第一章 归来
大缙王朝,永和历127年夏,白马镇突然下了一场暴雨。
雨幕敲打在窗沿之上,劈啪作响,顿时将空气中的燥意驱除殆尽,唯余阵阵凉爽。
临窗的少年仿佛是被雨声所惊,猛地把头从桌子上抬了起来,露出了那一双比星月还要璀璨的眸子。
与此同时,一道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潺潺传到了少年的耳中。
“总而言之,武道一途,首先靠的是坚持不懈,而灵道修习,则率先考验的是你们的机缘和气运!”
“所以我想要告诉大家,虽然你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尚未能成为武士,但这并不代表着你们就没有了修行的希望!或许是因为你的基础体术还没有练到家,或许是因为你们的体质本来就比较孱弱,也或许,你们能成为一名灵修!”
台上女老师的一番鼓励,很快就让屋子内的气氛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还没有成为武士的少男少女们,脸上都泛着红光,眼中闪烁着希望。
唯有那个靠窗的少年,在这一刻却仿佛突然失了神,随即轻声一笑。
“这就是第九世?”
女老师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家伙脸上的嘲弄之意,于是在下一刻,一道呵斥声冷然响起。
“夏生!”
话音未落,教室中的热闹光景戛然而止,课堂上的一群小家伙们神色各异。
有担忧者,有同情者,自然也有幸灾乐祸者。
“嘿,看来这小子要倒霉了。”
“本来就身体条件不行,眼看是成不了武修了,今天好不容易请来秦老师讲灵修的知识,居然敢走神,看来是准备破罐子破摔啦!”
一个看起来身形壮实的少年冷笑一声,言语中有一种刻意的高高在上,从他皮肤上隐隐泛着的红光来看,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从身份上来说,这个叫肖勇的家伙是镇长的儿子,哪怕是不学无术,也比一个厨子的儿子高贵。
从前途上来说,肖勇如今已经正式晋升为了一名武士,而且是在同等年纪的武徒当中第一批淬体成功的,可以说是白马镇少有的天才。
至于说夏生嘛,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废物,但也只不过是一个泯然众人的家伙罢了。
如果不是私塾的老先生们最爱吃夏师傅烧的菜,恐怕夏生能不能进来听课都是一个问题。
毕竟他的先天条件算不得好,有经验的武师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子恐怕绝非可造之材,至于灵修所需要的机缘和气运……
鬼知道一个厨子的儿子会不会有这些东西!
此时坐在窗边的少年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嘲弄之声的,或者说,即便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九世为人,即便每一次都活不过25岁,但好歹把前面八世加起来,他也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了,对于这些小屁孩儿的闲言碎语,他根本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但秦老师的声音,却成功地把他从恍惚之中叫醒了过来。
“原来这一世,我叫夏生吗?嗯,生如夏花之绚烂,有些意思……”
见到夏生不仅没有认错,反而还在那儿一个人低声嘀咕着什么,秦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沉声喝道:“给我站起来!”
也是夏生运气不好。
本来他就是私塾这一届学生里面没能成为武士的“非天才”,这次私塾的老先生们好不容易请来游学途径白马镇的秦嫣来给他们讲课,就是希望秦嫣用自己身为灵修的例子来激励他们,让他们永远不要放弃修行之路。
谁曾想,夏生竟然敢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走神,秦嫣的怒火有一小半也是出于恨其不争。
这要是传到那些私塾老先生的耳朵里,再被夏生他爹知道,还不一菜刀剁了他的狗腿!
另外一部分原因嘛,便是因为前两天在来白马镇之前,秦嫣碰巧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情,虽然抹不开面子,被私塾的老先生们请来了,但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就在刚才突降暴雨的时候,秦嫣手臂上的伤口便猛地刺痛了一下,顿时让她心中变得更加郁燥了一些。
正好,这个叫做夏生的家伙,被当成了她的出气筒。
在秦嫣的这道冷喝声下,夏生终于彻底回过了神来,他抬起头,迎着对方那凛冽的目光,突然笑了。
夏生虽然长得瘦了一些,但绝不难看,这一笑之下,顿时如一缕和煦的阳光洒下,一扫窗外的乌云密布,让人忍不住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就连秦嫣这样的灵师也不禁神色一怔,心中的不愉快仿佛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的秦嫣眼中满是震撼,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看到夏生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秦嫣当即心中一抖。
“你,你做什么!”
夏生看着眼前那明显已经有些慌乱的少女,无奈地摊了摊手,摇头道:“老师,不是你让我站起来的吗?”
话音落下,秦嫣顿时一阵尴尬,她甚至能感觉到台下有不少学生都正在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于是秦嫣赶紧清了清嗓,正色道:“夏生,刚才我讲了灵修和武修的区别,如果想要从灵师境突破到灵将境,就需要择取一种新的将级灵物融体温养,那么请你回答一下,现如今已知的,将级灵物总共有多少种?”
此问一出,在场所有学生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了一番,满头雾水。
肖勇第一个明白过来,低声笑道:“看来秦老师是故意想要让那家伙出糗了,这个问题刚才秦老师根本就没有讲过,所以不管他怎么回答都是不可能对的!”
经过肖勇这一解释,坐在他附近的几个少年顿时一脸的恍然大悟。
“哈哈,看来夏生这次回去真要被他爹打个半死喽。”
“不止呢,要我看啊,今天这事儿如果被严老先生知道了,肯定会把夏生给赶出私塾了,我就说了嘛,一个厨子的儿子老老实实当厨子就好了,干嘛非要想来修行呢,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就在这几个人交头接耳之时,夏生却通过秦嫣的这个问题,知道了很多事情。
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没有变。
从三万年前到现在,夏生历经九世轮回,虽然这片土地一直在变迁,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人在更替,但修行之路的根本,却至今没有改变过!
哪怕今时今日人类已经再一次实现了大一统,国号为缙,但在这个世界上的强者,仍旧是分为武修和灵修两种。
两者皆有七重境界:
若为武修,则是武士、武师、武将、武王、武皇、武尊、武圣。
若为灵修,则便相应被称为灵士、灵师、灵将、灵王、灵皇、灵尊、灵圣。
当然,在这七重境界之上,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只是世人难知罢了。
不过一念之间,夏生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而如今秦嫣所问的将级灵物,便是对应灵灵师境突破至灵将境时的必要条件。
可惜的是,距离他上一世殒落已经过了500年,所以现在的夏生还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不知道,不代表不可以猜。
“应该在四千五百种到五千种之间吧。”
屋内立刻肃然而静,就连肖勇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心中暗暗叹道:“这家伙还真敢胡诌啊!有种!”
没有人想到,夏生竟然真的会回答,而且一听就是随便说了个数字来糊弄秦老师,这下还不被狠狠责罚一顿?
但与此同时,也没有人发现,此时秦嫣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不是嘲笑或者奚落,而是震惊。
因为夏生答对了!
这下子,秦嫣顿时觉得有些内疚了起来,因为她认为,自己很可能是错怪了这个叫做夏生的少年。
“难道他并不是不用功,反而早就已经开始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了?可是,白马镇只是个小镇子,怎么会有关于将级灵物的介绍?”
念及此处,秦嫣忍不住下意识地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那小子蒙对了?”
“不是吧,运气这么好!”
“今天这夏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机灵了?莫不是中邪了吧!”
面对周围的阵阵喧闹之声,夏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不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就算他照实回答了,大家也不会相信,所以他只能又一次摊了摊手。
“反正我就是知道。”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夏生便突然从座位上走了出去,不过两三步之间,就来到了秦嫣的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是放在其他时候,秦嫣作为一名堂堂灵师,哪里会让一个男人随便抓自己的手,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
可此时此刻,秦嫣显然是被夏生这接二连三表现给弄懵了,竟然一时间也没有反抗。
于是夏生“得寸进尺”地将嘴贴到了秦嫣的耳边,悄悄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件事情。”
“第一,我接下来的每一息时间都非常宝贵,所以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麻烦你帮我跟这里的老先生们说一下,就说我退学了。”
“第二,在灵师境的时候,被同阶的武修压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你的青焱鸟虽然罕见,却是火属性的师灵,在面对水纹剑的时候当然会被克得死死的,如果再次遇到对方,我的建议是,跑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抱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言毕,夏生悄然放开了秦嫣的手腕,向对方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至于学堂上的人,不论是秦嫣,还是其他如肖勇一般的学生……
全都傻了。
第二章 生如夏花
夏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下满堂惊愕。
以肖勇为首的少男少女们大眼瞪着小眼,完全没有看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至于秦嫣,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既没有阻止夏生的离开,也没有继续讲课。
因为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夏生的那番话中,陷入了魔怔。
“他是怎么知道我被同阶武修压制的?他又是怎么仅凭肉眼看出我的师灵是青焱鸟的?甚至还猜到了对方用的是水纹剑!”
抛开这些个诡异的问题不谈,难道说在同阶之内,武修就一定比灵修要强吗?
下次见到对方,只能跑得越远越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在下个月的族内大比中,我秦嫣就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失败者了吗!”
“可恶!”
秦嫣狠狠地攥紧了粉拳,身上的明橙色灵气若隐若现,强烈的威势宛如狂风暴雨席卷而至,让前排的好几个学生脸色煞白。
几个小孩甚至被吓得当场就哭喊了起来。
这下子,秦嫣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敛去了自己体内那蠢蠢欲动的灵气,看着那些不知所措的小家伙们,面带歉意。
“好了,刚才老师只是想让你们亲身感受一下灵压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我们接着讲课。”
随着秦嫣那轻柔的声音,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
但作为本班的“尖子生”,肖勇,眼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嘿,看吧,夏生那家伙竟然敢明目张胆地逃课,秦老师这回可是真的生气了!惹恼了一位堂堂灵师,依我看,别说是夏生,没准儿啊,就连他那个厨子老爹也要跟着倒霉了!”
肖勇的这番猜测在课后得到了证实,因为秦嫣专门将他叫到了面前。
近距离感受着这位美女老师那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面容,肖勇看似垂着头,一脸恭敬的样子,实际上一双眼睛却在肆无忌惮地扫向秦嫣胸前的两片雪白。
“可惜,这小娘们儿可不不是我能招惹的。”
正这么想着,肖勇的耳边便传来了秦嫣那如天籁般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夏生同学的家住在哪里?”
肖勇一听,理所当然地认为秦嫣要去找夏生的麻烦了,立刻热切地回答道:“知道,知道!他老爹是万福楼的厨子,他们家就住在万福楼后院的木板房里面,秦老师,要不要我带您去?”
秦嫣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好了,现在下课了,你也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肖勇恭敬地行了一礼,有些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秦嫣,这才转过身,走出了教室。
心中想着:“看来今天得去醉花苑泄泄火才行了。”
秦嫣当然不知道肖勇心中那些龌龊的念头,事实上,她也想不到,在这个看似淳朴的白马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早就已经对那些男女之事了如指掌,并且食髓知味。
她此时只是在心中轻轻默念着:“万福楼,夏生。”
与此同时,虽然夏生老早地就公然翘了课,从私塾溜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回万福楼,而是在街上闲逛。
说来也是天公作美,夏生前脚刚走到外面,后脚雨就停了,否则说不定他早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现在的他已经彻底苏醒了过来,或者更准确地说,伴随着他一起醒来的,还有前八世的记忆。
他首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这副身体的情况。
最后得出的结果,却令他忍不住摇头苦笑。
因为私塾的老先生们并没有说错,他确实没有成为一个武修的条件。
当然,这是对于今天之前的夏生而言的,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不出半个月,就能把自己的身体强度调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程度。
不过……
对此,夏生只是一笑而过,他并没有去考虑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也懒得去思考如果要打熬身体,又该去选择记忆中哪本逆天的体术。
没有必要。
历经九世轮回,前八世的他每一次都在与自己的命运抗争,与这个世界抗争,每一次他都成为了世上最了不起的大人物。
随便挥挥手,便能决定数十万人的生死,决定世界是和平还是战争,决定天下间所有国家,所有种族的命运。
他相信,即便过了数万年,他的每一个名字都会被载入史书中,供后世仰望。
但很可惜,每一世,他都没有活过25岁。
更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地享受过人生,享受过这个世界的美好。
他太累了,前后八世加起来,他已经累了近两百年的时间了。
在这一世,如今的他已经16岁了,如果无法脱离命运的诅咒,那么留给他活着的时间就只剩下9年了。
既然如此,何不好好享受这9年的光阴,逍遥自在呢?
夏生。
生命短暂,那么自当生如夏花般绚烂。
但或许,安静的绽放,也是另外一种绚烂呢?
在走出课堂的那一刻开始,夏生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所以他没有去思考怎么样让自己变成一位武士,更没有考虑干脆去找一件灵物来让自己成为灵修。
即便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只想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生。
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也挺好的。
夏生踱着悠闲的步子,如一位初到此地的旅客一般,欣赏着四周的建筑,倾听着街边不时传来的叫卖声,突然觉得这才是生活。
直到他终于走到了万福楼的门口。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中拿着一把亮得晃眼的菜刀,正在那里等着他。
“阿生!”
夏生脚步一顿,被这道中气十足的大吼震得耳膜生疼,他赶紧抬起手捂住耳朵,然后才抬起头,看向那壮汉,笑着喊了一声:“爹。”
是的,那个站在万福楼大门口,杀气腾腾的汉子,正是这家酒楼的当家大厨,也是夏生这一世的父亲,夏洪。
看着夏生脸上那明媚无比的笑容,夏洪也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夏生的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耳朵,就朝酒楼的后厨走去。
“哎呀呀,爹,松手,松手,疼,疼……”
夏生就这么一路哀嚎着,穿堂而过,酒楼的小儿和熟客们倒是对于这一幕见怪不怪了,纷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直到走进万福酒楼那拥挤不堪的厨房,夏洪这才松开了手,恶狠狠地盯着夏生。
“你还知道疼啊?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啊!我看你小子是三天不打皮紧了是不是?居然敢逃课了!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这番话,夏洪将手中的菜刀猛地往案板上一剁,那声响直震得人心尖儿发颤。
夏生揉了揉耳朵,心中满是苦笑,脸上却怯怯地,开口道:“爹,我不想去私塾了。”
听到这句话,夏洪整双眼睛都瞪成了铜铃般大小,他一把又将菜刀提了起来,挥舞的风声中仿佛携带着浓郁的腥气。
“你说什么?你小子有种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今天一刀就把你给剁了!”
夏生当然不会被夏洪的这番态势吓到,而是换了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道:“爹,我是真不想去了,先生们早就说了,我没有修武的天赋,再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跟着您学做菜呢。”
夏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百试百灵的这一招今天居然失效了。
也不知道这小兔崽子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吃错了药,怎么跟往常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见状,夏洪手中的菜刀轰然坠地,他一手捂住胸口,颓然地坐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喃喃道:“阿生,你这是要活活气死你爹啊,你知道,你知道让你上这个私塾,爹费了多大的功夫吗……”
“爹知道,修行之路很苦,但你不能放弃啊,不然将来就只能跟爹一样这么没用,你让爹以后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我们夏家的列祖列宗啊……”
“阿生……阿生……”
说到后面,夏洪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仿佛还带着哽咽,脸上的悲苦更是令人不忍。
但夏生却无奈地笑了笑:“行了,爹,您就别装了,咱们爷俩儿能好好儿说话吗?”
