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玻璃珠】篇39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齐一一牢记着莫酩的话，在吴家粘着吴悦，去哪儿都跟着她，在学校就做一个乖宝宝，尽量避免一个人。
她原本在学校也想粘着吴悦的，但是这样会很麻烦，吴悦的身边有她自己的朋友，她贸然贴上去只会被人看不起，认为是巴结。
反正学校里很安全，贺千寻在怎么想对她出手也不会选在学校，因为这里多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随比不上贺家，但联合起来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所以她很放心，也就没必要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这半月里她每天都在认真学习，和克莱斯特一直都在交流着，也亲近了些。陈奇对她的态度倒是没变，但自从看到克莱斯特在她面前开怀笑过，就再也没说出让她远离克莱斯特的话来了。
陈戈在这里做了没几天老师就辞职了，班主任又交回了那位温柔的女教师手里，官方解释的辞职原因是家事，说是家族产业需要陈老师来管理，陈老师对大家很不舍，希望有机会还能重回校园教导大家。
实则是觉得没意思，用他的原话说就是还不如去会所玩玩呢，这是陈奇转述的。
陈奇这话是当着全班的面说出来的，齐一一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像这种私密之事，为什么要当着全班的面来说。
后来才知道这是吴悦的意思，说是让田嫣少点心思。
齐一一有些感动，田嫣此前的确是一直针对着她，也使了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像什么栽赃她偷东西啊，把自己的头发弄乱污蔑她动手打人啦等等这一类的小手段。
好在齐一一早有准备，暗地里还有个吴悦坐镇，基本是见招拆招，倒也没什么损失。
在陈奇说完那话之后，田嫣确确实实减少了对她的敌意，也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吴悦的哥哥吴律也在这半月里回家了，对自己的妹妹找了个伴读的事情没说什么，见到齐一一还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让齐一一心生好感。
吴律的做派类似于文人，长相与吴悦有几分相似，五官却是比她要更硬朗一些，很有翩翩君子的气质。
莫酩买了一只黑色的布偶猫，小小的毛茸茸的圆滚滚的，超级可爱！
他带着那只猫独自去了趟克莱斯特家，与菲斯希尔夫人见了面，具体交谈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同样她也不知道莫酩是什么时候去的，还是克莱斯特告诉她，她才知道莫酩已经去过了。
她和莫酩这段时间没有独处过，莫酩看起来很忙，好像是在为贺千宇办着什么事情，他们两只有在吴悦来贺家的时候，或是贺千宇来吴家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却也没怎么交流过。
吴悦好像挺喜欢那只黑猫，莫酩有一次将这只猫带到吴家来过，那天陈奇也在，是被陈戈塞过来让林先舒代为“看管”几天的。
陈奇的父母出国旅游去了，将公司管理和小儿子一起交给了大儿子，陈戈答应得好好的，等他们一走，立刻将陈奇送到了吴家，公司交给了心腹，躲在会所里喝茶下棋找乐子。
这件事第二天就被人告密到陈老爷子耳里了，陈老爷子是陈戈陈奇兄弟两的爷爷，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主，知道这件事后气得火冒三丈，亲自从会所里把陈戈揪了出来，摁在家里处理公司事务。
至于告密的小孙子，陈老爷子表示不管，并打电话致敬吴家教导子孙的本事，言辞里表达出请务必对我家不成器的孙子给予最高级别的管教。
接电话的是吴律，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笑得温煦，表示一定不辜负老人家的期望。
齐一一在客厅里听得一清二楚，默默看了眼对面悠闲啃着桃子的陈奇，给了对方一个同情的眼神，拿起块西瓜低头吃了起来。
陈奇：“……？？？”
吴律果然说到做到，和蔼的对陈奇进行了一系列严格管教。陈奇“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熬到了回家，又被发现了自己告密的哥哥进行了一系列的“疯狂报复”。
陈奇：“……”
马上就要到考试时间了，齐一一学习地更加努力，基本都是几宿几宿地熬夜，反正她是成愿师，这里的时间流逝速率要远低于九天，虽然她不知道比率是多少，但总不会低于1：10.
她这样的勤奋总算是有了点效果，不说有多好，但及格总是没问题的。
吴悦很担心她的身体，和她谈过了几次话，吴律也找她谈过话，他们的意思是身体最重要，其余的不要急，慢慢来。
齐一一很感动，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就明面上答应了，背地里打着小灯学习。
这个休息日，吴悦接到了陈奇的来电，是来邀请她来参加学习会的，地点在陈家。吴悦答应了，带着埋头学习的齐一一一同来到了陈家。
陈家很大，占地面积和吴家差不多，有两栋楼，中间有一条玻璃走廊连在了一起。陈奇耷拉着脑袋，像只失落的小金毛，在玄关处迎接了她们。
他将她们带到了书房，克莱斯特已经等在了里面，面对着窗户，呆呆地看着窗外一只自由飞翔着的小鸟。
他穿着半分袖的白色衬衫，袖口正好盖住了手肘。他微微抬着头，纤细的脖颈露出了金边领口，被垂下的金发挡住了一部分。
他看起来很脆弱，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样，齐一一怔怔地看着他，那张网又在她的视线里出现了。
黑色的网变得更大了，缠绕在他四肢处的丝线却有些松动，有几根甚至垂落在了地上。那只黑色的猫仍被堵住了嘴，四肢上的丝线消失，它却一动不动，只直直地看着克莱斯特，碧色的眼瞳里满是绝望。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出现在齐一一心底，她觉得心很慌，好像某些事情要走向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克莱斯特。”她开口叫道，声音微微在颤抖。
克莱斯特缓缓转过了头，双眼有些空洞，他的身上披着金色的阳光，齐一一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周小春。”他一字一顿道，忽而笑了笑。
第一百零九章 【玻璃珠】篇40
陈家的书房很宽敞，书桌是实木做成的，厚厚的，十分具有历史感。
齐一一坐在了克莱斯特的对面，看他低着头，写着一道数学题，那种心慌的感觉犹在，齐一一总觉得有些不踏实，看什么都看不下去。
同样看不下去的还有陈奇，他拿了支笔，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东瞅瞅，西瞧瞧，就是不看眼皮子底下的书。
吴悦在他对面稳坐如山，一只手拿着小说一只手握了把尺子，等陈奇东张西望不好好学习的时候，就一尺子朝着他的手背拍去。
陈奇被拍了几尺子，敢怒不敢言，虽说对方是自己的妹妹，但行为举止却一点也不像个小女孩，倒是很像他那严格的姨母林先舒，他其实心里也有些怵。
这么来了几次，他也老实了下来，抓耳挠腮地盯着书看，像是要把书看出朵花来。
克莱斯特看起来很正常，写题的速度，解答的准确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的神情迷糊，眼神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还是那只森林里的可爱小熊。
齐一一却更慌了，就像是等待在手术室门外的丈夫一样，不知道自己正在分娩的妻子情况如何。
是生是死，皆在那一扇门之后。
她觉得胸口很闷，实在是看不下去书了，找了个理由，出去透了透气。
在她转身的时候，克莱斯特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如同平静的江河般，倒映着她的身影。
齐一一来到了那条玻璃走廊，呆呆地看着天边的一朵白云。白云如同柔软的棉花糖，在风的指引下变换着各种形象。
齐一一看着看着，突然听到了砰的一声，声音是从书房传来的，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下去。
她立马赶了回去。
书房里一片狼藉，玻璃杯倒在了书桌上，温水侵占了桌面的一半面积，正顺着桌沿一点一点地流下。
克莱斯特的左边袖口已经湿透了，陈奇正手忙脚乱地扯着抽纸扔在桌面吸水，书桌上的课本已经被吴悦抢救出来了，放置在座位上。
“你这毛毛糙糙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吴悦皱眉，瞪了陈奇一样，怒道：“水杯离你那么远，你竟然还能将它打翻？！”
陈奇自知理亏，也不争辩，只做一个毫无感情的扯纸机，中途扔给了克莱斯特一些纸，让他把袖口上的水吸吸。
克莱斯特接过，轻轻地按在了袖口上，准备上前帮忙，却被吴悦制止住了，理由是谁的错谁自己承担。这话一出，齐一一默默地收回了准备施加的援手，站在一侧看毫无感情的扯纸机工作。
好不容易收拾完桌子，陈奇松了口气，看向了克莱斯特仍是湿润着的袖口，说道：“我去叫人拿身衣服来，你待会换上，湿漉漉的多不舒服。”
克莱斯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马上就会干的。”
“你这衬衫哪有那么容易干。”陈奇说道，又扯了几张纸来到了克莱斯特身前，摁在了他的袖口上，“等着……”
话还未说完，他注意到了克莱斯特的神情。
克莱斯特皱了下眉，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像是在吃痛。
陈奇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松开了克莱斯特的手，低沉道：“把胳膊露出来。”
克莱斯特沉默了两秒，转移了话题，“你去拿衣服吧，湿漉漉的果然不舒服。”
陈奇却没有任何动作，他死死地盯着克莱斯特，表情有些可怖。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陈奇先动了手。他一把拉过克莱斯特的手臂，将他的袖口翻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胳膊。
齐一一倒吸了一口气，克莱斯特露出的胳膊上有着青紫交加的几条伤痕，看样子应该是鞭痕，有一处叠加在一起的痕迹已经在发黑，像是狰狞的小蛇，触目惊心。
“混蛋。”陈奇的双眼赤红，一拳砸到了桌子上，朝着门外跑去。
吴悦的眼里也满是震惊，她一边叫着陈奇的名字，一边也跟了出去，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了齐一一和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面无表情地放下了袖子，从座位上取出自己的课本和练习册，拿着笔继续写着练习题。
门外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是吴悦和陈奇。
“陈奇，表哥，你站住！你准备去哪儿？！”
“去哪？去救他！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受虐吗？我忍不下去了！”
“好，你准备怎么救他？报警？找人？还是冲过去给菲斯希尔一拳？”
“我去告诉大哥，告诉爷爷！他们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傻了，你以为大人们都不知道吗？他们不会管的，克莱斯特身份复杂，要管这件事情需要付出的精力太大，对他们而言克莱斯特只是一个私生子，无论表面有多光芒四射，他也只是个私生子！没有人愿意去拿自己的利益去赌一个可有可无的结果，你懂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私生子？他也是你弟弟啊！”
“他是我弟弟！这样的弟弟妹妹我多的数不清，你以为我不想救他？我救不了他，菲斯希尔有外交豁免权，人脉遍布了W市，和她作对要付出的实在是太多，我做不了主，你也一样！”
接着就是一片寂静，齐一一看向了克莱斯特，对方神色不变，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些对话。
几秒后，吴悦又接着开口道，声音颤抖，似是在哭泣，“我们都没有选择，你也好，我也罢，还有哥哥表哥……我们都没有选择，在家族利益下，所有人都是弃子。”
陈奇没有回话，吴悦的声音又起，听着已经冷静下来了，说道：“你这么鲁莽地去找大人们，如果消息传到了菲斯希尔耳里，你有想过克莱斯特的下场吗？”
“去给他找件衣服，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去洗漱一下，你也冷静一下。”
说完，便是一阵脚步声，朝着远处走去。过了一会儿后，另一阵脚步声响起，也朝着远处走去。
第一百一十章 【玻璃珠】篇41
他们两人都已经走远，周围又一次地陷入了安静，只有克莱斯特不停书写着的笔，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阳光好似暗了些，天却还是如常般的明亮，四周好像涌入了一股寒风，气温也低下了几度。
