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八章:崇祯在后面
心知肚明的崇祯也不戳破,眼看着王晨恩叫开了书斋的大门,然后被迎接了进去。
二楼里,崇祯让王晨恩熄了房间里的灯火,然后推开窗户静静地观看着街道上。
正阳门门口的这间书斋,正对着的就是永定门直通内城的大街。
朝臣想要进入内城的家中,必须要经过卿元斋的门口!
“皇爷,外面风大,我让下人煮了姜汤,皇爷喝一点!”王晨恩端着一碗姜茶,站在了崇祯身后。
“大伴,帮朕记一下这些都是哪一位大臣!”
街道上已经出现了一行长长的轿子队伍,看着窗下街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轿子队伍,崇祯的声音冰冷的比护城河里的冰,还要渗人。
王晨恩放下姜汤,凑到崇祯身边一看,然后开口道:“陛下,前面的十几顶轿子,陛下若是注意看就能发觉不一样的地方。”
崇祯奇道:“有何不一样,都是朱红的轿子,都是八人抬的,朕怎么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呢?”
王晨恩指着轿子两侧的家丁道:“陛下请看,这前面的四顶,虽然一样都是八人抬的大轿,但是两边共有四人带刀,四人手持火把,虽然并无牌匾随到,但是应该是朝中的大学士无疑了。
后面的七顶,同样是八抬大轿,但是身边只有两人带刀护卫,左右各一个火把手护卫,因此应该是六部无疑了。
至于后方的四人大轿,只有两个火把手跟随,因此应该是主事、诸监、寺卿等再次一级的大臣们了!“
崇祯看着远处驶来的两人抬的小轿,询问道:“那这些人如何分辨?”
王晨恩解释道:“陛下,我朝官阶不同,所乘用的轿子也不相同,非官绅不得用呢子料的轿子面,非秀才之上者不能乘坐轿子,就算是富商,也只能乘坐抬杆,地方上七品文官及以下有正式官身者可以乘坐绿尼小轿,京官七品或地方七品以上六品以下乘坐青色小轿,在直上就是四人轿子,以及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的大轿……”
崇祯点点头,长叹道:“朕在宫中精简用度,补贴国用,今日忽然想起那张书堂当日廷杖之前的话语,这才心中一动,临时出了宫,朕这才知道原来这方天下,能一心为国者,却是太少啊!”
两人正说着,王晨恩乘机让崇祯喝下了姜茶,这时候却见道路上忽然走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老者身边唯有一个小厮打着火把,除此之外竟然连一个代步的工具都没有!
“大伴,此人乃是何人?”
王晨恩探着脑袋,朝窗外看了看,不确定道:“陛下,似乎是前兵部尚书王大人?只是老奴有些看不大清楚!”
王在晋?
这个河南道的倔驴子?
崇祯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同样是倔驴子的张书堂,这河南道倒也奇怪,虽然人才济济,但是出的都是一些犟货!
王在晋在崇祯的心中,可是记忆深刻的很,这厮大肆攻击老师孙承宗的策略,说宁锦诸城的政策不可在继续了,若不然就会耗干了大明的财政。
甚至这厮让崇祯记忆深刻的并非是这厮的理论,而是这厮急眼了说了一句:“辽人都是嘴里噢噢的时候厉害,真的打起来了就开始软蛋拉稀了”。
甚至对于孙承宗提出的修建堡垒直接修到沈阳去,困死了达子,这厮指出了辽西走廊到了宁锦之后就是一片平原,到时候普天之下都要修城,哪里堵得住!
与其这样,不若“人人在战,事事在战”。
相对于这时代大都是空乏的修建城堡之类的假大空,这厮更是提出了“防内患、诘内奸、饬内备、严内卫、节内供、急内应”,这样具有简略性提议来。。
遍观明末的史书,王在晋是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河南道出身的他有着一股子不赢不罢休的辩才,同时相对于这时代不敢提出大明真实弊端的臣子来说,王在晋又亲手揭穿了朝臣吞没钱粮事情。
王在晋在《三朝辽事实录》中,书写了很多当朝官员经手钱财,最后钱财却消失不见的事情,这样真实的记载,在所有明末可见的所有文献中,都不曾多见。
王在晋这人,万历二十年中进士,初次被授中书舍人,后历官工部署郎中事、南京礼部署郎中事、福建副使兴泉兵备、湖广参议、湖广提学参议、浙江右参政兼佥事、浙江按察使、浙江右布政使、江西左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兵部侍郎、南京兵部尚书、兵部尚书。
从他的生平经历来看,这个官场沉沦近四十年的老人,不仅是一个知晓官场规矩之人,实际上也是一个务实之人。
因此,他记载的各地官员经手钱财,然后钱财消失不见,应该是真实的了。
实际上关于王在晋此人,有两个小故事可见一斑,天启元年的时候,因为辽东危急,是以天启特招久历边事的王在晋、张鹤鸣、祁伯裕、许弘纲四人火速进京,四月天启否决了自己的老师孙承宗担任吏部右侍郎的提议,五月十九日大朝议。
王在晋与刚刚赶来京师的熊廷弼一起上朝,当年有很多没有拿到粮饷的士卒,堵截在半道上,要揍熊廷弼。
不知怎么的消息被熊廷弼知道了,老熊害怕啊,只得让主事彭克济与自己互换轿子。
就这样老熊用掉包计躲过一劫,而彭克济则替熊廷弼挨了一顿竹笋炒鲜肉,发现打错了人的士卒哄堂大散,只留下彭克济哀嚎连天,与熊廷弼后怕不已。
当时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甚至不乏后来退出朝野之后,著书立传者,但是将这件事完完本本写出来,讲明白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者,只有王在晋。
王在晋的经典辩才,发生在第三次启用熊廷弼的时候,当年广宁失陷的时候,王化贞与熊廷弼两人双双逃跑,王化贞被捉拿下狱,熊廷弼的处理结果是夺职听勘,也就是剥夺公职回家休息的意思。
第两百五十九章:崇祯见倔驴子
当时朝臣都以为应该再次启用熊廷弼,有阁臣对天启道:“熊廷弼比王化贞强!”『廷弼似胜化贞。』
天启是谁,玩着木工还能掌握朝局的猛人,虽然此时他刚登基,但是,跟着父亲坐了十六年冷板凳的天启,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见到朝臣还想蒙蔽自己,当即冷笑一声:“他逃跑的比王化贞快,果然比王化贞强!”『走得快,果胜。』
见到年轻的皇帝如此犀利,朝臣都不敢说话了,这时候有王化贞一党给事中刘弘化出面道:“王化贞逃跑的时间并不比熊廷弼晚!”
朝堂的氛围为之一变。
你果然真二啊!
尼玛这是要与皇帝抬杠?
天启也是下不来台,那些想要熊廷弼复起的大佬不下台,反倒是让一个小卒与自己胡搅蛮缠,他若是开口呵斥,以清流的那一股子尿性,还不是要亲手捧着屎尿,来凑到天启面前,与他争论这究竟是香的还是臭的,不若我们尝一尝……
若是阁部这样说,天启与之争论,反倒是没什么,但是朝臣派遣了一个小卒子,这尼玛,就让天启难以下台了,不开口,朝堂就这样冷着,开口,那是自取其辱!
这些东林大佬在几个月前的时候,可是大获全胜的,虽然自己的老爹只做了几十天的皇帝,就仙去了,但是这也是东林一系的胜利啊!
天启气的恨不得拂袖而去。
这时候王在晋就展现出了自己的眼光,他当即上奏道:“陛下,臣发现一个怪论,有两个光着身子奔跑在大街上的妇人,现在朝臣竟然不去讨论这厮光着身子有辱风化的罪过,而是争论这两人究竟是谁先出的门?奇怪啊,奇怪啊!”『一淫奔之妇,不罪其淫奔,而争淫奔之先后,异哉!』
天启帝这时候,还没有掌握朝局啊,一见有人站在国家的立场上,自东林当朝的时候,还能给公允的说话,甚至大肆嘲讽东林一系,瞬间将这厮简在帝心。
古时候的生活节奏实际上是很慢的,一件朝廷大事,甚至能够讨论几个月甚至经年而不见决意。
这与古时候道路交通不便,信息往来阻塞有关系的,不能以后世来看待古时候的常情,就认为落后了。
恰恰相反,因为往来交流不不变,因此这种滞后,实际上却更为稳妥,当然,这要与应急机制来挂钩的。
熊廷弼复起的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
不几天,王在晋再次上了奏疏:“若是讨论边疆为什么丢失了,朝臣人人都说是经、抚不和,但是你若是问为什么经抚不和,他们又不知道原因了,朝臣多以经抚不和为缘由,来替某人推卸罪责,以为封疆大吏推卸丢失封疆的罪责。不和二字可以可以欺骗那些不知道朝政的庸碌之人,但是却别像欺瞒世上的英才!他们伪为不和!
『若论失封疆之原故,人人知由经抚之不和,而不知经抚伪为不和,以图卸担,以掩失封疆之罪。不和二字可以欺庸人,而不可欺当世之豪杰。』『伪为不和』
王在晋的个人生涯,自从踏入了中枢之后,就已经与东林一系的得势与否成为了反比。
一战在天启心中留下了影响的王在晋,被提拔成了兵部左侍郎兼督三部事、次年三月又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等处(就是辽东经略)。
可惜的是,就在辽东经略的任上,他因为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主事沈棨、赞画孙元化等的反对,加上帝师孙承宗视察辽东之后,返回京师,面奏王在晋不足任,“笔舌更自迅利,然沉雄博大之未能”,王在晋只得改任南京兵部尚书,不久只得辞职。
此时那白发老人已经走近了,崇祯细看,果然是王在晋。
“大伴,去唤王老阁部上来!”
崇祯开了口。
王承恩点亮了烛火,屈身下了楼。
崇祯见到王承恩到了王在晋的身前,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那王在晋一拱手跟着王承恩就朝房间而来,他这才合上了窗户,坐在桌子边,伸手扭着灯捻的机芯将菜油灯调亮了一点。
不多时,王承恩领着王在晋进来了,王在晋的眼神似乎已经发不好使了,他搓搓面皮,仔细瞅了瞅,却见穿着常服,坐在桌子后的似乎正是皇帝本人。
“罪臣王在晋参见我皇!”
“大伴,给王卿家填个座!”
崇祯招呼王在晋起身,后者在一个凳子上坐下了。
“陛下怎的在此?”崇祯还没有开口,王在晋反倒是很是诧异。
“老阁部,陛下放从城头返回呢?”一边的王承恩解释一句,下人端来了姜汤,王承恩亲手递了过去。
“哎哟,劳烦王大监了!”
王在晋哆哆嗦嗦的接过姜汤,抱在手中暖着。
“老卿家,你为何此时才出现?”
崇祯并不知道王在晋下了城头的事情。
“唉!”王在晋叹息一声,将自己刚才下城,去求祖大寿的事情说了,当听到王在晋再三祈求宁锦营的士卒,奈何祖大寿就是不见他的时候,崇祯的一张脸顿时难堪到了极致。
“混账,老卿家为我大明操劳了一生,那祖大寿焉敢如此!”
