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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娇鸾令txt下载     娇鸾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七章:震惊

    第一百五十八章心不在焉

    崔长陵噙着笑叫了声十一娘。

    王羡听了一嗓子,却猛地打了个寒颤,觉得他其实是咬牙切齿,还有些阴森森的。

    果然崔长陵又问她:“寻常说几句话,和推心置腹,你拎的清楚吗?”

    “拎的清!我一定拎的清!”王羡拍着胸脯保证,哪里听不出来他什么意思,这会儿就差对天发誓了,“夫子别不放心,我一向都很服夫子管教的,夫子既说了不叫我跟他打交道,甭说推心置腹了,就是多一点儿私交,我都不会有的!”

    崔长陵面色稍有缓和,只是仍旧不放心,很有心再多叮嘱她几句,可是看看这丫头的模样,他说什么,她都会附和,只是究竟有没有放在心里,那就只能留待日后再看了。

    故而他选择了闭嘴。

    郑懋这样的人,在他离开了廷尉府后迅速得到升迁,往好听了说,是陈荃惜才,又不猜忌他,但要是往难听了说,那便是陈荃实在是个没脑子的。

    这么多年了,陈荃从前在他手底下做事儿,其实算不上小心谨慎,但是大错没出过,也确实能办几件像样的差事,应该说,陈荃生来就很适合廷尉府,一如先帝当初看中了他,是一个道理的。

    只是陈荃与他不同的,便在于这个知人善用上,再往自负了说,他觉得陈荃除了会办案子外,别的便一无是处,与他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况且“会办案子”这四个字,也要分什么人来看,什么人来说,反正叫他说,陈荃就是实实在在一无是处。当初陛下提了他上来,那时候实在是也没有人能往那个位置上放了,相比之下,陈荃就成了拔尖儿的那一个。

    “旁的我不多说你,但朝中诸事你还不甚了解,要是在廷尉府遇上什么事,别莽撞,也别想着胡说八道,一样样的记在心里,回了家告诉我,我自然与你解惑,知道吗?”

    他这话苦口婆心,王羡一瞬间仿佛瞧见了她阿娘。

    打小她就是这么过来的,阿娘为她操碎了心,也实在是她顽劣的有些出格,从前在太原郡那会儿,真是没见过谁家的女郎爬树掏鸟蛋的,连树杈上燕子窝,她都敢上去拿,活脱一个假郎君,一点儿的端庄气都没有。

    阿娘每每耳提面命,语重心长的说教,或是连哄带骗,或是吊了脸子训斥她,反正什么样都有吧,现在听一听崔长陵的语气和口吻,别说,正经挺像的。

    王羡没心没肺的,崔长陵怕她在陈荃和郑懋手上吃了暗亏还不自知,提着一颗心在叮嘱她,她倒像没事人一样,这会儿想到了这一茬,竟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不要紧,崔长陵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的脸色,一瞬间就又黑了个彻底。

    他没好气的挤着音调哼了一把,又敲面前的桌子:“你这个笑,是不服管教的意思了?才进了廷尉府第一天,本事就见长了是吧?”

    王羡心道坏了,她走了神想别的,把崔长陵晾在了一边儿不说,还在他“耳提面命”的时候,不知好歹的笑了出来。

    坏了坏了,崔长陵这样子,分明是恼了她嘛。

    住在一起这么久了,她也大概摸出了崔长陵的脾气和路子。

    他平素是不爱动怒发脾气的,她时常想,大概真是跟着温夫子云游十几载,把性子都养的与众不同了。

    寻常高位待久的人,动辄喊打喊杀都是有的,偏他不是。

    什么事儿都是淡淡的,像是天塌下来,他都不会眨眨眼一样,更不要说什么大动肝火生气了,还真是有些超出红尘俗世的味道。

    但话说回来——他会生气啊!他真的会生气!

    王羡抿了唇角,忙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夫子,我不是不服管教,我是想到了别的事儿,走了神分心,才笑的,真不是长了能耐不听夫子的话。”

    崔长陵斜着眼看她,那意思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王羡有眼色啊,根本不等他问呢,就赶忙自己先交代了一通,临了了又扯了个笑给他:“所以我瞧夫子亲切的很,想来真不是没道理的。一来打小便仰慕夫子,从记事儿,就听着夫子的事迹长大的,一路从太原郡听到了建康城,跟夫子也是越挨越近。二来后来做了夫子的学生,夫子好些时候替我操心,那姿态都像极了我阿娘。”

    这丫头满嘴的胡说八道,他要是像极了王大妇,那成什么样子了。

    崔长陵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你安生闭嘴吧。”

    她还是个孩子,跟身边儿亲近的人说话,大多什么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更不会做到什么三思慎言,一向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才不会管这话对劲儿不对劲儿。

    他懒得纠正她,也委实没什么好纠正的。

    况且那一番话里,出了她提起王大妇的那一宗外,他现如今听来学生二字,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倒不是今儿个才升起的不舒服,也有好几天了,只是他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大概其,面前坐着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虽然面上不追究什么了,也绝不藏私的在提点、保护着王羡,但想想她的出身和欺骗,总归还是有不受用的吧?

    王羡并不知他心思百转千回,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想了这么多的事儿。

    只是他叫她闭嘴,她就讪讪的收了声,果真一个字也不提了。

    两个人相望却无话,干坐了又有好一会儿,还是崔长陵先开了口问她吃好了没有。

    王羡早吃饱了,再精致的糕点,她也没那么大的肚子往里头装,只是她又觉得奇怪,她坐了这么久,已经没再动过那些糕点了,崔长陵这是在想事情吗?所以一直没发现?

    她说吃好了,又问他:“夫子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他刚想说吃好了就回家,叫她问了一嘴,咦了声:“你知道我在想事情?”

    她便笑,是眉开眼笑又带着俏皮可爱的那种笑容:“我都半天没碰这些糕点了,夫子是细心的人,早发现了,就不会问我吃没吃好,既问了我,那就是没瞧见或是没留心,这样心不在焉的,大概是在想别的事情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体贴

    崔长陵没有再跟她多说这些,叫人把那些糕点和金丝党梅打了包,他自己又上了手,替王羡拿了两包在手上,才领着她出门下楼去。

    浓墨是一直在楼下等着的,他没叫浓墨跟,浓墨就十分的懂事儿,半步不往前凑。

    这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他瞧见了,几不可见的撇嘴,心里不大服气的是,这顿饭吃的未免也太久,从前他跟郎君亲厚,前阵子郎君送了平叔回家里头,尚书令府就成了他的头一份儿,他虽然年纪还小些,但说话办事总不错,可是没想到呀,这怎么一转脸的,郎君连带着女郎吃顿饭,都不叫他在跟前伺候了呢?

    是了,尚书令府中旁的人如今尚且不知,但浓墨却是知根知底的,毕竟是跟着崔长陵贴身服侍的,有些事儿要瞒他,既没必要,也委实不大瞒得住,不过当日崔长陵有交代,人前人后还是只能以小郎君称之,免得旁生枝节。

    浓墨脚下轻快了几分,凑着迎上去,一见他两个手里抱的有小包,便上了手,全都接了过来。

    王羡要的是三样点心,崔长陵实际上还是很纵着她的,又多替她要了两样,都是她在府上时候爱吃的。

    只是眼下她一样也没吃完,又贪嘴,就全都叫打包了,打算带回去留着晚上吃。

    五包小食,看着是不多,但叫浓墨一个人拿,他也犯难。

    故而浓墨伸手去接王羡手里的小食包裹时,王羡往后扯了扯:“这三样我自己拿吧,你也拿不住这么多,别再给我扔了,怪浪费的,我还留着晚上吃呢。”

    浓墨嘴角抽了抽:“小郎君放心吧,保管不会弄掉了,我做奴才的,这点子事情都干不好,也太没个奴才样儿了。”

    王羡显然不信任他,抱着小包裹不撒手。

    崔长陵走在前头,听他两个你来我往的,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脚步顿一顿,站在楼梯下不远处,回了身来等王羡,她刚走下来,他一抬手,从她怀里抽出了那三只小包:“正经要吃饭的时候,你又不好好吃,上了糕点,都是你点的或是你爱吃的,你也不好好吃,我原是说把剩下的党梅给你带回去,你倒好,成了全要打包走,我还寻思呢,多少好东西你都浪费了,几样点心,再精致,也不值当还要打包带回家的,”他一面说,一面嗤了声,“合着打量晚上贪嘴拿来填肚子?”

    王羡脸上的笑容一僵,就想把小包抢回来:“夫子怎么夺食儿呢?”

    她声音不大,可崔长陵与浓墨都听得见。

    崔长陵是黑着脸,浓墨却是在憋笑。

    老天爷,他服侍了郎君多少年了,还没见过有哪个敢这样跟郎君说话,多幼稚,多丢脸啊,听来像是同个十四岁的女郎抢食儿一样,没见过吃的吗?

    可是他再想笑,也得忍下去,这一嗓子要是笑出了声,郎君还不剐了他。

    崔长陵越发把小包拽的紧,任凭她上手抢,就是不还给她:“眼下这做派,咱们两个,谁像是抢东西的?”

    王羡也觉得这样不大好,好歹现在是个郎君的模样,大庭广众的,为了几样糕点就上手,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是以她连忙放下了手,只是仍旧很不服气:“我撒手了。但东西是我点的,夫子拿了我的,总得要还给我吧?”

    她倒说的理直气壮,崔长陵啧的咂舌:“这顿饭,是我花的银子,”他说着把手上的小包晃了晃,“怎么就是你的了?”

    王羡叫他这话说的倒噎住,横竖她没花钱,这就叫做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要抢东西,都理不直气不壮!

    她气的腮帮子疼,小声的犯嘀咕:“又不是没吃过东西,好端端的,拿我的东西还不认,成什么样子了。”

    “你这么小声嘀咕,指责你的夫子,又成什么样子了?”崔长陵也不生气,实际上偶尔逗逗她,引得她同他拌两句嘴,这感觉很微妙,却令他意外的满足。

    正如当日在青牛山下,为了那么几块儿桃花饼,她也是这幅样子,又不服气,又不敢生抢。

    崔长陵看她咬牙切齿的,那样子倒像是要一口咬上来,他隐有了笑意,却藏的极好,唯恐她看见了,这便有些过火了。

    所谓的逗一逗呢,也总是有个限度的,太过分了,她心里不受用,难免要生气的。

    是以崔长陵收了势,但小包却还是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你什么时候想吃,再叫人到观微楼来买,今儿夜里不许再吃了。别的放不住,叫浓墨拿回去给底下的小子丫头们分了吧,金丝党梅我给你留着,明后天你来找我,我允给你吃。”

    得,这是连她吃什么都要管了。

    王羡龇牙咧嘴的想叫嚣,崔长陵却根本没给她机会:“你一贯爱吃些嗫哝的甜食,这样的东西,白天吃一些,动一动消化了倒还好,大晚上的还敢往肚子里填?”他反问她,“你在家里时,你阿娘就没告诉过你,不能这样吃东西吗?”

    阿娘是没说过,不过阿兄说过。

    凡事都要懂节制,况且还是自己个儿的身子,更要爱惜才对。

    只是她又不日日贪嘴,不过偶尔起了兴致,实在想吃,才会一时不顾着这些,若要是天天这么吃,她早就吃成个圆滚滚了。

    但这也没什么说的,崔长陵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拿走了小包裹,也是为她好,怕她晚上贪嘴,又没人管着她,一时贪的吃多了,到时候不消化,难受的还是她自个儿,再说明儿一早还要到府衙当值,大半夜的折腾一顿,明日铁定没精神了,总不至于今日才奉旨入廷尉府,明天立马就告假。

    陈荃还等着抓她小辫子整治她呢,她倒自己要给人家送把柄来说嘴?

    故而王羡撇了撇嘴:“那金丝党梅我也不吃了,夫子也叫他们拿去分了吧。”

    她说得像是在赌气,声儿都是哝哝的,崔长陵心头微动:“生气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后招

    过去的那些事,没人愿意轻易提起,尤其是他们谢家人。

    那几年谢汲如履薄冰,他们兄弟一个个先后到了建康城,其实也是多年后才明白,那时先帝捧杀,一个弄不好,都可能降罪下来,先帝心里横了根刺的,不管他们做得再好,总能寻到错处,只不过是先帝另有成算,才没有将他们兄弟动上一动罢了。

    堂堂陈郡谢氏,何曾有过那般的日子?

    现而今想来,一切都还如同梦一场。

    偏偏郑度之就是在那个时候……也不对,郑度之弄出来那件事情时,陛下已经做了几年的王太子了,朝堂渐稳,先帝虽仍对谢氏耿耿于怀,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厉害,大抵也是为了陛下的缘故,实在不愿意伤了父子情分。

    其实郑度之完全可以把那件事交给他,他们虽然不强求,可时候难免有心结。

    今日温子璋问起,谢汲的思绪便又被拉回了数年前濯阳受灾时。

    “确有此事。”谢汲揉着鬓边太阳穴处,头疼不已,“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温子璋咦了两声:“听说过一些,但之后很少有人提起那些事了,我在家中,阿耶与叔伯们也很少说起,小的时候追着问,挨过几回训斥,又或是被他们敷衍过去,慢慢地也就不问了。”

    看样子,温家人是不大看得上郑度之的所作所为了。

    其实他真不是说多不待见郑度之这个人,论说做宗子,郑度之可比他大兄强太多,就是同他二兄比起来,即便是老成不足,但也是能支撑起荥阳郑家的人物。

    谢汲也只是单纯的看不过眼当年的那件事,这算是对事不对人,捎带着,也就不大看得上郑度之了而已。

    “郑度之这个人呢,外头人总说他是君子,我也并不反对,他对人对事,其实很有一套,只是遇上他郑家的事儿嘛……”谢汲一味的摇了摇头,“也不好说,毕竟他是宗子,将来整个郑家都是他的担子,回护族中亲眷,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温子璋嗤之以鼻:“朝廷里有那么多的人,也没见人人都像他那样,明目张胆的庇佑族中人。再者说了,这都多少年了,你可曾见过他太原王氏族中郎君们胡闹至此的?说到底,是他自己约束不了族弟,又或是本就……”

    他收了声,讪讪的摸了摸鼻头:“算了,说多了倒像我背地里编排人家。”

    谢汲知道他没这个心,只是话嘛,终归说得难听了,不成样子,大家心里明白也就算了。

    况且说来,便是他博陵崔氏,当初得势之后,不也有不成器的子侄胡闹的吗?这种事儿原也不是郑氏一家才有的,他眼下这样以偏概全,实则是把好些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一并给数落了。

    谢汲倒是喜欢温子璋这个直言不讳的性子,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待见的也就是不待见,哪怕两个人本没什么私交,但说起话来,也不藏着掖着。

    人说交深言浅,其实哪有那么多的说头,不过是存几分防人之心罢了。

    似温子璋这样的,又有大家风范,头脑有好使,他当然知道什么人面前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这些针对了郑度之的言谈,出了他谢家的门,对外人恐怕不会轻易说出口。

    要说起来,拿他配了荀,怎么想都是荀高攀了似的……

    “你也不算是编排他,横竖事儿也是他自己干的,当年他袒护族弟那件事,要不是有昔年的功劳在,陛下也没那么轻易纵了他的。”

    那时宇文舒还只是王太子,但先帝已经不大理事,只都丢给了他,叫他监国,其实后来谢汲时常在想,如果先帝彼时仍旧雷霆手段,郑度之又当如何自处呢?

    又或许,他本就是仗着那份儿功劳,才敢恣意胡来而已。

    不过过去的总归是过去了,现在倒腾出来,也只是他们私下里说嘴,并不能真拿郑度之如何。

    “信上说,令贞给了崔不问一本名册,但是郑檀道的名字,并未在名册上出现,想必是为郑度之的缘故……”谢汲声儿略顿了顿,侧目去看温子璋,“言情啊,你是最了解你祖父的,要按着温夫子的意思,这是想叫我去见一见令贞?”

    温子璋其实有些拿不准,倒不是拿不准他祖父的心意,只是不知道郑度之到底有什么好忌惮,能叫庾子惠这样袒护,所以一时不敢乱说话,又怕出错了主意。

    他咬着下唇想了半天:“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郑度之有什么值得庾侍中忌惮的。”

    于是谢汲明白了。

    他果然没说错,这是个聪颖的人,脑子相当好使,不该乱说话的时候,一个字也甭想从他嘴里套出来。

    “其实真没什么,你既然想知道,我说与你听也就是了”

    谢汲拖长了音,温子子璋望过去的时候,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谢汲眼中闪过阴鸷,面色阴沉,像是不悦到了极点,可等到他揉了一把眼睛再要看清楚,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过去的那段故事,谢汲与他娓娓道来,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个旁观者,说的,也都是别家故事而已。

    只有温子璋越听越是心惊。

    到今天,他要是还不明白这其中深意,那他也委实太糊涂了。

    怪不得总听人说,谢家和郑家,怕是有个不解之仇。

    又怪不得,这数年间郑度之在御史台身居要职,可谢家每每设宴,都避开了他这个人,他要在家中设宴时,也都是避开谢氏诸子的。

    到今天,他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温子璋咳了两声:“这个人……”

    谢汲失笑:“是不是觉得很难相信?他也算是君子,不也照样百般算计,为的,还不是自己的前程。”

    是了,那不叫审时度势,真的就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已。

    温子璋并非不能理解,说到底人家和谢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前程好了,郑家的前程才会更好。

    只是他们这些人家,昔年谁不为谢氏感到惋惜,即便是在琅琊王氏获罪离开京城后,也仍替谢氏惋惜不值,明里暗里,谁家不是偏袒谢家更多的?

    怕也只有这个郑度之

    温子璋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他今儿个来,真是给谢汲添堵的。

    他犹豫了片刻,开口时的语气带了三分试探:“到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不记恨他?”

    谢汲好似感到奇怪,听了他的话,翻了翻眼皮看过去:“我凭什么不记恨他?”

    睚眦必报。

    阿耶从前说过,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管过去多少年,有些事儿他压在心里,是过不去的坎儿,就如当年他设计将小姑姑嫁予王家,好好地谢氏嫡女,平白给人做了填房,还又不是大宗嫡出。

    其实后来这件事阿耶和阿娘是都想明白了的,但为时已晚,且又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那般行事了。

    事后数年过去,小姑姑在王家过的并不快活,尤其是王氏落败,灰溜溜的离开建康,他谢氏一时风头无量,无人可比肩,人家家里有了更深的怨愤,本就是积怨已深,哪里还经得住那一遭事儿,王家的郎主身死,好好地宗子被罢出朝堂,永不录用,要说还能真心善待他们谢氏的女郎,那才真是成了圣人,偏他王家上下,恐怕找不出半个圣人心性的人来。

    是以后来爷娘为此把他叫到跟前,骂也骂过,阿耶气急时也动了手,可他一点儿都不后悔。

    阿娘倒是抱着他哭,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记恨小姑姑,但又没法子说,人家说长嫂如母,到了阿娘这里,她又护不住小姑姑,到那时候,心里是十分难过的,又觉得愧对了祖父与祖母。

    阿耶就是在那时候,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睚眦必报,竟把这样的心思都用在了自家人的身上。

    谢汲一辈子都忘不了长这么大,阿耶脾气不大好,管教他们兄弟又严格的很,斥责的时候不是没有,可指着鼻子骂他们,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而阿娘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叫他跪在那儿,跪的笔直,阿耶说什么,他全都生受了。

    后来谢泠问过他,后悔不后悔,尤其是在得知小姑姑过的艰苦时候,有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和悔意,他不假思索的就告诉谢泠,这一辈子,他最不后悔的,便是这件事。

    再到今日,温子璋问他,是否记恨郑度之……

    真是可笑,这样的人,他凭什么不记恨?

