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少女
铁山这个词意大利语中有古老，宏伟，忠诚之含义。
“姓氏赐汝墨菲，此姓氏主人为威尼斯公国二世大公时期，一位忠勇护主骑士所用之。因其没继承人，二世大公收回这个勇武姓氏，今日我让它重建光明。”
什么公国，大公，墨菲。
铁山听得头晕，但眼前这人应是位贵族无误。
“同意之后，我会有什么改变?”
霍华德轻描淡写回道，“有机会出现在更高级的画像上。”
霍华德白净细长的手指把“悬赏纸”撕碎，纸张随风而飘，最后落在泥叶上，成为土地养份。
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撕碎铁山心中的逃犯枷锁，得以重生。
以前的霍华德大公很看重身边护卫的家世背景，但那么多被自己提拔恩宠的贵族，第一个放下手中刀剑投降后，亡国大公开始认为，提拔平民或者出身奴隶之人，是个很不错的决定，他们更加知道感恩。
……
“咔擦。”
铁山咬骨头的声音终于停止，剩下的是只有猎犬才啃咬的动之硬骨，大骨。
叹为观止!
布兰也试，但咬不过三秒，便放弃。
猎犬咬到骨头后，还转过脸去，走离几步还回头，生怕被铁山过来抢走。
铁山接着喝了一口水，发出“呼”的满足声后，象征吃饱喝足。
“威尼斯公国骑士”对他来说，目前就是表示“能吃饱”跟上城市酒馆“找乐子”。
其他好处，比如受人敬仰。
因他几乎都留在庄园保护大公一家，所以还没真切感受过。
卡罗尔教铁山的骑士忠诚守则，认知文字，铁山学的零落不堪，但他知道，只要有自己跟两位殿下在的地方，若有危难，刀剑一定要先过自己的身体。
下午时，众人从脚印上发现一头体型不小的野猪。
卡罗尔不想追，但布兰提议看看，自己这么多人。
“殿下，不论发生什么事，您都不能离开我身后。”
再三叮咛后，卡罗尔让所有人围成圆保护中心点的布兰。
并进入一处有探险过的安全洞穴内过夜。
简单睡一夜后，从脚印一路追赶，费了一番工夫，隔日中午终将这头有着獠牙的凶物给制服。
可布兰只是纯看戏，卡罗尔没让他有发挥的机会，但接着卡罗尔提出另一个要求。
“殿下，该您了。”
野猪的血被放流许多，迷茫的眼神跟瘫软身体已经失去战斗力。
怒吼转为呻吟。
卡罗尔的虎目示意下，布兰举着匕首过去，把野猪想成祖父说过的那几个威尼斯叛臣人名。
“拉马努金，法拉第，牛顿……我判汝等叛国罪。”
这瞬间，濒死野猪身兼多位贵族身份，猪头抽蓄好像在否认。
“啊!”
强喊壮胆，匕首割破内野猪喉口，鲜血四溅，脸上也沾染到鲜血。
这种血腥气味让布兰心脏加快，逼得他又狠狠发力，割破肚皮，但过了会，便在一旁清洗血痕。
除了疯子或者热衷杀戮之人，普通人对于第一次夺走外物性命，都不是什么好感觉，何况这么大的活物。
统治公国时期，查曼家族有一项武勇规定，第一次上战场的家族成员，若没相关经验，则需充当“侩子手”斩杀罪犯，以免上战场失态。
但霍华德年幼继位，长大后也没人敢命令他，所以这条法文，在公国最后的几十年等同废了。
家族成员喷着浓厚香水，戴上比女人还长的假发，美其名潮流。
热衷来自东方的美女和奢侈品，动物工艺品。
当叛军攻入时，高庭宫内，十七位家族男子，全被吓破胆，没人拿剑反抗，最后的结局则是全被“吊死”，叛军对外则称“英勇战死”，布兰两位合法正统，都不满十五岁的亲叔父，同在此列。
……
在山谷八日，这场猎人之旅，让布兰学到判断果植物可不可食，有无毒素，地上动物脚印走向，星宿方向判断所处位置，用火石甚至钻木手动生火，及口渴时如何找水等生存经验。
受益匪浅。
同时拿剑和弓的手，面对会动的活物时，稳定许多。
四骑完好无损的离开山谷，回程途中，骑的慢些，始有更多机会欣赏沿路风景。
回到庄园木栅外，黄灿麦田被风吹动提醒，摆动低垂，欢迎年轻殿下回家。
这是他的庄园，他的国，布兰直挺身体，策马而过。
上回头插小白花的那位少女，昨日已经离开。
她的父母是庄园“自由农”，经时三年，受雇的日子已期满，他们拿着辛苦攒下的银币，准备到佛罗伦萨西面的一处城镇生活，那里农地便宜，他们会买下属于自己的农地跟牛羊。
两个半大儿子，一位去当学徒，一位务农继承家业。
少女也将许婚给当地亲族中，一名勤恳努力的宝石匠学徒，几年后这对年轻夫妻会发散枝叶，日子会过的更好，而布兰也会成为少女心中，年少的美好回忆。
少女家耕作的田地，靠近布兰要进入的庄园主道路之旁边。
经过时，布兰看见地上石子的排列有些奇怪，拉绳停下查看，但豪斯的马蹄已经扫乱了一半。
少女走前那夜，用碎石子排列出一行拉丁文字。
“骄傲英俊的领主啊，是否曾注意到，有位少女望着您的背影?”
这是少女在神父受霍华德请邀，定期来庄园小教堂布道时，她向神父身边的修女请教如何写的。
少女谎称想学写字，避免引人怀疑，把当中的文字，打乱拆成十次询问。
但排列文法不对，加上被弄乱，除了“背影”这组拉丁字，布兰没看出什么。
杰克等人随后踏过，扬起的尘土落定，这庄园，再没有少女留下的任何物件。
015.卡佩崛起
霍华德跟玛莲看布兰回来，心中重石落下。
“祖父。”布兰下马行礼问好。
“我带回一些用盐腌制的野猪肉干，今晚吃这个。”
半岛三面环海，佛罗伦萨也产盐，所以盐的价格不算太高，腌制肉干做法普遍。
“脏了，晚上再谈。”霍华德摸着布兰额头，露出微笑。
“走吧，殿下。”
一旁的玛莲跟着布兰到庄园浴池(一间木造的小屋，里面放置大木桶泡澡)。
布兰穿着短裤，赤裸上半身，这几日拉弓，又累又酸，但手臂肌肉力量又有增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布兰没长残，相貌越来越好看。
呲呲呲……
玛莲帮布兰洗头和擦拭身子。
看着布兰身上多处被蚊虫咬伤的痕印，玛莲心疼，追问这几天经历。
布兰把追杀野猪的情景，放大凶险几倍，气的玛莲决定等会找卡罗尔算账。
这便是布兰的目的，身为卡罗尔首席弟子，自然知道师父的心思，这几晚共处一室，布兰还听到卡罗尔呼唤玛莲的名字，布兰有意撮合两人，想多制造两人相处机会。
“玛莲，你觉得卡罗尔怎么样?”
“粗鲁，不讲道理。”
“可听祖父说，他以前深受宫廷女眷喜爱。”
“是的，但那是“以前”。
“他的脸你害怕吗?”
“那是保护公国的英勇证明，是荣耀。”玛莲愣了会，脱口而出。
“你愿意跟他……我是指男人和女人的神圣结合。”
水瓢从头浇下，一道温热浴水，遮住布兰的口眼。
等水流拂面而过，落入地上，布兰还要问时，又来一道温水让他难开口。
这举动代表玛莲不是很愿意回答。
布兰曾问过祖父，祖父轻描淡写说，玛莲曾经暗恋过自己那短命的父亲“汉森”。
这一世的母亲，生下真布兰后便因难产死去，四日后，“穿越者”重生，而当时二十岁的汉森，则在一年后，因“哀伤”妻子过度而死去，相比滥情长寿的霍华德，儿子却因深情而亡，可说是个讽刺。
“这个没用的混小子!”
布兰依稀记得，提到父亲时，当时霍华德一边骂，一边留下泪来，此后布兰再也没向祖父问过这事。
在佛罗伦萨主城米斯的一处贵族墓园处，父母的墓碑只有三段：
来自威尼斯，长眠与此。
汉森‧查曼(A.E.1280-1301)
翠丝特‧伦纳德(A.E.1279-1300)
……
当晚，庄园广场处进行欢送晚会。
肉干和很淡的低纯度麦酒，许可敞开肚皮取用，后来霍华德见气氛不错，下令拿出藏酒。
庄园有少量的葡萄跟橄榄栽种，酿制成酒后放在挖掘好的阴凉地下处保存着，此时全部拿了出来。
布兰也被祖父命令，拿走开水跟果汁，喝这些男人饮料。
晚会在歌声中进入高潮。
这是四百多年前，查曼家族的开创者写下之歌谣，由卡罗尔传下，若有新人加入，则由旧人教授。
“主神在上，让我们一起欢唱，星辰下的威尼斯，是永恒之土啊。
繁荣与欢乐，自由与勇气，我们粉碎耻辱，盖建巨大雕像，我们永不言败，大胆坚强……不论时节变换，狂风豪雨，无所畏惧，我们保护领民，正义永存查曼心中。”
星辰下的“威尼斯”，原作“翡冷翠”。
翡冷翠是意大利半岛一座城市古名，第一代大公之前，查曼家族是个已经传承二百年七代的翡冷翠男爵家庭，这歌便是出自当时。
查曼幸运成为一国之主后，身份丕变，这首歌便有两个版本，歌词也有数句不同。
原版名为“翡冷翠骑士”，而眼下众人唱的是“威尼斯之剑”。
乐器是贵族的必修艺术之一，有素养的贵族至少都要会一样。
庄园内的伴奏乐器有琉特琴，横笛，风琴和铃鼓等。
霍华德精通眼前所有，由他主导，玛莲，布兰，卡罗尔等都拿了一样乐器在手中弹唱。
这种比较大气的合唱歌曲，被称为“骑士音乐”，相比“吟游诗人”单独唱吟的哪种爱情诗歌不同，越多人发声，越有韵味。
一曲唱毕，所有人鼓掌高歌，情绪高亢。
接着则是庄园居民的表演时间。
他们围着篝火随意欢跳，唱的仅会的几支小调，吃着山谷中带回的猎物，随着耕地扩大，跟准备在佛罗伦萨主城经营旅店之故，与会的庄园子民，不计四名公国遗民，已经有五十七人。
有位十三岁少女还因第一次吃到“肉干”这么美味的食物，能参加主人举办的赏赐宴会，开心到流下眼泪。
她是外乡人，为了躲避父母将其卖掉抵债，而从家中逃出。十几日前昏倒庄园外，被玛莲所救，约定用割麦做饭洗衣，换取食宿。
这是这时代的常态，若不是贵族，生存无比艰难。
最后的节目则是用轮车载来满满沙子，先将沙子堆起，由两位近日起了口角的农夫于其中“摔跤”。
贵族爱举剑比武来守护荣誉，平民则惯用摔跤或者比腕力替代。
胜负很快分出，败者拍拍灰尘，胜者则主动拥抱，两人哈哈大笑。
这是中世纪，愚昧落后。
这是中世纪，知足常乐。
……
回庄园第三日，天色刚亮，布兰准备好行李，铁山跟卡罗尔当车夫，驾着一辆双驾马车，带着玛莲跟霍华德，布兰恳求下，允许自己骑着爱马豪斯上路。
杰克前方领队，带着从庄园挑出的四位壮汉跟行。
杰克现在是庄园的“护卫队长”，庄园每周会空出两个下午，让他负责训练庄园男子和男孩。
不可能每人都配马驹跟武器，所以这四个壮汉充当步兵使用，腰里挂着短剑。
除此外，还有四名准备到城市，帮忙开设旅店的少年跟着，两男两女。
大多数平民，若不出意外，一辈子也就是在村庄，或者到更远的村庄周边转悠。
本来霍华德是要指派玛莲出任旅馆主人，但布兰向玛莲说，祖父的身子越来越差，希望她多在祖父身边照顾着，以及发落庄园大小事。
玛莲同意。
而旅馆店主，将由庄园中一位认字的“法兰克人”充任。
016.法兰克皇帝(修改)
法兰克是继希腊，罗马之后，这世欧洲大陆的“第三帝国”。
而更东的“拜占庭(东罗马)”，因信奉“正教”，区别于罗马教廷，国土面积也远逊于法兰克。
被认为没资格继承“奥古斯都”的伟大头衔。
布兰最熟的法兰克人叫“南格．卡佩”。
贵族要知晓其他贵族的历史家系。
法兰克史，四岁的布兰被祖父的问答之中，知道了这个伟大家族。
贵族要知晓其他贵族的历史家系。
“A.E.1012-1034年，哪支家族，将当时分裂的法兰克，带领一统?“
“是来自瓦卢瓦的卡佩，宫相兼瓦卢瓦公爵南格‧卡佩”
“为什么卡佩后来取代国王?”