唉!
王在晋叹息一声,国事艰难到了这个境地,却是如之奈何啊!
“遥想当初,臣在辽东之时,却是将他们得罪的狠了啊!”王在晋的脸上,堆满了说不清楚的神色。
那时候崇祯只是一个小小的藩王,虽然先帝感念自己这个从小与自己一样多灾多难的弟弟,是以对他的赏赐恩宠很多,但是,作为一个藩王,崇祯却是没有太多的权力的。
王在晋与宁锦一系的恩怨,崇祯自然是知道的。
“老卿家,可否将你当初的奏对,在对朕说一遍?”崇祯心思一动,岔开了话题。
王在晋是一个老臣,这厮还不是只会争权夺利的东林一系,身为河南人的这厮身上有一股蛮近,那确是不溶于清谈的东林一系的。
第两百六十章:王在晋言利弊
眼下经过郧阳营等将士的苦战,这一次后金眼看是就要退走,这时候能够听一听这个下野的前辽东经略的看法,向来是对着朝政有着很大的益处的。
毕竟兼信则明么!
王在晋产感叹一声,开口道:“陛下愿意听我这个老骨头唠叨,老臣心中甚是欣慰!”
王承恩已经拿来了大氅,给崇祯披上,崇祯低声道:“给他拿一个保暖的毯子!”
王承恩自然是照办,不多时就给王在晋递了一个锦被过来。
王在晋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于是谢了恩,赶紧将自己哆哆嗦嗦的身子裹上,这才觉得好受不少。
“陛下,臣做了二十年的封疆之事,满朝上下,似臣这样,从实务做起来的老臣却是没有几个了!”
崇祯点点头,这是实话。
王在晋见到崇祯认可,遂继续道:“臣曾经数次与先帝明言,朝廷上的事情,到了底层就会变了样,比如辽饷!”
崇祯一楞,辽饷可是为了平定建州事宜,这才临时加派的,虽然已经加了很多年了。
仔细算起来从万历四十六年,加派辽饷开始,至今已经有了十三年即将十四年了啊!
王在晋苦笑道:“陛下,老臣这一年以来,住在京师之所以不曾离开,就是在反思自己,反思朝廷这些年来的政策,也著了几本书,回忆老臣这一辈子的过往!”
崇祯豁然起敬,这个老臣虽然自从夺官之后,也曾参与朝政,甚至还与陈奇瑜一起,推举张书堂成为了郧阳守备。
但是,似他这样在没有官职在身的时候,还忧心朝政的,却是不多见啊!
历来的大臣,哪个不是被夺了官职,要么呆在京师等待复起的机会,要么就是联络乡人党人,为自己的复起造势,也唯有此人能够静下心来,编书修撰了!
“老卿家既然提起了辽饷,想必这里面确实有话要说吧!”
崇祯开口道。
王在晋长叹一声:“陛下,万般言语,老臣不知该如何说起,臣当年在宁锦提起的修建八里铺长城之事,虽然草率,但是老臣这一年来静心苦思,确实觉得臣依然应该坚持己见的!”
王在晋沉默一阵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少许之后,才继续道:“陛下,臣万历二十年,就在实务上干了,这些年来臣督办过防备海寇,守备海疆,地方练勇,臣二十年的时间内,做了五省的地方官,(此时大明只有十三省道),做了山东巡抚,做了河道总督,做了辽东经略,做了两京兵部,臣从地方做到了中央,对于朝廷的弊端,臣知之甚详啊!“
崇祯起身,正色道:“老卿家,今日朕便于老卿家促膝长谈,还请老卿家知无不言!”
他对着一边的王承恩吩咐道:“置办一桌酒菜,朕今日要与王卿家彻夜长聊。”
王晨恩亲自去了。
王在晋长叹一声,眼前的少年天子,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他就算是再犟,也知道进退啊!
“陛下!”王在晋痛苦的摇摇头:“陛下可曾知道,朝廷征发的辽饷,每年加征三百万以上,陛下可曾知道整个大明能够征收上来多少?”
崇祯摇摇头:“每一次朝臣都告诉朕,民生多艰,不可轻征,难道老卿家还有不同的意见?”
“哈哈!”王在晋悲沧的苦笑一声,他低下头,用布满了老人斑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良久之后,他再次抬起头来,却见早已泪流满面:“陛下啊!臣出身河南道的小民之家,家中不敢说贫寒,但是臣中举的时候,家中唯有旱地百亩……”
“陛下可知道,现今辽饷已经征发十数年,老臣得家中书信,我等有功名者,可以免除田赋,陛下可知道,就在老臣家乡,土地价值每亩一等田不过是八两银子,但是,这些年的加征已经超过了十五两了啊!”
“怎的可能!”
崇祯惊讶的豁然站起!
“而今的辽饷不过是只有九厘银子罢了,莫提之前还不到九厘之多,便以九厘来计算,十三年来也不过是一两一钱七厘罢了,哪里有十五两之多呢!”
王在晋满脸的苦涩:“陛下啊,臣曾经数次与先帝明言,而今之官吏,纵然是朝中下放的地方的任务只有一百两,到了底层,平摊之后便有了一千两,一万两,朝廷送往地方的银两,就算是陛下批了一万两,出了京师的时候还有七千两便已经不错了,若是到了地方,到了士卒的手中,总数能够合上来三千两,便是诸臣清明了……”
崇祯一双手已经紧紧地撰了起来!
他相信王在晋的话语,这人乃是出了名的河南人的性格,倔强的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若不然当初在辽东的时候,也不会被人排斥了!
他年轻而苍白的脸上,蓦地布满了血丝,一双眸子里全是怒火。
王在晋已经老眼昏花,房间里只有一盏豆油灯,是以他更加看不清楚崇祯的脸色。
他继续道:“老臣当初在辽东的时候,认为时人常用的修城推进之法,有着太多的弊端。
且不说这些城池能否修建到了沈阳,困死建州了,但问陛下,宁锦防线已经十多年了,这些年来朝廷每年耗费在宁锦的银子,平均一下每年也超过了四百五十万两,若是加上辽东当初耗费,单单是一个建州,便已经耗费了大明一万万两白银!“
崇祯一楞,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辽事所花费的白银综合起来计算,此时王在晋如此说,崇祯忽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中间的勾当,也就是这个已经丢了官爵的老人,这个自己忽然出宫,遇到的老人,才会如此细心的给自己讲解了!
王在晋长叹一声:“陛下啊,辽事一坏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
崇祯点点头,是啊,辽事就是压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第两百六十一章:老臣的心何时冷
王在晋大约是豁出去了,竟然再次深究道:“陛下,辽事每年近乎五百万两,臣之前曾与先帝提议,先在山海关处修建城防,起新城八里铺(若是这个计划完成,一片石这个地方,就在王在晋的计划修建之内),然后放弃关外诸城,训练三十万新兵,然后依托新城,以四万兵力防守,剩下的大军,足以一举荡平建州部!“
崇祯站起身来,来回渡着步子,许久之后才叹息道:“卿家计划虽然好,但是三十万兵卒,耗费的却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王在晋正色道:“陛下差异,臣仔细计算过,只要是严格督办,选拔正直之臣,此计也就是一千万白银就足以解决了的事情!”
崇祯苦笑:“不瞒卿家,朕方登基之时,国库內帑加起来还有千把万的银子,加上抄没魏党所得,也不过是一千一二百万罢了,卿家此言,却是难办啊!”
“不难!”王在晋解释道:“陛下,着宁锦部缓缓退却,然后省下宁锦每年五百万的花销,先行修建山海关城防,然后用节省下来的辽饷就足以完成此事了!”
崇祯皱眉道:“只怕是朝臣又要非议朕丢失土地了!”
王在晋忽然很是愤怒:“陛下啊,您可知道这些人为何不顾大明的实况,偏偏选择了最是耗费大明国力的办法?”
崇祯再楞:“难道在辽东走廊修建城堡,遏制建州部,还有隐情?”
王在晋苦笑一声:“臣在浙江为官六年,亦曾督查天津事物,戚少保练兵的法子,老臣还是知晓的!
戚家军每岁每人不过是七八两的银子,就算是到了天津之后,因为是客军,戚家军又是一贯的高饷,但是就是这样也不过是十八两的银子一人,陛下啊,辽东新兵每岁花销加上诸城所需需要五百万两,然则辽东新兵不过是两万人,就算是加上客军、老军也不过是四五万人,每年花费在兵丁身上的,就算是以戚家军的法子,也不过是三十多万银子啊!
加上诸城的花销,也不过是百多万银子的事情罢了,陛下每年给予的这五百万,陛下可知道落在了实物上面,顶天也就是百十万罢了啊!”
“混账!”
崇祯大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屋外,王承恩悄悄调来保护崇祯安全的锦衣卫与东厂的幡子们吓了一跳,急忙拔出刀兵冲了进去。
“陛下,微臣等救驾来迟!”为首的锦衣卫北招抚司急忙弯腰行礼。
崇祯看了一眼王承恩摆摆手道:“朕与王卿家谈论朝事,无召不得打搅!”
幡子们急忙再次退下,崇祯恶狠狠的看了王承恩一眼,后者一缩脖子,急忙上来倒茶。
崇祯示意他给王在晋也倒了茶水,这才稍微平复了下来。
王承恩开口道:“陛下,您劳累了一晚上了,王大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过晚饭,老奴已经让下人做好了饭菜,不若让王大人陪着陛下小酌一杯?”
崇祯看了看王在晋,开口道:“老卿家晚饭可曾吃过?”
这一年的在野时间,让王在晋知道自己就算是在朝堂上跑得在勤快,没有了党派支持自己也是难以复起的,是以前半年的时候,他还联合河南系、山陕系的一些大臣,企图获得复起的机会。
一年的时间下来,王在晋早已经明白,自己这一个不溶于东林之人,却是难以复起了啊!
是以,他的行事作风都很是接了地气。
这一次面对崇祯的询问,更是将自己憋在内心的真话,说了出来。
面对崇祯的询问,王在晋毫不客气:“多谢陛下了,臣中午吃了午饭就到了城头,晚上的时候在下城头之前,却是拿了西宁侯的两个馒头!”
说道自己抢了宋裕德的饭食,王在晋哈哈大笑起来:“陛下是没有看到,西宁侯家人送了吃食,却被老臣劫了糊,西宁侯那一张老脸拉得就像是东门外的驴子一样长!”
难得有人会跟崇祯掏心窝子,虽然气愤那些臣子正在腐蚀着大明,但是此时眼见是建州达子就要被臣子们杀退,大明正在走向中兴,崇祯也是难得的将心事压了下去。
“可惜那时候朕不在城头,若不然定要抢了宋裕德的饭菜,看看这家伙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听到这个,王在晋不由的在内心叹息一声。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他老王没有再复起的机会了,但是作为一个在京的前阁部大臣,朝廷的邸报照例会给他府上一份的,更是有着专门讲述朝事的小吏每日里上门对着王家的下人讲述朝廷又有了什么大事。
王在晋却是知道眼前的这个陛下,历来都没有他这么委屈的!