    谢汲在温子璋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他便知道,此时自己面上表情一定骇人,周身寒意外露,是要把人给冻伤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到了你眼底的害怕,言情。”

    温子璋心下咯噔一声:“只是一时见你脸色大变,从没见过……”

    他当然从没见过,他是太平世里为官的,勾心斗角也再不似从前厉害了,那是不牵扯生死在里头的,只能算得上权利倾轧,人家阴谋阳谋的,都只不过为了在朝堂上更有话语权,仅此而已。

    不像他们那时候,一个弄不好,一命呜呼,小命就此交代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好些人没人在我面前提起这些事了,我呢,就自己骗骗自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横竖现在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想的多了,自己生气,也不值当。”谢汲一面说,一面叹气,“你今儿突然提起来,我上了头,来了脾气,倒把你吓了一跳。”

    温子璋连连摆手:“倒也没那么不经吓,不过是乍见之下有些不安罢了。”

    他此时再去想谢汲先前所问,祖父又究竟是不是想叫谢汲去见一见庾子惠呢?

    温子璋略眯起眼来,叫了谢汲一声:“如果你去见庾侍中,能叫他改变主意吗?”

    谢汲疑惑不解:“改变什么主意?”

    “这……”温子璋叫他说愣了,“侍中没把郑檀道的名字写在名册上,不就是有心回护,偏颇郑家吗?”

    谢汲也是先前叫气昏了头,一时也没多想,温子璋问的没头没脑的,他顺势就反问了一句而已,这会儿恍然大悟,嗨呀一嗓子:“你说这个,我都糊涂了。”

    他脸上的寒冰碎裂开,又露出了那张好看的脸,虽说仍不是多温和,但较之先前,已然好多了:“他呢也不是非要偏颇郑家,只是我刚才不是也告诉你了,郑度之的手上,有先帝给的一道恩典,可究竟先帝是怎么说的,我们没有人知道,就连陛下都不知道,所以出了这种事,他大概也不想把郑家牵扯进来,倘或郑檀道真的身涉其中,少不了要向郑度之求救,到时候他再搬出先帝的恩典,谁能奈何得了他?一来二去,都是麻烦,节外生枝,不如索性就不要碰他们家的人。”

    可温子璋觉得匪夷所思,更觉得此番言论简直骇人听闻。

    他们怕郑檀道身涉其中,可这个其中,那是广阳王谋逆的大案!

    “要照你这么说,合着他郑家的子侄如何胡作非为,朝廷都奈何不了他们了?”温子璋彻底拉下脸来,冷笑着质问到了谢汲脸上去,“这是什么案子?是小打小闹的贪墨而已吗?他极有可能涉及谋逆大案,难不成也凭着他族兄手上不知究竟是什么的一道恩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他了?再者说了,即便他与谋逆无关,又或是查到最后,广阳王并无谋逆的心思,那今次南漳一个县中,涉贪墨案的官员就那么多,大半个南漳县属官都脱不了干系,这也不是小打小闹的贪墨了吧!”

    他说来义愤填膺,又咬牙切齿的。

    谢汲心想着,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啊,年轻自有年轻的好处,但遇上事儿,终究沉不住气。

    温子璋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他在温子璋这个年纪上,遇事儿毛毛躁躁,其实也这样,比温子璋如今还有过之无不及,但现如今回过头来想,又看看眼前张牙舞爪的这个人,谢汲不由发笑。

    他这一笑不打紧,却叫温子璋眉头紧锁,越发上了头:“你笑什么?”

    他一字一顿,阴森森的。

    谢汲一愣:“倒不是笑话你,你说的都对,但这里头到底有内情不是……”

第二百九十九章:是我偷走的

    其实尤珠有些委屈,是替魏鸾感到委屈的。

    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要说魏鸾自己能真切感受到,就连她一个丫头,都能感觉得到,这府里上上下下,对她们清乐院,有些异样。

    姑娘这几天病着,几乎不怎么走出清乐院,固然也有她不愿意出去面对的缘故。

    可是她们做丫头的,少不得每日忙前忙后,进进出出,这府里头的人,从前见了她们是个什么模样,如今见了她们,又是个什么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更不要说昨儿后半天,她到厨房去给姑娘要一碗冰粉,临走的时候,厨房的婆子大概以为她人已经走远了,背地里编排她们姑娘。

    那会儿当珠不服气,要回去同那婆子理论,还是她拦住了不叫当珠去。

    有什么好理论的呢?

    姑娘回来有两天了,打从第一天进门,就是昏厥过去,被大爷抱着进的家,但是再瞧一瞧,也就是除了回家那天,老爷他们往清乐院来了一趟,那之后呢?

    两天过去了,老爷连面儿都没露过,上房院倒是日日派人来问,但那是看着齐王殿下的面子。

    更不要说大姑娘……

    那天她们姑娘刚刚转醒,大姑娘就说了那么一大车不中听的话,哪一句不是在埋怨她们姑娘做事不谨慎?

    其实说穿了,这家里头,全都在怪姑娘。

    姑娘在病中,她不想把厨房的事儿告诉姑娘,可姑娘一向是个伶俐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这会儿尤珠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姑娘凡事要想开些,就像我说的,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姑娘如今抱着这点子念头,自个儿想不开,一则于养病确实无益,二则将来那么长的日子,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吗?这次的事情是意外,又不是姑娘愿意的,真要说罪魁祸首,那倒不如怪元乐郡主。这样要命的东西,她好端端的,何苦要留给姑娘呢?”

    尤珠从来都不是个逞口舌之争的人,她比当珠稳重,也比当珠更有分寸,这就是魏鸾有好多事儿,愿意交给她去做的原因。

    只是今日,她突然提起秦令歆……

    魏鸾略怔了怔,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却十分明白丫头的心意。

    她觉得心头暖暖的,一旁当珠大概是见她面上有所松动,便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劝起她来。

    魏鸾正待要说些什么,眼风一斜,扫过了长廊尽头处鬼鬼祟祟的丫头。

    她眉目间一冷:“是谁在那里!”

    为着她拔高了音调,当珠和尤珠也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去看,果然瞧见个青衣圆脸儿的丫头躲在那里偷看偷听。

    当珠来了脾气,三两步横跨过去,那丫头却也没有立时撒腿就跑,反倒呆呆的站在那里,等着当珠上手擒住了她。

    等把人带近了魏鸾身边,魏鸾才看清楚,这是她屋里头专门侍奉茶水的丫头添香。

    她一拧眉:“你不好好的当差,躲在廊下偷听什么?你也是打小就跟着我服侍的了,知道我一向最讨厌你们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话,有什么事,大大方方的跟我说,咱们主仆之间,有什么都能好好谈,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如今魏家多事之秋,魏鸾自然也就多了心。

    添香见她面色不善,扑通一声跪下去,就跪在魏鸾的脚边儿,又一个劲儿的冲着她磕头,哽咽着,到后来就成了泣不成声。

    她哭哭啼啼的好半天,额头都磕红肿了一大片,可是话却什么都没说。

    魏鸾原本在病中就头疼得厉害,听她吵闹,又见她是这幅模样,当下有些不耐烦,更兼生气:“有话就好好说,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她一面说,一面抬手在鬓边太阳穴处压了压,试图缓解头疼的症状。

    尤珠立时便明白了,拿脚尖儿轻轻踢了添香一回:“姑娘还病着,你在姑娘跟前哭啼吵闹,作死吗?”

    她咬重了话音,添香仿佛吓了一跳,讪讪的收了声,哽咽着支支吾吾了好半晌,到后来,魏鸾才勉强听清楚,她说什么对不住姑娘,对不起魏家一类的话,又说什么害怕,什么不敢。

    魏鸾眉心突突的跳着,听的云里雾里,越发糊涂起来,便冷着嗓子呵斥了她:“你先是偷偷摸摸的偷听我们说话,这会儿又哭哭啼啼不成样子,便是开了口说了话,也还是这样子支支吾吾的,叫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添香,你不是第一天在清乐院当差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添香一直到这会儿,才稍稍缓过那股劲儿来。

    她抹了一把眼泪,声儿抽抽了两下,总归比先前顺畅了些,才叫声姑娘,又磕个头,等到直起身,才正视着魏鸾:“姑娘的玉佩,是奴婢拿走的。”

    魏鸾瞳孔登时放大,就连一旁的当珠和尤珠也大为惊骇。

    当珠到底是个不够稳重的,魏鸾那头还没问话,她反倒先跳出来责问添香:“怎么是你拿走的!你怎么知道姑娘有那枚玉佩?”

    添香脸上写满了后悔和委屈:“我是无意中听见忍冬姐姐说起的,说那玉佩价值连城,要紧得很,一定要看顾好了。那几天齐娘病着,也分不出精神顾着那玉佩,都是忍冬姐姐每日去看,可是姑娘您知道,忍冬姐姐她一向……她一向……”

    她好似不大敢说,怕到了这时候,还要攀扯忍冬,落在魏鸾的眼中,就更成了她的不是。

    是以她吞吞吐吐了须臾,又转了话锋:“忍冬姐姐也只有头一日,仔细认真的去检查过,之后的两三天,都撂开了手,奴婢就是那时候,偷偷摸摸的把玉佩拿走的。后来齐娘身上一直不大好,总是病病歪歪,忍冬姐姐大概也是发现玉佩丢了,哪里敢叫齐娘知道,所以就跟齐娘说,不如那玉佩就交给她来看顾着,也省的齐娘日日分心,反倒于养病无益。齐娘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儿,忍冬姐姐也敢糊弄,这才顺着她的话,由着她去了。”

    “你偷了那枚玉佩,那东西又是怎么到外面去的?又是怎么闹到了衙门里去的?”魏鸾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她当然知道添香没说完的话,是想说什么。

    忍冬也是她屋里近身服侍的,可是从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她都不交给忍冬去做。

    那个丫头是个马虎的人,又惫懒,一天不督促着,她就偷一天的懒,虽然也是个忠心的,可就是不勤快,能敷衍过去的,总是敷衍过去,齐娘和尤珠她们从前也没少说她,可她大多是当时改了,过后还是那个样儿。

    想起这个,魏鸾便又止不住的后悔。

    是她从前心软,觉得丫头跟着她服侍的日子久了,又的确忠心,哪怕有些毛病,可这世上,本就是人无完人,总不能叫她事事都做到最好,那未免也太过苛刻了些,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劝过齐娘,别为了些小事情,跟底下的丫头们置气。

    却不成想,她的一念之差,酿成今日之祸。

    那玉佩丢失的根源,竟是起在了忍冬的身上。

    而忍冬是关在府衙大牢中的——这才是令魏鸾最为生气的!

    玉佩的丢失,可能比郭闵安他们所知道的时间,要早很多,而那个最确切的时间,只有忍冬知道。

    其实魏家有家贼,这贼一定出在她的清乐院,忍冬要是早些跟爹或是跟郭知府说了实话,也不至于到如今,连姐姐身边的祺玉都被抓到牢里去,后头又牵扯出蕙仙失踪的这一件事儿。

    要仔细说来,这里头还是有古怪,既然玉佩的丢失,和上房院,和姐姐,都没有关系,那冯氏攀咬上房院,扯出蕙仙失踪的事儿,这里头又是什么缘故?

    魏鸾心下暗暗地记住了这件事儿,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添香这头。

    她坐正了身子,死死地盯着添香:“谁帮你把玉佩弄出去的?当初郭大人调查下来,不是一直都说,那段时间里,清乐院的人,没有出过府,也全都没有嫌疑吗?”

    “玉佩是……是门房上当值的王全,帮着奴婢弄出去的……”添香始终不敢抬头,低垂着脑袋,声儿嗡嗡的,“他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有多要紧。王全不认识字,也看不懂那上头刻着郡主娘娘的号,他只当是奴婢偷了您的玉佩,拿到外头去卖了换银子,我们俩商量好的,卖了的银子,分两成给他,余下的都归我。姑娘,奴婢真的不知道会惊动官府的人,更不知道会扯出后头这么多的事儿啊!”

    她声儿渐次拔高起来,魏鸾却只觉得气血上涌。

    她房里服侍的丫头,她从来都不苛待,且不说府中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不少,便是她时常打赏,出手也都大方的很。

    当珠和尤珠且不提,只说忍冬她们,甚至是添香这样的,只要是能近她跟前儿服侍的,她都留心,也每年都叫齐娘提醒着,遇上她们生辰,她都会多给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这事儿她回过爹,银子都是从公中支取的,且她妆奁匣子里的东西,也从来都由着她们去分。

    魏鸾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的身边人,竟然这样子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东西拿去卖,就为了换些银子。

    而且添香不偷则已,一偷,就选了最要命的一样。

    最要命的一样……

    魏鸾眉头一拢:“添香,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觉着我是个傻子吗?”

    添香一愣:“姑娘?”

    魏鸾嗤笑出声,面上的冷笑中又带着嘲讽:“齐娘当初日日亲自看顾这玉佩,之后她病了,又交代给忍冬,我这清乐院上上下下,知道这玉佩的,拢共没几个人,都是我身边儿最亲近的,你要不是个傻子,就总该知道,这东西于我而言,十分紧要。且你认得字,你总该知道,那是元乐郡主的东西,出自广阳王府——”

    她拖了尾音,略欠了欠身子,低头去看添香:“你就从没听说过,秦令歆手上,有那么一块玉佩,同陛下的高仪公主,是一模一样的?”

    添香当下愣在那里,犹豫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知道。

    果然魏鸾脸色更沉下去:“你知道这东西要命,还敢偷?添香,你是在替谁糊弄我?”

    “这种事情,奴婢怎么敢糊弄姑娘——”添香好似被冤枉了一半,又频频叩首磕头起来,“正因为知道这东西要命,奴婢那时候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以为东西要命,丢了才不会有人敢声张,即便是丢了,也悄没声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外头的人,大多没那么大的见识,哪里就晓得,这东西是天子赏赐的呢?所以奴婢才动了心思……而果不其然,东西丢了之后,忍冬姐姐一直都没敢吭声儿,奴婢那时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小算盘打的精细,果然得了银子,还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了,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惊动了官府,所以你慌了。”魏鸾绷着个脸,“衙门里的人包围咱们家的第一天,你就慌了神,乱了分寸,或许王全还曾经找你讨过主意,可是你么两个商量过后,决定什么都不说,因为彼时你们做的滴水不漏,你笃定,衙门里的人查不到你身上,即便能查到,没有铁证,毕竟王全也参与其中,他不敢出卖你,不然就是连他自己也搭进去了。而不出你所料的,是郭大人调查下来,果然以为清乐院中人都是清白的,你自然也就没了嫌疑,那之后,你冷眼看着,这府中众人被怀疑,被限制自由,却还是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添香,我究竟有哪里对不住你?魏家又有哪里亏待了你?竟要你这样狼心狗肺,这样害我们!”

    这话说的厉害,添香小脸儿立时煞白一片:“姑娘,奴婢那时候实在是不敢说了啊。您不在家里,没有人会护着奴婢的,真的闹开了,老爷会杀了奴婢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娇鸾令》,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章:坦白

    造反?

    成王败寇,等到一败涂地,那才叫造反,要是一举功成,再过上个十几二十年,史书工笔之下,谁还会提及造反二字?

    崔长陵神色冷淡下来,眼底透着冰凉:“难道广阳王就不是宇文氏的郎君吗?难道广阳王现在所作所为,不是在造宇文氏自己的反吗?十一娘,你在惊讶什么,或者说,恐惧什么呢?你以为秦王不会,秦王不敢?当年两浙决堤,难道你忘了,就是他和废王贪墨所致两浙是什么地方,大堤决口,要是再厉害些,连上京都保不齐受到牵累,可他们却仍旧敢在修造两浙大堤的银子上头动心思。”

    他越说语气便愈发不好,显然对当年旧事也是深恶痛绝:“他们的眼里,除了皇位,再没别的了。”

    “九五至尊,掌生杀予夺的大事,可眼里没了百姓,没了黎民,那成了什么样子?”

    “然则你所言,也都不过是后话罢了。”崔长陵不由叹气,她到底还是年纪小,真要说她是见识浅,倒也谈不上,只是他突然想起来在尚书令府初见她那日那时他便知道的,这个人,胸襟不够,眼界也不够,有些小聪明,却远远不足。

    长久以来,她表现的都很好,尤其是在得知她实则是个女郎后,他对她不由自主的多出很多的包容,大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若遇上她处置的还算不错的,便更加高看她一眼。

    这样或许不好,以至于到了今天,她在秦王的事上钻了牛角尖,他竟开始有些失望。

    其实有什么好失望的呢?她不懂,他慢慢教也就是了,一辈子不懂,他教一辈子,又或者……她本来也不必懂。

    想通了这一层,崔长陵心底涌起的那一丝焦躁和不耐烦,便又被他自己生生的压了下去。

    王羡并不知他心中还闪过这么多的念头,若然知晓,此时必定生起气来:“我现在有些怕。”

    他终于去握紧了她的手,就像那天一样,广袖的袖口,掩住了两个人交叠握在一起的手:“别怕,人家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信我吗?”

    崔长陵温热的手掌心传递着温度,带给王羡莫名的心安。

    她一向知道这个人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只要有他在,她就总能感到心安,遇见天大的事,她都能放宽了心,不再感到害怕。

    眼下分明是在替他担忧的,却又能够被他轻易安抚了情绪。

    王羡回握住他:“我信你,天塌下来,你也有法子顶住。”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是直达眼底,最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不就得了吗?前头跟我说了一大堆的道理,一大车的担忧,别胡思乱想,我是有分寸的,总不会为了襄阳一桩案子,把自己折进去。再者说,你看到了,夫子特意赶到襄阳来,说到底,我真出了事,夫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这样的话,却丝毫不感到难为情:“我这二十多年,没靠过阿耶,没靠过兄弟,最信的,只有夫子一个,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更不怕你将来说给我父兄听,横竖如今还有夫子坐镇南漳,我心里真是一点也不怕的。原本这案子错综复杂,我一时也没了头绪,只能说,将来真出了纰漏,我是有把握弥补,且能够全身而退,可至于如何不出纰漏,先前我的确没了主意,现在好了,有了夫子在,还有你这样为我忧心,我越发安定了心神,倒什么也不怕了。”

    王羡反倒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么大的人了,平素又那样精明能干的,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依赖的又是自己的夫子。

    她只觉得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这样的崔长陵,才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不再是那个被她放在神坛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

    她不由的去想,在过往岁月中,他跟着温祈道云游四方的那些年里,也许嘴上不说,可每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见到的都是些陌生的人,心下总是害怕的,但有温祈道在,他才能面对那些恐惧,坚强的长大。

    小时候的崔长陵,大约也是白白嫩嫩的一团,成天跟着温祈道身后,还要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大人,表现着与他年纪大为不符的成熟和聪颖。

    那样的崔长陵,一定可爱极了。

    她越是想下去,脸上笑意就越浓郁,到最后,收也收不住。

    崔长陵叫她笑的心里发毛,也不知这丫头在笑些什么,干巴巴的咳了一声:“你在想什么?笑的这样开心。”

    王羡却矢口否认,只说没有:“不过我倒是在想,那你眼下定了心神,究竟是我的缘故,还是温夫子的缘故呢?”

    她像是争宠的孩子,小脑袋扬起来,眼巴巴的看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倒觉着,你是为着温夫子的缘故,说到底温夫子又哪里是我能比得了的呢?今次你有什么一时想不到的,还要温夫子提点你,案子这样一头雾水,如今还出了元祁这么一档子事,只怕要不是温夫子坐镇南漳县,你眼下还不知急成什么样。”

    崔长陵不是听不出来她的打趣,是以捏了捏她手心儿:“那要算是你说对了,我是不是还要夸赞你一两句,如今怎么学的这样聪明呢?”

    王羡脸色一变,腾地把手往外抽,倒也不知崔长陵是故意放开手,还是一时不防备叫她抽了出去,总归她是从崔长陵的手心里儿抽回了自己的手的。

    她又往后退半步,虎着脸瞪他:“既然是这样,我白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倒不如收拾收拾回京城,每日过的不知多安逸,陪着你在这地方受这份儿罪。”

    她像是真的生了气,可偏偏崔长陵实在忍不住,一时间就朗声笑出来。

    王羡面上是一阵红又一阵黑,对他这样捧腹大笑的样子,愈发感到不满:“你是怎么回事!”

    崔长陵笑了好半天,终于伸出手递过去,落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你真是我的心肝儿,自己要拿这话来打趣我,反倒同我怄起气,还问我是怎么回事,怎么如今连夫子的干醋你都要吃了?嗯?”

