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一拍即合2
在那个年代,乡土观念极强。不管什么原因,外人到本乡来闹事,往往会受到乡人群起攻之。
赖利头就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章家兄弟再蛮横,也不敢到别人的地盘搞事。反正这次偷的钱不少,就在这边混着。等这阵过去了,到时候再回去。
他没想到的是章家兄弟几个因为赖利头打伤了老娘,蛮劲上来了直接冲到隔邻镇上,抓住了赖利头。
要换做以前,这种“过江龙”的行为,或许还真的被当地民众攻击了。
当初建立保安部门的时候,秦晓鸾就再三对黄石头说过:保安部不是好勇斗狠的流氓帮派,而是合法合理合规的保护大家的正义力量。
除了对使用武力做了严格的限制之外,还规定每天都要学习法律法规。
章家老大、老二两人都在保安部做事,这次就没有按照江湖上的那一套行事了。
兄弟几个单膝下跪,老大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兄弟四个是隔壁镇上的章家兄弟。这家伙偷窃我家财物,打伤我等七十岁老母。吾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容忍?今日来到贵地,是要把他抓到县衙,听从县令大人发落。绝对无意也不敢冒犯宝地,在此先给各位叔伯兄弟赔罪了。”
说完之后,兄弟四个咚咚咚磕起头来。
恰巧有两个这个镇上在秦家班做事的员工正好放假回来,于是就对周围的人证实所言非虚。
赖利头这种行为,在哪里都是遭人唾弃的。何况人家兄弟已经当众解释不是来自己这里耀武扬威,包括赖利头的狗友在内都不敢再维护他了。
这赖利头见状不妙,趁着兄弟几个磕头之机,跳起来就跑。
谁知道这是章家兄弟们早就商量好的计谋,要给机会让这家伙逃跑。
不怕你跑,就怕你不跑。你不跑,还不好收拾你。
赖利头这么一跑,正中兄弟几个下怀,当即追了上去,按在地下就是一顿暴打。
直到赖利头动弹不得,才又给当地父老告罪之后,将他拖回了落凤镇。
原本是准备把他给送官的,但当时一时激愤下手重了点,现在赖利头完全不能动,也不方便送到县城。
而兄弟几个又不能为这事守在家里不做事,于是商量先去上班,等这家伙好点了再抓他见官。
赖利头在家修养了一段时间,稍微能动了之后,就想到万一章家兄弟下次放假回来,心里不爽了还真把自己扭去见官,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顿皮肉之苦。想着自己能躲的地方都能被他们找到,干脆躲到县城去。那里人口密集,自己注意点,就不会被他们找到。实在不行,再往其他地方跑的话,坐船坐车也方便。
于是就这样到了县城。
可是现在的赖利头又没有钱,也不敢去偷,吃饭怎么办呢?于是就抹黑了脸,披头散发的靠乞讨为生。
正好这天看到面前经过一双上等靴子的人,于是上前抱住脚讨钱,就被刁胜给认了出来。
刁胜正好想找秦家班麻烦,赖利头正好想找靠山,双方一拍即合。
166. 已经违法了3
这里就不得不称赞一下刁胜了,以流氓界的标准来看,他简直就是流氓楷模。
并不是每个流氓都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的,刁胜就有。
这几天他已经想清楚了,要想把秦家班搞倒,就必须先搞倒于奇正。
但人家于奇正现在已经是四品大员了,哪这么容易搞倒?
大多数人遇到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人时,都会选择避其锋芒,刁胜就不。
可怎么能搞倒于奇正呢?刁胜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办法可以干掉他。
第一个就是“反叛谋反”,这个办法肯定行不通。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了:贪墨腐败。
可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说于奇正有没有贪污,就算他贪了,你刁胜也抓不到证据啊。
就在此时,天降良机。
尽管都是一个县的,但落凤镇和县城相隔了几十里,口音有很大区别。落凤镇人说话快一点,县城的人就不一定能听懂。
而赖利头就不存在这个障碍,于是无意中听到了两个落凤镇工人的对话。
其内容就是感谢于经理,这次秦家班周转困难,又是于家出钱来帮着解决的。
原来,于财主夫妇给钱之后,那种小心思就来了。
这样的好事不让别人知道,那不是白做了?于是就有意无意把这事给说了出去。
秦家班的人本来就对“于经理又回来了”充满期盼,这样的事情恰恰都特别吻合了这种心理,于是很快就传开了。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很奇葩的现象:荆州城这边被于奇正遮了个严严实实,落凤镇这边无人不知。
刁胜得到这个消息,简直是如获至宝。就凭这一点,就算不能扳倒姓于的,也必定在荆州城落下个坏名声,以后秦家班营造荆州城不那么顺利,机会就来了。
当听说去府衙告于奇正时,赖利头犹豫了。
并不是每个流氓都能“这酸爽才正宗”的,上次于奇正还没当官就在县里就挨了一顿板子,这次去州府不得被扒一层皮?
于是刁胜就说了:这事你干成了的话,就是刁家班的副班主;如果不去的话,我就把你交给章家兄弟。
如此威逼利诱之下,赖利头也就依从了,当天就启程到荆州,第二天早上当众敲响鸣冤鼓。
秦晓鸾、黄婶和陈大娘到州府大堂,衙门前已是围得水泄不通。
“秦班主,堂下此人,状告你们与于少詹事勾结,贪墨荆州城营造款项,可有此事?”刺史左翰升这话问得极有水平。
截止到目前,总共只给秦家班拨过一次款,就目前用度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够的。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利润可言,“贪墨”之词也就站不住脚了。
“绝对没有。秦家班账目已带来,请大人过目。”秦晓鸾的回答非常配合。
黄婶也把账本交给了过来的师爷。
师爷当然是能理解上官的意思,当众念了起来:“某月某日,采购木方XX,交割纹银XX两;某月某日,采购大米XX,交割纹银XX两……”
才念到一小半,赖利头也反应了过来:“我告的是于奇正!他才是秦家班幕后老板!自己监管,自己当老板!”
