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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庶子贾环全文阅读

作者:轻吐月光寒     红楼之庶子贾环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贾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红楼之庶子贾环全文阅读

写给有疑惑的人,正常观看的书友可以不看,不算更新。

    可能是问的人多吧,可能是我自己无聊。

    但是我还是很感谢大家提出的批评意见,故而说说自己的写那些地方的想法。

    我书中有一句话。世上没有无缘由的爱,世上也没有无缘由的恨。

    我那时的观点是,贾代儒地位不佳,王熙凤骂也就骂了。

    他早点丧子,屡试不第,晚年丧孙,断绝香火,他其实是贾家最先开始的悲剧。

    贾代儒是贾代善的堂兄弟,说起来也是和贾母一个辈分的人了,但贾代儒在贾家的处境并没有那么体面与宽裕。

    贾家二十房子孙,人那么多,贾代儒只是依靠着贾家谋生罢了。

    其读书中平,屡试不第。但毕竟是出身公门。

    堂堂贾家难道给他谋不到一个值缺?不是的哦,想来是有给他在外面打点过,只是贾代儒太过迂腐,不知道与上司同事搞好关系,难为谄媚之事。

    所以贾代儒难堪地回了家,继续读书。

    有人问我王熙凤为什么敢当着小姑子小舅子的面明目张胆地骂贾代儒,难道不怕下人们碎嘴,自己背上一个不尊老的名声么。

    我觉得这位书友说的非常好,这其实是个有理有据的猜测,但我那时想的不同。

    我全局都铺垫了贾代儒在荣国府的境遇,不好。书友说,贾代儒是贾代善的兄弟,贾政人前都要称呼一声族叔,但事实上,我觉得也只有贾政这样的敬重读书人的本分老爷,才会在人前尊称一声族叔。

    贾家人不尊重贾代儒,其实从原著和我这书很多地方都有铺垫,宝玉上学时候的悠然自得,就是不把贾代儒放在眼里的表现。原著里贾瑞病了,贾代儒从王熙凤那只求得一些参须。沈业周管家的肆意妄为,更是贾代儒的悲哀。

    贾代儒为什么不直接找贾母要人参呢,还是迂腐。他要是愿意拉下脸在贾母那里多走动走动,他会那么穷?贾母也不待见他。

    我这些铺垫述说了我的观点之一,贾代儒不被人尊重。

    书友说王熙凤从小假作男儿养,小名凤哥儿,不会有这种不知礼的表现,这也是很有理的说法。

    王熙凤对贾家在长安的八房人家,有求必应,就连刘姥姥,都能带着板儿在王熙凤这里讨些甜头。这是王熙凤优点的表现,她善于与人周旋,善于处理好家族里面族人的亲戚情分。

    王熙凤说,但凡是不要紧的事,咱们都给她们办妥的,他们才说外面的好,你要是不给他们办妥了,话还不知道多难听呢。家里面的庶子但凡有一点不好的,咱们都要被人背后说道。

    这是王熙凤最大的优点了,族人大多数都赞她一声好。

    患寡而不患均,所以王熙凤累。虽然王熙凤八面玲珑,但你要说她打心里真的把这些穷亲戚当做长辈,那也说不过去。

    王熙凤这么精明的人,她明白荣国府里她只需要把贾母王夫人哄好,把宝玉照顾好,自然她就能一直掌握后宅大权。

    王熙凤对贾代儒会是尊重的么,不会。

    再说说下人碎嘴这回事,王熙凤是讨好宝玉,哄着他说了一句老货。

    下人风言风语,就算传到了贾母耳中,王熙凤说没这回事,难道小姑子们会把王熙凤卖了么。

    而且贾母也不把贾代儒当一回事。

    下人们碎嘴是因为心里不平衡,难不成真为了贾代儒抱不平么。

    孝的名声对王熙凤很重要。

    不尊重长辈,你得看长辈是谁,虽然很难堪,但贾代儒在王熙凤眼里还算不上长辈,他连宝玉的地位都比不上。

    这一句老货,我说没人会在意也没什么毛病吧。

    倒是贾环发火这一说,我后面看来是有些牵强了。

    什么人会为了王熙凤的一句老货,而去得罪王熙凤呢,这么蠢的行为,正常有些城府的人谁会干。

    贾环干了,这里面我占了太多原因。

    我那时满脑子都是贾代儒用自己的方式对贾环的好,我塑造了这个人物的性格与灵魂,我被这个人物感动了。我把他当作主角的良师。

    他对贾环的影响难道不大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寻常老师会像贾代儒这样对贾环好么,好的过头了,所以我解释了原因。

    你骂我爹,我不怼你?

    不是我说,就贾环这种闷骚类型的闷葫芦,干点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很正常。

    这样,才是主角么。

地名还有一些人物设定上的注释

    有的书友问我为何前面又说皇都在金陵,后面又说贾环跟着林道儒去了金陵。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释。

    原著里,曹公因为避嫌,故意将地名写的错杂些,好混淆视听,以免对当朝皇帝有所不敬。

    两座国公府所坐落的城市,原著所称呼,都是长安,都中,金陵。

    长安,其实最早是洛阳的别称。后来因世人流传,王朝更替,所以后人把长安当做王朝首都的代称。

    因此,我用长安来称呼大梁王朝的都城。

    原著中语焉不详,只提这三个称谓,却并没有给三个地方划上准确的界限。

    一时解释我很难给大家解释清楚,不过大家可以知道的,是明清两朝的北京与如今的北京辖地大小不同。

    金陵,就是南京的别称,其他的我在书中也提过,应天府。

    这三个称谓,就是指明清时期的南京,贾家的老家。

    但那时候的金陵,与如今的南京辖地范围不同。

    书中又把都城叫做金陵,又把都城叫做长安。

    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学习了很多红学前人的观点,最终有了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那时候的金陵,并不单指顺天,也不单指应天。

    但都城与南京,却又都同归属与金陵。

    金陵用一大片区域来描述它,才算是合理。

    他涵盖了顺天和应天,所以大伙可能会对这些地名有些混淆。

    因为长安是中国历史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座城市,所以我追随曹公用长安来称呼顺天府。

    总结一下,因为我设定上,就把明清时期的朝代给混淆了。

    这是一本平行世界的同人小说。他同人的是一本话本上的人物,曹公表示他写的不是某个朝代,所以我写的也不是某个朝代。

    一个平行宇宙里,存在了我写的那个大梁。

    清朝消灭了明朝,残留了明朝皇族血脉建立的小明朝。

    大梁开国皇帝,成功入主中原,成为了汉家的新一届皇帝,延续了汉家的天下。

    开国皇帝,替代了乾隆,从应天府迁都与顺天府。

    而我,写的时候一时兴起,用金陵来称呼应天府南京。

    这些东西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所以给大家造成了困扰。

    大家只需要记得,顺天府和长安,都是指大梁的都城。

    应天府南京,就是指前都南京了。

    而金陵,有两个含义。一个被我用来称呼南京,一个则是泛指整个一大片区域。有人可能会觉得我写的地名杂乱,但是原著里也是这么用的。。。。。

    我之后会避免再用金陵来称呼南京,不让大家看的迷糊。

    再有,后面我会写紫鹃与宝玉说,她和黛玉要回老家苏州的事情。

    这里也容易出现大家一时没理清楚的情况。

    苏州和扬州还有姑苏,都属于江南。

    明清时期的江南,是指江西省及江南省以及浙江省。江南就是安徽和江苏。

    黛玉出生在苏州,后来因为林如海在扬州做官,所以才居家迁徙到扬州。

    此处姑苏我用来泛指江南水乡。

    所以大家看书的时候,只要记得黛玉回家,就是回苏州。但黛玉是从扬州动身前往贾家的。

    然后还有一点,我的这本书啊,写的狗屁不通。大多数的书友都因为水,毒点多中途弃书。

    确实是有这些的缺点,所以我万分感激现在还能留下来看我的书的朋友们。

    大家所看之处有太多的不合理,但又好像合乎情理之中。

    我多是抱着写实的态度去写的。

    好比贾环,好比贾代儒,好比贾政。

    这些已经大概写出来的人物形象,有一部分是掺杂了我的个人感受在里面。

    贾代儒因为念及于贾环祖父贾代善的情谊,苦心教导贾环,又因为贾环这个人,把贾环视如己出。

    贾政贾代儒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迂腐的读书人,不知变通。怎么说也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吧。

    纵然因为自己的迂腐,固执,而造成了不好的结果。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我觉得都要归罪于时代,封建王朝嘛。

    而其他的人物形象,好比林道儒,林霭,以及长大一些的宝玉黛玉宝钗。

    都是要经由剧情慢慢介绍出他们的性格的。

    也许是我的那些可爱的同行朋友们,将每一个主角都塑造的太过完美了些,所以把大家的口味养刁了。

    但是饭要一口口的吃啊。

    就好比我现下在写的剧情,贾环去城里卖柴。

    一个七岁的孩子,大清早爬山去砍柴,还要背着高过脑袋的一捆柴徒步走上十几里路,到城里面去卖。

    这一点上,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难为一个孩子的身体了。

    我有一个性格很好的书友问,为什么一个穿越者,连没有身体一切都是空谈的道理都不明白。

    一个勋贵人家的公子,每天上学都是坐马车去的,能有多少的体能。

    贾环才来这个世界一年多,他先前是闲云野鹤,后来被刺激了,开始想读书。

    读书与锻炼身体,在时间上其实有些冲突。

    一年多时间太短了。

那切了吧

    很多写手都会半途切书,太监已经成了常态。

    不赚钱的书,很早就会被放弃。

    说实话这本书我根本就没赚到多少钱,但我还是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因为我很喜欢这本书。

    有的人说的很对,剧情,是这本书的硬伤。

    我写的很难受,也写的很累很累,我心里有很多这本书的后续,但是我写不出来。

    我描述不好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过也没什么好悲伤的,切了就切了吧。

    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也陆陆续续走了很多我所记得的人名。

    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的。

    可是确实能力上有缺陷。

    我都不知道,原来不只我一人痛苦,看的人也会这么难受。

    这本书本就是写朝堂,写一个现代人穿越到红楼,其实不过是写实。

    园子戏本来就难写,呵呵。

    贾环为白前正名,一路考穿。

    林子云赴任镇南将军,一如先前他大兄一样,被嘉胜坑杀。

    林道儒重登大司空部堂,新旧两党朝堂腥风血雨。

    旧党败退,一应旧党重臣死的死,伤的伤,旧党沦为青史白烟。

    新党愈发势大,林甫仪一生英武,落得个凄惨结局。

    贾环同嘉胜之间的博弈。

    赚钱,游说,

    贾环积蓄实力,裹同开国勋贵,与嘉胜斗智斗勇。

    勋贵势力一家一家的倒台,嘉胜病故。

    ..............