为了抵抗建州达子,为了给天下百姓做一个表率,眼前的这个偌大帝国的皇帝,竟然自己一餐也才是两三个素菜,至于混食,更是一旬才不过是薄薄的两片羊肉了!
王在晋掏出已定碎银子,招呼身后的一个幡子过来:“此处朝南有一个小店,店主乃是我的同乡,就言老夫说的,让他置办一些酒菜给你!”
王在晋知道虽然这里是王承恩的地盘,但是在陛下面前,在这个严格要求自己的皇帝面前,就算是王承恩想要给陛下改善伙食,也不敢做的太过了,是以,他决定自己掏钱,让陛下补充一点油腥。
崇祯哪里肯,当即道:“今日是朕请老卿家,怎敢让老卿家破费!”
王在晋笑道:“陛下常在宫中,是以对这外城不甚熟悉,这个时候,很多酒坊都已经关门了,若是没有相熟之人,根本就不会开门,因此虽然这书斋里有着饭菜,但是却是太委屈陛下了,再说了,老臣准备这一次事了之后,就回归家乡,教书育人,就当是老臣与陛下话别之酒宴了!”
崇祯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虽然长在深宫,年幼的时候又多灾多难,甚至生母也难以幸免,被人活活打死,但是,正因为这样的遭遇,才使得他更加的洞悉人心。
第两百六十二章:马祥麟的震惊
崇祯知道眼前的这个老臣乃是大明难得的正直之人,他也很想让这厮留下,只是朝堂的事情,就算是他这个皇帝,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
从王在晋在朝堂揭穿了某些人的勾当之后,针对这个老人的大网就已经布下,刚才这厮的一番话,更是表明了提点自己,然后彻底隐退的心思。
崇祯不傻,他自然知道王在晋的心思。
“朕与皇兄,愧对卿家啊!”崇祯长叹一声,竟然是莫名的伤感。
“陛下言重了!”王在晋轻笑道:“臣青年中举,旋即就中了进士,一生更是往来奔波,不曾为家乡做一些事情,老臣已经年过花甲了,临老的时候,能够为家乡做一些贡献,臣却是无愧与家乡父老的养育之恩啊!”
崇祯叹息一声,只得不在相劝,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无能为力。
王在晋却是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似乎忽然就看开了:“陛下不要为臣蹉跎,臣打算在家乡四处看看,然后臣的老乡张守备那厮不是做了一些事情吗?臣打算去郧阳看看,这个小后生,当初的了臣的好处,臣还没有找他拿回来呢!臣去郧阳,一来可以为陛下检验一番郧阳营的兵卒,宣扬陛下的恩慈,二来,此地委实太过重要,书堂这孩子太过年幼,臣想要去帮一帮!”
王在晋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的夜色:“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臣自认放不下朝事,既然不在京师朝堂了,臣这个身份,却是刚好可以替陛下督导地方的,也算是物尽其力了!”
王晨恩已经端来了饭菜,果然不出王在晋的预料,他也只敢做了三个素菜,唯一的一个荤菜是一个白斩鸡,只是王在晋鼻子却不失聪,闻出来这些饭菜都是用猪肉炒的!
还算是有心了,不愧是跟着陛下的老人啊!
不多时,幡子也拿着几个食盒走了进来,制作的精妙的食盒,就算是在寒冬天走了半里路,但是饭菜依旧冒着热气。
王在晋是河南人,当地最为流行的就是羊肉烩面,当幡子说了是王在晋索要的之后,那掌柜立刻给他做了一盆羊肉菠菜烩面。
崇祯抽抽鼻子:“这是什么饭,竟然如此香?”
王在晋先给自己舀了饭汤,喝了一口,证明饭菜里面没有下毒,一边拿着银针的幡子这才退了下去。
“陛下,这是臣家乡的美食,乃是羊肉烩面,这些面条是用温盐水发酵的,经过半个时辰的揉和之后,劲道很足,再加上为了防止面饼粘连,是以抹了香油,这才有了这么香的味道。”
王在晋这么一说,崇祯顿时觉得口水都出来了,王在晋为他盛了饭,然后布了菜,开口道:“陛下尝尝!”
崇祯在宫中的时候,自然是吃不到这等地方美食的,当即就拿起了筷子。
侍立在一边的王晨恩看了一眼那个买菜的幡子,这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验了毒,王晨恩这才放心下来。
幡子买来的有红烧肘子,醉鸭,凉拌猪头肉等一应河南道的常见菜品,这些东西都是皇宫里不曾见到的。
实际上就算是富有四海的皇帝,吃食上面反倒是不如一般地富人的,在皇宫内可是连咸鸡蛋都没有的!
因为验毒的银针,遇到了咸鸡蛋就会变色,根本就查验不出有没有藏毒,是以,这东西却是不会出现在皇宫的食谱上面的。
这一次也一样,身为河南道的人,王在晋往日每一次点餐,那老乡都会给他来一碟自制的咸鸭蛋,腌制的流油的咸鸭蛋,配上馒头白粥,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可惜的是这一次幡子直接撤掉了咸鸭蛋,崇祯也就没有搭上王在晋的光,尝一尝这个美食了。
刚才王在晋在给银子的时候,就已经给的有多的,作为一个务实的老官吏,这厮自然是知道物价的,他的那一锭银子实际上就是请了所有人一餐晚饭的,是以,这一会虽然出现在桌子上的也就是五六个饭菜,但是实际上这些幡子都有了宵夜。
食不言寝不语,崇祯与王在晋默默的吃着饭,城外的明军却是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秦翼明自发的帮着郧阳营扎起了营地,而张书堂却是累的连道谢都还来不及表达,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沉沉的睡去。
至于战场的缴获清点,去他娘的,睡醒了再说吧!
秦拱明将营地周围的战场清理了一些之后,也是撑不住了,只得与兄长商量了防守的时间,然后找了个坑道,裹着被子沉沉的睡去。
满桂营的士卒也是与郧阳营差不多,只是他部却稍微好一点,因为达子连续的攻击都将郧阳营当成了主要对手,是以满桂营的士卒还能给抽调一部分出来值夜。
郧阳营的右侧是满桂营,左侧就是这一次在危急时刻到来的白杆兵营地,此时秦良玉依旧手扶着天子剑,站在营帐之内,等待着各部传来的最终消息。
他看到张凤仪正坐在一边,一张臻首上下一点一点的,很是可怜,他唤道:“凤儿,瞌睡了就去睡一会吧!”
张凤仪一惊,蓦然惊醒,她抹了一把自己流在下巴上的口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她不好意思道:“娘,我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娘去休息吧,等一会有了情况我在喊你!”
秦良玉看着张凤仪窘迫的样子,不由得乐的大笑:“好了,好了,娘老了,老年人觉少,不像你们年轻人瞌睡多,只管去吧,等一会若是有事,娘再喊你!”
张凤仪还待在说,却被秦良玉喝止:“好了凤儿,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心疼娘,娘又怎么不心疼你咧,只管去吧,这里有娘呢!”
张凤仪只得点点头,掀起一边的帐篷后门,去了自己的小帐。
看着张凤仪困得不行的样子,秦良玉嘴角勾上了一丝笑意,这个媳妇啊,可真是难得的好啊!
不多时,马祥麟走了进来,他的脸上难以掩饰的全是震惊。
第两百六十三章:那是我媳妇啊
“娘,不得了啊!”
秦良玉眼睛一瞪,而明显兴奋的马祥麟却是没有看到母亲的不满,他继续叽叽咋咋道:“娘,你知道吗?拱明不过是收拾了不到三百步的战场,就在郧阳营外面,已经发现了达子上万的尸体,这还不说一路追击杀死的达子呢!”
秦良玉瞬间大惊,儿子刚才不顾军规直呼自己的事情,她也顾不上计较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娘,孩儿就算是浑身是胆,又哪里干骗您啊!”马祥麟眼神里依旧是难掩的震惊。
“全是尸体,其中最多的就是真达子,这还不算,整个尸体的四成多都是达子的甲兵,甚至最底下的全部都是达子白甲巴牙喇!夹杂少量的红甲巴牙喇,最下面的达子辅兵很少,只有上面的几层,才是各色兵种都有的!
按照尸体的层次来看,怕是白天的时候,郧阳营专门捡着达子甲兵打得!”
秦良玉豁然大惊:“可曾统计准确?”
“我滴个亲娘列!”马祥麟就要抱屈。
秦良玉眼睛一瞪,五十多岁的她,除了眼角的皱纹之外,竟然丝毫看不出来老态。
巴蜀本就出美女,马千乘更是石砫总兵,能够被一地最有权势的第一武将世家娶为妻子的秦良玉自然不是一般的姿色,虽然秦家实力也很大,但是,就算是家族联姻,除非是为了巴结上司,若不然,两方的子女,大都是旗鼓相当的。
秦良玉斥道:“少胡咧咧,老子就是你的娘,还亲娘个甚!”
见到母亲瞪眼,马祥麟顿时缩了脖子:“娘教训的是,孩儿刚才孟浪了。
却是不瞒娘亲,这郧阳营外,不完全统计的达子尸体,真假达子共有一万余人,其中中了枪眼的鳞甲便有两千余具,娘啊,这可都是达子巴牙喇甲兵才能穿戴的铠甲啊!
而且……而且……”
看着吞吞吐吐的儿子,秦良玉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斥道:“有话就说,就算是郧阳营的战绩很是厉害,但是你要记住了你是我白杆兵下一代的将领,休要给我丢人了!”
“喏!”
马祥麟一挺胸膛,正色道:“具拱明说,张守备曾经答应了他,这一战的所有达子将领的首级,全部拿来祭拜我军在浑河战场上死难的长辈!”
“什么!”
秦良玉瞬间眼睛红了!
里面的张凤仪本来已经去了铠甲,正待休息,忽然听闻这话,顿时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当即披着被子跑了出来。
她赤着脚,雪白的脚丫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没有察觉似得,急冲冲的开口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马祥麟笑嘻嘻的开口道:“我就算是骗了娘,也不敢骗你啊!”
张凤仪早已经泪流满面,年幼时的她,遭逢了父亲的死难,从父亲逃出来的家丁口中,张凤仪知道了自己的父亲,誓死不投降达子,纵然是遭受了拷打,全身没了完整的皮肤,都始终是面南而坐,看向了大明的方向。
父亲英勇就义了,他用自己的不屈,告诉了达子,大明的脊梁是不会弯曲的!
年幼的她,在心底立下了誓言,今生但有人能够报了杀父之仇,就算是做牛做马,就算是以身相许,他都要感谢……
浑河的那一战,在张凤仪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映象,正是因为这样,怀揣着为父报仇的血恨,张凤仪才远嫁数千里,嫁给了马祥麟。
所为的就是借着强大的白杆兵,能够为父亲报仇!
他只是一个小女人,什么国家的概念,在她的脑海里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此时,忽然听闻郧阳营愿意用这一战缴获的首级,祭拜浑河之战的大明将士,张凤仪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马祥麟仿佛没有看到张凤仪的纠结,犹自开口道:“凤仪,到时候我就将泰山的灵位也放上,咱们也祭奠一下他老人家!”