随着夏生的话音落下,夏洪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整张脸伴随着抽搐已经变了形,看起来异常恐怖,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但夏生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下一刻,夏洪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满是气恼之色,嘴边还嘟囔着:“这都骗不过你,不可能,我儿子不可能这么聪明的,你肯定是个冒牌货!纳命来!”
说完,夏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伸出手揪住了夏生的脸颊,左右撕扯着,顿时引来夏生的阵阵哀嚎。
“爹……你疯啦……爹!”
片刻之后,夏洪这才瞪着眼睛收回了手,口中还在嘀咕:“不是人皮面具什么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夏生满脸红肿,眼中全是无奈,苦笑着道:“爹,别闹了,我说真的呢!”
这一次,夏洪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常色,他认真地盯着夏生看了半天,皱着眉头问道:“你真不想去读私塾了?想跟着老子我做菜?”
夏生点点头,却敏锐地看到了夏洪眼角处闪烁的愁苦。
这一回不再是演戏了,而是真的。
于是夏生赶紧安慰道:“没关系的,爹,就算是做菜,也未必不能出人头地呢,万一以后我被皇帝看上了,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御厨,不照样可以光宗耀祖吗?”
闻言,夏洪突然转过了身,摆了摆手:“想得美!算了算了,私塾不去就不去了,算我上辈子欠你的,过两天,爹再给你找个别的差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洪的声音一如往常,但夏生却看到,自家老爹在切菜时一向稳如泰山般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第三章 家访
就连夏生自己也没想到,印象中一向顽固、执拗、脾气暴躁的老爹,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他退学的决定。
原本夏生还以为会颇费一般功夫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夏生躺在自己那脏乱不堪的木板床上,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有些可疑,其中最大的疑点,就落在那所谓的“别的差事”上。
“会叫我去做什么呢?”
凭良心讲,夏生对于这一世的父亲还是颇有好感的,不论是那外厉内荏的痛骂,还是像小孩子般用生病来博取同情的手段,都让夏生觉得这个便宜老爹看似严厉,其实还是很可爱的嘛。
只是,对一个只会用菜刀和锅铲的厨子而言,又能有什么别的门路,给夏生找到其他的差事干呢?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夏洪在酝酿什么样的“阴谋”,也总有揭晓的那一刻。
那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享受下平凡人的生活吧。
打定主意之后,夏生第一件准备要做的事情,就是……
睡觉!
没错,就是睡觉。
自己已经好久没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又是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宁静和安心了?
对于前几世的杀戮和算计,金钱和权势,夏生一点也不留恋,反而留下的只有深深的疲惫,他现在就想美美地睡上一觉,把那些该忘的都忘了,该舍弃的都舍弃了。
一觉醒来,又是一个崭新的,美好的人生。
话是这样说的,可真的当夏生闭上眼,试图强制自己入眠的时候,却总有一道青衣在他的脑中萦绕不去,那一双哀怨的眸子,足以让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心碎。
“我等不到你了。”
一声轻语,再一次于夏生的耳边幽然响起,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的好心情就此一去不复返。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遍了整个万福楼的后院。
“砰砰砰!”
夏生皱着眉头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后,却发现并不是自己那便宜老爹,而是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容。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毕竟两人也就见过一面而已,远远说不上熟悉。
可来人毕竟是他的老师,或者说,曾经的老师。
秦嫣。
“夏生?你一个人在家?你父亲呢?”
不等夏生开口,秦嫣就抢先一步问道。
一边说着,秦嫣还一边用余光扫了扫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子,待看清里面的脏乱景象后,虽然眼中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嫌弃。
夏生冷冷一笑,走到房外,反手关了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在秦嫣听来,夏生非但没有称呼自己为老师,言辞里更毫无尊敬之意,脸上不禁闪过了一丝愠怒之色,开口道:“我要找你的父亲谈谈。”
夏生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不咸不淡地回道:“我父亲现在忙着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秦嫣面色一沉,暗暗咬了咬牙。
“好!那就跟你说,我问你,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师灵是青焱鸟的?又是听谁告诉你我是被水纹剑所伤的?”
闻言,夏生眉头轻挑:“就为了这个?真是见识浅薄!”
这下子,秦嫣彻底被激怒了,就算在家族里面也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本来看对方还是个孩子,秦嫣并不想追究夏生的无礼,但凡事都应该有个限度,夏生接二连三的挑衅,已经让秦嫣彻底失去了耐心。
于是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生,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夏生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秦嫣的双眼,厉声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脾气易怒,耐性很差,而且在阴雨天气下显得极不适应,这一切都说明你身怀火属性的师灵。”
“从你的穿着佩饰,言行举止来看,肯定不会出身寒门,而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承祖上福荫,所选取的师灵也肯定不是路边货,而是有一定发展潜力的,能够为未来的发展打下坚实基础的稀有灵物。”
“既然如此,那么可以选择的范围就很小了,尤其对你这样自以为高贵的大小姐来说,肯定不会去选更实用的豪火猴,或者焚天泥之类的灵物,而是会选择青焱鸟。”
“因为……青焱鸟的外观更漂亮一下,释放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也更加霸气,最适合你们这些喜欢华而不实的贵族大小姐。”
夏生的这番话,直接把秦嫣说愣了,甚至在后背已经浸出了丝丝冷汗。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爆喝一声:“一派胡言!谁说青焱鸟是华而不实的师灵!”
夏生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吗?虽然水系功法或者灵物,的确对于火系有着天生相克的特性,但如果你当初所选取的是焚天泥的话,只要应用得当,根本就不会被水纹剑所伤!”
秦嫣的脸上闪烁着阴晴不定的神色,但起码已经能够压制住体内的怒气,只是寒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是水纹剑?剑伤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留在你的手臂上,难不成当我是瞎子吗?”
秦嫣断然道:“那也不可能,单凭一道剑伤你就能看出是水纹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夏生摇摇头,戏谑地看着秦嫣,说道:“所以我之前才说你见识浅薄!难道说你看不出来,天下间就没人能看出来吗?你自己是白痴一个,天下人就都是白痴吗?”
这已经是**裸的辱骂了。
秦嫣被气得浑身发抖,但她的理智却告诉她,一定不能冲动,因为这个叫夏生的家伙,很不简单!
“你,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你肯定是偷看到了我与康先生的战斗,想要糊弄我,没那么容易!”
夏生满脸的不屑:“糊弄你?抱歉……”
“你还没这个资格。”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生的身上突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虽然他就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做,却令秦嫣的呼吸忍不住为之一滞。
那是一种傲视群雄的气度,是一种睥睨天下的桀骜,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
在此之前,秦嫣只从一个人的身上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便是秦家的老祖,秦小花。
但如果真的要仔细比较起来的话,恐怕就算是秦小花,也不及夏生千百分之一!
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秦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妖族的幻术,否则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错觉,仿佛她如今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一位旷古烁今的伟大君王,一位傲视苍穹的超级强者!
而就在秦嫣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时候,夏生的声音却再度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凭借青焱鸟战胜水纹剑的话,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你有办法?”
闻言,秦嫣顿时将刚才的一幕忘到了九霄云外,险些一把从地上跳起来,急声道:“快,快告诉我,要怎么做!”
夏生笑了笑,摇头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秦嫣整个人顿时僵住了,连声道:“你要什么?金钱、体术、功法,还是灵物?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只要是我能给你的,统统没有问题!”
“噢?”夏生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起来,耸了耸肩:“你真的这么想知道?那你求我啊……”
秦嫣一愣,随即整张脸都涨了个通红,看她紧闭的双唇,仿佛已经快要把牙给咬碎了,甚至于她的身上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闪烁着明橙色光芒,隐藏其内的青焱鸟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但临到头来,秦嫣还是没有用灵师的身份威胁夏生,而是缓缓低下了头,弯下了腰身。
“求……求求您,告诉我。”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秦嫣浑身的力气,但她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她堂堂一个洛阳秦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折辱?什么时候向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若不是因为下个月的族内大比实在太过重要……
“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的羞辱,我秦嫣记住了!等我先从这小子的口中套出御敌之策,再把他碎尸万段!”
心中这么想着,秦嫣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生的态度。
只见夏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嗯,总算是有了些诚意,可是,你之前不是不相信我吗?怎么,现在又不怕我是骗你的了?”
秦嫣心中一颤,但还是违心地回答道:“先前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见识……见识浅薄,所以才会错怪了您!”
夏生哈哈一笑:“我知道,你其实心里面是在想,如果我敢骗你,就立刻把我千刀万剐吧!”
秦嫣被戳破了心思,当下面带惶恐地连声道:“小女子不敢。”
谁料,夏生却话锋一转:“没关系,就算你事后想要找我麻烦,我又有何惧哉?”
说着,夏生突然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身,打开了房门。
“不过很可惜啊,今天我心情不太好,所以,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说完这句话,夏生非常干脆利落地走进了屋子里面,猛地关了门。
只留给秦嫣一声闷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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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白衣男神’588打赏,感谢‘孔之见’1888打赏。
郑重感谢‘670274404’10100大赏,一跃成为本书第一位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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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九泉
秦嫣觉得自己已经忍到了极限,现在的她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叫夏生的家伙,根本就是在耍自己!
于是在下一刻,一尊模糊的虚影自她的身后缓缓升起,青色与橙色交相辉映之间,带给场间的却不是璀璨绚丽的光芒,而是无比炙热的炎浪!
可还不等秦嫣真正出手,一道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却恰到好处地自门内传了出来。
“对了,明天来之前,你最好先试着让你的青焱鸟学会打滚儿。”
说完这句话后,夏生就再也没有做声了,倒是秦嫣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外,脸上闪烁着举棋不定的神色,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好在此时在后院里面没有第三个人,所以当秦嫣最终选择收手的时候,倒不至于太过丢脸。
“就再给这个混蛋一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玩儿出什么花儿来!”
秦嫣试图着用这个理由说服着自己,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就在刚才准备动手的那一瞬间,她竟然在心底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战栗!
仿佛在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了之前夏生那睥睨天下的傲然,那样的目光,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
而夏生稍后所补充的那句话,竟然让她丧失了最后的勇气,连身后的青焱鸟虚影也自动崩碎了!
秦嫣突然发现,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认知,尤其是这个夏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厨子的儿子?
鬼才信!
怀抱着数之不清的疑惑,秦嫣慢慢转过身去,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间,夏生脸上的表情并不如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而是带着一些凝重,无比警惕地站在门背后,手中已经握紧了一把做工粗糙的短刀。
一门之隔,让秦嫣失去了探知夏生底细的最佳机会。
直到确定秦嫣彻底离去,夏生才忍不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像发了疯一样冲进来要置他于死地的话,夏生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她最后还是离开了……
抬手轻轻拭去了额头上的一丝冷汗,夏生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需要做一些适当的修正了。
在这之前,他只想安然度过这一世的光阴,享受自己从未享受过的,平凡人的人生,但如今,秦嫣的不期而至,却给了夏生一个当头棒喝。
他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太过美好了!
虽然今日人类已经实现了大一统,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太平盛世,北方有巫蛮不断侵扰,南面有幻妖蠢蠢欲动,更别提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草原人,在缙高宗驾崩后,似乎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即便当今皇帝已经执掌国玺近两百年的岁月,也无法将他们斩草除根。
哪怕在缙国本身,因为修行者的存在,三大书院鼎足而立,无数世家豪门、各大门派历时数百年的纷争,也让这个世界的阶级制度变得无比严苛。
普通人和修行者之间的差距并不仅仅体现在身份地位上,更重要的,是朝廷对他们的态度。
修行者就算开个商铺也是不用交税的,如果双方犯了同样的罪行,修行者所获得的惩罚也远比普通人要轻得多,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特权阶级。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在修行路上宁死不回。
所以这世间才有那么多的冤屈无法得以伸张。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在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弱肉强食,力量为尊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真理。
就拿之前的例子来说,如果秦嫣没有被夏生唬过去,而是执意要找他的麻烦,即便她用炎火把夏生烧得灰都不剩,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好在秦嫣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既不够心狠手辣,也没有不择手段的觉悟,精神力量与夏生相比更是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就被夏生给打发走了。
但如果下次再遇到其他修行强者的刁难呢?如果夏生招惹到的是比秦嫣更加强大,更加无所不用其极的强者呢?
想要在这么一个世界中安然度日,谈何容易?
当然,在大缙王朝中,虽然修行者所拥有的特权令人瞠目结舌,地位无比崇高,但皇室仍旧是掌握着最大话语权的存在,哪怕是圣级强者,也绝不敢轻易触怒朝廷。
因为圣阶强者同样是可以被人命给填死的!
最著名的一个例子,便是五百年前的叛军首领,武灵双圣九黎,便是被太祖皇帝率五万大军所坑杀的,那一战也完成了大缙王朝一统人族的最后一块拼图。
所以夏生还有一个选择,便是向皇室效忠,如果有了朝廷的庇护,自然能轻松惬意地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但夏生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选择效忠皇室的后果是什么。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再想全身而退,得以善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没有一定的实力,皇帝又怎么会信任你,怎么会把你留在身边?但如果表现出来的能力太强,功高盖主,那么……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例子还少了吗?
夏生如果想要安然度过这一世,即便雄心不再,选择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巴掌大小的白马镇,也至少要有足以自保的力量!
念及此处,夏生不禁冷哼了一声,喃喃道:“不管怎么说,提前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既然决定了的事情,那么就要立刻去做,这是夏生一贯所奉行的铁律。
所以在下一刻,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间拥挤杂乱的屋子,悄悄溜出了万福楼,然后顺着脑中的记忆,熟门熟路地钻进了白马镇东郊一座并不出名的山林中。
这座林子并没有正式的名字,白马镇的居民都习惯性地称这里为“后山”。
夏生小的时候常来后山玩耍,所以此时的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条极为偏僻小路,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有一汪山泉,虽然很小,却是活水,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尾虹鳟正在里面欢快地畅游着。
夏生气喘吁吁地走到水潭边坐下,显然还有些不习惯这副如此羸弱的身体。
“好吧,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这个地方虽然不够隐蔽,但也称得上是人迹罕至了,勉强能用,以后找到更好的地方再迁徙吧……”
夏生喘着粗气,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暗自嘟囔着。
片刻之后,夏生终于把气息慢慢平稳了下来,然后他闭上了双眼,如老僧坐定,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古不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也或许是半日光景,眼看天色渐暗,夏生才仿佛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用力睁开了双眼。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自我调整,夏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到达了最完美的状态,于是他重新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身前的那一潭清泉,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与此同时,天地间仿佛察觉到了某种违背力量法则的气息正在复苏,天光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变成了如墨一般的漆黑,平地有风起,虽然并不狂暴,却酝酿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氛,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急促的涟漪。
紧接着,一滴看起来无比渺小的水露自夏生的指尖乍然浮现,就像是一粒圆润饱满的珍珠,表面覆着淡淡莹光,色泽清亮。
如果是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认为夏生是一位名不经传的灵修,才刚刚学会凝结水汽。
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此时在夏生的体外,并没有显露出半缕灵气光芒,看起来仍旧与一个普通人无异!