“因老王死去，新王继位，南格跟年轻国王发生冲突。
A.E.1036年，南格藉由派侄子带领使节团到教廷朝圣时，向教宗提出了政事请益。”
“内容是什么?”
“使节团问，王者不问政事，众臣应该如何?当时无一教士敢答。
后来年迈教宗回应，谁替王国操劳，谁便是它的主人。
这让当时六十五岁的南格放下最顾忌，因为连上帝之手(教宗)都赞同，那便没任何事可挡下的他的脚步。
南格后来逼迫年轻国王出家成为修士，关押在修道院，终世不允出。
卡佩家族从此登上历史至高舞台。
南格的孙子则将王国扩大为帝国。
卡佩家族被后世学者认为是黑暗时代以来，最伟大的贵族家系，所以被冠以‘伟大家族’之称。”
……
众人停留路边休息时，布兰看见那位法兰克人靠近，脑中一瞬间回想起这段历史。
“西蒙。”
随着布兰声音，这位法兰克人，快步靠近。
“殿下。”
“布兰用着拉丁语跟他进行对话，偶尔有一些经典问答，以作为进入修道院的准备。”
这位随行的法兰克人，因“秃发”使头顶光溜，周围还留有一些细发，看上去跟教士的“河童头”很像。
“西蒙‧纳尔森”，现年三十四岁，曾经入职地方教会，所以写的一手好字，因为“私生活不净”而被开除出来。
因缘际会，当上一位追求文化的男爵之拉丁语教师，
这男爵曾被鼓动，加入霍华德征讨叛军的两千五百人大队里担任先锋官，认字的西蒙也一起随行担任调度助手。
男爵膝盖中箭，取出箭头后不幸“发炎”死去，这下西蒙无处可去，就一路跟着霍华德逃回庄园，这也算是“护主不离”之功。
历经叛变的大公，当然喜爱这种手下，便让西蒙留下管理田地，派他日常到其他周边城镇交易货物，或者去港口打听威尼斯跟周边领主消息。
西蒙获得的职位是大公钦定的“宫廷学士”。
布兰的拉丁语教师便是西蒙，“基础神学”也是由西蒙所指导。
布兰从中学会“教宗的四种写法”，各级教会之间的等级，职责，如何向天主祷告，远方发生的圣战等宝贵情事。
虽然其貌不扬，但布兰觉着西蒙还挺有学问，交谈起来亦风趣，而不是满口圣徒戒律。
西蒙曾经差点成为某郡主教，这是与伯爵并肩的教士，完全够资格充当庄园中，礼拜诵经的引导者。
但西蒙认为自己破戒之身被开除，不敢答应布兰，以免渎神。
不知道要骑多少里，但布兰知道经过八个村庄便会到共和国主城“米斯”，那也是梅根夫人所在。
到了夜晚，众人已穿过两个村庄，来到第三个村庄拉比村，一处近百人居住的村落。
这时代，会乘马车出行的一般只有三种人：
贵族，教士和乡绅--掌握一定数量财物，每年交税超过六枚银卢布的非贵族自由民。
村长换上自认是礼服的衣着，带着毛帽，隆重出来迎接，还有一大家子眷属跟仆人。
即便穿着最好的衣物，但除村长跟几人外，其余身上多有补丁。
查曼庄园在这一片地区很出名。
因庄园跟附近一些村庄建立物资交易关系，互惠互利。
“殿下，承蒙您的照顾，今年雨水充足，食物十分充沛。”
村长走上前，对着霍华德深深低头鞠躬，说着好话。
两年前，村长到米斯城采购物资，接着转往其他村落，迎娶新妻子，回程时受到盗匪攻击，正好被卡罗尔遇见，才从虎口脱险，此后每当庄园之人路过拉比村，村长都会热情招待。
“大嗓门的雷蒙”，这是村民对村长的私下称呼，每当有不顺雷蒙意之事发生，雷蒙便拿着根粗长棍，直接开打，田野，村道，甚至别人的屋宅，都曾出手伤人。
但见了霍华德的雷蒙，把身上傲骨折了，温顺的像头绵羊，一点咆哮声音都无。
村长的妻子，正站在其身后，身材不高，脸有些大，皮相普通，但胜在结实，力气比一些男人还大。
肚子有些隆起，这是雷蒙努力耕耘的成果。但妻子仍在下地帮手，她是处理农事的好帮手，勤奋使雷蒙的家业又殷实不少，现在每两个月都能多吃上一顿肉，今年还盖上一间新瓦房。
017.拉比村的雷蒙
随行人员中，样貌出众的玛莲盖着面纱，加上几把剑在那晃动。
所以男村民不敢多看。
而穿着丝服的布兰跟霍华德，也被几个女子抛出媚眼，带有勾引的眼神望着。
田野乡村中藏有“落难美人”或者“可爱女孩”，这种事可能发生吗?
答案不能说是否定的，但也微乎其微。
平民重度劳动跟饮食，还有卫生不良，只要过了十二岁还没脱离这环境，九成九要残化--男女皆同。
且文化也是重要一环，目不识丁之人，实在难与贵族产生精神交流。
所以一对祖孙可干不出“夜袭”，或者调情这种事。
霍华德被庄园一位女仆挽着进入瓦房中休息。
布兰在外指挥补充饮水跟草料。
金银卢布币额太大，之下为一种银铜相混的钱币“克朗”，更分为大小克朗。
克朗为小商人口袋必备物，再之下为“杜卡(铜币)”，杜卡有四种，最轻面额又称“便士”。
便士专门用来找零。
卢布，克朗，杜卡，为意大利及地中海的第一通用货币。
布兰取出一枚银卢布和一包克朗跟杜卡相混的钱币作为酬劳。
这村庄盛产小麦，晚餐时布兰也吃了熬煮的小麦粥，颜色较淡，口感比庄园产的差些。
现在庄园优良小麦的产量还不够，等能掌握的土地越来越多，布兰还要酿酒跟进行小麦交易，灿烂星河下，坐在马车上，布兰靠着玛莲说着他的计划，一边接受着她揉头服侍。
卡罗尔也在离两人不远处看着保护，偶尔拿起水袋，饮用低酒精的果酒。
“等我复国，我便把国境内最肥沃的两块土地，作为你跟卡罗尔的采邑，有一天要是成为王国，让你骑一匹马，时间之内，马蹄踏过之处，都给你……给你。”
揉头很舒服，布兰呼吸渐沉。
玛莲将布兰的头，慢慢抬到腿上，静望星河。
隔日一早，继续启程。
当村长夫妇进入瓦房时，还未散去的薰香味，淡淡发散着。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啊，比乡村那些狗屁骑士好上百倍，他们路过村子补给时，不仅不给钱，还总要顺手偷一些食物，跟调戏村落的年轻女人。”
雷蒙大声喊着，憋了一整日，如今又恢复他惯常音量。还喊的比平日大声，要洗去村民昨日对自己的温善形象。
自己可是雷蒙，拉比村之主!
妻子眼神则在进入房间后，被床上吸引，手慢慢探去。
床上留了一件丝滑棉被，被上有精细的花纹，这是霍华德昨晚所盖，没有带走，算是给村长夫妇的赏赐，这样一件被子，可值五枚银币以上。
……
每一座村庄都大同小异，不过是人口多少之别，布兰专心地奔向未来。
米斯城越来越近，步道上的人流也多起来，路道拓宽到已经可与外车同行，也能见到其他商团的马车，错身而过，载着羊毛急速奔驰。
半岛毛织业竞争激烈，羊毛跟皮革，呢绒，都是佛罗伦萨的主要交易货品，尤其是羊毛，但其实佛罗伦萨产的羊毛不占多数，而是靠着进口外国货源，再进行加工为主。
因纺织技术跟工艺较高，所以佛罗伦萨因此致富，米斯的羊毛商人若联合，具有影响半岛羊毛价格的实力，而半岛又负责了大陆四成半的羊毛成品。
所以在佛罗伦萨，羊毛商人是能够操纵国政的贵族，梅根夫人也是其中一员。
但共和国的商业贵族，被某些老牌大国轻视，认为只是平民穿上亮丽丝绸，血液依然低下。
共和国最尊“执政官”在他们看来，也就是“大伯爵”地位。
霍华德哪怕到现在，都没看得起梅根的地位过。
威尼斯公国时期，虽因贸易跟佛罗伦萨有亲密往来，但除了属下会通婚，每代查曼大公都是选教宗国贵族(亲近教廷)，第三任大公就因娶了教宗侄女，成为当世最有声望的的诸侯领主之一。
或者北方法兰克大贵族之女(远处陆地盟友，掌握中欧商权)也是佳选。
南方黑发的爱琴海地区领主(拜占庭希腊人)也不赖。
……
城市主体越来越近，第四日，一行人便进入米斯。
米斯是一处天然港城，没经过太多开发，就拥有优良航道供给大船行驶。
城中最高，最显眼的建物有三座，贵族议员办公的“大商业厅”，六楼十九米高，本来大商业厅没如此高大，但在商人权力抬高后，硬是增建至此。
次高的是“大修道院”，面积最广，为一套建筑群。
第三高的建物十四米，为“大教堂”。
修道院培育教士，教堂则作为民众活动祷告之场所。
由于是教廷保护国，佛罗伦萨的城市大主教由教宗指派，居住在大教堂，管辖领内教区。
在位大主教为托雷安‧艾格。
他是伯爵次子，自小便加入教廷，曾是某位枢机主教的助手，但该主教在“宗座”之争中落败，致使托雷安被迫远离教廷，担任地方主教。
今年四十岁的托雷安一直想回权力中枢，但他跟卢约二世出自不同派系，除非卢约二世失势，否则前景不妙。
至于本城大修道院，拥有成年教士四十四人，院长海伍德．卡特。
海伍德是由罗马主教职调任而来，属教宗卢约二世一派，近来居于罗马不回，对修道院的俗务几乎不过问，地位跟托雷安不相上下。
教廷掌握知识，也有武力。
两支世俗骑士团--医院及圣殿骑士团之中，很多成员便是失去地位的贵族，没继承权之子弟，或者乡绅充当。
藉由参加征讨行动，很多人取得新封地，这便是想走布兰走的路子。
三年期满，他自信会修完所有学科，被推荐进入教廷发展，从教廷的世俗官员开始起步。
第一次踏足米斯，这座城市有“九万七千人”，放眼当今大陆也是排的上号的城市。
在乡下和山中人眼里简直是天穹上的巨城，但在有前世记忆的布兰看来就是一个小乡镇。
018.梅根夫人
布兰经过街角时，时不时传来恶臭味，这里的卫生并不理想。
贵族区跟平民区不在一处，平民区声音吵杂，还有准备交易的牛羊，被牵着围在道路上的栅栏内，正在喊价。
穿过六条街道后，一行来到一所仿照古罗马宫殿式的白色小型建物面前停下，围墙之内有两处花园，喷泉，草地跟十二种植物。
与山谷同样模样的鸢尾纹章，挂在宽大的外墙上，地面铁拱门之前，四位手持长枪，精神抖擞的护卫靠近，挡下布兰一行车驾。
见惯贵人来访的场面，卫兵们不亢不卑上前询问。
因马车上挂着查曼家族的香料旗，没多久，一位最受住宅主人信任的老管家亲自出来迎接布兰，一名瘦弱的男孩子怯生生拉着管家衣袖，跟在后面。
“殿下，我家主人因生病在床，所以派我来引您进入……”
老管家身旁这位男孩，便是奎克家族的小主人。”
当管家介绍完，小男孩探头结巴说话，但请众人进入的意思，大家听懂了。
布兰对这同龄男孩道，“好久不见，阿尔贝。”
阿尔贝看见这么多人注意，把脸躲在管家后面，发出弱不可闻的，“布兰，你好。”
这时在四楼宅邸养病的梅根夫人，起身透过窗户看外，一眼瞧见英挺骑马的布兰，一对比自家这位继承人，高下立判。
“瞧瞧，如果布兰是我的孙子，该有多好!”