    王羡闹了个大红脸,终于意识到崔长陵在拿她打趣,而她竟真的吃起温祈道的醋来。

    温祈道对崔长陵而言,那是同博陵郡王一般的存在,甚至他言谈之间,都更加亲近温祈道,说是师生,反倒更像是父子。

    她索性低下头去,脸上的愠怒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片红晕,实在难为情。

    崔长陵知道她害羞,也爱看她害羞的模样,原本十几岁的女郎,就该是这样娇滴滴的样子,她平时跟在他身边,所见所闻大多是朝中事,真是少有这样撒娇害羞的时候,如今两个人袒露了心迹,彼此心里都放着对方,他就更像看她娇羞的姿态,今次见着了,果真令他倍感舒畅。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便是吃了夫子的干醋,我心下也是无比欢喜的。”他又牵起她的手,仍旧是藏在了大袖下,他带着她往府衙方向走,目光落在前方,眼角的余光却全是一个她,“只是有句话,你说错了。”

    王羡咦的一声,侧目看过去:“我说错了什么?”

    “你不是比不上夫子,是实在没必要去比。”他噙着笑,低头看过来,满目温柔,“夫子教导我十二载,至于今日尚为我奔波操劳,便和我阿耶是一般无二的。而你,是我心爱的女郎,我愿执你手,相伴一生,羡羡,有你在,才是最令我心安的,只要你在我眼前,便是再艰难的事,我都是不怕的。”

    他说来深情,也的确是一副深情的模样。

    王羡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更没有人拿这样的口吻与她说过这样的话,崔长陵是第一个,也刚好是她心中最希望的那一个。

    她只是觉得自己生出了满心的欢喜和甜蜜,比她吃过的这世上最甜腻的糕点还要甜上三分。

    先前的羞怯也渐次消散去,她眼中只剩下欢愉,面上也全是红润:“说真的吗?”

    “是。”他语气坚定,牵紧了她,“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王羡想了想,到底给了他一个拥抱,只是这当着街上,她也怕给人看了去,匆匆拥他一回,又很快撤回了手,站到了他身旁去,乖巧的把那只手又递到他广大的袖口下。

    崔长陵越看她越是生出怜爱来,这样乖巧懂事,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所以羡羡,不管发生什么,要乖乖的陪着我,知道吗?”

    他其实心里没底,总觉得自己像是拐了人家王家的女郎,如今还能遮遮掩掩,仗着王羡要住在他府上,不管怎么样,他总能占到便宜,平日里外人又不可能总盯着他的府中,他再怎么同王羡厮混在一处,也无人知晓,这样子上了手,搂搂抱抱的,甚至是他想要的更多……

    他低头看她樱桃小口,粉粉嫩嫩,实在好看。

    崔长陵喉咙一滚,咽下两口口水。

    王羡不明就里:“怎么突然说这个呢?我不是一直都在陪着你吗?”

    是,以前是,现在也是,可就怕将来不是。

    道长和他说命定姻缘,他自然是要拿这话去堵王钊的嘴,可人家宝贝了十几年的女儿,那真是掌上明珠,千金万贵娇养大的女郎,怎么会这样糊里糊涂叫他拐走了。

    他自诩处处过人,无论是出身还是长相,学问还是本领,放眼建康……不,放眼整个大晋,尚未娶妻的郎君之中,恐怕也没有谁,比得过他了,若放在早些年间,至少还有谢泠与荀况二人,他想独占鳌头,是绝不敢夸夸其谈的,然则如今却是信心满满。

    但……他终究比王羡年长十三岁,上一次王羡无心之言,说拿他当阿耶一般,他生了气,说了重话,可其实这话又有什么不对?

    这也就是王羡是家中幺女,倘或她是长女,王钊原也就该比她大个十三四岁,那这也算起来,他如今的年纪,可不就是做她阿耶都尽够了的吗?

    她自己不当回事,是为着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王钊呢?王家诸子,她的那些阿兄们呢?

    崔长陵不自觉的揉了揉太阳穴,想着她尚未入尚书令府前,王遥之一趟趟的往他府上跑,她被掳走的时候,王遇之成天忙里忙外四处奔波,几乎彻夜不眠,她的几个兄长,都是打从心眼儿里宝贝这个妹妹的。

    如果她父兄阻挠,她的那份坚持,又能够伴着他们两个走多久……

    “羡羡,我说的不是现在,是一直,是永远。”他目光灼灼,几乎灼伤她,那样的深情和急于得到回应,太过炙热,“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一直陪着我。从前总听人家讲,白头偕老,我一向不放在心上,也从没想过有什么人,会与我共白头。直到遇见你羡羡,我想跟你走完这一辈子,不是说好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吗?”

    王羡感动归感动,却也察觉出不对来。

    崔长陵的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不自信。

    不自信?

    她猛然怔住了。

    博陵崔不问有鬼才之名,又生就一副傲骨,无论怎么说,也和不自信沾不上边儿才对。

    王羡心下愈发升起浓烈的担忧:“你说这些叫我听着心里不好受,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你说这样的话,我听着就像是……像是交代什么……这感觉太难受,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她到底敏锐,崔长陵心下长叹:“原本不该这时候与你说这些事,前头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却要与你儿女情长,可实在是在心里憋不住。”他说着自己也笑了,嘴角扬起的是一抹自嘲的弧度,“无怪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许我不是那个英雄我有了心事不爱与人说,可遇上你的事,真是什么也藏不住,所有的一切,都想叫你知道。你就没想过,你父兄会不同意你嫁我吗?私定终身的事,我不愿拐着你做下,将来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或你阿耶不同意,又要怎么办呢?”

第三百零一章:真假难辨

    “说起来真是怪草民没见识,本来那些个老主顾,该是有见识的人物,但现在看来,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手上是有些钱,但没见过世面。”

    刘子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起这些事儿,仍然心有余悸,倘或这东西真的在他手上又脱手卖了出去,银子他是没少赚,可就怕他是有命赚钱没命花,真的叫官府查出来了,他百口莫辩,说什么也洗刷不干净自己身上的嫌疑。

    这会儿郭闵安站在他脸前,他始终不敢抬头正眼去看郭闵安,仿佛很怕与郭闵安四目相对一样。

    刘子旺深吸一口气,略顿了顿声儿,又叫大人,才继续往下说:“这东西在草民手上放了快两个月,草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两千两的银子花出去,难不成这东西就这样砸在草民手里头了吗?”

    他一面说,一面又摇头:“草民干这一行也有十几年了,从十几岁就跟着家父入了行,不说半辈子没走过眼,可能砸在手里的东西,草民真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东西质地极佳,不管怎么看,也不该是卖不出去的,可是偏偏就没人肯买了去,草民手上捏着的老主顾,都是些有钱的主儿,平日里一掷千金,那花起银子来就没数儿,但这个东西也真是邪了门儿,给七八个老主顾上过眼,但没有一个人肯买的,后来……”

    他乍然顿了声,郭闵安下意识眉心一挑:“后来怎么样?”

    刘子旺便又摇头:“那是小半个月之前了,城北有个主顾,看过这东西,跟草民说,只怕坏就坏在这刻字儿上,好好地一块儿玉,东西也是佳品,但偏就刻了字,且这个字儿又不好,同广阳王府那位郡主的号是冲撞了的。大人您大概其知道,玩儿玉的人,或是收藏玉的人,有这么个忌讳,但凡刻了字儿的,那都是人家的物件儿,哪怕是再转手,也是没人肯收的,毕竟大家都信个邪,说是玉主大贵,却也邪性的很,是认主的东西,一旦刻了字,再怎么转手,反倒对买主不好。如此一来二去的,草民也算是闹明白了,主要还是砸在这俩字儿上了。”

    他话至于此,才稍稍抬头,见郭闵安也没看他,只是一味的低着头打量着手上的红绸,他略撇了撇嘴,这会儿早已不似刚进门那会儿的慌乱,倒能够缓下那口气,平心静气的同郭闵安说着这两个月来,这玉佩在他手上发生的故事。

    郭闵安听他又没了声儿,其实也有仔细想他说的话,只是心下嘲弄不已。

    刘子旺说的也不算错,那些个所谓的老主顾,有银子归有银子,但也真是没见识,就他最好找的这个,还算是有些见识,知道这刻字儿冲撞了元乐郡主,但却也没人敢想,这东西出自皇家,根本就是元乐郡主的那一块。

    说来刘子旺看了这么多年的好东西,到了了,差点儿没栽在这块玉佩上头。

    郭闵安眼皮突然跳了一回,把视线从包裹着玉佩的红绸上挪开,转而投向了刘子旺。

    刘子旺一眼瞧见他横眼扫过来,还是下意识的紧张:“大人?”

    “你就没想过,这东西就是元乐郡主的东西吗?”

    刘子旺呼吸一滞,口中直念着大人明察,便又叩拜一回:“饶是草民好东西见的再多,那皇家的东西,宫里的东西,草民一辈子也没见过啊,谁敢想,这东西是郡主娘娘的,谁又敢想,有那么一天,它流落民间,又辗转到了草民手上来呢?”

    这话也不算假,他日日待在这齐州城,大半辈子也没走出去看看,家里的生意也顾了十几年了,要说见识不能算没有,但顶天了,眼界儿也高不出这齐州城,现在突然给了他一块儿玉佩,说是元乐郡主的东西,打死他他也想不到。

    郭闵安勉强算是接受了他这说辞,也想过,如果刘子旺一早知道这是元乐郡主的东西,而在两个月后又选择带着这玉佩到大堂上来坦白一切,那还不如从一开始,他就老老实实的这玉佩交到衙门里来,是什么人找到三十里当当掉的,只要他说清楚了,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花出去的两千两银子,知府衙门十有**也会找补回来,补偿给他,不管怎么说都是稳赚不赔,还能在衙门里博个好名儿,委实没必要藏着掖着两个月,到如今东西没法子转手了,才选择到衙门来报案,反倒把自己纠缠进去,掰扯不清。

    “你继续说吧。”郭闵安反手摸了摸鼻尖儿,也没了刚见着这玉佩时的激动和震惊,这会子转了身,倒没上高台,只是往左手边儿的官帽椅上坐了过去,仍旧冷眼盯着刘子旺瞧。

    刘子旺欸了一声应了个是:“后来草民就在想,要实在不成,找个人,把这刻字儿给打磨掉,只是心里又纠结。买玉的主顾大多懂玉,人家总说,玉器行水深,那些主儿有银子却也不肯当傻子,叫人给糊弄了,所以不懂的,大多是不会轻易下手的。这玉要是过了一道手,再去动工打磨,那一定是看得出来的,而且这块玉佩的雕工,的确是少见的上品,真要是打磨坏了,草民也心疼死,反正是再过一道,两千两银子,就甭想找补回来了,所以这东西就在草民手上又放了小半个月,一直没狠下心拿去找师傅打磨。”

    他说着低头掰着指头算了算什么东西,等到算清楚了,才又抬眼望过去:“约莫是六天前,城北的那个主顾找上草民,说他从外阜来了个朋友,是个爱玉的人,他之前跟那位老爷提起过草民手上的这块玉,那位老爷好似不大介意这上头的刻字儿,说是想瞧瞧,要是东西的确不错,他愿意买了去。”

    郭闵安嗤笑一声:“你就带着东西去见人家了?”

    刘子旺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遇上个不介意玉佩上头有刻字儿的主儿,草民也寻思着,这生意保不齐能做成,这糟心东西也好脱了手不是……”

    他说来仿佛心虚,声儿渐次弱下去,等到话音落下,见郭闵安不再问话,偷偷的看了一眼,察觉到郭闵安是在等他的后话,这才定了定心神又回道:“要不是见了那位老爷,草民现如今还蒙在鼓里,说不准真的拿了玉佩去找师傅,把这刻字儿给打磨掉,要真这么着,草民就是万死,也难恕其罪了!”

    郭闵安便立时听明白了。

    红绸被他一紧,连带着他的眉心也蹙拢到了一处去:“是他告诉你,这是元乐郡主之物,出自皇家,乃是当年陛下高恩赏赐给广阳王府的?”

    刘子旺忙不迭的点头,可是又飞快的摇头:“这里头还有内情的,并不是草民得知真相后又迁延了几日,才到衙门来报案,大人您容草民详禀。”

    郭闵安都没想这么多,果然是东西在他手上经了一道,他心里怕极了,这会子回个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沾上了洗不清的罪名,回头再连带着他一同问了罪。

    于是郭闵安哦了一嗓子:“你只管说,也不必急着把自己摘出去,你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本官自有定夺。”

    刘子旺讪讪的点头说是,眼底又闪过痛苦,生怕把自己给搭进去一样:“那位老爷大概真是富贵人,这事儿之后草民也笃定了,不然他也不能认出来,这是郡主娘娘的东西。六天前草民的主顾来说的时候,就说要把东西拿走,那位老爷脾气古怪,不轻易见生人,多少年了在外头收好物件儿,都是托了朋友做个中间人,除非是真的要谈成了,不然是不肯见生人的。”

    “你就把东西给出去了?”郭闵安反倒来了兴致,高高的挑眉望过去,“这可是两千两银子换来的,你就不怕给人掉了包?”

    “谁说不怕呢!”刘子旺一咬牙,“虽说是老主顾,这么些年来,也没少从我们三十里当买东西回去,但毕竟是人心隔肚皮,草民开门做生意的,害人之心从不曾有,可是这放人之心,一日也不敢放下,尤其这典当行里,但凡懈怠一丁点儿,看走了眼,那大把的银子,可就打了水漂。所以那会儿草民也不情愿,这东西又给他看过,好与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要从草民手上拿走呢?草民真是不愿意这东西离开跟前儿,生怕给他掉了包。”

    大概这便是所谓的商人心性了。

    郭闵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他能够肯定的是,之后刘子旺因为某种原因,还是放开了手,把这玉佩拿给那个男人看了。

    他无意再去追问,说穿了,也不过是刘子旺想尽快把银子找补回来,不愿意东西砸在手上,两千两银子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亏这一笔,这一年的生意说不准都白做了。

    “是那个男人告诉你,这是宫中的东西,可是你怎么就信了?”

    刘子旺似乎感到意外,怔怔的望过去:“草民为什么不信呢?大人,人家拿这个来骗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要说他是借此想骗草民尽早脱手,为了压低价格,把玉佩买走,那草民说不准还会犹豫一下,怀疑他们串通好了来骗人的。可是人家把东西还回来的时候,亮亮堂堂的说了,最好快点带着这玉佩到府衙来报案,才能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这东西在草民手上,想转手出去是很难了,一旦惊动了官府,草民就是死罪!大人,草民为什么不信啊?”

    是啊,为什么不信呢?那男人吃饱了撑的,才会拿这种话来骗人,且又言辞早早,规劝刘子旺尽早到衙门报案,要是东西是假的,不是元乐郡主之物,闹到了衙门里,至多也不过一场闹剧,对刘子旺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反倒是他,多少年的朋友恐怕也要为这个闹翻脸。

    话说到这份儿上,这东西是真是假,郭闵安拿不准,只能拿到齐王府,请了齐王殿下过目,才能定夺,不过刘子旺说的有鼻子有眼,眼下郭闵安也不可能直接就放他回家去。

    郭闵安再三思量,约莫有半盏茶的工夫,他在刘子旺疑惑的目光中站起了身来,等走过刘子旺身旁时,又收住脚步:“恐怕要委屈你,在这大堂之上等一等本官,你拿来的东西,本官也无缘得见,故而是真是假,本官得带着这东西走一趟齐王府,倘或东西是假的,你自拿回去,照旧做你的生意,本官只要你那位主顾的姓名,查查清楚,他那个朋友是存了什么心,撺掇着你来公堂上搞出这样一场闹剧,可要是真的——”

    他收住了声儿,刘子旺没由来便又紧张起来。

    郭闵安看在眼里,左手一抬,在刘子旺的肩膀上拍了一回:“你用不着紧张,是黑的是白的,早晚有分辨。但东西要是真的,少不得你要配合官府,这东西打哪儿来,又叫多少人过过眼,你得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知道吗?”

    刘子旺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只要不拿这东西来治他的罪,那就一切都好说,于是他忙不迭的应声说知道,倒也慢吞吞的站起了身,又目送着郭闵安出了大堂去不提。

    郭闵安出了门自然是交代了底下的衙役,尤其是叫人去知会了郑泽。

    追查了两个月的东西,毫无线索,毫无头绪,现在突然跳出来个刘子旺,带着这东西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番说辞滴水不漏,几乎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可越是这样,郭闵安才越是难以安心,叫人告诉了郑泽,令郑泽交代下去,将齐州城四门严密把守,往来行人都要仔细检查,有任何可疑之人便立时拿下,他就不信了,突然冒出来提点了刘子旺的那个人,真的就只是巧合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齐州城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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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是真的

    自从进了十一月,齐州城就没有彻底放晴过,艳阳高照的日子几乎没有,每日一起来,入眼所见便是灰蒙蒙一片,雾蒙蒙又一片。

    可是老天爷邪性的很,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天,眼见着快要到十一月中旬了,一场雨也没下过。

    人家都说春雨贵如油,但齐州城今年偏偏不一样——开春那会儿,阴雨连绵了好些天,弄得城里的百姓没脾气,原本是外出踏青的好日子,却被一场又一场的雨水给绊住了脚,现如今入了秋,正该好好的下几场雨,等几场秋雨过去,天气真正转凉,便就只等着冬天到来了。

    郭闵安从府衙出来,一路往齐王府而去,路上所见行人匆匆,街边的商铺开了门,生意稀疏惨淡的,便三两成群的扎堆聚在一处闲聊谈天儿,他偶然路过一二处,听见的大多是抱怨这天气邪性,再偶然间听闻的,便是前两日府衙突然撤走魏家外头官差这件事情。

    听来听去无非这些话,郭闵安脸色不大好看,果然还是受了影响的。

    他当日也有百般的不情愿,可架不住黎晏一定要替魏家出这个头,他这个知府做的窝囊,本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前他宁愿选择把头闷起来,听不见老百姓的议论纷纷,就只当外头什么传言也没有,今儿个一清二楚的听见了,心里头自然是不好受。

    就这么着面色不善的至于齐王府外时,齐王府门上当值的小厮认得他,可看他脸色不大好,还是下意识的拦了两把。

    郭闵安心中越发来了气,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齐王府门上当值的奴才,也敢来拦他这个四品知府了。

    加上一路过来听了不少闲话,这会儿他一开口,自然就没什么好气儿:“本官有急事要见殿下,你只管进去回话,便说事关魏家,殿下便知道是为何时,见与不见,再叫殿下定夺。”

    那小厮一看他沉了语调,又张口说什么事关魏家,哪里还敢再多做阻拦,忙迎了他往门房中稍等片刻,自个儿一溜烟小跑着进了府去回话不提。

    大约莫过了有半盏茶,是赵隼亲自到门房上来迎着郭闵安进府的。

    彼时他见郭闵安脸色仍旧不好,便猜得出一二,当着郭闵安的面儿把那小厮训斥了几句,才领着郭闵安过了影壁墙,一路进府中,一面走,还有一面解释着宽慰他:“郭大人不要吃心,实在是殿下回城这两天,人累了,也乏的厉害,可是刚回城,外头好些人要递帖子来请见,或是请殿下去赴宴,殿下懒烦应付,才交代了门上当值的,有要请见的,能拦的就都拦回去,实在是没料到郭大人今天到王府来。”

    郭闵安知道他意在安抚,这话八成也并不是黎晏交代,可总归人家愿意拉下这个脸,解释这几句,他也不好不领情,于是点点头说无妨:“殿下一路奔波劳累,避而不见,想清净休息几日,这是应该的,是本官不请自来,但也是事出突然,要不是事关魏家,本官也不会如此唐突。”

    赵隼眉心突突的跳了跳,本想开口问一问,是不是元乐郡主那块玉佩的下落有了眉目,然则忽而一阵风起,拂面吹过,登时吹的赵隼灵台清明,忙收住了声儿,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他再不发一言,只一味的在前头引路,直到穿过了抄手游廊,又过了正堂后的抱厦,再绕过一片芍药花圃,黎晏的书房便出现在二人眼前了。

    “殿下不是身上不爽利,在歇着吗?”郭闵安脚下一顿,抬眼望向赵隼的背影。

    赵隼回过身来看他,眉目间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知道郭大人来,殿下才挪到书房的,郭大人请吧,殿下在等您。”

    他一面说,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出来,人却没有再挪动半分。

    郭闵安撇撇嘴,也不再言声,略一撩官府下摆处,径直上了垂带踏跺,抬手推开门,便入了书房中去。

    黎晏的确是在等他,且脸色也的确不怎么好,看起来像是病了,只是病的又不是十分严重,不至于血色全无,但人到底精神稍有不济。

    郭闵安行过礼问过安,一抬头见他那样的脸色,起先愣了下。

    原来赵隼也并不全是在扯谎骗他,看来往湖州这一趟折腾,黎晏的身子的确是有些吃不消。

    到底是素日里养的金贵的人……

    郭闵安掖着手站在那里没动,反倒先带上了三分关切:“殿下脸色不大好。”

    黎晏摆摆手示意他坐着回话:“是劳累所致,吃了两天药了,太医说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所以我才特意交代下去,把能拦的人都拦了,一个也不想见,懒烦动弹。你说你有要紧的事,和魏家有关,是玉佩的事儿?”