这一幕足以颠覆这世上绝大多数修行者的世界观!
此时只有夏生自己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灵修的手段,更不是类似于妖族幻术那般的障眼法,而是他前几世得以安身立命的保障,是他之所以能够用最短时间成就诸道巅峰的真正原因。
这是夏生除了转世重生以外最大的秘密。
也是他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
这滴看似毫不起眼的水露,实际上是一颗力量的种子!
下一刻,夏生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潭边,随即轻手一抛,水露自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到了水中央,却并没有与泉水融为一体,而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水露虽小,却持续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使得夏生的目光能够一直追随它来到水底,虽然这个时候的夏生看起来异常疲惫,连腰背也不知不觉变得有些佝偻,但他却一点也不敢离开自己的视线,直至那枚种子成功渗进了地底,这才彻底放松了心神。
紧接着,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在这方水潭的中央,突然冒出来了一连串的气泡,然后一道金色的水花兀自从水面爆出,就像是刚刚烧开的沸水,激烈翻涌。
更加神奇的是,这样的景象只出现在泉水中央方圆不到一丈的范围之内,从空中向下俯瞰,就像是在水里面倒映了一轮烈日。
如果再观察得仔细一些,会发现那些金色的水花并非凭空出现,而是从莹白色水露所渗入的地底冒出来的。
在那里悄然裂开了一条如发丝般粗细的裂缝,深不可测,唯有圣人之辈才能从当中感受到一种令人战栗的力量法则。
但如果单从形状上来看,那道裂缝更像是一道泉眼。
夏生用力量种子在泉水中所种出来的泉眼!
泉中泉!
这样的奇景在旁人看起来自然是匪夷所思的,但对于夏生来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毕竟,同样的事情,他在前几世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做过很多次了。
自从他五万年前殒落转世以来,每一次重生,在他的灵魂深处都会出现这样的一颗力量种子。
而且随着他下一次魂归人世,这样的种子便会多一粒。
到现在,夏生已经是第九世了,所以他灵魂中的力量种子总共有八颗!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每一颗力量种子所产生的效果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需要将它们种在活泉当中。
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那么夏生灵魂深处的力量种子就会多达九颗,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得到九座截然不同的神秘泉水。
只是,九泉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不太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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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请容我义正言辞地说一句,欢迎大爷们常来玩儿啊……
第五章 泡澡也是一种修行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此时寒潭水底的那道泉眼虽然不是深渊,但其内所散发出的,宛如地狱冥火的气息,却让人不敢直视。
夏生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泉水的颜色,暗暗握紧了双拳。
这座泉中泉一开始所呈现出来的本是一种泾渭分明的姿态,金色的新泉与原先的旧泉互不干涉,难以交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泉水中央处的那道金色炎芒开始逐渐暗淡了下来,直至彻底消失不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见状,夏生知道,是时候了。
他有些艰难地站直了身体,缓慢而仔细地褪去衣衫,口中轻诵着晦涩的古调,目露虔诚。
一切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比庄重的仪式。
片刻之后,夏生将脱下来的衣服、裤子、布鞋一一整齐地叠放在了水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一只脚迈进了清凉的泉水中。
此时的大缙王朝正值盛夏,但今天的白马镇刚刚下了一场暴雨,所以空气中有些凉意,当夏生走进水里面的时候,他的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止不住地打着颤。
但他的目色中却透着坚毅,脚步片刻不曾停歇。
万事开头难。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想要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一名修行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赋、机缘,以及持之以恒的毅力,缺一不可。
哪怕是如今白马镇上公认的第一天才少年,肖勇,在这一步上也耗费了很长的时间,再加上肖家所倾注的大量资源,才让他在三个多月前堪堪晋升为一名武士。
这还是得益于肖勇从小就开始用星月草的灵汁浸泡身体,修习的也是那传说中的二星体术,贪狼劲,甚至肖家还为此付出了整整十二颗固元丹的代价!
但对夏生来说,这件事情却很简单。
甚至就像是吃饭、睡觉、呼吸一样简单。
他只需要走到泉水中央就可以了。
这一切说起来很久,但实际上夏生只用了不到三十息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那诡异的泉眼上方,如果单从触感上来说,这里的泉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样的清冽沁心,一样的灵动无形。
但夏生却是知道,此时的他正站在黄泉之上。
黄泉,便是夏生为那道泉眼所起的名字,其中并没有什么太过扑朔迷离的故事,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典故,而是单纯因为这泉水刚生出的时候是金黄色的罢了。
除此之外,夏生所剩余的其他七颗力量种子还分别能种出白泉、紫泉、暗泉……
后来,托了一位故人的福,这些灵泉才终于有了正式的名字,比如此时夏生所种下的,便是碧落黄泉!
其作用很简单,便是淬体!
当然,对于当今大缙王朝的臣民来说,淬体这个词已经非常陌生了,甚至只存在于史册的寥寥数语当中,被有心人抹去了痕迹。
这也是夏生自重生以来最为疑惑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力量法则与修行方式,似乎已经走上了歧途……
不过此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当夏生正式迈步走进碧落黄泉的那一刻,专属于他的修炼征程便已经开始了。
可从表面上来起看,这个过程却似乎有些太过乏味了。
既没有天地异象显露,也没有丝毫的灵气外泄,引来他人窥探。
此时的夏生就像是一个贪玩的少年,为了躲避酷暑而逃进了泉水中,享受着夏日难得的清凉。
对夏生来说,淬体的过程并不会让他觉得痛苦,反而还有些享受,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泉水实在是太冷了。
“早知道会这么冷就先不淬体了,干脆用藏锋暗泉淬炼一把神兵出来也可以防身嘛!”
夏生满脸都是后悔之意,不过可惜的是,此时就算他想反悔也不行了,因为想要种出第二座灵泉,就需要等到他晋升武师的时候了。
“都是秦嫣那个小妞儿害的!看来明天坚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
夏生骂骂咧咧地打了个冷颤,一心想着明日怎么捉弄秦嫣,以报这寒冻之仇,却对于身体外渐渐散发出来的赤红色光芒视而不见。
要知道,此时可是晋升武士的关键时刻啊!
多少人苦等一生,就为了等这个机会,做梦都想要修得武途大道,在夏生的眼中,却根本不值一提!
下一刻,一团氤氲模糊的赤色光团于夏生的右手手腕间若隐若现,虽然尚未成型,但粗略看上去,似乎是一杆寒枪。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在前几世中,夏生最擅长的便是枪术,一手百鸟朝凤更是使得出神入化,被誉为天下第一枪法。
但在此时此刻,夏生却似乎有些不满意,开口道:“每次都练枪,太没意思了,这一次就改为修剑吧!”
话音落下,他手腕间的那团光芒就像是能听懂人言的灵物一般,竟然真的崩碎开来,再重新凝结成了一把古意盎然的剑形图符!
这样一幕,若是被他人瞧见,一定会认为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武修的本命灵器,竟然可以修改?
这是什么鬼!
当然,夏生对于这一切倒是丝毫不会觉得奇怪,他只是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点点头道:“嗯,这就对了嘛,让我想想,选个什么剑法好呢?”
说完,夏生这才开始回忆起前几世的时候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些剑道大家,以及他们所修行的剑术是怎么样的。
完全就是一副临时抱佛脚的样子!
如此随意的态度,要是被夏老爹知道了,恐怕真的会一菜刀剁了他……
而就在这个过程里面,夏生皮肤上的赤色光芒逐步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深,从一开始的赤红,逐步变成了朱红,再沉淀为丹红,最后顺利过渡到了暗红色。
这也代表着,夏生的境界正在从低阶武士、中阶武士、高阶武士,逐步向着最后的武士境巅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晋升!
而他所用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到半柱香!
如无意外的话,再过百息,夏生就能直接从武士进阶为武师了!
这样的破镜晋升速度,别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根本就是闻所未闻,形同神迹一般的存在!
哪怕是号称当今天下第一灵修的云隐大帝,杨天笑,当初从灵士晋升灵师也用了整整三个时辰!
这也是大缙王朝已知的,最快破境记录。
夏生并不知道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若是传扬出去,将会给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震动,但想来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更何况,他早就已经打定主意,准备低调、安静地过完这一世了。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自保而已。
可即便如此,接下来夏生的举动,也足够引得人神共愤了。
因为眼看着自己体外的赤红色光芒即将顺利转为明橙色,同时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从一介武士进阶武师的时候,夏生却突然从泉水中走了出来!
“今儿实在是太冷了,害得我连个剑招都想不起来,算了,不泡了,明天有空再来……”
口中嘟囔着,夏生利落地抖了抖身上的水花,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非常干脆地招了招手。
下一刻,那枚晶莹剔透的力量种子重新自水底倒射而回,隐入他的指尖消失不见。
夏生看着潭中的那几尾虹鳟,笑了笑,说道:“剩下的泉水就便宜你们了,走啦……”
说着,夏生就像是与老友告别一般,向着水底的鱼儿们挥了挥手,这才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于落日的余晖之中,寒潭深处的那几尾虹鳟仿佛真的听懂了夏生的这番话,竞相游到了泉水的正当中,脑袋整齐划一地摆到了夏生离去的方向,眼中似乎有一种恋恋不舍之意。
不得不说,在经由碧落黄泉淬体之后,夏生的身体素质立刻有了明显的改观,不仅一路上脚下生风,速度奇快,而且接连疾行了好几里地也脸不红,气不喘,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他的体格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还是一副略显削瘦的小身板儿,一点儿也没有武者的气势和霸道。
当然,对此夏生并不以为意,他如今真正担心的,是待会儿自己回到家,该怎么向老爹交代自己的行踪?
又会不会为此被老爹打一顿屁股?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果不其然,当夏生偷偷从万福楼外的高墙溜回后院儿的时候,正看到夏洪满目肃然地坐在屋子门口,手中拿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脚边放着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菜刀,气氛很是凝重。
夏生满怀忐忑地走到老爹面前,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努力堆出了一个笑容,说道:“爹,这会儿怎么没在厨房做菜啊?”
“做菜?老子这会儿想做了你!让你老实在屋里面待着,又跑哪儿疯去了?”
夏生满脸苦相,正准备把自己绞尽脑汁编出来的理由端出来,却不料夏洪突然摆了摆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算了算了,今儿就饶了你,过来坐下。”
闻言,夏生不仅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满目都是警惕。
一向脾气暴躁的老爹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非但没有打自己屁股,竟然连他偷跑出去的事情也不追究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夏生豪气干云地一挥手:“爹,不必了,我就站着吧……”
对此,夏生心里面敞亮着呢,开玩笑,要是待会儿真的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站着总比坐着跑得快啊!
夏洪倒是没有发现夏生心中的小九九,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抬起手,把那页泛黄的纸张扬到了夏生的眼前。
夏生一愣,也不知道自家老爹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然而,还不等他看清楚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就听得夏洪的声音轻描淡写地传了过来。
“那什么,老子给你物色了个媳妇儿,你要是觉着没啥问题的话,咱们就把这事儿给敲死了,赶紧选个好日子给你成婚。”
“哈?”
第六章 父子
夏生彻底懵了,直到此时,信纸顶端那两个斗大的墨字才渐渐映入了他的眼帘。
婚书。
仿佛用了好几个世纪的时间,夏生终于慢慢回过神来,然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声道:“爹,你疯了?”
闻言,夏洪没好气地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抬手在夏生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骂道:“臭小子,怎么跟爹说话呢!你才疯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夏生立刻争辩道:“可是……爹,我还小呢!”
夏洪白了儿子一眼,喝道:“小个屁!你没看隔壁老王家的儿子,跟你一边儿大,到现在都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了!”
夏生觉得这是他九世重生以来所遭遇到的最大危机,关键时刻,绝不能轻易妥协,不禁伸直了脖子,反驳道:“怎么能把我跟那家伙比呢!那小子从小就不学无术,胸无大志,所以才这么早就成了婚,反正这辈子也没啥追求了!”
夏洪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小子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有多高的追求一样……反正你也不打算读书了,不如就老老实实娶个媳妇儿,让你爹我赶紧抱上孙子,指望你给咱们老夏家挣脸是没啥盼头儿了,还不如早点儿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呢。”
这番话顿时把夏生给噎了个够呛。
毕竟夏洪说的也是事实。
先前夏生所指控王大锤的不学无术、胸无大志,其实安在他头上也合适得很,而且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修炼一途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传宗接代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夏洪的想法倒也是无可指摘。
现在夏生知道了,这就是老爹之前所说的,给自己找的“好差事”。
更关键的是,夏洪此言真正触动了夏生的内心。
是啊,自己不是已经立志要做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一生了吗?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十六七岁也的确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自己又为什么要抵触呢?
念及此处,夏生突然冷静了下来,然后他慢慢转开视线,开始认真看起手上的这份婚书来。
婚书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从纸张上来看,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或许,这是在夏生尚未出生的时候就立下的?
这便是所谓的指腹为婚?
对此,夏生并没有多问,因为他的注意力都被上面的那个名字所吸引了。
九世为人以来,这是夏生第一次被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
十六年来,这也是夏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妻。
此时此刻,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未婚妻的名字。
叶小娥。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单从这份婚书上,夏生完全看不出对方的身世背景,也不知道对方是胖是瘦,长什么模样,又有着什么样的喜好。
这一次,夏生倒是完全没有避讳,张嘴就问道;“那姑娘……长得漂亮吗?”
夏洪顿时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臭小子上一秒还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口中说着不要,心里面却老实得很嘛!
于是夏洪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怎么知道,上次见这女娃娃的时候,她还在吃奶呢!”
这下子夏生不干了,赶紧说道:“那万一对方是个丑八怪怎么办!难道你希望你儿子下半生的幸福就这么被断送了?”
夏洪一脸窘迫,连连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虽然是很久没见了,但听人家说这小姑娘还是长得很标致的……”说到这里,夏洪又不禁加强了语气:“再说了,就算对方长得寒碜点儿又怎么了?难道这婚书就不算数了?你老爹我这辈子别的没有,诚信二字还是看得很重的!”
这一下,夏生彻底没辙了,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不管怎么说,我总得亲眼看看对方长啥样儿吧。”
夏洪点点头:“这不是什么问题,再过三天她就来白马镇了。”
“什么!”夏生又一次被吓了个不轻,连声道:“您是说,这个叶小娥要来白马镇?三天后?”
夏洪再一次用点头表示了肯定:“我先前跟老叶商量了一下,他也觉得在婚前应该让两家孩子见个面,再顺道培养培养感情,所以已经让小娥从洛阳出发了……”
闻言,夏生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是真没想到,自家老爹实在是做得太绝了,根本就不留余地啊!
看着夏生那满脸郁闷的神色,夏洪以为他还在为对方的样貌担心,不禁拍了拍夏生的肩膀,安慰道:“那什么,不要太紧张,这事儿是老叶家欠咱们的,对你来说其实也是一个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当初要不是那叶大头许了我这门亲事,我又怎么会……”
说到这里,夏洪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黯然。
夏生敏锐地察觉到了老爹的异样,冥冥中猜到了一些事情,想要开口安慰,却偏偏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沉默以对。
夏洪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只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把从不离身的菜刀,脸上写着落寞。
见状,夏生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笑着道:“好吧,爹,我答应了,一定把这叶小娥娶回来给你当儿媳妇!”