台下围观群众一片哗然。不管有没有贪污,这件事就已经违法了。
167. 秦家班内讧4
左翰升沉声说道:“你有何证据可以证明?”
赖利头叫道:“大人,这秦家班本是一个小镇上的草台班子,根本就没有营造荆州城的能力。最重要的事,她们的资金从何而来?是从于家来的。这都是于奇正的老爹老妈自己对外面说的!落凤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台下群众纷纷交头接耳,从常理来看,事情就应该是这样。
“秦班主,是这样吗?”左翰升问道。
“不是。”秦晓鸾回答得很干脆。
“既然不是,那让官府看看,你们进账是从哪里来的?”赖利头大声说道。
这些话,都是来之前刁胜给他再三交代,并演示过好几次的。
“胡来!”左翰升拍着惊堂木说道:“荆州城墙营造,包括所拨款项,涉及军事机密,岂能全部公之于众?”
他这么说,也是收到了师爷的暗示,因为已经看到了入账出有一栏是从于家进账。
可是这话不能得到堂下民众的认可,下面纷纷起哄起来。
修建荆州城所需钱粮都是咱荆州百姓缴纳的赋税。按道理说,本来就应该交代清楚。如果说被当官的贪污,那就是吸民脂民膏。凭什么咱们出了钱,还连问都不能问。
赖利头露出一个阴笑:“就算款项数量是机密,可是有没有从于家拨款总是可以说的吧?”
这话也是刁胜之前就定好的策略。
只要坐实于家出了钱,那么这件事就算他们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左翰升见状,只能强行用上最后一招:“此案复杂,本官需进一步调查,择日再……”
“哼!”赖利头见堂下民众都在支持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然后调查来调查去,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咱们这些百姓是吧?”
这话一出,台下民众纷纷叫了起来:
“这么简单,三人六证当堂就可以查清楚,有什么案情复杂的?”
“就是就是,把那于奇正叫来当堂一对质不就行了?官官相护,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呸,狗官!”
“现在审!现在审!现在审!”
到后来,堂下民众齐声挥舞着手臂呐喊起来。
“于家是出钱了!”一个粗豪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过来。
两个穿着秦家班制服的人疾步朝堂下走来,一个是个黑脸彪形大汉,另外一个是一副公子哥模样的白皙青年。刚才那句话就是彪形大汉吼出来的。
白皙青年手里扬着两张纸:“我们可以证明!”
围观的民众纷纷让出一条道,让这个人过来。
躲在人群中的刁胜乐得都快飞天了,暗暗想道:于奇正啊于奇正,你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这两人刁胜都认识,一个是原漕帮帮主程老黑,一个是杨不羡。
杨不羡因为抢秦晓鸾那个女人的事和于奇正多有龌龊,刁胜早有耳闻。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是找准时机下手。至于程老黑是什么原因,尽管目前还不清楚,但绝对是不怀好意。
总之来说,就是他们现在内部起了内讧。他们这么一狗咬狗,秦家班的名声绝对是一地毛了。
168. 做人留一线1
堂下人们轰动起来。
从他们的服装可以看出,这两人是秦家班内部的人,手里还捏着证据。
这下左翰升就尴尬了。
如果现在退堂,无疑坐实了“官官相护”的说法;可如果继续审的话,明显对于奇正不利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开道声传来: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全都跪倒路边。
太子李经阔步走来,于奇正就跟在他身后低着头。
左翰升急忙从堂上迎了下来。
李经面若冰霜:“我把当事人带来了,你继续审!我坐一边旁听。”
师爷等人急急忙忙去端椅子,左翰升面有难色的看着李经。
“你看我干什么?!”李经朗声说道:“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荆州城,是荆州百姓的荆州城,是天下百姓的荆州城!故,城墙修缮一事,必须经得起百姓的检验。”
堂下民众纷纷放声高呼“太子殿下英明”。
左翰升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太子已经做好了牺牲掉于奇正的心理准备。
想想也是,太子现在正是要得民心出政绩的时候,不管手下谁多么受宠,当与“民心”形成对抗时,会选择谁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他这么想,台下的刁胜也这么想,如果后世有一首歌现在就流行的话,此刻刁胜一定会愉快地哼起来:来呀,快活呀……
片刻间左翰升就已打定了主意,当即按照正常流程开始:“堂下何人?”
“草民程老黑/杨不羡,乃秦家班运输部长/信息研究部长。”
“所为何事?”
“听说大人正在审理太子少詹事于奇正贪墨一案,吾等对本案颇为了解,并有相关证据,前来投案。”
“大声讲来。”
“喏。”程老黑说道:“于家的确有给钱秦家班,数额折合纹银一千二百七十三两二毫。该笔账目在秦家班账上可查。”
台下民众轰地一声议论开了,现在已经把这么精确的数字都爆出来,那贪官想抵赖也抵赖不了了。
左翰升看了一眼师爷。
师爷立即禀道:“确有此账,三日前进账,数目就是这么多。”
左翰升暗叹一口气,转而问于奇正:“少詹事,您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于奇正摇摇头:“没有。”
左翰升偷偷瞟了李经一眼,后者眉头紧锁,隐有怒容,看来对此事是真不知情。
“少詹事何以要给银钱秦家班?”左翰升问道。
不等于奇正开口,程老黑和杨不羡齐声说道:“我等知道原因。”
左翰升习惯性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现在是在问少詹事,让你们说了吗?”