    很多呢,也许以后我再也写不出这样的一本红楼了,这原是一份际遇。

    但是现在,我不写了。

第一章 红楼庶子

    自官道由南往北,途经有芳草萋萋、绿树丛荫、湍流小溪;近看,有进城送柴的樵夫、和背着包裹来往的行人。放眼远眺,天空蔚蓝澄清、旷人心怡。

    掠过几处村乡,再往前行,人烟就愈发浓厚;来往路上除却赶路的妇孺老人、青壮小伙、纶巾书生,每过半刻便能见到几辆马车成队经过。

    从外城行至内城,便越发的人声鼎沸、喧嚣热闹。不谈街道两边一应的新奇小吃、蔬菜瓜果的摊子、还有卖雨伞木钗的商贩;

    光是杂耍卖艺的行走艺人、写字卖画的清秀书生、清瘦白发的算命先生,就能让拖着鼻涕的孩童大笑大叫、兴高采烈。

    越往西走,街边的楼屋便越发富贵大气,茶楼、酒家、客栈、饭馆。

    一直走到一处三间兽首大门,两边蹲坐着两樽大石狮子,门前一列坐着十几个衣着光鲜的门子,婆子小厮自左右角门进进出出。

    从之前所见虽然极尽热闹繁华,但见到了这人家才知什么是高门大族。

    抬头去看,却见正门上有一匾,匾上上书《敕造宁国府》,便知这便是满堂富贵、倍受圣眷的宁国公府。

    勋贵二字,也独独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承受的起吧。

    再往西走,也是三件兽首大门,正门上同样也是一匾,匾上上书《敕造荣国府》。

    自左右的角门进去,来往访客自有一应小厮婆子等候侍奉。入目便是荣国府二老爷的外书房。

    过了仪门,再往内便是向南大厅,向南大厅之后便是内仪门。

    等过了内仪门,步入穿堂,左右又有一应厢房和鹿顶耳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

    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大气恢弘。

    过了东边的三件耳房后的一座院落里,却听见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老祖宗能骂我,夫人能骂我,她凤哥儿也能骂我?也不照照自己什么货色,天天管事管事,管到自己房里的爷们到别的娘们屋里去睡觉。呸,什么货色。”

    榻上坐着一个小小少年,身上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齐身长袍,面容肃穆,神色却隐隐有些发苦。

    穿越到这地景已经半月余了,虽然心中未免没有过惊惧慌张,但也慢慢的接受了这么个现实。

    前世贾环的家庭多灾多难,每每总被生活的重担压的喘不过气来,但也算是在贾环坚持不懈的多年努力下,把自己的家庭稳定了下来。

    虽然过的累了苦了些,但是苦中作乐,忙的不着地儿的时候,也就慢慢忘记了累,忘记了心中的苦。

    却未曾想,老天荒唐,竟将他送到了这红楼的世界里来。

    不过也好,虽然这硕大贾府的家业轮不着他,但也不再需要为了生活,四处奔波。莫名的居然觉得有几分轻松。

    来之,便安之吧。

    “环儿,你笑甚。你也要嘲笑娘?”

    “娘,我没有笑嘞。”

    “笑你娘,你说她凤哥儿是什么货色,竟然还巴巴儿跑来问老娘,有没有见着那鹅黄色的缎子。老娘会稀得她那缎子,真是笑死个人。”

    虽然贾环心里在思虑自己的事儿,但是听了这话也不尤有些莞尔。

    凤哥儿的权高威重是贾府几百上下嬷嬷丫头都晓得的事情。你赵姨娘咋不把这话当她面去说了。

    不过这话心里想想就罢了,贾环也不合适说出来。

    半个月的时光,足以让贾环感受到赵姨娘那满满的母爱。不仅在小院里,好吃的紧着贾环吃,自己和丫鬟吃些简单的饭菜;

    出了院子,家里宝玉姊妹有了新的衣袍布料,赵姨娘也会厚着脸皮跑到凤哥儿那讨要来一份布料,给贾环也做一件新衣。

    贾环最是知道怎么叫赵姨娘消气。

    “娘,你吃口茶,消消气,不必为了这般事伤神。学里的太爷今儿教了新课,孩儿学的不大好,再看上一看。”

    “唉,我的好环儿,真真是懂事争气,知道上进。他凤哥儿再能耐,不也是就生了个赔钱货。叫小鹊给你倒杯茶来吃,好环儿好好读书。”

    说罢赵姨娘喜滋滋的出了门去。

    贾环抿嘴笑笑,拿起书本笔纸,看起了今天学里太爷教的字句。

    虽然有前世的学习方法和旁人不知的成熟自律,但是代儒太爷每日所教之功课,也只是带着贾环他们把千字文念上一念,便让他们自己习字背书,从不曾解释字句的含义典故。所以就算是贾环,也只是把千字文背了个滚瓜烂熟,却对内容含义知之甚少。

    贾环在砚台上顺顺了笔尖,执笔写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虽然这几月贾环并没有懈怠读书,但是对于一个每日忙碌于工作的社会青年,对这些古文的含义着实有些抓瞎。

    整篇千字文开头这一十六个字,现代人大多都能解释一二。

    天地玄黄,玄是指天空的颜色,也指高远、高深莫测。黄是指大地的颜色,单独拿出来其实应该是念作天玄地黄。

    宇宙洪荒,宇是指上下四方,宙则说的是古往今来。洪是说很大,荒则指很远。

    日月盈昃,盈的意思是盈满、昃是说倾斜。盈说的是月亮有有缺有圆,昃则是太阳在每日不同的时辰有不同的位置。

    辰宿列张,辰宿都是指星星,列是排列陈摆开的意思,张是张布,就是把布展开挂起来的意思。

    这一十六个字连贯通顺读起来,意思便是,天是青黑色的,大地是黄色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状态中,形成后的宇宙广大无边。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月亮满了又缺,缺了又满。星辰闪烁张布,列满了星空。

    贾环抬眼看了看下面两句,“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不由面上露出苦笑,这开头两句就叫人想的头晕眼花,还是不要贪多,先多熟悉几遍这前面两句吧。

    贾环一字一句的用他那不甚工整的书法,一遍一遍的默写诵读,这蒙童必读的千字文。认真且投入,不觉时间飞快。

    直到赵姨娘叫小鹊喊他去吃晚饭,贾环才吃了口早已凉透的茶,跟着小鹊去吃了饭。

    几样小菜,虽比不得这座贾府真正的贵人,宝玉王夫人老太太他们吃的精细有花样;但也算是一餐丰盛的吃食。

    饭罢,贾环净了手,又重头拿起了笔纸。

    贾环虽说今日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要贪多,贪多嚼不烂。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猫挠,又把后面两句细细诵读抄写起来。

    坐在不知何时小鹊点起的油灯下,却是越读越心中喜悦,好好的弥补了以前没有时间清闲读书的遗憾。越读越发神采奕奕,嘴角含笑。

    窗外忽然一阵风儿从外面吹来,灯下痴迷读书的小小少年浑然不觉。夜晚的星空上挂着的月亮格外明亮,照着院里的那颗老树,树影萋萋,今夜已是十五盈望嘞。

第二章 贾族义学

    次日一早,天上朝阳初挂,贾环梳洗罢,由着小鹊把肩上的长发束起。上下打量了番铜镜里那张清秀小脸

    不由的有些感叹,年轻真好。

    不经意回头,看到小鹊脸上快要绷不住了。才不好意思的讨好笑笑。

    “三爷快去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去学里呢。”

    小鹊给贾环束好了头发,便端着净面的木盆往外走去。

    贾环回望小鹊娇俏的背影,腼腆笑笑,便去吃了小吉祥早早便送来的早饭。

    这才上了马车,由着一个中年奴仆驾着车往西边学里去了。

    马车车轱辘每逢地面不平的时候便会有些许的晃动。

    小鹊是赵姨娘的丫鬟,十四岁上下,平日里为人肃穆,不苟言笑。今早儿见她这般小女儿姿态属实有几分难得。小吉祥则是赵姨娘从老太太那为贾环讨要来的,只因宝玉一个丫鬟一个丫鬟的往屋里收。赵姨娘自觉自己儿子也是少爷,心中不平。厚着脸皮从老太太那要来的。小吉祥年纪同贾环一般大小,还是孩童心思。

    车厢外赶车的是服侍贾环上学的长随赵国基,其实论上辈分,他本是贾环的娘舅,只是贾环在赵姨娘的小院里,当属是地位最高的。这娘舅辈分论不得,也不会有人去论。马车赶到西坊的一处二进宅院,贾环由着赵国基服侍下了车。往日里,贾环对这个娘舅都是大呼小叫,开口闭口便是赵国基。赵国基也只是憨厚一笑,回一声三爷。贾环想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这前身的贾环真的是顽劣异常。

    拿着书本回身对赵国基道:

    “舅舅便先行回去罢,环儿下学了,舅舅再赶车来接便好。”

    赵国基面色一愣,脸上的憨厚笑容格外浓厚,

    “唉,三爷快进去吧。”

    这二进的宅子,青砖灰瓦,高门大宅。院内栽有金桂枇杷,环境清静。于这寸土寸金的神都价值不菲。正门上有一匾,匾上上书四个大字《贾族义学》。

    正是桂花花开的季节,走近几步路,便觉幽香扑鼻,不觉神清气爽。

    大好读书之地,学中却空无一人。

    贾环日日来的很早,除却其他几个家中贫寒,知上进的学生来的比贾环稍稍晚些;大多数贾族子弟都待太爷来之前,才姗姗赶来。

    贾族义学是先太祖封先宁荣二公为国公之后,二公出资于神都置地办的学。为了贾族后辈都能有书读,立下了规矩,贾家有在宫中做官的,每月各出一应钱粮纸布,以补贴学中。

    这本是老祖宗的英明之举,保障贾族人才兴旺的先见之举。

    贾环心里不免为宁荣二公的智慧暗自叫好。

    可望着空空如也的整个学堂,贾环只得苦笑,

    “老祖宗啊,你的一番心思,恐怕都是徒劳了。”

    贾环不再乱发牢骚,复又拿起纸笔,诵读笔默那早已经滚瓜烂熟的千字文。直至学中子弟一茬接着一茬的来齐,喧闹嘈杂,其中不乏大呼小叫者,更有甚者在堂中奔跑笑闹。

    贾环微微皱眉,捋了捋眉心,抚平了心绪,重新一笔一划的在纸上默写句子。

    “唷,贾环,还在读千字文呢。”一声阴阳怪气的喊叫闯入贾环的耳朵。

    贾环搓搓眉头,抬头看去。说话的是学里的一个有名学子,唤作金荣。旁边聚首交谈的学生听着金荣故作惊讶的大声喊叫,都起哄笑闹。

    这金荣是三房璜大奶奶的亲侄儿,当理儿不是贾族子弟,璜大奶奶常到凤哥儿院子去,在王熙凤面前说说奉承话,求了人情让这金荣入了族学读书。

    未曾想这金荣却从不用心读书,每日与族中子弟耍钱厮混,顽劣异常。这有名就有名在顽劣上了。

    贾环抿嘴笑笑道

    “环愚昧,比不得荣哥儿你聪慧,读书又不曾很用心,所以只将将读了这千字文。”

    金荣一听贾环这话,面上表情更加灿烂放肆。

    “那当然,我早就看完了四书了。大伙儿来看啊,这还有人自己说自己笨的,哈哈哈。”

    旁边一应学生听了金荣的话,都轰然大笑,笑的前仰后翻。

    贾环看着面前的金荣,脸上僵住,嘴角抽搐。

    这帮人居然没听出来自己只是自谦,久闻贾族不肖子弟多,个个都是草包,今日果然是久闻不如一见。自己虽然以前也是顽劣,但这.....

    “环,不如也。”

    说罢贾环又重新温习起了功课。

    “都干什么呢,快回座上,太爷来了。”

    诸多学生都急急忙忙的往座上去了。

    金荣见贾环并不想多理他,自觉没趣,冷哼一声,回了座儿。

    学堂外缓缓步入一个老年儒生,须发灰白,纶巾棕袍。

    面上中正平和,两目又带有一丝严厉。

    老儒生就是学里的先生,是贾环爷爷代善公的同宗兄弟。虽人到暮年,也没能考的个举人的身份。但蒙族人关照,请他做了这贾族义学的老师兼校长。

    虽说学识中平,但教育贾族子弟习字入蒙却也是绰绰有余。

    太爷每日的惯例都是领学中学生读上一段半篇,再令学生各自诵读背书,抄写几遍,留待他再来检阅。

    今日读的却不是诗经,也不是论语。不知怎的,倒从口中倒出了几句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座下学生也一句一句的跟着贾代儒诵读,抑扬顿挫,摇头晃脑。

    座下蒙童各自诵念默背、书声琅琅之际,却只见自门外进来一人,仿若未曾看到堂上诵书的先生似的。

    旁若无人,步伐怡然,自顾自的一摆长袍后摆,施施然,在自个儿的位上落了座。身后紧跟着一个小厮,手脚麻利的摆书、放笔、研磨,再摆上一盏茶,才退出学堂在屋外候着了。

    见了这人如此敞亮的排场,学中子弟无不眼睛里流露出艳羡嫉妒,两眼发红,恨不得同那人换个身份。其中属金荣最为明显,眼红嫉妒神色浮越面目,神情乖张,坐立不宁。

    族学读书能有这般排场的,自然便是荣国府里最为尊贵的老太君的心肝肉儿,红楼里大名鼎鼎的怡红公子,贾宝玉了。

    那摆书研磨的小厮,便是贾宝玉的长随小厮茗烟。

    贾环抬首瞥了眼自己的这个便宜二哥,面色淡然。

    “金荣,你不在座上好好坐着,扭来动去,形容放肆,成何体统。

    可是自觉学的不错,便不把我这个先生放在眼里了。”

    “阿!先生,学生不敢,学生错了。”

    金荣大惊失色,慌忙收敛表情,起身认错。

    “不敢,我看你可是敢的很啊。你既然自觉学的不错,你便把这《诗经》的《关雎》与我背一遍。”

    贾代儒见宝玉这般放浪形骸,不尊师长,心中本就极为不快,又见这金荣坐没坐相,左顾右盼。更加怒上心头。

    “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左......”