张凤仪脸上不知道是什么神色,却是扭头就进了内账。
马祥麟茫然的挠了挠头皮,自己说错了什么了吗?
马祥麟与秦良玉说了一会话,就要朝着内账而去。
“干什么!”
秦良玉喝住了他。
“娘,”马祥麟呵呵的笑着:“那个,那个……”
“滚回你的营帐去!”秦良玉丝毫不给自己儿子好脸色。
马祥麟懊恼的看着秦良玉,却在秦良玉坚定的眼神下败退,他心中嘀咕着这是我自己的媳妇啊!我去去,睡一块还不成了!
秦良玉将马祥麟轰出了大帐,丢下一句话:“只要在军中,凤儿就是大将,休得让凤仪抬不起头来,自己的媳妇你都不尊重,你让凤仪怎么指挥军卒!”
每次都是这老一套说辞,只是自己的母亲可是从军几十年的老将了,马祥麟还真的有些发憷。
这一夜,战场中央的将士呼呼大睡,京城内外却有太多的人无眠……
王在晋与崇祯谈了许久,久到天色破晓,卿元斋的二楼依旧亮着小灯。
第二日,众臣赫然发现,往日里每天都不曾缺了早朝的皇帝,今日却没有上朝,聚集在宫门外的臣子直到天亮之后,才从陛下派来的锦衣卫口中得知了陛下竟然出现在了城头。
他们慌忙朝着城墙赶来,昨晚的大战,他们已经互相派了家丁,说出了大佬们的看法——那就是这一战之后,达子必然会退走的,京师保住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能让陛下生出了向着武夫的心思了,因此朝臣们连官服都来不及换,赶紧乘着轿子,朝外城赶去。
天啊,若是让崇祯生出了指望武夫的心,那么他们就算是死了,也会被后人(文臣)戳脊梁骨的!
到了外城城墙上之后,众臣更加坚定了心思,只见崇祯虽然顶着一双熊猫眼,脸庞上透露着疲惫,但是他的精神却很是亢奋,明显是正处在兴奋之中。
他乐的手舞足蹈,指着城外大吼道:
“诸位卿家都来了啊!”崇祯当先开口道:“诸位快看,这是城外的将士昨天的功劳!”
第两百六十四章:陛下大不常啊
诸臣探着脑袋,顿时觉得心中发慌,一个个手眼通天的大佬们只觉得口干舌燥,甚至还有人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只见城外靠着护城河的边上,已经堆满了首级,这些血粼粼的首级,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一样,甚至还有很多人的眼睛都不曾闭上,在晨曦的朝阳下正翻着死鱼眼。
“天佑大明啊!”
一旁的前阁部王在晋,一样是乌黑的眼圈,这厮甚至比皇帝还要亢奋,竟然说着说着就跪在地上,对着城后面的天坛跪拜起来:
“天佑大明啊!我大明的列祖列宗你们看到了吗?天佑大明啊!”
“先皇啊!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一心想要铲除的建州叛徒啊!这就是我大明儿郎携手与共,创造的大捷啊!……”
王在晋在一边悲呼着,有人眼睛一转,就要上来呵斥,哪知道崇祯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他们大惊失色。
只见崇祯不但没有斥责王在晋君前失仪,甚至还亲手扶起了这个眼见是复起无望的老东西,还帮他拍去了膝盖上的灰尘!
群臣傻眼了,一众正要上前开口将王在晋打入深渊的大佬们面面相顾,这是啥情况?
难道想要做海瑞第二的王在晋,竟然有了复起的迹象了吗?
天啊!
这可不行!
这家伙若是当了权,老子们今后可怎么捞好处啊!
尼玛的,你要是当了权,皇帝在被你一忽悠,放弃了宁锦筑城的既定策略……
天啊!
我们吃啥喝啥呢!
不行!
不能让这个河南头在踏足朝堂!这家伙就是一个搅屎棍……
膝盖硬,老子们给你打折了,看你还怎么站着!
众臣打定了心思。
断人钱财者,犹若杀人父母!
王在晋的建州对策,本质上就是在断了朝臣、便将的财路,这等不可共天的大恨,真能让他做成了!
一时间,诸位大佬面面相觑,瞬间就打定了心思——不管是什么派别,这一次都要联起手来,先解决了这个搅屎棍,让宁锦这个国策确定下来,接下来他们在彼此厮杀,来决定大明这一块最大的蛋糕,究竟是属于东林党还是楚党还是晋党……
王在晋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就要退隐之人,竟然再一次的激起了朝臣的同仇敌忾,以他的心胸,怕是就算是知道了也会一笑置之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王在晋就不会在踏足朝堂了!
昨晚他与崇祯商议了整整一晚上,两人讨论了很多,因此对于自己下一步的归属,王在晋竟然是从来都没有这样清楚过!
“陛下!”有人怒气冲冲的出列弯腰,崇祯看去却是一个给事中。
崇祯眉头一皱,这等小官这是要作甚?
就在崇祯皱眉的时候,宋裕德忽然大吼了一声:“陛下,快来看,郧阳营出动了!”
“哪里?”崇祯丢下那弯腰的给事中,当即就朝着一边走去。
留下那个弯腰的给事中,与一杆朝臣彼此面面相觑,虾米情况?
宋裕德兴奋的吼声清晰的传来:“陛下快看,张书堂这小子竟然要反攻达子了!”
“天啊!满总制与秦老夫人竟然都派了兵参战!”
“天啊!看这规模这一次怕是最少都有两三万的兵卒出战!”
“天啊!他们竟然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兵卒守备军营!天啊!”
宋裕德那粗鲁的嗓音清晰的传入了拥挤在城头的朝臣耳中!他们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竟然纷纷跟了过去。
“上城门楼!”
崇祯当即开口了,城门楼足够的高,常言道:站得高看得远,既然有了城门楼,崇祯自然是要登上去观看的。
看着崇祯在众多武将的簇拥下进了城门楼,余下的大臣彼此面面相觑。
虾米情况,今天陛下的反常竟然超过了登基的这两年来给朝臣留下的映象了!
“王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就在朝臣打不定要不要跟过去的时候,忽然有小吏跑了过来,开口呼唤道。
“王大人?”哪一个王大人?这里这么多姓王的大臣,陛下喊得是哪一个?众臣又一次面面相觑。
就在有王姓之人自认为陛下应该喊得是德高望重、朝廷楷模、国之栋梁的自己的时候,甚至还下意思的上前两步,甚至还彼此之间冷哼一声,意图打击对方的气势……
就在这时候,众位跺一跺脚大明也要抖三抖的朝臣,忽然发现那小吏竟然走到了他们的后方,那里……、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那已经被剥夺了官职,成为了一介平民,犹在泣拜先帝的王在晋,竟然被小将搀扶了起来。
啥?
众人只觉得今天生锈的脖子都要扭断了!
陛下莫非是得了青光眼?
认不出国之栋梁了?
这个朝堂斗争中失败的可怜的老头子,有什么资格值得陛下特意相招呢?
他们才是国之栋梁啊!
“王阁老,陛下呼唤您共观盛举,请跟着末将来!”
朝臣们掉着眼睛珠子,眼看着那小将甚至将脊背都曲娄了的王在晋搀扶着,去了城门楼。
眨眨眼,嘴巴张的老大,脑袋左右晃动三十度,看着对面的朝臣一样是这样的动作,甚至有人早晨吃了韭菜盒子,卡在牙缝里的糜烂韭菜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啥情况?
陛下轻信武夫也就算了,一个失败的老头儿,值得陛下这么隆重的对待吗?
朝臣们不知道昨天晚上王在晋与崇祯说了什么,若是他们知道崇祯与王在晋独处了一晚上,怕是要破口大骂王在晋蛊惑陛下了!
甚至必然有清流要将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分桃而食的千古粪池子朝着王在晋这个花甲老头头上安放了!
他们却不知道王在晋什么也没有对崇祯说,只是给他讲了几个小故事,他讲完了自己的一生以及自己的感悟之后,就讲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辽东战事。
杨镐带着大明级别最高的尚方宝剑,搞不定建州叛乱。
熊廷弼三次出山,文武望隆三朝,依旧搞不定一个小小的几十万人的建州所部。
第两百六十五章:给朕放礼炮
袁应泰一腔热血,以必死之心赴辽,依旧让建州达子所部逍遥至今!
解经邦名声可大,但是连去都不敢去,宁可辞官不做将自己搞成白丁,也不敢上辽东一步。
王在晋告诉崇祯,若是他不能总揽朝局,朝事可一言而决,依旧搞不定辽东,上一次的经略之行,已经让王在晋看明白了,并非是辽东建州势大,而是朝中势力太甚,不能灭了辽东来给朝廷培养一下一个九头鸟张居正出来!
王在晋告诉崇祯先帝天启二年的时候,广宁失陷,两百八十万人辽民逃亡,在山海关前与八里铺之间避难,蒙古三卫不时地抢掠与溃兵的杀抢**,让辽民上天无路,叫关无门!
对于这场灾难,崇祯红着眼睛问究竟有多惨!
王在晋沉思许久,久到崇祯都以为这个老阁部已经睡着的时候,王在晋再次吐出了四个字:“杀抢**!”
再次沉思之后,王在晋告诉崇祯,当时虽然诸官进退失据,甚至贼兵未来先行逃窜者比比皆是,但是熊廷弼终究不负他的名声,在朝廷已经有了风声停他的职位的时候,熊廷弼依旧不曾进了山海关,他独自一人,收拢溃兵,安顿灾民……
崇祯唯有泪目长叹。
王在晋却是破口大骂了熊廷弼起来,等崇祯诧异的追问的时候,王在晋又讲了一件事情。
熊廷弼回籍听勘的时候,蓟辽总督王象乾在没有申报朝廷的前提下,亦然决定开关放辽民进关!
就是这个被人诟病的王象乾,堵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打开关门,放两百八十万辽民进关躲避!
崇祯长叹!
山海关是什么地方,可以说他这个皇帝心知肚明,莫说是难民了,就算是正常人想要进出山海关也必须持有勘合(明朝的身份证,写有相貌特征,籍贯何处,因为什么去往何地的消息),可是就是这样,就是这一旦有人夺关,王象乾必然是人头落地的局面,他亦然打开了关门,并且让关门四天四夜都不曾关闭!
直到所有的辽民都进了关之后,王象乾才关上了关门。
他是两百八十万辽民的万家生佛!
崇祯唯有叹息!
王在晋悠悠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他平静的对着皇帝再次讲了一个故事。
刘渠是宣府东路的参将,在辽东这个总兵不如狗的地方,那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小吏!