作为官场老油条,深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尽管现在于奇正已经狼狈不堪,但自己也得给他机会,所以才会有这番说法。
“让他们说!”李经突然开口叫道。
太子开了口,左翰升只得看了于奇正一样,心里默默说了句“耗子尾汁”之后,准程、杨二人呈报。
“这笔银钱是于少詹事写家书回去,于家立即将全家银钱全部集中起来,交由书童于福,于前日送到荆州。”程老黑说道。
台下百姓又是一阵小声议论,将所有家财都投资到秦家班,要说没有猫腻,谁信呐?
169. 维护名声2
“至于这笔钱是做什么用的,还是由我们杨部长来说吧。”程老黑说道。
刁胜已经准备去买鞭炮去了,看来这程老黑只是排头兵,真正杀手锏在杨不羡手里啊。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杨不羡逮到机会了,不得把这姓于的往死里整?
果然,杨不羡第一句话就直接往致命的地方捅:“这笔钱并不是借。”
台下民众又开始议论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堵塞了那贪官用“借”来搪塞的路,也就坐实了于家出资秦家班的事实。
杨不羡继续说道:“我还是从开始说,大家比较能听明白。几日前,少詹事找到秦家班,要求建一个大戏班子。”
台下“呸”、“狗官”骂声不绝于耳。想想也是啊,这活都没干,就拿着钱办戏班子自己享受,还不是贪官是什么?
“肃静!”左翰升拍着惊堂木。
“这个大戏班子是做什么用的呢?”杨不羡等堂下稍安静之后说:“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荆州城营造这么浩大的工程,说完全不对城中百姓的生活不产生影响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必须把这个影响降到最低。做为我们官方,尽量少去甚至不去征用居民的房屋土地和人力。你们秦家班,做事的时候要尽量做到不扰民。”
这话一说,堂下的百姓完全安静了下来。
确实,从知道荆州城要修缮开始,大家就都在担心。这么大的活,不可能不征用。若是遇到贪官污吏乘机吞并土地店铺,百姓们也只能无可奈何。
之前城中富商纷纷找秦家班营造私房也就是这个原因。可普通百姓哪里有钱随时都盖新房子呢?一直到现在,这都是悬在心里最大的担忧。今天这么多人来听审,其实内心深处就是在害怕这件事。
杨不羡这话一说之后,人们就突然想到一件事:到目前为止,还真没征用过谁家的房子。之前传的沸沸扬扬说要征用民居做秦家班宿舍,但一直没行动,最后那些人住到了船上。
如果真是像他说的这样,这少詹事还真不算那么狗官。退一步说,只要做到这一点就算是贪墨一些又何妨?总比直接吃掉大家房产的官员要好一万倍。
杨不羡继续说道:“少詹事还说,现在荆州城建设伊始,百姓们心中多有担心,这个很正常。现在城中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都有。这其中,大部分人是出自于担心,还有一些人是跟着人云亦云。更有极少数人在里面兴风作浪。对这些谣言制造和传播的人我可以下令严惩,但是那样城中就没有这么安定,大家都人心惶惶,就更加给了躲在暗处的不法分子机会。”
百姓们一听,还确实是这样。这段时间以来城中什么说法都有。一会说要征用城东土地,一会说人手不足要抓青壮年去做事等等。
杨不羡双手朝天一拱,学着于奇正的语气说道:“我于奇正身为太子少詹事,就当解君之忧。不但这荆州营造要建得好好的,更是要维护好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名声!于某决不能让屑小之徒有机会从中作乱!”
170. 我必不负卿3
李经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这些话于奇正从来没有当着自己面说过半点,现在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堂下的刁胜嗅着这味道好像不对啊,杨不羡这些话怎么都像是在给姓于的开脱啊?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所以少詹事就要求建立这么一个大戏班子,给大家传递真实的官方消息,宣讲本次营造的重大意义,让官方、工匠、居民三方有一个沟通和相互理解的渠道。同时丰富营造工匠的业余生活,让大家以更好的精神状态去做好事情。更重要的是,让那些谣言没有机会到处散播!”
“好!”堂下众人忍不住喝起彩来。
“好!”李经也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巴掌。这还真是个好办法,通过娱乐教化民众,其效果不知道要比冷冰冰的公示话宣读要强多少倍。
杨不羡继续说道:“然后少詹事又说了,这虽然是件好事,但未免有人会拿出来做文章。因此这个戏班子所需开支,不能列入到营造款项之中。”
李经心中暗叹:于卿啊于卿,看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怎地如此迂腐呢?这样的事有什么好怕的呢?
杨不羡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可是钱从哪来呢?最后少詹事就说,这笔钱由他个人来出,专款专用,用于建设这个叫做人视台的大戏班子!”
堂下民众完全震惊了。
按照这个说法,这少詹事不但不是狗官贪官,还是千年一遇的清官好官啊!
人群中刁胜捏着嗓子叫了起来:“从来只有公补私,何曾听过私贴公,谁信呐?”
这话也是有理,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杨不羡放声笑了起来:“我们当时也是这么劝少詹事的,借用他的话来回答你。只要荆州城建得好,太子殿下脸上有光,我于奇正就算倾家荡产又何妨?”
完美解释!
堂下众人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少詹事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这么做一方面是知恩图报,另一方面就是他和太子的利益完全捆绑在一起。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银钱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事,重要的是前程!
这也从侧面否定了于奇正贪污的动机。对他来说,现在要的是政绩,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在太子眼皮底下贪这点小钱啊?