    金荣吓得头上直冒汗。心里发苦,着急忙慌的想着法儿,这老头今天怎么偏平白来挑我的刺儿。思虑半天也未曾想到什么法子,只得诺诺的说了一句

    “太爷,学生入学的晚啊,对诗经读的不多,还未曾读过关雎呢。”

    贾代儒却并未搭话,闷哼一声。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养成了好的道德,就会有好的名声;就好像形体端庄,仪表也随之肃穆一样。金荣,你要记住,行走立坐,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端庄。你且坐下吧。”

    一众学生里,贾环听了这话,不禁臻首点头。

    这代儒太爷,虽然人传学问中平,但教这族学中学生也是足够了。偌大贾家,富贵的,看不上那读书读来的一官半职;贫贱的,不知所谓,日日厮混胡闹。这位代儒太爷是看明白这点的,所以并未指望他们中能有一人,愿意上进,好好读书。能传授给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也算是不枉为人师,有所增益了。

    “你们入学先后不同,所读之书也各自不同,有前后优劣之差异。书读的慢些不妨事,但要记得圣人教导,时刻注意言行举止,要铭记读书人的庄重。”

    “谢太爷教诲。”堂下学生皆起身,行弟子礼。

    “贾瑞,你带着他们把关雎抄写三遍,待我回来再看。”

    说罢,便把手上的诗经倒扣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第三章 林姑娘来了阿

    自城外护城河上,远远的行来两艘小舟,码头岸上早已有一应婆子丫鬟八九人早早等候。

    前舟下来了一中年书生,身后侍奉着两个小童提着行李包裹,牵马先行离去。

    余下一舟,则下来一位面色清冷、眉眼钟秀的小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

    码头等候多时的一应丫鬟婆子上前行礼:“见过小姐,老太太盼望好些日子了,小姐旅途劳顿,请上轿入城吧。”

    丫鬟婆子们上前接过一应行李,待这秀丽姑娘上了轻轿,又由后一小厮驾车一并往城里去了。

    这位姑娘,便是后世惹人钟爱、人人怜惜的林姑娘、林黛玉。

    黛玉所乘的轿子进了城,又行了半日,方至荣国府正门前。

    自西角门进了,轿子抬着走了一箭之远,即将转弯之时停了轿,换了四个眉目秀洁的小厮上来,抬着轿子走至一垂花门前落下。

    由着婆子上前打起轿帘,四名小厮俱肃然退出。

    黛玉方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行走穿过抄手游廊、又途经穿堂才到正房大院。

    黛玉尝听闻母亲说过,她外祖母家与别人家不同,今至其家,都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今见外祖母家这般气派,奴仆丫鬟俱一言一行,及讲究规矩。心中不免偏生出一份惶然,自知往后的日子里,便要在此寄人篱下的度日。

    台阶上坐着的几个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叨呢!可巧就来了。”说着都争抢着打帘子,一面听人说道:“林姑娘来了。”

    随着丫鬟婆子入了屋,只见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迎上来,黛玉便被这位老太太搂入怀中,两人哭个不休。

    众人劝罢,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

    贾母一一指给黛玉介绍到:“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黛玉一一拜见,又见贾母对丫鬟吩咐道:“去请姑娘们,今日来了远客,便都不去上学罢。”

    ...

    西街巷里,贾族义学中,代儒老太爷离去复又归来,一一查阅了一应学生抄写的关雎,便放了学中学子回家。

    贾环伸头望了望早早离去的贾宝玉桌上的几张白纸,翻了翻白眼,收好书本笔纸、砚台石墨,方才走出学堂。

    走出义学,唤了一声伸头往学堂里张望的赵国基,三步两步上了马车。

    赵国基咧着嘴挥起了手中的竹鞭,赶着马车在西街走了起来。

    贾环打起马车的帘子

    “舅舅,今日府上有什么事吗?宝玉同茗烟今儿个怎么回去的那么早?”

    赵国基扯了扯马缰,笑着回道

    “今儿个江南的林姑娘,老太太的外孙女来了。你姨娘和小鹊姑娘她们都去太太那帮闲去了。二爷急着回去怕也是为了见见这位林姑娘。”

    贾环放下车帘,心中了然,红楼里大名鼎鼎的林姑娘、林黛玉,

    这便要入荣国府,同他们姊妹兄弟一同生活了。

    贾环自初临宝地以来,长辈中多见的无非是赵姨娘并王夫人,同辈的见过的也只是自家的胞姐探春同他那个便宜二哥宝玉。

    其他长辈亲人姊妹兄弟,一应都未曾见过。

    就连他的亲爹,贾府二老爷贾政,也未曾有缘见上一面。

    久闻其名,未曾谋面。贾环心中不由的猜想,这林姑娘,林姐姐,到底是怎样的一般人物。

    马车安安稳稳的小步行至了府里,同赵国基告别罢,贾环才走进了自家的小院落里。

    一如娘舅赵国基所说,今日林黛玉到了,一大家子的媳妇丫鬟都是要见上一见的。

    小鹊要去王夫人丫鬟那边帮闲,赵姨娘也需在王夫人跟前服侍着。

    小吉祥也不知道跑到那个院子去疯了。

    院落里就只剩下贾环一人了。

    贾环草草吃完屋中备下的午饭,便在院中的树下坐着了。

    凉风习习,又刚填饱肚子,不免让人心生几分睡意。

    贾环倚在树下,心中胡乱想着。

    红楼红楼,纵然贾家一门双公,如此权势富贵。

    最后却落得个树倒猢狲散,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

    三春过后诸芳尽,贾家诸多子弟,可怜无一善终。

    贾家荣辱,颓败早已经是必然的。

    纵观贾族子弟,又有哪一个是能守得住这贾府的基业,保其不颓唐的呢。

    贾环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思绪都甩开不再多想,即使衰败,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到那时候,我怕是早早的就被赏个庄子,打发到贾府之外了。反正这基业也轮不上我,谁想要,谁去头疼吧。

    贾环将手中的书摊在腿上,抬头远眺着天空。

    ........

    蒙童开蒙,当从三千百开始读起,读罢了这些书,便也认识了些字,再读一读《增广贤文》《幼学琼林》,知道了些道

    理,才开始读四书。读完这些书其实就可以让一个人初步的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了。

    读书读书,其实绝大部分指的都是读的儒家的书籍学说。

    如若想要入朝为官,读罢四书后便要开始读十三经,学习八股。

    且同时要开始学习君子六艺。

    经由科举大大小小的考试后,榜上有名方可入朝为官。

    “哟,怎么在这儿坐着了呢,快起来,天凉小心睡冻着了。”

    贾环被赵姨娘拉着胳膊站起来,揉了揉睡得发花的眼睛。

    “放学回来见娘和小鹊不在,便坐在这树下看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赵姨娘伸手拍打着贾环衣裳的后摆的灰尘。

    “过来洗把脸,小鹊你到后边去把晚上的饭领了。”

    贾环任由着赵姨娘给他洗手:“娘见过了那江南来的林姑娘了?”

    “见过了,生的好生标志。可没见过这么标志的人儿。”

    赵姨娘用手巾给贾环擦净了手,疑惑的望着贾环:“你从哪儿听的江南的林姑娘来了。”

    “今儿见宝二哥回去的颇早,便问了舅舅一句。娘可同她说上话了?。”

    赵姨娘甩了甩手上的手巾,转身横眼看着贾环。

    “你娘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能和她说上话?环儿,你是不是在臊为娘啊。”

    “没,环儿怎么会臊娘呢。”贾环忙摆摆手。

    赵姨娘把木盆里的水倒了,插着腰叹了口气。

    “娘是老爷的姨娘,家里哪有什么辈分地位。今个儿大伙都在,人家林姑娘刚来,老太太都宝贝着呢。”

    “两位夫人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着,你珠大嫂子和凤嫂子还有你几个姊妹都围着林姑娘说话。哪里轮的上你娘插嘴。”

    “娘也只能跟丫鬟们站在一起,伺候着老太太,夫人。

    只可恨那凤哥儿昨个儿才来找我扯那缎子的事,今个儿又在夫人面前提。”

    “夫人叫她找两匹缎子给林姑娘做两身新衣,她凤哥儿偏说那鹅黄色的缎子找不见了,还睁个眼珠儿望着我。你说她不是存心跟老娘过不去吗。”

    贾环擦擦额头的汗:“娘,为啥二嫂一直针对你呢,你没拿她那缎子吧。”

    “嘘,小点声,过来环儿。”

    赵姨娘伸头往院外左右望了望,才紧张兮兮的从小柜子里摸出了两匹鹅黄色的物什。

    “娘拿她两匹缎子怎么了,她还差这两匹缎子?她凤哥儿管着府上的事儿,私下藏的钱多了去了,拿她两匹缎子她也差不了啥。我不多谋点钱,等你出了府,你拿什么娶媳妇。”

    贾环用两只手从上往下狠狠的搓了搓脸,不过想来赵姨娘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只希望将来这事儿不要捅出来吧。

    如若被扯到明面上了,也理应由自己这个儿子来为母受罚。毕竟这全都是赵姨娘为了贾环才做的。

第四章 淡漠(上)

    人当自知长短,做自己掌控范围内的事情,

    贾环自知年幼,故少有参与家中长短之事。除却每日早晚前往老太太及夫人老爷处磕头请安;便是日里去学里读书,下午在院子里读书写字,于荣府,从不多走一步路,以免叨扰其他庭院。

    充实的间隙里偶有惫懒,也只是坐于院里的老树下,看看云彩,想想从前。

    今日不然......

    “环儿!你怎么又在院里坐下了。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在地上坐着,地上凉,受了凉气可怎么得了。”

    刚进了院子的赵姨娘,伸手轻轻揪着贾环的耳朵,面上带着一丝薄怒。

    “娘,娘,别揪,别揪了,耳朵揪掉了”

    贾环伸着双手搭在赵姨娘的手腕上夸张的叫着。彩衣娱亲,于至亲之间,往往自然而然。

    赵姨娘却不放手,眼睛里带着丝丝笑意。

    “衣裳也弄的脏兮兮的,你看看你阿,哪里有个大家少爷的模样,倒像个山里来的泥猴子。”

    贾环抬脸对赵姨娘憨憨一笑,给赵姨娘逗乐了。

    其实贾环每每坐于树下纳凉,都特意垫着一块旧布,布料微厚,既保暖舒适,又可避免弄脏衣服。只是贾环心中明了,天下父母皆一般心意。

    春捂秋冻,皆心中挂念。

    赵姨娘揪耳朵轻轻柔柔,既担心手上用力揪疼贾环,又担心贾环常坐在地上,着凉冻了身子。是以,贾环未曾多嘴,只当是自己顽童贪玩。在心里默默享受这份母子温情。

    母子谈笑间,却听闻小院之外传来些许动静。门外人步伐极轻,侍女小厮皆肃穆立于门前,行立有矩。入目一抹刺眼的猩红,只见为首一人入了院子,往里间缓缓走了两步。

    只看此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只是如此不足形容此人通身气派,从面上看,一双美目威严不漏,却又锐利有神。

    嘴角始终含笑,人未至银铃笑声先达。

    “哟,这是怎么着了,怎么着还动起手来了。这好好的大家爷们,往日通身都是下流狐媚子气,也不知是叫谁蛊惑的!