一旁服务多年的老女仆说，“少爷只是安静了些，可他对于商业方面有很高天赋，也精通计算，将来能够守护家族的。”
“布兰没出过庄园，却能说三种主流语言，能够骑马使剑，听说出生连哭都没哭过，跟成人一样稳重，阿尔贝差远了。”
梅根夫人见过布兰好几次，一开始担心他夭折，后来才觉着这孩子真好看，直到听说布兰在庄园的卫生改革后，对布兰产生投资的想法，一位这么优秀，又出身贵族的少年，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两年前她向霍华德建议，既然没有贵族肯支持，那就借助教廷的力量，帮助查曼日后复国，而在米斯生活，她可以从近照顾，两家族一起奋斗。
由于修道院的生活并不轻松，一开始，梅根还以为霍华德会心疼孙子。
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等满了十岁，便送布兰来，而其实早在一年前，布兰就对祖父提出如此要求，才会如此顺利。
拱门完全拉开，这表示主人十分欢迎布兰等人到来。
拱门内，一条宽阔大理石路，通往主宅大厅，两边种满鲜花跟石造雕像，还有几头蓝色水鸟跑过眼前，准备进入花园池塘中。
仆人跟护卫先去其他房间，只有布兰，霍华德，卡罗尔，玛莲四人踏进大厅。
地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油画，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件精美家具。
这座宅邸已存在一百三十年，前后修整四次，是米斯城最大的贵族宅邸，加上仆人，一共有三十五人在此生活轮值。
每日还有三波城市卫兵要来此巡视换班。
梅根夫人被搀扶着，慢慢走下阶梯，她戴着面纱，敷了香粉，不用生病的苍白脸色来迎接客人，这乃礼仪。
“殿下。”
“夫人。”
梅根生病之故，所以霍华德没用吻手礼，改将手贴在胸前表示友好。
两位老友互相打量对方。
“让厨房准备(威尼斯人的爱好菜色)”，梅根夫人一个眼神，女仆立马就懂。
布兰也向梅根夫人问好。
“多优秀的男孩啊，那些闻名书上的贵族们，小时候最多与你一样吧。”
“您夸奖了。”
“布兰，你……想跟我去花园吗?”
阿尔贝跑到祖母身后探头问着。
阿尔贝虽然也是早产儿，但梅根夫人的思想更进步些，认为体弱的孩子，需要锻炼，所以从小便让他进行骑士训练，让仆人带他出外游历。
可阿尔贝十分认生，加上身体真的不太好，效果不佳。
他七岁时，因祖母建议，到庄园生活过三个月，交上了人生第一个好友，当然，这是阿尔贝自以为。
对布兰来书，阿尔贝只是个弟弟。
在庄园时，阿尔贝跟布兰共同受卡罗尔训练，也会跟布兰比武，但不论是骑马环绕障碍物，还是比剑从来没赢过。
甚至最擅长的背诵书本，也不是布兰的对手，使阿尔贝非常崇拜这个长的好看的朋友。
贵族子弟从小便培养人脉，所以离开庄园后，两人定期有书信往来。
听到阿尔贝要玩，布兰眼神看往祖父，带有拒绝之意。
花园散步玩泥巴，布兰可没有一点兴趣。
“去吧。”
霍华德却点头，于是布兰让阿尔贝拉着，离开大厅。
经过玛莲跟卡罗尔身边时，阿尔贝礼貌打起招呼，“玛莲，卡罗尔老师。”
庄园居住时，大小事都是玛莲照顾阿尔贝，所以阿尔贝对她并不害羞。
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
“殿下，我知道布兰是你的希望，我会照顾好他。”梅根道。
对于布兰，梅根心中曾有复杂情感，不是祖母对孙子，而是母亲对儿子。
梅根跟霍华德曾经有个私生子，但出生便夭折，当时她在公国宫廷生活，后因此事离开公国。
来到佛罗伦萨后，找了一位男贵族，也是奎克家族的上上任主人，生下一名独生女，后再招赘一位骑士次男，生下阿尔贝。
第一次见到布兰时，布兰一岁，瘦弱的他让梅根有一股怜惜，想到自己夭折的男孩。
梅根听长辈说过，霍华德因为跟屠龙者尚格有四五分相似，所以曾经被寄予厚望，而布兰因更像尚格，五六岁时，样子趋近霍华德。
让她怀疑过布兰是霍华德不伦的产物，贵族比谁都乱，这她很清楚。
梅根甚至还觉得布兰就是那孩子的重新降临。
她还曾询问是否霍华德与儿媳乱伦所生，听到这想法后，霍华德气的差点拿剑砍向梅根，梅根才抛弃这“特殊”念头。
019.公国往事
“殿下初来宅邸，我来介绍。”
“嗯。”
两位老人并肩走着，一旁仆人撑着伞，就像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妇。
霍华德感慨，“初次见你的时候，也是下午，你出现在我的宫殿草皮上，跟几个贵族女眷野餐，我问了旁人，才知道你是我军事大臣的外甥女。”
“殿下那时候穿着白色丝绸礼服，喷着玫瑰味的香水，从我身后出现，还将我的眼睛蒙住，我受疼还踢了您一下。”
两人随口聊着少年往事，梅根只比霍华德小一岁，一个四十九，一个五十，很多贵族都活不到这年纪，两人各自的老朋友已经不多了，此刻草皮谈话，都有一种温馨感。
看着彼此脸上皱纹，突然意会到生命十分短暂，之前发生的口角不愉快，很快便消失无踪。
阳光射入池塘，鱼儿不时奔出水面，两人眼神某个瞬间交集一处，思绪跟身体回到少年时代的放荡之中……
玛莲跟卡罗尔后面跟着，也像一对，玛莲对卡罗尔道，“我想去看看殿下。”
查曼两个殿下都在这，那自然是那位长眠墓园的汉森殿下。
卡罗尔说好，由于霍华德正跟梅根“亲密交流”，两人便对另一旁的管家说完目的地后，自行离开。
他们也是公国贵族，不需任何事都经主人同意。
取来马车，卡罗尔驾车，玛莲后面搭乘。
未婚的正派男女，不单独共行，所以玛莲还带一位庄园的少女同行。
马车经过大教堂后不久，在一块坡地上，见到汉森墓园所在。
十分干净。
虽然嘴上骂着儿子汉森，但每年忌日，霍华德还是会到这看一次，并派人清理杂草，维护环境。
冰冷的黑色墓碑底下，躺着那个曾经拿着一大桶糖果，安慰自己犯错被罚的少年。
玛莲呆呆地站着，卡罗尔站在她的身后，眼神被这身狭紧的长裙，所透露出的好身材吸引。
十多年前，公国还在时，卡罗尔什么都有，除了原配妻子，还有两个情人。
但脸上受伤后，卡罗尔从妻子跟情人眼中看到了害怕的表情。
他的联姻本来就是政治上的计算，由于没孩子，于是他跟妻子，还有更看重他样貌的情人分开，专心军务。
因作战失败，他被政敌打击，甚至被人说他在奥斯曼人面前“改信”才没被当场杀死。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但霍华德没有听信。
卡罗尔成了高庭宫的话题，只是没几个人敢当面嘲弄他。
有一次卡罗尔进宫面见霍华德，遇见汉森还有玛莲。
卡罗尔曾是汉森的亲信骑士，两人交情自不必说，当汉森身后的玛莲，与卡罗尔擦身而过时，却说了一段他难忘的鼓励语，“伤疤是您对公国的热爱奉献，反对者们妒忌嘲弄您，是因为他们知道，永远无法像您这样付出，您知道的，人越缺少什么，便越喜爱强调什么。”
那次之后，少女玛莲的长相还有声音逐渐落入卡罗尔眼神。
卡罗尔有足够的财富跟地位，他不怕被人非议，他想迎娶一位宫廷仆人之女。
但等到玛莲年纪足够，叛军却来到，护卫大公出逃那日，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玛莲了，没想到逃亡马车中，便有一辆搭载玛莲……可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错过最好的开口时机，这一拖，再也难以告白……
……
轰隆!
云层变的如墨水般黑浊，几点雨滴偷跑，落入土里，速度逐渐加快。
玛莲转过身时，束胸的胸口已有雨水的湿痕，这让卡罗尔的眼神不自觉飘下。
他想抱着她。
“卡罗尔……男爵?”
“在。”
卡罗尔知道自己失礼后，转过脸去，做出请玛莲上马车的动作。
玛莲踏上马车时，转身用美好角度对着卡罗尔，“殿下说，在森林中你教了他很多事，捕抓那头野猪时，你没受伤吧。”
那个十几年前，出现面前的友好笑容，再次出现，卡罗尔入迷说，“没事!”