齐一一的脑子乱哄哄的，她看着克莱斯特，那些伤痕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知道那一定很痛。
她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克莱斯特，却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匮乏，没有什么话能安慰到他，在现实面前，所有的安慰都只是软弱的自欺欺人。
“周小春，别这么看着我。”克莱斯特突然开口说道，抬起了头，笑了笑，眼里有着薄薄的一层碎冰，说道：“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不用学习吗？”
齐一一却突然怔在了原地，在她的视线里，那张网再次出现了。
掉落了，缠绕在他身上的丝线在一根根的掉落，没有东西在束缚着他了，他很快就要自由了。
……自由。
某个模糊的念头出现在齐一一的心里，她大孩，猛地站起了身，几个大步来到了克莱斯特身前，低着头，盯着他的双眼，不敢置信道：“你想自杀？！”
克莱斯特愣了几秒，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话，选择了沉默。
“你给我点时间，忍忍，再忍忍。”齐一一有些语无伦次，“真的，马上就会结束的，要不了多久了。”
她一把抓住了克莱斯特的手，“你很信赖我的不是吗？再信赖我一次，不光是玻璃珠，别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克莱斯特呆呆地看着她，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内心升起，将那个决定微微的动摇。这种感觉很奇怪，眼前的人明明相识还不到一个月，却忍不住相信了她的话，明明自己的心已经阻挡了任何人的接近，却如她所言信赖着她，甚至对未来有了一丝期盼。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像是朋友，又比朋友更加亲近，不是恋人，却又能心有灵犀，就像是一个虚构人物，一个由自己虚构出来，用来解救自己的人物。
“好。”他说道，冲着齐一一笑了笑，“我相信你。”
齐一一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有些虚脱。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颤抖着双手给莫酩发了条短信，问他有时间见面吗？有急事。
发完短信后，她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根据吴悦的话可知菲斯希尔很麻烦，她有外交豁免权，这说明她在W市无法因虐待儿童的罪名被拘禁，更别提拿走抚养权。
她的人脉很广，这说明她很难被威胁，一些计策弄不好就如吴悦所说的那样，克莱斯特的下场会很惨，说不定还会拿他撒气。
普通手段行不了，只能是一些特殊手段了，比如成愿师的一些能力，是否可以做到某些事情。
这就需要莫酩了，她对成愿师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成愿师都有着各自的能力和灵力，那么她应该也是有灵力的，毕竟在上一个世界里她完成了林崇光的愿望，获得一些灵力。
那么灵力能做些什么呢？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事出皆有因，如果可以从根源上解决菲斯希尔对克莱斯特的虐待，那就最好了。
几分钟后，莫酩给她回了短信，问她在哪里。
她把地址发给了他，又将克莱斯特的念头大致写在了上面。莫酩回复的很快，就一个字，好。齐一一看完后将这几条短息删除掉，听着朝这边接近的脚步声，拿起了笔，写起了习题。
吴悦首先走了进来，她的神情淡淡的，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她拿着一支膏药，放在了克莱斯特的面前，说道：“很快就要考试了，我准备这两天都留在这里学习，你也留下来吧。”
克莱斯特呆呆地看着那支膏药，沉默了几秒，对她笑了笑，“嗯。”
“表哥会跟你母亲说这件事，他会隐瞒我的存在，你回去注意不要说漏嘴了。”
克莱斯特又嗯了一声，说道：“谢谢。”
吴悦却是沉默了，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克莱斯特，半响没说话。
陈奇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他拿着一件白色T桖，版型很宽松，递给了克莱斯特，说道：“换上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克莱斯特接过，对他道谢。
接着剩下的三人全都走出了书房，给克莱斯特私人空间用于换衣服。书房厚重的木门被合上，吴悦看着走廊外的窗户，说道：“小春，你今天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明白吗？”
齐一一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那就好。”吴悦淡淡道，看着窗外的一棵榕树，轻轻道：“我决定资助你一直到大学，你不要让我失望。”
“诶？”齐一一惊讶道，“在A班？这不太好吧，有点贵啊。”
“对于你所带来的而言，这不算什么。”吴悦回过头，看着她，笑了笑，说道：“好好学习，你是真正的资助生了。”
“为什么？”齐一一有些迷茫，“我觉得我什么也没做啊。”
“你不用做什么。”吴悦的视线看向了远处，那里有一只飞舞着的蝴蝶，穿梭于花瓣间，“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慰藉。”
晚上，吃过了晚餐，他们四人坐在陈家的人造湖边，看着游动的鲤鱼围绕着食物旋转。
齐一一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在下午的时候，她收到了莫酩的短信，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会在明天一早赶来。
齐一一很想见到他，她想早点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样克莱斯特也就能少受点苦。
“叹什么气。”吴悦在一旁优雅地撒着鱼食，“想到自己的成绩了吗？”
齐一一：“……还没开始考呢，我哪有成绩可以想。”
吴悦轻笑了声，将鱼食放在了一旁。
陈奇的表情还是有些闷闷的，一个下午也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倒是克莱斯特看着开心了点，拿着鱼食一点一点地丢向水里。
陈戈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他站在了三楼的一扇窗户边上，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大喇叭，对着湖边大声喊道：“陈奇，克莱斯特，上来陪我下棋！”
通过喇叭放大的声音有些滑稽，传遍了大半个陈家，在另一栋里和儿子儿媳喝着茶的陈老爷子，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喇叭循环播放了三遍，听得陈奇有些暴躁，但吼是吼不过喇叭的，拒绝对方又听不见，而且看架势颇有他两不来这喇叭能循环播放个天荒地老，只得上去。
克莱斯特也跟了上去，几分钟后，他两到达了三楼，喇叭也跟着停了下来。
齐一一放下捂住双耳的手，和一旁同样姿势的吴悦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玻璃珠】篇42
微风拂过，柳树枝滑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吴悦低头看着水中柳叶，开口说道：“以后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齐一一抬头看着天空，有些迷茫，呆呆道：“不知道。”
“是吗？”吴悦淡淡道，忽而笑了笑，说道：“不着急，你有很多的选择。”
她的声音淡淡的，齐一一却莫名听出了一丝羡慕。她想到了不久前走廊里发生过的争吵，吴悦所说过的话，“我们都没有选择，你也好，我也罢，还有哥哥表哥……我们都没有选择，在家族利益下，所有人都是弃子。”
她低下了头，看着吴悦精致的侧脸，忍不住问道：“您以后想做什么呢？”
“没什么想做的。”吴悦捡起了一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朝着湖面扔去，“都已经安排好了。”
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沉落在湖中心的位置，鲤鱼惊慌地四处游蹿，待湖面平静后，又恢复了正常。
她的神情淡淡的，好像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任何期待，齐一一想到了在班里听到过的一些流言，比如林如心和田嫣的悄悄话，“不过是毕业就要嫁给贺家，至于这么跩吗？”
林如心说这话时，白眼翻得都快到天上去了。她的右手勾起了脸颊边的一缕金发，边打着圈圈边翻着白眼，水晶指甲上的碎钻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想了想，齐一一斟酌着问道：“您……是不喜欢贺少爷吗？”
吴悦怔了片刻，回过了头，幽幽看着她半响没说话。
在齐一一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对方意外地点了点头，“嗯。”
“那您拒绝他不就行了。”齐一一天真道。
“我没有喜欢的人，不嫁给他也会被嫁给张家、林家、陈家……”吴悦淡淡道，“我与他好歹还是有一些情谊的，何况他喜欢我，这就足够幸运的了。”
齐一一还是有些不懂，问道：“您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些人里选呢？找一个喜欢您您也喜欢的普通人不也可以吗？”
“哪有这么简单。”吴悦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了几分嘲讽，“我生在吴家，享受了顶级的资源教育，总该要付出些什么，对于很多人而言，我所付出舍弃的，根本不值一提。”
有得有舍，有舍有得，齐一一突然想到了莫酩曾说过的一句话，“天道讲究公正，代价不能要得过多，也不能要得太少……”此刻想来，与吴悦的话倒是符合了一二。
得到了就一定要付出，不过付出是否就一定能得到呢？
齐一一胡思乱想着，思绪飘来飘去。
蜻蜓压低着从水面飞过，停在了湖边的小草上，吴悦折下了一根柳树枝，拿在手里当做鱼竿轻点着水面。
一圈圈的涟漪以树枝为中心，朝着四周扩大，鲤鱼在水面下欢快地游着，肆意追逐，吴突然开口说道：“克莱斯特，是我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齐一一惊讶地啊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她，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这件事来。
“你应该听见了我们在走廊外的争吵，也看到了克莱斯特身上的伤，有些事就不瞒着你了，与其让你好奇地去别处打听，不如由我直接告诉你。”
齐一一：“……其实我没打算去打听来着……”
“那你不好奇？”吴悦反问道。
齐一一：“……好奇。”
“所以有些事我打算直接告诉你，免得你胡思乱想干扰了学习。”吴悦颇有大家长范，“下回的考试，如果你考不进前五，很难压得住人。”
齐一一：“……我们班不是一共才二十人吗？我觉得前五问题不大。”
吴悦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有自信很好，但这和人数没关系，我们班的前十五都在年级前五十名内，要考过他们，还是有点难度的。”
齐一一：“……”
吴悦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苦着张脸幽怨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心情好上了许多。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你这样子看起来很像个包子。”
齐一一：“……”
“好了，说正事了，不然我该饿了。”吴悦忍着笑收回了视线，开始给齐一一讲述起克莱斯特的身世。
她所讲述的版本和莫酩告诉她的差不多，提起吴棉时，她的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她告诉齐一一，菲斯希尔经常虐待克莱斯特，手段残忍，花样繁多，她发现过的就有鞭痕、烟疤、指甲印。
菲斯希尔会给克莱斯特喝一种很苦的草药，由菲斯希尔亲手制作，为的就是保留克莱斯特的钢琴天赋。
她认为克莱斯特的钢琴天赋是上天赐予的，理应得到敬畏，那种草药会祛除克莱斯特身体里因口腹带来的罪恶，会保持他的纯洁。
同时每月会有一天是绝食日，在那一天里克莱斯特不被允许吃任何的东西，也不允许讲话，只能一个人待在类似于教堂的地方跪地诚心祈祷，直到天明。
吴悦还告诉了齐一一，菲斯希尔很争强好胜，她很恨吴家人，要求克莱斯特在各方面必须超越吴家子孙。吴律得过架子鼓比赛的银奖，克莱斯特就必须要得到一个金奖。