    郭闵安往旁边儿黄花梨的太师椅坐过去,手自然而然的垂放在了扶手上,侧目过去,倒有了几分恭敬:“是,正是为了郡主的玉佩来烦扰殿下的。”

    黎晏高高的挑眉:“找着下落了?还是怎么说?”

    郭闵安想了须臾,便从怀中掏出那块儿红绸来,他低头看了看,又起了身,一面往黎晏身边步过去,一面回了他的话:“今早三十里当的刘子旺到府衙报案,说两个月前,有人拿着这枚玉佩,到三十里当放了死当,换了两千两银子去。他一直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直到前几日,他有个老主顾,从外阜来了位朋友,要收好物件儿,从他手上把这东西拿了去细看,才告诉他这是皇家之物,乃是昔年陛下钦赐与元乐郡主的,劝他尽早带着玉佩到府衙来报案,他才慌了神,一刻不敢耽搁的到衙门来见了下官。”

    他说话的工夫,黎晏的面色早已不似先前平静,剑眉也拢到了一处去。

    郭闵安把手上红绸往黎晏面前一递,看着黎晏缓缓地抬手接过去,他才继续添了两句:“下官毕竟没见过郡主的玉佩,是以无法分辨此物真假,暂且将刘子旺押在府衙中,赶着到王府来,请殿下过目,看看这一块,到底是不是元乐郡主的那一块。”

    黎晏接过玉佩,或许郭闵安观察的不够细致,瞧不出来,可他自己知道,他指尖儿都在颤抖着。

    这东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两个月,牵扯出这许多事情来,又恰巧是在这个时候,齐娘被关进府衙大牢,惊动了秦昭,如果不为这个,郑归怎么可能跑到齐州来,而他又怎么可能借此机会,轻而易举的撬开王川的嘴,知道昔年真相。

    归根结底,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这玉佩的丢失而起的。

    两个月后,它突然又出现了,刘子旺一个当铺的掌柜,花了两千两银子把它买下,又险些转手把它卖出去,到最后,给一个外阜来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看出了它的来历,警醒刘子旺尽早报案……

    黎晏拆开红绸的动作很慢,也没有把视线落在红绸上,反而一面拆着,一面抬眼横过郭闵安的那张脸:“知道是什么人吗?”

    “殿下说什么?”郭闵安一怔,一时没明白他在问什么。

    黎晏深吸口气:“告诉刘子旺这玉佩来历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其实有些见识的,或是昔年在京中行走过的,大多知道广阳王府有这样一块玉佩,虽然没几个人有幸得见,但这玉佩上刻着“元乐”二字,也足以了。

    刘子旺留在手上两个月,也辗转反侧的给好些个主顾看过,那些人没见识,认不出,只觉得巧合,这玉佩上的刻字,冲撞了秦令歆的名号,一来二去,才导致玉佩没有脱手。

    郭闵安摇了摇头:“因玉佩的真假尚未分辨,下官还没有细细审问刘子旺,但是下官已经派了人严密把守四处城门,凡有可疑脸儿生的人要出城,下官叫他们立时拿下了。”

    黎晏哦了一嗓子,这是怕人跑了啊。

    他心下嗤笑,笃定那人必定不会轻易离开齐州,更不可能在这时候往城门上撞,郭闵安显然是多此一举了。

    他什么都没再说,手上的红绸已然抖开来,露出那枚质地温润的羊脂白玉的玉佩来。

    秦令歆的这块儿玉佩,他再熟悉不过。

    当年高仪就有一块儿,且比秦令歆那块儿打成的时间要早很多,他也是个爱玉的人,小时候没少闹着高仪把玉佩让他把玩几天,后来秦令歆这块儿打成的时候,是放在宫里的,皇兄是在那年的除夕夜,下的恩旨,赏的广阳王府,在那之前,这玉佩他时常把玩,也时常打量,即便是后来到了秦令歆的手上,为着知道他爱美玉,秦令歆也毫不吝啬的送给他把玩过。

    黎晏把玉佩举起来,迎着光,只看了那么一眼,便认得出,这就是秦令歆的那一块无疑。

    只不过玉佩外头原本有个柳黄攒心梅花的络子,那是秦令歆自个儿打的,交给他的那天,络子还在的,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只怕辗转两个月,早不知遗失在了何处。

    姑娘家亲手打的东西丢在外头,终究不大好,黎晏便下意识的拧了眉头。

    郭闵安一见他拧眉,心便悬到了嗓子眼儿:“殿下,这玉佩不对吗?”

    “玉佩是对的,就是元乐的那一块。”黎晏重拿了红绸将玉佩包裹好,交还给郭闵安,沉声交代他,“你只管审问你的去,这东西是什么人拿去当的,又是什么人指点的刘子旺,都要问清楚了,另有一宗,你问问他,这玉佩从前外头有个络子,柳黄攒心梅花样儿的,那络子去了何处,是当的时候就没有了,还是他丢到了何处去,要是他丢的,叫他找回来,要是当的时候就没了,能拿住了当玉佩的人,问清楚,他把络子弄到哪里去了。”

    郭闵安见他对这玉佩不怎么上心,反而对个无关紧要的络子这样紧张,便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殿下说的那个络子,也是宫里一并赏赐郡主的吗?”

    黎晏并不打算叫他知道,那本是秦令歆自己动手打的东西,他越是问,黎晏就越是懒得说,只白了一眼过去:“你就当是宫里的赏赐吧,横竖和这玉佩是一套的,我交给阿鸾时,络子也还在,玉佩既找了回来,络子就也得找回来,要真是找不回来了,也要弄弄清楚,怎么丢的,大约莫是丢在了何处,难不成宫里的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流落在民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话到后来已经十分不耐烦,郭闵安吞了口口水,忙说了声没有,便匆匆接回玉佩,又与黎晏拜礼辞过,转身出了他的书房,又由着赵隼一路送出了王府。

    及至于出了王府,他才一抬手抹去鬓边的汗珠,回头深望了齐王府的匾额一眼,才提步回了府衙不提。

    而赵隼送了他出门,再回去的时候,黎晏已经往花厅方向而去,他跟着追到了花厅,便瞧见他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似在出神想什么。

    他轻手轻脚的凑过去,也压低了声儿:“主子,郭大人送走了。”

    黎晏这才回了神,哦了一声,见赵隼眸中全是疑惑,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略摇了摇头:“元乐的玉佩找回来了,他拿不准是真是假,带了东西来叫我过目。”

    赵隼倒吸口气:“丢了两个月,知府衙门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一点儿线索都没查到,这怎么突然就找回来了?”

    “是挺奇怪的,他说是三十里当的刘子旺带着东西去报案的,这两个月以来,玉佩就在刘子旺手上,横竖后头的事情有他审问,眼下……”他反手摸了摸鼻尖儿,“你去一趟魏家,跟魏业说一声,东西已经找回来了,他们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我没那个精神这会儿去见魏业,一见了面,少不得要与他提一提当年的事儿。”

    他略一顿,冷笑出声:“你先去警醒他两句也好,另外你再去见一见阿鸾,问问她,离开齐州之前,那玉佩上的络子还在不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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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未免太巧了

    赵隼原本听了他的吩咐是要出门的,可是又乍然听见他提起一个络子,下意识的拧了眉头:“主子,那络子,是很要紧的东西吗?”

    黎晏却摇了摇头:“不是多要紧,只是是元乐自己打的,丢在外头总归不好,我告诉了郭闵安,是宫里的东西,叫他审问刘子旺的时候,问一问那络子什么时候不在的,这会儿你要到魏家去,就顺带着问阿鸾一句,看看她去湖州之前,那络子还在不在玉佩上。”

    赵隼这才哦了一声:“那……二姑娘知道那是郡主自个儿打的东西吗?”

    黎晏不明就里,一挑眉,侧目望过去:“你想说什么?”

    赵隼吞了口口水。

    这事儿其实不好说,要弄不好,倒像是他编排二姑娘,说人家小心眼儿,可是殿下这样上心郡主打的一个络子……

    黎晏见他半天不吱声,就催了一回:“问你话呢,你想说什么?”

    “主子您这么上心郡主的东西,奴才是怕二姑娘吃心来着……”

    黎晏叫他说的当下怔住,好似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好半天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后便再收不住了,到后来变成了捧腹大笑,直笑的赵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他笑够了,才一扬手,虚空点向赵隼站着的地方:“你怎么这么多的小心思?阿鸾不是那样的人,那络子她也知道是元乐自己打的,从小就见过,而且元乐平日里胡闹是胡闹,打络子她是一把好手,从前我们在京城那会儿,她没少打了络子送我们,你看她跟阿鸾像是水火不容一样,阿鸾身边儿还有好几个络子,是她打的呢。”

    这种事情,他做奴才的怎么会知道?但元乐郡主和魏二姑娘水火不容,那是真的,他真是头一回知道,郡主还送过络子给二姑娘。

    赵隼心下感叹,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这么多年了,郡主和二姑娘之间,其实本该为着他主子,打的不可开交,老死不相往来,可实际上又怎么样呢?

    她二人倒比旁个亲近许多,从小打闹着长起来的,到如今,郡主往齐州来一趟,还特意把自己的玉佩给二姑娘留下,又说了那些话,听来委实像是顾念着二姑娘,怕她在齐州叫人欺负了去。

    每每想起这个,赵隼就不由的想笑。

    这算什么?合着只有郡主自个儿能欺负二姑娘,旁人都不行?

    赵隼面上讪讪的,匆匆应了声,旁的再也不多说,就在黎晏的笑声中,退出了花厅,又一路出了王府大门,直奔魏家而去。

    那会儿魏业已经知道了玉佩丢失的事,实则是添香所为,在府中发了好一通的脾气,当赵隼紧赶慢赶往魏家去的时候,在府门口迎头撞上了魏业。

    魏业面色还是铁青的,带着一肚子的怒火,身后跟着王川,另跟了两个圆脸儿小厮,一左一右的拿着添香。

    赵隼不认识添香,只是上回送魏鸾回家的时候,在清乐院见过她一回,眼下看来,便觉得这丫头脸熟,可他转念一想,便想起来,这是清乐院服侍的丫头。

    他咦了声,又打量魏业脸色,三两步上了前去:“魏老爷这是要到哪里去?”

    魏业见是他,虽说被拦了去路心生不悦,但好歹有所收敛,面上的神色也略缓和了些:“要到府衙去,赵总管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隼眉心一拢:“到府衙去?”

    魏业沉声说是,心下略想了想,其实玉佩丢失的事情,齐王府的人从头到尾就都知道,且黎晏也没少出力,赵隼这会儿既然遇上了,那告诉他也无妨,他回了王府,带话给黎晏,黎晏也能放下这个心来。

    只是想起黎晏已经知道昔年的真相,而赵隼也一清二楚,魏业心里又难免生出隔阂,眼看着赵隼凑上前,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赵隼眯着眼看他动作,心里全明白,也有嗤笑不屑,却不肯带到明面儿上来,横竖他主子还没拿了这话来问魏业呢,也轮不着他说三道四。

    主子虽然说了,他今儿过来,敲打魏业几句也是好的,但这敲打也有个敲打的法子,况且这会儿又在府门口遇上魏业,他说要到府衙去,想来是魏家又出了事儿,且大约同清乐院有关,不然他不会叫左右拿着清乐院的丫头一道去。

    是以赵隼敛了心神,也就收起了敲打魏业的心思。

    魏业那头看着他眼神明灭几变,心中就更加警惕起来,轻咳了一回,清了清嗓子,反手指了指身后的添香:“那东西,是她偷出府去,到外头变卖了换了银子的,今儿到鸾儿跟前交代了个清楚,我这会儿要拿了她送官,叫知府大人处置。”

    赵隼登时瞳孔放大。

    这么巧?

    刘子旺今日刚把玉佩上交知府衙门去,添香就在魏家交代了,是她把东西偷出府去的。

    而且这么大的事儿,那是二姑娘贴身收着的东西,又有齐娘日日盯着,添香是怎么不动声色偷走的?之后惊动了衙门里的人,郭闵安亲自带着人查了那么久,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愣是没查到添香的身上去。

    赵隼愣在了原地,一时也没听清魏业问什么,直到魏业又连声催促着叫赵总管,他才突然回过神:“魏老爷说什么?”

    魏业蹙拢眉心,把视线定格在赵隼的脸上:“我是问赵总管来做什么的,赵总管方才在想什么?”

    赵隼掖着手,肃容看他,又时不时的望一眼他身后的添香。

    丫头脸上此时全是灰败,连慌乱也瞧不见,大约是先前在府中时已经闹过一场,她也没了心性,眼下只是听天由命了。

    看样子,二姑娘并没有袒护于她。

    “那玉佩,已经找回来了。”

    赵隼短短一句话,叫魏业如遭雷击。

    他怔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下嘴唇一碰,犹豫着反问:“找回来了?”

    赵隼点头说是,又把今儿郭闵安到王府去的事儿,与他娓娓道来。

    实际上这也是黎晏授意过的,郭闵安说了什么,就告诉魏业什么,不管魏业从前做过什么,不管这笔账之后要怎么同魏业清算,至少眼下的这件事,魏业该知道,也最有资格知道的一清二楚,故而赵隼也就没有瞒他什么。

    “刘子旺?”魏业大感意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个人,会跟秦令歆的玉佩丢失有关,“他说他两千两银子买走的?”

    “他是这样说的,郭大人到王府见主子的时候,也就是这样回话的,至于旁的,主子也不大清楚,郭大人说不知道玉佩是真是假,就没有急着审问刘子旺,还把人押在府衙中,只等着主子过目,确定玉佩是真的,才要再回过头去细审。”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声儿,目光终于落在了添香身上:“主子说这事儿该叫魏老爷知道,就打发了奴才来走一趟,另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二姑娘,却没想到,贵府上还出了这样的事儿,竟还有丫头主动招认,是她偷了玉佩出府的。”

    魏业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定了心神:“我这就带着她到府衙去见知府大人。”

    他说完了提步要走,可是却看赵隼一动不动的还站在那儿,这才突然想起来,他方才话里说起有几句话要问魏鸾,但是如今魏鸾还在病中,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情,黎晏应当不会叫他去惊扰魏鸾。

    于是魏业尴尬的笑了一把,也只是把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并不达眼底:“鸾儿还在自己院子里歇着,赵总管有什么话,还是叫王川陪着你进去问吧。”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叫了王川一声。

    王川欸的应了,三两步近前来,只是面对赵隼,他多少心有余悸。

    魏业吩咐交代了几句,赵隼倒也不说什么,就看着他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临了了,他敷衍着应了两句,便目送了魏业带着人一路出了魏府的长街。

    王川侧了侧身子,把路让出来,示意赵隼先行。

    赵隼提了步上台阶,又倏尔把脚步慢下来:“看样子,你猜对了,即便魏老爷知道你出卖了他——也不对,这也并不算是出卖,不管怎么说,他没怪罪你。看来,甭管他以前多心狠手辣,多不近人情,对你,总算还不错?”

    王川面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他突然警惕起来,那反应落在赵隼眼中,一时间把他逗笑了:“你紧张什么?我能做什么?你觉得我要做什么?你是怕我跟二姑娘说这些吗?”

    赵隼一面进了府,一面失笑着摇头:“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关心则乱,你们要真是关心二姑娘,这么多年,有好些事儿,根本就不会干。你只是怕极了,才乱了心神,我疯了才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说给二姑娘听。我也不过是随口感慨罢了,你一辈子跟了这样的主子,我那时候还在想,这十几年间,你是不是过的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他突然容不下你,要杀人灭口,连你也不放过,没想到是我多虑了,你压根儿就没这样的顾虑,魏业对你,是真的信任倚重。”

    他又啧声咂舌:“怪不得你肯为他卖命。”

    王川脸色彻底黑下来。

    赵隼这样阴阳怪气的挤兑他,他拿不准赵隼究竟想要做什么。

    方才当着老爷的面儿,他明明什么也没提,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连态度,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但是现在老爷一走,他拿这样嘲弄的语气和口吻……

    王川脚下一顿:“事情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没什么不认的,齐王殿下要秋后算账,也不必你赵大总管跑到我们府上冷嘲热讽的吧?”

    赵隼略一挑眉,对他的硬气感到意外:“原来有错在先的人,也能理直气壮,底气十足,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王川叫他倒噎住,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可是赵隼却再不理会他,也根本就不需要他引路,便闷着头一路往清乐院的方向去了不提。

    对于赵隼的出现,魏鸾是意外的,尤珠进屋回她的时候,她自己也愣了下:“他来干什么?”

    其实从前赵隼也到府上替黎晏传过话,只是他从没有到清乐院来过,大多是把话说给大哥或是王川,再递进清乐院中,得了回话,他也就回王府去了。

    但是自从前两天她在府外昏厥,赵隼出现在清乐院一次之后,这是……这是得了黎晏的授意,又跑到她清乐院来的?

    她为着添香的事情心情不大好,本想随口打发了赵隼去,却又怕黎晏有十分紧要的事情,便多问了两句:“他总不会一个人跑进来的吧?”

    尤珠浅笑着摇头:“姑娘瞎想什么,哪能叫赵总管一个人到姑娘的院子来,是大总管陪着的。”

    “川叔?”魏鸾反问一嗓子,却已然起了身,“他不是陪着爹一起去府衙了吗?”

    尤珠说是,上了手去扶她,一道往屋外走:“奴婢估摸着赵总管就是在门口遇上的老爷他们,又说有话要回您,老爷才叫大总管留下来陪着了。”

    魏鸾也没再说什么,等出了屋外,远远地瞧见王川陪着赵隼站在月洞门下。

    她没再挪动,站定在长廊下,招手示意他们进来,等二人近了垂带踏跺下,她才朱唇微启:“是黎晏叫你到清乐院来见我的?”

    赵隼刚要开口说话,话就全都噎在了唇边,一时尴尬的咳嗽两声,躬身点点头:“主子说有几句话叫奴才问问您,叫奴才到跟前儿来问的。”

    魏鸾想了想,打发了尤珠和当珠往旁边儿退,又递了个眼色给王川,他会意,自顾自的往后退了些。

    人倒是没退出清乐院,也不敢叫赵隼和她单独在院子里待着,只是做了个避讳的样儿,不听他二人说些什么罢了。

    赵隼略压了压声儿:“主子叫奴才问一问,姑娘往湖州之前,郡主那枚玉佩外头,有个柳黄攒心梅花样儿的络子,那会儿还在不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零四章:许家庄

    柳黄攒心梅花的络子……

    “元乐自己打的那个络子吗?”

    她轻描淡写的问,赵隼却没由来的拧眉。

    虽然主子说了,二姑娘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而吃心,且二姑娘早就知道那是郡主自己打的,小的时候也彼此都送过,可他还是觉得,如今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归还是避避嫌的好,郡主再好,主子心里既然没有她,她的事儿就少上心些,也省的招惹了二姑娘不痛快。

    这会子魏鸾问,他犹豫了下,啊了声儿:“奴才不知道,主子只叫奴才问一问。”

    魏鸾噙着笑打量他,不答反问:“那好端端的,怎么叫你来问这个呢?玉佩都丢了,还在乎起一个络子了?”