还想说些什么，玛莲跟同行的少女却马上进入马车内，放下帷布。
一布之隔，他没有勇气掀开。
车轮慢慢滚走，车夫跟乘客两样心思。
……
“结束了。”
“布兰，我们再来一盘。”
突如其来的大雨，布兰进入阿尔贝的书屋内躲雨，房内没有任何武器或者盔甲，只有各地的乐器跟和满满几书柜的书充斥着。
阿尔贝邀请布兰跟他下征服棋，一种将对方国王灭掉，便算得胜的贵族风雅游戏。
看在东方的甘醇茶叶份上，布兰应付性一边喝茶，一边跟阿尔贝聊天。
摆好骑士跟主教位置，阿尔贝却没马上开局，而是为难地说，“布兰，你能不能跟祖母说，我不想去修道院，我每次去教堂或者修道院，教士的装扮跟头发，都让我害怕甚至做噩梦，我不想行‘割发礼’。”
布兰慢条斯理饮完这杯茶，“你的祖父是最高执政官，统治共和国十二年的‘正义旗手’，还是时任教宗陛下，所授权的商业代理人，控制着‘教廷金库’。
每年数以千计的金币跟金条，进入米斯。外国公爵甚至国王，都要派使者来跟你祖父见面借钱。不幸他只度过三十七年的岁月，便蒙主恩召。
你的父亲，十四岁就接替你祖父的位子，但二十二岁便因不明疾病去世。
失去大量盟友后，你们连教廷金库运用权也被收回一半，使夫人必须抛头露面，才能维持家族的荣耀跟地位。
可议会保守派不让女人进入，她必须找你的舅舅担任议员，你们的对手，趁着你们家族人丁衰落，不断减弱你们在议会的力量。
目前有数百人都靠着你祖母生存，但你才是真正的奎克家族族长，而想拿回正义旗手的位置，你就要让那些贵族们，了解你的本事跟价值。”
020.正义旗手
“不一定要进入教会啊?”阿尔贝苦丧着脸，茶叶汁水也变的苦涩无比。
“你连弓都拿不稳，骑马比走路还慢，难道还想用武力显名?如果你跟我一起从米斯的教会修业结束，并且派往教廷，能成为教廷培养的世俗贵族官员，那就不同了。
每一年，大陆各地都有贵族会派人到罗马城(教宗国首都)朝圣，我们可以认识许多人，培养人脉。
你们奎克家族的政敌是‘帕维家族’，成年男性虽多，但都是粗鲁的野蛮人，他们联姻最显贵的对象，也不过是北方几个伯爵家族，还不是继承人子女，而是其他子女。
阿尔贝，拿好一支轻如纸张的鹅毛笔，能让你将来娶到公爵，大公，国王之女，或者跟高级教士，甚至教宗联姻，那时你就是正义旗手。”
布兰说的头头是道。
“我听不懂你说的，我害怕。”
这时，一道闪电劈下来，像一把利剑，外面闪动，吓的阿尔贝躲在桌子底下。
“我会照顾好你的，阿尔贝。”
布兰一饮而尽，把茶叶全喝光。
“那……约定好了。”
瘦弱的阿尔贝，伸出手来，这是贵族女孩间玩的拉勾游戏，布兰一脸诚恳，实际心不在焉的应付。
奎克家族是目前唯一支持祖父的金主贵族，布兰对他们遭遇的问题很了解。
两世为人，成人心智，布兰看出梅根夫人对自己的疼爱，所以当初就请求夫人，想跟阿尔贝当好朋友，让阿尔贝到庄园来跟自己玩。
跟一个六七岁小孩子的相处，不要太容易，讲讲几个脑中的奇幻故事，表演威风的一面，聆听阿尔贝满嘴童言童语。
几个月时间，阿尔贝就把布兰当成兄弟一样，甚至布兰还让杰克弄来一条无毒的小蛇，放在房里，吓的半死的阿尔贝，最后被冲入房中的布兰所救。
布兰随便弄点假伤口，阿尔贝便哭的死去活来。
这完全收服了阿尔贝的心，把年纪只大几十日的布兰当成亲哥哥看待，到离开庄园时，更大哭大闹。
目的达到了，往后的每一年，阿尔贝都会来庄园玩，等到布兰满十岁，早产儿不能离家太远的戒条打破后，阿尔贝开心不已，因为布兰要来庄园学习，却没想到祖母让两人都去修道院……
雷电越来越凶猛，极盛时几条银蛇空中飞逐，布兰看着这一切，心道，“复国之路开始了……”
玛莲回到庄园时，已是晚餐时间，布兰跟阿尔贝已在餐桌旁就位，而两位长辈此刻正在房间内。
烛台，水杯，方桌，布幔，全部散乱一地，一个半穿……一位上衣……
……
梅根夫人睡房外的管家跟仆人，外边守候两位老人，他们问了两次，但里面总以激烈声音回应。
又过十几分钟，两位长者结束热战，几位女仆跟男仆进入，帮忙清洁，换上宽袍礼服，接着两人先后出现。
刚才的事没什么，贵族嘛，有一次卡罗尔喝多了，就曾对布兰偷偷说霍华德床第之事，说大公曾经在接见外国使臣时，当下心血来潮，提枪……
……
“碰!”
宴会厅上，酒杯轻敲。
“敬查曼(奎克)。”
布兰跟阿尔贝都被斟满酒，十岁已经进入贵族中的“少年”阶段了，甚至开始谈亲联姻的也不在少数，有的大家族还会让这些少年子弟开始接触两性之事。
虽然现在复国是主要任务，但家族人丁单薄，所以布兰也需要朝这方面努力，不过只能是贵族之女，若是私生子，霍华德是不会承认的，否则算上私生子，他本人至少还有八名后代分布各地。
阿尔贝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引来霍华德的微笑，并拿取一枚鹰戒，当作礼物送给阿尔贝。
“我来当你的‘教父’吧。”
一位贵族孩子扣除他出生父母，还会选定“人生导师”跟随，员额不定，一般是家族亲近长辈，但是奎克家族男性成年人寥寥无几，所以梅根不曾替他选定。
阿尔贝在祖母的眼神示意下，起身恭敬对霍华德行礼，这样一来，关系亲上加亲。
这餐吃的很丰盛，有鹅肝跟螃蟹，一旁还有乐师弹奏助兴，比在庄园里用餐更加高级。
三个小时过去，宴会圆满结束，布兰跟霍华德同处一室，卡罗尔也是。
三位男性就刚才霍华德跟梅根夫人的商谈，正在讨论。
“祖父，你说成立雇佣兵?”布兰来了兴趣。
“不错，梅根有这提议时，我也挺讶异。”
“两位殿下，成立一支雇佣兵可不是小事，花费巨大不说，还要设有活动据点，梅根夫人为什么这么急?”卡罗尔不解。
雇佣兵起源很久，至今则演变由战败士兵，贵族，逃离领地的农民，盗匪，投机取巧的商人，创造出的“武装职业”。
拉着一面旗，靠着人多，进行“无本”抢劫生意。
各地领主对他们态度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毕竟自己出得起金币时，他们是很不错的招募对象，而若被对手抢先一步雇佣，那便那麻烦。
时间一长，这制度越来越完善，效仿者也多，比如有的地方领主也会出兵帮别人打仗，换取金钱，但这是在主君控制国内权威不高，国内法允许“对外开战”时才有这状况。
目前的佣兵制也出现“排名”，很多领主公认，意大利半岛南方的雇佣兵最为“可耻”，他们腐化惯了，只看金银办事，做事往往不尽全力，甚至还会故意失手，以便索要第二次报酬。
……
“梅根坦言被暗杀，离今日二十六日前，一次乘车外出商谈时……”
霍华德缓缓吐出这件秘闻。
就是因为暗杀未果，伤到梅根夫人腰部，才使她抱恙，她刚才显露伤口给霍华德看时，两人一时意乱情迷，继而擦枪走火。
021.僭主
“是哪位僭主?”卡罗尔道。
“僭主”是共和国领导贵族的独称，首见于佛罗伦萨，在佛罗伦萨只有家族曾出过正义旗手(执政官)担任者，才当的起此名。
“我猜是对头帕维家族?”布兰看着祖父，“帕维家族是共和国排行第二的商业家族，长久以来与奎克家族争夺正义旗手位置，可能性最大。”
“不清楚，想要她命的人，最少三四个，她想建立一支更强的安全卫队，保护她的家族财富跟生命安全。”
“所以才指定找卡罗尔训练?”布兰追问。
卡罗尔很出名，在威尼斯与奥斯曼的历次战役中，能活下来且获有外号的贵族不多，多是耻辱性的，“无胆者”，“懦夫”。
卡罗尔也曾经去东方圣地，参予十字军作战，有十字军勇士的称号，若愿意点头，不只梅根，更有侯爵以上的家族会延揽他，给予他“实地骑士”的头衔，马上便能脱离庄园。
布兰看着卡罗尔，后者马上表明立场，“我的余生只效忠两位殿下。”
卡罗尔在庄园过的很不错，吃穿用度，不比一个实地骑士差，就是管的手下少了些。
“你看呢，布兰?”
“我觉着这是必要的，梅根夫人帮我们在佛罗伦萨站稳脚跟，我们在其他人眼中，早被视为她的盟友，她倒了，我们也不好过，而且按照您说的，她还愿意出资金，协助我们扩大产业，这是壮大我们的好机会。”
三人都觉可行，接着便是决定规模大小，在佛罗伦萨成立“佣兵团”，需先经过贵族议会的同意，但这里问题不大，梅根的奎克家族跟他的盟友会让这个提案通过。
“你们说，名字取什么好?”
霍华德有些兴奋，少见的音调上扬，毕竟这是看得见之武装力量，复国目标好似又进了一小步。
一般佣兵团会用创立者所在地名，或者挑选自身血缘文化中的英雄人物化名，但是霍华德不愿用陈旧，古老的名号，他想了想，眼放精光，“用查曼家族掌握的第一块村领名称，我们现在的情况，就跟当时差不多。”
接着老大公拿出鹅毛笔，轻轻数笔，一组飘逸文字显出。
“条顿?”