吴悦成绩优异，克莱斯特就必须要比她更优异，为此她不惜花费巨大人脉财力将克莱斯特跟吴悦放在了一个班里，为的就是要他在众人面前超过吴悦。
齐一一听得心惊胆战，一股怒火油然而起，将整个心包裹。她终于想起了在克莱斯特家里见到的奖杯是在哪里见到过的了，是在林先舒的房间里。
吴悦的话平淡而又直接，却让齐一一感受到了最为接近事实的场面。她的心像是被谁的手狠狠揪住，一点点地旋转，疼的不能呼吸。
小克莱斯特的抽泣声又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压抑着，痛苦着。恨意、悲伤、无奈、麻木、绝望……种种情绪交杂在她心底，让她一时分不清这是自己旁观者的情绪，还是因共情感受到的克莱斯特的情绪。
吴悦也沉默了，她微低着头，金发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片刻后，她又接着开口说道：“告诉你这些还有一个理由，看得出来克莱斯特很喜欢你，他把你当做了朋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你比我们更能帮助到他。”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但我想他不会喜欢你因此而改变了态度，变得谨慎小心，就像是对待病人一般，我希望你还是能如常般对待他，在此基础上帮助他。”
齐一一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我会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玻璃珠】篇43
夜晚，陈家书房。
一切都如常，学习的学习，看小说的看小说，看似学习实则发呆的发呆，齐一一揉了揉眼，学的有点累了，放下了笔，出去走了走。
她来到了玻璃走廊，活动活动了手脚，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人工湖边，在闪烁着微弱的黄色光芒。
那光芒忽明忽灭，在夜色里显得十分诡异，齐一一不由得想到了恐怖片里的鬼火。
她吞了口口水，怂不啦叽地蹲下了身子，却又在几秒后悄咪咪地趴在了窗台上，只露出了个脑袋顶，偷偷看着那边。
黄色的光芒还在忽明忽暗，看距离还是保持着之前的距离，没有移动。齐一一想了想，觉得这里人这么多，出什么事肯定有人能发现，而且自己好像也不是人类了，面对同样非人的种族，说不定还能交流一下。
所以她打算去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去一探个究竟。
陈家家大业大，夜晚灯火通明，只有人工湖附近的路灯没有亮起。齐一一躲在距离湖边最近的路灯下，暗中观察了片刻，自我感觉还算安全，便小步小步地轻轻移了过去。
在接近湖边的时候，借着刚亮起来的光芒，她看到了一个黑色人影。黑色人影就坐在了湖边，光芒一灭，也随之消失了。
齐一一：“……”
她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冒着冷汗，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什么冤魂索命、厉鬼杀人……
她抽搐了下嘴角，有点后悔了，想回去，却又不敢动。
灯光又接着亮起，人影也跟着出现，接着灯光灭，人影消失，这么来了几回后，齐一一也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
她觉得这鬼应该是地缚灵，就是无法离开死亡地点的鬼魂，这是她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的。她还记得有关地缚灵的描述，性情温驯，喜食人的情绪，无害，胆小，建议通灵师们可以带回去当宠物养着，就是有点费力，需要把它的死亡地点挖出来带回去。
性情温驯，无害，胆小……虽然不知道这描述靠不靠谱，齐一一在此刻还是稍稍放下了心，朝前走了几步，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朝着那边照了过去。
“谁？”几乎是手电筒一被打开，白光刚亮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就跟着响起，齐一一被吓了一跳，差点将手机摔了出去。
对方看起来也像是吓了一跳，在白光中惊慌地转过了身。
一阵兵荒马乱后，两边都镇定了下来，在白光与黄光的交汇中对视了一眼，皆陷入了沉默。
在齐一一的视线里，陈戈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怀里抱着一个圆形的发着光的小玩意，一脸的惊慌。
而陈戈的视线里，齐一一披散着头发像个女鬼似的悄无声息的出现，举着手机对准了自己，一脸的惊慌。
齐一一：“……”
陈戈：“……”
沉默了片刻后，陈戈率先咳嗦了两声，说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看鬼。”齐一一面无表情道，“陈老师，您这么晚又来这里做什么？”
“看鱼。”陈戈说道，顿了两秒，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看鬼？看什么鬼？难道是我？！”
齐一一懒得解释，直接转移了话题，说道：“您手里的这个是什么？”
“哦，这个啊，这是个拍拍灯，我刚买的。”陈戈当场给她演示了一遍，伸手在灯上按了一下，灯马上就灭了，在按了一下，灯又亮了。
齐一一：“……”
“你看多有意思。”陈戈在她面前一下下按着拍拍灯，黄色的灯光就在齐一一的面前一闪一闪，让她仿佛回到了会所的迪厅里。
齐一一：“……”
……我给你五毛你去会所迪厅里玩好不好！！！
……黑灯瞎火的在鱼面前玩什么？！！！
这个人的思维齐一一永远也跟不上，当然她也没打算要跟上，于是她放下了手机，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哇，好有趣哦，我突然想起我的三五还没写完，我先回去了哈。”
三五是他们的练习册，全名叫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说着，她转身准备离去。
“等下。”陈戈开口叫住了她，“来来来，觉得有趣就陪我聊聊，三五不急，反正你回去也写不完。”
齐一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齐一一充耳不闻，转身就走。
“你不留我就去小悦面前告状了啊，说你勾引我。”陈戈欠欠地说道，笑得一脸贼兮兮。
“我觉得她不会信的。”齐一一头也不回地说道，颇有一种为了真爱不顾小三威胁的正室风范。
“嗯，有道理，那小丫头片子已经站在了你这边。”陈戈在她身后点了点头，随即上前几步，趁齐一一不备一把抢过了她的手机，说道：“我现在有‘人质’了，留下来才能解救它，不然我就扔湖里了啊。”
齐一一：“……”
她叹了口气，回过了头，在对方的手势下来到了湖边长椅坐下。
陈戈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将手中的灯拍亮，说道：“我一个人正无聊呢，正好你来了，看来这就是天意啊。”
齐一一：“……您想聊些什么。”
“今天你应该听到他们的争吵了吧，别这个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偷听，我那时候正在楼梯间，准备下楼取快递。”陈戈指了指放置在腿上的拍拍灯，说道：“就是这个。”
齐一一：“……请您快进一下，跳到重点部分，谢谢。”
“还挺客气哈，那我就直说了，其实克莱斯特是吴悦的弟弟，同父异母的那种。”
齐一一：“……哦。”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陈戈倒是惊讶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不该夸张地哇一声吗？”
齐一一：“……吴小姐都告诉了我。”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包括克莱斯特受虐待的事情。”
“哇哦。”陈戈夸张道，“她竟然连这些都告诉你了？！我有点惊讶到了。”
“好吧，那你知道为什么小悦的头发会是金色的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玻璃珠】篇44
陈戈接下来讲述的事情，倒是让齐一一有些惊讶。他告诉齐一一，吴悦的金发是为了克莱斯特染的。
吴悦是最早发现克莱斯特的异常的，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钢琴天赋的弟弟，一开始她对这个弟弟并不关心，也不好奇，直到克莱斯特被转入了她们班。
克莱斯特是从初中开始和吴悦一个班的，丽斯安学院分为高中部、初中部和小学部，从小学开始就有了A班的存在。
A班的小升初和初升高是不需要考试的，直接晋级就可以了。也就是说，这十二年来，你的同学基本上是固定了。
克莱斯特是转学生，刚开始的时候也没少遭受一些人的欺负，他不是W市的本地人，又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天才，再加上金发混血儿的身份，多多少少与大家有些不同，于是那些嫉妒的、羡慕的……就想着要给他个下马威。
他就只是默默承受着，没有和人起过争执，其中有一部分觉得没意思的收手了，另一部分则尝到了甜头，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有一次闹得太过了，有个男生朝着他扔石子，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些浑话。他就坐在座位上，拿着笔低着头写习题，任由那些石子砸在了他的身上。
男生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捡了个稍大些的石子朝着他的额头扔去，将他的头砸出了个口子。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所有人都惊呆了。吴悦刚从外面回到教室，就见到了这一幕。
金发的少年不哭不闹，仍旧低着头，一笔一划写着习题。血液顺着他的眼角滴落在课桌上，教室里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鲜血流淌。
只有吴悦一个人动了。
她拿出了手帕，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摁在了克莱斯特的伤口上，拖着他来到了医务室，亲眼看着伤口被处理。
然后她将克莱斯特安顿在医务室，跑回教室问清了缘由。知道缘由后，她抓着那男生要他道歉，并清理克莱斯特染了血的桌面。
男生那时候其实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嘴却很硬，嚷嚷着他算那根葱，打就打了，反正他家世没我好，我就不道歉。
吴悦气笑了，转身来到了高年级的班上，把陈奇叫了出来。那时候陈奇还比她高一个年级，只是后来留级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她让陈奇抓住了那男生，上去就是一拳，给对方揍了个鼻青脸肿，说不是比家世吗？挺好的，我两比比。
打了会儿后老师来了，开始找家长，处理这件事。
最后的结果那男生给克莱斯特道歉了，吴悦也给他道歉了，道完歉后吴悦使了点手段让那男生退学了，自己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惩罚，被林先舒罚跪了祠堂。
一脸懵的陈奇也受到了牵连，因纵容表妹胡闹也被陈老爷子给摁着揍了一顿，总之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陈戈说道这，稍稍停顿了下，忍不住笑了几声，说道：“你知道吗？陈奇被揍了之后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人躺在床上像条咸鱼一样，我真的啊哈哈哈哈哈哈，要不是他是我亲弟弟，我都想再揍他一顿了。”
齐一一：“……”
“这些事都是我找人查到的，他才意识到那天发生了什么，还有克莱斯特是谁，以及为什么自家可爱温柔的妹妹突然间就这么粗暴起来了。我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我弟弟，说不定是医院抱错了，不过亲子鉴定上倒是没问题，他真的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齐一一：“……”
……你居然真的去做亲自鉴定了？！！
她默默地看了开怀大笑的陈戈一眼，试图拉回话题，说道：“……这和金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啊。”陈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你继续听嘛。”
在那之后，吴悦和克莱斯特的关系就渐渐好了起来，说不上有多亲密，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亲密的也不一定就不是朋友了。
后来某一天，吴悦偶然发现了克莱斯特手臂上的伤痕，是烟烫出来的疤痕，小小的圆圆的，在他的手臂上遍布了四五个。
吴悦大惊，询问克莱斯特，对方却不肯多说，转移了话题。吴悦不放心，就找人去调查，她自小聪明，直觉觉得这件事不能让吴家人去查，于是就选择了陈戈。