听着夏生所表的决心,夏洪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
……
第二天,当夏生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夏洪已经早就外出给万福楼采买食材去了,直到这个时候,夏生才发现,自己昨晚还是太冲动了些。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并不是夏生第一次感受亲情的滋味,但夏老爹却给了他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不过短短一日的相处,却仿佛已经让他把这种感觉刻在了骨子里面,再也无法挣脱。
“难道是我老了吗?”
夏生用力地揉了揉脸,说出来的话显得无比的荒谬。
诚然,若是把他九世的年纪全部加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一百多岁的老怪物了,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在哪一世跨过25岁这道门槛,所以从本质上来说,他的内心还是一个如朝阳一般的少年,只是相比起同龄人来说,却不可避免地显得更加成熟了很多。
可怪也就怪在了这里。
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比如秦嫣,夏生的这种成熟是写在脸上的,让人根本不敢相信他只是一个年仅16岁的孩子,更不敢以此而轻视于他。
唯有在夏洪的面前,夏生却不由自主地恢复了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朝气和活泼。
若是放在前面几世的时候,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夏生倒是没有太过于纠结于此,毕竟今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比如趁着烈阳高照赶紧去晋升武师,再比如开始搜寻一些灵药灵草,为日后给老爹重塑经脉做准备,至于婚书一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的,早在夏生见到夏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家老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而是一位被打碎了全身经脉,废掉了本命器的武修!
虽然夏生暂时还看不出老爹以前的境界是什么样的,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一个废人,隐居在了白马镇中甘愿做一个厨子,但通过昨夜的交谈,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至少跟叶家有关系!
“也不知道那个叫做叶小娥的小妞儿知不知道上一辈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从她那里套些情报出来也是好的。”
虽然夏生并没有窥探老爹过往的想法,但有些事情,却是他必须要去做的。
首先当然是想办法帮助老爹重塑经脉,重凝本命器,然后,便是找到当年的仇家,为老爹报仇雪恨!
这些打算,夏生一点儿也没有跟夏洪说,因为在很多时候,行动永远比语言更加有力。
当然,此时的夏生也并没有意识到,当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已经在无形中,距离那所谓的宁静生活,越来越远了……
现在的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奈,因为自己刚走出万福楼的大门没多久,就遇到了麻烦。
这个麻烦来自于一个人。
那个叫做肖勇的,白马镇第一天才。
“这年头,天才的称号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眼看着肖勇等一众人威风凛凛地朝着自己迎面走来,夏生不禁暗自腹诽了一声,随即侧过身想要避让,却不想,那肖勇与他的一堆跟班儿竟然主动拦在了自己的身前。
从肖勇那双肿胀的眼睛,虚浮的脚步,以及浑身的酒气来看,显然是刚刚从某座楼子里面宿醉归来,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这个城主公子了?
下一刻,肖勇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嘿,这不是那个厨子家的儿子吗,叫……叫什么来着?”
一旁的一个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家伙赶紧笑着道:“叫夏生。”
“切,管他什么生!”肖勇使劲眨了眨眼睛,两三步来到夏生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冷哼一声:“就凭你小子,也敢得罪我的秦大美人?你说说,这笔账怎么算吧?”
夏生冷眼看了看肖勇的手掌,立刻明白过来,肖勇口中的那位秦大美人,应该是指的秦嫣。
自古红颜多祸水,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平心而论,夏生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此时的他却没兴趣跟这几个小屁孩儿纠缠,一来对方明显处于脑子不清醒的状态,二来此时周围全是人,夏生不想横生枝节。
念及此处,夏生顿时笑了笑:“你想怎么样?”
感受到夏生服软的态度,肖勇脸上更得意了,不禁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口中叫嚣道:“很简单,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头,诚心诚意地赔礼道歉,如果表现得好的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说话间,肖勇沉了一口气,手臂的青筋骇然暴起,想要一把将夏生拎起来。
却不曾想,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子,竟然这么沉!
自己明明已经动用了暗劲,竟然没能奈何对方分毫,夏生甚至连脚面都没有抬一抬!
此时再看,肖勇顿时觉得夏生脸上的笑容中带着无声的嘲弄之意,而周围众人那疑惑的目光就像是一个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似的生疼。
于是肖勇不再留手,赤红色的武气光芒骤然而发,他猛地抬起脚面,狠狠地踹向了夏生的小腿。
“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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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便是你此生最大的机缘
肖勇的这一脚非常突然,也非常阴险,若是普通人挨了这么一下儿,即便不被当场断腿,也绝对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但夏生不是普通人。
面对肖勇突如其来的黑脚,夏生根本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自始至终,他都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甚至没有去激发体内刚刚孕育的武修力量,仿若待宰的羔羊。
隐忍?
不,夏生从来都不知道隐忍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叫做肖勇的小屁孩儿,不配自己出手罢了。
况且,此时的夏生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他不动手,也自然会有人帮自己出头的……
既然如此,不如便低调一些吧。
然而,夏生的不闪不避却被肖勇认为是一种更大的挑衅,于是肖勇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力量,下定决心要给对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可谁曾想,便在这同一时间,一道幽然的橙色光辉竟突然从斜刺里疾驰而至,堪堪挡在了肖勇的脚掌之前,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却如精钢铁板一般厚实!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随之从肖勇口中发出,令街上过往行人无不为之侧目。
痛,撕心裂肺的痛从肖勇的脚掌传来,强大的反震之力令他身形一个趔趄,干脆利落地栽倒在地,双手抱住脚掌开始惨烈地嚎叫起来。
如此变故,立刻把肖勇身边的那群跟班给吓傻了,还不待他们搞清楚肖大公子这是闹的哪一出儿,一声娇斥便猛地在众人耳边炸响开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循声望去,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翩翩行来,乌黑的长发如水瀑般落下,皮肤白皙柔嫩,吹弹可破,高挺的瑶鼻、灵意盎然的双眼,活脱脱一个绝色的美人胚子,可惜这一切的美好都被其脸上那冷若冰霜的寒意给遮盖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私塾中为肖勇等人上课的秦嫣!
眨眼间,秦嫣便踱步来到了众人面前,竖着一对俏眉,冷声喝道:“难道学堂教给你们的东西,是让你们用来欺凌弱小的吗!”
一看原来是秦老师驾到,哥儿几个立刻就蔫儿了,倒在地上鬼哭狼嚎的肖勇也不自觉咽下了惨叫声,只是眼中满含怨毒地看着夏生。
旁边一个机灵点儿的家伙赶紧解释道:“秦老师误会了,我们只是找夏生切磋一下武学罢了。”
秦嫣冷哼一声:“切磋?若只是切磋,为何要激发体内武气?若不是我恰巧路过此地,难不成你们是想要废了他的双腿不成!”
“尤其是你!”秦嫣伸手指着肖勇,怒喝道:“这大白天的,身上便酒气冲天,这是一个学生应有的态度吗?莫非你还想要带着这一身酒气来上课?”
听着秦嫣那毫不客气的呵斥声,肖勇脑中的酒意就算没有被疼醒也被骂醒了,原本因为暴怒而涨红的脸庞也变成了一片铁青。
好在这肖勇也不是蠢货,自知理亏之下,倒也不争辩,而是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道:“先生教训得是,肖勇知错了。”
看这肖勇认错态度倒也积极,秦嫣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当即一挥手,说道:“行了,都回去吧,记得去学堂之前,先把这满身的酒味给去了。”
肖勇当即点头应道:“是,先生。”
说完,肖勇也不耽搁,很快就一瘸一拐地带着一帮小跟班走了,临走前竟还记得给夏生道了一声歉。
见状,秦嫣也不禁轻声赞道:“看这肖勇的确是根好苗子,识大体,明是非,若不是喝酒昏了头,想必也不会这般无礼,好在知错能改,倒也善莫大焉。”
听到这句话,从头到尾都处于冷眼旁观姿态的夏生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我听的?真是幼稚!”
秦嫣脸上的笑容顿时为之一怔,转过头来,原本已经被压下的火气顿时腾然而起。
“你说什么?”
“我说你幼稚!”夏生嘴角泛着淡淡的嘲意,毫不避讳地说道:“你秦家是洛阳名门,单单一个白马镇的镇长是惹不起的,你秦嫣贵为灵师,他肖勇一个小小的武士又哪里敢触怒于你?今天这笔账,他不敢找到你的头上,是理所当然的,但他日一定会变本加厉地从我身上找回来!”
“你觉得你出手帮了我,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吗?你认为你刚才的义正言辞,就真的感化了那肖勇的作恶之心吗?”
“幼稚!真是幼稚!”
“识大体?明是非?这样的人会夜醉花楼吗?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仗势欺人,甚至不惜以武气融体也要废人双腿吗?”
面对夏生这咄咄逼人的连番质问,顿时让秦嫣一时间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回应道:“别忘了,我今天可是救了你!”
夏生顿时笑了:“看来你也不算太傻,至少用了‘救’这个字,那么你可知道,若今日被肖勇断腿之人不是我,路见不平之人不是你,会发生什么事吗?”
“你可又知道,等到你离开白马镇,再也无法震慑肖勇这‘可造之材’的时候,我又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报复吗?”
秦嫣咬着牙,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照你这么说,那我今天就是多管闲事了?”
夏生摇摇头,收起了脸上的消息,肃然而道:“不,你今日出手的确是帮我省去了很多麻烦事,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当你下次再准备这么做的时候,最好提前考虑到一件事情。”
“便是你的拔刀相助到底是帮了对方,还是害了对方!而且一旦你决定帮了,那么便要永绝后患,让作恶之人再也不敢藐视正义和天理。”
此时的夏生就像是谆谆教诲的师长,而秦嫣,反倒是变成了聆听训诫的学徒。
“至于所谓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绝不是凭借一时之表现就能决定的,又怎可因为你刹那间的感觉就做出定论?”
这么一番话,令秦嫣无从辩驳,因为她知道,夏生说的是对的。
片刻的沉默之后,秦嫣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以你的意思,那肖勇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夏生摆摆手:“短时间内不会了,至少在你离开白马镇之前不会,所以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秦嫣在心中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想着我堂堂一位灵师,还需要你的人情?不过想归想,秦嫣还是面带忧色道:“那我走之后呢?”
夏生不禁乐了,打趣道:“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放心吧,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到时候别说他一个肖勇了,就算他把整个肖家都带上,也奈我不得。”
听到夏生的这前半句话,秦嫣忍不住心中一突,正想要下意识地开口争辩,却又被夏生那狂妄自大的语气给噎了个够呛。
于是她干脆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现在夏公子总该告诉我,怎么破解水纹剑了吧?”
这下子,反倒轮到夏生吃惊了,当即疑道:“你教会青焱鸟打滚儿了?”
看到夏生那满脸吃惊的表情,秦嫣顿时忍不住扬起了一抹骄傲的笑容,像极了等待老师表扬的学生,又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后无比得意的小丫头,这突然的变化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但不得不说,秦嫣笑起来的样子,与她严肃的时候相比,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就像是一座急速融化的冰山,仿佛能将一股暖流注入到人心底,又像是雪山上难得一见的阳光,能够扫清世间一切的阴霾。
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不过如此。
就连夏生这等见多识广,眼光苛刻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秦嫣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正色道:“咳咳,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走吧。”
秦嫣一愣:“去哪儿?”
夏生不禁翻了个白眼:“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找那什么康先生一较高下了!”
秦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接着问道:“就这么去?不用做什么准备吗?虽说为人武修者首重毅力和天资,而我灵道一途却更需要气运、机缘,但……”
夏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其打断道:“谁说没有准备?你已经教会青焱鸟打滚儿了,这就足够了,至于所谓的机缘……”
顿了顿,夏生转过头,无比认真地看着秦嫣,一字一句地说道:“能够遇到我,就是你此生最大的机缘。”
夏生的语气中并没有调笑的意思,而是无比的郑重其事,就像是在述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个事实。
饶是秦嫣已经有些习惯了夏生那无比嚣张的态度,这一刻也没有反应过来,她凝视着夏生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无比宏大的漩涡中,再也挣扎不出。
冥冥之中,秦嫣仿佛能感觉到,一直以来笼罩在自己心里面的那一层寒冰,悄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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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指点谈不上
一路上,秦嫣都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夏生,却恍若未觉。
倒不是因为夏生生性对感情方面反应迟钝,只是此时的他根本没那份儿闲心。
虽然先前夏生表现得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接下来秦嫣的这一战,并不是那么好打的,若是不小心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只会导致满盘皆输。
念及此处,夏生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位康先生除了水纹剑之外,还擅长哪种剑法?”
“啊?”秦嫣一个激灵,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见状,夏生不禁没好气地说道:“临战之前最忌心神不宁,以你现在这状态,若是等会儿在战中走了神,我可帮不了你!”
秦嫣嗔怒地瞪了夏生一眼,心想还不是被你这家伙给闹的。
但这话却是不便明说,无奈之下,秦嫣只得违心地应道:“夏公子教训得是,却不知对于此战,夏公子究竟有几分把握?”
秦嫣原本只是希望借此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却不曾想,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令夏生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我且问你,关于当今世界的修行规则,尤其是在灵修、武修对战的优劣势上,你知道多少?”
对于夏生的这个问题,秦嫣倒是张口便答:“如果按照武、灵七境来看的话,以当今在修行界所公认的力量规则,同阶之内,前四个境界,武修强于灵修,后三个境界,灵修强于武修!也正是因为武修在前期的优势巨大,再加上灵道一途良器难觅,故当今天下武修者是灵修人数的十倍不止!”
夏生点点头,说道:“不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的确是修行界的铁律。如今你身为一介灵师,面对同阶的武师,比如康先生这样的人,按理来说,是没有半分胜机的。”
听得此言,秦嫣不禁心中一沉,好在夏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方法和策略运用得当,也不是没有同阶灵师击败武师的例子存在,所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反而是对方所使用的水属性剑法,对你火性师灵的克制该如何解决!”
秦嫣一愣,既然都说是修行界的铁律了,又何来例外之说?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例外?
但相较于这个问题,秦嫣还是更关心夏生的后半句话,不禁下意识地问道:“夏公子还没想到办法吗?”
夏生摇摇头:“办法是有的,但我担心你没有办法做到,所以我才问你,那康先生除了水纹剑,还曾习得何种剑法?若是能逼他放弃水纹剑,或者令他剑意紊乱,你的胜率会更大一些。”
闻言,秦嫣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如实道:“不瞒夏公子,其实康先生并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从家中请来的供奉,目的便是为了让我研习水纹剑的特性,并找到水纹剑的破解之法,如此才能在下个月的族内大比中取得先机,所以就算康先生真的会其他剑法,也不会在与我对敌之时使用的。”
夏生神色微怔,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如此内情,如此看来,第二个方案是行不通了。
念及于此,夏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字一句地对秦嫣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需要你对我保持绝对的信任,不论任何情况,不论任何命令,你可能做到?”