“就用这名。”
三个人便在一间房中，决定了这支佣兵团名字。
成立佣兵团，之后便是找寻可靠地青壮力及少年培养。
有梅根夫人先跟其他佣兵团打声招呼，招募过程还算顺利。
一个月后，条顿佣兵团，成为佛罗萨共和国境内的第七支雇佣兵，名义上归由梅根夫人的盟友创立，实际上则是查曼家族的“私兵”。
同时把队伍人马放在靠近米斯跟庄园中间的“拉比村”。
本来村长雷蒙担忧的不行，佣兵团名声实在太差，比强盗团只能说好些，但条顿佣兵入驻后，于往后数月都没有犯下任何大恶行。
唯一一次，是有人偷窃村民养的禽物，当场便被卡罗尔斩断其左右手的小姆指，其他人见之再不敢放肆。
而好处也有，不少训练物资都运来拉比村，供给佣兵们，获得薪资的佣兵，有时也会将铜板花在村民身上(比如搭伙，或者解决身体需求)，这事只要两厢情愿，卡罗尔不管。
参考几本“纹章学图书”后，霍华德决定佣兵团的纹章旗决定是一头黑鹰。
用鹰来作为图案的，如今之世少见。
在几百年前抵御“维京人作乱”的时代较常见光明教领主用鹰图。
如今用之，给人深刻印象也避免同其他贵族重复。
鹰脸朝左，表示朝向半岛左下方之罗马。
鹰身中有个黑色铁十字，因目前没有任何封地头衔，所以鹰脸上没有宝冠或者其他象征领主的图案，黑鹰左右双足各持刀剑，象征勇武。
这面图旗也由霍华德绘制，身为风雅贵族，绘画也是其擅长之事。
人员数跟兵种分配，总数先定在四十人。
轻步兵二十五人，
普通长枪兵三人，
西西里长枪兵两人，
弓兵五人，
骑射手五人，
没有重装骑兵。
因马匹不多，且生铁价格持续上涨。
要多将一位士兵训练成重装骑兵，武器花费(含马，马鞍，马钉……)用耕牛来计算，眼下要二十四头。
各地区物价不同，会有误差，但骑兵太花钱是不争的事实。
几近掏空霍华德的财富，佣兵团总算建立起来。
成立那日，霍华德斋戒沐浴，穿上陪伴他多年的盔甲，在拉比村对着每一位佣兵，赐予“剑礼”。
这是领主统治者对于属民的一种所有权宣誓，由骑士授勋简化。
团长是一位梅根请来的老骑士，不过只是挂名，也只成立那日见过，之后的佣兵团日志也没记录其名字。
副团长有两人，杰克跟铁山，权力跟责任牢牢掌握在两人手中。
两人精神抖擞，尤其铁山兴奋异常。想到能管这么多人，他的食欲更加的好了。
训练教官依然由卡罗尔担任，霍华德宣告全团，他的地位比两位副团长更高。
而最少训练三个月后，他们便要执行任务，负责保护梅根夫人的产业。
查曼家族将在城中开设旅店，并接下“城市职业行会”发布的任务委托，如夜禁巡逻，征讨盗匪等。
而这些事布兰不需要管，他跟阿尔贝同食同玩便可。
在进入米斯城的四日后，教会举办的庆典落幕，归于平淡。
两人被梅根夫人领着，一同走进修道院大门。
修道院早期男女皆有，规律作息。但如今严格规定必须分开。
最早的修道院建于南意大利的山谷中，是苦行僧所建，后慢慢吸引一批同对尘世感到失望的教士加入，逐渐成为团体。
修道院本身自给自足，是一座生产中心，甚至还有余裕，他们有着独立土地跟庄园，粮仓，地窖，菜园等设施也有，还有特别种植的草药，进行医术治疗，只向神在人间的国(教廷)纳税。
掌握财富，那么便需要世俗武力捍卫，大修道院门口便有持枪武士看守，共有两支十人队，轮流护卫着修道院。
从外观上望去已经很大，一眼无法尽纳，进入后，更显宏伟，修道院便是社会缩影，有育童房(捡来的孤儿或者被遗弃的婴孩)，医务所(收留病人)，礼拜所，经学院，甚至有公墓埋葬教士，生老病死设施齐备。
踏足此间，一墙之隔下，布兰仿若远离尘世，除了礼经祈祷，或者施行劳务，修道院永远静谧，连走路声都受到规范。
022.进入修道院(求收藏，推荐票，感谢大家)
梅根夫人是修道院的主要赞助者之一，修道院最大的几栋建物，墙上铭文记录她的慷慨善行跟画像。
图像中，梅根夫人带着白色头巾，上面有天使赐下祝福光环。
这样的贵人身份足够让修道院副院长亲自接见。
布兰跟阿尔贝来此前，便先换上修道院的童装，但还没“剃发”，这举动要由教士来。
穿过多道长廊跟院落，众人进入一栋高级教士的独立居所。正副院长的居所为于中心处，高处正是钟楼所在。
周边布置的十分简洁雅致，除了楼层宽阔，细长石柱跟繁密植物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楼下门房缓缓打开，一位年轻教士出来引路，一楼的一间房间内，一位行动迟缓的老者坐等他们。
“富兰克林”，这位老副院长的教名。
他的牙齿都已经掉光，皮肤老垂，双目无神，有一眼视力已经严重退化，这是夜里博览群书的后遗症。
无论跟他从那一方面交谈，最后定是以神学结尾。
现年七十岁，靠着资历才熬到这个位子，他说话时口齿不清，总是把拉丁语跟带有地方口音的意大利语交杂一起，口音极重，哪怕布兰很认真听，也没完全听懂。
不过用口说出的“世俗语言”往往会引发歧义，这时便要借助其他外物辅助，一位跟随梅根夫人同行的管家，在夫人眼神下，拿出一口小黑盒，里面有一具隐隐发出亮光的纯金十字架。
这样虔诚的心意足可。
“以此敬献修道院，信主得永世。”管家低着头恭敬道。
“你的善行将被传记。”富兰克林也双手展开，很虔诚的收下。
事实上，他真是极度勤劳且富含爱心的教士，他救助了上百位孤儿，善行还曾被前任教宗写记在“宗座敕令”，通行诸地教会，是一位死后有可能“追勋”的教士，这是仅次于“封圣”的荣誉表彰。
“残疾之人，曾蒙爱怜，身得痊愈，罪得赦免……”
分不清是哪里来诗歌圣音，透过缝隙窗口而入，使墙面上跟天花板的各种神圣人物画，好像活了过来，那一双双眼珠正盯着自己。
习惯追逐金钱与权力的梅根夫人，并不喜欢这种太靠近神的地方，当然，要是她死后的灵魂能进入这种地方，肯定欢喜不已。
又交谈几句，梅根便要离去。
阿尔贝眼中含泪拉着祖母，但还是被强制松开，木门一开一关间，只留下两位孩子跟副院长，还有一位正在抄写经文的教士。
抄写教士脸上没有表情，他们禁绝情感，阿尔贝特别害怕这感觉。
副院长室不大，全都是书，八成书本封面都是拉丁文字写成，布兰眼光一扫，这些书都是经过时间长河洗礼，证明地位的必备款书籍。
布兰神学曾受过西蒙的指导过，足够应付这里的学业。
从A.E.1130年后，“大学”这种培养官吏的组织据点，从法兰克帝国首都“巴黎”出现。
此前知识被教会掌控着，哪怕很多大贵族，终其一生，那双手也只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跟教名。
许多贵族认为这够了，他们是主人，会写名字便能在羊皮文书上署名，发布法令，拿到臭烘烘的领民每年上缴的财富。
大学出现后，大量官僚非经教会而出，他们被王室贵族提拔，忠于王更胜于主，形成对教会及庄园领主的另类挑战。
修道院也从此时开始担负教育职能，培养更多世俗人才辅助教廷，此举提到了部份识字率。
目前这座修道院内的学生共二十八人，有富商，贵族，骑士，甚至平民家庭。再加上布兰跟阿尔贝，今日后将至三十人。
“叩叩。”
随着木门再一次开掩，一位曾是理发匠的中年修士拿着剪刀跟相关工具进入。
富兰克林还没开口，布兰便先拉着阿尔贝跪下，并说出一了段赞美祈求赐福的句子。
“由衷赞美主……”
相关流程布兰早就记清，他发出的圣歌声音简洁有力。脸上还带虔诚表情，声音大到差点破声。
聪明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富兰克林听完，还回念一段字句赐福两个孩童，并伸手摸了摸布兰头顶，给予长者祝福。
接着两人被带离副院长室，到了修道院院中的一处人工湖面，湖面清澈，于此行“剪发礼”。
锋利的银剪刀一闪一闪，发丝尽散，象征“烦恼”与“欲望”离身。
剪发礼完后，会再浇灌圣水洗身等等数道手序。
剪发礼起源于“罗马帝国时代”，这是当时奴隶的发型，本用以避免奴隶逃跑，后来无意间成为修士头型，代表自愿成为“神仆”。
剪发礼只在男修士身上实施，女修士则只“披着头巾盖头”即可，同时男女不共处。
早期是不分性别合居的，甚至普通教士也能“婚配生子”，但随着时代变迁，戒律增多，如今已不能如此，但真有困难时，可互相短暂供给食宿，帮忙异性修士。
光明教的教士头经过演化留有几种，布兰跟阿尔贝将被剪施的头型叫“圣彼得头”。
这是某任教宗传下来的发行。
此头发形态为“地中海”，鬓角不留，后发推高，再戴着木制十字架形态示人。
圣彼得头常见于意大利半岛跟罗马教廷，还有地中海沿岸的教士身上。
要是在遥远北境--英伦三岛的别称，那就留“圣乔治头”。
此头留有鬓角，后发也不推高，圣乔治是贵族出身，曾在爱尔兰地区“屠灭恶龙”，所以也同布兰高祖父那般，都有“屠龙者”称号。
受屠龙者影响，英伦地区的教士，现今对于“武术”还列为必修课。
他们同西欧伊比利亚半岛，奉信苦行，生活节俭的“圣伯哥骑士团”，常被拿来比较。
教士中最善骑马者(英伦教士)，
骑士中最会念经者(圣伯哥骑士团)。
现今存世的骑士团不少，无法继承家业的小骑士家庭男性，做梦都想进入以下四种骑士团。
圣伯哥骑士(伊比利亚)，
医院骑士(意大利)，
圣殿骑士(意大利)，
利沃尼亚骑士(巴伐利亚)，
他们合称光明世界四大骑士团，拱卫圣十字荣耀。
弱势的教宗，要看枢机会议脸色，胆小的君主则会被权臣左右。
曾有贵族讨论，光明世界最强大的存在，是何形式。
有贵族醉酒醉答，“握四大骑士团，称罗马皇帝，扶废教宗，对外圣战!”