    如今环兄弟也是主子,主子现有什么不好的,自有老爷夫人去管教他,轮得着你在这儿动手放肆。”

    赵姨娘闻言含怒,却又无处可吐。贾环覆手立于一旁,面色淡然不见神色,得了空,忙上前两步,拱手道

    “二嫂安。”

    王熙凤单手攥着手袋,伸手狠狠点了两下贾环的脑门

    “你也是个爷们了,成天尽做的颇不端庄,惹你哥哥头疼生气。再让我见着你跟这儿学的下流狐媚子气,仔细你的皮!”贾环覆手直立,不曾多言。旁人未可知,谦卑受教间,眼底藏着一丝凌厉。

    “跟着来!姑娘们都在后面院子,你也去玩玩,成天在这像什么样子。”

    贾环忙回首给赵姨娘一个安慰的眼神,匆匆跟上。

    ........

    后边一间耳房。

    屋内分坐着几位小姐并宝二爷和新来的林姑娘。皆衣着光鲜,珠翠照人,堂中香气云蕴。各自互相交谈间,夹杂几声轻笑,氛围格外闲适。贾环步步紧跟着王熙凤步入这间耳房。

    “哟,聊的什么呢,这么开心,说来我也乐一乐。”

    依旧是人未至声先到。屋内座上皆起身相迎。当前走出一位年龄稍长的姑娘,笑着回道:

    “只是姊妹间聊聊家常话,二嫂怎么来了。”

    贾环抬头望去,见这位姑娘相较其他姊妹年纪稍长,便知这是二姐姐,迎春了。

    自红楼里对迎春的描述叫“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这位二姐姐,目光含水,笑如春风,一言一行,俱让人觉其温柔可亲。

    王熙凤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跟着身后的贾环。

    “这不,碰巧见着了环兄弟,就喊他过来跟你们说说话,也让他跟林妹妹见上一见。”

    探春、宝玉、黛玉皆上前几步:

    “二嫂好。”

    “好了好了,不碍着你们高乐了,府里事多,我可没闲空在这逗留。”

    贾环冷眼望着王熙凤摇逸的离去背影。

    ...

    屋内几个姑娘皆目光有神的看着贾环。

    贾环也上前几步,嘴角带笑面向迎春:

    “二姐姐好。”

    “环弟也好。”

    迎春含笑伸出一只玉葱小手,摸了摸贾环的头。

    贾环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姐,但又觉心生几分亲切。

    ...

    又转过头,看向探春:

    “姐姐可有些时日没来看我了。”

    只因这探春是贾环一母同胞的亲姐,所以贾环以姐姐相称,未尝生分的喊一声三姐姐。

    “不错,如今也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了;一言一行,俱是端庄有礼。”

    探春看着面前这个清秀漂亮的幼弟,心生怜爱。

    盖因过往贾环虽然面目清秀,却行为颇不尊重,眼不是眼,嘴不是嘴。即便极少在兄弟姊妹里来往,却依旧惹人生厌。但探春毕竟是贾环的胞姐...如今见了贾环面貌一新,说话端庄有礼。心中极为欣慰。

    ...

    贾环转头看向宝玉:

    “二哥好。”

    却见宝玉不甚耐烦的偏过脑袋,摆了摆手,似不愿与贾环多说。贾环挑了挑眉,眼里露着几丝玩味,微微摇头。

    迎春笑着拉过贾环的小手,向黛玉走了两步,笑道:

    “环儿,这是你林姐姐。”

    “林妹妹,这是三妹妹的胞弟贾环,小名唤作环儿。”

    由迎春介绍的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目光上下所至,皆互相打量。方才王熙凤、贾环同其他姊妹说话问候之际,

    黛玉尚未细看。

    此时细看这家中除了宝兄弟以外的另一个兄弟,不觉心头惊艳。

    眼前人,

    发黑如墨,肤若东珠;

    面上常含浅笑,目光总是平望正直,凛然知礼;

    偏又生的女儿家的一双秋水剪瞳之眸,两眼含水,姿态多情。

    不由心下感叹,这环兄弟,生的怎比女儿家都要钟秀呢。

第五章 淡漠(下)

    迎春拉着贾环的手,引他入了座;又同一旁伺候的司棋招呼:

    “去给环兄弟斟盏茶来。”

    宝玉对家中姊妹待贾环的些许关切颇为不喜。

    荣府子弟,珠琏环兰,

    皆有缘由少与姊妹来往。独独荣府当家的二房有了宝玉这么个衔玉而生的灵秀。老太太最是珍惜宝玉,姊妹们都宽让宠爱他。何曾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抢走姊妹们的关注。

    清了清嗓子,引了屋里姑娘们的注意。

    “咱们刚说到哪儿了?对了,说到璜大嫂子。那璜大嫂子惯喜欢在凤姐姐屋里打旋磨子。成日的说些奉承话讨凤姐姐欢心,只以为自己同凤姐姐跟前是有体面的。却不晓得凤姐姐最是厌恶她嘴角那颗张了根毛的痦子.....”

    宝玉声量微高,表情颇为诙谐模仿着璜大嫂子说话。只逗得屋里的小姐丫鬟们咯咯直笑。

    探春轻攥锦帕,端着一小盘点心。

    “吃些糕饼,环儿。”

    贾环微扬下巴,冲探春眨眨眼睛。

    .....

    司棋斟了茶来。

    茶是上好的花茶。润嗓去火,明神益气。揭了茶盖,花茶的清香伴着热气升腾而上,扑面而来。

    贾环掌了掌手中的茶,洗耳恭听姊妹间的闲聊。

    ...

    宝玉吃口茶润了润口,伸手扶着桌岸。

    眉开眼笑。

    “林妹妹原先读的什么书?看过哪些书。”

    黛玉颦起两弯淡眉,回道:

    “只因我生来有先天不足之症,喜静不喜动。父亲便为我寻了位先生,跟着读了四书五经;后又读了两本通史、些许诗集。”

    探春轻声调笑:

    “那可好了,环儿前两月才开蒙。可巧来了林妹妹这么个女夫子。”

    黛玉尚未说些什么,宝玉却听了心中颇为不快。

    “老三开蒙,自有学里夫子同他教养。也无需劳林妹妹来教他。

    再有...

    老三想读书,何不在家中同我一起读书。既可学的读写,也能知晓史上留名的人物。日后同我一并对仗作诗。便可成才了。”

    贾环坐于最末,颔首低眉,充耳不闻。仿若未曾听着二人说话。

    低头垂眼,掌着手里的花茶,微微吹气。

    呼~呼

    烫了。

    ......

    迎春看了眼贾环,薄唇轻启:

    “宝玉说的也有些道理,但还是要跟学里太爷将十三经读了。也要再读些史书。”

    宝玉摆了摆手。

    “不好不好。

    四书读读也就罢了,何必要学那些俗物去读那劳什子十三经。那些正史,都是些穷酸翰林编来糊弄人的。真实的历史,我看还是野史上来的贴切些。”

    宝玉背起双手,在姊妹间踱了几步。

    “林妹妹,你才刚来,你是不知道,我是最不喜那些逐名逐利的凡夫俗子了。读书原是件雅事。偏偏叫这些人弄的尽是铜臭味。我是最最不愿同这些俗物一般为伍的。正史经略,我一概不看。

    我只喜读些野史传记,小说怪谈。

    只读个眼界开阔,不求甚解。

    只求读书读出自己的好来。”

    ....

    宝玉昂着头颇有几分自得,眯着眼热切的余光望向黛玉。只盼能听得林妹妹说些夸赞的话来。

    黛玉一挑淡眉,睨起两目水眸斜视宝玉。

    片刻便收回目光,

    不再多言。

    ....

    宝玉见黛玉面色不善,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顿时垂头丧气。

    ....

    探春本听得宝玉的一番读书道理,心里琢磨一番自觉全是歪理。抬头见宝玉抓耳挠腮一头雾水,林姑娘面色略微阴沉,不由失笑。

    宝玉说话,失了几分妥当。

    急于把自己同科举的学子区分开来,故如此贬低读书科举的书生学子。想要表明自己的特立独行,志向高洁,不同于那些凡夫俗子。殊不知,自己的话将将开罪了这林妹妹。探春虽与黛玉相交不多,但也曾听凤哥儿王夫人说过。黛玉的生父,林如海,正是正经科考探花郎出身。

    探春有心岔开话:

    “林妹妹,你原在江南,平日里都吃些什么,玩些什么?”

    黛玉张了张口,想了片刻

    “我原在江南,吃的都是家里厨子做的饭菜,都是些家常小菜。家里仆人丫鬟也不多,多是在屋里写些字、看些书。”

    探春探了探身子,笑道:

    “来了金陵便好了,每日同我们姊妹读书写字,做做女红。倒比江南那边有趣些。”

    宝玉忙咧着嘴笑道:

    “是了,金陵城可比江南好多了。街上杂耍斗兽,可有趣哩。金陵城人也多,好吃的好玩的也多,真真好呢。”

    ........

    贾环本乐的没人搭理他,自在闲适。

    吹了半刻的茶将将吹凉,正当喝上一口。听到宝玉这么一句,差点没喷出来。自觉此地不是安生地方,理了理身上罩着的白色书袍。

    起身同迎春、黛玉等姊妹拱了拱手:

    “二姐姐,林姐姐,我且先回去了。”

    探春眼底水沾几分诧异。

    “这便要走了,怎么不多坐会儿。”

    贾环微微臻首,浅笑抬目

    “在外面顽的久了,不忍让姨娘着急。

    姐姐得闲回来看看。”

    贾环最末对黛玉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去。

    黛玉的双眸瞥着贾环渐渐步出耳房的背影。

    这环兄弟,性子颇冷淡,一个人远远的坐着,端着盏茶,也不曾喝上一口。”

    ...

    耳房回偏房的游廊里,贾环走的是径直向赵姨娘的院子的小路。步履从容,神色自诺。眼底却不深不浅,带了几丝惆怅。日里的那桩事,让贾环心疼赵姨娘之际,也回忆起自己上个世界的母亲。想家了,想念那个唠唠叨叨的女人。

    ...

    伫立良久,方才平复了心境。

    轻呼一口气,摆了摆衣袖,伸手捋了捋眉眼鬓发。贾环收回了微微放空的目光,正眼环顾了番四方。

    游廊左右,设有梅芳兰竹。花香四溢,引有蜂蝶雀鸟纷绕裳舞。云卷天舒,放眼无际的苍穹蔚蓝如海。遥望良久,只觉心胸开阔了,才重新从面上整理出一抹浅笑。

    过路的结伴丫鬟,侧身让过,注目这位眉眼如画,面色浅淡的三爷。见着三爷的温润眼眸,都心生欢喜。

    天起微风,吹的少年着身的白色儒袍微微鼓动,肩上的长发随风微动。

    树叶沙沙作响。

    无人曾见,

    少年用衣袖揉眉的模样。

第六章 读书苦寒

    西街贾府义学

    顺着桂花的清香、书声的指引,步步走近学堂。

    堂前摆着一岸黄紫鸡翅木书岸,岸上除却一件横长酸枝木笔挂并几只平常毛笔;仅一方砚、一块墨、一根戒尺,颇为朴素。

    堂上,太爷今儿个穿的还是那件藏青棕黑的长袍,半倚坐于黄花梨椅。

    沉声吟诵:

    “............”

    堂下学子皆作摇头状,跟着齐齐诵读。声声清脆,入耳柔滑。

    学子中居中一白衣少年,目光清朗、嘴角含笑、面上几分沉醉。同身边学子一般摇首诵读

    “............”