天启元年山海关需要军镇充实,于是提拔刘渠为总兵,然后出援辽东。
二年的那一场大战,熊廷弼差王荣手持一个长柄牌匾,上面写着『总兵官与将官不上阵者与千把总同斩,千把总不上阵者与军兵同斩,一个不上阵者一队斩,一队不上阵一哨斩』。
又让人抄了一份发给刘渠。
刘渠正是总兵官,王荣可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刘渠。
刘渠见后面色铁青如铁,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立即上马督战。
刘渠的前面正是孙得功与祖大寿(本名祖天寿,因为避讳天启年号,改名为祖大寿),这两人当即就左右逃走,刘渠后面的兵马也逃了,甚至还有两个总兵战死。
但是刘渠只是将自己的官印交给了家丁黄雄赉,黄雄赉抱着刘渠的马腿,哭嚎道:‘愿与总兵同死’!
刘渠告诉黄雄赉说:‘将朝廷给予的官印拿回去,一样是你的功劳!’
黄雄赉逃出重围之后,回头去看,却见刘渠已经落了马,被几十个达子围在了中间,被乱刀砍死!
崇祯已经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王在晋却是告诉他,战场上没有什么‘我一人足以守住这里’,这样的口号,一个男人,上了战场唯有默默的上马,默默的被敌人包围,默默的死去!
一个男人,一个背负着国家使命的男人,留下的话语也就是:“全朝廷印亦是汝功”!
王在晋告诉崇祯,他是一个犟驴子的河南人,自身臭毛病很多,脾气躁,粗鲁,话语多得罪人,喜欢抬杠,甚至脾气上来了还要揍人,但是该他死了,他就默默的去死,没有呐喊,没有壮志豪言……
天色已经通亮的时候,王在晋用一句话结束了两人的对话:“余为经略,秋祭从前阵没文武官员,分厂设位排列,不可胜纪,惨不忍视。呜呼!辽祸之烈,一至是哉!”
崇祯已经知道王在晋的打算,他准备用自己的退隐,来取消朝臣对于河南派系将领的敌视,他在用自身的行动,告诉崇祯——国家的未来,不在朝臣这里,不在堂庙之上,而在江湖之中!
自古无视了底层的朝廷,焉有长存的道理!
自古道路以目,让人民不敢议论朝事者,何见于后人歌颂?
崇祯正是因为知道了王在晋的打算,是以才会在这厮离开的前夕,给与他无尽的宠荣!
同时,崇祯也是希望借着这样的手段,告诉王在晋即将去的地方——朕的心中,还有这个老臣,他虽然退隐了,但是依旧简在帝心!
王在晋在小将的带领下去了城门楼,崇祯已经在等着他了,见到王在晋到来,崇祯竟然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
“老阁部,快来与朕一并观看儿郎们的军容!”
跟着王在晋的屁股后面,上了城门楼的众臣面色一变,这个老匹夫,何时不知不觉的就在此获得了陛下的恩宠?
只是崇祯开了口,这可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自然是不敢开口斥责。
却见城下的士卒,这一次竟然三部联合了起来,满桂营在右侧、白杆兵营在左侧,正中间的郧阳营士卒竟然前出了十几丈,俨然是一副郧阳营担任主攻手的阵列!
“张书堂的军阵竟然如此犀利!”崇祯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北风肆虐,灌了崇祯一口的冷风,却不曾让他的心脏冷了少许!
“刘文耀!给朕鸣放空炮!预祝朕的将士旗开得胜!”
“遵旨!”
一边的刘文耀也是心中激动莫名!
这个当初在金水河畔,自己一时欣赏,一力保下的小弟,竟然成长到了这个境地啊!
第两百六十六章:诸将谢恩
“陛下,鸣放几声炮响?”刘文耀已经吩咐了下去,但是对于鸣炮的规格却是要请教皇帝的。
崇祯开口道:“九为极致,以九炮齐鸣,共放九列,告诉他们,朕就在这里,朕就在城头,等待我大明的将士,为朕奉上他们战功!”
“得令!”
见到崇祯以最高的规格,给张书堂他们送行,刘文耀当即只觉得自己胸膛都燃烧起来,他声嘶力竭的吼着:
“炮队!大将军炮九炮空鸣,共放九九八十一炮,给将士们助威啊!”
城门楼上一样有着炮兵的,这里乃是最高的地方,大将军炮在这里自然是打得最远的!
听到了刘文耀的命令,炮手们当即将火药包分成了两半,以一半塞入了炮膛内!
九个火把手靠近了引线!
既然是礼炮,自然是依次放击的,只见最左侧的火把手将火把凑到了引线上。
“嗤!”
引线燃烧起来。
第二个火把手看着第一个炮尾的引线燃烧到了炮管的位置,立刻点燃了引线。
“嘭!嘭!嘭!……”
九声火炮响起。
炮声让城下的军阵一阵哗然,等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将军大吼道:“兄弟们,城头的兄弟在为我们助威呢!”
“万胜!万胜!”
听到城头的明军竟然在为他们鸣炮助威,这份莫名的自豪,顿时让疲惫不堪的士卒,瞬间只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九声?”
“竟然是九声?”
城下的明军将领脸色大变,张书堂虽然也是官二代出身,自身的军事素质实际上并不差,但是对于这样的礼炮,却是有些拿捏不准。
“黑兄这是何意?”张书堂扭头看向了身边骑着一匹白马的黑云龙。
“这是最高的规格啊!这是最高的规格啊!”
黑云龙已经语无伦次了。
马祥麟依旧在郧阳营的阵列里,他的脸色忽然变得一片通红,当即打马到了张书堂面前:“张守备,这是最高的规格啊!”
张书堂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这九声炮响似乎很是了得!
就在此时第二轮的炮击继续响起。
嘭!嘭!嘭!
诸将脸色一变。
满桂一样是亲自带着出击的士卒,他扭头朝着城门楼看去,只见初升的朝阳,将城门头上的伞盖照映的一片通红。
看着那折射着金芒的光芒,满桂忽然跳下了马,转身朝着城头跪下。
“臣满桂誓死定要斩杀哒虏,以报陛下亲自助威之恩!”
什么?
张书堂大惊!
他与满桂营出战的士兵所处不过是百十步的距离,是以满桂的大吼他听得清楚。
竟然是崇祯亲自上了城门楼!
张书堂朝着白杆兵营看去,却见秦良玉也已经反应过来,这个老夫人竟然带着所有的大将,朝着城头跪下:
“臣秦良玉誓死定要斩杀哒虏,以报陛下亲自助威之恩!”
黑云龙脸色一变,急切道:“张兄弟,竟然是陛下亲自送行了!”
张书堂低声道:“黑兄,该如何应对?”
黑云龙本想呵斥张书堂,忽然意识到这人之前不过是一个八品的小吏,是以对着朝廷的礼节知道的大都是常礼,对于这等上古流传的送军礼却是知道不多的!
“兄弟赶紧跟着满总制、秦老夫人做,待会我在与你解释!”
张书堂从善如流,跟着下了马,朝着城头跪下嘴里大吼道:
“臣张书堂誓死定要斩杀哒虏,以报陛下亲自助威之恩!”
黑云龙在一边小声道:“实际上这与古时候的封台拜将却是差不多的,只是此时城门不能打开,是以我等便少了与陛下对话赐剑的环节,但是这可是相当于将国事交给了我们,是以必须用最高的礼节来对待的,因此,这一次我等必须行跪拜礼!”
张书堂这才明白,为何既不是大朝议,也不是皇帝登基,更不是老皇故去的时候,竟然满桂、秦良玉两人都带着大将跪了下来。
大明的跪拜礼虽然不多,平时的朝议只要不是大朝议,更是弯腰行礼就可以了,唯有大朝议需要行一跪三叩的礼节,到了新皇登基、老皇故去的时候,更是需要行三跪九叩的礼节。
除此之外,就算是平民百姓见了阁部大佬,也只需要拱手就可以了!
甚至就算是见了太子,也只是需要拱手,毕竟太子虽然是储君,但是并不是皇帝,还不是这个天下的所有人。
当然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册封太子,以及册封皇后的时候,朝臣也是需要行一跪三叩的礼节的。
当然在往来书信的时候,出于调侃亦或是表示尊敬的时候,也会在书信的抬头写上某某叩首的字样,但是这样的字迹,实际上也是因为明朝的风气,随着明朝统治天下时间的延长,变得越来越开放。
比较著名的就是明朝人的服饰,实际上出土的明朝服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越朝明朝后期,服饰的花样越多,用料越多样,女子的服饰更是变得更加的开放,竟然是有了古装戏上,一丝戏服的影子。
跪拜之后,张书堂起了身,此时礼炮已经到了第三轮。
黑云龙很是诧异,这一次陛下对于他们的礼遇可是很是隆重啊!
城头上的崇祯,见到城下的将军们朝着他跪拜之后,脑海里莫名的竟然想起了王在晋昨晚的话语来。
唉!
崇祯在心底叹息一声,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天启帝。
虽然朝臣给予天启的谥号是一个“熹”字,但是崇祯自问,自己可是不如皇兄甚多啊!
常言板荡识忠臣,此时到了国难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倚重的宁锦军,到头来竟然无视他的生死!
肯为了京师的安危,共赴国难的到头来竟然是之前不甚看重的大同等就九边,以及那些之前根本就不重视的老军军户所了!
崇祯不由得开始反思,究竟是被将领们掌握在手中的新军,对于大明的归属感高,还是这些已经祖辈跟了大明无数年的地方守备、军户所,对于大明更加的忠诚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骑兵营,跟我走
崇祯在沉思的时候,城下的明军已经开始出发了,虽然黑云龙表示很像知道崇祯究竟会为了他们鸣放几轮炮仗,但是张书堂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将士出征,士气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不管是他麾下的郧阳营,还是满归麾下的联军,亦或是昨晚到来的白杆兵,实际上都已经很是疲惫了,这一会支撑将士们奋战的却是他们想要报仇的心思。
若是让他们空闲下来,见到一边的战利品,见到了那些堆积如山的首级,以及转而去想这一次能够得到多少报酬,那士气可就是不在了啊!
达子的营地在他们南方四五里之外,这时候虽然朝阳已经升起,但是地表上却氤瀘着一层薄雾,使得看不清楚。
只是营门口的两盆火油大锅灯,依旧在燃烧着。
这情形,倒是让张书堂心头微动。
这情形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营地内时不时地传来了鸣鼓的声音,又让张书堂将心头的猜测压下。
三万士卒排着三个方阵,最中间的却是张书堂的郧阳营士卒与另外两部的联军,犀利的白杆兵士卒依旧是挡在火枪手的前列,这一次张书堂连侧方都没有防守。
侧翼的防护全部交给了满桂营与白杆兵石砫营。
黑云龙骑在马上,凑过来道:“张兄,我咋觉得达子的营地似乎不大对劲啊!”
张书堂举手搭着凉棚,仔细看去,只见此时已经朝阳照射大地了,但是达子营门口,除了站岗的士卒之外,却是不见其他军卒活动。
张小四插嘴道:“两位大人,莫非是达子安排了伏兵?”
伏兵?
黑云龙一楞,顿时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伏兵个屁!”张书堂皱眉道:“这里地势开阔,哪里有适合伏击的地方,我倒是在想,是不是达子退了?”
“达子退了?”黑云龙眨巴着眼睛:“咋可能,我们昨天给了达子那么大的杀伤,他们能不报仇了!”