023.四大骑士团
阿尔贝看着剪刀从头顶闪过。
咔擦咔擦……
他的金发减少，眼泪饱满如穗，一颗颗流下。
布兰镇定的多。
随着头皮越来越轻松，剪发完成，接着换上白袍，带上小十字架，布兰跟阿尔贝正式成为修道院学生。
刚入学的学童，由只比两人大五六岁的少年教士带着，来到两栋，左右对视，四楼高的灰黄色石造建物面前。
由于一到三楼已经住满了人，少年教士领着布兰跟阿尔贝来到最高四楼的，一间刚收拾干净的小房间内，里头有两张木床，一套木桌椅，迷你小书柜，一个衣架，以及水盆跟水壶。
想要盥洗便要走出屋外，三百公尺处的净身院，修道院底下有商业贵族捐款建造的取水设施，所以这里的修士跟学生不用像其他修道院那样，大老远外出取水，省下许多功夫。
“把这些戒条记住，下次会收回且抽问，”
少年教士拿着泛黄旧书递来，里面有上百条的规定，只有布兰点头回应，阿尔贝让这么狭小的空间搞晕，实在是太寒酸，尤其斑驳的墙壁上，那些裂缝时不时有蚂蚁钻出钻入，看的他一阵恶心。
少年教士走后，布兰放下手上的包裹，让阿尔贝把里面的日用品取出，最重要的是一袋印着贵族头像的钱币，这是祖父跟梅根夫人的准备，让两人能够比较充裕的在此生活。
身为学生，还是捐献入院的贵族学生，不但免于劳动，还享有每七日可以外出一次，晨出晚归的权利。
既然来了，就适应它。
当房中的沙漏，行到某个刻度(约莫下午四点之际)，城市大钟先行响起，接着是修道院的大钟，连敲九下。
修道院进入下午礼经祷告时刻，礼拜院开始吟唱诗歌，修道院一天礼经五次，眼下是第四次。
当诗歌停止不久，两人门外响起敲门声。
不知道进来的会是什么面孔，阿尔贝拉着布兰衣摆，害怕让他去开，布兰放下书本，朝铜镜整理仪容数秒，接着走近木门转开门把。
映入眼前是一位身材细瘦的男孩，身高跟布兰差不多，顶着一样的河童教士头，但从白袍有些折痕陈旧的形态看来，入院已经有一段时间，长相普通，面色还算红润，布兰猜测应该不是平民。
“我是克里斯蒂安。”
嘴角上扬的弧度，表明他的友善。
这名黑发男孩刚满十二岁，是今东欧一处公国的骑士贵族家庭次子出身，没继承权的他，经过舅父的资助，先来到佛罗伦萨居住，后再来此修道院教育锻炼。
他的全称是克里斯蒂安‧戴‧加里。
入院的学生多只称“名”。
男孩胸口还别有修道院受学的“教名”，这是教士用来称呼学生的专有称呼。
“修道院里只有我这么一位东欧的骑士子弟，所以叫我“戴”也行。
戴是东欧通行的特殊姓氏，非是“头衔”。
“戴”取自罗马贤帝“戴克里先”之首字，身为四帝共治的发起者，在位时主管东欧地区，现今东欧许多地方，依然采用他的法典跟语录治理。
因布兰跟阿尔贝的教名尚未发下，所以只简单自报家名。
“我是布兰，他是我的朋友阿尔贝。”
几句寒暄之后。
“欢迎你们，我被选为你们的“引路者(学长)”，直至你们熟知此处。”
克里斯蒂安入内看了一圈，指出两人东西摆放的不对，比如阿尔贝把衣架挪到窗口处这样不行，因每日礼经诗文，声音便从窗外方向而来，所以禁止用外物阻挡，这时刻，也必须打开门窗，多听一些福音。
弄完琐碎事后，克里斯蒂安带着两人进入食堂。
走出屋外，二十多名同龄人已经聚集起来，分为三派。
他们打量着新人，绝大部份目光落在布兰身上。
因布兰走路时呈现的那股优雅的贵族派头，完全掩盖不住。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骄傲，因所有人都是主的仆人，接着布兰会像当初自己那样，受到指正，隐去这份骄傲。
这么多生目光，布兰没有退避，一眼扫过去，仔细将所有人的脸庞特征记下，
一派是平民(大部份为商人家庭)出身，人数十一人，他们没流着贵族血统，主要靠着捐献或者其他路径入学。
毕业后，学得文字抄写技巧的他们，可以找份不错的职业，优秀者再往上服务于教会，数年后充当世俗官员。
一派是教士子弟，神职人员可否拥有世俗家庭争议数百年，如今虽演变成不行，可禁绝不了，私生子或者高阶教士在世俗的亲人子弟，往往会进入修道院或者教会，承继父辈，眼下人数十人。
一派是贵族之后，多是没继承权的贵族子弟来此学习一技之长，加上布兰跟阿尔贝，刚好九人。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三派并没有太多交集，虽然贵族跟教士派应该站在同一阵线，但上个月前，两派起口角打了一架，身为贵族领袖的克里斯蒂安牙齿都被弄断一颗，致使两派尚未和好。
克里斯蒂安领着布兰跟阿尔贝，逐一介绍同伴给两人认识。
024.教徒日常
学生中自有共和国出身的贵族，对于国内财富最多的阿尔贝家，自然认识。
贵族有一套交际语言，查曼家族虽然几近灭亡，但从其谈吐，和极为好看的俊脸跟本地豪族阿尔贝的维维诺诺表情下，没人敢轻视布兰。
一阵口耳相接，加上握手后，两人正式融入贵族派系里面。
三派分批进入食堂，但走在前头者，永远是贵族派或者教士派学生之一。
食堂不小，可容纳至少八十人同时用餐，这是为了接待贵客，比如来自罗马的高层或者行经此处的大贵族跟其随扈等做出的扩建。
扣掉执勤外出，还有苦修的的教士，共有三十五名神职人员在场。
趁着太阳没落日前用餐，节省烛火，这是所有修道院甚至当代社会的惯例。
里面有多排长桌靠拢，布兰跟阿尔贝相视而坐。
用餐前的祷告，布兰熟的不能再熟，但教士的祷告很繁琐，感谢的人太多，一次用餐念诵的经文就超过三百句，口水都干了。
“哈利路亚……”
“赞美主。”
礼敬完毕，开始分食。
锅碗瓢盆开始传下，干面包，撒上野菜，跟一小碗稀稠的汤，这便是晚餐。
最近处于斋戒期间，所以牛羊奶，果菜为主，并不吃油肉。
在场的高阶修士做出表率，但等下结束后，某几个私人的房间内，厨房将有另一套可口美味送上。
用餐完毕，付出高额学费的贵族少年们自不用收拾，克里斯蒂安带着布兰两人，绕着修道院周边，讲解各院位置。
当太阳快下山时，大片云彩染红，布兰又随人做了一次夜前礼经，便进入睡眠时间。
夜晚的修道院安静的像似在无人岛一般，教士们脚步放轻，捧着烛火行走，若无要事便用“手语”沟通交流。
有些长的凶恶的，暗夜远远遇到，就像遇见恶魔般吓人!
……
躺在床上的阿尔贝想找布兰说话。
“布兰，你睡了吗?”
“今天那位副院长，看起来好恐怖，就像……”
“布兰?”
“闭嘴，我正跟天使沟通呢。”
布兰没理，打了记哈欠，闭上眼慢慢进入梦乡。
两个小时后，阿尔贝也发出微弱呼声，进入睡梦之中。
凌晨四点不到，脚步声开始走动，浅眠的布兰睁开眼睛。
教士们准备晨间祷告，这时候的入学学生们也必须起身，督导的教士从一楼开始每间敲门，只敲一次，接着离去。
最迟一小时内，必须到礼经院外围站着，一同参加晨颂。
昨日下午克里斯蒂安已经说过时间流程，若是迟到，等着的将是恼人的经文抄写。
发呆十几秒，布兰慢慢起身整理，过了会，他发现阿尔贝仍然不醒，狠狠捏了阿尔贝圆脸，令其疼醒。
“疼!”
“你不起，我先走了。”
对陌生环境害怕的阿尔贝哪肯，马上强打精神，飞快整理完毕。
参加第一次晨颂，布兰只是嘴巴动着，没有什么感想。
礼经完毕，分配简单清扫，跟着修道院聘雇的几名世俗仆人，帮忙清扫礼拜院周边环境，擦拭圣像等。
对每位学生来说，这是不可少的必要勤务，不论是否贵族。
布兰被分配到最简单的扫树叶，但也不轻松，跟其他人装满整整六袋。
带他的学长便是克里斯蒂安。
之后是早餐时间，一碗清水，两张饼干，一碟没有任何油的苦味杂菜，让学生介于饱饿之间--吃多了昏昏欲睡，容易堕落。
吃过后开始上课。
授课院是一座两楼高的石院，由本院教士过来传授技艺。偶尔有其他修道院或者教堂之人来拜访时，也会请他们来上课。
神学，文学，法律，医学，此“四艺”为主，又可拆分多种细类。
哲学跟手语，逻辑学归于神学。
拉丁语，法兰克语，手语等归入文学
财政归入法律。
内外科，药草知识，食物学等归入医学。
由擅长各项领域的教士到场授业，一次讲解一个单元，让学生背诵熟悉，下次现场考测，并且分成小组对赛，讲授，背诵，辩论，基本按此流程。
而“武术”归于副科，这玩意要交的起“金银币”才行。
比如想学骑马，便可进入修道院拥有的马场，由精通马术者教导。
想学使剑或者枪术，每隔一段时间，此修道院会有来至教廷的骑士团成员经过，那时便可提出请求。
处与十字军征战时期，所以精于武术的教士并不少见。
许多赞美教徒的绘画，也会描绘他们身备长剑，手持十字架的景象。
第一日上课，布兰便遇上拉丁语教学。
一位胡须没刮得很干净的中年教士，要测试新人程度，便指着布兰，放慢语速用拉丁语道，“请按我说的做出反应，先数数在场有几个人，并且随意念诵一段圣诗。”
“二十八位学生，有两位学生到了其他经院帮忙，加上老师您为二十九人。”
布兰不假思索的回应，念的圣诗还带有“卷舌音”跟“弹舌音”，这是最标准，正统的念法。
阿尔贝也懂，但被一叫，吓的口舌打结，最后被命令坐下。
布兰整个上午就在“拉丁语疯狂说”过程中度过。
正常情况下，半岛的意大利语跟拉丁语约有三四分相似，许多文法同单词写法都很接近，半岛之人想掌握一口流利拉丁语，约莫三至四年便可。
但若非半岛之人，则麻烦多了。
比如克里斯蒂安，他的意大利语虽然学得还行，但拉丁语的运用却不佳，单复数，阴阳格转换，总转不过来，好在他其他科目还不错，取长补短，想成功结业并不难。
下午上起经学辩论课。
一位白袍教士到场。
修道院的教育，从没有“因人施教”这种高级操作。
这教士自顾自拿着“出埃及记”授课。
这是古教徒摩西的传奇故事，讲到红海分流时停下。
看了场上无精打采的学生一眼，直接便来一场问答。
现场分组，每组二至三人，分数最低者便抄写出埃及记。
第一问。
“若有人用掌打你脸时，当如何自处?”
此道题如雷贯耳，不能再熟。
回应声很多，但由教士派子弟先回答。
025.经学课
“……福音，登山宝训提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此非报复，而是以相同行为来遏止行恶之人，更高者，以善行宽容罪恶，伸出右脸，让其再打，心中不计荣辱，日后自有主公平审判……”
很不错的制式回应，此题让这位年轻老师接受。
接着。
“若人有恶行，那主的怒气将持续多久?”