陈戈将一切都调查出了，没人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他将这些事情转告了吴悦，并告诉他那天克莱斯特身上的烟疤，是因为他的小测验低于了吴悦三分。
吴悦听到后立刻决定去解救克莱斯特，将他带出那个家。陈戈从一开始知道这件事后，就表示自己不会去管，于是她去找了吴律。
吴律给出的答案和陈戈一样，并警告她不要多管，然后她想到了贺千宇，对方沉思了一会儿，委婉地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最后她跪在了林先舒面前，求她去救救克莱斯特。
林先舒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任由她跪了一晚上，后来还是吴律看不下去，将这个傻妹妹抱走，交谈了一整天。
谁也不知道他们两究竟聊了些什么，反正后来吴悦就放弃了，却在第三天的时候将一头乌发染成了金色。陈戈说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反抗，虽然用处不大，却是吴悦十七年的人生里，最为反叛的一件事。
陈戈的话就说到了这里，他抱着拍拍灯，视线看向了昏暗的湖面。他的目光和湖面一样的平静，神情看上去却不知为何有些疲倦。
齐一一在他身旁呆呆地看着远处，在她印象里，吴悦一直都很冷静，不像普通的十七岁少女，眉目间的老成让人感觉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动她，也没有什么能打倒她。
齐一一想到了他们在走廊上的争执，在她开口阻止陈奇的时候，是否会想到曾经的自己，她的内心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齐一一猜不到，吴悦不是克莱斯特，她们无法共情，而旁观者的猜想，永远也不是感同身受。
“好了，回去写三五吧。”陈戈突然开口说道，将手机还给了她。齐一一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入了一部手机。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陈戈催促道，“我还要看这大好河山呢，别打扰我了。”
齐一一：“……”
她站起了身，朝着远处走去。
走了没两步，陈戈手中的拍拍灯灭了下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谢谢。”陈戈说道，“她现在看起来很开心。”
齐一一愣了两秒，不知道他话里的“她”指的是谁，她刚想出声询问，陈戈已经开始在她身后唱起了歌。
齐一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玻璃珠】篇45
第二天一早，莫酩便来到了这里。
他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陈家门卫打着哈欠开的门。贺千宇昨天帮他事先通知了陈戈，陈戈接着就通知了门卫，所以门卫开得很快。
大清早，陈家十分安静，大家都还没起床，只有几个女仆起了，忙着扫地做饭。
莫酩将车停在了院内，跟着女仆来到了客厅。
陈家客厅装修的简单朴素，但是用料却都不菲，墙上挂着的名画、待客用的茶壶、电视机旁的盆栽……肚子里没点存货的人可不清楚里面的价值。
莫酩看了眼盆栽，那花盆看样子应该是个老物件，就是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多少年前的东西。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放置了一套石桌凳，凳子是圆柱形的，上面有一圈细小的花纹，模样和他记忆里的某个院子里的有些相似。
那是个精致的庭院，不大不小，栽种了几棵桃树和一些兰花。温柔的女子时常会捧着卷书坐在那里，白暂纤细的手指轻轻取下掉落在书上的花瓣，淡笑着放在一旁。
如果掉落的是一朵花，她就会将那朵花留下，第一眼见到哪个儿子，就将这朵花当做发饰放在他的头上，笑着看对方气鼓鼓的脸颊，揶揄两句俏皮话，在将花取下，笑得像个偷到糖吃的小孩。
……一千年了。他感叹道，按照那里的时间来算，应该已经过了一千年了吧。
一千年，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恨意浮现在眼底，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这间陌生的客厅内。
谁的脚步声传入了他耳里，莫酩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几秒后，陈老爷子出现在了院子里，开始了晨练。
硬朗的老人家穿着一身运动服，来到了院子边的篮球场内，绕着场内跑着圈。他的呼吸匀称，步调稳定，一口气跑了五圈才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齐一一也醒来了，昨天在陈家落宿，环境不是很熟悉，她便放弃了挑灯夜战，好好地睡了一觉。
洗漱完毕，她来到了书房，准备在等那几人醒来的时间里，在学会习。
但她没想到，克莱斯特已经在里面了。
齐一一有些惊讶，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她揉了揉眼，在他对面坐下，问道：“早安，你几点起来的啊？”
“早安。”克莱斯特抬起了头，看着她说道：“五点三十五。”
“这么早。”齐一一惊讶道，她取过了自己的书和本子，说道：“你昨晚睡得也不早吧，这么早起不难受吗？”
“习惯了。”克莱斯特看着她翻开的练习本，默默盯了两秒，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道：“你这里步骤错了。”
齐一一立马精神了，拿着本子凑了过去，开始和克莱斯特进行了学业上的探讨。
学了会儿后，吴悦也起了，带着两人去餐厅吃早餐。
餐厅里，齐一一见到了莫酩，他坐在了陈戈的身旁，两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等候着早餐。
陈戈：“怎么这么早来了，千宇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九、十点才能到。”
莫酩：“刚办完事就顺路过来了。”
陈戈打了个哈欠，“哦。”随后他看见了走来的齐一一，眼神贼贼地，朝着她招手道：“小春，来来来，坐这来。”
齐一一有些疑惑，他指着的位子在莫酩的身边。她看了莫酩一眼，对方一本正经地扶了扶金边眼镜。
想了想，她走了过去，在莫酩身边坐下。
吴悦大概是没怎么醒，对这些小动作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克莱斯特抬起了头，深深地看了莫酩一眼。
吃过早饭后，莫酩找了个理由将齐一一带出了门，他们两个在车里谈着克莱斯特的事情。
齐一一将克莱斯特的异状和遭遇一一告诉了莫酩，末了她说道：“我觉得不能拖下去了，得找个办法将他从菲斯希尔的手里救出来，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死。”
莫酩点了点头，“有点麻烦，菲斯希尔应该因爱生恨，将这份恨转移到了克莱斯特身上，让她放手可能性不大，收手又需要吴棉。”
“而且她有外交豁免权。”齐一一皱眉，“人脉也很广，总觉得普通办法行不通，说不定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杀了她。”莫酩淡淡道，“正好贺千寻那边有些等不及了，借刀杀人一举两得。”
齐一一：“……你认真的吗？”
“一半一半吧。”莫酩将方向盘打向了右边，说道：“不过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齐一一沉默了片刻，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菲斯希尔的死亡的确是帮助克莱斯特摆脱的最直接方式，而且没有后顾之忧。在经历了上个世界的厮杀后，说实话齐一一对杀人这一选项还是做足了心里准备。
在她心里，菲斯希尔是作恶之人，她因与克莱斯特共情而比旁人更能了解他的感受，也就更加恨着菲斯希尔。
与那被冻结了三十秒时间的死者不同，菲斯希尔对她而言是可以死之人，她的所作所为说明了她并不无辜，如果她的死能使克莱斯特好好地活着，齐一一觉得这个选择也不是不行。
莫酩的目光深沉，看着后视镜里的齐一一。清秀的少女皱着眉，沉默地思考着他的提议——杀人。
他想起上个世界里，齐一一对于杀人的恐惧，还有得知那场冻结三十秒的车祸时，她的惊慌失措。
现在，那个少女正低着头思考着要不要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莫酩收回了视线，勾起了嘴角，看来这只又怂又皮的小白兔，也许并不只是只小白兔。
思考了一会儿，齐一一开口说道：“我觉得可以，但我不知道克莱斯特会不会想见到菲斯希尔的死亡，菲斯希尔的死亡对他而言又是否会是另一种刺激。”
“有长进啊，小朋友~”莫酩赞赏道，“你能意识到这点值得表扬，但我现在开着车，不太方便，要不你自己给自己鼓鼓掌吧~”
齐一一：“……混蛋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莫酩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没有那个意思，但你一说，我觉得也可以嘲讽一下。”
齐一一：“……”
“你有想过克莱斯特的愿望吗？他的愿望是找到玻璃珠，能在许愿树里出现的愿望都是许愿者最重的执念，他如果真想见到菲斯希尔的死，为什么心愿会是玻璃珠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玻璃珠】篇46
齐一一沉默了，莫酩说的有道理，如果克莱斯特想见到菲斯希尔的死亡，那么他的愿望就不该是找到玻璃珠。
“我准备去他潜意识里看看，但不一定会有结果。”莫酩淡淡道，“他的潜意识隐藏的很深，那么潜意识海就会变得十分封闭，外来意识的入侵，也许会导致他的意识海发生动荡，从而影响他的意识。”
“那些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就会展现在他眼前，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而言，这不会是件好事，所以我只能尝试着去看看。”
齐一一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她知道潜意识是什么，但却不明白潜意识海是什么，是她想象的那样，装载潜意识的海吗？
于是她沉默了两秒，问道：“潜意识海……是什么？”
莫酩：“……装载潜意识的海……”
齐一一：“……哦。”
“你不会真信了吧。”莫酩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看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说道：“那只是种比喻，人的意识分为普通意识和潜意识，意识海也分为普通意识海和潜意识海。”
“普通意识海是第一层，是你能察觉到的意识的所在地，潜意识海在第二层，是你所察觉不到的意识的所在地，这么说可能有些抽象，等你自己去一趟意识海里就明白了。”
“怎么进去呢？”齐一一有些好奇了，“有道具吗？还是用灵力？”
“都不用。”莫酩说的云淡风轻，“你只需要把自己的意识分离出来，在借助肉体当做媒介，就可以进入他人的意识海里。”
齐一一：“……”
“很简单吧~”莫酩笑了笑，“就跟把大象塞进冰箱里一样的简单，你可以拿陈奇试试，他的戒心很低，很容易被催眠，这种人的意识海是最容易进入的，你不会遇到多少阻拦。”
齐一一：“……”
……太抽象了！我连自己的意识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分离？！！
……大象塞进冰箱？！那首先你也得找到只大象啊！！！
车被停在了路边，莫酩解开了安全带，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宠物医院里。片刻后，他走了出来，背着个圆形的太空舱背包。太空舱透明的透气罩内，正贴着张圆滚滚的猫脸。
莫酩拉开了后座车门，将背包递给了齐一一。齐一一伸手接过，一边打开背包一边热情地叫道：“碳碳。”
碳碳是猫的名字，是莫酩起的，他说这只猫黑不溜秋跟个煤炭似的，干脆就叫碳碳好了，叠字，叫起来还挺可爱。
当时听到这个名字由来的齐一一，在一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碳碳软绵绵地叫了几声，撒娇似地在齐一一手里蹭了蹭。齐一一捧着它的脸，如同一个慈爱的老母亲一般，亲昵地揉了揉。
这就是莫酩和齐一一出来的理由——接猫。
她又捏了捏碳碳的脸，想起了他曾经带着这只猫去找过菲斯希尔，于是她问道：“你去菲斯希尔那有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我有一个猜测。”莫酩发动了引擎，淡淡道：“菲斯希尔看见碳碳时的表情很奇怪，似是喜爱，又像是怨恨。我借由猫引来了话题，她在言语中表达出的感情很矛盾，听着像是在诉说猫的好，表情却有些狰狞。”
“她们家的女仆看起来很怕猫，却一直待在了客厅盯着碳碳，菲斯希尔几次暗示她离开这里，她哆哆嗦嗦地走了之后却又在片刻后回到了客厅。”