“很有可能!”
马祥麟也骑着马赶了过来:“早上起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达子的营地依旧有动静,但是,我们列队的时候,动静可不小啊!若是达子真的还在营地内,应该是早就争锋相对才是,可是你们看!”
他指着达子营地门口已经可以看清的士卒,道:“这些人是不是像是死人一般,竟然连动都不动一下!”
张书堂心中一动,那一个猜测更加的确定了!
“阿牛!”张书堂大吼道:“给我带着你的骑兵,抵近达子营地侦查一番!”
“得令!”一边的曾阿牛双腿夹紧了马肚子,挥手大吼道:“骑兵营,跟我走!”
说完他当先一拍马屁股,从后面绕着圈,越过了旁边的白杆兵军阵朝着前方的达子营地而去。
张书堂沉声道:“鸣号,通知两侧的友军,注意阵型,加快速度!”
郝摇旗手中的大纛挥舞,一边的司号手吹响了好叫。
呜呜的号角声传达了张书堂的军令。
两边的明军阵营顿时一变,两部的骑兵开始朝着侧翼延伸,中间的主力步卒却是变动起来。
而最中间的郧阳营阵地上,前排的白杆兵士卒阵型变得更加的严整,后方的猎枪兵与火枪手也大踏步的上前,抵近了白杆兵的后面。
曾阿牛到了达子营地之前,脸色顿时大变,只见面前的达子营地,一片的狼藉,而营地正门口的士卒,却是动也不动一下!
“乔过,给我带着你部,冲一下!”
把总乔过当即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一个百户骑兵,朝着达子营地呼啸而去。
那营门口的两列达子士卒,依旧是丝毫不见动静!
曾阿牛脸上猝然放松,娘的,真的被达子骗了!
乔过的腰刀挥舞,当面的一个达子首级冲天而起——只是却无一丝鲜血溅起。
“这是死尸!”乔过脸色大变!
众骑士,纷纷将站岗的达子砍倒在地,却是并无鲜血飞溅,只是有着粘稠的血液慢慢的挤了出来,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已经发黑的血块!
骑士们抛出钩爪,抓着营地正门口的据马,然后反身拖动据马,挪开了正面,后面的骑士将飞爪抛到了营门上面,然后十几个人一起打马发力,将营门给拽倒下来。
“冲进去!”乔过大吼一声,带着剩下的骑士纵马踏着倒地的营门栅栏,朝达子的营地内冲了进去。
失去了营门的阻挡,视线更加的开阔,乔过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是精彩,只见眼前的偌大营地,竟然乱的就像是遭受了匪兵抢掠一般,随地都是丢弃在地上,然后被人踩了无数脚印的旗帜,到处都是损毁的兵甲器械,甚至少了轱辘的大车,随意的倒在地上,上面的粮食洒了一地。
眼前的情形,无一不在表明着达子已经放弃了这里!
乔过朝着远处看去,甚至还看到有一个箱子倒在地上,散乱的铜钱洒了一地,想来应该是达子走的太过匆忙,是以慌乱中装着抢夺的银钱的箱子洒了,黑灯瞎火都没有顾得上收拾。
“以小旗为单位,分散侦查,记住了遵守军规,不得抢夺地上的物资,违者逐出郧阳营!”
乔过冷声道!
他带着的全是郧阳营的士卒,这些人自然是知道张书堂定下的规矩!
郧阳营的军饷并不低,一个月净军饷都有一两银子,这还不算衣食住行全部都是免费发放的,就算是里面保暖的棉衣,夏季不当值时候的便衣一个人都有四套,棉服也发了两套,至于武器铠甲一切都是官府开支。
当然这一笔钱都是张书堂自己拿出来的。
并且军饷直接分成了两半,一半交给当兵的士卒,另一半则是直接发给了家属。除此之外还有岗位津贴发放,比如刀盾手实际上只有一两的饷银,但是,只要是考核获得了优评之后,每月多出一钱的银子,若是射击成绩合格,成为了火枪手,或者是精悍的短兵,更是会再加一钱银子,至于更高的猎兵与骑兵更是能够拿到一两四钱每月的饷银。
第两百六十八章:我老满认了
当然,高饷银之下,对于军规的约束可就很是严格了,战事的一切缴获全部归于官府所有,然后张书堂会统计战果,然后按照杀敌的人数,来分配每一部分的应得奖励。
好似这一次大战,军功多的猎兵实际上已经有人得到了一百多两的赏银,就算是只是民夫调拨过来的长枪手,不算手上战死的抚恤,一人也能得到十两左右的银子。
再加上严格的军规,只要是哄抢私藏缴获,不单单是会被没收了非法所得,实际上还会驱逐出郧阳营。
是以,乔过的命令下达之后,众人都很是认可,当即就应了。
一百个骑士分成了十队,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奔了过去。
“空的!我们的方向没有达子!”
“我们的方向也没有达子!”
“一样是空的!”
“达子跑了!”
……
不过是半柱香时间,骑手们已经简单的搜遍了全营,见到没有达子士卒,顿时对着乔过报告道。
“达子跑了!”
乔过当即纵马对着曾阿牛汇报了情况。
曾阿牛不敢耽误,一边安排人手开始绕着达子的营地外围侦查达子遗留下来的印记,一边亲自带着人手开始朝张书堂汇报起来。
“达子撤退了!”
张书堂皱着眉头。
娘的,昨晚上自己就应该猜到的!
昨天晚上他实在是太累了,竟然倒头就睡,忘记了达子的反常意味着什么!
“张兄!大胜啊!还请立刻向陛下奏报,我等赶走了建州后金军,这可是大胜啊!”黑云龙很是欣喜,竟然当即嚷嚷起来。
张书堂开口道:“先确认消息在说!”
“阿牛,你带着所有的骑兵,顺着达子留下的印记追一段看看,若是遇到了达子不可恋战,当迅速通报我等,若是达子朝着北方撤退,只要是超过了二十里,就先不要动,先将消息传递回来在说!”
曾阿牛当即点头,张书堂则令人以号角传令,调拨三部的所有骑兵,让他们先暂时听从曾阿牛的调度。
而他自己则派人将满桂与秦良玉召唤过来,商量下一步的动向。
三部联军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这一次以战果最为丰厚的郧阳营为主,意思就是暂时让张书堂指挥他们麾下的军卒,对于郧阳营要调拨他们的骑兵,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实际上能够成为总兵的,就没有庸手,就算是有人战力不够,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对于战机的分析。
乔过的骑兵出入达子营地若无物,这一个现象自然是让他们判定达子已经撤退了。
而张书堂调拨他们的骑兵,很明显是要用能战能走的骑兵,来确认达子主力所在的位置的。
实际上这时候的达子,依然是有着反身一击的可能的,而判断出了达子的主力位置,才能更好的制定下一步的动向,是以三部的大佬,对于张书堂直接就要调动他们的骑兵,并没有什么不满的!
战场上面的局势可是瞬息万变的,若是先与三部将领沟通,万一达子反身一击,吃亏的可是他们自己。
虽然战争到了这个境地,实际上郧阳营与满桂营已经是半残的了,唯一还能主动出击的,也就是剩下白杆兵罢了!
而秦良玉能够主动承担起协防两部的重任,白杆兵的心思却是毋庸置疑的,这就是一只为了大明可以牺牲自己的勇士啊!
两部不但将骑兵交给了曾阿牛,更是对于官职最低的张书堂竟然请两人到郧阳营的阵地上议事,却是也没有排斥的意思。
张书堂等于算是满桂营众将的救命恩人,这一点不管是直爽的满桂,还是忠君爱国的孙祖寿,亦或是心中将自己看得比大明重要的麻龙云,都是没有异议的。
至于石砫白杆兵秦良玉,更是承惠张书堂颇多,若不是张书堂直接砸银子,将他麾下的白杆兵运到了通州,白杆兵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赶到京师呢!
不多时众多总兵以上的大佬,就纷纷到了最高官职只是从五品勋职的张书堂营地内。
见到眼前一身铠甲的将领不过是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郎,满桂很是诧异,只是见到黑云龙就站在张书堂的身后,满桂顿时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的不像话之人,就是救了他性命救了大明之人。
“愚兄满桂,见过张小兄弟了!”
满桂虽然憨厚,但是能够在明末这个风波诡异的局势下,依旧坐稳了大同总兵的职位,他自然不像是外表表现的这样愣头青一般的大老粗。
因此,一上来,满桂就开始拉交情了。
张书堂的官身太低,是以他根本就不谈公职,只以私交相论。
“若非是张兄倾力相助,愚兄而今怕是……”
虽然满桂怀有别样的心思,但是他的表情却是认真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满桂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起来。
“满兄说的哪里话,满兄能够在朝局危势,大厦将倾之时,只手力挽狂澜,小弟倒是佩服得紧啊!”
“哈哈,倒是让张兄笑话了,愚兄也就是只有两把憨力气,至于战阵的心思,却是只有一板一眼,你打我一拳我给你一刀的庄稼把式,倒是张兄的郧阳营,实在是让愚兄眼界大开啊!”
满桂眨巴掉眼睛里的水汽,笑着吹捧道。
张书堂微微摇头,微笑道:“满兄的营地,能够在后金强军狂攻三日之久,依旧坚挺的很,这一点小弟自认无法做到,小弟也就是年轻,不怕失败,敢鼓捣一些小玩意,倒是让满兄笑话了!”
“说的哪里话!”满桂见到张书堂并没有像是别的将领那样,取得了大胜就开始自傲了,却是一副与年龄不相称的自谦,当即就来了好感,他大步的走了上来,伸手给了张书堂一拳:
“小兄弟这个兄弟,我老满今后认了,从今天起,张兄的事情就是我满某人的事情!”满桂豪迈的开口将两人绑在了一起。
张书堂锤了满桂胸膛一下,拳头在铠甲上碰碰作响。
第两百六十九章:唯有一句无以为报
“满兄的意思是前两天还对着小弟,留了后手!”张书堂挤着眼睛调侃道。
满桂哈哈一笑:“也是,自从万军千马皆諳,只有张兄一人前来相救满某的时候,您就是慢,某人的亲兄弟了!”
张书堂哈哈大笑:“满兄能够独挽狂澜,自从满兄与达子力战的那一刻,就是小弟的偶像了!”
孙祖寿站了出来,笑道:“敢问张兄弟,这偶像是何物?”
张书堂挠挠头,不小心竟然将那一群疯子的话语给学了过来,他解释道:“偶像就是人生的目标,比如我的另一个偶像却是祛除倭寇,还我大明一个清净海疆的戚少保!”
“哦,我明白了!”满桂与孙祖寿同时点头。
麻龙云笑道:“这么说那么我的偶像却是岳武穆那样的人物了啊!”
四人哈哈大笑。
这时候秦良玉也已经带着麾下的大将到来,他竟然当先弯腰朝着张书堂行礼,惊得张书堂急忙连声弯腰回礼,开口请起。
秦良玉依旧坚持着带着自己的子侄弯腰行礼:“此礼只为张将军能够不以门户之见,一力运送我部到了通州,老身自思老身的石柱,却是没有什么钱财能够还给将军的,因此无以为报,只有这一个礼轻情意重的作揖了!”