“永远!因“耶利米书”中提到，因你们引起我(主)之怒火，我(主)之怒火燃至永远。
“短暂!在“弥迦书”中提到，主永远慈悲，心怀怜悯……”
这题两个回答，第一个问题是布兰答出，第二个还是由教士派学生说出。
布兰发现，自己这边的贵族派弟子，经学不太行，自己比他们不知道高到哪去了。
这个题目西蒙曾教过布兰，光明教大家庭中，因经典众多，加上抄写时产生的错误，所以许多教徒信奉钻研的教典，一拿来比较，常有部份经文抵触，而后世教士开始在辩经讨论上，想出“圆融”的说法，使矛盾处抵消。
“你们两组，互换立场，就各自答案再做出补充。”
教士再换一种考法，并且之后的问题更加艰涩。
有的经典布兰听都没听过，但教士派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人能沾上边。
这些学生将来多以成为神职教士会主，日复一日沉浸圣典中，布兰没有要走这条路，以他如今掌握的经学，按步就班便可顺利毕业。
几日后，布兰的名字，很快在几位管理职修士的口耳间相传。
几乎每门课布兰都达到学生中的前五甚至前三水平。
在数字的计算，更是聪慧敏捷，直逼天才。
那是自然。
前世数学还没忘，加减乘除等心算技能压身，布兰对数字方面反应很快。加上还写的一手好字。
这便要拜祖父霍华德之故，布兰写的一手轻瘦挺直的拉丁文字，鹅毛笔落下，每道断笔，连笔都富有美感。
抄写是极为重要之才能。
修道院固定三位修士跟三位抄写学徒，日以继夜的拿起鹅毛笔跟芦苇笔，小心翼翼地将神学经典，工整无错漏的写在每一页纸上，最后集结成书，将这些福音透过市场，送至每座工房，贵族，甚至商人的手里。
布兰这手字让教士抢人，最后成为每院皆去，再让布兰自主决定，布兰后决定先入先法学院里帮忙。
数学跟财政同归在法律学科里面，所以在各领主辖地任职的教士，往往还兼任财政总管一职。
比如法兰克帝国的财政总管，过去一百年，有八十年是国中大主教接任。
由于布兰掌握的数学知识被认可不用再学，每当上数学课时，布兰便被许以帮忙抄写誊录文书的重任，计算修道院的各种物资收入跟支出。
更令教士开心的是，布兰还精通教士间的“手语”。
最早时期，修士认为进食时不宜开口，所以发明手语来表示加盐添油等。还来又因应教士的闭言修行，跟救济俗世收容聋哑人士之故，手语的用处增大，成了必学。
会手语表示即便布兰有不懂之处，也不会出口打扰旁人抄写。
五日，十日，五十日，一百五十日……半年很快过去。
布兰待的很好，同龄人没人敢欺负他，甚至还主动与他交好，半年后，布兰更被任命为学生首席，没人不服，布兰优秀到他们没有一点脾气。
甚至在武术课程时，还被他一手飘逸的骑术给震撼到了，连克里斯蒂安这个从小骑马的东欧少年都追不上布兰。
毕竟布兰是被霍华德当做“君主”培养的，只要他想骑马，任何一段时间，都可以让仆人取出马匹来，绕庄园练习，而非继承人的克里斯蒂安每日只能骑行一小段时间。
……
这年冬天，以教庭所在的罗马城为分界线，往北下起鹅毛大雪，雪花飘飘，冷风萧萧，连下两个月，米斯被拢盖为雪城。
没见过雪的诗人，可以用各种优美文字来赞美它的洁白美丽，雪国，雪都，雪宫。
南方的孩童，幻想来打雪仗，但若是居于其中者，便感其害。
冰冷刺骨的寒意，夺去不少人性命，也使得各种作物欠收，这年冬天，每一枚卢布银币能买到的小麦，逐渐减少，相比去年同期，差了三分之一的价格，更连带哄抬其他食物价格，高利贷商人跟恶领主，可不管这些。
交钱时间一到，该交多少税便交多少，逼使游民激增。
走入平民街道外，到处都能听见吃不饱的孩童哭泣声。
大雪甚至让院内一名病弱的同学因此感冒，高烧四日不退，接着被白布覆面，死神带走。
生命如此脆弱，看着这雪灾，大修道院决定打开粮仓，进行长达二十日的救济。
这个举动是副院长富兰克林所提出。
而院长海伍德‧卡特，正在罗马城准备补选“枢机主教一职，无暇顾及这里。
“枢机”是可以选举教宗的极高层教士，身穿红衣，又名红衣主教，地位等同伯爵般尊贵，只要是还认罗马教廷者，枢机不论走到哪都会受当地领主礼遇。
教会要施粥的情报很快传开，经过多人口耳。
大批乞丐跟北面南下，想往三大圣地之一--罗马城的北方朝圣民众，商人们，若时间距离允许，也先先来修看看这座积善的教院，接着再去罗马。
“三大圣地”目前只有两处在光明教徒手中，一处耶路撒冷，一处罗马城，另一处则是还在西欧伊比利亚半岛，异教徒手中的“圣地牙哥”。
圣伯哥骑士团的拉丁语发音，其实也同圣地牙哥一样(同音异字)。
此骑士团本身就是为了收复圣地牙哥而创立，近年已有成效，当地最强大的光明教国家“卡斯提尔王国”，正发起“收复失地运动”，逐渐控制许多要塞跟沃土，人口大增，但也因战乱之故，所以十分危险。
而去耶路撒冷路途遥远，除了贵族，商人，或者士兵，也很少人能前往。
如此一来，朝圣选择最好便是罗马城。
加上今年罗马城又举行盛大礼弥，北方到访人数远超过往。
026.圣恩
布兰早早起床，跟随教士们推着一辆辆木车，车上装有着热腾腾的麦粥，开始布施给民众。
“信主得永生。”
“赞美主。”
这么一点食物，便滋润这些穷苦人的脾胃，富兰克林更大开方面之门，让许多人进入不对外开放的修道院，进入到礼经的教堂所在。
朴实无华，庄重安宁，教堂顶端的铜制大十字架，被太阳光辉射照，透出迷人心神的金芒反应。
桌上供奉着圣物匣，金属容器外表覆盖了银，铜等元素，加上珐琅的使用，描绘许多虔诚人物图像于外处。
还没接近，桌上香炉燃烧发出的乳香烟雾，随风从教堂的门飘出，甜美的香味令人满足，圣歌传入耳中，许多人见之痛苦流涕，原因其来有至。
自五十多年前起，为了“筹集军费”夺回圣地耶路撒冷，还有挽救日渐紧张的财政危机。
“赎罪卷”这种恶物开始发出，金钱便能洗清罪恶，对于许多领主跟商人来说，实在是太划算，恶行事例不断增多，源源不绝的赎罪金币开始流入。
从刚开始还是小规模且有条件发出，演变最后，甚至连被下达“破门令(开除教籍)”之人，只要能付出足重金币都可重回主的怀抱。
敛财之风大行，许多地方教只为富人跟贵人服务，所以困苦的民众得不到帮助，教会兼并许多土地，他们反被剥削的更严重。
望此场面，布兰心理有些被触动，但没表露出来，身旁阿尔贝则是双眼泛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离家，他成熟了不少，也不再那么害怕外人。
这场善举，最后在副院长穿着隆重教袍出场，替众人祈福走向高潮。
海啸般欢呼声赞美着主跟教士们。
善行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来修道院拜访交流的教士跟领主增多，但来自教廷的反对派问责，也少不了。
原因无它，整笔救济支出，几乎花掉八成的修道院财富，且富兰克林没经过院长同意，私自作为，是挑战上层权威之举。
不过又不好公开问责，修道院这举动，被几座城市还有佛罗伦萨大书特书。加上许多被救济的民众，到了罗马城后，对外人言，在圣歌中看见教堂拱顶上发出圣光，这可是“神迹”。
总之，上层间的角力，还轮不到布兰担心，布施结束，学生得了四日假期离院。
一方面也是缓解财政压力，让离院的学生，自行负担食宿。
离院前，布兰便写了一封书信通知，当他跟阿尔贝一走出修道院，马上便有两辆马车等着护送。
梅根家族跟共和国内的另一家族“帕维”，虽然产生争斗，但帕维还不敢在修道院内行凶，所以在里面安全，但出来了可不能轻视。
爱马豪斯也来了，一段时间不见，长的更加精壮，它看见小主人马上发出愉悦的呼喊声。
登上铺有软垫的马车内，避免等会颠震，约末两个半小时，布兰终于回到家族在城市中开设的豪华旅店“古德”，拉丁语意为“好运”。
当马车停下，布兰拉开布帘下车，街道上人响马鸣，十分热闹。
杂货商，刀匠，木材工，锁匠，医生，甚至书商，糕点师等几条街上都能见着。
此时是A.E.1311年1月10日，布兰十一岁了。
许多年纪相近的学徒，急忙忙从布兰眼前穿过。
此处本有间旅馆，是梅根夫人产业，知晓查曼想开设旅店后，她半买半送，转手将此店一半权利给了查曼家族，还帮忙介绍拉拢生意跟扩建，所以整间旅店内热闹非凡，若再加上马厩，仓库等设施，旅店面积逼近一英亩。
旅店为木石混搭的两层半建物，一楼为卖酒兼提供食物，也有六间房间给予仆人居住，二楼主要为客房，隔了二十五间。
再上半层为西蒙以及从庄园出来的重要人物居住。
布兰从后门秘密进入，接着换上普通常服，戴着顶小帽子掩饰身份，至于阿尔贝已经先被送回家。
布兰压低帽子进入一楼，选了一处隔间坐下，静静的享用食物。
护送布兰的车夫护卫杰克，静静呆在对面守卫着布兰，以及帮他先试菜。
物美价廉的麦酒，加上布兰地提出的便宜简餐，跟雇佣一位吟游诗人说书，使一楼每日都达到七八分的满客率。
大门口有两位条顿佣兵团的壮汉保镖站着，防止酒醉闹事者。
因此除了商业街的上店主或者助手，不少来此进行贸易的小商人，也愿意来此捧场，因这样的旅店不会是黑店，暗中夺走他们的货物。
时近中午，艳阳高照，躲入旅店，用一个生锈铜板点一杯卖酒乘凉的人不少。
旅馆雇用的诗人来自北意大利地区，三十出头，流浪时曾跟一个舞蹈艺人团体混在一起，因此还有跳舞本事，有时随意拿着一面小鼓，又拍又敲，十分会热闹气氛。
罗马时代的吟游诗人地位还算不差，他们甚至常出现女主人床上，谈笑风生……但到了黑暗时代，各种经济科技畏缩停滞，这职业几近断绝。
优美的诗歌无法填满肚子，面包才行。
到了法克兰克帝国建立，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及两大骑士团建立后，城市开始兴起，光明教世界逐渐恢复元气，这类职业又开始出现。
但如今，除了在贵族宫廷的吟游诗人地位算高外，一般地方卖艺的吟游诗人除了收入，地位等同农民。
眼前这位诗人并不认几个字，但他肚子收集不少民俗英雄传说，也不怯场，足够胜任。
诗人拉着提琴，简单唱了一段英伦地区的民族诗歌“贝奥武夫”。
这是非常出名的英雄传说故事，不过没得到太多喝彩，酒客们明显更喜欢亚瑟王与他的“圆桌骑士团”，或者亚瑟王妻子与骑士兰诗洛特给亚瑟王“戴绿帽”的故事。
“能讲讲其他的吗。”
“冰与火之歌吧。”
“不听，龙的故事都听烂了。”
“说猎魔人。”
“不怕被教会烧死你，敢讲恶魔的故事。”
“干脆说石中剑吧。”
这提议总算让大家吹哨鼓掌叫好。
027.石中剑传说
诗人念起故事，
“石中剑是北境盛行(由其在英格兰)数百年的传说。
战无不胜的亚瑟王发现妻子给自己添帽……当然是选择……追杀她!”
这话让酒客大笑。
“可这亚瑟王妻子的另一层身份，可是现今北法兰克地区一位王女，她逃回故，迫使亚瑟发兵南下。
一番激战，王者拿回尊严之后，原谅她。”
“要是我就不原谅了。”
“所以你不是王者。”
酒客又吵了起来。
此事开创被戴绿帽后，贵族处理表现之最高风范，武力击败你的敌人，让其跪伏，让不贞洁的妻子，跪在脚下求取原谅，最后这两人一起痛哭流涕，说他们对不起你。
王者风范，不外如是!