这话可就有些突兀了,却不曾想,秦嫣竟然一点也没有犹豫,当下便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若夏公子真能助我破解水纹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
对于秦嫣的果断,夏生显得很是满意,而也就在这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白马镇,来到了镇外的一间木屋外。
夏生记得,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处被肖家废弃的木仓,却不曾想,如今竟然被那康先生当成了住所。
对此,秦嫣不禁低声解释道:“康先生来此的消息,镇长大人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康先生素来低调,不喜与他人交际,所以干脆就借了这间仓库暂住。”
夏生点点头,对此不做任何评论。
两人慢步走到屋外,秦嫣当先一步扣响了房门,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正当她满心疑惑之时,夏生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传了过来。
“浮游步,角宿位,三丈!”
夏生的这句话说得很突然,但秦嫣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在下一刻,秦嫣的脚下骤然亮起了一道橙光,步若浮游以逍遥,身若灵碟而翩舞,不过瞬息之间,她已经朝着角宿位的方向退了三丈!
不多也不少。
与此同时,一道明橙色的剑气骇然自门缝中刺了过来,堪堪与秦嫣擦肩而过,非但没能伤其分毫,甚至还在半空的时候,就被浮游步的劲风带到了旁侧,轻轻削落了房门边的一块栏木。
剑落无声,但这并不是结束。
紧接着,夏生又开口道:“青焱幽火,室宿位,退!”
这一次,夏生的命令带有明显的矛盾之处,既然让秦嫣以青焱幽火向前攻击,为何又叫她后退?而且即便要退,向哪个方向退,退多少,夏生也一概未提。
在这之前,秦嫣曾承诺过夏生,会对他保有绝对的信任,所以即便心中有些困惑,秦嫣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停滞,而是按照夏生的命令,即刻激发了体内的师灵。
青焱鸟!
一尊模糊的虚影悍然自秦嫣身后浮现而出,伴随着灼灼热浪,一声清亮的啼鸣刺破云霄。
不足三息的时间,这道虚影已经化为了实形,率先展开的,是一对纯粹以火焰铸成的翅膀,长约一丈几许,紧接着,在秦嫣的额间,出现了两道青色的炎火图符,将她的容颜衬托得无比的肃穆。
这便是以灵融体!
便在秦嫣灵神合一的这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如潮水一般狠狠地拍在了夏生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用碧落黄泉淬得武士巅峰境,单凭这一下,也足以伤筋动骨!
然而,此时秦嫣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那一扇木门之后,根本无暇顾及夏生,而是按照他之前所给出的指令,轻启朱唇。
下一刻,一束青色的炎火自秦嫣的口中喷薄而出,向室宿位疾驰而去,狠狠地轰击在了木屋大门的东北角。
“嘭!”
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在空中炸响,木屋大门尽皆碎裂,余火顺着房门很快就将整座屋子染成了青涛炎浪!
一击得手,秦嫣并没有忘记夏生的嘱咐,身形即刻暴退而出,于眨眼间就撤离到了十丈开外的距离,而与此同时,一道颇显狼狈的身影,也手持三尺青锋,出现在了秦嫣先前所站的位置。
秦嫣如临大敌般地看着那位老者,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同时等待着夏生的下一道指令。
却不曾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却打破了场间紧张的气氛。
“咳咳……咳咳……你们等会儿再打,先容我……咳咳……”
闻言,秦嫣整个人都愣了,她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似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那位头发和胡子都被炎火烧得黑乎乎的康先生,主动散去了体外的明橙色剑气,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夏生。
“你便是之前小姐向我提过的,有办法破解水纹剑的夏公子?”
夏生摆摆手:“咳咳……好说好说,咳咳……那什么,你等会儿……咳咳咳……”
见状,康先生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对方有所失礼,反而开口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虽然老夫与夏公子乃是初识,但先前夏公子的每一条指令,老夫都听得真切,单凭这几招的拿捏,老夫便深感佩服!”
夏生一边摆手示谦,一边不住地咳嗽着,好不容易才终于缓了过来,忍不住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道:“看来待会儿你们再打的时候,我得,咳……站远些了。”
秦嫣不禁一愣,有些迟疑地说道:“今天,还打吗?”
夏生猛地瞪大了眼睛:“打!当然得打!你以为我很闲吗,每天来看你们俩打架?我的时间宝贵着呢,今儿赶紧打完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对于夏生这个态度,康先生并不以为意,反而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还请夏公子指点。”
夏生轻轻抬了抬下巴,应道:“指点说不上,不过在这之前还恕我多嘴一句,你刚才所使出的剑法虽然不是水纹剑,而是棘芒剑,但剑锋不锐,后劲难续,一看就是基础打得不牢,或者干脆就是半路改修剑道的,若你待会儿使出的水纹剑也是这个水准的话,依我看,也实在是没多少实战的价值!”
夏生这句话说得很是无礼,却令康先生心中宛若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只凭两剑,就看破了自己的底细!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年仅16岁的少年吗!
看着康先生脸上那仿若是见了鬼一般的神色,秦嫣也不禁暗暗偷笑,看来,即便是家中见多识广,实力出众的老供奉,也不免被这家伙三言两语给唬住呢!
至于夏生,却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干脆利落地大手一挥。
“请吧!”
第九章 翻滚吧,青焱鸟!
在来之前,秦嫣就曾明白无误地告诉过夏生,这个康先生乃是她秦家的供奉,此番前来完全就是为了给秦嫣当陪练的,所以绝不会在对战时使出水纹剑以外的战技。
然而,夏生却看得真切,先前康先生使出的分明就是荆芒剑!
何故?
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康先生这两剑,并不是真的为了去偷袭秦嫣,而是意在试探夏生!
他想亲眼看看,这夏生到底有何本事,竟能得自家小姐青睐!
若对方根本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信口开河的骗子,想必之前康先生就不会那般客气了。
秦嫣有一点没有说错,康先生的确是不擅与人交际,所以相比起语言上的争锋相对,他更喜欢用更实际的手段来试探对方的虚实。
或许在夏生的眼中,秦嫣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但康先生身为秦家供奉,眼里绝容不得半点沙子!
对此,夏生心知肚明,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在待会儿的对战中,若不让这小老头儿吃点苦头,他就枉此九世为人!
此时的康先生可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夏公子,竟然是一个如此小心眼儿的人,此时的他反倒是有些期待,对方是否真的能用灵修的手段破解水纹剑?
虽说事前已经见过了夏生那神乎其神的应变手段,但康先生却仍旧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人能如此轻易打破修行界的铁律。
更何况是一个如此年纪轻轻的少年!
“待会儿若是小姐真的能与我战个旗鼓相当,不落下风,此子便算是天纵奇才了,怎么也得想办法将其招揽到家族中来!”
心中打定了主意,康先生当即对秦嫣微微颔首,开口道:“小姐,请!”
言毕,康先生并没有出剑,但在他的身上,却骤然升起了一道明橙色的水雾,仿若流动的轻云,又似急淌的溪流,很快便汇集到他的右臂之上,将那柄看似平实无华的长剑染成了琥珀色。
秦嫣也不甘示弱,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将青焱鸟的灵身融入了体内,华丽的炎火青翅自她背后舒展开来,不可一世地向空中散发着灼灼热浪。
然而,这一次夏生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转头看去,秦嫣这才发现,夏生竟然真的如先前他所说的那般,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就像是真的怕被炎火波及般。
甚至还捂住了口鼻,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见状,秦嫣虽然心中急得跳脚,却不得不先硬着头皮上了,只听得她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清啸,随即身形一跃,蓦然腾空而起,背后炎翅急震,仿若一道离弦的箭矢,又如一团绚烂的火球,径直便朝着康先生迎面撞了上去!
这是青焱鸟最负盛名的灵技之一,火刺!
火刺一出,立刻将秦嫣的速度提升到了一个异常可怕的程度,常人甚至无法用肉眼捕捉到她的身影,只能看到空气中残留的青色焰芒,不过眨眼之间,秦嫣就已经来到了康先生近前三尺。
可惜的是,在这之前,康先生早就与秦嫣交手了无数次,对于这一招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面对青焱鸟那气势汹汹的俯冲,康先生的应对非常简单,他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举剑于空中划了一道圆弧。
刹那间,一阵绵柔之力从剑锋处喷薄而出,圆弧内的水雾仿佛汇聚成了一片大海,将秦嫣包裹在其内,轻而易举地便令其速度锐减。
“嗤……嗤……”
秦嫣身上的青色火焰在水雾的肆掠下发出阵阵轻响,光芒越来越黯淡。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大海有包容宁静之美,亦有惊涛拍岸之势!
下一刻,康先生手中的水纹剑猛地向着空中扬起,就像是一道高高竖起的巨浪,即便是远远地看着,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任何人在其面前都显得无比的渺小。
秦嫣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面对这威势极大的剑意,她下意识地便准备避退。
谁曾想,便在此时,一声暴喝却突然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就是现在,伏火翼!”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秦嫣顿时没来由地信心大增,她甚至都没有去思考此时使出伏火翼这一招灵技到底有何用途,已经条件反射般将自己身后的双翅高高扬了起来。
与火刺一样,伏火翼也是青焱鸟的灵技之一,不过相比起前者,这一招其实并没有太多实战的意义,甚至显得有些鸡肋。
原因很简单,当青焱鸟施展出伏火翼的时候,便相当于舍弃了速度这一最大的优势,而纯粹将双翅当做防护壁垒,用以保全宿主的生命。
在这样的状态下,灵修一方便只能被动挨打了,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找不到。
所以一般来说,除非到了胜负已分,或者实力差距极其明显的时候,才会有人使出这一招。
不过这个时候的秦嫣可不会想这么多,因为她保证过,会对夏生抱有绝对的信任!
秦嫣突然使出伏火翼,令康先生大感意外,可他手中的长剑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半分的停滞,而是毫不犹豫地向前劈斩而去。
刹那间,空中巨浪呈万钧之势急坠而下,狠狠地拍打在了秦嫣背后那对宽大的炎翅上,秦嫣虽然未受水意侵袭,身体却不由向着地面砸落。
与此同时,夏生的第二句话紧跟着传来。
“身、灵分离,浮游步,清风晓月!”
闻言,秦嫣毫不犹豫地解除了与青焱鸟的融体姿态,紧接着脚下一个错步,踩着无比精妙的节奏,向着康先生欺身而进!
人未至,秦嫣已经伸出了如莹玉般无暇的手掌,宛如一阵清风袭来,拂到了康先生的胸前。
这便是三星体术,清风晓月!
诚然,清风晓月只是一本基础性的体术,不论是武修还是灵修,都有可能掌握,可世间体术何止千万种,夏生怎么知道秦嫣就一定会清风晓月?
这个问题,秦嫣暂时无法解答,就像她同样不知道,夏生凭什么笃定自己曾修习过蜉蝣步一样。
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顷刻间,秦嫣与康先生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被拉近了一尺左右,但面对这近在咫尺的掌风,康先生却一点儿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暗自摇了摇头。
因为他觉得,秦嫣犯了一个大错!
灵修之所以为灵修,便是因为能够纳灵物入己身,发挥普通人所无法企及的战斗手段,诚然,当灵修之辈脱离融体姿态的时候,便相当于以二敌一,但同时,失去了宿主的灵物也是无比脆弱的。
譬如现在,康先生便相信,只需要一息的时间,自己的水纹剑便能将那青焱鸟重创!
届时,他自然有时间回剑迎挡秦嫣的清风晓月,而失去了师灵的秦嫣,却输定了!
所以康先生根本看也未看秦嫣一眼,而是将手中的水纹剑催生到了极致,漫天盖地的水雾死死地封锁了青焱鸟前后所有的退路,别说如今的青焱鸟正处于“伏火翼”的姿态,就算其仍旧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也再难逃开!
背对青焱鸟的秦嫣看不到身后的状况,此时她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康先生的身上,只希望自己的速度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务必赶在康先生剑落之前将其击败。
可惜,此时的秦嫣已经失去了背后的双翅,自然也无法使用火刺这项灵技。
她从未觉得一尺的距离会如此遥远,所谓咫尺天涯,或许便是此意。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空中那可怕的巨浪携力劈华山之势悍然坠下,却什么也做不了。
来不及了!
同一时间,被滔天巨浪狠狠撞击的青焱鸟似乎显得异常的无助,作为火属性的师灵,水意本就是它天然的克星,眼看自己主人狠心离自己而去,青焱鸟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无助的神色,口中不断发出阵阵哀鸣,就连身子也在瑟瑟发抖。
而就在这个时候,夏生的第三句话到了。
“打滚儿!快叫你的青焱鸟打滚儿!”
听得此言,秦嫣的眼中骤然露出了一抹亮光,作为青焱鸟的宿主,她甚至不用开口,只需要心念一转,便将此意传达到了青焱鸟的脑中。
于是在下一刻,让康先生大惊失色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青焱鸟突然把脑袋藏进了那厚厚的羽翅中,接着便像是小孩儿撒泼一般,看似狼狈,实则却无比轻巧地顺着地面朝旁侧滚去。
同一时间,水纹剑擦着青焱鸟的侧羽落下,在地面划出了一道深及两尺的水痕,这一剑,竟然斩空了!
还不等康先生回过神来,秦嫣已经趁着这时间来到了他的身前一尺之内,掌间的清风也终于将他的衣袂掀起了一层浅浅的皱褶。
情急之下,康先生已经来不及对青焱鸟赶尽杀绝了,只能无奈回剑,意欲拦下秦嫣这看似虚无缥缈的一掌。
“铛!”
秦嫣的手掌与康先生的剑锋碰撞到一起,发出了一声无比响亮的金石之音,始终还是未能伤得康先生分毫。
然而,这一战,却是胜负已分。
因为便在下一刻,一团暴戾的火光便狠狠地轰在了康先生的腰间,青色的炎火毫不客气地倒卷而上,不过瞬息之间,就将康先生的一应衣物,焚毁殆尽。
青焱幽火!
康先生身为秦家供奉,其真实实力当然不会只是一名武师,所以青焱鸟的这含恨一击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此时的他浑身**着,唯一能够遮羞的,只剩下了手中的长剑。
康先生突然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或许便就此毁于一旦了……
第十章 新生银泉
羞愤难已的康先生甚至没有与秦嫣告辞,便干脆利落地逃走了,但谁曾想,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又火急火燎地回到了秦嫣的身前,身上只裹了一层类似于蚊帐之类的东西。
看起来颇为滑稽。
康先生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即红着一张老脸,急声问道:“夏先生呢?”
没想到康先生这么快就去而复返,秦嫣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却没注意到康先生对夏生的称呼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他已经走了,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办……”秦嫣轻轻撇过头,联想到之前青焱鸟竟然给了康先生一个如此大的难堪,不免心中忐忑。
可这个时候的康先生哪里还顾得上她的感受,一听夏生已经离开,不禁急得跳脚。
“糊涂!如此良才,怎能轻易放他离去!”
秦嫣顿时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道:“康先生在说什么?”
这位康先生倒也是性情中人,情急之下,也不顾臣、主之别了,当下厉声道:“你可知道你先前见证了多么伟大的一幕吗?你可是在灵师境对武师境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对王朝造成多大的震动!”
康先生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地比划道:“这位夏先生岂止是天才,根本就是百年难遇的妖孽啊!若我秦家能将他招揽过来,何愁霸业不成?又哪里还需忌惮一个小小的威宁侯府?”