张书堂无法,只得扶起了马祥麟然后请他扶起秦良玉。
毕竟这时代虽然男女之防没有清朝那么严重,但是也不是就可以随意扶起陌生女子的,尤其是秦良玉这样的官方身份之人。
“小将军实在是我辈楷模,怕是诸位还不知道!”秦良玉与满桂、孙祖寿、黑云龙麻登云(也就是麻龙云)等人却是旧识,当即就像是老朋友拉家常一般的解释道:
“当初老身带着儿郎,刚刚出川,到了汉中处,因为山陕的民变已经逼近了汉中,是以汉中早已没有存粮,郡守只有一日的粮草供应!”
秦良玉长叹一声,对着众将讲起了半月之前的事情。
张书堂只得在一边谦虚连连,却是没有注意到,人群里一个头盔上连着面巾,将自己的脸庞遮住的女将,正在拿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就在老身为难的时候,却是听闻郧阳守备营同知王勇求见,当时老身可是诧异的很啊!”
秦良玉对着张书堂歉意的笑了笑,继续道:“说实话,在此之前,老身并不知道郧阳何时成立了守备营!”
“那是!”满桂开了口。
人群里实际上能够无拘无束与秦良玉对话的也就是满桂与张书堂了,因为剩下的那些总兵实际上都是归属满桂节制的。
在场的实际上就是三方势力,以秦良玉为首的石柱白杆兵,以朝廷诏令整合在一起的满桂营,以及自行前来救援,就连指挥权都还没有归兵部所有的郧阳营。
满桂笑道:“蜀路难,余曾经走过一次,往来消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若不是汉中划归郧阳抚治管辖,怕是往来消息还要更慢才是!”
“是啊!”秦良玉点点头:“若是朝廷的紧急公文倒还好说,毕竟就算是特派驿兵传递,也是能够在半个月送达的,唯一麻烦的就是朝廷的邸报,这东西经常朝廷诏令下发三四个月了,还不见送达四川诸多地方去!”
秦良玉苦笑道:“郧阳营成立的事情,成都府应该是知晓的,只是老身在更加偏僻的石柱,是以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守备所!”
马祥麟也是总兵,实际上与在场的诸人,也是不差了的,他当即替自己的母亲背黑锅:
“当时,我们还以为这是哪里地方上组建的民团,前来是要拉关系的,是以我等还曾建议老夫人不见就是!”
“哪知道!”马祥麟苦笑着摇摇头,再次对张书堂作揖:“王同知的出手,就让我等震撼了!”
“是啊!”秦良玉长叹道:“郧阳营却是有魄力,汉水汉中那一段行不得大船,我部的粮草又不足以行到能够行船的河段,而王同知也没有预料到我部缺粮的事情!”
满桂大奇道:“照着老夫人这么说,应该是一个死结才是,不知道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这时候的张书堂也没有从王建文的嘴里,听到究竟是怎么与石砫白杆兵接上的,他当即道:“我确实是安排不足了,竟然忽略了山陕大旱,汉中必然存粮不足的事情!”
秦良玉笑道:“实在是感谢你部的那王勇王同知,他却是魄力很大,毅然直接调派了数千艘小船,直接北上,然后又租下汉中所有的船只,运送我等南下,就这样我们才用一天的粮草熬了稀粥,给撑到了郧县。
到了这里,贵部已经等待的大船上面,都带着粮食救济我军了!“
众人暗叹一声,能以这么大的代价运送石砫兵,秦良玉这个恩情可是欠大了啊!
秦良玉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恩情她无法还了啊!
他只得再次作揖行礼:“老身唯有一句无以为报了啊!”
张书堂侧身避开:“老夫人言重了,晚辈所做的都时为了大明而已,当不得老夫人这般!”
秦良玉苦笑一声:“若是花费十多万两银子,更是调拨无数粮秣,这样的举动都算是不值得称赞,那么还有什么样的举动才敢称是恩情呢?“
张书堂苦笑一声,他真的没有想着要秦良玉来回报自己,毕竟不管是多么的花销,多少堆积如山的物资,都是有价的,唯有爱民族爱国才是无价啊!
老疯子中的有一个人的曾祖,曾是二十世纪初的一个地方军阀,当二十世纪初的那一场民族与国家的灾难发生的时候,作为地方军阀的老人,毅然放下了仇怨……
那个沉默寡言的疯子曾经说过,自己五代之内的血亲,有十数人死在了战场上,至于家门族人究竟有多少消失在了那个吞噬着无数生命的大地上,更是都已经失去了准确的数字,最少估计都有上百人……
张书堂已经忘了那个疯子究竟是因为一句什么,才对自己讲起了他的故事……
第两百七十章:老子愿意去放荒火
但是,他从那个疯子的口中,听到的只有平静的叙述,平静的就像是结了冰的湖面一样,任由石子落下,却不能掀起一丝涟漪……
当他的曾祖母死在了那个世纪中页的时候,没有人抱怨自己的遭遇是不是不公,他们沉默寡言的生活在这个世上,就像是脚下朴实的大地一样,苍老的宛如树皮一般的皮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像一只老牛一般的忙碌着……
甚至老辈人,都不会同他们后人讲当年祖上的荣光。
二十一世纪的初期,曾经有一场影响了全国的雪灾,他的祖父在严寒中停止了呼吸。
大雪纷飞的季节里,在老人糊涂的都不认识人的时候,才讲述了当地的那一个人物,就是他的堂曾祖父,而那时候,他们家正是一个大地主,并不曾分家,甚至老人的大哥身上还有子弹不曾取出来……
倭寇投降的时候,他的祖父只有十二岁,乃是整个家族五服之内,在数年的大战中,唯一不曾上了战场的男丁……
甚至,疯子告诉他,当年的他家尊祖兄弟三人,曾祖那一辈堂兄弟七八人,他祖父的疏堂兄弟辈都有十数人,但是,挨到了和平年代的族人,已经只剩下四兄弟了,还有一人因为腿被打断了,当兵数年,却只会打仗,没有谋生的技能,在一天早上,被人发现浮在了河沟边的土井里……
一个以商业起家的诺大家族,最终只剩下了兄弟三人……
张书堂的脑海里,疯子很多,甚至他都不曾知道这个疯子的名字,沉默寡言的他,在所有的疯子里面,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但是张书堂却是从那人的身上知道了什么叫做责任。
乱世的英雄,没有什么豪言壮志,没有什么著书立传,功成了,名,给,我就将接着,不给,那做一个和平年代的杀狗贩鸡之辈,也不会心怀怨言了……
张书堂想要做这样的一个人,他愿意为了某些东西贡献自己的一切。
只是,他的身后,有着自己同样割舍不下的东西,为了这些人,他必须谋划、谋划、谋划……
秦良玉知道张书堂最缺的是什么,实际上就算是张书堂没有帮助他,见到了张书堂所部的郧阳营,在永定门外的表现,秦良玉就已经不会拒绝他了。
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长叹了一声,虽然这一次的战果的确是辉煌,但是……
大明暴露出来的问题却是更多啊!
武将们凭着一腔热血,进京杀敌报国,但是各地官府,朝廷的大员又是如何对待的呢?
说出来只会让人寒心了!
似他一样,在川蜀,彼此都是一个省道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的那些官府,还会尽量的给予必须的粮草物资了。
可是当他出了巴蜀,到了汉中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虽然汉中的确是因为救援流民的原因,使得府库存粮不多,但是秦良玉知道,区区的一百石,却未必就是汉中郡守能够拿出的极限了!
他石砫兵还好一点,因为有了张书堂的帮助,是以一路上游山玩水一般的到了通州,甚至贴心的张书堂还将后续的粮草,都给他备齐了。
可是山西的那些兵丁呢?
足足有三部的人马,因为袁崇焕不放粮不说,还大肆利用朝廷的漏洞,利用客军过境的时候,地方上需要在第二天送到粮草,这一个规则,将那三部兵马三天的时间里,不但要饿着肚子,更是来回调动三四个地方,直至全军大溃!
此事虽然有着总督所有勤王兵马的袁崇焕不开放通州漕粮的原因,难道京师的那些大佬就不知道这件事吗?
恐怕就算是他们知道了,从心眼里也不会瞧得起这样的一群大头兵了!
能省一点,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怕是又能多屯一点了!
至于袁崇焕不分发的漕粮,更是难逃贼手,在袁崇焕胡乱的调动兵卒的空挡里,通州空虚,皇太极直接派人抢夺了张家湾的粮草。
而孙承宗此时就算是在通州城坐镇,但是却无能为力,手中没有兵马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堆积在运河河畔的粮草,被达子一抢而空。
袁崇焕之所以会被崇祯下了狱,怕是也有着通州粮草丢失的原因的。
短短的几句寒暄,众人的心头,却是所思很多。
张书堂见到气氛有点沉重,当即笑了笑,打断了众人沉思。
抬头间,却见到秦良玉的身后,有一员将领的眼睛竟然生的格外的明亮,那厮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带了一个黑色的面纱,额头上的皮肤也很白,甚至称得上是白腻了。
张书堂笑着点了点头,那厮却不回应,竟然低下头。
张书堂心中轻笑,身为一个武将,竟然还这么腼腆啊!
他嘴上却是道:“诸位,某最是年幼,官阶又最低,这一次本该请两位来主持的,只是小可心中却有不成熟的想法,是以就越俎代庖了啊!还望二位海涵!”
满桂哈哈一笑:“说的什么话,你的本事我们都是见识过的,听年轻人的又咋了,只要能杀达子,就算是要我亲自去草原放荒火,老子都是愿意的!”
草原人每到了冬季春季的时候,都会南下,到了明人的地盘上,烧杀抢掠,夺得物资之后,回家过冬,渡过春荒。
他们将这个称呼为打草谷,意思就是明人就像是谷子一样,割倒了,敲打敲打就有美味的谷子出来了。
而大明这边,也不是就缩头不出了,针锋相对的一样有精锐的勇士,或是自发,或是小吏带领,三五成群的在深秋的时候,进入草原地带,然后一边焚毁他们的牧场,一边乘着草原人还没有开始冬季集结的时候,抢夺四处放牧的牧人财产。
当然,里面有没有报复手段,就心知肚明了。
大明的将士们将这样的行为称之为放荒火。
这样的勇士虽然不多,但是在九边大地上,却是每一个地方都存在的。
第两百七十一章:张书堂的决心
而放荒火实际上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就像是犯关抢夺的牧人,一旦被明军包了饺子,就回不去了。
进入了草原的明军,一样如此,甚至为了避免发生更大规模的战争,这些明军还会祛除了铠甲,以民间武人的身份进入草原。
每一年,死在草原上的放荒火者,都不计其数……
此时,满桂以甘愿去放荒火来表达自己愿意听从张书堂的指挥,可见他的确是佩服张书堂的办法的。
秦良玉笑了笑:“老身就不说话了,小兄弟只管指挥就是,白杆兵上下别的没有,穷的就剩下一条命了!”