    古时私塾诵读,其声成韵,如同唱歌,悦耳动听。

    窗外几只画眉青雀,好似被这清雅诵书声所吸引。或有于树间扑朔嬉戏、或有于院里青石板上啄饮小虫、闲庭漫步,颇为闲适。是以贾环并非追随大流,只是如同庭中鸟雀,爱极这古朴韵深的诗书声。

    .....

    只待代儒太爷搁下手中书,停止吟诵,正襟端坐于书岸前。堂中便开始了小声切切的读书声。所读内容,各不相同。

    贾环也小声诵读着自己这几日正读的《大学》。

    ....

    学中学生年龄大小有异,入学时间也各自不同。所以读书进度不同,所诵读的内容皆不同。各自读书声轻柔浅浅,以避免干扰了身旁读书的同学。

    书声琅琅便是用来形容这般读书场景。琅琅是形容玉石相敲击的清脆声音,用以形容学堂里学生读书各不相同,声音相汇的好听声音。

    ...

    间或有学生依次躬身上前,侍于夫子跟前,听取教诲。

    贾环来学里的日子多了,人便大多认得齐全了。此时立于夫子面前的,是宁府贾珍教养的义子贾蔷。

    夫子摊开贾蔷送上的书本,翻看了番这本诗经。书上一应标点圈划,为往日夫子查阅贾蔷所学标上的。直到未曾有标记的地方,

    贾代儒方缓声问道:

    “这几日读到了哪里?”

    贾蔷忙恭声答道:

    “将将读罢《采蘩》”

    贾代儒合上书本

    “那便背来听听。”

    贾蔷抬目看了太爷一眼,低头诵道;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涧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贾代儒探手轻轻抚摸书上的字儿,

    “可通其大意?”

    贾蔷面上微微发烫,回道:

    “知晓些许。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涧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这两章是说,什么地方采白蘩?沼泽旁的沙洲上;用来做什么?用于公候家的祭祀;什么地方采白蘩?把白蘩采来拿到溪水中清洗;用来做什么?用在公候之家。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这一章是说采白蘩的人戴着发饰,被派来日夜辛苦劳作后头发松散,不要轻言回家去。”

    贾代儒捋了捋白须,微微点头。

    “说了八九分。”

    拿起毛笔在砚台上顺了顺笔锋,先是在书上为贾蔷标上句读,又在祁祁上划了个圈。

    对贾蔷指着划的圈道:

    “祁祁如你所说正是指首饰茂盛;但于此处是代指采白蘩人数多。记得这点便可,回去多读多写。下去吧。”

    .....

    贾蔷回去多多读写,知晓通透后,下回还要再去夫子那陈述夫子所教,方才算是学罢了这一处。

    说是知晓通透,其实也只是了解了大意。古人读书,十五岁之前,最多的就是诵读。读熟背熟即可。

    如贾环现如今读的是《大学》,但他身旁稍稍年长些的近来读的是《周南》。耳濡目染,待到贾环读到《周南》的时候。即便不熟,也会有些记忆。再经由夫子解释释义,查缺补漏。朗读背诵,便能记忆深刻。是以,古人读书,多是以学生自己的进程为主。学生读到哪,先生就解释到哪。

    等到十五岁之后,读书读的便是学贯。学贯,便是说的贯通上下,知晓意思,能应用。知晓大意,学习开讲、作文。读到二十多岁,便要学到八股成文。漫长的八股学习,往往要经由数十年的勤奋苦读。

    ...

    待学生们都从贾代儒处对答完毕,领了功课。贾代儒才长舒一口气,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查看学生写字笔默。

    蓦的望去。

    一白衣小郎,颔首执笔,专注写着字。年岁尚小,却生的一副好面貌。眉眼淡雅,自上而下,浑然一体。贾环初入族学时,因为执笔不规矩,写的字不堪入目。只气的贾代儒头上冒烟,叫贾环好好吃了些戒尺。又责令贾环每日多抄些三百千。

    贾代儒立于贾环身后默默看着贾环一字一句的写着《大学》。

    虽写的连中规中矩也谈不上,只是执笔稳重,下笔横平竖直。连着吃了好些板子,每日写上比其他学生多上一倍的功课,以至离开时学中早便空无一人。如今却依旧面色淡然,眼神澄净。心中老怀甚慰,只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面含春风,背手直出而去。

    金荣伸出手戳了戳旁边学生的胳膊

    “刚才夫子是不是笑了?”

    那学生嗤笑一声:

    “金荣,你是不是睡迷糊了,怎么可能。”

    金荣挠了挠头,难道我真的睡迷糊了?

    ....

    直至正午,学中学生俱离去有些时辰。贾环才堪堪将太爷留下的功课一应写完。收拾了番书本,准备离去。赵国基早已经在学堂外等候多时了,只因贾环日日停留的久,所以叫赵国基晚些再来。赵国基却不听,仍然是每日早早来等。此时见着了贾环,脸上布满了憨厚的笑容。

    贾环把书摆上马车,

    “舅舅,不是同你说过了,我这些日子功课颇多,晚些来接也不碍事。”

    赵国基摆摆手

    “不碍事,不碍事。”

    贾环只得无奈笑笑,上了马车。

    “驾。”

    ....

    贾环自己也为自己的书法头疼的厉害,只因为前世除了年幼时候接触过一二,后来哪里会有机会接触书法。这十几日,日日都是写到深夜。笔都写废了几只,才算是能拿稳笔,写字不抖了。

    只叫赵姨娘时时挑灯添油,格外心疼。

第七章 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的

    荣国府内宅,荣庆堂。

    早些年,荣府内宅的大小事情就由王夫人接手了;

    近几年,王熙凤也开始慢慢的接触府内的管事;

    到了贾母这个年纪,每日享受儿孙们的环绕,就是她最大的受用。

    王夫人,邢夫人皆落座于一旁的座上侍奉。

    王熙凤并李纨侍立一旁。

    左右两边的座上,

    迎春、探春、黛玉陪着老太太说话顽笑。

    贾母舒坦的歪坐在堂上的锦榻上。

    鸳鸯立于老太君的背后,轻手给贾母揉着肩。

    ...

    自门外打起了帘子,

    几步上来一个丫鬟。

    ...

    “老太太,不好了,宝二爷那边闹翻天了。”

    贾母闻言睁目,威严的双眼放出一道光来。

    “说仔细了,怎么回事。”

    那丫鬟抹着眼泪道:

    “昨个儿,宝二爷回来,就一个人在那生闷气。袭人姐姐问他,他也不说话。我们送上去的茶水点心,他也不吃。蒙头就睡了。

    今个儿早上袭人姐姐喊宝二爷起来上学。宝二爷也不理,李嬷嬷端着洗面水来喊宝二爷起床。谁知道宝二爷一挥胳膊,打了袭人姐姐一身。袭人姐姐见着宝二爷脸上颜色不对,眼睛发直。宝二爷又跳起来把胸前挂着的玉摔了。嘴里只来回说,平白要劳的林姑娘教三爷念书。”

    贾母坐起身来

    “宝玉呢,叫宝玉过来。

    那个孽畜呢?”

    ....

    鸳鸯侧耳对贾母道:

    “这会儿,三爷应当还在学里呢。”

    贾母面上含霜,冷声道

    “等他从学里回来了,叫他过来回话。”

    .......

    赵国基驾着马车行至荣府正门,轻轻一勒马缰,引马儿慢下来,好自西边角门驶入。

    忽的深勒马缰,马儿些许无辜,只好停下了脚步。

    角门边走出一人,挥手将车拦下。

    赵国基忙下车,躬身行礼。

    “林管家。”

    此人便是荣府掌管银库账房的林之孝。

    贾环察觉马车忽然停下,只以为是到了地方。便打起车帘,下了车。

    “三爷,老太太请你去回话。”

    “林管家可知老祖宗喊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林之孝拱了拱手:

    “只道是和宝二爷有关,老太太那边催的紧,三爷快去吧。”

    .......

    “知道了。”

    贾环颔首间,眼中透着一丝寒光。

    如若是赵姨娘的事发了,尚且人幼言微的贾环此时真当是没什么办法。就算不是赵姨娘的事,也可知是祸非福。在荣府里,史老太君是说一不二的尊贵身份。贾环同贾宝玉皆是她膝下的幼孙。只是贾母独独爱她那个口衔宝玉而生的祥润。

    平时一概,是想不起来府上还有贾环这么个人的。

    贾环每日晨昏定省大多都见不着史老太君,心情好了,才能见上一面,容贾环进去磕个头。又如何会平白召他去回话,难不成是想孙子了,找他聊聊闲话?

    行近荣庆堂。

    贾环心知是福是祸,终归是躲不过去的。捋了捋衣袍,便打起了帘子进去。刚一进抱厦,院中诸多目光皆横扫而至,注视贾环。

    贾母搂着贾宝玉坐在正面榻上。堂中两边各有三张椅子。王夫人居左边第一张位,邢夫人居右边第一张位;其后依次是黛玉居左边第二张位;迎春探春居右边二三位;只空出个黛玉后的位置,尚没人坐。李纨、王熙凤侍立于贾母身边。

    贾环上前几步,跪下磕头。

    “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似不曾看见贾环,也不说让起身,只搂着宝玉伸手去喂他“好宝玉。再吃块杏仁糕。”

    宝玉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不吃贾母伸手送的点心。只把头埋在贾母的怀中。

    堂中一片肃静,无人敢发出声响。贾环跪着,伏地埋首,不曾抬头。

    ......

    迎春看向贾环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谁曾想宝玉昨个儿回去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事又和贾环有什么关系呢。唉....

    .....

    迎春心里颇不是滋味。同样是孙子,就因为宝玉心情不好了,就叫贾环巴巴赶过来跪着。相比宝玉,这个环兄弟不知好上多少。

    生的一般好相貌,又颇为持节守礼。平日里,对待姊妹兄弟也都是尊重敬爱。迎春心里待贾环这个兄弟更多几分偏爱。

    不知老祖宗会如何敲打环兄弟呢。

    ....

    王夫人眼里满是厌恶。他怎么敢!这个孽畜。心里更是恨的咬牙。只当他是个什么阿物儿,也敢平白招惹他的宝玉。

    ....

    贾母见宝玉不愿吃,便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又施施然拿手巾徐徐擦净了手。抬目看向贾环。

    “说说吧,你是怎么惹你哥哥生气的。”

    .......

    贾环跪在堂下,四肢发僵。微微抬起了头,恭声道:

    “老祖宗,孙儿不敢。”

    贾母伸手重重的拍了下榻边的桌子。

    只吓得迎春、探春、黛玉心里怦怦直跳。

    “你不敢,你做的时候倒是敢的很啊。

    昨个你二嫂领着你到你姊妹那玩,.嘱咐你不要惹是生非。你倒好,偏闹着要玉儿教你读书。你读的什么书,偏生要玉儿来教你?宝玉要教你读书你还嫌弃。

    怎么着,宝玉教你读书委屈你了?”

    贾环刚要回话

    “老祖宗,孙儿不曾.....”

    心里骤然回过味来,抬头看向探春。只见探春坐于座上,面上又羞又气,偷偷抽泣又不敢发出声音。

    ........

    探春彼时心里只道老祖宗太偏心。只是因为宝玉不高兴了,就闹的府上鸡犬不宁。把她喊过来听这些糟践人的话就罢了,还要叫他的胞弟过来跪着,不定要吃些什么责罚。

    探春于荣府境遇地位,相比贾环可能还要差些。贾环毕竟是男儿,吃了贾母的骂也不碍着什么。探春一个女儿家,贾政也不曾有所关爱,哪里敢发声担下这档子事。

    宝玉伸手拉着贾母的胳膊

    “老祖宗,贾环并不曾呢.......”

    ..........