秦嫣一下子被说懵了,下意识地应道:“可刚才夏生还跟我说,这般手段只能在对敌之时用一次,若是下次再与先生对战,恐怕便无法取得奇效了……”
闻言,康先生立刻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秦嫣,急道:“这哪里是能不能取得奇效的事,现在我们应该看中的不是他教给你破解水纹剑的手段,而是夏先生这个人!”
秦嫣的反应虽然慢了一拍,但话已至此,她终于还是听明白了康先生的意图,脸上却不自觉露出了一抹忧色。
“康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且不论我对此人脾气、性格的了解,既然连康先生都认为他天资甚高,他又哪里会肯投靠我们?”
这一次,倒是轮到康先生眉头紧锁了,但此时却不是考虑这么多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夏生给找到!
“不管怎么说,总得试上一试,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秦嫣摇摇头:“我先前也问过了,但他不肯说。”
说到这里,秦嫣又不禁回想起了在夏生离开前,那趾高气昂的神色,以及对自己的奚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打架就算了,还动不动就烧掉人家长辈的衣服,真是一个女流氓!”
这是夏生的原话,却令秦嫣此时想来仍旧咬牙切齿。
康先生哪里有兴趣去探究秦嫣的辛酸历程,当下一挥手,说道:“你不是知道夏先生的住所在何处吗?这就带我去!就算他暂时没有归家,我们在那里等着他回来,也能以示我们的诚意!”
秦嫣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只能点了头:“是,先生。”
……
几乎便在同一时间,在白马镇的镇长府邸中。
肖勇正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右脚的脚掌肿的就跟石墩儿似的,还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活脱脱一个被放大了十几倍的肉粽。
“父亲大人!你这回可一定要为儿子做主啊!那夏生简直欺人太甚!当街羞辱儿子不说,还害得儿子被秦老师责骂了一通,这要是传扬出去,爹您可就成了镇上的笑话了!”
循着肖勇的目光看去,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相貌威严、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厅的主位上,似乎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放到平时也就罢了,可如今若是触怒了那位秦家大小姐,别说你了,就连为父也吃不了兜着走!”
听着父亲的这番训斥,肖勇的哭喊声越发凄厉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条有理。
“爹!这种小事秦老师怎么会记在心上?而且那夏生已经从私塾退了学,秦老师又哪里会去管他之后的死活?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日后镇上的人可不知道儿子是被秦老师误伤的,他们只会以为我是被一个厨子的儿子给教训了啊!”
“爹您要是不肯帮我出这口气,以后镇子上的人会怎么看您?怎么看我们肖家?现在已经有人在背后议论,说我一个堂堂武士,竟然还斗不过一个中途退学的家伙,爹作为镇长,竟然奈何不了一个颠勺的厨子!”
闻言,肖震不禁勃然大怒:“混账!”
随着肖震的这一声厉喝,肖勇终于噤若寒蝉般地住了声,但脸上的痛苦之色却是一点儿也没减少,看得实在是让人揪心。
又过了一会儿,肖震终于站起身来,打破了场间沉默的气氛:“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为父今日就给你讨个公道,你去带几个人,跟为父去那夏家走一趟吧!”
这下子,肖勇立刻变得心花怒放了起来,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肖震身前,连声应道:“谢谢爹!”
……
此时的夏生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晓,他在向秦嫣告辞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后山。
“呼……果然,在成为武士境巅峰之后,这段路程跑起来也没那么吃力了,趁着今日天色尚早,不如便一鼓作气晋升为武师好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夏生再度故技重施,将昨日凝结出来的首枚力量种子坠入了潭底,随即慢步来到了泉水中央处。
对于常人来说,从武士境进阶武师境的瓶颈和门槛,在夏生这里,根本就没有半分体现。
一切都很顺利。
在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里面,夏生皮肤表面的那层赤红色光芒,便水到渠成地转化为了淡橙色。
若单纯以境界论之,此时的夏生距离秦嫣已经很近了。
但如果是计算综合战力的话,别说一个秦嫣了,就算十个秦嫣加起来,也不见得是夏生的对手!
这还是在夏生让她一只手、一条腿,以及一口牙的情况下。
至于说如肖勇这般的小角色,在夏生眼里根本微若尘埃……
一名货真价实的武师,在白马镇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已经足以自保了,譬如那白马镇镇长,肖震,如今也不过武师境巅峰而已,便已然成为了镇中第一高手。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夏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过如今既已顺利成为了一名武师,那么夏生便能凝结出第二枚力量种子了。
“反正白种白不种,趁着现在还有些时间,干脆再孕育出第二道泉眼来泡一泡好了,只是,这第二座灵泉,应该怎么选择才好呢?”
夏生口中嘟囔着,一时间竟有些举棋不定。
若是按照他以往几世的习惯,此时自然应该选择灵犀紫泉,因为此泉可助其开启灵窍,汇聚灵气,进而成为一介灵修,正式踏上灵、武双修的道路。
或者也可以生成一座藏锋暗泉,给自己淬炼一把绝世神兵,倒也符合他如今剑修的情况。
但今时不同往日,而且夏生本来也很好奇,如今在自己体内新生成的那第八枚力量种子,到底能生出什么样的灵泉出来。
“从经验上来看,新生的灵泉大多与上一世的历练有关,比如第五世的我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所以才会在第六世的时候得到了昊玉金泉。如此推断,我上一世选择了谋士之路,是否就意味着新的种子将代表智慧,或者谋略的力量?”
夏生仔细观察着灵魂深处那枚静谧的八号种子,感受着上面所散发出来的灼灼暖意,心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但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办法。
于是在下一刻,夏生轻轻合上了双眼,呼吸变得越来越缓,越来越沉,天地间风尘乱舞,烈日于泉水中反射出一道道金色的线条,仿佛结成了一座繁复、晦涩的符阵,死死地锁住了方圆十里之内的灵武之气。
当夏生再度睁眼之时,在他的指尖上,已经出现了一滴银光流转的水滴。
这便是夏生这一世所获得的,一枚崭新的力量种子!
“滴答。”
银色种子坠入水潭,溅起一抹轻巧的水花,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了池底,不知去向。
这一次夏生并没有等待灵泉彻底成型才踏入水中,因为此时的他本就站在新生泉眼的正上方。
不足片刻,那急促的气泡便携裹着银色光辉自泉底涌出,气泡触碰到夏生的身体,即刻破裂,那传出来的声响,却宛如一道道难懂而古老的音节。
便在这个时候,夏生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
他仿佛回到了万福楼的后院中,看到自家老爹浑身是伤地倒在地上,而旁边却站着肖震、肖勇两父子,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
“轰!”
一股强烈的寒意骤然自夏生的体内疾射而出,立刻在水面上凝结了一片薄薄的寒霜,就连水中那几尾看起来明显大了一圈儿的虹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得瑟瑟发抖。
紧接着,夏生眼前的画面就此崩碎,而他的双眼,已经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猩红。
“找死!”
第十一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时正值华灯初上,万福楼内宾客满座,杯筹交错,来往食客络绎不绝,夏洪作为万福楼的主厨,自然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笃笃笃笃……”
接连不断的劈案声如暴雨疾落,萦绕在这间小小的厨房,听来颇有一种精妙的韵律感,再看向夏洪的手边,十数块巴掌大小的土豆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面,就已经变成了一大盆长短一致,厚薄相同的细丝。
如此刀工别说是在这小小的白马镇了,即便是放眼整个响水郡,也可以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待食材准备完毕,锅中的油也正好已经热了,夏洪手中铁勺轻巧地一翻,便如飞蝶穿花一般,取来辣椒、姜、蒜等各式调料置于锅中,立刻让热油沸腾声大作。
“滋啦……”
不足一时三刻,六盘辣炒土豆丝便尽数出锅了,浓郁的香气不禁惹得一众学徒们口水直流。
都说厨艺一道,越是简单的菜色越能体现一位厨师的水准,若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的话,夏洪已经俨然有了一种大家风范。
然而,还不等夏洪大显身手,准备下一道菜色,就见得一位酒楼的小伙计急匆匆地跑进了后厨,对夏洪说道:“夏叔,掌柜的叫你去一趟后院。”
夏洪一愣,顿时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这会儿正是饭点儿,也是一天中酒楼最忙的时候,这个时候掌柜把他叫去做什么?
这不添乱呢嘛!
不过不满归不满,夏洪可不敢冷落了这位万福楼的当家掌柜,立刻擦了擦手,一把抄起案板上的菜刀,踱步而出。
可令夏洪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走进后院的时候,非但没有见到万福楼的大掌柜,反而还被一群来历不明之人给团团围住了!
见状,夏洪不禁轻轻眯起了眼睛,一看之下,他很快便认出了这些人身上穿的并不是民服,而是白马镇守备府的制式兵服。
所以夏洪不敢妄动,只是暗自握紧了那把随他征战多年的菜刀。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莫非你还不知道你家儿子犯了什么样的罪责吗?”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随之而起,转头看去,肖勇正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夏洪走来。
夏洪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听到肖勇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心头微颤,说道:“阿生?我家阿生一向听话懂事,从来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肖公子莫不是误会了吧?”
肖勇冷笑一声,举起了手中的一条玉坠,说道:“误会?你看这是什么?”
夏洪瞪大了眼睛,努力辨认了一番,却看不出任何名堂,只能如实道:“肖公子,我不明白。”
“好!”肖勇走到夏洪面前,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本公子就跟你说道说道,这是我肖家祖传的秋山坠,虽然说不上价值千金,却也是无比的珍贵,今日却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洪面色一紧,但仍旧不肯相信自家儿子会行偷盗之事,立刻低声下气地解释道:“肖公子,阿生左右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又哪里有本事潜入您府中盗取此玉坠呢?我看这件事情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吧!”
肖勇阴冷地一笑,指着自己脚上的绷带,说道:“他是没那个本事,不过他却有本事当街把本公子打成重伤!此坠本是我贴身佩戴之物,想必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顺手牵羊的!”
早在肖勇刚出现的时候,夏洪便注意到了对方脚上的伤势,却不曾想,竟是夏生所打伤的?
可是,自家儿子明明只是一个不懂修行的普通人,而这肖家大公子素有天才之名,早就突破了武士境,镇上的人谁不知晓?既然如此,夏生又怎么会伤得了他!
念及此处,夏洪心中疑虑更盛,刚想要开口辩解几句,却看到白马镇镇长,肖震,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而在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男子,正是这万福楼的大掌柜,汪远山!
肖震走到夏洪近前,却没有正眼看他,而是满脸威严地对汪远山教训道:“汪掌柜,你这万福楼也太不像话了!怎么什么人都用啊?留着这等手脚不干净的贼人在后厨,以后谁还敢放心到你家酒楼来吃饭?”
汪远山的头上冷汗淋漓,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凭良心说,他与夏洪还是有些交情的,如果不是因为夏洪那神乎其神的厨艺,想必这万福楼也没这么好的生意,若是放在其他时候,他肯定要为夏洪说几句公道话。
但他如今面对的可是白马镇的镇长!
得罪了夏洪,无非就是得重新找个主厨而已,但得罪了肖震,却可能让他这个万福楼直接开不下去!
孰轻孰重,汪远山看得很清楚。但他仍旧不忍心就此对夏洪落井下石,只好故意板起了脸,说道:“老夏啊老夏!看看你都教出了个什么样的儿子!不仅敢当街殴打肖公子,还偷了肖公子随身佩戴的玉饰,这可是闯了大祸啊!”
听到汪远山这番看似痛骂,实则维护的说辞,肖震当即冷冷一哼。
“汪掌柜!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夏生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犯下这样的罪责,说不得就是他父亲唆使的!更何况,即便偷盗之事与夏洪无关,但知情不报,窝藏赃物,更是罪加一等!”
说完,肖震轻轻招了招手:“来人啊,把这夏洪给我绑回去,细细审问!”
得令,众位守备府的府兵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持着早就准备好的,拇指般粗细的铁链,以及给大凶大恶之人所用的木枷,如果夏洪被这么押出街去,即便没罪,也会被人们认为是罪大恶极的凶犯了!
肖震不愧为白马镇镇长,这一手竟玩儿得如此阴险!
夏洪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险恶用心,更看清了今日府兵所谓抓捕“盗犯”的真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下意识地扬起了手中的菜刀,倒退半步,脸上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见状,肖震当即厉喝一声:“夏洪!难道你还想拘捕造反不成!把刀给我放下!”
话音未落,在肖震的体外已经升腾起了一片深沉的橙色光芒,一道锋芒毕露的剑形图符从他手腕间浮了出来,即便此时的肖震手中无剑,但那强烈的剑意,却压迫得夏洪喘不过气来。
夏洪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线,眉角因为强烈的愤怒微微上扬,曾几何时,只要他手中有刀,谁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之辱之?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废物,单凭一把菜刀,或许能击退这十数名府兵,却绝对不是肖震的对手!
即便他真的侥幸从此处突围而出,可夏生怎么办?
片刻之后,夏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躬下了腰身,有些落寞地将手中菜刀放到了地上,嘴角泛着自嘲的酸楚。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然而,肖家对于夏洪的折辱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眼看夏洪放下了刀,肖勇的脸上更是显得异常得意,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夏洪身前,狞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说着,肖勇一手架着拐,一手高高扬起,反手对着夏洪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夏洪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又哪里承受得住一名堂堂武士的力量?当下一个趔趄,惨然摔倒在地,一抹殷红随之从嘴角悄然淌出。
“这一下,是替你儿子挨的,你放心,等他回来之后,我自会好好招待他!”
说完,肖勇似乎还不解气,还想要上去补上两脚,却听得肖震开口道:“行了!来人啊,把他给我锁了带回去!”
闻言,一直守候在周围的守备府府兵立刻一涌而上,将夏洪狠狠地压跪在地上,缚锁的缚锁,戴枷的戴枷,昔年追捕响水大盗的时候,都没见他们这么勤快过。
肖勇眼中透着毒辣,轻笑道:“不过一个酒楼厨子而已,我今天不把你们父子整服帖了,就枉我……”
肖勇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得一阵劲风从院外袭来,一道璀璨的橙色光辉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处,将他后面半句话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嘭!”
随着一声闷响,肖勇就像是一只破麻袋一般飞出去十数丈,重重地砸在了院墙之上,立刻将院墙轰出了一个一人高的豁口。
“谁……啊!”
一个手持铁链的府兵发出了一声如杀猪一般的惨叫,一股滚烫的血花自他身前喷薄而出,再看他的双臂,已经没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包括肖震在内,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露恐慌地看向来人。
夏生的眼神很平静,脸上也没有半分怒意,但只有那些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个时候的夏生,才是最可怕的魔鬼!
他微微一抬手,那把跟了夏洪大半辈子的菜刀就落到了他的手掌中。
刀锋直指三丈外的肖震。
“从今天开始,肖家,就没了吧。”
第十二章 望先生三思!
夏生手里面握的是刀,心中藏的是枪,但充斥在整个万福楼后院中的,却是剑意!