李经现在的心情无法描述。
曾经有一次,父皇和几位国工大臣在一起喝酒时说过这么一番话:你们都是把身家性命挂在我李二裤腰带上,才得到今日的荣华富贵,何须如此客气?记住,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当时李经心里非常感慨。
和马背上得天下的父亲相比,他就没这么一帮好哥们。虽说太子府里那些人不可谓不忠,可相互间始终有着一种界限,就是没有这种感觉。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李经喃喃地说了一句“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之后,眼光落到于奇正身上,差点给气了个半死。
这货正呆呆地望着杨不羡,一副“我有说过吗?这不是我说的,你可别乱说啊”的表情,看上去要多贱有多贱。
要不是在公堂之上,李经铁定要去踹他一脚,再补上一句“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
171. 没见过钱吧4
左翰升站起身,躬身对李经说道:“禀太子殿下,少詹事之举令臣羞愧得无地自容。微臣自忖做不到这样,此可为吾等官员之楷模。臣不敢高居堂上,令少詹事立于堂下听审。”
这老贼秃简直就合了那句话——“耕田不行,拐弯比谁都快”。见到现在风向变了,这舵转得啧啧,没个几十年经验是做不到的。
“该审还是要审清楚的,”李经语音一提:“赐座!就坐我身边。”
杨不羡继续介绍起来。
当时于奇正走后,他就想了起来。
虽说这事是为了官方发声,但百姓理解了,直接得到好处的是负责施工的秦家班。而且戏班子建起来后,看戏的也都是秦家班和百姓享受了,这个让少詹事出钱实在是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拿这个断章取义在外造谣,就会败坏少詹事的名声。
少詹事如此维护太子殿下的名声,咱们秦家班也得维护他的名声啊。
但是秦家班现在确实也是周转困难拿不出这笔钱怎么办呢?
上次自己已经在家里拿了一笔钱出来,现在也要不到了。
于是就去找到了程老黑。
程老黑一听,二话不说就去拿了私人的钱,昨天下午去还给了于家,当时也是与于福交接的。
最初于福还不肯收,后来还是二人说明厉害关系才收下。
说到这里,将手中的纸张递了上去:“这是我本人之前私人借给秦家班的交割册,这个是程部长与于福之间的交割册。还有一份是于福给秦家班的交割册,我们手里就没有了。所有交割都是由李记钱庄派人来做的。”
“在我这里!”黄婶叫了起来,取出了交割册。
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上得堂前:“小民李有福,是李记钱庄掌柜,可证实这位杨先生所言非虚。本庄这里也存有交割册底单,现呈报大人。”
就算赖利头再傻,也知道现在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了。
只要于奇正无罪,那么他就有罪,这次可不是打一顿板子能了事的。
反正总是死,也只能拼着再搏一搏了。
赖利头一下跳了起来,指着李有福和杨不羡说道:“你们知道我来官府告状,就临时做这些东西造假!”
李有福上下打量了赖利头几眼:“你是没见过银钱交割吧?”
堂下立即有些人就嗤地笑出了声。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银票”这种东西。货币就是依靠金、银、铜板来流通。
但是银子重量都不同这怎么办呢?于是人们交易的时候就需要用上“戥”这种专门用于贵重物品的秤了。
一般情况下,数量少还好说,称一称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可以了。
但是数量巨大的交易就比较麻烦了,毕竟戥的最大称重是一两,一千两就至少要称一千次。如果每次都差一点,最后差额就大了。
这时,买卖双方就会找到第三方,也就是有信誉的钱庄来称。
钱庄人员每称重一次,就要大声唱票。双方无异议,记录在册,然后再称下一个。也就是说,每称重一次就会有对应的记录。
为了避免将来出现纠纷,钱庄人员会用同一个人现场同时记录三份,分别签字画押之后,三方各执一份。
172. 赌这一票1
刚才这番解释无非就是让大家都明白了一点:这么大数量的银钱交割,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确认的。
李记钱庄在荆州城是除了名的童叟无欺的老字号,在他们手里交割的银两数以万计,不可能为这么一笔生意败坏自己名声。
更重要的是,不可能从今天早上这边来开案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出假来的。
如果他们真是今天临时作假,那么别说做不出来,就算乱写乱画,现在墨汁都不可能干透。
得到左翰升眼色示意后,师爷拿着李记钱庄的底单走到堂下,不断用哪个手摸着上面的墨痕,时不时还让堂下的百姓摸一摸。
“报……”一个肩插野鸡羽毛的快使快步跑来。
城中军民皆知,这是有十万火急之件的驿差。
驿差奔到堂下,双手呈上公文:“天门县令急件。”
师爷接过信件,展开大声念道:“天门县令王启道有本急启,兹有本县恶霸刁胜,流氓成性,霸占本地营造市场,本县已查明事实。其罪有……兹有本县落凤镇刁民赖利头,为盗窃惯犯。经本县查明,其罪有……本县已上报复州府,下海捕文书缉拿二犯。现得知,二犯已勾结一处欲往荆州,故技重施霸占营造市场。特此行文。”
堂下轰地一声,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这可是白纸黑字的正式公文啊,具备法律效力的,任何官员都不敢在这上面胡来的。
这份公文不但是说明了这个来告状的赖利头是个什么货色,又是什么目的,连背后指使者都确定了出来。
殊不知,天门县令王启道一天到晚就在关注着荆州城这边的变化。
今天早上收到飞鸽传书赖利头到荆州府衙状告太子少詹事于奇正,王启道就做出了决定:赌这一票。
为啥?道理很简单。
赌赖利头赢了能有任何好处吗?没有。
赌于奇正赢了有什么好处?这是一个傻子都知道的事情。
能不能不赌?不能。
道理也很简单,如果你不赌,就是实际上站在了对立面。到时候一旦查起天门县刁胜欺行霸市之事,你县令王启道也逃不脱干系。
不如趁这个机会,完全洗白自己,把和刁胜之类的人的关系完全洗脱干净。
还有一点,就算是于奇正输了又如何?那样也伤不到自己半分毫毛,无非就是以后刁胜不喜欢自己,没什么好处而已。
主意打定,立即就派了快马传书送了过来。
“我现在不是太子!”李经猛地站起身说:“现在我就是一个荆州百姓。我可以说一下我心里的想法吗?”