“克莱斯特没有出来见客，我在中途趁众人不注意时让碳碳钻去了楼上，但它被抓住了，克莱斯特将它送了下来。”
“克莱斯特看上去很厌恶，但抱着猫的手法却很娴熟温柔，和你一点也不像。菲斯希尔见他抱着猫下来，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
莫酩顿了顿，表情有些凝重，说道：“他们家的那只猫应该不是因病去世的，而是人为导致的，很有可能是虐待而亡。”
这个猜测是齐一一没有想到过的，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有多惊讶，只是愤怒。在她心里，菲斯希尔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她的手顿在了碳碳的脑袋上，内心有些焦躁，今晚吃过晚餐后，他们就会离开陈家，而克莱斯特也会回到菲斯希尔的身边。
一想到菲斯希尔有可能虐死了一只猫，她就更觉得不安，会不会哪天克莱斯特也就这么的被虐待而亡？又会不会就是今晚？
碳碳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有些不解她怎么停下来了。它冲着齐一一叫了几声，小爪子拍了拍她的腿。
齐一一的心情被它这么一搅平静了些，她低下头，朝着碳碳扯出了一抹笑，继续抚摸着它的脑袋。
到达陈家后，他们来到了书房。莫酩用猫将吴悦吸引到客厅，又扯了个理由将陈奇支走，准备进入克莱斯特的潜意识海里。
克莱斯特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对那两位相继被支走的朋友也没说什么，只是抬头冲着齐一一说了句，“学习吧，你答题的正确率可不高。”
齐一一低头，发现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练习册，那上面是几道早上写的数学题，还没来得及对答案。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莫酩若有所思地看着克莱斯特，不着痕迹地来到了齐一一身侧，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克莱斯特拿着笔的手一顿，淡淡地看了莫酩一眼，将手中的练习册放在了桌上，开始讲解了起来。
齐一一有些疑惑，还没意识到莫酩做了什么，就听到克莱斯特开始低着头讲起了数学题来。
这些天的学习强度让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凑在克莱斯特的身边开始认真听题。
走过去后，她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学习虽然重要，但现在不是听题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帮助克莱斯特。
于是她斟酌了下用词，趁着克莱斯特停顿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玻璃珠】篇47
“克莱斯特，那个，我们要不休息会儿。”齐一一说道，偷偷递给了莫酩一个眼神，支支吾吾道：“这个，嗯，就是这位郑先生，他想和你聊聊。”
“可以。”克莱斯特抬起了头，看着莫酩淡淡道：“聊什么。”
莫酩的视线放在了他手下的一张白纸上，那张白纸是张草稿纸，用来解了一道几何题，是道略微复杂的圆几何。
圆画的很标准，直径延伸出来的直角三角形线条平稳。莫酩的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他来到了克莱斯特身前，抽出了那张纸，说道：“聊这个。”
齐一一：“……？？？”
“我小时候数学很好，但就是几何题不行。”他从桌上随意拿起了支笔，在圆上画了几道直线，将圆形分割的乱七八糟。
叹了口气，他略微夸张道：“直径到底是什么？切线又是什么？这道题到底要怎么解？！”
齐一一：“……”
克莱斯特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图形，默默取出了张白纸，也不好奇这位成年人怎么突然间就对一道高中数学题产生了兴趣，拿着笔将那个圆几何重画了一遍。
莫酩看着他没有使用任何工具一笔画圆，他看起来很随意，画出来的圆却十分标准，仿佛是借用了透明的圆规转了个圈。
他的笔十分精准地点在了圆的中心，在上面画出了条直线。这线条画的很直，如同用格尺比划出来的。
克莱斯特十分迅速地画完了整个图，那图标准的如同印刷出来的产物。他指着这张图给莫酩粗略地讲解了这道题，完全没有给齐一一讲题时的耐心仔细，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不耐，仿佛对他一视同仁。
听完后，莫酩沉默了两秒，突然说道：“我听说小春你最近想学绘画啊，那你准备买什么牌子的铅笔呢？”
“诶？”齐一一有些惊讶，随即反应了过来，说道：“啊，那个啊……我还没想好。”
“想学绘画就一定得先学素描。”莫酩淡淡道，“啊，我记得我那时候描阴影用的都是3B铅笔，还挺好用，你那么穷，买这一种就够了。”
齐一一：“……啊、哦。”
“4B、5B、6B、7B、8B。”克莱斯特突然开口说道，看着齐一一说道：“这几个是用于阴影暗部的，3B适合亮部、起型。”
他接着又说了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某种品牌，“素描的话，这个牌子会比较适合你，性价比高。”
齐一一：“……嗯、哦。”
“这么了解绘画啊~”莫酩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很喜欢画画？”
克莱斯特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淡淡道：“不喜欢。”
“这样啊~”莫酩挑了挑眉，看向了齐一一，“小春，走，我带你去买铅笔。”
齐一一：“……哈？”
莫酩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大步朝着门外走去，不给克莱斯特反对的时间。克莱斯特看着他们的背影，原本打算反对的话还未说出口，周小春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淡淡地看着门外，听着渐去的脚步声，直到所有声音消失在他耳里。门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待在的不是陈家书房，而是那间舞蹈室。
他呆呆地看着门外，内心突然觉得有些空洞，他熟练地将这份感觉压下，就像无数次地面对痛苦般，将它收在了心底，不去想，不去管，便如同了消失。
齐一一直到被拉上车都没反应过来，莫酩熟练地系上了安全带，一踩油门朝着市中心开去。
“去哪里？真买铅笔去啊？不是说要去进入克莱斯特的潜意识海里吗？”齐一一呆呆地问道。
“去找菲斯希尔。”莫酩回道，“不用进克莱斯特的潜意识了，他对我防备太重，贸然进去会影响到他的意识。”
齐一一哦了一声，说道：“找到菲斯希尔后你打算怎么做？”
“潜入她的意识海，玻璃珠我已经有了猜测，去她那里证实一下。”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般，也许今晚就能结束。”
“那克莱斯特怎么办？”齐一一皱眉，“我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不管，我答应他了的。”
“还挺仗义~”莫酩轻笑道，“我会去菲斯希尔的潜意识里找找原因，如果能解开她的心结最好，如果解不开，就只能让她去死了。”
“没有折中的办法吗？”齐一一说道，想了想，她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贺千宇脑海里种下了一则信息，那能不能也在菲斯希尔脑海里也种下一个不会伤害克莱斯特的信息？”
“很难。”莫酩淡淡道，“信息是种在了他们的意识海里，是用我的意识化为的。种下的外来信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周围的意识吞噬。”
“我之前只是在贺千宇的普通意识海里种下了一则没有违背他本身意识的信息，告诉他我是他派去警局的卧底。如果对象换成贺千寻，那么要让那个信息种下去，就得花费更多的意识，用以压过对方对我的怀疑。”
“菲斯希尔对克莱斯特这么多年的虐待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盖过了她对儿子的爱，发展成了偏执，要想纠正盖过需要很强大的意识，而且不会长久。”
齐一一沉默了片刻，她不会分离意识，也就无法潜入菲斯希尔的意识海里。莫酩虽然可以，但她无权要求他这么做，也不想去要求，毕竟克莱斯特是她的许愿者，莫酩其实没有什么义务。
如果她拿别人的利益去完成这件事，未免显得自私可笑了些。
“好。”她淡淡道，抬起了头，目光坚毅。
这是下定决心了，莫酩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勾起了嘴角，“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杀人和被杀，总要选择一样的。”
“现在也是一样，克莱斯特和菲斯希尔只能选一个的时候，他们想要什么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想要哪一个。”
第一百一十七【玻璃珠篇】48
在去往克莱斯特的家之前，莫酩将车开到了一家文具店。他在文具店里购买了克莱斯特提到过的铅笔，和一些素描用的纸。
齐一一看着他拿着这些东西走了过来，将这些东西放在了后备箱里。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做好了杀掉菲斯希尔的心里准备，一方面却在脑海里苦苦寻找着别的方法，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尽可能的保住菲斯希尔的性命，为了克莱斯特。
车子再次开动，朝着克莱斯特的家开去。一路畅通无阻，不过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克莱斯特的家。
齐一一的心还在纠结着，她不知道这条拥挤的道路怎么今天突然就变得宽松，甚至连红绿灯也没有等上几个。
她还在思考，但显然目的地已到，有些事情很快就要发生，她没有精力一心一意地去思考第三条路。
莫酩拉开了车门，取出了后备箱的东西，摁下了门铃。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甚至没有人询问，瘦小的女仆仍旧躲在别墅的门后。齐一一换上了她备好的拖鞋，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涌入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不安，又有点心慌，不是很挠人，只是有点痒痒。齐一一又看了她一眼，对方在接收到她的目光时明显地瑟缩了下，很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
齐一一懒得多想，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得知了菲斯希尔曾做过的那些破事，心里对着这间屋子产生了一定的阴影，会不安是正常的。
莫酩的视线落在了女仆的脸上，他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是精打细算的商人，在面对一只待宰的“肥羊”。
他冲着女仆笑了笑，说道：“菲斯希尔夫人说过你做的黑森林蛋糕是件艺术品，正好我们有些饿了，能否请你做一份呢？”
女仆有些惊讶，支支吾吾道：“嗯，啊，好的。”她的眼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狂喜，连待客的礼仪都顾不上了，立刻转身离去。
莫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着齐一一说道：“待会什么东西都不要吃。”
齐一一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她本来也就不饿，也没心情吃什么东西。原本成愿师也就不用吃东西，她吃东西只是因为嘴馋，还有为了符合人类的设定。
来到那间华丽的客厅，菲斯希尔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等待着他们。
见到齐一一，她有些惊讶，表情隐有不悦的，好像并不欢迎她的到来，和那天她离开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齐一一原本不懂她对自己的厌恶是来自哪里，但后来一想就明白了，对方八成是知道了她和吴悦的关系。
莫酩笑眯眯地和菲斯希尔打了个招呼，又说了些甜死人的客套话，菲斯希尔的表情渐渐好了起来，也不在乎吴家的资助生怎么来到了这里。
交谈了一会儿后，莫酩找到了个机会，拿出手机翻出了碳碳的一张照片，将话题引了过去。
然后他趁着菲斯希尔的注意力在照片上的时候，伸出手指点在了她的额头上，进入了她的意识海里。
菲斯希尔的第一层意识海算不上有多混乱，她对周遭环境的看法很简单，没有多余的废话，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莫酩看着她意识海里飘过的几句话，“这个女孩和吴家有关系，讨厌。”、“这张照片拍的很好，不错。”
……