肖震身为一名武师,他所修的也是剑。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剑者如名,宁折不弯,但凡是实力相当的剑客对阵,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所修习的剑道不如对手。
更何况如今夏生和肖震同为武师,如果真要论及实力,肖震乃武师境巅峰,而夏生只是初成,不管怎么看,肖震也处于绝对的上风。
但此刻只是凭借夏生一道剑意,竟让肖震升起了一种强烈的自惭形秽,仿佛在夏生的剑意之前,自己手中所握的不过是一把废铁,或者三岁小儿用来耀武扬威的玩物!
强烈的震撼让肖震寸步不敢动,甚至没有转过头去看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儿子。
仿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擅动则死!
至于原本牢牢围在夏洪身边的那些府兵们,更是冷汗淋漓,呆若木鸡,同伴双臂被断的血腥场面就在眼前,但他们却根本不敢前去施以援手。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形如恶魔般的男人,会将他们如法炮制,一剑斩成废人!
对于这些或惊恐,或惧怕,或震撼的目光,夏生视若未睹,他只是轻轻地转过身,扬起了手中的菜刀。
所向之处,赫然便是那一众守备府的府兵!
“救命啊!杀人啦!”
不过眨眼间,这群乌合之众便哭喊着作鸟兽散了,然而夏生的目标根本便不是他们。
“铛!”
一道金石之音夹杂在众人的嚎叫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在下一刻,夏洪身上的铁链、刑枷却全都碎了,夏生走上前去,一把将父亲扶了起来,口中喃喃而道:“爹,对不起,是我连累您了……”
然而,夏洪却根本就没有去听夏生在说些什么,因为自夏生进到院中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双眼睛,便一直死死地盯在了夏生的手腕间。
那里,有一道小巧和简洁的剑形图符。
而在夏生的体外,则绽放着无比明亮的橙色气芒!
“阿生,你,你已经成为一名武师了?”夏洪的声音中满是颤抖,仿佛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对他而言,自己所受的屈辱也好,这些年独自承受的煎熬也罢,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如今眼看儿子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更一举成为了一名堂堂武师,夏洪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然而,这番话落到肖震的耳中,却仿若醍醐灌顶,震耳发聩。
是啊!这夏生不是一个资质平庸的蠢材吗?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介武师了?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武师!
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家儿子竟然隐而未报!
念及此处,肖震心中已经起了一些悔意,如此看来,今日行事还是太过草率了!只希望那夏生是个聪明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可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却猛地砸在了肖震的心中。
那是夏生在进到院中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肖家,就没了吧。”
……
此时的夏生根本不知道肖震那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或者说,即便他知道了,也一点不会在意。
他看着父亲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点点头道:“是的,儿子已经顺利成为一名剑师了,从此以后,我倒想看看,谁还敢折辱我们夏家!”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生虽然是在安慰父亲,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已经再度看向了不远处的肖震,不带任何感**彩。
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不知道为什么,迎着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肖震的脸色立刻就变得一片惨白,他强按下心中剧烈的惶恐,开口道:“你,你就是夏生?你可知道我是谁?众目睽睽之下,胆敢行刺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是何等大罪!”
不过一言之间,肖震便给夏生扣上了一顶如此大的帽子,其中的威慑之意不露自表。
然而,此时或许连肖震自己也没有发觉,在下意识里面,他甚至不敢以武师的力量来压迫夏生,而是把朝廷命官的身份当做了最后的保护伞。
身为一位剑者,失去了自己的剑心,失去了一颗强者之心,他的修行之路,或许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一次,夏生还未接话,便听得一道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那你可知道他是谁?在这天子脚下,大缙国土之内,竟然有人敢诬陷我秦家客卿,往小了说,这是与我秦家作对,往大了说,这便是意欲动摇我大缙根基,蓄意谋反!”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势非凡的老者正踱步走来,剑眉轻飞,长须若雪,身边跟着一位面若寒霜般的少女,眼中的怒火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
正是康无为和秦嫣二人!
此时的康无为当然不会身披蚊帐纱衣而至,而是换了一套干净、体面的长衫,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与秦嫣晚到了一步。
否则又哪里还会让肖震父子如此嚣张跋扈?
一时间,肖震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秦嫣他当然认识,另外那位老先生,肖震虽然与之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为其收拾镇外废弃仓库的时候,但秦家供奉这等尊贵的身份,肖震又哪里敢忘?
此时听得康先生口中的厉喝,肖震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很可能要栽!
那夏生不仅是一位武师,竟然还是秦家的客卿!
单就这个身份而言,已经比一个白马镇的镇长还要高贵无数倍了!
不过这肖震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自知大势已去,竟然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口中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哀鸣。
“冤枉啊!夏公子,我肖家冤枉啊!今日前来,全然是因为贱儿受了他人蒙蔽,被人教唆的啊,肖某事前并不知道夏公子的身份,也并不知道夏老先生是清白的啊!此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误会啊!”
面对肖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夏生突然笑了。
他看了看走到身边来的秦嫣,轻轻扬了扬下巴,说道:“觉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如今不知秦大小姐认为,这老匹夫是不是诚信悔过呢?”
听得此言,秦嫣的俏脸顿时一红,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暗自啐了一口:“没想到,这肖家上下,全都一副德行!”
与此同时,康无为的声音也悄然自夏生耳边响起:“不知道先生接下来想怎么办?”
夏生淡然而道:“按你的意思办。”
康无为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对肖震喝道:“你身为白马镇镇长,堂堂武师,办事竟然如此糊涂!还不赶紧来向夏公子、夏老先生请罪!”
闻言,肖震顿时心中大喜,赶紧忙不迭地走上前来,跪倒在夏洪足下,卑躬屈膝地开口道:“今日肖某被小人利用,得罪了二位,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望二位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肖某这一回吧!”
夏生没有接话,倒是夏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镇长大人言重了,既然是误会,澄清了便好。”
康无为也紧接着道:“行了,肖大人,领着你的人赶紧走吧,怎么,还想留下来吃晚饭不成?”
听得此言,肖震如蒙大赦,一骨碌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声招呼着守备府的府兵,抬上生死不知的肖家大公子,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对此,夏生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转身先把父亲扶进了屋内,片刻之后,才重新回到院中。
“掌柜的,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也回去吧。”
听到夏生这话,汪远山顿时一个激灵,哪怕他脑子再蠢,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今日似乎是见证了很了不得的一幕,至于到底是什么地方了不得,却是一时之间有些理不清楚,得容他回去之后细细再想。
不过事已至此,似乎唯有与夏家交好这一条路可走了。
至于说夏洪原本就是他自家酒楼的厨子,而夏生曾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泥猴子,这些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下定决心的汪远山当然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而是决定再与夏生攀攀交情:“那什么,阿生啊,你看,你刚才那一下,把这院墙都给弄塌了,这修墙的钱……”
“滚。”
“好嘞!”
汪远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场间就只剩下了夏生与秦家二人大眼瞪小眼。
此时的秦嫣只觉得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先前为何这么容易就放走了肖震,如果按照夏生之前对她所说的,打蛇不死,则后患无穷,那么即便不将肖震剑杀当场,也应该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才是。
可为什么如今看起来,夏生竟全然没有追究的意思?
还不等秦嫣将心中的疑惑托盘而出,便听得康无为在一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望先生三思!”
夏生幽然而道:“今日康先生前来为我解围,算是给了我一个人情,所以我承认了你秦家客卿的身份,这便是还你一个人情,其他的,就不必再说了。”
顿了顿,夏生又接着道:“康先生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自己的规矩,或许今日在你看来,我父亲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于我而言,血亲被辱,则必屠敌满门!”
“你要庆幸,今日我父亲只是流了几滴血,否则,陪葬的,恐怕就不止他肖家了!”
说完这句话,夏生也不管对方心中作何所想,转头向着秦嫣微微颔首,随即便走回到了房内,死死地闭紧了房门。
场间只留下了康先生的一缕幽叹。
第十三章 背锅还得专业的来
回到房中后,夏生发现老爹正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坐在床头死死地盯着自己,嘴角泛着诡异的笑容,让人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夏生知道,今日自己突然展露出来的实力,很可能把他老人家给惊到了,当下苦笑着来到床边,说道:“爹,您千万别太激动了,我听人说,大喜大悲之人最容易得失心疯了,您可得小心些才是!”
“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怎么跟爹说话呢!”夏洪骂归骂,嘴角的笑容却一点儿没减轻,向着夏生招了招手。
“来,过来,你跟爹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夏生无奈走到床边坐下,说道:“您不都看见了么,还能怎么回事儿啊。”
夏洪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就去揪夏生的耳朵,佯怒道:“你小子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赶紧跟我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成为武师的,那什么秦家客卿又是闹的哪一出儿?”
夏生吃痛之下赶紧讨饶:“爹,松手,松手……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待老爹松了手,夏生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其实啊,这两件事情,就是一码子事儿,之前在私塾的时候,秦嫣那小妞儿看我骨骼惊奇,资质非凡……”
闻言,夏洪立刻板起了脸:“什么小妞儿小妞儿的,那是秦老师!”
夏生担心又要被揪耳朵,忙不迭点头道:“是,秦老师,那秦老师一眼就看出您儿子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就带着我去见了那个康老头……呃,康先生,说是让他老人家掌掌眼,看我究竟是不是个修武的料子。”
“没想到啊,那康先生一见我就觉得特别投缘,非要收我当他的徒弟,还要我投靠他们秦家,我一想这哪儿成啊,这不是耽误我跟着老爹您学做菜嘛,所以当下就言辞拒绝了……”
说到这里,夏生赶紧一把捂住耳朵,连声道:“爹您别着急,我这还没说完呢,说起来这康先生也是个奇人,行事手段、思维方法都跟咱们常人不一样,虽然被冷落了一通,反而越发看中了孩儿了,不仅许了我秦家客卿的身份,更赐下了一套三星体术,还有一颗灵丹妙药,叫造什么丹……”
“造化丹!”
夏洪惊呼一声,随即喃喃而道:“这就难怪了,难怪你能在短短两日内成为一名武师……可这康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对了!”夏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莫非你说的这个秦家,是洛阳秦家?那个掌管天下善堂的秦家?”
夏生满目疑色,摇摇头道:“善堂?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倒是听人说,那秦老师的确是从洛阳来的。”
夏洪没有直接回答夏生的问题,反而质疑道:“可即便那康先生再怎么看重你,也不至于让你成为秦家的客卿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跟爹说的!”
夏生讪讪一笑,应道:“还是爹英明神武!那康先生说了,我现在这个客卿的身份其实只是一个虚衔,等到我成年之后,若能晋升到武王境,才能得到秦家的承认。”
夏洪点点头,虽然夏生的这番说辞仍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想来想去,这应该也是唯一的解释了。
只能说,自己这儿子真是有着大机缘,大气运之人啊!
念及此处,夏洪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夏洪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凡夫俗子?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眼看老爹被暂时糊弄住了,夏生心中也不禁长松了一口气,赶紧岔开了话题:“爹,您看,儿子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介武师了,就算不能跟着您学做菜,未来也得把心思放在修行一事上吧,既然如此,那婚约的事儿……”
闻言,夏洪顿时止住了笑声,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犹豫,但很快便重新坚定了心意,说道:“若不是你小子之前嚷着要退学,我也不会急着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但既然我都已经向林大头开了这个口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又岂能因此而失信于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修行之事大过天,但传宗接代也不能耽搁,就说说你爹我吧,要是当年没爱上你娘,又哪儿来的你?也没见耽误了修行一事嘛!更何况,有了林家的助力,对你的修行之路也是一条捷径,此事就不用再议了。”
夏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得夏洪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说回到今天这件事,倒也多亏了康先生,还有秦小姐施以援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夏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儿子明白。”
“还有啊,我看那康先生实力着实不凡,虽然你没有答应这份师徒的缘分,但日后在修行一事上有什么不懂的,多请教请教人家,别一个人闷头瞎干,知道了吗?”
“知道了。”
“至于那个秦家小姐,更是你的伯乐,可不能用对爹的态度对待人家,而且,如果她真的是洛阳秦家的接班人的话,现在结个善缘,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爹。”
……
夏生能看得出来,今天老爹的确是心中高兴,竟然拉着他絮絮叨叨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有些身心俱疲地睡下了。
至于今夜的万福楼有多少人会因为夏大厨的误工而败兴而归,这就是汪远山该去头疼的问题了。
夜已寒,夏生踱步走到屋外,抬头仰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星空,暗自感慨着:不知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
今天的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夏生原本的很多计划都落了空,好在康无为的及时出现,不仅帮他震慑住了肖家,更让夏生有了向老爹解释的理由,只是不知道,这口“黑锅”,康先生能背多久呢?
此时的夏生并不知道,在同一时间,康先生与秦嫣其实并没有离开万福楼,而是找汪远山要了两间上好的客房,不声不响地住了进去。
对此,秦嫣显得十分不能理解,一向喜好清净,不擅与人交际的康先生,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
之前即便是肖震亲自出马,还给康先生准备了一套素雅的小院儿,康先生都没有踏进白马镇半步,如今不仅是来了,更是住到了这人声嘈杂的酒楼中,这事儿要是传回洛阳,不知道秦家多少人会被惊掉下巴!
对此,康先生却显得非常得意,还笑着对秦嫣说道:“怎么样,老夫此举甚妙吧?”
秦嫣一脸迷茫,疑声道:“恕学生愚钝。”
闻言,康先生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耐心解释道:“像夏先生这样的奇才,恐怕一般的手段是难以收服的,正好,今日之事,却给了我们一个大好的机会。”
“机会?”
“那是自然,如今夏老伯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肖家的存在,始终是夏先生心头的一根刺,或许日后他会亲手将这根刺连根拔除,但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是奈何不了肖家的,那么,我们就显得很重要了!”
即便是在私谈中,康无为也将夏生看得很重,竟然屈尊称呼夏洪为“老伯”,也不知道这要是被夏洪给听见了会怎么想,不过康无为却是不拘小节,神色自若。
“只要我们住在这万福酒楼中,就是一种对夏老伯的庇护,也是对那肖家的震慑!如此一来,夏先生便不会被束缚手脚,大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秦嫣瞪大了眼睛,问道:“可这人情拿来有什么用?”
康无为正色道:“当然是为了夏先生这个人!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至少在一日之前,这夏先生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如今已然成为了堂堂武师,在本朝历史上,可有这等奇事?”
秦嫣目色微凝,摇头道:“不曾听闻。”
康无为点点头:“即便不提他之前助你破解水纹剑的创举,也不说这一日连破两大境界的奇迹,就说那锋芒毕露的凛然剑意,连老夫也望尘莫及!”
“剑意?”
“不错!”康无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你是灵修,而且踏入修行大道时日尚短,所以对于剑意的强弱难以分辨,这是正常的,但于老夫而言,即便当时夏先生已经收敛了剑中的锐气,又哪里能逃过我这双眼睛!”
秦嫣不禁惊声道:“您是说……”
“若是我猜测不错,在这夏先生的背后,必然有一位高人指点!虽然我暂时无法从夏先生的剑道中看出是哪位宗师的手笔,但对方至少比我要强两个境界!”
“与夏先生交好,便是与他身后的那位结个善缘,而且通过对其剑意的揣摩,必能助我在剑道一途上再有精进!”