他这么一出面,堂上堂下鸦雀无声。
“我还是那句话,荆州城是荆州人的荆州,是天下人的荆州!荆州天下腹,荆州营造乃固本天下之举。若是有人乘机中饱私囊……”说到这里,李经口里重达千钧地吐出两个字:“该杀!”
“该杀!”“该杀!”“该杀!”
堂下民众齐声高呼起来。
“我也说过,荆州城营造之事要经得起百姓的检问。所以一切都应该拿到大家来判定。”李经沉声说道:“但若是有人乘机作乱,颠倒黑白,造谣污蔑,你们觉得又当如何?”
173.我要你告老2
“杀!”“杀!”“杀!”
堂下群众振臂高呼起来。
李经踱到已经瘫软成一滩烂泥的赖利头面前:“你听到了吗?”
赖利头整个人已是头脑空白,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
李经双目牢牢盯住赖利头:“我告诉你,你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是你的死法。”
赖利头脚下已是一团湿润和恶臭,屎尿全部都吓出来了。
太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可能赦其死罪。只是如果交代出背后主使者,能够死得痛快点而已。
“我说,我说。”赖利头已经软成一坨新鲜的狗屎:“这一切都是刁胜指使的啊!”
说完就开始讲起刁胜是如何威逼利诱自己来污蔑诽谤于奇正的过程。
话没讲两句就被李经打断了。
“我没时间听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李经双手摊开大声说道:“孤王现在就想知道,就想这荆州城的百姓审一审,我大仪朝四品朝廷命官,我太子府少詹事于奇正,到底有没有欺上瞒下、贪墨官饷、欺压百姓?”
“没有!”“没有!”“没有!”
堂下呼声如潮。
“既然没有,那好。奇正,咱们走!”李经袍袖一甩,朗声说道。
说完之后也再不停留,率先阔步离开。
堂下民众纷纷拜倒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千岁!”
到了上次他们聊天的那段城墙上,李经猛地站住,后面的于奇正差点撞到他身上。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李经像上次一样望着远方的江水。
“啊?”于奇正一下没反应过来。
“怎么?孤王说的不够清楚吗?”李经转过身看着于奇正。
“我……我没想要什么赏赐。”于奇正呐呐地说道。
这次还真没说假话,本来他心里想的就是帮一下秦家班,被杨不羡他们一番骚操作,现在莫名其妙地戴上了“忠君体国”的帽子,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欺君之……”李经拉长声调。
“别别别,殿下您别老拿这个吓我好不好?您知道我胆儿特小,经不住吓的。”于奇正苦着脸说。
李经冷哼一声:“你还胆小?你胆儿可肥着呢?再不说实话,我就派你去和蛮族打仗去!”
尽管知道李经在说笑,于奇正还是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别别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趁着这位爷高兴,不如把那事提出来。
“殿下,微臣请求把荆州城这摊子事给搞完之后,您能恩准我告老还乡。”于奇正露出哈巴狗式笑容。
“什么?!”李经跳了起来一顿爆栗:“告老!我要你告老!要你告老!”
于奇正捂着头一阵狼奔豕突:“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李经追了一阵,喘着气说道:“行,那你说明白。若真是有道理,孤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于奇正一看有戏,赶紧说了起来。
虽说自己有那么一点天纵奇才吧,但也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从小是读书也不行,习武更别提。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174. 你是个佞臣3
于奇正接着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人嘛,活着就要有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能当个土豪劣绅,还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那种。
早上睡个懒觉,起床吃个早餐,一边剔着牙一边提着鸟笼子,然后出门在镇子里,爷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走就竖着走。然后看见睡觉小姑娘长得漂亮,上前用折扇挑着下巴银笑着说一句“小娘子……”
说着说着,于奇正就陷入了自己勾勒出的美妙场景中。
“最好呢就是把落凤镇一枝花秦晓鸾强抢进府收了当小妾,爷让她站就得站,让她坐就得坐,对吗?”李经虎着脸说道。
“对对对,原来你也是这么……”脱口而出这句话后,于奇正立即捂住嘴。
李经倒没和他在这件事上纠结。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于奇正,从表情神态来看,这人还真是胸无大志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唉,罢了。既然如此,也无须勉强。
“行吧,到时候孤王恩准你辞官。”李经意兴阑珊地说。
“谢太子殿下!”于奇正大喜跪了下去。
李经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说他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完全可以现在怠政。反正他也就是个乡间小混混,做不好事也没法责怪他。可他为什么不但尽力的做,还能想出人视台这种妙招呢?还有,如果他真这么想,为何还要倾尽家产维护我的名声呢?
这个混蛋,演得还真像。孤王差点被你给骗了!
李经咬着下唇说道:“你放心,孤说话算话,说了准你辞官就一定会准。”
看着于奇正继续“演”着开心,李经缓缓补充:“不过时间嘛,大概也就是个六、七十年之后吧。”
于奇正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无比,李经心里那个畅快啊,完全就是老便秘治好了的感觉。
“不是,太子爷,这咱也得讲点道理吧……”于奇正急了。
“讲道理?”李经冷哼一声,伸出手指对着于奇正一顿乱戳:“我要你讲道理,要你讲道理!”
于奇正一边躲闪着一边叫道:“哎,别戳我小胸胸嘛。”
这话一说出来,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经指着于奇正鼻子骂道:“你就是个佞臣、佞臣!”