张书堂点点头,感激的看了两位一眼,他当即蹲在地上,匆匆几笔将京师周边的地形画了出来:
“诸位,请看,这是永定门,这是我们目前的地方,这里是达子的营地,整个京师已经无恙了,而达子手中掌握着通州堆积的漕粮,虽然连夜撤退的达子,必定是带不完的,但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有多少,加上他们在地方抢夺了多少,这些我们都是不知道的!“
众人点头,满桂道:“可恨我等战马不多,若是有两千骑兵在手,必然让达子抢粮的那些散兵有来无回!”
秦良玉隐晦的看了一眼东方,东北的方向扎这宁锦军的九千骑兵,若是该部肯出战的话,那么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啊!“
张书堂注意到了秦良玉的动作,他冷哼一声:“老夫人还是不要指望宁锦骑兵了!”
“这是为何?”秦良玉很是吃惊。
张书堂长叹一声,他能说历史上的宁锦军就是跟在后金的屁股后面,然后等到眼前的这个老妇人与达子大战四场,使得达子放弃了永平等地,然后好不廉耻祖大寿当即上疏说自己与后金力战,然后收复了多少城池云云。
张书堂只得开口道:“本月初一日,袁崇焕下狱,此时正在良乡抢掠的皇太极立刻帅兵返回,直逼京师,陛下任命满总制总督兵马,与皇太极相持!”
满桂皱眉道:“我听说皇太极一部朝着通州而去,哪里可是漕粮重地啊!我心中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匆匆带着还没有磨炼好的士卒,与皇太极对阵!”
他长叹一声:“恰巧此前下了雪,然则十六日的时候,雪却是停了,我以为这是一个吉兆,哪知道……”
满桂摇摇头,这一次他麾下的儿郎可是伤亡惨重啊!
秦良玉只得安慰道:“满总制无需悲伤,此番的确是吉兆,这一次我等的战果,竟然比当初宁远之战更大百倍,这还不是吉兆,又是什么呢!”
秦良玉转向了张书堂:“张小兄弟,若是以你的判断,宁锦营不出,我等如之奈何?”
张书堂沉声道:“放弃小部,直追皇太极一部!”
只追皇太极一部?
众人一楞,这个战法可是凶险啊!
满桂皱眉道:“张兄弟,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后金散兵袭扰地方,陛下那边?”
张书堂沉声道:“我等联名上书,告知陛下,这一次我等欲要直捣黄龙,效仿岳武穆当年事迹,若是被我部打散的达子散勇,因为我等没有骑兵,是以无法追击,请各地官兵,围剿此等,只要是这样做了,想来自然是没事的了!”
秦良玉沉声道:“张兄弟,老身唤你一声侄子也是应该的,要知道我的年纪已经足以做你的祖母了都!”
张书堂轻笑道:“若是老夫人不嫌弃书堂蹬鼻子上脸,书堂倒是想要拜老夫人为义母。”
一边的张小四低声道:“好叫老夫人知晓,我家少爷自幼就失去了高堂,老爷为了少爷,也没有再娶。”
秦良玉诧异的看了一眼张书堂,没有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竟然命运如此多桀。
他当即心中起了怜惜,却是慈爱的笑着:“若是这一次能够大胜,老身便请求陛下,亲口许可老身收义子,到时候满总制可要封上一个大红包啊!”
满桂大笑:“老夫人敢收,满某人就敢送,只是不知道老夫人的改口费可是准备好了?”
秦良玉对弈满桂踢过来的调侃,却是根本不接腔,他看着张书堂,认真的道:“你可知道这样一来,你的未来可是危险了啊!”
张书堂哈哈大笑,秦良玉、满桂等人的反应,让他知道眼前的众人实际上都已经认可了自己的想法。
秦良玉这句话的意思,张书堂自然那明白,人家都是已经混到了总兵的位置上的大将,就算是在升,也不过是一些虚荣赏赐罢了,至于职位,他们怕是都难以再升一步了!
武将出身的朝臣,最高也就是做到一地的总兵,至于上面的总督某一片方向的大佬,却是想也别想,那是给文臣准备的位置!
秦良玉这是隐晦的提醒他,一旦他自比岳飞了,那么在朝臣的心中,这可是拿他们当做秦桧来看待啊!
毕竟直捣黄龙的岳飞,可是被秦桧给陷害,然后才使得失去了收复失地的机会。
这一次张书堂提议直捣黄龙,他作为一方主脑,就算是秦良玉或者满桂帮他抗下,在书写奏章的时候,自己当做提出意见的人员,就算是这样,因为具有独立性的郧阳营是必须要有人签名附议的。
这个人只能是张书堂!
只要是张书堂签了名,就会在所有文臣的心中炸了一根刺,这样张书堂以后会遭遇什么样的待遇,就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满桂皱眉道:“张兄弟,你难道就不考虑这里是一个皇太极布下的陷阱吗?”
张书堂哈哈一笑:“老哥啊,若是皇太极能够承受这样的伤亡再来一次,他何必连夜撤离呢,不管是昨晚还是今天早上,只要是继续猛攻我等的阵地,以我们这些兵卒,难道还能在休息过来之后,给予的达子的杀伤少了?”
“既然皇太极承受不住死伤撤退了,那就只有退回建州一条路可以走了!除此之外,再无二途,是以我才这样坚信的!”
第两百七十二章:明臣谁说不忠义
满桂一想也是,要知道他们粗略统计的达子巴牙喇甲兵,都有了六七千颗首级,甚至这一次杀死的所有满洲士卒中,达子精锐的巴牙喇都占了三成以上!
前后长达七天的连日大战,使得虽然达子给予明军的伤亡很是惨重,但是实际上他们也不好受了!
要知道这一次皇太极可是将后金近乎六成的巴牙喇甲兵,都给带了过来,正因为这样,才让的金兵的战力这么可怕!
但是,正因为巴牙喇都是训练不已的精兵,使得没损失一个,都会让皇太极肉疼,更何况是直接被张书堂的猎枪兵给报销了六七千!
若是皇太极还继续坚持的话,怕是整个后金带出来的巴牙喇都要被这家伙的士卒练了手感了!
实际上若是王勇不让白杆兵带来了三百杆猎枪,那么皇太极是不会认输的,可是就是这三百杆猎枪的加入,使得皇太极心中的那一根弦绷断了。
这一次皇太极带出来的真达子,也就是三万多人,而蒙古旗与汉军旗,加起来也是三四万人的样子。
他的八万大军,已经在先后数场大战中,死伤了一半之多了,而这并不能让皇太极心生退意。
他只要是手中握着这一次带出来的一万多甲兵,天下之大,就没有什么地方能够阻挡皇太极的步伐!
可惜的是,张书堂前面三天时间,让他先后损失了近乎三千巴牙喇,等到秦良玉带来的猎枪交给了张书堂之后,不过是大半个晚上,就让皇太极下定决心一股脑投入进去的甲兵损失了三四千!
这样的伤亡,皇太极哪里敢继续了!
要知道甲兵可是相当于明军将领亲兵一样的精锐兵种啊!祖大寿带着十八个家丁,都能够在上万的达子大军中捞出自己的父亲,更何况是七千巴牙喇了。
皇太极已经心疼的无法呼吸了!
秦良玉因为并没有与达子交手过,虽然他派遣的白杆兵士卒,一度当做了郧阳营火枪兵的护盾,但是,因为有着五百杆猎枪,再加上五千火枪手协助,达子的士卒,还没有到了白杆兵面前,就已经被打倒在地。
白杆兵昨天晚上也就是阵亡了百十人而已,这还是因为有一时间他们冲的太快了,使得火枪手来不及射杀涌上来的达子,而导致的伤亡。
没有了解过就没有话语权,秦良玉见到满桂认可了,遂也不再分辩。
张书堂看了看两人,见到他们都认可自己的推断,于是开口道:“那么我们先写下奏疏,等到骑兵们确认了达子的动向,就奏报上去?”
两人自然是认可了!
但是对于谁是主提议者,三人却是争论不休。
秦良玉道:“老身乃是女将,本身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既然这样,这一次的奏疏理当是由我来写的!”
满桂反驳道:“老夫人自身的遭遇你还不知道吗?若是你写了这一封奏疏,今后的处境将更加的艰难,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石砫兵上下考虑吗?”
满桂认真道:“所以这封奏疏,必须是我来写!”
张书堂笑道:“喂,都不要无视我好不好,既然是我提的意见,自然该是我来操刀才是!”
“你不行!”满桂当即阻拦他。
“你不准!”秦良玉也是同时开了口。
“你若是写了,今后的前程可就完了,我等已经是最高的武将了,有没有成为总督的可能,因此这一封的奏疏,只能是我两人其中的一个来写!”
两人认真的解释道。
张书堂心中感动,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弊,只是不管是谁写了,今后的军需上面,可就会被人卡脖子了啊!
虽然两人得到的本来就不多,但是,这两人并没有生钱的法子,若是这么做了,今后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啊!
张书堂弯腰感谢了两人的好意:“老夫人、满大哥,你们的意思小可明白,只是……”
“书堂,你不能……”两人同时阻止道。
“我只想说一句话!”张书堂盯着两人的眼睛:“秦夫人,满总制,敢问你们可有军饷的来源?可能为麾下的将士寻来军饷粮草?”
两人默不作声了,满桂只是一个流官,他的驻地虽然在大同,但是大同本来就是一个穷苦地方,紧靠着草原,牧民的骚扰使得除了城市内之外,却是荒芜的很。
而秦良玉虽然出身世家,夫家又是石砫的土司一样的人物,但是他们两家的地盘都是穷苦的大山山区,虽然有着一点点税收,但是就算是现在朝廷会解决一部分(外出是七成,回归本地只有三成)粮饷,但是维持目下的军队,却是让秦家、马家已经败落的厉害了。
见到两人都失声了,张书堂笑道:“我家虽然只是一介小吏之家,但是我南阳却是正在水陆的交点之上,又是有史以来的四大水利灌溉地区之一,是以商业繁茂,却是算得上是仅次于苏杭这样的大地方的。
小可自成军一来,不曾得到朝廷的一毫一分饷银,但是,我的郧阳营,可是不输与别人的装备吧!
是以,老夫人,满大哥,这一次的上疏人,必须是小可,因为只有我部,能够在朝臣克扣饷银之下,不会印影响了士卒们的生活!”
秦良玉长叹一声:“等这间事了了,你或是派遣一部来我石砫,我教授与你白杆兵的战法,或是我派人去你部,教授你部士卒的战法!
书堂,你记住了,火器虽然犀利,但是他的弊端同样的明显,若是遇到了下雨天,狂风天,可就是不如大刀长矛了啊!”
张书堂点点头:“老夫人放心了,这一次过后我必定请求老夫人派人教授我战法!”
满桂拍了拍张书堂的肩膀:“张兄弟,老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相比于阵战,我是不如秦老夫人太多的,当然若是你想学,不管是在军阵上,还是战谋上,还是行军扎营、军法纪律……都可以来信询问,我一定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