她的喜恶明确、爱恨分明，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之分。这样的人容易极端，爱时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对方任由处置，恨时巴不得把对方的心挖出来凌迟折磨。
莫酩在她的普通意识海里走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潜意识海入口。
菲斯希尔的潜意识海入口是在一团黑雾当中，这黑雾浓稠的似要滴出黑色的水来，没有掺杂一点别的颜色，透不过光，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莫酩直到走进了这团黑雾里，才看清了里面包裹着的两个四分五裂的字——吴棉。
这两个字在她的普通意识海的最深处，立在空间底上，如同草坪上插着的标语。而包裹着字体的黑雾，是菲斯希尔的情绪，很浓重，是她对吴棉的恨意。
进去之后，他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菲斯希尔的潜意识海。进去的一瞬，他将自己化为了一团黑雾，以迷惑菲斯希尔的潜意识，让她察觉不到有入侵者的进入。
她的潜意识里飘满了黑雾，这些黑雾占满了空间的一半高度，令人不适。莫酩皱了皱眉，朝着空间走去。
黑雾里隐藏着的情绪浓烈，在他的面前展开，恶意、恨意、痛苦……绝望，所有人类能感受到的负面情绪几乎都存在了黑雾里，以语言的方式展现在莫酩的双耳里。
“去死吧……”
“绝不让你好过……”
“这是你欠我的……”
……
莫酩分出了一缕意识，将它化为了黑雾般的耳塞，从变成球体的黑雾中伸出了手，戴在了化为黑雾的耳朵里。
一下子，周围变得清净了起来，他笑了笑，化成黑雾的嘴巴裂开了一道小缝，继续朝前行走着。
潜意识海里展现出来的是人的欲望，大多时候这一层会保留着本人最深欲望的由来。比如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金钱不择手段，他的欲望是金钱。
那么他的潜意识海里有可能会保留着他这么爱财的原因，也许是儿时的贫穷经历，也许是爱人嫌弃他的穷困离去。
菲斯希尔的潜意识海里也有，它保留了主人憎恨吴棉的原因和一切改变的转折。
那是一段图像，在菲斯希尔的潜意识海边缘的墙壁上轮回播放，是她曾经的记忆。
那时的菲斯希尔还很稚嫩，眉眼间满是天真，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满脸的泪水，绝望地看着一个男人离去的背影。
旁白适时地响起，那是菲斯希尔的心声，“你真的要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们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你竟然毫无理由地抛弃了我们？！！”
“我求了你那么多次，抛弃了自己的尊严，结果你还是给了我这个决定！！！”
“好，我等你，我是如此的爱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爱……”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玻璃珠】篇49
紧接着画面一转，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菲斯希尔躲在了咖啡厅的拐角处，看着对面的吴棉搂着一位身材火辣的红发女人。
她的心声接着响起，十分震惊，“新欢？！你有了新欢？！！”
“不、这不可能，你说过你爱的人只有我……”
“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她？！你说过那是浪荡的行为！你很不屑！！！”
画面再次一转，是一间装修温馨的卧室，菲斯希尔的脚下散落着许多文件，那些是关于吴棉的调查报告。
她无力地跪倒在这些文件上，双眼无神，像是失去了灵魂。
“你有妻子……呵，你有妻子？！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我竟然是情妇！是我最厌恶的情妇！！！”
“你骗了我，还让我生下了你的孩子，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叫私生子！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难怪你让他和我姓，也不让他改国籍，我以为你是因为爱我才这么做，哈哈哈哈……我真傻！”
“……吴棉！我恨你！！！”
接着，画面回到了最初，影像轮回播放了起来。
这就是原因，吴棉在菲斯希尔最爱他的时候抛弃了她，并且欺骗了菲斯希尔使她成为了她最厌恶的情妇。
当爱逝去后，所有的真相就会显得越加残忍，她的精神就此崩塌，到达了极端的恨。
这恨意不仅仅是对吴棉的，还波及到了和他有关的所有人，吴家人、克莱斯特……还有她自己。
莫酩盯着墙壁上轮回播放的画面久久不语，耳塞早在接近这段图像的时候就化为了意识，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从这段图像里得出的信息来看，他们三人应该过了段十分幸福的时光，菲斯希尔在没发生这些事情之前，应该是个称职的母亲。
有可能吴棉抛弃她之后，她对克莱斯特的态度改变也不是很大，那时她对吴棉还抱有了期待，认为总有一天他会回来，这个家还是完整的。
她的一切态度转折是在得知自己其实是情妇时开始的，这个消息打破了她之前的所有认知，告诉她连那一段幸福时光也是假的，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这颠覆了她的信念，让她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于是她彻底的死心了，并恨透了吴棉。
这也是为什么克莱斯特在遭受了那般虐待后的心愿，是找到一颗玻璃珠。
那颗玻璃珠应该和菲斯希尔的转变有关，齐一一说过，那颗珠子是幼儿园老师奖励给克莱斯特的，是凭他自己的能力得来的。
这颗玻璃珠承载的并不仅仅只是一种奖励，也不只是菲斯希尔的态度转变，应该还和他内心的渴望有关。否则他的愿望就不该是找到那颗玻璃珠，而是让老师夸夸我或是让菲斯希尔恢复正常。
那么，这颗玻璃珠到底有什么意义？
是否如同他所想的那般？
莫酩动了动圆滚滚的身子，开始尝试在菲斯希尔的潜意识海里交谈。
“你有见过一颗玻璃珠吗？”他问道，“你儿子很喜欢的那一颗。”
“玻璃珠？”菲斯希尔的声音在潜意识海里响起，她淡淡道：“不知道。”
“你是谁？怎么这个声音我从没听过？”
有时候耳朵里听到过的声音并不能到达潜意识里，同样潜意识里的声音往往是本人所没察觉到的。
很多时候你和自己对话，在脑海里听见的声音大多数不是你自己的，而是一个你熟悉的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这要解释起来很复杂，得看每个人的心理因素，却是个普遍现象。
所以菲斯希尔的潜意识会有这样的疑问。
“我是你的心声。”莫酩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你最新想象出来的，好听悦耳的上帝之音。”
菲斯希尔：“……不，我并没感觉到上帝，倒是有些像魔鬼。”
莫酩：“……你的心境不行，所以感受不到，好了，这个问题不要在讨论了，有空你该好好修心了。”
“你肯定知道这个玻璃珠，好好想想，那是你儿子最喜欢的东西。”
“克莱斯特？”菲斯希尔说道，如果她此时有形的话，一定是皱着眉的，“他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天边的鸟，河里的鱼，他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他还喜欢猫。”莫酩淡淡道，“可你杀了那只猫。”
菲斯希尔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开口说道：“我的确杀了那只猫，但你不知道原因吗？不要再揭我伤疤了，我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来去夸那只名为碳碳的黑猫，该死的，那猫咪和我的猫真像。”
莫酩沉默了两秒，轻笑了声，说道：“你真是沉不住气，和他沾边的东西一见到就恨得牙痒痒，你敢说你现在不想狠狠掐住那只猫的脖子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菲斯希尔有些生气，“真当自己是上帝了吗？你不过是她想象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那么她为什么要想象出我来呢？”莫酩笑了笑，隐藏在黑雾下的眼神犀利，“她看见了那只猫，想到了从前。她后悔了，后悔在克莱斯特面前亲手弄死了那只猫。”
“不可能！”菲斯希尔说道，“这些年她一直靠着恨意支撑着，如果她后悔了，她该怎么面对这些年所做过的事情！”
“怎么不可能~”莫酩笑道，“否则我又为什么会存在呢？”
菲斯希尔毫不在意，“你存在了又如何，很快就会被我吞噬，这又不是第一次的事情。”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再说了，那只猫死有余辜，谁让克莱斯特不去上钢琴课非要去学那该死的绘画，他有钢琴天赋！那是我给的！凭什么要浪费？！”
她越说越气，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不学钢琴的话，他哪里比得过吴家人？为了让他学钢琴，我费了多少心血？！为了让他能登台，我又做了多少牺牲？！”
“我给他办了张夜景会所的会员卡，带着他在里面找关系登台，那些人说他的天赋很厉害，是个可塑之才，可转头就将这些事情放在了脑后。”
“我是怎么做的？啊？！你难道不清楚？！我出卖了我的身体！在那些男人间周旋，为的不就是能让他能登台吗？！！”
她顿了顿，语气越发疯狂，“我要让吴棉看看，他所有的孩子当中，只有我生的这个私生子，才是最棒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玻璃珠】篇50
菲斯希尔声嘶力竭地说出了这段埋藏心底的往事，说完这段话后，她的潜意识海里发生了一阵微小的震荡。
与此同时，拿着手机发呆的菲斯希尔抬起了眼。
齐一一吓了一跳，距离莫酩进入菲斯希尔的意识海不过十秒，在这期间内，菲斯希尔像是没感受到莫酩的存在，只是呆呆地看着手机上碳碳的照片，一动不动。
齐一一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大概也能模糊猜到一点。她有些提心吊胆，不知道莫酩会什么时候出来，而在这段时间里，菲斯希尔又会不会突然反应过来。
好在菲斯希尔只是抬起了眼，便保持了这个动作，没有别的反应。
震荡很快被平复，菲斯希尔的潜意识海又恢复了平静。
“那颗珠子，你把它塞入了猫的肚子里。”莫酩的语气十分肯定，淡定地说出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是。”菲斯希尔的语气也平淡了下来，就像是和老朋友聊着天一样，“因为他不听话，闹着不肯上钢琴课，天天画着那颗该死的珠子，那时我还舍不得对他出手，只是用猫做威胁。”
“我抢走了那颗珠子，他跟我哭闹，一怒之下我将珠子放进了猫的嘴里。猫不小心吞了下去，疯狂地扑腾撕咬，我怕它伤到了克莱斯特，就用高跟鞋杀了它。”
顿了顿，她问道：“我做过的事情不止这些，为什么你突然要抓着这件事不放？”
“我说过的，她后悔了。”莫酩淡淡道，“你不是也猜到了吗？所以才将这些事情再次提起，就为了给她一个暗示。”
菲斯希尔没有回答。
“她很绝望。”莫酩再次开口，“从那之后你就出现了，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暴虐异常，开始虐待起克莱斯特。”
“是他的错。”菲斯希尔激动道，“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失手杀了那只猫？！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忘不掉吴棉？！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犯下过的错误！”
“不是这样的。”莫酩轻柔地说道，“你很清楚，她也很清楚，这不是克莱斯特的错，这是我们的错。”
“你忘记了吗？当时我们是有多渴望克莱斯特的到来，她又有多么地爱他，那是她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像个天使一样，你忘了吗？”
空间开始轻轻地晃动起来，莫酩接着说道：“我一直都存在在她心底，我比谁都明白她的挣扎，她的绝望，我也清楚，她有多么地爱克莱斯特。”
“收手吧，你难道没发现克莱斯特的异样？他快支撑不住了，你难道要像杀死那只猫一样地杀了他吗？”
空间的晃动越来越严重，底部摇动的如同地震，莫酩化为黑雾的圆润身体滚到了墙角。
他依靠在墙角，从黑雾中化出了一双小手，支撑着自己，说道：“我爱着克莱斯特，因为她深深地爱着他，他是我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儿子，他不该遭受到这样的对待。”
“菲斯希尔！”他大声说道，“快想起来吧，在一切还未发生转折的时候，那时候的克莱斯特，是你的什么？”