    赵隼这才突然想起来,今儿郭闵安到王府的事儿,他还没告诉魏鸾。

    于是他呀了一声,说了声奴才糊涂了,在魏鸾询问的眼神中,便又将与魏业说的那番话,与她重复了一遍。

    “果真吗?竟是在个当铺掌柜的手上放了两个月吗?”

    赵隼忙点头说是:“这样的事情,奴才也不敢糊弄您。”

    那就真是,太巧了。

    魏鸾秀眉蹙拢着:“黎晏就不觉得这事儿巧的蹊跷?”

    赵隼一抬头,心说果真是个伶俐人,又是跟主子一起长大的,说是心意相通都不为过。

    魏鸾见他抬眼望过来,再看他面色和眼神,心中便明白了。

    果然黎晏是怀疑过的。

    现在想来,她所猜想的,添香的背后,大约有人指使,应该也没有猜错,只不过是添香咬死了不撒口,她拿添香毫无办法罢了。

    魏鸾正了神色:“这巧合是一宗,你刚才是不是在府门口遇上我爹带着添香要到府衙去?”

    赵隼根本就不知道那丫头的名字,这会儿听她说了才知道,便问了声:“被魏老爷拿着的那丫头,就是添香吗?”

    魏鸾说对:“她说是她偷了我的玉佩,拿到外头变卖了银子,我气不过,把她交给了爹,爹大发雷霆,要把她送交官府,刚好你这时候就来了,说是郭大人找回了玉佩。”

    她略顿了顿声,又深吸口气:“有几件事,你得回去告诉黎晏。”

    赵隼看她一本正经,面上是少见的严肃认真,便下意识的肃容,一拱手:“二姑娘您说,奴才记着。”

    “添香这丫头,是我屋里当差的,从小就在我跟前服侍,我从没有亏待过她。我房里服侍的人,我心里都有数,平日的打赏从不少,逢年过节,还会额外的赏银子,我妆奁里的东西,随手赏了她们也是有的,再遇上她们过生辰,给的赏赐就更多,是以她们不缺银子使,这一点,不管是当珠尤珠,还是忍冬忍云,都是一样的,哪怕是添香,也跟她们差不了多少。”

    赵隼眉心一拢:“可她却说偷了玉佩是为了换银子?”

    魏鸾也不吱声儿,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往下说:“那玉佩她从前是不知道的,说是无意中听忍冬说起还是怎么样,又加上那几天齐娘病着,都是忍冬看顾着玉佩,她趁着忍冬疏忽,就偷了去,后来忍冬也不敢声张,她觉得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一直到闹大了,可我不在家,她藏着掖着不敢承认,直到我回来,她觉得我素日纵着她们,便会袒护她,原谅她的一时糊涂,鬼迷心窍,这才开口承认,东西是她偷走的。”

    赵隼听到这里,都不免倒吸口气。

    这一套说辞,实在有太多的漏洞,可要真说哪里一定奇怪,又委实说不上来,再加上这种事儿,都是口说无凭的罢了,看二姑娘眼下这样子,十有**对添香的话也是深感疑虑,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的。

    他如此想,也就试探着问了两句:“那二姑娘本来不信,只是再三追问,她仍旧咬死了这番说辞不肯改,二姑娘才把她交给魏老爷的吗?”

    魏鸾果不其然的点了头:“她不肯老实说,只说是自己糊涂,我也没办法,只能把她交给爹,再由爹交给官府,至于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便给知府衙门去调查。至于眼下说与你……”

    她话音收住,定睛去看赵隼:“你回去告诉黎晏,也看看黎晏是怎么说。这事儿从头到尾,至于今日,我才越发笃定,就像是个圈套,可是这个圈套,究竟是为了套住谁呢?在我们从湖州回来的路上,我曾经跟他说起过,他劝我不要胡思乱想,多虑伤身,现而今再回头看,他仍旧觉得是我多虑了吗?”

    这是赵隼不知道的,原来二姑娘早就起过疑心。

    其实如果是个圈套,到头来,套住的,也只有魏业一个人罢了,至少目下于他们而言,是这样的,可是躲在背地里策划这一切的人,又是为了什么,便无人知晓。

    主子那时候劝二姑娘别乱想,大概是怕她扯出魏业的事情,怕她伤心而已。

    至此赵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应下了她交代的那些话,临了了,还是惦记着那络子,便犹豫着又问了一嗓子:“那络子的事儿……”

    魏鸾一怔,大概没想到他回过头来再问络子的事情,便失笑着摇头:“那你再问问黎晏,他是不是要秦令歆打的那个络子,要是的话,我明儿就叫孙喜给他送去。”

    “给主子送……”赵隼啊的一嗓子,恍然大悟,“二姑娘把络子收起来了吗?”

    “玉佩交给我的第二天,我就把那络子单放起来了。秦令歆自个儿打的络子什么样儿,我见得多了,我想着毕竟是她打的东西,要叫谁给顺走了,也不像话,玉佩是没人敢顺的,可一个络子,底下的丫头们胡闹起来非要拿去玩儿,也不好看,我就索性收起来了。”她一面说,又撇了撇嘴,“也亏的是我收起来,不然黎晏这会儿还不懊恼死?”

    她打趣的一句话,叫赵隼脸色微变了变,尴尬的笑了两声:“二姑娘这话是玩笑了,是玩笑了。”

    魏鸾心说我当然是玩笑,可他的模样也未免太好笑,她如今尚在病中,又懒得撑着精神同他说那么多,便又敷衍了几句,打发了他去,余下一概后话皆暂且不提了。

    却说郭闵安那边自王府一路直奔府衙而回,刘子旺当然是还被押在大堂之上的,而他本人也因为等待的时间越发久,而显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直到郭闵安的身形重又出现在大门口,他才长松口气,迎上前去:“大人……”

    郭闵安一摆手,打断他所有的话,径直上了高台,往宝座上落座。

    惊堂木在郭闵安的手上过了个转儿,倏尔重重拍响,那声音便立刺穿了众人的耳。

    刘子旺下意识的又跪下去,郭闵安一挑眉:“堂下所跪,可是三十里当掌柜刘子旺,所为乃元乐郡主玉佩丢失一案而来?”

    其实从前府衙审案,大多是许百姓围观的,是以刘子旺也晓得,这就像是走个过场一样,便连声应了是。

    郭闵安将惊堂木放回原处去,冷眼看着他:“这玉佩,确实是元乐郡主之物。”

    刘子旺一时心情复杂,也说不上是高兴或是不高兴,但庆幸确实真的。

    他一口口水干巴巴的吞咽下去:“那草民那两千两银子……”

    果然是商人本性。

    郭闵安冷笑一声:“你要说不清楚这东西从何而来,从何人手中得来,你连这府衙大门都走不出去,还惦记着你的两千两银子?”

    刘子旺登时怔住。

    不对啊,这和先前的态度,截然不同了啊?

    先前郭闵安未到齐王府去的时候,分明也不是这样的态度,更不是这样的说辞,怎么从齐王府一回来,他倒成了那个嫌犯似的。

    刘子旺叫大人,一时有些吞吞吐吐的:“草民刚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这东西是草民两千两银子得来的,人家拿到当铺做的死当,这……这跟草民可没关系吧?草民白损失了两千两银子,现在都不知道上哪里找补回来,您怎么说,草民许是连这府衙大门都走不出去呢?”

    “你说是有人拿到你当铺中当掉的,那本官问你,你可知这东西,从何处流出去的吗?”

    刘子旺心说你这不是难为人吗?他从前从没见过这东西,根本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知道玉佩从何处流失。

    但这毕竟是广阳王府的东西,他想了想,先是摇头说不知道,但又不敢全然不回话,便敷衍了两句:“既然是郡主娘娘的东西,那自然该是从广阳王府流失的,只是草民也不晓得,如何辗转流落到了齐州城中……”

    郭闵安冷笑出声,啪的一声拍响了桌案:“刘子旺,公堂之上,也是你胡说八道的地方吗?”

    刘子旺是真心觉得冤枉又委屈,一脸无辜的望着郭闵安:“大人,草民何处胡说八道了?这玉佩,这东西不是您说的,确实是郡主娘娘之物吗?那既是郡主娘娘的东西,不就该待在广阳王府中吗?草民何处说错了不成?”

    “这东西,你不是从魏家的奴才手中得来的吗?”

    “魏家?”刘子旺只当自己是听错了,揉了一把耳朵,“大人说魏家?”

    郭闵安没再应他的话,只是冷眼盯着他,仔细的观察着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刘子旺有些回过味儿来,合着这东西是从魏家丢失的不成?

    他瞪圆了眼睛:“这是魏家弄丢的东西吗?大人说的,是魏业的那个魏家吗?”

    “不然这齐州城中,还有几个魏家?”郭闵安不答反问,“东西是人家拿到你当铺去的,你却反倒一问三不知了?”

    “不是……”刘子旺真叫他弄糊涂了。

    明明是广阳王府的东西,怎么成了从魏家丢失的,而且当日到当铺来放当的,也根本就不是魏家的奴才。

    他后来为了把这东西买回去,特意打听过那人的下落和来历,无论如何,跟魏业的那个魏家,是扯不上关系的。

    刘子旺嘴角抽动着,一时间只觉得头大:“大人,真跟魏家没关系啊,来放当的,也不是魏家的人啊。”

    郭闵安眯起眼来:“不是魏家的人?”

    他说是啊:“草民不是说了吗?本来他一张口要两千两银子,草民压根儿就没想给他,后来是因为有老主顾在收玉,这块儿成色雕工又的确是极品,草民手上没有好玉了,才想起这东西,本来指望着大赚一笔的,所以后来就专门去打听过放当那个人的消息,才又找着人家,给了两千两银子,得来的玉佩。”

    “是个什么人?”郭闵安的话也不多,每回开了口,也只是捡了最紧要的来问刘子旺。

    刘子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回了他:“出了东城门再往动二里地,有个许家庄,庄子上有个好吃懒做的许大壮,就是他来放的当。”

    郭闵安登时鬓边青筋凸起,差点儿没拍案而起:“你当这公堂是什么地方!刘子旺,一个好吃懒做的男人,手上能拿到这值得你花两千两银子买回去的玉佩,你打量着,本宫是三岁的孩童,由得你蒙骗的吗?”

    刘子旺叫他吓了一跳,但是看他脸色,仿佛是真的动了怒的。

    可是他说的真的都是实话,他有病,才会自己送上门来给郭闵安折腾,还要说胡话叫他拿住吗?

    刘子旺跪在那里,眨着眼睛看上去:“大人,人家好吃懒做,那万一人家有个传家宝呢?万一就是因为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才不得已当了自己的传家宝呢?两千两银子啊——大人您大可以打听去,许大壮今年都二十六了,也没讨上媳妇儿,一家人都不在了,就他自己一个,两千两银子,连他下辈子都够活的了。再说了,我们当铺开门做生意的,一向只看东西对不对,难道人家来放当,我们还要仔细的问过这东西的来历吗?大人,草民要是存了心说谎骗您,今儿就不会带着这玉佩到府衙来报案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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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巧合

    崔平引郗衍之往偏厅去的时候,分明瞧见了他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悦之色,心下对这位郗三郎君的意见就更大些。

    郗衍之环胸在踏跺下站定,一步也不肯再往前挪动。

    他从不曾到尚书令府来走动,加之未曾入仕,对崔长陵此人也并不是多了解,是以不知道他平素是什么样的习惯。

    “令君府上,便是这般的待客之道?”他说这样的话一点也不脸红,好像昨日在朝露中编排崔长陵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崔平按捺着心下的不痛快,往旁边侧了侧,稍稍退两步,也不回他的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郎君一向是在偏厅见客,正堂会友的。郎君在等您,您请吧。”

    一句话把郗衍之所有的不满都噎住,他乍然叫崔平倒噎一口气,偏生还不得发泄。

    崔平的话可谓是滴水不露,说穿了,你郗衍之配不上朋友二字,所以只配在偏厅见人。

    郗衍之嗤了声,鞋尖在长衫下摆处踢了一回,宽袍随之一飘,他斜眼瞥崔平一回,才提步上踏跺,径直往屋内而去了。

    崔长陵面上没太大的表情,眼见着郗衍之信步而来,他反倒在黑漆的三足凭几上又歪了歪。

    右手边放着个吉祥如意食盒,小盒子里分了四格,一格是一样点心,玲珑精致,叫人看着就食欲大振。

    郗衍之眼睛眯的细长条,把崔长陵这副姿态尽收眼底,心下嗤笑,却端着恭谨,上前三两步,拱手要做礼。

    崔长陵正是瞧见了他要做礼的动作,才别开眼不正眼看他,右手往前一伸一递,捏了块糕点送到嘴边来,小口咬下,细细的品了:“平叔,给郗三郎君也上糕点。”

    郗衍之要问个好的话就全都被堵在了嘴边,他莫名觉得,崔长陵是故意为之,有意给他难看的。

    他自问不曾得罪过崔长陵,且知道家中大兄与崔长陵还有三分浅交,虽不比谢王庾荀这样的人家,可大家面上总归还算和善。

    他这是第二次登尚书令府的门,却是第一回正经的见崔长陵,可崔长陵的这个态度……

    郗衍之拱着的手,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要把先前没做完的那个礼补齐全了。

    崔长陵好似对他这样无措的模样很满意,嘴角隐有了浅淡的笑意:“我与你大兄也算是旧交,早在云游的那几年,就神交过,你到我这里,没有这样多的虚礼,坐下说吧。”他一面说,一面朝着那盒子点心努了努嘴,“宫中圣人刚赏出来的,拢共就三小盒,我叫人给宪之送了一盒到朝露,留了一盒是防着他贪嘴还想吃,正好你来,我尝着还不错,叫你也尝尝吧。”

    郗衍之吃了一惊,压根不知道大兄与崔长陵还神交过几年,平时可从没在家中听大兄提起过,也不怎么见大兄到尚书令府来做客的。

    况且崔长陵……

    他目下可亲的就像是个多年未见的阿兄,待他亲近极了,哪里还有方才那姿态与模样呢?

    郗衍之一时觉得自己吃不透崔长陵的脾性。

    然则他心神一晃,灵台倏尔一阵清明,想起他话里提起了王宪之……

    他突然有些脸红,昨儿个编排崔长陵来着,许是王宪之告了状吗?

    可他又觉得不太会,倘或是告了状,他今天怎么着也进不了这道门的,又或者,崔长陵昨日知道时,就该到他们府上去质问?

    他也并不是有意要说崔长陵如何不好,只是心里终归带着不服气,听了旁人的编排,就记在了心里,偏偏那些话,又与崔长陵往日行事作风再没那么相符的。

    王宪之昨天质问他,还记不记得什么是君子有所不为——这是打小阿耶就教导过的,到死都不敢忘记。

    郗衍之深吸口气,面对这样喜怒难辨的崔长陵,第一次生出一二分怯意来:“既然是宫里赏赐下来的,我无功不受禄,怎么敢随意说尝一尝,令君这是折煞我了。”

    崔长陵却朝他摆手:“左右不过一盒子点心,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再者说,我听平叔说了,你先前登门,说是要给宪之赔礼道歉来的?”

    他啊了声,侧目看过去,旋即又点点头:“昨日说错了话,惹恼了他,回家后思量再三,是我的不对,既比他年长几岁,在他面前言辞上还那么不留神,惹恼了人又拔腿就走的,今天就想着来同他赔个礼。”

    “你说这话就是过谦了。”崔长陵眼神有细微的变化,可是郗衍之看不懂,“你原也没说错话,他身量是娇小些,寻常人家十四岁的郎君,也没有生得他那样的。而且他生的是好看,我先前也还说呢,只怕满建康城,也难找出比他还要俊俏的小郎君了。”

    他一面说,一面又欸了声,不好意思的笑了似的:“瞧,忘了你,当着你说这个,真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郗衍之就有些黑了脸了。

    他又不是靠脸活着的人,压根也不把这些话当回事,反倒是崔长陵这样一说,倒好似他是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在外行走全凭着生的好看呢,眼下叫王宪之给比了下去,还叫人说穿了出来,他得多生气难过似的。

    然则他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下三分来。

    听崔长陵话里的意思,是并不知道昨天自己还编排了他,只晓得说王宪之生的像个小娘子这一截。

    他虽不明白王宪之何以告状只告了一半,却不会傻到为弄清楚,自己说漏嘴。

    于是他尴尬的扬了扬嘴角:“他生的是好看极了,要不是为这个,我也不会说那些混账话。”

    “恩。”崔长陵似笑非笑的看他,“你知道那是些混账话就很好。”

    郗衍之心里咯噔一声:“令君,这……”

    “你年纪小,我没意为难你,我也不是你阿兄,更没那个心思指点你什么,不过郗三郎君——”他拖长了尾音,眼底已然闪过阴沉,“宪之算我半个弟子,又住在我府上,我今后不想再听见这样羞辱他的话,你也是聪明孩子,明白我的意思了?”

    哪怕此刻坐在这里的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崔长陵为了这件事情,大动肝火。

    可也许是他修养好,也许是看在高平郗氏的面子上,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有三两分而已。

    郗衍之如坐针毡,哪里还能稳当当的坐得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带的身下那把原本平稳的很的官帽椅都晃了一晃。

    正巧了崔平进屋来送点心,刚进了他身边儿,一声郗三郎君到嘴边,叫他动作吓了一跳,手上一抖,一盒子精致的糕点洒落一地。

    崔长陵啧了两声:“可惜了这么一盒子点心,早知道这样,不如给宪之留着。又好看又好吃,他一定喜欢的很。”

    他一面说,一面冲崔平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也不必收拾。

    郗衍之低头去看躺在青灰色石砖上的糕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人才住进来没几天,崔长陵就这样喜欢这个半吊子的弟子了吗?维护到这个地步……且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警告他啊。

    他两只手背着在身后,交叠在一起,掐了又掐,才勉强冷静下来:“令君这么说,实在叫我惶恐,昨日也不过是与他开个玩笑……”

    “玩笑?”崔长陵不屑的哼了声,“太原王氏的小郎君,就是叫郗三郎君拿来玩笑的吗?倘或有人拿这样的话,玩笑于你呢?”他说着挑了眉,上上下下的打量郗衍之,“我瞧郗三郎君身段不错,要是肯下功夫学上一学,这上京之中,最受人追捧的伶人也比不过你。”

    郗衍之登时脸涨得通红。

    他再如何能言善辩,再怎么聪慧机敏,到底比崔长陵小了八岁,而这八年,是他无论怎么努力,也难以追赶上来的。

    崔长陵能三言两语激怒他,还叫他敢怒不敢言。

    他并非忌惮崔长陵的身份地位,更不是怕他的出身门第,而是此事他有错在先。

    崔长陵真正高明的地方,在于……郗衍之抿唇看过去——进了门不直接刁难他,先是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下马威,又同他拉亲近,紧接着轻描淡写的说起王宪之的那档子事,说他是来赔礼道歉的。

    既然是登门赔礼,那便是自认有错,既有了错处,眼下崔长陵再怎么羞辱他,也都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又能够说些什么呢?

    可是拿他一个高门郎君比伶人,未免也欺人太甚!

    郗衍之胸膛处剧烈的起伏不定着:“令君今日教诲,衍之铭记于心,不知道眼下能不能去见一见小郎君,也好当面同他赔这个礼。”

    他咬牙切齿而不自知,在崔长陵眼里,他不过是个未经磨练的孩子而已,他的那股子不服气和不甘心,就像是个笑话,崔长陵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过。

    反正该讨回来的,也讨了,该警告的,也都说了。

    崔长陵哦了一声,这时才稍稍坐正了身子,也终于拿正眼去看他,只是这一眼很快,匆匆一瞥就又挪开了。

    他朝着外边儿扬声叫平叔,见了人又吩咐:“你带郗三郎君到朝露去一趟,看看宪之是在歇着还是在读书,跟他说郗三郎君来了,问问他见不见。”

    郗衍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他今天登门,很可能是白叫崔长陵羞辱一通,还见不到王宪之其人?

    他动了动嘴,刚想要说话,崔平却很不合时宜的叫了他一声。

    他侧目去看,人家那里姿态恭敬的请他出门,再回头打量崔长陵,眼里根本没他这么个人似的。

    假的,都是假的!

    刚才表现的什么可亲,什么不必虚礼,都是假的!