于奇正心里这委屈啊,完全就没地方去。你都知道我是佞臣了,还不放我告老还乡?
“喂,你和我说说,”李经乜着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对我皇妹有什么企图?”
问这句话,是因为这是李经唯一能猜测到于奇正的“真实内心想法”。
于奇正嘴巴张得老大,心想这当太子的脑子和普通人不一样吗?你都知道我的梦想就是把秦晓鸾那个小娘皮抢到家里了,还来问我是不是对你妹子有想法?我有个毛的想法啊。
只是,他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在李经看来,就是“心事被我说中了吧”的表现,“洞察真相”的成就感真爽啊!
于佞臣自然不能直接说不是。
你想想啊,要敢直接说不是,那岂不是瞧不上公主?这颗狗头还是得先保住的。
175. 秦家姨妈巾
当即无比诚恳地答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断断不敢有这种大不敬的痴心妄想。”
李经完全懂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双方地位太过悬殊,因此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嗯,果然不出孤王所料啊!
于奇正也知道,这个话题怎么说都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赶紧岔开话题:“对了殿下,我让秦家班的厨子做了桌菜,请您今天下午去尝尝。”
其实昨天晚上曾庆福就来说了,材料都准备好了,今天晚宴就可以正式上桌了。本来于奇正就准备和李经说的,被早上那事给耽误了。
“专门投主子所好,带着吃吃喝喝。我就说你是个佞臣吧?佞臣,佞臣!”
“别戳我小胸胸!”
“我就戳,就戳!”
“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不吃白不吃,你这铁公鸡,都没请我吃过饭。能不去吗?”
“说话要讲良心啊,当时在落凤镇你们没钱,不是我请的?”
“我是说你升了官之后没请!”
……
两人笑闹着走开。
另一边,秦晓鸾回到办公船,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新式骑马布研发出来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赵狄栓那伙人居然效率这么高。
等她跟着杨不羡到了对方就明白了原因。
“理论研究处”的所有人眼睛都像是兔子一样,眼球里布满血丝,可见这几天都是连日连夜的在做事。
见到秦晓鸾,赵狄栓立即迎了上来:“班主。”
秦晓鸾柔声说道:“大家辛苦了。其实没必要这样的,正常做事正常休息。”
赵狄栓嘿嘿笑了一声:“这没什么的,就当打了几个通宵麻将。”
“不行!身体是做事的本钱,以后绝对不许这样。”秦晓鸾面色严肃地说道:“杨部长,你立即制定研究处管理制度,第一条就是绝对不允许连续加班。”
研究处的员工们心里一暖,赵狄栓赶紧说道:“班主,咱们目前开发出比较成功的有三种,您先看看呗。”
秦晓鸾跟着过去看了一下样品,高兴地说道:“很好,很好。大家真的太厉害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开发出来。”
赵狄栓笑道:“也是靠了您当时给咱们画的图。咱们有了个大致方向,做起来就容易多了。不然,要是都要我们来想的话,恐怕不知道得多久。”
秦晓鸾这才记了起来,当初自己确实画了个类似于后世某种车标的图案,想不到这些人这么厉害,一下子就复原了。
虽说受到材料的局限,还不能达到后世那么轻薄小巧的标准,但对现在的骑马布而言,已经是一个跨越式的进步了。
“班主,您给咱们这个新式骑马布取个名字呗?”研究处员工围过来说道。
对,确实应该取个名字。
可是取个什么名字呢?对侵犯知识产权很厌恶的秦晓鸾,是绝对不会取“护X宝”、“X菲”、“七X空间”之类碰瓷的名字的。再说,取这些名字这个年代的人听着也是一头雾水啊。
取名废秦晓鸾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要不就叫姨妈巾吧。”
众人一下子就理解了。最心疼女孩子的,就是自己的姨妈了。嗯,这个名字好。
姨妈巾,秦家姨妈巾。
就这么确定了。
176.卢桂花来了1
秦晓鸾带着“秦家姨妈巾”样品到了服装厂,喜儿娘卢桂花已经到了。
见到秦晓鸾,卢桂花上来就抓着她的双手说道:“晓鸾啊,姨给你赔不是了。”
秦晓鸾急忙应道:“姨,你这说的啥话,什么赔不是的啊?”
卢桂花摆着头说道:“你也知道,你逍叔和我也就喜儿这么一个丫头,从小就是把她宠坏了。我都听说了,这死丫头不知上下,冲了你好几次……”
秦晓鸾急忙打断说道:“姨,您可千万被这么说。苏家、黄家和我们家,那可是比亲戚都还亲呐,您这么说真的就见外了。别说喜儿妹没啥,就算有什么咱们也不会计较啊。”
“哎呀,这就好这就好,”卢桂花不断摇着秦晓鸾的手:“我们家那死丫头啥时候要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唉,这也强求不来。不过晓鸾你放心,我昨晚上就骂她了,做大夫人的人啊,就是要明理大气。就她那样,哪里能行。你就放心吧,这丫头啊,我的话还是听的,以后肯定不会冲撞你的。这当妹妹的,就得有个当妹妹的样子。以后她有什么不对啊,你跟我说。”
秦晓鸾差点晕倒。
不是不是,这话我怎么就听起来怪怪的呢?什么“大夫人”,什么“当妹妹的”,这什么意思嘛。
卢桂花继续絮叨着:“晓鸾啊,这里姨也碎嘴一句啊。喜儿是不懂事,但再怎么说,咱也都是知根知底,她心里还是把你当姐姐的,怎么都比外面的人好。以后啊,你们两要能相互照应着,外人就欺负不到你们头上,姨也放心了。你放心,姨把话说前面,以后喜儿生的也是认你当娘,她就做小娘好了……”
秦晓鸾差点暴走。
说来说去说这么半天,敢情就是咬死了我和喜儿两个都得嫁给那混蛋啊!你说你这当娘的,怎么自己女儿给人家做小都愿意呢?这还不算,还贴上我这个侄女?