空间晃动地仿佛要破碎，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空间里，仿佛要震碎人的耳膜。时间过去了一分钟，客厅里的菲斯希尔突然动了起来，她一把甩掉了莫酩的手机，满脸的惊慌失措。
莫酩此时已经从她的潜意识里走了出来，他的手指离开了菲斯希尔的额头，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在一旁状似惊讶，担忧地看着她。
齐一一看了莫酩一眼，内心有很多疑问，但她并没有问出口，因为菲斯希尔此时已经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缩在了沙发下。
她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将脸埋在了膝盖里，像是一头发狂的困兽。她的身子在不住地发抖，泪水顺着膝盖滴落在地。
不知道为什么，齐一一觉得她应该在嘶吼，因为她此时看起来实在是很糟糕，除了嘶吼着哭泣，齐一一想不到什么别的可以释放的途径。
可是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抽泣声也没有，只有厨房断断续续传来的切菜声。她回过头去看莫酩，对方已经收起了担忧的神色，看着菲斯希尔的眼神冷淡得如同一块寒冰。
“我……都做了什么。”菲斯希尔终于开了口，语无伦次地说着话。她的话闷在膝盖里模糊不清，齐一一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刻……课……赖……斯特。”
……克莱斯特。
她小声地叫着克莱斯特的名字，泪水不断地在滑落，在她的脚底已经汇成了一滩水，浸透了那张纹路清晰的虎皮地毯。
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反复重复着克莱斯特的名字，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她的嘴里开始出现了别的话。
“吴……棉。”
这两个字她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带着无边的恨意。她开始慢慢重复这两个字，语速越来越快，发音越来越清晰。
到最后，她停了下来，整个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她的身体不在抖动，泪水也开始干涸，一动不动地呆在了沙发前。莫酩的眼神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蛋糕里有毒。”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但周围十分安静，齐一一敢肯定菲斯希尔能听见这话。她惊讶地看了莫酩一眼，接着又看了看菲斯希尔，这两个人默契地毫无反应，仿佛刚才那句话是齐一一的幻听。
许久之后，菲斯希尔抬起了头。
她的双眼红肿，白暂的脸上有几道手臂压出的红印，神情却意外地自然，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随意地聊着天。
她站起了身，淡淡道：“失礼了，请允许我稍离片刻。”
“菲斯希尔夫人，您知道的，只要是为了您，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莫酩笑道，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菲斯希尔笑了笑，走向了楼梯。
第一百二十章 【玻璃珠】篇51
脚步声随之响起，听声音她应该是上了三楼。
齐一一看了眼楼梯，随即收回了视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失败了吗？”
莫酩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抬头看向了远处，目光深沉。
大约一个小时后，女仆端来了蛋糕。
她将蛋糕放在了茶几上，只有两块。
被切成三角形的蛋糕黑白相间，层次分明，表面铺了一层巧克力碎，一颗熟透的樱桃放置在蛋糕顶上，立在了凸起的奶油圈里。
空中飘散是一股浓郁的香甜味道，是巧克力和奶油的混合体，还有淡淡的酒香。的确是艺术品，无论是蛋糕的形状还是飘散的香味，甚至是蛋糕的切割手法，都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果真如夫人所说，是一件艺术品。”莫酩开口夸道，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怎么没有夫人的份？难道夫人最近在减肥？”
女仆上一秒还在为莫酩的夸赞沾沾自喜，下一秒便陷入了恐慌当中。她支支吾吾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急的快要哭了。
菲斯希尔就在这时走了过来，她换了身衣服，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还画上了淡淡的妆容，不仅遮盖住了红肿的双眼，还使她看起来更加美丽精致。
她显然是听到了这段对话，瞥了女仆一眼说道：“是的，我最近在减肥。”
“去泡壶红茶来。”菲斯希尔对着她吩咐道，“用我最喜欢的那套茶具。”
女仆点了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郑先生，请原谅我方才的失态。”菲斯希尔淡淡道，“我会赔给您一部新的手机，请不要拒绝，这是我该做的。”
“您不必这么客气。”莫酩淡笑道，“手机而已，算不得什么。”
“您才是客气了。”她来到了莫酩身边，坐在了沙发上，顿了顿，说道：“错了就是错了，总得去改正弥补。”
说完，她看向了茶几上的两份蛋糕，沉默了许久。
在她沉默的这段期间，女仆已经端来了红茶，用了一套十分精致的茶具，风格看样子不像是W市的喜好，倒像是某些异域风情的国家。
女仆放下了茶具，给他们每人倒了杯红茶。她的手在微抖，有几滴红茶不小心洒在了茶几上。
“抱歉夫人，我马上清理。”她有些惊慌，看了菲斯希尔一眼。
菲斯希尔朝她摆了摆手，淡淡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别在我眼前晃悠。”
女仆朝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疾步离开了这里。
菲斯希尔端起了一杯红茶，慢慢地抿了一小口，放回了桌上。她看着那杯淡红色的茶水，突然开口道：“吴悦也在陈家那里吗？”
齐一一还没反应过来，莫酩就回复道：“是的，他们凑在了陈家一起学习。”
“这样啊……”菲斯希尔淡淡道，视线飘向了远方，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定。
“他开心吗？”菲斯希尔接着问道。
莫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他应该开心，但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感受到这种情绪。”
菲斯希尔回过了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莫酩，说道：“你到底是谁？是他派来的吗？”
这个第三人称用的含糊不清，不知道代指的是谁。但莫酩很清楚，她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吴棉。
“这个重要吗？”莫酩笑了笑，“您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克莱斯特。”
菲斯希尔沉默了三秒，忽而也笑了笑。
她端起了茶几上的黑森林蛋糕，用叉子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她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展示柜，似是要将那里看出个洞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齐一一倒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想开口阻碍菲斯希尔的举动，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看着菲斯希尔一口口地吃掉那个有毒的蛋糕，看着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眼泪突然间就涌了出来。
这一刻，她的心情很复杂，没有为克莱斯特报仇的快感，也没有解救出克莱斯特的欣喜，只是觉得沉重。
她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痛恨着自己的无耻，为了防止菲斯希尔反悔而隐瞒了真相，也痛恨着自己的无能，想不出折中的法子，创造不出第三条路。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这时候，一只温暖的手遮盖住了她的眼。
是莫酩。
他的右手遮盖了齐一一的双眼，挡住了她的视线。手心里滑过了温热的泪水，他看着菲斯希尔开始流血的双耳，突然开口淡淡道：“不是你的错。”
菲斯希尔愣了愣，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笑，眼里满是如释重负的痛快。
片刻后，她倒在了沙发上，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地。
菲斯希尔倒下的声音使齐一一惊醒，她抓住了莫酩的手，想把他的手掰开。对方的手却如同一块钢板般牢牢地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任她怎么用力也撼动不了分毫。
“不是你的错。”他再次说道，伸手敲在了齐一一的脑后，将她打晕。
昏倒的最后一刻，齐一一的耳里听到的，就是那句：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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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菲斯希尔和克莱斯特，还有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
在梦的开始，她感受到了幸福，就像躺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一样，浑身充满了温暖。她以上帝的视角看着这一家人的幸福日常，温柔的母亲、幽默的父亲、还有一只可爱娇俏的黑色猫咪。
而后一切就都变了。
起初是男人的离去，导致菲斯希尔开始变得忧郁，小小的克莱斯特每天变着花样地想让母亲高兴，但母亲只是摸摸他的头，勉强地扯出一抹笑，便再次陷入忧郁当中。
然后在某一天，那个温柔可亲的母亲突然变了。
她变得狂躁，一点不顺心的小事都能使她大发雷霆，她开始逼着克莱斯特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逼着他学习钢琴。
菲斯希尔在生气时会冲着他说一些难听的话，什么你就是个私生子、如果没有你就好了等等之类的话，但是在冷静后，她又会抱着克莱斯特忏悔哭泣。
克莱斯特很痛苦，母亲变得喜怒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会做些什么，在痛苦中，他尝试了反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玻璃珠】篇52
那是一次失败的反抗，他抗拒去上钢琴课，要去学习绘画。
菲斯希尔大发雷霆，夺走了他每日临摹用的玻璃珠，塞进了猫的嘴里，威胁他不去就让猫吞下去。
克莱斯特吓得脸色苍白，本能地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很厉害，上气不接下气，让那只可爱的猫咪看得着急了起来。猫在菲斯希尔的手里挣扎着要下去，却不小心吞入了那颗玻璃珠，一下子被噎住，开始疯狂地朝着克莱斯特挣扎嘶吼。
它挣扎地过于疯狂，让菲斯希尔害怕了起来，她害怕猫会伤害到了克莱斯特，惊慌中，她拿起了高跟鞋，敲在了猫的头上。
一下、两下、三下……
她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癫狂，直到猫已经咽气了，她还在动手敲打着。
克莱斯特已经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母亲染上鲜血的狰狞面容。地上流淌着鲜血脑浆，红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在视觉里冲撞，他的双眼逐渐失神，晕了过去。
醒来后，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菲斯希尔已经彻底地变了，她不再与克莱斯特交谈，只是惩罚、惩罚、惩罚……
拇指般粗重的皮鞭、燃烧着的香烟、装满了三面玻璃的舞蹈室是他的小黑屋……所有菲斯希尔能想象到的，能用到的，都是虐待的工具。
她对克莱斯特越发的苛刻起来，要求高的离谱，克莱斯特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天奔波于菲斯希尔给他制定的道路中，容不得反抗。