    这个人,真正的狐狸一样,他活了十九年,再没见过比崔长陵更狡猾的人!

    郗衍之愤愤不平,可站在尚书令府向崔长陵讨要一个公道和说法,显然是极不明智的选择,他本来就心虚,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时候跟崔长陵闹起来,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还了崔长陵一个十分客气的礼,跟着崔平转身就出了门去。

    再说朝露这里,实际上王羡早就知晓郗衍之进了府的。

    这事儿说来也不知是该怪崔平,还是该谢谢崔平。

    或许上了年纪的人,总爱操那么多的心。

    先前崔长陵叫他去迎郗衍之入府,他又恐怕自家郎君为难这位郗三郎君,想着事情反正该是王羡担着,便悄悄地打发了人,还特意交代,要不动声色的告诉子衿知道。

    子衿知晓郗衍之入府时,没想过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郗衍之的事,崔长陵是全都知道了的,便越想越是不安心,一股脑就告诉了王羡。

    王羡听罢也急了一阵,几乎是拔腿就要出门的,可是临到了月洞门,就收住了脚步,嘴角朝上扬了扬,反身又回了屋中去。

    子衿不明就里:“郎君不去吗?万一令君为难郗三郎君,多难看呐?咱们才住进来,令君就为这点小事为难人家,传出去,得把您说成什么样呢?”

    王羡一面走一面摇头:“那我问你,是崔平告诉你的这事儿吗?你见着有正经来告诉咱们有客至的小厮了吗?”

    子衿摇头:“可是……”

    “你甭跟个傻子似的,人家撺掇什么,你就真的干什么,到底是谁想叫我跑去见郗衍之——”她嗤了声,“反正不会是夫子。”

    “啊?”子衿惊讶又意外,“可这府上……”

    “这府上不是还有一个崔平吗?说人家倚老卖老算我不对,可他不正是这样的人吗?”王羡翻了个白眼,正好上了踏跺,伸手打了竹帘,脚下才迈过门槛,“郗衍之第一次来,能直接进我的朝露,这是夫子交代过的,可他第二次来,夫子把他给挡了。子衿,你好歹动动脑子,夫子要想叫我见他,何必要挡他这一道?他算什么有本事的人,能劳动夫子在偏厅见他?”

    “那要是照郎君这样讲,就是平总管想让您去见郗三郎君吗?可是郎君,我觉得平总管做的也不算错呐,”子衿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人都是各为其主的,要换了是我,也怕自家郎君为个本不相干的人乱了章法,做糊涂事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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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吞了大半银子

    魏业始终掖着手站在一旁,冷着脸看添香。

    这事儿他也觉得十分古怪,照说郭闵安是个极有能力的知府,干了半辈子的刑名,这点子小把戏,他怎么会查不出来?

    添香和王全欺上瞒下,在惊动了官府之后,仍旧能够抽身出来,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然则他在府中时,不论怎么问,添香都只字不提,只是一味的哭哭啼啼,说她鬼迷心窍错了主意,叫饶了她,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肯再说。

    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再说除了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饶恕添香,这才叫小厮拿了人,带着一起到府衙来,而至于王全那里,他也吩咐了家中奴才,往王全家里去走一趟。

    不过他当时就料定了,王全必定已经不在家,毕竟出了事儿,他只怕早就慌了神,先前是官府的衙役拘着,他走不了,不然甫一出事,他肯定就跑个无影无踪了。

    这会儿郭闵安噙着笑打趣似的问添香,他好整以暇的打量过去,发觉添香还是低垂着脑袋不肯抬起头,他抿唇想了想,抬眼又去看郭闵安:“大人,我能说几句话吗?”

    郭闵安高高的挑眉,做出一副你自便的姿态来,也不拦着他,也不言声,就那样盯着他看了一眼而已,便又收回了目光来。

    魏业也不当回事儿,他看便由得他看去,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郭闵安这位四品知府的心里,对魏家再不会提起任何的好感来,他一早心里就有数的。

    这会儿魏业把脚尖儿调转个方向,整个人彻底的面朝着添香所跪着的方向而站定住,他一开口,声儿是沉闷的,叫了声添香,便又收住了后话。

    添香犹豫着抬起头,一双眼儿是通红,像是委屈极了。

    魏业一眼瞧见了,心中只觉得不屑极了:“你觉得很委屈吗?”

    添香忙不迭的摇头:“是奴婢犯了糊涂心思做错了事,不敢觉得委屈。”

    魏业哦了声,也不接她这话,这样的话,他在府中时就已经听了好多遍。

    他双手环在胸前,撇了撇嘴:“到了府衙大堂上,知府大人问你话,你还是不打算老实回话吗?我呢,在府上的时候,也告诉过你,王全跑了——”魏业把尾音一拖,略弯了弯腰,死死地盯着添香,“他跑了,你不会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添香显然娇躯一震,瑟缩着肩膀点头说知道。

    魏业反倒觉得奇了怪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照说来,王全比她大了近十岁,也早就成了家,家中有妻有儿,和添香之间,绝不可能有他所想的那种关系,而添香也不大可能真心实意的爱着王全。

    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添香还愿意替王全周全呢?

    高台上的郭闵安倒是听明白了魏业的意思。

    合着这丫头早就知道王全撇下她,自己跑了,但还是什么都不肯吐露,甚至都不愿意去攀咬王全吗?

    念及此,郭闵安把眉心紧蹙着,惊堂木又一响,魏业站直身子回望过去,便只听郭闵安冷着一把嗓子:“人家丢下你,自个儿脱身跑了,现在东窗事发,你反倒替他周全?你是这些年在内宅中当差服侍,脑子也不清楚了吗?”

    拿这样的话说个姑娘家,委实难听过了头,连魏业都下意识的拧眉,显然对他这番话无法苟同。

    添香哽咽着,犹豫了半天,谁都没有再开口催促她,直到屋外狂风忽起,带着树上的枯叶飒飒作响,她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其实不是奴婢不愿意说,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拿手背抹了一把泪:“当初玉佩是奴婢偷出清乐院的,找上王全,是因为……是因为……”

    她抿了抿唇,显得有些为难起来。

    郭闵安心念一动,登时面色一沉:“这不是你第一次从清乐院偷了东西拿去变卖吧?”

    添香一怔,眼皮一掀,望上去,见郭闵安目光如炬,才支支吾吾的点头说是:“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儿,隔三差五的,一年能偷个三两次,其实就足够换不少银子了。二姑娘身边儿,没有不好的东西,个顶个的金贵,偷出去一件,变卖了,换回来的银子,奴婢和王全分了,也够好几年花的了。”

    魏业听的鬓边青筋凸起。

    这丫头真是从小进了魏家服侍的,一直放在清乐院,当初魏鸾还夸过她,手脚麻利,办事儿又勤快,干的总比别人多,所以逢年过节的,魏鸾总会多给她添些赏赐。

    这些事儿他原本也不大留心,还是今儿个事发之后,王川在他耳朵边念叨,他才知道,原来魏鸾在院子里,是那样偏她的。

    可这丫头简直是狼心狗肺,一点儿也不感念魏鸾的恩情。

    怪不得在家里头,任凭他们怎么问,她都不肯吐实话,原来是心里头有愧,原来她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偷了东西拿去变卖!

    “你从前偷了清乐院的东西去变卖,也都是经王全的手,所有有一才有二,之后再三再四的,又从没有被人发现过,你便觉得,王全的确是个靠谱的人,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是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郭闵安已然全都明白了。

    添香和王全两个人里应外合的变卖清乐院之物,早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再漫长的岁月中,王全早就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应付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从而保证他们二人所做下的勾当,不被任何人察觉。

    也正因为如此,今次衙门查到魏家去,却仍旧没能查到添香和王全。

    倘或他二人是第一次谋划这样的事,那势必会有纰漏,但怎奈早有太多的经验,善后之事做的极好,又遇上忍冬也是个糊涂的人,怕惹上祸端,所以一直不敢说,玉佩是早就丢了的,叫他们以为,官府接到密信报案的前后,玉佩才刚从魏家流失出去,一来二去,越发耽误了,才更查不到添香的身上去。

    “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王全把东西拿到外头之后,都是怎么处理的?”

    添香仔细的想了想,要说全然不知道,也不是,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要说十分细致的,便不知情了。

    是以她先是点了点头,可旋即又摇头叫大人:“奴婢只知道,王全每次得了东西,带到外面,都不是他亲自出面处理的,就怕哪天二姑娘发现或是察觉了,要查起来,查到他身上去。大多时候,他都是寻了外头的人,也不用熟识的,横竖得了银子,他会抽出一些分给人家,分的不算多,并不影响我们两个的所得,但奴婢头几次里打听过,他找的都是些游手好闲,或是不务正业的懒汉,每回抽个三五十两银子给他们,他们都乐意干这事儿的。”

    拿出个三五十两银子,从前应付倒还过得去,这回这个玉佩,一开口要两千两银子……

    “这个玉佩拿出去变卖之后,你得了多少银子?”

    添香这会儿倒老实起来,不假思索的就回了句五百两。

    郭闵安眉心一跳:“你从没有对王全起过疑心吗?”

    添香啊了一声,呆呆的抬眼望过去:“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全把东西拿到外面变卖换银子,你全都不插手,也几乎不过问,他到底卖了多少银子,可曾给你看过凭证?”郭闵安面上的表情早有所缓和,眼下看添香怔怔的,对他所问,显得极其茫然,于是心中便明白了。

    从一开始,王全可能就寻了各种借口,并不曾将凭证给添香看过,所以添香根本就不知道,王全每次究竟得了多少银子,而分给她的,也只是她觉得,王全从没有糊弄过她罢了。

    添香虽然跟在魏鸾身边儿服侍,好东西不能说没见过,但那些东西究竟价值几何,她大概是心里没数的。

    那枚玉佩,抛去它是元乐郡主之物不提,能变卖个两千两银子,应该是不在话下的,虽然当日许大壮四处碰壁,可是单从刘子旺又费尽周折的找上许大壮,出两千两银子把玉佩买下来看,这东西,一定值那么多银子。

    如果按照添香所说的,许大壮该只得了三五十两银子,拿余下的还有一千九百多两,她与王全平分,也最少该得八百多两银子,即便是他二人所分并不均,她看在王全忙前忙后的份儿上,把多出的几十两不要,也最少该得八百两,但是她说只有五百两银子到了她手上……

    在这公堂上,这点子事情,她就委实没有扯谎的必要了。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该说她什么好,说她傻,没心眼,她偏偏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去变卖。

    郭闵安想着便摇了摇头,随手指了指刘子旺:“这枚玉佩,是当到了三十里当的,当日刘子旺是花了两千两银子,把这东西从主顾手上收回去的。添香,两千两银子,你觉得,王全给你五百两,这是应该的吗?所以本官才问你,从前与你分账,你就从没有对他起过疑心吗?”

    添香登时瞪圆了一双眼,霎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她看看郭闵安,又转头去看刘子旺。

    刘子旺频频点头:“我们当铺是给出去有凭证的,的确是两千两银子买回来的,但不是从你口中的王全手上收的当。不过听你说的意思,也没什么错,这东西是许家庄的许大壮找上门来放当,那个人是许家庄中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同你先前所说,王全素日里找的那些人,倒是很符合。”

    添香一时间觉得眼前一黑。

    这么些年来,她真的没少偷了清乐院的东西出去,哪怕是一年就那么两三回,可二姑娘的东西都顶金贵,随便偷个玉簪玉镯出去,少说能换个几十两银子,有时候她胆子再大些,偷了一整套的宝珠,或是少见的稀罕物,那能换个上百两都不止。

    这回的玉佩,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能换那么多银子,只是觉得齐娘和忍冬都那样看重,这东西该是清乐院中最名贵的了,所以当日王全拿了五百两的银票给她的时候,她还吃了一惊,觉得能卖个一千两银子,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了,而那时候王全又是怎么说的呢?

    他的的确确是个小人,自己一个人吞了那么多银子,还糊弄她,说是她眼光好,挑的东西值钱,这回换了一千一百两,他也出手阔绰些,拿了一百两给替他们办事儿的人,余下的一千两,他二人一人五百两,这一二年内哪怕都不再干这样的事儿,也尽够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吞了近一半的银子……

    添香哭丧个脸:“奴婢真的不知道……最早开始干这事儿的时候,奴婢也说过要看凭证,但他总是说奴婢不信任他,既然这样,倒不如一拍两散,后来说得多了,奴婢也就不再提了,况且每次得的银子又都没有少的离谱,也是奴婢自个儿不中用,实在没想过,这玉佩能换回来两千两银子……”

    郭闵安便止不住的摇头:“所以你看,王全现在跑了个无影无踪,还吞了你那么多的银子,你还要替他周全隐瞒,这是什么道理呢?”

    他说完了,又挑眉看过去:“你或许不知道王全在府外都认识些什么人,可这么些年下来,你们两个总归私交不错,他平日会去什么地方,又或是结交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知情吗?”

    添香这会儿心里是有气的,王全做人做事忒不厚道,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好赌。”添香是沉思了好半天,才幽幽吐出这么一句来,“他以前不好这个,是从奴婢偷东西到府外变卖,他手上闲钱开始变多之后,才开始赌的。奴婢之所有知道,是因为他偶尔回来跟奴婢借钱,他也知道那些银子奴婢都存放着,大多没动过,后来他借的次数多了,奴婢就会问,几次追问下来,才知道他在城中好几处赌坊都欠了银子。大人如果实在找不着他,不妨在城中赌坊寻上一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娇鸾令》,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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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与我无关

    府衙的衙役带着人到许家庄去寻许大壮的时候,其实是很费了一番工夫的。

    许大壮这个人是多少年来的游手好闲,他爹娘从前有个小本生意,后来是死于一场山崩,而那场山崩属天灾,无可避免的,不是郭闵安是个好知府,这场灾祸他当年上报了朝廷,朝廷也拨放了一笔慰抚款,后来分发到各家手里,是按家中死伤的人数来算,死者一人补五十两,重伤三十两,轻伤十两,是以当初许大壮在这上头,还得了一百两银子。

    说来那会儿隔壁的邻居们还眼红他,本来他爹娘都死于那场山崩,他又是个极不争气的,左邻右舍的还惋惜过,感叹这孩子将来要怎么活下去,可没成想慰抚款一发,人家得了一百两银子,再加上他爹娘那会儿勤勤恳恳,用心经营,买卖虽说小,但的确也有不少的积蓄。

    只是可惜了许大壮不成器,他爹娘留下的铺子,原本还算生意不错,毕竟他爹娘为人淳朴又老实,那铺子就有些口碑,但到了他手上之后,他又不用心打理经营,又偷工减料,大约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迫关门歇业,从此再也没开过。

    不过这有三五年过去了,他虽说好吃懒做,但总归不赌不挥霍,所以当年他爹娘留下的积蓄,也足够撑着他活到现在,也算是衣食无忧吧,说不准如今手上还有些银子。

    衙役们到许家庄去寻他的时候,他并不在家里,最初那领头的衙役还跑他是跑了,但一番打听下来,知道他是往酒肆去买酒吃,便带了人匆匆赶过去,却不想许大壮大白天的就吃多了酒,遇上衙门里的人,一听是要带他回府衙,他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明白,总之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很是折腾了一番,弄得一干衙役也束手无策,后来还是那领头的衙役发了话,干脆把人打晕了,一路抬回了府衙去。

    及至于他们回到府衙时,许大壮人都没有清醒过来。

    郭闵安冷眼看着他躺在地上,那酒气冲天,这大堂中全是醉酒之气。

    他下意识的拧眉,脸色越发不好看:“叫你们去带人回来,你们带的这是个什么?”

    先前领头的衙役听出他的语气不善,瑟缩了一回,上前半步去回话:“大人,他青天白日的就吃醉了酒,我们也实在没办法,才跟他说明来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撒酒疯,还是借酒装疯,当场就撒泼起来,说什么也不跟我们回衙门来,我是没办法了,才叫把他打晕了抬回来的。”

    郭闵安便立时意识到不对。

    一个醉汉,会见到衙门里的衙役就撒泼打滚吗?

    他觉得是不会的。

    换句话说,许大壮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完全吃醉,只是酒多吃了几杯,一时有些上头,而遇上衙门里的人,他心里八成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所以他不敢到衙门来,才会借酒装疯,满地打滚,弄得衙役们束手无策。

    郭闵安心下一冷,摆了手:“把他拖下去,拿冷水泼醒了,叫他好好清醒清醒,再带他到堂上来。”

    那衙役长松了口气,忙吩咐了左右上手去把人抬下去不提。

    郭闵安转而看向添香:“你从没听王全提起过这个人?”

    添香满脸的茫然,朝着他摇了摇头:“奴婢从没有听他说过,刚才也如实的回了大人,外面的事情,奴婢是不过问的,王全也从来不说。其实奴婢多少知道,他在外头八成有些狐朋狗友,所以能替他干这样的事儿,还有就是他也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交情不说多深,反正他出银子雇人家替他办事儿,事成之后,他分银子给人家就是了,但都是些什么人,奴婢从来都不问的。”

    郭闵安反手摸了摸下巴,又叫刘子旺:“你当初是跟谁打听到许大壮的?”

    刘子旺低下头去沉思了半天,仿佛真的是极认真的在回想着两个月前的事情,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才抬起头来望向郭闵安:“最开始的时候,是当铺里的小伙计说起,其实许大壮早在几个月前,也到三十里当放过当,也是死当,但东西没有多值钱,十几两银子的,几十两银子的,放过那么两三回,说他好像是许家庄的人,具体的就不清楚。草民听了之后,去了许家庄,大概其的打听了打听,这才找到了他的。”

    这么说来,许大壮是早就没钱花了?

    不应当吧……

    郭闵安定了定心神:“你这个小伙计,现在人还在柜上吗?”

    刘子旺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是仍旧回了他的话:“自然是在的。”

    那就是没有跑。

    郭闵安正待要再开口问些什么,先前的衙役已经带着许大壮去而复返。

    许大壮这会子浑身湿漉漉的,显然衙役们也丝毫没有跟他客气,一盆盆的冷水兜头浇下去,他算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其实他心里真的是有数的,那会儿王全找上他,拿了那么值钱的东西,咬死了叫他非两千两银子不当,说是事成之后分给他二百两银子,他觉得这买卖稳赚不赔,哪里知道那东西会给他招惹上麻烦。

    从衙门把魏家围起来,他就隐隐感到事情不对了。

    他虽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又不是个傻子,在外头行走,也结交的有朋友,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就怕哪天衙门里的人找上他。

    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或是犯了什么罪,可官府的事情说不准的,万一拿了他瞎扣什么罪名,他孤身一人,又不会有人替他伸冤辩白。

    所以今天衙门的衙役找上他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借酒装疯,但是没想到这法子不顶用,人家直接把他打晕了带回来。

    刚才被冷水泼醒,他本来还想借着酒气未散,继续装疯卖傻的,但是衙役们又跳出来吓唬他,说他再不老实,等会儿上了大堂,上了刑具,倒是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他本来就不是个硬骨头的人,叫这么一吓唬,当场就老实了。

    这会子跪在大堂上,浑身湿漉漉的,十一月的天又渐次冷起来,看着郭闵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没由来的就打了个冷颤。

    郭闵安眯着眼瞧见了,冷笑了声,叫人去找了条毯子来给他裹上,才开口问他:“许大壮是吗?”

    许大壮磕磕巴巴的说是,郭闵安一撇嘴:“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府衙来吧?”

    他愣了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郭闵安见他不言声,也不急着催他回答,只是继续问下去:“在魏家当差的王全,你应该很熟悉吧?没关系,一时想不起来,就慢慢的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本官的话就是了。”

    他说完了,自顾自的斜了许大壮一眼,见许大壮嘴角抽动,肩头也抖动着,想来这个人真是胆小怕事的厉害,一上了大堂,就先心虚害怕了:“本官听说,你早几个月之前,就曾经到三十里当去放过当,全都是死当,十几两的,几十两的……衙役们打听过,你爹娘生前有个谱子,生意不错,且他们在生的时候,又低调,又淳朴,从不奢靡,应该存下了不少银子才对。况且当年山崩,朝廷拨发了一批慰抚款,按你们家的情况,你应该拿到了一百两。这才几年过去,虽说你们家的铺子因你经营不善的缘故关了门,但你也把那铺面盘了出去,又换了一笔银子,怎么突然就要拿了东西去放死当?怎么着,你爹娘生前,一点儿银子都没给你留下?”