秦晓鸾开口叫了一声“姨……”,就被卢桂花把后面的话全部噎下去了:“晓鸾你别说了,女孩子家家脸皮薄,姨都知道。对了,姨和你说说服装厂的事。”
然后就开始介绍起服装厂的事起来。
目前已经来了一部分人员,大概占总人数的一半以上。主要还是以自愿为原则,有些家里有老人实在丢不开的就没有过来。服装船的改造都已经全部完成,很快就能进入正常生产。
秦晓鸾满意地点点头,拿出“秦家姨妈巾”给卢桂花,嘱咐这个要尽快安排生产。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找理论研究处,他们那边会全力配合。
卢桂花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表示这个没问题。
听她这么一说,秦晓鸾也就放心了。
卢桂花的女红在落凤镇是出了名的,她要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既然她说了没问题,那姨妈巾的生产应该比较顺当了。
和卢桂花告别,从服装船下来之后,就听到旁边一条船上有人很高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难道是有人吵架?遇到这样的事情,身为班主肯定得去看看。
于是秦晓鸾就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了疑似吵架的这艘船上。
177.太子爷要来2
“我不管,最迟午饭后前要把船交给我们布置!”苏喜儿叉着腰,大声叫着。
“苏姑娘,这船只长期搁浅和临时泊岸不同的。除了需要采取更加牢固的措施来固定之外,还得在船体刷漆。”程老黑耐着性子解释。
“那我不管,怎么弄是你们的事,反正我这个时间必须要。”苏喜儿气鼓鼓地叫。
程老黑倔劲也上来了:“我没办法,有本事你自己弄。”
眼见双方马上就要大吵起来,秦晓鸾走了过去,问清事情缘由后,柔声劝道:“程部长,你这边如果能想想办法赶赶工,就帮人视台这边先弄好嘛。”
程老黑一脸为难地说:“班主,不是我不弄。这船都是木头做的,在水下久了,上岸时就得把船体上附着的那些螺蛳水草青苔全部打磨清理干净,再晒干刷上桐油。不然的话,没两天就全都腐坏了。”
秦晓鸾点点头,转过脸对苏喜儿说:“喜儿,你看程部长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要不先缓一缓?人视台开张也没这么快吧?”
“不是啦晓鸾姐。”喜儿脸上露出着急的神色,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然后附在秦晓鸾耳边说了一句话。
秦晓鸾听到之后脸色大变,转而对程老黑说道:“程部长,这事按喜儿说的来,必须午饭后就把船交给她们。”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无比坚决,没有半点商量的口气。
程老黑也没见过秦晓鸾这么严肃过,但这事确实很难办,于是低声说道:“班主……”
秦晓鸾凑近两步,把声音压到最低说道:“少詹事邀太子今天过来吃饭,很可能要看节目。”
“啊?”程老黑瞪着牛眼呆在那里。
片刻之后才咬咬牙说道:“好,我这就抓紧办。苏姑娘,你放心,绝对在你说的时间之前给你。”
秦晓鸾问道:“那清理上油怎么办呢?”
程老黑答道:“那件事太重要了,这条船废了就废了。”
秦晓鸾摇摇头:“难道不能明天后天白天派人来弄吗?”
程老黑回答:“苏姑娘她们为了达到最好的音乐效果,很多船体部分都需要切开,让这条船像一个喇叭那样。还有,她们的那些乐器道具什么都要搬上船,那都是些很昂贵的东西。等她们上船之后咱们再维护,玩意碰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苏喜儿说道:“这个没事,那些乐器服装咱们可以每天拿走,舞台布景这些拿不走的,你们修缮时注意一点就好。若是有破损及时的补上,只要不耽误晚上的节目就好。”
“那你们不是很麻烦?”程老黑问道。
“这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分摊点,能把事做好就好啊。”苏喜儿无奈地说道。
“好,我这就亲自去办。”程老黑补上一句:“苏姑娘你也真是,早和我说明白不就不会耽误这阵时间了?”
苏喜儿翻了个白眼:“这事能说吗?”