他渐渐变得麻木，对疼痛的麻木、对恐惧的麻木……对爱的麻木。
猫的死亡对幼小的他而言冲击过大，痛苦到无法承受，为了保护自己，他选择了遗忘。
遗忘了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遗忘了最喜欢的玻璃珠、遗忘了内心的渴望。
他喜欢绘画，是的，他很喜欢绘画。
很小的时候，克莱斯特就展示出了极高的钢琴天赋，但是更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表现出对绘画的兴趣来。
他小时候的愿望是做一名画家，但可惜的是，他在绘画上没有什么天赋，就和普通人一样。
但这并不要紧，勤能补拙，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学素描，到后来能将圆画得迅速标准。
菲斯希尔还未改变前也支持着他，告诉他天赋并不重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时她还会陪着他一起画画，忍着笑对他画出来的四不像进行赞赏。
可是，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温暖爱意在那一晚，随着那只猫一同逝去，他的世界开始渐渐褪去颜色，变得越来越淡，直到快化为虚无。
他忍受不住了，想到了死亡。
齐一一以上帝的视角经历了这些事情，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克莱斯特的心情变化。梦的最后，她看到了她自己，就是那天在陈家书房抓住了他的手的自己。
梦里的自己闪烁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光芒，很温暖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接近。
然后，她便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面洁白无暇的墙面。
齐一一：“……？？？”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眼里还有着刚醒的朦胧水雾，朝着周围看了一圈。
淡蓝色的窗帘遮挡了阳光，周围没有人，环境很幽静，齐一一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
直到她看到了身旁用于固定药水的支架，那上面正挂着一瓶淡白色的药水，正顺着管子一点一点地输入她的手背。
齐一一：“……”
她盯着手背上的输液针，沉默了两秒，突然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是那间特殊病房啊！！！
她拔掉了输液针，忍着疼从一旁的床头柜上取出棉签压上，走下了床。
她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被莫酩打晕了，也不知道菲斯希尔怎么样了，还有这些药水对成愿师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万一想上厕所怎么办？
话说成愿师好像是没有三急的，emmmm那这些药水会变成什么？
不对，那要这么说的话，自己之前吃进去的食物，又变成了什么？
齐一一越想越觉得头大，她想推开门出去走走，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
齐一一：“……”
她觉得有些不妙，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一口大锅。
她现在不在克莱斯特的家，就说明他家里的情况已经被人发现了，门被反锁，说明自己很有可能被当做了犯罪嫌疑人，那菲斯希尔就应该是已经死了，而且说不定那女仆也跑掉了，所以自己就成为了头号嫌疑人，被关在了这里。
齐一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个想法的走向十分符合逻辑，她开始慌了起来，一想到自己搞不好又要进牢房，她就有些想仰天长啸。
而且这个案件吧，还真跟她有点关系，解释的不好容易导致口供混乱，被人认定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胡思乱想间，有人转动了门把手。
齐一一嗖的一下跑回了病床上，钻进了被子里，顺手拿起了那根被拔下的输液针，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门很快被打开，脚步声朝着她渐近。
齐一一紧闭着双眼，在心里对自己洗脑，使自己尽量平静下来，然而用处不大，她纤细的睫毛还在微微发抖。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
是莫酩。
听到这声音，齐一一立马就放松了下来，她轻轻掀开了眼皮，确认莫酩身旁有没有别人。
片刻后，她坐起了身，也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后，她突然问道：“菲斯希尔……”
莫酩没等她说完就点了点头，齐一一心领神会，知道菲斯希尔确确实实是死亡了。
她一时间有些惆怅，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仆也已经被抓了，什么都招了。”莫酩说道。
“……哦。”齐一一心不在焉地回应道，顿了顿，她抬起了头，疑惑道：“诶？那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门还被反锁了？”
“因为她什么都招了。”莫酩轻笑了一声，“作案时间、作案地点、作案手法……背后主谋。”
齐一一：“……”
……该不会胡乱指控的我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玻璃珠】篇53
“不是你。”莫酩看了她一眼，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淡笑道：“是贺千寻。”
齐一一不解道：“……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指认了贺千寻，还拿出了证据。物证、人证都在，贺千寻百口莫辩，紧接着被抓了起来。”
“贺千寻还在挣扎，但审他的人中正好有我，所以我就给了他一点心理压力，于是他一怒之下，想把我也拖下水。”说到这，他顿了顿，摊了摊手，做无辜状，说道：“但是没有人信啊~你说他气不气。”
齐一一：“……”
“然后他就说漏嘴了，将一些更为私密的事情说了出来，比如曾经找你做过的交易。”
齐一一：“……”
“这就是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们觉得你本性不改，竟然还敢私下偷接杀人的活，还是刺杀一位给了你二次机会的人民警察，简直冥顽不明，就将你囚禁起来了~”莫酩笑了笑，说道：“顺带一提，你是杀手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哦~”
齐一一：“……”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鲁莽冲动，你看看，要是当初你没有一时冲动跑到了这里，又或者是能意识到自己衣服的不对劲，这一切不就不会发生了嘛~”
齐一一：“……”
……啊！！！
冲动是魔鬼啊！！！
莫酩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冲着她笑了笑。齐一一惊得寒毛竖起，看着他那突然其来的和煦笑容，直觉不妙。
果不其然，莫酩一边笑着看着她，一边摁下了一旁的呼叫铃，冲着铃上的收音孔悠悠说道：“医生，这里有个不听话的小朋友，偷偷拔掉了针头哦~”
语毕，他揉着齐一一的脑袋用了几分力，将她的脑袋按下，笑眯眯地说道：“这是你不好好听别人话的惩罚哦~”
齐一一：“……”
……你也是个魔鬼啊！！！
来的医生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一看齐一一贴在手背上的针头，眉头一皱，就开始说教起来。医生的说教又臭又长，就像老奶奶的裹脚布，听得齐一一脑仁疼。
她低着头，装作乖巧认错状，时不时地点点头，应和几声，才让医生稍微消消气。
一阵兵荒马乱后，医生离开了病房，走之前还不忘警告齐一一一番，不准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真拿她当不懂事的小孩了。
等医生走后，站在一旁看戏的莫酩取下了耳塞，从一旁抽出了把椅子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齐一一：“……”
……你什么时候戴上的？
室内突然陷入了安静当中，莫酩掏出了手机在一旁打着游戏，齐一一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发现他玩的是手机上自带的小游戏——数独。
齐一一：“……”
她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看着洁白的墙壁，发起了呆。
菲斯希尔已经死了，克莱斯特也就得到了解脱，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某种意义上，这的确也是事实。
可是她做了那个梦，那个梦很真实，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了一样。她觉得那应该是克莱斯特的记忆，也许是因为他得知了菲斯希尔的死亡，所以想起了一切，导致了他们产生了共情。
在那个梦里，齐一一没有感受到多少克莱斯特对菲斯希尔的恨意，只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菲斯希尔死了，克莱斯特就真的能得到解脱吗？她开始怀疑了起来。
“你梦见了什么？”莫酩突然开口问道。
齐一一怔了怔，回过了头，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目光深沉。她沉默了两秒，将梦叙述给莫酩听。
“是共情，你见到了他过去的记忆。”莫酩在她说完之后开了口。
齐一一点了点头，呆呆道：“我觉得也是。”
“后悔了？”莫酩淡淡道，忽而笑了笑，“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怀疑他得不到解脱？”
齐一一沉默了。
莫酩轻叹了口气，悠悠道：“知道为什么菲斯希尔会吃下那块蛋糕吗？”
齐一一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她别无选择。”
他将在菲斯希尔潜意识海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齐一一，除了菲斯希尔出卖自己身体的那一部分。
“我尝试着让她回想起从前，事实上我也成功了，但是结果是什么？”莫酩顿了顿，淡淡道：“她承受不了，还是选择了仇恨。”
“她的性子大改过，变得面目全非，一旦回想起从前的自己，就会对曾做过的那些事情产生内疚、自责、厌恶……这些情绪会压倒她，让她难以承受。”
“如果不去遗忘怨恨，她就会活不下去，这也是为什么她随后是念着吴棉的名字冷静下来，她靠的是恨，不去恨的话，就无法走下去。”
“她的死早就注定好了，性格让她偏执，走上了极端，到最后，她和克莱斯特，只能活一个。”
“她没办法折中，要不被内疚压垮走上死亡，要不被怨恨吞噬继续虐待克莱斯特，直到他走上死亡。”
莫酩淡淡道，摘下了金边眼镜，放回了口袋里，“因为她对克莱斯特的爱犹在，还没有被磨灭，所以她选择了死亡。”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如果她对克莱斯特的爱不在了，被怨恨完全吞噬了，你会选择什么？”
齐一一沉默了片刻，看着莫酩的双眼，坚定道：“……杀了她。”
莫酩轻笑了一声，朝着齐一一挑了挑眉，说道：“那你在纠结着什么呢？”
齐一一瞬间茅塞顿开，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也对哦，他说的有道理，反正横竖菲斯希尔都是要死的，想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后，她觉得后脑勺有点疼，突然间就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诶？那打晕我又是为了什么？
她停止了傻笑，呆呆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瞪着莫酩问道：“那你打晕我干什么？！！”
莫酩：“……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齐一一愤怒道，“很疼诶！”
“一共两块蛋糕，如果只有一个人中毒，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莫酩淡淡道，“别这么看我，我没喂你吃蛋糕，只是将你打晕了在嘴边沾了点奶油。”
“你咋不把自己打晕呢？”齐一一更气了。
“呵。”莫酩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可以晕，但你能抓住女仆，然后报警演戏处理剩下的事情吗？”
齐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