但“原谅之仗”打完后，国都却被另一位年轻圆桌武士莫德雷(亚瑟私生子)背叛占据。
亚瑟火速回军，兵疲马乏，王者风范不能化作军事实力。
这一仗亚瑟输了，被围杀后，逃至一处深湖附近。
王者不愿受辱被捕，选择跳入湖心，连同身上那把从教堂墓园石块中拔出的“石中剑”，一起长眠。
人们总喜欢英雄，尤其是悲剧收场者，即便莫德雷是位“明君”，用比亚瑟时代更为宽松的法律和更轻的税负统治英格兰，但依然有不少人称他“弑君者”。
“……亚瑟虽死，但精神不灭，将会有一位正统王子，手持石中剑归来，他会斩下叛王头颅，一统不列颠……”
这个石中剑传说，使莫德雷终其一生，战战兢兢，不敢荒废国务，让英格兰进入黄金时期。
他死后的继任者，依然英明，但人们从不缅怀他及他的继任。
石中剑也是跟七星剑齐名的大陆名剑，布兰也通晓这传说。
上一次这酒馆诗人唱贝奥武夫，曾得到一位骑士老爷的赞赏，说这才是真正英雄故事。
诗人看着眼下有几位服饰不差的贵人，才想着再用此歌谣讨点铜板，可没想这次反应不同。
这群贵人身上所别的家族纹章，一口纯正带儿化音的希腊语，若有博学者便能清楚知道，表其来自“拜占庭”，属于某位贵族军镇麾下。
几百年前黑暗时代，北欧出现了维京海贼，被称为维京之乱。
维京之乱时，头戴牛角的维京人除了北欧沿海抢的过瘾，还乘船沿路南下，伊比利亚半岛，甚至连小亚细亚海域都受过侵害。
当时有许多地中海小岛还是拜占庭属岛，被海盗洗劫，前后至少三百位拜占庭女性被维京人夺走，维京的贵族更发信给君士坦丁堡，此为“友好通婚”。
此举洒下难以枯萎的仇恨种子。
后来英伦三岛被维京人征服同化，所以在如今拜占庭人眼中，贤王“亚瑟的国”已然不存，岛上之人，都是臭烘烘的蛮子后裔，全身虱子。
诗人不甘心，决定再唱说一段贝奥武夫。
数分钟后。
“……献丑了。”
这次唱的更好，声情并茂，很多平民客人虽不懂，但不吝给于掌声，不过贵族老爷们啐了一口，可没任何打开钱袋的表示。
就在吟游诗人准备应观众要求，这群来自东方的贵人，带有酒意道，“不用唱了，说说北面最近那件大事吧。”
气氛登时凝重!
这群贵人刚从小亚细亚的一场军事行动结束返国，接着便被指派到意大利，传送文书给几个被帝国认可，有商业特许权的城市。
拜占庭跟半岛许多城市缔结商业特许关系，免于这些商业共和国的海上侵扰，互惠互利。
佛罗伦萨是他们的第一站，此大事尚未传到拜占庭去，他们也是上岸才听到的。
这大事就是之后传遍大陆的“卡诺莎之辱”!
布兰在修道院帮助抄写时，也从教士手语比画中获得一些情报。
这件大事他也是第一时间知道。
卡诺莎是意大利北部一座军事要塞，
此事当事者有二。
海德里安‧卡佩，法兰克时任皇帝，万王之王。
卢约二世，时任罗马教宗，上帝之手。
光明世界最顶峰的两人因故交恶。
最终，海德里安在十二日前带领护卫于“卡诺莎堡”跪伏!
冰天雪地中，跪了三日三夜忏悔，第四日才被时任教宗“卢约二世”原谅，并亲自到场给予吻礼表示原谅。
此事即将撼动光明世界，但除了贵族，平民可不敢非议皇帝跟教宗交恶之事。
吟游诗人装傻表示不懂，继续表演其他节目，这群贵人也没为难，他们明日见到共和国的贵族后，自然能问清此事。
见布兰吃完最后一口烤肉后，杰克马上叫来人送上干净白布让其擦嘴。
饮了口清水，布兰吃的满足后，“这件事，你们有掌握吗?”
“已经跟梅根夫人的情报网互相通传消息。”
“好，我们上楼聊。”
布兰慢步走上顶层，一间最大的主人房。
这层半楼共有八间豪华房间，正中一间给霍华德，但他本人只来过一次。
第二大的房间给布兰，第三大房间留给来访贵客(梅根夫人方)。
接着按大小顺序是卡罗尔，玛莲，铁山，西蒙，杰克，屋里很干净，每日都有人来打扫灰尘。
布兰刚才换衣服前，桌上是空的，这次再进来后，一壶冒着温气，泡好一会的东方红茶已经准备着。
茶壶染有花纹，这是东方的精美瓷器，连同整盒茶叶都是梅根夫人所赠。
杰克先动手倒了一杯试毒，等了一会儿无碍，再亲自为布兰倒茶。
上个月，梅根夫人又跟帕维家族产生冲突，几位得力助手被不明人士砍伤，所以眼下对于旅店的保护，谨慎许多。
保护旅店不止门口两位壮汉，二楼还有两名佣兵呆着。
街道上，有五人在临近店家呆着，随时能够过来，二楼的一间不开放客房，更藏有刀剑武器。
028.投机者鲁道夫 (修改)
布兰坐定之后，杰克便将所知卡诺莎情报说出。
听完，布兰陷入长考，约半刻后，“看来再过几年，法兰克跟教廷要再起冲突，届时整个半岛都要卷入战乱，你们条顿佣兵团要加紧训练。”
“殿下，您知道这件事的来历吗?”
杰克只是个佣兵团长，不太清楚严重性，于是布兰开始说明。
“上一代法帝“必隆安‧卡佩”你听过吗?”
“自然，他可是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主帅之一，曾击杀两位阿拔斯王子跟六位异端重臣，是战神。”
“卡罗尔也参加过二次十字军，他说过必隆安集天才，强壮，魅力，勇敢，合群于一身。
而祖父则说，他是大帝。
他用联姻，强宣，阴谋污蔑对手为异端等来扩大地盘，把辖下的教区收回，改由亲信或家族成员直辖。
发布封臣不得私自开战的和平令，并将贵族内阁权利缩限，任意收回伯爵以下头衔，集大权于一身，虽是大帝，但也是贵族眼中的暴君。
因他武力威望甚高，教廷难以在军事上讨好，使在法兰克的教区主教，越来越少是由教廷任命。”
杰克听入迷，“英雄招妒啊，可惜只活到三十六岁。”
必隆安死后，卢约二世趁收复圣地的名望还在，他先将法兰克的大主教提拔为枢机主教，接着鼓动这大主教跟其他受到必隆安改革侵害的贵族们作乱。
在A.E.1303年的新年首日，卢约二世颁布“教士选举法”，规定封建领主没有主教任命权。
帝国保皇派不满，可教廷先一步动用武力，将圣殿骑士团开到法兰克边境，在皇帝前往“圣母院大教堂”举行“敬主弥撒”时，让大主教狭持小皇帝东逃，之后离开巴黎一路到了接壤圣殿骑士团的城堡所在。
“挟皇帝令诸侯”事件，引动战火。
面对指责，教宗敕令再出，言明教会不受审判，教宗有权废黜皇帝，一切君主都应亲吻教宗之足……
保皇派的贵族联军经过必隆安改革，若要强打本该占据优势，帝国八大公爵，五位都反对教会，只要有人出头带领便可。
但偏偏没人想直接出面应对教廷，必隆安人死政息，多位公爵们开始暗跟教庭接触，最后形成六比二的局面。
小皇帝服软签署“主教序任法”，放弃自必隆安以来的一切侵害教廷权利，才重获自由。
此等奇耻大辱海德里安铭记于心，隔年在母系势力运作下，娶了帝国最强公爵，八大公爵之首的阿基坦公爵长女，巩固帝位。
继承其父英勇，海德里安对军备很重视，还两次大败外敌入侵，塑造新的皇帝威望，到了去年，因原配一直无法生下子嗣，加上老阿基坦公爵无子(全都夭折)。
所以施行“男性继承法”的阿基坦公爵领，爵位便落到分家手中，海德里安已不需要这位长的不出色，又无实地头衔支撑的妻子。
海德里安搭上势力跨越中东欧地区的“巴伐利亚王国”，想同毒蛇王赛洛缪之长王女联姻。
而在巴伐利亚跟法兰克之间隔着“施瓦本王国”。
黑暗时代时，施瓦本跟巴伐利亚还是一国，之后分开。
施瓦本与法兰克长年敌对，这军事同盟一成，可解决法兰克东面的施瓦本军事威胁。
但贵族离婚需要教会同意，生不来孩子，并不能当做离异理由。
教廷不同意这门婚事，还动用巴伐利亚当地教会指责该长王女死去的母亲非是光明教徒，曾有崇拜异端的记录。
加上法兰克传统，皇帝长久以来都是跟国内重臣联姻，这婚事遇到的阻力，空前巨大!
“教宗敕令”再被搬上台面警告海德里安。
海德里安威胁大主教替他执行免去婚礼的仪式。
但大主教不从，这一次，年少气盛的他不给面子，宫廷礼拜时，换他直接抓捕大主教跟一众宫廷教士团，报了童年之恨，隔日便从巴黎凯旋门出兵，扫荡所有亲近教廷的堂区，修道院，教会，城堡等。
有来有往。
知晓此事后，卢约二世马上发出“破门令”，格除海德里安教籍。
“不被神所领导之世俗君主，不再有资格君临世间……接获此令者，当举武器，反抗暴政。”
海德里安被教宗点名“撒旦附体”!
帝国大乱。
上代情势，是祖父告诉自己，当代情势，这几年庄园的收集。
此时，距离米斯城甚远，法兰克帝国南境的“普罗旺斯”地区，在时任公爵鲁道夫带领下，对皇帝发出第二道文书，请求交少今年要缴的小麦数量。
在一位帝国税官被杀后，信件连同首级一起送到皇帝海德里安手中。
看完之后，皇帝对着贵族大骂，“上次我已经同意给他们自治权，这次得寸进尺。
“投机者，卑劣的血统，毫无信誉跟荣耀，不愧是维京人的种!”
几百年前，维京人来到普罗旺斯抢得过瘾
一部份留在此地区并受洗改信，成为当地新贵，并与本地贵族联姻(强娶)，形成异于法兰克其他地区的文化。
到了A.E.1066年，有维京血统，出身诺曼底(北法地区)的贵族威廉，出兵英格兰，君临英伦王座--世称“征服者威廉”。
由于文化接近。
英格兰跟普罗旺斯还有诺曼底三地都有通婚举动，过去两百年，两位英格兰王，四位英格兰王后，带有普罗旺斯血统。
普罗旺斯跟帝国分分合合，每当帝国强弱有变，历任公爵总会闹出风波。
“陛下，还是先应他这次，我们跟教廷交战失利，现在无兵可用。”
“是啊，我们同巴伐利亚联姻结盟的提议被婉拒后，施瓦本人更趁着我国新败虚弱，又派了一支队伍到边境，收割我们的小麦，夺走我们的牛羊。”
大臣们都不想打，海德里安挺直的身子，又降了下来。
他喊退总管大臣们，一个人在宝座上累的昏睡过去，他梦到那天的场景…..
被破门之后，皇帝放软帝姿，冒寒前往卡诺莎地区。
还带着元配妻子，跟少数护卫，仆人及教士同行，共计四十人。
贵族间的争端，往往会有一位具有名望的调解人担任第三方，此次事件由奥地利大公赫蒂‧戴‧詹姆出任。
赫蒂大公跟教士关系良好，爱出风头，他十分崇敬屠龙者尚格那样，仲裁各国事务，所以也效仿行径。
皇帝请动他出面的代价，是写满三大张羊皮纸的礼物清单。
漫长艰难的跋涉，皇帝脸色疲惫来到位于山顶上的卡诺莎城堡。
脱下皮帽和靴子，身着苦修士的简陋服装，仅仅披上一件毡毯，这是皇帝想出的“忏悔形式”，严冬时节赤足露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