    他话问到这个份儿上,许大壮其实已经有些跪不住了。

    看样子,衙门里是把他的事儿打听的清清楚楚的,才把他带回来的。

    他心神慌了:“大人……”

    “本官说了,别急着回话。”郭闵安的一声扬了音调,反而不叫许大壮回话,一开口就拦住了他的话头,“本官再问问你,你手上既有这么值钱的东西,早几个月前,怎么拿了那些不值钱的去放当呢?本官要是你,手上缺了银子使,早该拿了家里最值钱的去放当。三十里当是齐州城中出了名的好口碑,价格又公道,一块玉佩,两千两银子,你孤身一人,又没有成家,又不用养妻儿,两千两银子拿到手里,别说你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尽够了。你真是个糊涂人,还先拿些不值钱的去当啊?”

    许大壮的面色煞白一片,早就没了血色。

    郭闵安一直不叫他说话,可是每一次开口问他的,都是能叫他哑口无言的问题。

    他怎么反驳呢?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王全?还是说他只是一开始舍不得这玉佩呢?

    那玉佩根本就不是他的,而且他敢保证,这玉佩一定有问题,且问题大了去了。

    他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可是不管怎么想,也该猜得出来,早前那两个月,官府把魏家围个水泄不通,不许进也不许出的,八成就是为了这个玉佩,要不然不会到今天倒腾出来,且郭闵安处处问话,其实都跟那玉佩是有关系的。

    许大壮生硬的吞了口口水,再三的思忖下来,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把裹在身上的毯子又拢紧了些,却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小人认识王全,那个玉佩……那个玉佩,它也不是小人的。”

    郭闵安面色一沉:“王全把东西给你,叫你拿去当了,但是两千两银子的东西,你就该随随便便替他去放当?他一个奴才,又算不上魏家有头有脸的奴才,凭什么有这样名贵的东西,你就没问过?”

    许大壮哭丧个脸,几乎是喊出声来的:“他许给小人二百两银子,小人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再说他们这些人,在高门大户里当差的,手上有几件值钱的好东西,一点儿也不稀奇。小人知道他,他以前就拿过值钱东西找人替他去变卖或是放当,换了银子会分一些给替他办事儿的,小人也不是傻子,估摸着,那东西要么是主子们赏的,要么就是他从府上偷来的。这玉佩他咬死了两千两银子,说少一两银子都不能出手,这么值钱的东西,就像大人您说的……”

    他略顿了顿,偷偷的去看魏业,又很快收回目光来:“王全又不是什么得脸的奴才,魏家的主子们怎么可能出手这么大方,拿了这样的好东西赏给他,八成就是他偷出来的。但是小人想着,那高门里,好东西原也太多了,尤其是魏家这样的人家,说不准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替他拿去卖了,转手就能得二百两银子,小人为什么不干啊?但小人哪知道就这么倒霉……今儿个衙门的官差找上小人,小人就知道全完了。”

    “所以你借酒装疯,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这玉佩很可能有问题了?”

    许大壮又支支吾吾的说是:“那会儿官府把魏家给包围了,小人就已经有些慌了,总觉得跟这玉佩脱不了关系,实在是太巧了,这玉佩才出手没多久,魏家就出了事儿啊。小人就是齐州人,齐王殿下和……和……”

    他有些怕,怕一句话说的不对,招来杀身之祸,怯生生的去看郭闵安,果然见他脸色难看极了,便忙把这话给揭过去:“反正官府那么对魏家,一定很古怪,小人就怕极了,直到今天衙门的官差找上小人,我……”

    他一面说着,仿佛说不下去了,双手撑在地上,不住的朝着郭闵安磕头:“大人您明察啊,跟小人真的没关系,小人也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一时贪财,为了二百两银子,才答应替王全干这种事儿的啊,您明察啊大人。”

    “这齐州城有那么多的人,王全为什么会找上你?”郭闵安对他的告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从头到尾都表现的沉着又冷静,冷眼看着堂下跪着的人,冷静的分析这他话中究竟有何漏洞。

    是啊,这齐州那么多人,王全怎么就找上了住在城外的许大壮呢?

第三百零八章:赌坊相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王全也不知道那玉佩的来历,可是他大概看得出好坏来,毕竟这种事情干的多了,总要有些眼力,才不至于贱卖了东西。

    冒险一场,总不能说到头来得不到该得的。

    他敢张口就说两千两银子……

    这会儿郭闵安心里隐隐明白过来,如果王全和许大壮从前真的从不相识,又或者是相识无深交,王全怎么着也不会把那玉佩交给许大壮去处理。

    两千两银子的东西,随随便便就给了个不相熟的人,且明着告诉人家,非两千两银子不卖,难道就不怕许大壮拿着玉佩跑了吗?

    许大壮家里没了人,真正的孤家寡人,这要是跑了,他连找都没地方找去。

    有那么值钱的东西在手,等离开了齐州城,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别说两千两了,就是一千两银子,许大壮把玉佩变卖了,也能逍遥自在的过完这一辈子。

    是以等到郭闵安回过味儿来,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许大壮,嘴角的弧度重又扬了起来,叫了他一声:“恐怕,你还是没有说实话吧?”

    许大壮不由自主的咽口水,喉咙一时发紧。

    他其实从没有上过府衙大堂,平日里虽说是个不务正业的人,可爹娘留下的积蓄足够他用,他也犯不上去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至多结交几个狐朋狗友,青天白日的吃吃酒,或是去逛一逛楼子,但也不是成天都去,他还没挥霍潇洒到那个地步,所以他几乎从没惹上过什么麻烦事儿,自然不会被拿到府衙大堂来问话。

    今次算是长这么大头一遭,他真的是小看了这位知府大人,也小看了朝廷里这些当官儿的。

    三言两语的,知府大人就觉察出不对来了。

    许大壮跪在那儿,下意识的反手去摸鼻尖儿。

    郭闵安见多了犯事儿的人,往往心虚的时候,就好把手往脸前挡,可偏偏又不能生挡在脸上,就只能做些个小动作,极无意识的,可落在他的眼中,那就是心虚了,想交代,想说实话了,不过心中还有些犹豫挣扎罢了。

    于是他清了一把嗓子:“你方才喊冤枉,叫本官明察,还你个清白公道,说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或者说是为了那两百两银子的得利,才肯替王全周全这个事儿,其余的,你一概不知。许大壮,你的这些话,师爷都会记下来,该怎么查,本官也心里有数,人家说清者自清,你要是清白的,本宫自然迟早还你这个公道,放你回家去,可你要是在公堂之上吞吞吐吐,知情不报,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郭闵安一面说,一面啧声咂舌,又好整以暇的打量他:“你既清白无辜,是王全连累你至此,你又凭什么替他遮掩隐瞒?这里头恐怕另有文章,保不齐是你早知玉佩来历,与他合伙儿起来的呢?”

    “不是!”许大壮倏尔抬起头,一双眼瞪的极圆,反驳的极快,厉声就喊出了一句不是来。

    郭闵安只是高高的挑眉,并不打断他,也不去接他的后话。

    他在等。

    等着许大壮内心的挣扎过去,愿意老实交代。

    果然不出他所料,许大壮在高喊过那一嗓子之后,垂下头去,须臾复又抬了抬:“小人跟王全,是在城中一家赌坊认识的。”

    赌坊,又是赌坊。

    郭闵安面色微变,想起添香刚才的话来:“你从头说。”

    许大壮哦了一声儿:“那大概是三个多月前了,小人进城来买东西,路过旺兴赌坊,那天也不知是怎么的,就像是中邪了似的。大人您大可以打听去,小人虽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但小人知道什么不能碰,爹娘虽然给小人留下的有银子,变卖铺子也得了一笔钱,但小人家里从前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那点银子,小人老老实实的,过这一辈子也就过了,可要是在外头胡来,再好赌成性,那点儿银子压根儿就不够看的。”

    他一面说,一面又摇头叹息:“那是小人第一次进赌坊,打从那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你几个月之前开始时不时的到三十里当去放死当,也是因为欠了赌债了?”

    许大壮忙不迭点头:“一开始小人欠的不多,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的,家里头还留下的有些值钱东西,三十里当价格公道是出了名的,小人那时候觉得,家里的东西,留着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还不如拿去放了死当,换些银子回来,还了赌债,再去赌一把,说不准就全都赢回来了,只是没想到……”

    他后头的话没说,也是没脸再说。

    郭闵安知道,这赌是不能沾染的,原本他刚上任的那两年,曾经动过禁赌坊经营的念头,可是无奈时下风气便是如此,他从前在外阜为官时,赌坊也是开的遍地都是,要说禁了,那不是一两天能办成的,在政绩上未必有什么帮助,说不准还会给自己惹上一身骚,敢开赌坊的,谁家背后没点儿家底,没点子势力和倚仗,他要禁赌坊经营,一时不防备,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反而要把自己的前程全都给断送了,故而这事儿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郭闵安从来都知道,赌这个东西,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碰了戒不掉,其实也都是许大壮这样的心思罢了。

    一时在人家赌坊输了银子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能赢回来,说不准还能赢回来的更多些,可到头来,真正能靠这个发家致富的,才有几个人?更多的,不都是输了个倾家荡产,变得一穷二白的吗?

    郭闵安无声的叹了口气,顺势把许大壮没说完的话接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却是越陷越深,你几次到三十里当去放当,也只是勉强把这个窟窿给填上了而已,然而你又不甘心,原本还能潇洒的过日子的,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就总想在旺兴赌坊把银子给赢回来,而王全,就是那时候找上你的,你们两个,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是吧?”

    许大壮说是,声儿已经比先前沉闷了许多:“小人后来才知道,王全是旺兴赌坊的常客了,他在那家赌坊赌了好几年,来来回回的,有赢有输,不过还是输的银子更多些。当初小人最后一次到三十里当去放当,把银子拿去赌坊还赌债,还有三十多两银子没还清,赌坊也有赌坊的规矩,而且旺兴赌坊也还算是客气,给了小人一个月为期,只要一个月内把剩下的银子还上,就没事儿,不然小人这双手就保不住了。”

    他说起来仿佛还心有余悸,打了个冷颤:“三十两银子,说多不多,可说少实在又不少,小人前前后后在旺兴已经输了小三百两,家里凡是值钱些的,也都拿去放了当了,剩下的都不值钱,就是都去当了,恐怕也就勉强凑上三十两银子,可这银子全还了赌债,小人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郭闵安面色阴沉,铁青个脸:“你自己要进赌坊,没有人逼着你去赌,到还不起赌债了,你倒想起来,你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小人起初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他拖了音,抬眼看过去,却发现郭闵安对这些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更多的是哀其不幸的样子,仿佛对赌博二字深恶痛绝。

    许大壮就明白了。

    他欠了多少赌债,输掉多少银子,和这位知府大人都是没有关系的,知府大人还能耐着性子听他说这些废话,只是为了想弄清楚,他和王全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知府大人感兴趣的,是他后面的那些话……

    许大壮略抿起唇来,便将方才已经到了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那些委屈和抱怨,全都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他再次抬起头时,转了话锋:“也许是那阵子小人的确是整天都垂头丧气的,而且赌坊里头常来常往的,其实大家彼此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王全就找上了小人,而且是他主动帮小人把那三十多两银子给还上了,还了银子之后约莫有四五天,他就拿了那玉佩来找小人,说知道小人日子难过,替他把这玉佩变卖出去,就分给小人二百两银子,往后再得了好的,只要这回小人能办得好,他就还交给小人去办,大家有银子一起赚,日子也好过些。”

    郭闵安心下嗤笑不已。

    果然和他猜测的也差不多,反正就是先笼络人心,和人家交好,才肯把东西拿出去叫人家替他办事儿,又不怕人家会带着东西跑了。

    王全这一手,办的倒是不错。

    三十多两银子舍出去,换回来的是许大壮对他死心塌地,把他当知己一样。

    “你就不问问他这玉佩的来历吗?”

    既然是当朋友处的,那就没什么不好问出口的,那么好的东西,从哪里的来的,难道许大壮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许大壮那头却冲着郭闵安摇了头说没有,郭闵安略一拧眉,拿询问的目光投过去,许大壮瞧见了,便又自顾自的回他:“小人刚才也说过的,有些事儿根本就不必问。其实那时候小人就怀疑过,也许是他从什么地方偷出来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从魏家偷出来的。其实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真不该长久的相处,但那时候小人走投无路,二百两银子对小人来说……”

    他一面说,又吞了口口水:“小人一直想把输掉的银子赢回来,可前前后后小三百两,想赢回来,一来需要本钱,二来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呢?可是替他卖块儿玉佩,就能得二百两银子,小人的确是动心了。再加上王全先前那样仗义,替小人还了银子,又从没提过还钱的事儿,小人便觉得,他即便是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家的东西去变卖,那也不过是为了把日子过得好一些,小人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是啊,更何况早前几个月,你又往三十里当当过好几回东西,所以当王全把玉佩交给你,说了非两千两银子不当的时候,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三十里当。”郭闵安整个人往椅背上靠了靠,“你觉得这东西他既然敢开那个价格,就一定是值那个价儿,兴许还要更高,你拿到三十里当,小伙计又认得你,这笔买卖当场就能谈成,你平白得了二百两银子,又不怎么出力气,真是美事一件。只不过是后来生意一直没谈拢,这在你意料之外了。”

    他又低下头说是,其实什么都叫这位知府大人看的透透的,许大壮又叹了声:“一来二去的有好些日子,东西就像是砸在小人手上了一样,小人心里着急,毕竟王全说过,这回办得好了,往后有这样的事儿,就还交给小人去办。他出手真的大方,两千两银子的东西,一张口就分给小人二百两,小人也怕他觉得小人办事不利不中用,往后有这样的好事儿,再不会想着小人,所以几次见王全,都表现出深感歉意的模样,反倒是他来安慰小人,说这东西价值不菲,两千两银子的确不好谈拢,也不急着出手,慢慢来。”

    这么说起来,王全倒还真是个有人情味儿的人,他自己要变卖银子,他反倒不急,还转过头去安慰许大壮。

    不过……

    也许王全的本意并不是要安慰他,而是怕他觉得事情难办棘手,玉佩两千两银子根本就卖不出去,他带着玉佩整天跑当铺,浪费口舌,到头来一无所获,时间长了,他不愿意干了,撂开手不管了,王全还要再费工夫去寻了别人来帮忙。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王全松了口,差点儿以一千多两银子把玉佩当初去吗?

    “后来你不是差点一千多两银子把玉佩给当出去吗?这也是王全松的口,叫你去的吗?还是你见这东西死活当不出去,怕二百两银子落了空,去劝王全放一放价格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娇鸾令》,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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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幕后人

    崔长陵到襄阳有三天了,哪儿都没去,府衙、广阳王府,他理都没有理。

    王羡一开始不放心,觉得这样不妥当,后来崔长陵为了宽她的心,与她说了实话,他是故意的,就是要晾着萧佛之。

    那天夜里,萧佛之果然没到驿馆去见他,崔长陵心里就已经有了谱。

    晾上他几日,没什么不稳妥,更没什么不合适的,萧佛之自己要是着急了,早就该找到驿馆去了。

    这三日他天天带着王羡在襄阳城四处转悠,也往城郊去看过风景,只是每每出门,都留下了浓墨,叫青衿和子衿两个扮作男装模样,另有带了两个小厮。

    后来回到驿馆中,崔长陵也问过浓墨,萧佛之倒是也去找过,只是听说崔长陵带着王羡到城中去转了,萧佛之好似反而不急了一样。

    崔长陵说的那些话其实很敷衍,说什么初到襄阳,四处走走,也感受感受襄阳的民风。

    其实有什么好感受的?

    陛下派他来是查案的,不是叫他微服走访,代天巡牧的,可偏这样经不起推敲的话,萧佛之反而真信了一样。

    如今一连三天过去,他还真就不急不躁。

    这日王羡百般无聊的跟在崔长陵身后,眼看着出了北城门,她扬声叫夫子。

    前头崔长陵脚步顿了顿,回过身看她:“做什么?”

    她小嘴撇着,见他只是顿了那么一会儿,立马又迈开步子,径直出了城门,心下无奈,只得小跑似的追上去。

    崔长陵腿长步子大,这会儿城门口往来人多,他嫌吵得慌,又不爱在这儿多待,想着这丫头有话说,肚子里不知道憋着什么火呢,站在城门下同她掰扯,只怕是掰扯不清,是以也没存了等一等她的心思,看起来就走的很急。

    王羡追上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夫子怎么走的这样快,倒像是要把我甩下似的。”

    她小跑着急出一头的汗,崔长陵无奈至极,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城门口人太多了,又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驴脾气上来不分时间地点,没得耽误了人家过路,我才走得快了些,倒忘了你要追上来,这小跑着追人很辛苦吧?来,快擦一擦鬓边的汗。”

    身后丫头小厮笑成一团,声儿倒是极力隐忍了,可忍不住,偏有人的笑声溢出来,钻进了王羡的耳朵里去。

    于是她要接帕子的手就顿住了,虎着脸:“夫子怎么还笑话我?”

    崔长陵说没有,见她不接,自个儿上了手与她擦了汗:“眼见着要起风,你挂着满头的汗,受了风是要做下病的。”

    等手上动作做完了,她又变成那个爽利的小郎君,崔长陵把帕子收回袖口里揣着:“刚才突然叫我要干什么?”

    她面上写满了不情愿,扯着衣角玩儿了好半天,瓮声瓮气的:“这都已经是第四天了。”

    崔长陵心下长叹,立时便明白了她说什么。

    果然是不能叫她绊住脚,这事儿没法子在城门口说,人来人往的,还不定哪只耳朵就听了去,也不知这人群之中,究竟有没有他刺史府的耳朵。

    崔长陵抬手想去揉她脑袋,但转念一想这是在外头,讪讪的把手收回来:“觉得我晾着萧佛之太久了?”

    她点头,又摇头:“不单单是萧佛之——早在南漳县的时候就给刺史府下了令,拿了郑檀道的权,到今儿个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夫子最晾着的那一个,不是郑檀道吗?”

    他说是:“那又怎么了?”

    王羡下意识拧眉:“夫子?”

    崔长陵噙着笑朝她招了招手,又迈开步子往前走,后头的小厮有眼力,知道这是不叫他们跟着,便驻足站在原地,还捎带着虚拦了青衿与子衿一把。

    那毕竟是王羡从王家带来的丫头,他们也不敢真的就上手去拦,只是陪着笑脸与她二人说着话,眼看着郎君带着小郎君走出去越有一箭之地远,才收了声不提。

    王羡跟过去,心下愈发狐疑:“你怎么又这样神神叨叨的呢?”

    崔长陵心说这丫头如今与他说起话来,是越发口无遮拦了,只是面上也不为这个说教她:“我晾着萧佛之四天,你见他着急了吗?”

    她摇头说没有,他便又问:“那你觉得,他和郑檀道私下里会没有往来吗?”

    “这……”她犯难,咬着下唇认真的想,临了了又摇头,“在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郑檀道还是替他顶罪名在前的,没有说人家一出事儿,他这里立马撂开手不管,他也怕郑檀道攀咬他。”

    “这便是了。”崔长陵欣慰的笑,“他私下里同郑檀道一定有往来,可他仍旧不急,说明郑檀道自己不急,又或是人家分明急了,萧佛之却不帮人家帮外头的事儿,既然已经晾着了,也不在乎多个一天两天的,横竖他手上没了权,已经什么都办不了了,如今我人也到了襄阳,也不怕郑檀道会猝死家中了,是不是?”

    王羡犹豫了须臾,恍然大悟:“你是要等着郑檀道等不及了,又或者叫他以为,萧佛之把他舍弃了,再出面去提了他来问话,十有**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她笑吟吟的,小手握了拳在崔长陵的胳膊上抡了一拳头,“从前倒也没觉得,如今才发现,你其实一肚子的坏水。”

    “从前是因为你太过于高看我,可实际上我食人间烟火,也是个有血有肉有算计的人。”崔长陵握住她的手腕,不叫她做妖乱来,“正好趁着这几日四处走一走,也看看襄阳百姓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他说起这个,王羡小脸儿便一沉:“可连日来咱们所见襄阳百姓皆安居乐业,日子过的不错,城里城外也少有贼子歹人,那这么看来,萧佛之这个刺史不是干的挺好的了?”