    贾政且刚从外边处理完公务,堪堪走到外书房。就见贾代儒自西边过来。

    急急上前两步问候:

    “族叔近来可好。”

    贾代儒仿佛心情甚好,笑着摆摆手

    “好好。

    存周啊,你家可是出了个读书种子啊。”

    贾政面带异色,自知宝玉哪里读了什么正经书。做几首歪诗那个孽畜倒是在行,说读书,他是不信的

    “族叔抬举他了,宝玉顽劣,还望族叔严加管教,”

    贾代儒摆摆手

    “非也,

    宝玉虽也是好的,但你家那个小的才是更为出彩。”

    贾政一听,面上更奇,摇摇头。

    “族叔莫要调笑侄儿。

    环儿,他才六岁。”

    贾代儒忽的停步,

    正色对贾政道:

    “存周啊,你家小儿这两月读书,颇有进益。前些日子他尚且连执笔都不稳,我只叫他吃了好些板子。打他他不哭不闹,我只当他是不知羞耻,后见他日日最末离去,我多予他的功课也都妥帖完成。

    如今读书进展飞速,非学下非常之勤奋不可能有。

    由小见大,你家小儿有向学之心啊。”

    .........

    贾政心中震惊,自家这个小儿子平日里话少沉默,说他有几分乖巧贾政还能接受,贾代儒何以如此厚爱贾环。难道真的是有几分读书的天分。

    贾代儒见贾政此刻面上还是茫然,心中颇为失望。上前两步拉着贾政的手。

    “存周!

    汝家贾环!可为良驹!

    汝不要疏忽了培养啊!”

    ....

    贾政被贾代儒一番话说的昏昏荡荡的。脚下不停,三步两步走到荣庆堂。进了里屋就见贾母搂着宝玉坐在堂前榻上。

    贾环跪在堂下,家里的女儿内眷都到齐了。

    .....

    上前两步行礼道

    “给母亲请安。”

    又看着王夫人问道

    “这是怎么了?”

    贾母没甚好气的道

    “你问问你那个好儿子,平白的偏闹着要他林姐姐教他读书,惹的他哥哥米水不进。”

    贾母不敢同贾政说,宝玉早上又大发了一通脾气摔了玉。叫贾政知道了,又要骂他的宝玉。

    贾政自觉事情并非如贾母说的那般,只当是宝玉又搞什么幺蛾子,怒目望向宝玉。

    “孽畜,快说,怎么回事。”

    唬的宝玉脸上发白,嗫嗫诺诺不敢说话。贾母一见贾政又骂宝玉,不依

    “与宝玉又什么相干,是那个孽畜惹的宝玉难过伤心,平白的何苦又来冤枉宝玉。”

    贾政见贾母面上带怒,只好面上强露出笑道:“母亲,也不可对宝玉太过宠溺了。”

    ....

    贾母不依不饶,面含寒光。

    “你父亲来了,你如实把事情给我说来。如有隐瞒,不光我不依你。你老子也饶不了你。”

    堂中内眷丫鬟皆目光所致,看着堂下那个跪着的身影,一阵沉默。

    .....

    贾环扯了扯衣袖,长舒一口气,叩首道:

    “是我说的,孙儿知错了。”

    .......

    “是我说的!”

    探春面色泛白,两眼通红。听了贾环应下,只当是再也忍不了,泪眼朦胧。

    “与环儿无关。是我说林妹妹读书读的好,叫她平日多教教环儿读书写字。不想竟叫宝玉不痛快了,是我的过错。”

    ...

    虽然惊讶探春激动的说了这番话,但话说到这里,堂中众人总归是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迎春黛玉用几分陌生的眼神看着宝玉,只看得宝玉满脸通红。

    宝玉此时终于插上话了

    “老祖宗,环弟不曾说过那些话呢。是我昨日回去,自觉惹了林妹妹生气,自己埋怨自己。早上又气自己昨日说话太荒唐,所以才发了通脾气。我刚才要说老祖宗不让我说。老祖宗这般,叫姊妹们怎么看我嘛。”

    ....

    贾母心中有几分郁闷,哄着宝玉道:

    “不碍事,不碍事。你姐姐妹妹们,不会误会你的。是老祖宗没搞明白,都是老祖宗的不是。”

    又厉声对贾环道:

    “平日里,宝玉同他们姊妹说话顽笑,也没见着有什么不好的;怎么你一进了姊妹里面,就平白的闹出这么多事儿。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的。往后,老实在你的院里待着。少在宅子里跑。平白的惹人厌。你要读书,就自读你的书去。我这里也不用你来。去吧.....”

    .....

    贾环俯首长长的磕了个头。

    “是,老祖宗。”

    ...

    贾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了眼贾母,转身走出堂外,旁人眼里,背影颇有几分落寞。

    ........

    黛玉望着贾环走出抱厦的背影,情难自禁,咬着嘴唇儿,泪珠儿顺着眼角一溜儿、一溜儿的滑落。

    心中只道:

    宝玉真真是个宝天王,贾母也真真是凉薄,同样是孙儿,只因为一个是嫡出的,一个是庶出的;就如此区别对待。

    即便后面说明白了,同贾环无关,却还是叫他不要在宝玉面前往来。念及自己,贾环尚且是亲孙都如此,自己一个母亲病逝,不得不来外祖母家借居的外孙女,又值当什么呢。

    心中更悲。

    .....

第八章 知止而后有定

    贾环出了荣庆堂,当面就是荣禧堂,几步走入荣禧堂五间正房后的甬道。旁人看来是贾环在贾母面前颇不受待见,往后连在贾母屋里磕头请安都不能,贾环却对免去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很是舒心,他自没跟宝玉抢这份家业的心思。并非他看不上荣府这份家业,只是前世辛苦半生是因为责任。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事便是让生养自己的父母能有个幸福的晚年。日后待他出了府,府上自然是要花上一笔银子,不会让赵姨娘没有了着落。

    勾心斗角非他所愿,人生毕竟苦短,前生为了家人的生活只能去争去拼,今生只想粗茶一碗,诗书为伴,过些平淡日子。与世无争的日子虽然平淡,却很纯粹。贾母今日的敲打颇有些无聊。

    走了约莫有一箭之地,方走到了东院。东边院子不小,所有宅院皆是坐北朝南。王夫人的院子并背面东廊的三间小正房、正室东边三间耳房占去了大半位置,东边并排自北向南依次才是东小院、赵姨娘的小院、周姨娘的小院。

    通篇红楼皆悲剧并非只是说说,贾环前世看红楼的时候,头二三年看红楼多是唏嘘宝黛爱情,后来五六年看来却都是些无人问津的人物,只因从这些小人物总能看见自己的身影。前世读红楼时,多数人看赵姨娘满目都是愚蠢荒诞。贾环看时却多几分感叹。

    说到赵姨娘,总要先提提周姨娘。贾政娶的除了正室王夫人外,共有小妾周姨娘赵姨娘两人。周姨娘年纪当是不小了,年轻时想来是同袭人一般的人物,为贾政屋里的丫鬟。懂事且听话自然得了长辈的认可,令贾政收进了屋里。丫鬟出身的周姨娘人生的最终目标便是姨娘,自然安稳度日没有什么不满。王夫人对周姨娘这样的也非常满意,不惹事,还听话,放在房里自可彰显自己的贤良。周姨娘就好像是荣府里的透明人,平日没事的时候自然勤勤恳恳的侍奉在王夫人跟前,府上人彰显富贵时安静的做人肉背景板。

    赵姨娘的出现却打破了周姨娘的三观,这世间如何会有赵姨娘这般的人物,赵姨娘自是粗俗不堪,偏偏又能入了贾政的眼,可见其自然是美的,贾政亲自开口将其收入房中,王夫人也是无可奈何。

    年轻时的赵姨娘自是不把王夫人放在眼里的,贾政颇为娇惯她,所以院子里总能听见赵姨娘的声音,说笑哭闹,王夫人眼里是厌恶,贾政的眼里却是欣赏她的美且直。

    贾政尝说,赵姨娘还小,不要管紧了她。可见贾政对赵姨娘的偏爱。探春曾如此对赵姨娘说过,你看看人家周姨娘,怎么不寻别人的是非,也不见别人欺负她,劝赵姨娘安分些。周姨娘苦笑,她哪里还会有什么是非,别人欺负了也只是默不吭声,谁还会知道,她也会哀伤叹息。

    周姨娘有时总会暗自感叹,也许自己真的是错了,不然也不至于过的不如丫鬟体面。周姨娘也许是接受现实的安排,默默自苦的那一类人,赵姨娘则不同,赵姨娘是愚蠢愚昧的反抗者,却失败的一败涂地。赵姨娘夜里曾无数次的问自己:

    “王夫人每月有二十两的月钱,连鸳鸯、袭人这些丫鬟都有一两的月钱,而自己只有二两,凭什么,王熙凤骂我,就连宝玉的丫鬟芳官都敢和她上手打架,凭什么。”所以赵姨娘反抗了,马道婆来赵姨娘的小院后,赵姨娘曾如此说过“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赵姨娘失败了,后四十回里,贾府颓败,贾母故去,赵姨娘的奋斗目标自然化作泡影,最终疯傻而死,死状凄惨。

    贾环走了一刻方至院中,院里依旧无人在,自顾净了手,又寻来熏香于香炉中点上,正坐于榻上。铺纸,研磨,提笔。“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读书人读四书其顺序应当是先读大学,次读中庸,再读论语,最末读孟子。《大学》通篇有十一章,共计三千一十字。贾环此时所读《大学》,并非是《小戴礼记》中的《大学》,而是朱熹所编撰的《大学章句集注》。说到朱熹,朱熹是程颢、程颐的三传弟子李侗的学生。朱熹穷极一生,给四书分别作了注解,给《大学》区分了经传并重新编排了章节,还将四书作为一部套书刊行,“四书”之名由此始定。明清统治者注重理学,是以《四书章句集注》成为了官定的必读注本和科举考试的依据。

    贾环正万分投入,心无旁骛,忽觉身后有些动静,转身一看,只见贾政不知何时来的,立于身后伸手拿起了贾环岸上平日所抄写的一沓三百千。正要起身行礼,却被贾政探手按下。

    “不必多礼,你自读你的,我且看看。”

    贾环方收回目光,自顾写着自己的《大学》。贾政翻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书稿,初看时字迹尚且透漏几分稚嫩,愈往后看,字迹愈发公正,不由面上带笑。

    “环儿,现如今在学里读到了哪儿?”

    贾环不曾抬头,手上不停。今日始读大学。”

    贾政捋了捋胡须,“可读懂了,知晓其大意否。”

    贾环将将写完最后一遍,搁下了笔,有些疑惑的望着贾政,犹豫了片刻道。“只知晓些许,存疑处颇多。”

    贾政爽朗一笑,“环儿不用怕,有疑惑是对的,证明你用心去读了,哪里不懂说来我听听。”

    贾环正色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孩儿常常思考‘静而后能安’中的‘安’是如何境界而不得,无法切身感受到这种境界,所以无法理解。”

    贾政被贾环一番话问乐了,敲了敲贾环的脑袋,叫贾环不得其解。“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是说志向坚定才能内心镇定,内心镇定才能心安理得。你一个总角小童就要追求静而后能安,叫天底下那些大儒如何自处。”贾环自知闹了笑话,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贾政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稿,声音略显严肃又带有几分紧张地问道“环儿,你能问出这些问题,足以证明你是读懂了,读进去了的。你读了这章《大学》,可曾领悟些什么。”

    贾环顿了顿,回道:“《大学》这章教诲,我辈读书人要有三纲八目的追求,内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外修齐家、治国、平天下。境界不足时以修身并内修‘独善其身’,等到境界足够的时候以修身并外修‘兼善天下’......”

    贾政一把将贾环搂入怀中,面上老泪纵横。

    “族叔诚不欺吾,族叔诚不欺吾啊!”