听到这里,秦嫣已经有些懵了,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康无为的这番话,感到了一种无比强烈的震撼。
要知道,康无为作为秦家供奉,实力早已突破武皇境,若是比康先生再高两个境界,莫非是……
圣阶!
看着秦嫣那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康无为不禁哑然失笑:“现在你该知道老夫为何如此重视这位夏先生了吧,不过,既然是做人情,就一定要做到底!你回房之后修书一封,把今日的情况向家里面报备一声,不过先不要提及夏先生的事,就说是那肖震冲撞了老夫,让老夫给教训了。”
“是,先生。”
康无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出了得意的笑容,似乎已经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向夏生求教剑道之事了。
这一幕若是被夏生看到,恐怕也不得不心悦诚服,由衷赞叹:背黑锅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康先生专业啊!
第十四章 谣言猛于虎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白马镇不过一个人口不足两千人的小镇,不出三日,万福楼中所发生的一切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现在镇上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镇长大人与肖家大公子,以及守备府的府兵,在万福楼栽了个大跟头。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没有人关心,但当日的确有不少万福楼的食客亲眼看到,肖家大公子奄奄一息地被抬在担架上,浑身浴血,模样看起来甚是凄惨,守备府十数个府兵失魂落魄,仓惶而逃,甚至还有一人被斩断了双臂,鲜血横流!
至于白马镇镇长,肖家当代家主,肖震,虽然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也没有表现出雷霆之怒,但那阴沉、铁青的脸色,以及身上隐而未发的磅礴剑压,却足以令所有目击者都噤若寒蝉。
还不止如此,这件事情更奇怪的地方在于,事后肖震非但没有找万福楼的麻烦,反而连带着整个肖家都沉寂了下来,至于万福楼,则一如常日,连闭门谢客这样的举动也不曾出现。
这可是白马镇百年难见的奇闻啊!
一时间,此事成了镇上所有民众在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感慨那万福楼掌柜,汪远山的能量惊人,竟可以压下一镇之长。
也有人说是那肖家大公子忤逆违孝,导致父子反目成仇,所以肖勇身上的伤,实际上是被肖震给打的。
在这各式各样的传言中,有一个说法最为可靠。
便是有人传出,实际上当日是肖家父子冲撞了洛阳秦家的老供奉,康无为康大人,所以这才被康大人给狠狠教训了一顿。
对于白马镇上的这些升斗小民来说,没人知道那康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可以被证实的,便是那秦家大小姐,秦嫣,如今的确是住在镇上!
这样一来,一个更加劲爆的真相便热腾腾地出炉了。
据说,当日在万福酒楼内,肖家大公子肖勇,在酒醉后觊觎上了秦大小姐的美色,被对方严词拒绝后,竟意欲用强来玷污秦大小姐的清白,从而遭到秦家供奉的痛打。
得知此消息的肖震不惜私调守备府府兵,来万福酒楼救人,可惜却不是那康大人的对手,其中一位府兵被当即斩断了双臂,至于肖震,也是战败而回。
更有传言说,肖大公子因为此事,已经被人给废了命根子!
鉴于这肖大公子平日的作风,以及镇长肖震的霸道横行,这个故事版本的可信程度无疑是最高的。
消息传开来后,立刻满足了镇上所有人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还有人将这个故事卖给了临镇的说书先生,换了不少银子呢。
听说,镇上猎庄的杨庄主,在得知此事后,当夜就给肖家送去了一坛上好的熊鞭酒,可惜却是被肖家给恶狠狠地轰了出来。
顿时激起了人们对这位杨庄主无比的同情之心。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杨庄主这一去,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揭疤嘛!
真是好心办坏事啊!
而作为这件事情真正的始作俑者,夏生,却是难得过了两天清闲的日子,现在他最头疼的反而不是怎么处理肖家的威胁,而是怎么去摆脱另外一个人的纠缠。
“夏先生,您看看我这招燎天剑怎么样?若是与擅长木系攻击的灵皇境强者交手,可有胜机?”
康无为站在院中,身上虽无半分剑气光辉外泄,但一招一式,都透着大家风范,即便只是信手一挥,也如水银泻地般无懈可击,令人目不暇接。
大道至简,康无为仅仅只用了一招,便将燎天剑的精髓展露无遗,不愧是武皇级别的剑道宗师!
然而,另一边躺在藤椅中的夏生却只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满脸的不以为然。
“到了皇者之境,便是武修与灵修力量对比最重要的一道分水岭。世人皆知,皇阶以下,武修在对阵灵修时占有绝对的优势,而在踏入皇阶的那一刻起,同级之内,便是灵者更强!”
“就算你这燎天剑再怎么精妙,即便再加上火系剑法对木系灵皇的完美克制,你也是赢不了的,放弃吧。”
谁曾想,康无为并没有因为夏生的这番话而感到沮丧,因为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夏生,而是对方身后的那位“高人”。
所以在收剑之后,康无为赶紧屁颠屁颠儿地跑到了夏生身前,笑着道:“夏先生有通天之才,之前不是助小姐以灵师身份破解了水纹剑吗?我这点儿小事哪有什么困难的,要不您再琢磨琢磨?”
闻言,夏生不禁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小事?那可是修行界的铁律!要是这么容易就被破解了,这天下早就大乱了!还敢跟我提秦嫣那小妞儿的事,她只是一个灵师,而你是武皇!两者差距不可以道里计,你难道不懂吗?这两件事的难度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康无为脸上陪着笑,这两天也是被夏生骂习惯了,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还顺手给夏生剥了个橘子递过去。
“先生不必动怒,来吃个橘子消消火儿,反正先生近日也正闲着没事儿干,不如就帮我想想办法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茬,夏生就是满肚子火。
闲着没事儿干?
要不是这康老头儿天天在这儿盯着自己,夏生早就溜到后山去晋升武将去了,肖家也早就被他一只手给灭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平白无故地干耗着,耳边还像是围了一群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整日嗡嗡地响个不停。
日子是清闲了,但一点儿也不得安生!
想到这里,夏生不禁猛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伸手就指着康无为的鼻子骂道:“康老头儿!过分了啊!你说你身为一个秦家供奉,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干嘛非盯着我不放呢!”
“还有秦嫣那个小妞儿,破解水纹剑的手段我也教了,按理来说,她早就该回洛阳了,也是被你给强留了下来,还嚷着非要拜我为师,你秦家高手如云,富可敌国,哪里轮得到我来教你们大小姐?你这老狐狸到底想要干什么!”
康无为一副厚脸皮的样子,死乞白赖地拉着夏生的衣角,给自己叫着屈:“先生这话可言重了啊!言重啦!我哪儿能有什么企图啊,无非是看重先生大才,想要与先生讨教讨教,学习学习嘛!”
“至于小姐心中在想些什么,哪里是我这个小小供奉能看得透的啊,想必她也是跟我一样,觉得先生实在是当世奇才,文武皆通,才华横溢,这才诚心求师……”
“你……!”康无为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顿时把夏生给气得七窍生烟。
但饶是他九世为人,如今实力却始终不过一介武师,就算想要把康无为给绑了扔出白马镇,也确实办不到。
在这之前,夏生又哪里能想到,康无为作为堂堂武皇,竟然这般无赖!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生眼角一寒,猛地瞥到夏洪正从院外踱步走来,赶紧收回了手,换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低头道:“康先生教训得是,小子日后会注意的。”
康无为一愣,虽然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下挺直了腰板,狐假虎威般开口道:“嗯,知道了就好,这几日你还需勤加练习,不可偷懒,知道了吗?”
夏洪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禁满心欣慰,眼中洋溢着喜意。
可惜的是,他却是不知道,就在同一时间,夏生却低着头,轻声道:“老家伙,算你狠!是不是我告诉你怎么打败灵皇级强者,你就带着秦嫣回白马镇?”
康无为满脸的大义凛然:“那是自然!怎么,先生想到办法了?”
夏生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还没有,不过我尽力而为,这几日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闻言,康无为顿时眼中一亮。
却是完全想岔了。
康无为以为,夏生终于要去找他背后的那位高人求教了,不过既然对方不愿现身,自己也不能逼得太紧了,否则容易适得其反,惹恼了一位圣阶强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念及此处,康无为当下开口道:“这几日老夫要离开镇上去办点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请教我家小姐,但切忌懒惰松懈,待老夫回来,可是要检查你这几日课业的,明白吗?”
夏生点点头:“小子明白。”
说话间,夏洪已经走到了院中,对康无为说道:“康先生要出远门吗?需不需要我备些干粮和清水?有什么用得着夏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康无为转过身,向夏洪微微颔首,笑着道:“就不麻烦夏老弟了,我这次离开,很快就回来,不碍事的。”
说完,康无为倒也果断,当下向夏洪告了辞,说是要回去收拾些细软,很快就走了。
见状,夏生也总算在心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接下来,夏洪的一句话,就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劈般愣在了原地。
“之前跟你说的,跟叶家的亲事你还记得吧?现在那老叶家的闺女已经到了镇外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跟爹出镇迎接人家去。”
第十五章 叶家有女初长成
白马镇外,官道上。
一辆黑色的马车正缓缓地行驶着,车上无徽无识,外观朴实。驾车的是一个黑脸汉子,长相普通,身材也并不魁梧,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面就找不到的平凡人。
可他腰间所佩戴的那把长刀,却一点儿也不普通,一点儿也不平凡。
如果是识货之人,一眼就能认出刀柄上那无比扎眼的荆棘花图案,放眼整个大缙王朝,只有一种人,有资格使用这个符号。
那便是镇守东域边境的荆棘军!
如果再把范围缩小到国都洛阳城之内的话,那便只有威宁侯府的家将,才能使用此等印记。
这是当今陛下赐予威宁侯叶江的特权,也是叶帅戎马半生所应得的尊重。
马车渐渐驶近了白马镇,一只纤纤玉手捞开了门帘,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回身温婉一笑,轻轻开口道:“小姐,快到了。”
睡**儿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问道:“到哪儿了?”
侍女水儿笑着道:“前面就是白马镇啦。”
“唔……这么快啊……”女孩儿打了个哈欠,似乎还没有睡够,却在片刻后猛地睁大了眼睛,惊声道:“什么?已经到白马镇了!”
说着,女孩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车厢里面站了起来,连声道:“快!快叫大力停车……”
“砰!”
不等她这句话说完,一声闷响便突然于车中回荡开来,震得车厢晃了两晃。
赶车的夯大力也被身后的动静给惊着了,手中缰绳一挽,前方的马儿便停了步子。
“小姐,怎么了?”
夯大力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掀开门帘,回身望向车厢,却看到少女捂着脑袋,脸色被涨了个通红。
水儿抱着自家小姐,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在少女的头顶吹着凉气,不断安慰道:“没事儿了小姐,不疼,不疼啊,水儿帮你吹吹,呼……呼……”
夯大力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于是干脆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小姐,看我给你报仇雪恨!”
说完,夯大力从车沿上站了起来,手中刀光一闪,紧接着,原本密不透风的马车,便突然变得凉快了许多。
再看向车的顶棚,已经不翼而飞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原本蜷缩在水儿怀中的少女也终于如梨花带雨般抬起了头,对夯大力说道:“做得好!今天晚上单独给你多加一道菜!”
闻言,夯大力的脸上顿时绽放出阵阵红光,他伸出手挠了挠头,一个劲儿地傻笑着,似乎是受了很不得了的赏赐。
倒是一旁的水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一辆马车呢。”
少女立即鼓起了腮帮子,气鼓鼓地说道:“别提我爹!要不是爹爹给我许了这么个破婚事,我才不到这儿来受气呢!爹爹就是个……就是个……大笨蛋!”
酝酿了许久,少女终于好不容易想到了个骂人的词儿,顿时心中畅快了许多。
水儿只能在一旁劝道:“小姐,既然咱们来都已经来了,也差不多该进城了吧?没准儿对方是个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的翩翩公子呢?”
“哼!”
少女皱了皱鼻子,心中想着,再怎么好看,难道还能如景哥哥那般好看不成?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诓骗着爹爹许了这门婚事,如今来白马镇,就是为了要揭穿对方那副小人嘴脸来的!
当然,这番女儿心思自是说不出口的,不过早在出家门之前,少女就有了一个非常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她相信,到时候只要水儿和夯大力配合好了,不怕那个叫什么夏生的坏家伙不露出马脚。
此番如此着急着让夯大力停下马车,也正是为了此事。
念及此处,少女立刻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便不得再唤我小姐了!”
“啊?”夯大力愣头愣脑地问到:“那应该叫什么?”
水儿也满脸狐疑地看着少女,不知道这位古灵精怪,名满洛阳的大小姐,又要出什么鬼点子了。
下一刻,少女突然转过头向水儿看去,嘴角露出了如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若是洛阳城里面那些公子小姐们看到这一幕,绝对是心中一抖,因为这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混世小魔女这个尊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获得的。
果不其然,少女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立刻令水儿花容失色了。
“水儿姐姐,你赶紧把衣服脱了吧……”
……
同一时间,夏生正满脸无奈地靠在城墙边儿上,对夏洪抱怨道:“爹,您是不是算错时辰了,怎么还没来呢?”
夏洪也是不时打量着天色,皱着眉道:“按理说早该到了,或许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吧,待会儿人家到了,你可得精神点儿,别丢了咱们夏家的脸,知道吗!”
夏生却是没有应答,而是再三确认道:“爹,您真的想好了,一定要我把那个什么叶小娥娶进门来?”
夏洪顿时板起脸来,沉声道:“你可是答应过爹的!”
闻言,夏生只能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抹清亮。
“好!只要爹能满意,就算是那皇帝的女儿,我也娶过来给您瞧瞧!”
夏洪哭笑不得地说道:“满嘴胡话,这也就是跟爹说说,要是传出去还不得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夏生笑而不答,心中却想着,前几世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帝王将相,至尊强者,哭着喊着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呢,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当年那大梁国的皇帝,直接命人把整个后宫都一股脑儿打包送给了夏生。
包括普通的宫女、嫔妃、公主、皇后,更令人发指的是,里面还有年过古稀的皇太后……
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一阵恶寒。
便在夏生胡思乱想,追忆过往雄风的时候,夏洪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来了,来了!”
夏生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伸手理了理衣襟,这才抬头看向远方那滚滚尘沙,眼中不自觉地出现了一抹好奇。
不知道自己这个未婚妻,到底生得哪般模样呢?
近了,更近了。
黑色马车驶到夏洪身前停下,赶车的夯大力执缰抱拳,微微颔首,开口问道:“这位便是夏老先生吧?”
夏洪满面春风地迎上前去,点头道:“不错,老夫夏洪,车中可是叶家的闺女?”
夯大力还没有回答,一道人影就火急火燎地从车厢里面跳了出来,看年纪与夏生相仿,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有些婴儿肥的双颊,精致的五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夏伯伯好!我是水儿,小姐的贴身丫鬟。”
水儿有些笨拙地向夏洪行了一礼,随即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夏生,却发现对方似乎在盯着自家马车发呆,不禁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
“你应该就是夏公子了吧?在看什么呢?难不成是迫不及待想要一睹我家小姐的芳容了?”
夏生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伸手指了指马车的顶棚:“我只是觉得,你们这辆马车,还真是,别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