    干的到底好不好,也不是单从这上头论的。

    崔长陵有心与她慢慢的解释,眼角的余光扫过,却只见了一道人影似是一路跑着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那人速度又快,他余光竟一时间看了个恍惚,故而话未来得及说出口,他下意识的先回护了王羡一把,把人挡在了身后。

    王羡是受了惊吓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在崔长陵回护她的第一时间,她感到一阵风吹来,与微风拂面是不同的,那像是外力而带来的一阵急烈的风,到了他们身边时,又猛然停住。

    她后背几乎浸湿一层,壮了胆子探着身子出去看,却又只敢露出一双眼睛来。

    崔长陵的面前不远处,跪着个……小娘子?

    王羡下意识的皱眉,想往外挪着站出来,奈何崔长陵拦着不许,死命的挡着她的胳膊,又把她按了回去。

    她不满,却又反抗不过,只听见崔长陵沉着一把嗓音不悦的问:“什么人?”

    他大约为着女郎的突然出现而不满,更为她行踪诡异吓到了人而生气,方才回护王羡时,他能感受到她身体在颤抖。

    崔长陵环顾四周,却只见这小娘子一人而已。

    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小厮已经快步上了前,两个人是挡在崔长陵身前去的,至于青衿和子衿,自然一左一右的站在王羡身侧,把她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那里跪着的小娘子好似在抽泣,肩头一抖一抖的:“民女有天大的冤情,求令君做主。”

    她知道崔长陵的身份——

    王羡心中警铃大响,小手戳了戳崔长陵的后背。

    崔长陵也不回头看她,知道她担心:“你知道我是谁?”

    那小娘子未曾开口,也不敢抬头,低垂着的脑袋又拼命的点了点。

    崔长陵嗤了声:“你既知道我的身份,这样一个人跑到我的面前拦我去路,到底是有冤情,还是别有居心呢?”他略扬了声儿,“女郎行踪诡异,突然只身出现在我面前,所言又有几句是真可信呢?你有冤情,刺史府衙门的大门日日开着,女郎还愁没地方伸冤吗?”

    他说着脚尖儿转了个方向,似乎扭头向走。

    那小娘子看似没有抬头,但却一直都把目光落在了崔长陵的身上,此时见他要走,跪在地上拖着膝盖往前行了三两步,终于抬起头来。

    那一眼,惊为天人。

    崔长陵初见王羡时,便觉得这是个生的俊秀的小郎君,他见过许多女郎,大多出身簪缨世家,坊间小娘子他见得不多,姿色上乘的便更少,能被他记住的,更是寥寥无几。

    而对于王羡来说,从小是混迹在贵女堆里的,后来入建康,又为着荀嬿的缘故,同那些高门中的妇人也有走动,她见过不少好看的女郎,各等气质不同的都有,眼前这一个……

    她那张脸若然细看,其实只能算得上清秀二字,可难得的是她周身气质不俗,虽生于市井中,却带着一派婉约清丽,脱俗不凡,加之她大约饱经沧桑,眉眼间的愁苦与老成,更叫她平添三分楚楚可怜。

    可是说来又奇怪,看她骨骼面相,绝不像是生于南方的女郎,举止做派倒也还算是柔和,可骨子里又仿佛生来带着一股桀骜。

    王羡一时竟说不上来她究竟是楚楚可怜的清婉佳人,还是桀骜难驯的女中豪杰。

    只是在回过神时,一声惊叹低呼出声来:“她真好看啊……”

    崔长陵下意识回头看她,见她一双眼都看的有些发直了,不由的拿手肘往后戳了她一回。

    王羡这才回了神,清了清嗓子,又低声叫崔长陵:“夫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郎……她周身气质如此不俗,真不像是生于市井中的人,但我瞧她眉眼间又带三分沧桑,眼角低垂时透着一股子可怜劲儿,可她抬头望过来,眼角微微上挑时,又是说不尽的风流……”

    风流韵味,用在一位女郎身上,可不是什么好词。

    她不懂,崔长陵却是明白的。

    哪有好人家的女郎会染上这样的气息,又怎么可能有这样一副做派。

    崔长陵黑了脸:“你到底是什么人?”

    “民女名唤顾盼,住在……住在……”她好似有难言之隐,却因王羡先前一番话,再也不敢抬头去看崔长陵,唯恐招了他生厌,“住在城外的花想楼中。”

    这名字,和元祈的妙玉楼有异曲同工之妙,崔长陵乍然听来,便已知那是什么样的去处,果然这小娘子不是什么正经人!

    顾盼这名字取的倒也有趣儿,他心下冷笑,刚要开口,王羡便先接上话来:“是顾盼生辉那个顾盼吗?”

    她问了一声还不算,又扯了扯崔长陵的袖口:“夫子,这花想楼听来同元祈的那个妙玉楼,总觉得怪像的,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你的错觉!”崔长陵咬着牙把袖子往外抽了一把,回头去瞪她,恨她一个士族女郎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往外说,如今真是跟着他在外行走久了,什么都不顾了吗?

    王羡叫那一眼给吓住了,讪讪的收了声,什么都不敢再问。

    顾盼还跪在那里,声儿仍旧浸上哽咽的意味:“令君,民女……”

    崔长陵一抬手打断她:“你说有冤情,我叫小厮送你入城,你只管到刺史府衙门去鸣冤就是了。”

    “不——”顾盼却突然激动起来,“令君,您把我送去,就是送我去死啊——我的冤屈,萧佛之解决不了,也不会替我解决!”

    崔长陵这才来了兴致。

    刺史府衙门解决不了她的冤屈,她甚至怕成了这样子,进刺史府,怕有去无回,说起萧佛之也不以府君大人相称,反倒直呼其名。

    崔长陵啧的咂舌,这才终于肯正视顾盼:“萧府君身为襄阳刺史,得天子隆恩,我到襄阳几日,所见城中百姓日子也都过的富庶,怎得到了你的口中,他好似成了个平庸碌碌的无能官儿?”

    他扬声反问,临了了又把话音一沉,透着些威严:“顾盼,诋毁朝廷命官,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他知道了顾盼的来历,心下多少有些不耐,自来他便最厌烦同楼里的小娘子打交道,刚回建康那两年,也有同僚带着他进过楼子去做些寻欢作乐的事情,可他提不起兴致,也觉得那种地方和那些人,平白玷污了他的一身清直,后来便再也不去了。

    这会子有个楼里的小娘子这样当街把他拦住……

    崔长陵揉了揉眉心:“别的不说,我且先问你,你从哪里知道我的身份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娇鸾令》,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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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人死了

    第310章人死了

    其实心虚不心虚的,这都是自个儿心里清楚就行的事儿,真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直接。

    夏贵年到这会儿才突然意识到,这位知府大人,今儿个是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的情面了。

    他开赌坊的,背后一定有贵人帮衬着,他不说,平日为人也低调,但是郭闵安应该心里明白,但是如今为着一个王全……

    事实上,他根本就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贵年的脸色微微有些许的变化,正视起郭闵安来:“大人,王全的确是我们赌坊的常客,现在他犯了事儿,我尚且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儿,但大人您派了官差到我们赌坊去问话,我也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大人了,至于我和魏老爷之间的事情,就不牢大人费心了吧?”

    还挺硬气的。

    可是夏贵年的硬气,并没有持续很久。

    郭闵安一直在他丢出那番话之后,就晾了他很久。

    或者说,是晾着这大堂上的人,很久很久。

    他一直都没说话,明镜高悬的匾额高高的挂着,趁着他的那张脸,说不出的肃然。

    直到府门口一抹青蓝色的身影,踩着细碎的步子,在这十一月的天气,顶着一头的汗珠,神色慌张的一路跑进大堂,才打碎了这堂中静谧。

    郭闵安眯眼看去,那是白安手底下常带着的一个小衙役,他不大叫得上来名字,只知道是去年才进了府衙当差,白安好像还挺待见他。

    白安也瞧见了他的神色慌张,还有那一头的汗,心头一紧,放低了声儿:“你们是在王家查出什么了?”

    那衙役连连点头,这举动却引得魏业原本就紧攥的拳头,越发紧了三分。

    白安的声音虽说刻意压低了,可怎奈这大堂上实在过于安静,他的话,便仍旧飘进了郭闵安的耳朵里去。

    郭闵安咦了声:“怎么回事?”

    白安在那衙役之前先横跨出来半步,回了郭闵安的话:“我带人在王家见过王全爹娘后,便又忙别的,但是王全莫名失了踪,他爹娘的话也未必全然能信,所以我留了一队人,在王家搜查来着。”

    郭闵安对此倒显得十分满意,到底白安跟着他有年头了,他也一向看重白安,办起事儿来,有条不紊,且的确是个有主意的。

    他略点了点头,才又看向先前一路小跑着进门来的衙役:“你们在王家查出什么来了?”

    “王家的后院儿,挖出了一具尸体,叫王全的爹娘反复看过,也把他媳妇叫去看了,就是王全。只不过……只不过……”

    他吞吞吐吐的不再说,郭闵安眉心隆起小山峰,直觉便不好:“只不过怎么样?人是已经分辨不出模样了吗?怎么还要叫他爹娘跟他媳妇儿反复确认?”

    那衙役一吞口水:“回大人的话,就是分辨不出模样了,叫人毁了容貌,脸上一块儿好地方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出来了,而且那尸体……真是惨不忍睹,王全的右臂也叫人砍掉了,不知道哪来的深仇大恨,杀了人,还要作践尸体,真是造孽的,又埋在人家家后院墙根儿底下,这不是恶心人吗!”

    他说来有些义愤填膺,白安却留意到,郭闵安有些出神,显然心不在此,于是便上前去,扯了那衙役袖口一把,见他回头看向自己,才冲他摇了摇头,又往宝座上丢了个眼神过去。

    那衙役有些后知后觉,此时看去,才发觉郭闵安在出神。

    魏业似乎也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死了?

    郭闵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爹娘呢?”

    那衙役哦了两声:“这会儿没带回府衙,上了岁月,突然从自己家后院挖出自己儿子的尸体,老两口哭死过去好几回,这会儿实在没法带回来回话,就把人先扣在他们家里了,小人紧着回来回大人一声,看看是把人带回府衙,还是继续扣在家里,安排人看牢了。”

    郭闵安低头扫过堂下跪着的人,再抬眼看看那衙役,最后竟把目光落在了魏业的身上。

    魏业其实一直都有偷偷打量郭闵安的,这会儿冷不丁跟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心下一惊:“郭大人?”

    “王全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魏业一拧眉,有须臾的愣怔,可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郭闵安这是在……怀疑他?

    为什么?

    他心下第一反应便是,弄不明白郭闵安到底想要干什么。

    魏业胸口提着一口气,自然也憋着一口气,他做了深呼吸状,胸膛剧烈的起伏不定,如此循环往复好几次,才稍稍平静下来:“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我有什么好意外?又有什么好不意外?王全是我们魏家的奴才,也有卖身契,但他并不是家生的奴才,多少年了,我连正眼都未必瞧过他。不是这回出了玉佩……总之大人很明白,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这么多年在齐州城,我虽不轻易与人为难,可也一定是个睚眦必报的。王全吃我魏家的,用我魏家的,拿着我的月例银子,还要偷我魏家的。他现在死了,我也不瞒大人说,我觉着他死得好,这样的人,活着也是个祸害罢了。但大人问我意外不意外——”

    他昂起下巴来,高高的挑眉:“其实说到底,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他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说来,未免显得冷血冷情,可是仔细想想,又仿佛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王全是死是活,和魏业没有半点关系,而魏业的心里,其实痛恨着这个奴才。

    郭闵安撇了撇嘴,好像是把魏业的这番话掂在舌尖儿上,细细的品味过一回,才打发了先前那衙役:“你回去把王全的媳妇儿带到堂上来,至于他爹娘,暂且安抚在王家,派人把守着,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如果要问话,再传上堂吧。”

    那衙役欸的一声应下,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不提。

    他大概真的很上心衙门里的事,又或者是白安指点的好,所以他去而复返很快,前后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罢了。

    他再进门时,身后跟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哭的两眼通红的,人都有些不大清醒了一样。

    郭闵安把惊堂木在手上转过,轻轻拍一回,这才拉回了女人的神思。

    先前的小衙役先上前半步:“大人,这就是王全的媳妇宁氏。”

    郭闵安哦两声,见宁氏跪下去,就正好跪在许大壮身旁,他横过去一眼:“宁氏,王全从前也常常不回家去吗?”

    他是开门见山,一点也不跟宁氏绕弯子,宁氏被先前他惊堂木的一下给惊到,这会子听了他问话,也渐次回了神,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点了头:“他常常不在家里住的,这两年尤其是这样。从前还好些,但是这几年,他有时候会突然带回家一大笔银子,又不叫我们声张,也不叫我们问来路,有时候又会突然好几天不回家里看一看,突然出现了,也是跟家里要银子的,还是不叫我们问他拿去做什么。其实后来……”

    “后来怎么样?”宁氏说着又抽泣起来,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郭闵安登时来了精神,“后来你有发现他的古怪吗?”

    宁氏点点头:“我嫁给王全这么多年,他什么德行,我是清楚的,要说他在外头有别的营生能挣银子,魏家的差事,他早就不干了,所以我后来有一段时间,跟踪他盯着他,发现他偷了魏家的东西拿去变卖,但是……但是我怎么算着家里的银子,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郭闵安愣了下,“你所说的不对劲儿,是指什么?”

    “大人,王全他曾经最多的一回,拿回家去三千多两银子啊——”宁氏突然抬起头来,显得有些激动,“我们平头百姓,一辈子都见不了那么多银子。那张银票,他交给我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敢伸手接,天知道他在外头干了什么,竟然能带回家那么多银子。而且都这么久了,魏家的差事,他还是干着,那才有多少银子?他一个月的月例银,至多不过二两银子,就是逢年过节的,魏家老爷和夫人善心大,对底下的奴才打赏多,他那样不得脸的,也最多多得一两罢了。三千两银子,他在魏家干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

    宁氏此话一出,郭闵安便顿时怔住。

    他原本以为,宁氏只是不知道王全曾经频繁的从魏家偷东西出来变卖,而且她这样的女人家,又没什么见识,也不知道王全偷出来的东西值多少银子,又能变卖多少银子,所以王全频频带了银子回家,几十两的,几百两的,她就觉得心下不安,古怪极了。

    然而郭闵安万万没有想到,王全竟曾经一把手带回家三千两银子。

    他不算是寒门出身,他爹从前也经营过铺面,只不过生意做的小,全是为了供着他寒窗苦读,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后来他高中,他爹就把铺面给关了。

    那时候他爹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的,也最多赚个百八十两,且那样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要是遇上年景不好,一年辛苦下来,可能连五十两银子都赚不来,一家子大小,再供着他读书,还是要栓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恨不得把嘴都给挂起来。

    至于后来他有了出息,达官贵人见得多了,做生意的人家也见得多了,慢慢的也知道,像是魏家这样家大业大的,一年下来万八千儿都是稀松平常,但那也只是丰年而已。

    可是王全呢?

    王全在外头没有正经营生,全靠魏家给他的月例养家糊口,他凭什么能带回三千两银子?而且按照宁氏的这个说法,那也只是王全带回去银子最多的一次,平日里隔三差五的,他还会往家带。

    他下意识的看向夏贵年:“在你赌坊里头赢的?”

    但是夏贵年显然迟疑了。

    他这一迟疑不打紧,郭闵安心下立时就起了疑,扬声叫白安。

    白安上前去,拱手叫大人。

    郭闵安嗤笑出声来:“你带人再去旺兴赌坊,本官要查他们的账!”

    夏贵年瞳孔登时放大:“大人,草民从没有做过贪赃枉法的事情,好端端的,要查赌坊的账,大人总要有个正经的理由吧?”

    “正经的理由?”郭闵安把这五个字呢喃过一回,反问回去,“你觉得什么算是正经的理由?王全是你赌坊的常客,是你亲口说的,跟你往来不少,也是你自己承认的,现在他人没了,死在自己家后院里,宁氏说他曾经多次往家里带大笔银子,最多的一次竟然高达三千两——夏贵年,本官完全有理由怀疑,是王全在你旺兴赌坊赢了银子,而你眼红他,行凶杀人,现在本官要查你的账,是为了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清白的,这理由,夏掌柜觉得,够吗?”

    夏贵年连指尖儿都在打颤:“大人,您这是无凭无据的,凭空栽赃,草民不服!”

    可是他再怎么不服,事实摆在眼前,王全的确是死了,且死的那么惨。

    虽然郭闵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杀了人,还要毁了王全的脸,砍了王全的右臂,但是目前看来,他的死一定是蹊跷的很的,而夏贵年这样的反应,未免太过激了些。

    他冷静下来细想,又叫住白安:“多带些人,好好的打听打听,王全这两三天,到底有没有在旺兴赌坊出现过!”

    这么说,就是真的在怀疑夏贵年了。

    夏贵年神色一凛:“大人,您仅仅凭着王宁氏的一面之词,就这样子怀疑草民,要查赌坊的账,难道就不怕有人对您的行径不满,对您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你的意思是,你在齐州城开赌坊,背后有贵人相帮,也有贵人替你撑腰,本官今天要动你,要动你的赌坊,只会自讨苦吃?”郭闵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你尽可以,试上一试,且看看,本官怕是不怕!”

第三百一十一章:无底洞

    ;

    本来郭闵安对夏贵年,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疑心。

    他说要查赌坊的账,坦白来说,是有些借题发挥,小题大做了。

    按照常理来说,王全在旺兴赌坊赌了有两年多,从前也赚过银子,也输过钱,用宁氏的话说,他最多带回了三千两银子的那次,也是很久之前了,如果夏贵年因为这点银子,就对王全动了杀心,那王全大概也活不到今天。

    他如今出事,分明就是跟魏家的事情有关。

    郭闵安到如今才慢慢地发现,魏家就像是个无底洞,那深渊之中,莫名的带着一股吸引力,要把他,把他们这些人,全都拉进去,万劫不复。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什么人促成的,他竟不得而知。

    可是当他说出要查一查旺兴赌坊的账,夏贵年的所有表现,都太过耐人寻味了。

    打从进了府衙大门,不管他问什么,夏贵年没有怕过,即便是方才说起对魏业的态度,夏贵年虽然硬气了一回,可郭闵安想来,那也只是叫他逼问的极了,并不是心中怕了。

    又或者,是他戳中了夏贵年的心事,他有些恼羞成怒,才会一时硬气的。

    余下的时候……

    即便是他派人到王家带宁氏到堂上来问话,不,应该说,即便是在知道王全死在自家后院中时,夏贵年都没有表现出慌乱和紧张。

    如果是他杀了人,事情既然败露,他又身陷这府衙大堂之上,总该有些许慌乱才对。

    夏贵年现在在怕什么?旺兴赌坊的账本上,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郭闵安越发来了兴致,他想,那一定是惊天秘密,才会叫夏贵年不惜在这公堂上说出这样的威胁言辞来。

    而夏贵年那里则是暗自心惊。

    他一时不防备,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等到回过神,冷静下来,细想时才发现,竟然是他自己,把最不该出卖的秘密,暴露在了郭闵安的面前。

    郭闵安何其睿智,眼下只怕他再说什么,也都无法弥补,赌坊的账,郭闵安是非查不可的了。

    而不出夏贵年所料的是,旺兴赌坊很快就被官府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赌坊里的小伙计们,虽然并不敢轻易交出账本,可是哪里经得住官差的逼问呢?

    夏贵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娇鸾令》,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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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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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鸾令介绍:
魏鸾死而复生的那一刻,才是齐州风云翻涌的开始……
昔日的仇人们还言笑晏晏,拉起魏家二姑娘的手家长里短的闲聊,却永远不会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魏家的二姑娘,却成了谁也动不得的人物——齐州大地无人不知,二姑娘手段高明,叫齐王殿下甘心为她摘星捧月。娇鸾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鸾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鸾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