第九章 如玉

    西街为王公贵族之家聚集之地,除却贾家一门双国公两国公府所在,又有大小一应勋贵重臣落户于此。各门各户引有外戚奴仆上万人,又复有其他艳羡西街繁华的小商小贩来此挑担叫卖,是故西街人口茂盛,颇为热闹。

    “三爷,我去切二两桂花糕给您尝尝。”

    赵国基打马当街,勒住了马缰,面上带着几丝快意。只当贾环这些日来与这个娘舅打趣说笑又颇为尊重,以往许是赵国基小心侍奉这位府上的三爷不敢怠慢,如今却是真心怜爱稀罕自己这个外甥。

    贾环不忍月钱不多的赵国基破费,争执几番赵国基还是拗不过贾环,只花了几文钱买了根糖葫芦。

    过往学中其他子弟巳时便早早离了学去,贾环平日因太爷多布置了些功课,多是午时才归家。今日贾代儒却给贾环留了堂。贾代儒今日让贾瑞领贾环于书房,令贾环一一将三百千或是背诵,或是笔默,间或又问上几句注释。许是贾瑞早已经做过类似的事情,贾代儒对贾环要求还要多上几分严格。贾环明白这是贾代儒在为他开小灶,只是心中略微有些疑惑。

    待赵国基将贾环接回荣府已经到了未时,贾环刚进了院子,就见屋里迎出来一个丫鬟。

    “三爷,我们姑娘等候多时了。”

    贾环认出是探春的丫鬟侍书,只点点头,不曾多说。

    步入屋内,见着了坐着同小吉祥说话的探春。屋内尚无他人,赵姨娘自是在王夫人堂里立规矩还未回来,小鹊也有事去忙,唯独小吉祥是在外边疯累了,才回了赵姨娘的小院歇息。

    “环儿。”

    探春面上带笑,站起身来,只是面色略显苍白,眉眼间依稀还能见到些泪痕。

    “姐姐来了。”

    贾环于榻上放下书袋,一面同探春说道。

    只是问候之后,却忽然陷入无声,只待小吉祥给贾环泡了盏菊花茶来,探春迟疑半天才复又开口。

    “环儿,如今在学里可还好。”

    贾环掌着手里的茶盏,嘬饮一口。

    “环儿,开蒙可.......”

    贾环忽的放下手中杯子,温声道。

    “姐姐,我不曾往心里去呢。”

    探春面上一黯,潸然泪下。

    “又何苦要这般糟践人,真真是偏心....”

    贾环只得连声安慰:

    “我知道,不碍事的,姐姐不可妄言,叫人听去了又不好。”

    探春任是抽噎,只是好歹不再说了。却听见外边些许动静。

    迎春打帘而入,后边跟着宝玉、黛玉。

    “环儿,我带你宝二哥林姐姐来看看你。”

    迎春探了眼屋里,转头对宝玉笑道:“我说在这处吧,你还不信。”

    贾环忙迎了上去,一面叫小吉祥去泡茶,一面引三人落座。探春早已收拾好面容,面色如常。

    迎春笑道:“你宝二哥想来给你陪个不是,却又拉不下脸来,非要拉着我,又偏说你林姐姐来府上多日还没来你这院拜访过,又裹同了你林姐姐一并来。”

    宝玉羞的红了耳根,只得低声哀求道:“二姐姐,别说了,别说了。”转头对贾环道:“老三,我昨日回去,自觉说话太过荒唐,才发了一通脾气,生气埋怨也都是对自己,未曾想老祖宗却听信了谗言,只把过错都扣到你身上,我同老祖宗解释,她也不听我说。”

    宝玉抬眼看了眼贾环毫无波澜的眸子,颇有几分委屈的道:“老祖宗说的也是一时气话,过些日子想必就忘了,你毕竟也是老祖宗的孙儿,不会真不让你去荣庆堂请安的。”

    迎春嘲笑道:“宝兄弟,你也有小意赔笑的时候啊。”

    宝玉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这不是连累了老三嘛,心里哪里过意的去。”

    贾环一直端详着面上发苦的宝玉,不曾看出些端倪,心里不免有些笑自己太过多疑,到底还是些孩子,哪里会有什么心机。

    “无妨的,我对这些不是很在意。”

    ....

    院子外忽然听见一声呼喊,“环三爷在吗?”

    ......

    侍书打了帘子进来,“三爷,老爷遣人来请。”贾环出门见着了一年轻小厮。那小厮只是笑道:“三爷,老爷说三爷下学了便自去梦坡斋,老爷尚且还要忙一会,三爷可自看看书房里的书。”说完便离去了。

    ....

    探春面含忧色:“环儿,老爷可曾说找你为的哪般事?”

    贾环轻声道:“不太清楚。”

    宝玉却好似心下明了高声道:“老三,你惨了。老爷每次唤我去梦坡斋,都是考教我读书,答得好了姑且没什么,要是答得不好....”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打了个寒颤。“要是答得不好,你就惨了。”

    贾环对宝玉的话轻轻一笑,拱手道:

    “老爷找我有事,我就不多留宝二哥几位姐姐了。”

    探春眨了眨大眼睛犹是关切的道:“到老爷那说话记得注意些,不要惹老爷不高兴。”

    .......

    贾政本想今日仍去贾环那,想起昨日在自己小儿子面前失态不由面上一红,故叫贾环去自己的内书房梦坡斋等候,等自己忙完手头的事,再去指教贾环读书。

    贾政自幼酷喜读书,原欲以科举出身,不料代善公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遂赐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贾政自此便有了个四品工部员外郎官身。

    《汉律》尝言:“吏员五日一休沐”,自西汉时期以来,官吏每工作四日,朝廷就会给他们休沐一日,容官员洗澡更衣、修发刮脸。

    司马迁《史记百万君传》中有:“官员每五日洗沐归谒亲。”东汉时期的休沐相较西汉更为贴心,官员不仅可以洗澡休息,还可以往家看望老小,夫妻团聚。

    王聘三《古今事务考》则有:“永徽三年以天下无虞,百司务简,每至旬假许不视事,以宽百僚休沐。”唐朝官员每工作十天才能休息一天,也就是上旬、中旬、下旬各一天。这三天休息时间被称为“浣”。

    宋朝《文昌杂录》中:“元日、寒食、冬至各放假七天;天庆节、上元节、天圣节、夏至、立春、人日、中和节、清明、七夕、末伏等也都放假。”你还得再算上三十六天的旬休,一年放假一百多天。(宋朝当官真好)不仅如此,宋朝还有很多人性化的假期。父母居三千里外,每三年朝廷会给放三十天的定省假(不算路上花的时间,真人性化。);五百里外,每五年朝廷给十五天的假。儿子行冠礼朝廷放假两天,儿女结婚给九天的假。父母离世,解官戴孝三年等等....

    元朝休沐少的可怜就不说了。

    等到了贾政为官时,休沐就每年春节(辛苦一年过过节)、冬至(天实在是太冷)、皇帝过生日(皇帝心情好大伙儿一起乐乐)各自三天。再加上一些其它节日每年能有个一个多月的假。

    每日早上卯正点卯,朝廷关注点卯却不规定官员什么时候下班,多数官员到了正午便算是下班了,只有一些小官小吏要到酉时天黑才能回家。当然如果上边交代的事情你没做好,你和你上司就要一起倒霉。

    贾政今日公务不多,归途之中颇有几分轻快。回了外书房休息了片刻,才往梦坡斋去。

    轻步入了梦坡斋,伫步望去,面上更是舒缓,几分宽慰,几分惆怅。

    少年如玉,执笔挥墨,万物皆静。

第十章 梦坡斋

    贾环送走了迎春探春、宝玉黛玉,便离了赵姨娘的小院,往梦坡斋去。

    梦坡斋实则离东院只有半刻路,周姨娘的小院东边隔着一条车马道便是梦坡斋同体仁沐德院。。只是荣府建筑结构复杂,东院也不曾开辟通往这边的狭道,贾环只能从正房那边绕出,从大道往梦坡斋去。

    梦坡斋是贾政平日里歇息最多的地方。正午贾政忙了半日颇有些劳累,通常便会在梦坡斋小憩上半个时辰;旁的来了访客或是亲戚,自有清客来梦坡斋通报,贾政方酌情决定是否前往外书房见上一见。

    贾环进了梦坡斋,贾政尚未回来,只好信步在宅子里逛逛。

    梦坡斋实则不大,大抵有荣禧堂一半占地。宅门左右各自种了一小簇颇为喜人的玉竹,取挡灾化煞之意。虽然梦坡斋正对的并没有河流或是造型尖锐的建筑物,但多少是取个吉瑞。围墙壁上大体通白,间或有叠瓦镂空窗并文雅砖雕,围墙上方则内外各码着花纹滴水瓦。

    贾环终日与书为伴,平日路过荣禧堂、荣庆堂、亦或是东院王夫人的内宅不曾留意,此时因闲情偶一端详,心下不得不感叹。“仅是贾政一书房,这围墙便如此精细美伦,可见荣府之富贵得势。日日生长于如此地方,只当是世间的富贵都受用过了。”

    围墙之外即可见宅子的厚重气势,入了正门则又是另一番风情。

    院子左右环绕栽植了些瑰丽花草,环绕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直通屋门。贾环定睛辨别,最惹人瞩目的便是一株绰约多姿白玉兰了,白玉兰又叫做木兰,得自玉兰花变种,颇为稀有名贵。明代文征明曾称赞道:“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遗霓裳试羽衣。”

    白玉兰虽是名贵异常,但贾政实则不喜豪奢,最符合贾政心意的还属那团交簇相拥的玉果南天竹同寒梅。

    “知访寒梅过野塘。”腊月梅花凌雪盛放当属是朔朔寒冬里最为动人的景色了。南天竹则是清新典雅的代言词,南天竹并非竹子,实则是小灌木。每逢冬季,灌木便由绿转红,让人称奇。

    布置院子的老仆将南天竹并寒梅栽植于一处,则是有意而为之。等到了冬日,红果、黄花、绿叶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南方多雨,故窗前又栽种了几株芭蕉,雨天倚窗听雨,或煮上一碗香茗,或拿上一卷藏书,自是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时候了。

    说是书房,那也只是相较于荣府而言,放在外面普通富商家,如何也算是一处正院了。贾政本就是最为纯正的读书人,书架上自然收藏多有珍本古籍,贾环只取了一本《四书章句注解》便落座于贾政的书岸前,或写或默读。书房实在算的上是一处隐私之处了,不便多看,也不好多走动。

    贾环自顾看书写字,投入且诚挚;连小厮进来挑香点于香炉、恭敬奉送上一盏香茗,出入多次都未曾发觉。静静写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搁下笔,伸了伸懒腰打算休息片刻,才发觉贾政不知何时来了。忙起身行礼:“老爷。”

    贾政笑着伸手虚扶:“环儿不必多礼。”

    贾政且将将落座,便有小厮呈上了茶来。贾政却把那小厮拦下,“去给环儿再斟些热的来。”父子两人对坐,贾政笑了笑,拿起岸上贾环方才抄写的《大学》翻看。“环儿就不好奇为父缘何叫你来。”

    贾环平视贾政,声音清清淡淡道:“孩儿并未多想,只是父亲叫来,便来了。父亲如若有事要吩咐,自然便会说了。”

    ...

    贾政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个小小君子,不由回想旧年陈事。那年珠儿初来梦坡斋,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贾政年幼时敏而好学,家中祖、父皆最为所喜。贾珠十四岁进学,贾政总说,珠儿如吾年幼时。如何贾珠二十娶妻生子,忽的就一病撒手而去。贾政心中何其悲也,老天何其不公,缘何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贾政念及此只眼中含热,悲戚哀哉。

    ....

    贾政终还是收敛了面上颜色,看了眼自己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儿子,强笑道:

    “环儿现在学里如何?”