程老黑也不多说,马上就跑步走了。
苏喜儿这句话提醒了秦晓鸾。
等下晚上这里人潮汹涌,万一到时候太子出了个什么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里,立即转身前往保安处,必须提前安排好维护现场持续的人。对,还得像后世那样,将观众席分成各个区域。
178.吃饭是态度3
厨师曾庆福亲自端着第一盘菜进入了就餐区域。
咦,怎么少詹事没坐在主位上?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年岁与于奇正相仿的年轻人。头上戴着一顶由白鹿皮缝制而成、如双手交合状的皮弁。通常来说,皮弁上的白色浅毛中都会带些许浅黄色,而这顶皮弁确实纯白皮毛,甚是少见。
在看他身上的装扮:犀簪导,组缨,玉琪九,绛纱衣,素裳,革带,鞶囊,小绶,双佩,白袜,乌皮履。
桌上坐着的,除了于奇正和秦晓鸾之外,还有两个大官模样的人,黄铁柱夫妇和程老黑侍立在一侧。
曾庆福暗叫一声“额滴个娘哎”,手里的菜盘差点就跌落下去。
若是其他厨子,兴许只会以为是少詹事的一个贵客。可曾家世代御厨,他老爹在家时也时有提及以前在朝中的一些事情,所以一下子就看出了名堂。
贵客是没错,问题是这客实在是太“贵”了。从服饰上来看,这可是当今皇太子的公服啊。
本朝沿袭前朝,对着装有着严格的律令。
天子之服十四、皇后之服三、皇太子之服六、太子妃之服三、群臣之服二十二、命妇之服六。
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穿什么衣服,这可是有严格讲究的。
皇太子六服分别为:衮冕、远游冠、公服、乌纱帽、弁服、平巾帻。
现在李经身上穿的就是弁服,“朔望及视事则兼服之”。于今日情形来说,就是“视事”了。
曾庆福立即跪倒,双手将茶盘举过头顶:草草草草草民曾庆福,叩叩叩叩见太子殿下。
李经心想这厨子还有点眼力见啊,当即笑道:“无须多礼。听说你的手艺不错,今日便来尝尝。”
曾庆福激动得浑身发抖,将菜盘放到桌上:“殿殿殿下恕罪,草草草民立即便来。”
李经笑道:“曾大厨你去忙吧,不必如此紧张。”
曾庆福起身飞奔。
“来来来,咱们今儿个吃于奇正这个大户。”李经拿起筷子说道。
几人纷纷说了句“谢殿下”之后,横着拿起了筷子。
李经筷子伸到碗里,突然停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于奇正:“于大户,你和我说实话,今儿个这餐是不是贪污腐败,利用职权,让人家秦家班做的啊?要这样,我们可不敢吃哦。”
秦晓鸾、左翰升、齐超群等人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调侃今日上午之事,纷纷笑了起来。
想想也是,对太子来说,自己一手提拔重用的臣子若真是有什么,他脸上也不好看。今天的庭审,不但证明了于奇正的清白,相反按照左翰升的话来说就是“为官之楷模”。
这不正好证明太子有识人用人之能吗?事情发展成这样,李经心里当然很愉快了。
对左翰升二人来说,心里还在感谢出了这事呢。
自太子督造荆州一来,还未曾和他们一起吃过饭。要知道这并不是吃顿饭的问题,而是能叫上你一起吃饭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今日办理完赖利头诬告案之后,左翰升便急急去见太子,得把怎么处理的及时禀报啊。结果一去就见到嚷嚷着要去捉拿破坏军事建设刁民的齐超群。
老官油子左翰升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齐超群这丫的是来争宠来了。心里暗自鄙夷:你再怎么争,还能比少詹事受宠不成?
179.有口福了4
李经并没有纠缠于赖利头那种草芥小民的事,而是把话题转到了接下来的营造事务上。
说完正事之后,便说今天少詹事请他吃饭,不如就一起去打秋风吧。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聚餐。
虽然李经是开玩笑,于奇正还是慌忙解释:“怎么会?要说占便宜呢,是占了一点,就是没给他们厨师工钱。这些菜可是我出钱买的!不信你去问小乙,我给钱他和厨师一起去采购的。我跟你说,这些菜老贵了!”
“唷,看给你心疼的。花了你多少钱啊?”李经怪笑着说道。
“整整十二两!”于奇正叫了起来:“等会吃完了我还得去查一下账,我怀疑这两逼货串通起来报了假账!”
几人爆笑起来。
左翰升和齐超群心中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少詹事搞好关系。这全天下恐怕没几个人和太子说话时“逼货”“逼货”的了。
“哈哈哈,行,那咱们就来尝尝这么贵的菜。”李经狂笑着说道。
正准备去夹菜的时候,一声高叫声传来:“不能吃!”
众人脸色一变。
曾庆福小跑着过来,众人注意到,他换了一套白色紧身服,袖口、腰间、裤脚、前胸、腿部全部用束带扎的紧紧的。可能由于匆忙,胡子上还挂着一小片薄荷叶子。
李经心中一动,想到之前父皇曾对他说出的一番感慨。
前朝炀帝暴行逆施,天怒人怨。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一天到晚就担心被谋刺。所以厨子御医面圣时,身上各个部位都用束带扎紧,这样的话就很难随身携带兵刃。即便能藏利器,也不方便取出。
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得如此防备,可见其疑心之重。
可是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被自己的卫队所杀。
由此可见当皇帝的,真正能保护自身安全的,并不是防范措施做得有多好,而是要做一个好皇帝。
至于薄荷叶子,应该也是那些繁琐规矩的一类,免得厨师的口气让主子不悦。
曾庆福正了正帽子,上前将装着菜的碟子重新摆放了一个方位。然后取出一个小方盒子,先是双手托着打开示意一圈,然后取出盒中银针,左右手各八条,插入到那碟菜之中。
接着又取出盒子中的一个小碟子,跪在地下双手举过头顶。
众人明白,这是“试食”,由皇帝在碟中任意部位夹一片。
“试食”这个程序是宫廷御膳所必须的。李经也不拒绝,当即夹了一片到曾庆福碟中。
曾庆福吃下食物后起身,大声唱喏道:“这道菜名浪里白条。主料选用深水一丈以上大鱼鱼鳔、辅料有……”
众人注意到他的介绍,并不是菜品如何如何。介绍的重点是:鱼是在哪里买的、谁杀的鱼、谁添的柴火、谁洗的碟子等等。
“对了,刚才你说你姓什么?”李经突然开口问道。
“回太子殿下,草民姓曾。”曾庆福恭敬地答道。
“前朝第一御厨和你是什么关系?”李经继续问道。
“回太子殿下,正是家父。”曾庆福答道。
“好,好。咱们今天有口福了,”李经转而对左翰升二人说道:“父皇有次说起,前朝未亡之时,他曾参加过一次御宴。对曾大厨的菜一直念念不忘,总是感叹再难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那为何不招至御膳房呢?”于奇正不解地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众人都想问的。身为皇帝,喜欢吃谁做的菜,叫去当厨师不就得了?多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