    贾环面上仍是那副古井无澜的神色,只笑道:

    “孩儿字写的着实粗鄙,惹的太爷生气,很是打了孩儿些板子。”

    贾政只从书岸上抽出一沓纸:“汝年纪尚幼,写的差些无妨,但古人常言道字如其人,你自然也是要练得。这有一帖《九成宫醴泉铭》,你现去摹来我看,我就在一旁。”说罢便自去寻了本书,倚在窗前翻阅。

    贾环撇了撇嘴,不再多想,只摊开那帖字来。“秘书监检校侍中钜鹿郡公臣魏徵奉敕撰,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宫,此则隋之仁寿宫也。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耸阙,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仰视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珠璧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以人从欲,良足深尤。至于炎景流金,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汉之甘泉不能尚也。皇帝爰在弱冠,经营四方,逮乎立年......”

    贾环前世记忆只记得些“横平竖直,一笔不能断,一笔之后不能涂描。”只好对着字帖的样子去临摹。硬着头皮足足摹了半个时辰,才取了给贾政指点。

    贾政皱着眉头端详了许久,幽幽叹了口气道:“环儿啊,汝之书法任重而道远啊。书法一道,在乎形神。形上而自有神韵。”

    贾环低声回道。

    “孩儿惭愧。”

    贾政笑了笑:

    “也不至于,已经很不错了。日后环儿你下了学便到这梦坡斋来,每日来摹上两帖,自会有所长进,学业上有何疑惑的,也都带着来。”

第十一章 宝玉之优 王氏之忧(上)

    梦坡斋,窗外下了好大好久一番烟雨。

    贾环早已练完了贾政布下的大字,倚在窗前,凭栏听雨。

    梦坡斋当属是读书人最为爱惜的书房,烟雨朦胧又是贾环的心头最爱。

    不得不说,贾环平日确实是有些生人勿近、面目清冷。只当此地此景,连贾环也无可奈何的舒展了眉头,嘴角含笑,心神荡漾。

    因奉贾政之命,贾环这四五日来日日都在梦坡斋临摹读写,贾政则每日检阅查看,引有不足之处,或是言语指点,或是手带笔传。

    贾政育有三子两女,贾珠元春自有去处便也不谈,宝玉天资聪颖,早已在读书一道上畅通无阻;自己这个小儿子也是老成持重、资质上等。贾政对于教育子女,心中颇为自得。

    世人常言,宝玉是不学无术的膏粱公子,《红楼梦》第三回有《西江月》两首批贾宝玉,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环自来此之后,愈发对这点不认同。资质品格上确实格外不足,但不学无术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荒谬之言。

    不论是府内亦或是府外,他人眼中读书贾环自然是不能和宝玉相提并论的。即便是贾政,在与宾客介绍自家子弟时,也当是引宝玉出来拜见,不会提贾环。并非是贾环年纪太小,读书时日不多,而是宝玉读书确实读的好。

    细看红楼梦之后,留心观察便会发现,宝玉往往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才学。

    与黛玉初次见面聊天,宝玉就小露才情。宝玉问黛玉表字,黛玉说自己无字,宝玉便随口取“颦颦”二字与她。宝玉说:“《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探春打趣他:“只恐又是你的杜撰。”

    贾环看《古今人物通考》这书名越看越像是杜撰来的。

    但即便是宝玉杜撰,书名也很雅致。何况“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确是《说文》释意。而“颦颦”用于黛玉,既贴切可爱又亲昵唯美,日后大家也常以“颦丫头”昵称黛玉。

    书中又有“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元春十几岁便作为女史选入宫中,二十出头加封贤德妃,宫廷采选规格严苛,后宫更是倾轧混乱。能在那种地方安下身来,还加封为妃,可见元春的智慧与城府。有她为宝玉指点调教,自然打下了宝玉入学的基础。

    “如今打算打算,肚中现在可背诵的,不过只有《学》《庸》《二论》是带注背得出的。至上本《孟子》,就有一半是夹生的,若凭空提一句,断是不能接背的,至下《孟子》就有一大半忘了。算起《五经》来,因近来作诗,常把《诗经》读些,虽不甚精湛,还可赛责。至于古文,这是那几年所读过的几篇,连《左传》、《国策》、《公羊》、《谷梁》、汉唐等文,不过几十篇。”这一段则是贾政要考教宝玉学问,宝玉心中惶恐所想。《学》便是指的《大学》,《庸》则是说的《中庸》,《二论》是指《论语》,再加上后面所说的《孟子》,便是贾环近日所读的朱子所编撰的《四书章句集注》。古人读书,自然是要背下的。宝玉说只能背《大学》《中庸》《论语》加上半本《孟子》,可见宝玉之前是将这《四书》从头到尾带注背下来过的。

    贾环此时正读《四书》,连带注释足足有二十七万余字,宝玉既可背的,哪里还谈得上是不学无术。

    盖因大家贵族子弟,长辈淳淳教诲,要读书明志,学而优则仕,济世治国。寒门学子能学熟《四书》可以说是不错,宝玉读了《四书》则只能说是平平了。是以后人皆随着曹公的自认为学问平平而‘平平’

    宝玉于西席教了一年《四书》,自然无需贾政费心,又经由代儒太爷的提点,才叫贾政将教诲后辈的心思放到了贾环的身上。

    只是贾环不知,为何贾政忽然如此看重他,把他带在身边,日日循循教诲。

    府里有的人也不知.....

    雨打芭蕉,窸窸窣窣。

    倚窗而坐一小郎,抚卷听雨。

第十二章 宝玉之优 王氏之忧(中)

    荣府赵姨娘院,白衣少年微微甩着将将洗过的毛笔。又嫌朝阳刺眼,抬手以袖遮目。

    自上次贾母荣庆堂问责,已是过了三四日。贾环愈发在府上低调行事,府上的贵人们似乎也忘记了贾环前些日子惹出的热闹,仍然每日自顾高乐。贾环自然乐的做这个透明人。

    只是此时,贾环看着院外来的那个可亲面庞,面上颇有几分无奈,却又生不出反感。

    一抹婀娜的身形自院外走来,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天生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气派,面上柔柔带笑。

    “环弟,来我院里吃些桂花糕。”

    自贾母明确表达了不待见贾环以来,赵姨娘的小院就很少有人来往,上到荣府媳妇小姐,下至管事丫鬟,都对贾环母子避之不及。连累的赵姨娘在府上也行事颇有不便。

    独独自己的这个二姐姐时常来找贾环,领着贾环在自己的院里玩耍聊天,颇为疼爱。

    贾环由着迎春牵着自己的小手,在府里走动。迎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俱是浅笑点头,一一应答。

    迎春心中多是带有几分对贾环的同情,这么小的幼弟,如今丢失了老祖宗的宠爱,日后自然是不会好过。是以多倾注了几分怜爱。

    此时正当金秋时节,今日中秋团圆。

    正当中秋,贾政自然休沐在家,正从梦坡斋往荣庆堂去,却见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牵手迎面而来。

    “给老爷请安。”

    大的钟灵秀美,小的则颇有儒生风范。

    贾政面上带笑:

    “今儿过中秋节,老太太请了了戏班子、打十番。你们两下午可去同他们高乐一番。”

    迎春忙笑道:“老爷平日辛苦,今日可要与我们团聚一番。”

    贾环则是面露难色。

    贾政含笑臻首间见了贾环面上颜色,心下疑惑。

    “怎么,环儿,可有什么问题?”

    贾环躬身道:“老爷忘了,老太太叫我少在她跟前来往。”

    贾政闻言面上一愣。“是了,老太太....”摇摇头又重新温声笑道:“无妨,你自与你二姐姐去便是。如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叫的。今日中秋,一家人总归是要团团圆圆的。”

    说罢,便匆匆离去。

    .....

    迎春牵着贾环到了她的小院,便遣人盛了桂花糕来。

    “环儿,快吃。”

    迎春只手捧着脸,笑颜如嫣,卷指把玩着肩上一段青丝,目光灼灼的望着贾环。

    贾环只得老老实实的拿起块桂花糕慢慢咬着。

    一面听着迎春轻言软语的咨问长短,一面冷眼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二姐姐。

    “环弟,昨个可又挨了夫子的板子。”

    “环弟,桂花糕可好吃。”

    “环弟...........”

    贾环只是自顾吃着手上的点心,以笑代答。

    .....

    “姐姐为何不去同他们一起高乐高乐。”

    迎春面上一木,眼神微恙。

    .....

    贾环咳嗽两声,淡声道

    “今日中秋,老爷说下午有唱戏的来,但想来宝二哥,林姐姐此时已经在同老祖宗说笑顽乐了,姐姐为何不一同去。”

    迎春柳眉微蹙,视线向远方延伸,嘴角也是微微收起。

    “左右不是什么相干的人物,去与不去又有谁会理会。”

    .....

    门外噔噔噔跑进来一个丫鬟,这个丫鬟贾环是认得的,她是迎春最为倚重的副小姐,司棋。

    “慢些跑,小心摔着了。”迎春忙伸手扶一把,略带责备道。

    “小姐,老太太遣人来唤,说要请了戏班子来,叫府上的少爷小姐都去点戏。”司棋面上带着欢喜,显然是对看戏很有兴趣。

    贾环起身抚了抚几面。

    “二姐姐,我们且先去老祖宗那边吧,去晚了终究有些失礼。”

    迎春却只是沉默,远眺看绿。

    .......

    荣庆堂,贾母高坐于堂上的软榻,眉眼含笑,俨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宝玉靠在贾母的怀里打滚撒娇,堂下婆子丫鬟凑在贾母身前说些讨巧吉祥的话,哄得贾母分外欢欣。夫人姑娘们也笑着看宝玉讨巧卖乖不觉他一个男儿作这小儿女态有什么不妥。宝玉向来是好的,从不仗着老太太宠她、地位非凡而去欺压旁的。对待姊妹们也颇为关爱忍让,有好的最先想着的都是他的这些姐姐妹妹,就连黛玉,也因宝玉这些日来的好吃好玩的都紧着她让着她,放下了心里的成见。

    宝玉站起身,许是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儿,只惹的贾母笑的眯眯眼,姑娘们捂着嘴吃吃的笑。大家都觉着宝玉知道疼人,是极好的。

    此时堂中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迎春同贾环上前两步,给贾母请安。

    贾母笑道:“二丫头怎么才来,再晚来一步我准备的大红封就要被你宝兄弟和妹妹们抢光了。”说罢堂中众人笑的前仰后翻。

    宝玉跳起来不依道,“我抢来还不是怕二姐姐来的晚了,给二姐姐留着的。”

    王熙凤咯咯笑着:“可不是呢,老祖宗,我才从您手上接了两个红封,宝兄弟就跳起来把剩下的一把拢入怀中。想来就是怕姊妹们抢完了,提前先给二妹妹收着的,宝玉最是体贴姊妹的了。”

    堂中人见王熙凤说的有趣,都笑的肚子疼,黛玉更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宝玉被姊妹们笑的羞红了脸,低声哀求道:“凤姐姐,可别打趣我了。”

    迎春浅笑着道“谢谢老祖宗的红封,也谢谢宝兄弟替我保住了这红封。”堂下莺莺燕燕,一阵欢声笑语,气氛热闹。

    格格不入的,是站在堂下行礼的贾环。无人应他,甚至无人看他。只有些许丫鬟婆子瞥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眼中全是鄙夷。

    .....

    一直到贾母的眉头皱的快成山峰了,堂中众人才肃静了下来,寻找有什么不对。将目光投向堂下那个行礼的身影,方才恍然大悟。

    在贾母、王夫人之流眼中,这贾环属实是不知分寸。既然老太太发话了,叫他少在面前走动。他若是识趣,自然就不会来这碍人眼。回去叫他那个姨娘去后边厨里给他多弄些吃食,安安分分的在自个院子里过中秋,不是好得很。

    贾环此时也很头大,他哪里又想到这儿来。只是如果中秋都不能给老太太磕个头请个安,他和赵姨娘在这荣府中恐怕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贾母皱着眉撇了半天嘴,终究是没说什么,今日毕竟是中秋节,大家脸上都要好看。大户人家,总归是讲究个体面。

    迎春伸手悄悄拉了下贾环,贾环才如释重负的同迎春一起站到了贾家的后辈堆里。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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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庶子贾环介绍:
一梦千秋,昨日红楼。如玉庶子,遇风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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