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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庆尘缘全文阅读

作者:黎时爱河     天庆尘缘txt下载     天庆尘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3、我一定会对余章负责的

    朱大彪满心欢喜地望着欧紫霞。

    从昨天到现在,只要一下课,他就默默望着她,什么也不做。

    校门口赶跑恶霸一事,朱大彪以为自己在欧紫霞心中便有了一席之地。

    毕竟那个什么完颜至,可是连影子都没出现。

    可欧紫霞却对此事张口不提,如同那是一件芝麻绿豆般的小事。

    这让朱大彪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当时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欧紫霞啊,你不以身相许就算了,也不至于如此冷淡吧?

    欧紫霞唉声叹气的原因,自然无关这件事。

    就在昨天晚上,她爸爸打电话告诉她,出国转校的时间要提前了。

    最多两个星期,欧紫霞就将离开这所天华中学,离开这片熟悉的天地,展开新的生活。

    就未来而言,这对欧紫霞无疑是好事,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不止是因为朱大彪,更是因为沙雕市。

    它就如同欧紫霞的家人一般,欧紫霞过往十多年生活的记忆全在于此。

    要远离故土,人难免有所伤怀。

    最近,欧紫霞上课的认真程度甚至不亚于何言心,简直一反常态。

    近朱者赤,朱大彪上课时也不刻意摆烂,而是很认真的听讲做笔记。

    即使什么也听不懂,做出的笔迹连自己都看不懂,但起码学习态度是端正了。

    态度不是必要的,但有时候,态度就能决定一切。

    这点从余章身上就能看出。他的学习成绩很长时间都是垫底,但自从他遇见路梦遥,学习态度端正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些许的进步。

    虽然进步并不大,但水滴石穿,这些进步一点一滴积累起来,是非常可怕的。

    余章洗髓之后,头脑清晰无比,仿佛是做了近视眼手术的人取下眼镜,八十岁老头重回二十岁。

    学习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他非常有信心,能在下一次考试中取得全班四十名之内的优秀成绩。

    路梦遥,则一如既往充当他的左膀右臂,给他提供无微不至的辅导服务。余章有任何问题,开口问路梦遥就能得到答案,这让余章的学习进度宛如坐火箭一般。

    但是,他的成绩距离中上游还有很一段距离,现在只能算是稳固在了中游,平时的测验成绩没有那么差,也没有那么好。

    一切都很平淡。

    只是余章在认清了华清注定与自己是两条平行线后,听取了路梦遥的建议,选择兼修美术。

    将来平凡人普普通通的生活,就是他能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美术教室。

    还未上课前,余章便背着画架,提着美术用具加入新的群体。

    周围同学都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像他这种中途学美术的,确实是不多见。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是学了好一段时间。目前美术中的素描、速写、色彩三大部分,素描已经接近尾声。

    很多人画出的苹果,都栩栩如生。

    反观余章,现在还在为画架的搭建焦头烂额。

    他带进美术教室的东西,都是路梦遥一手从网上给他买的。他刚取到快递,现在也是第一次摸,双手都有些颤抖,模样很是笨拙。

    周围同学,虽然都在看他,但没有一个出手帮忙的。

    余章也不去看其他人,装成自己会的样子,研究着画架的搭建,铅笔的削法。

    不同于小学生用的铅笔,美术生的铅笔很是锋利,素描基本功就是描线,而余章现在可是真正的小白,就如同小孩子学写字那般傻愣愣的。

    就在他略显尴尬的时刻,手一抖,碰倒自己搭的半成品画架。

    路梦遥及时出现,接住画架,并将之扶好,轻车熟路地帮余章装好,随即,望着他露出满是阳光的微笑。

    她的位置,就在他身旁,一切都梦幻般巧合。

    上课铃响后,美术老师朱青山闲庭信步的走进教室。

    这是一个头戴眼镜、留着串脸胡的中年男人。他那一头黑白相间的短发和古朴的装束,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以及如幽泉般的深邃瞳孔,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师级别的人物。

    美术课堂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课堂,据大多美术老师的性情,学生们上课都较为松散,上课下课起身老师好什么的都免了,只要不交头接耳影响其他同学绘画,以及影响老师教授绘画技巧,完全就可以将老师当成是朋友级别的人物,有事没事扒拉两句八卦都是家常便饭。

    朱青山先是宣布了本节课的内容,画上节课没画完的苹果,然后便径直走到余章处,单独给他开小灶。

    正常情况,素描都是从画带阴影的圆柱体、正方形开始。但因为本学期的素描阶段即将结束,朱青山便直接让余章画带阴影的苹果。

    这一般是素描最后阶段才画的。要知道,现在的余章可是连画架都不会摆,铅笔也不会削,甚至连描线都不会,画苹果属实是高难度开局。

    朱青山吩咐完余章画的内容后,耗费十分钟的时间,用路梦遥的素描笔,在余章的画板上给余章演示了苹果的画法。

    余章在朱青山身后看的炯炯有神,仿佛是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

    路梦遥在一旁默默地为余章削铅笔。

    朱青山画完苹果后,便起身,将铅笔交给余章。

    “就像我刚才那样画,不懂的就问路梦遥。”朱青山言简意赅,又转头看向路梦遥,“余章毕竟是你带进来的,多帮帮他,没问题吧?”

    路梦遥沉声回应:“朱老师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余章负责的。”

    自始至终,余章的身姿都像木头人一样僵硬。

    ......

    ......

    朱大彪坐在摆满美味菜肴的圆桌前发呆,优雅的握着筷子,一反常态的没有胃口。

    他旁边的哥哥朱会飘,反倒是端着小饭桶用白色的舀饭勺狼吞虎咽,嘴角都是米粒和湿润的食物油。

    中年女人看出自己儿子有心事,便夹了根鸡腿放进他碗中,柔声安慰:“怎么?还在烦校长罚你扫厕所那事?男子汉大丈夫,扫个厕所有什么?一厕不扫何以扫天下?快干饭,干饱了,下周进校才有力气扫厕所。”

    “不是这事.....”朱大彪放下筷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是看上哪位女同学了,然后人家看不上你?”朱会飘谈笑间仍不忘大快朵颐。

    中年男人放下碗筷,抽出纸巾擦嘴,思索片刻,他便已猜到结果。

    能让自己儿子喜欢的女生,除了和他整天厮混在一起的欧紫霞外,还能有谁?

    欧紫霞也不是不好,但就是因为太好,过犹不及。

    如果她长相丑一点,家境平凡一点,朱大彪一样会喜欢上。

    可世上的姻缘怎么可能都恰好般配?

    中年男人一眼就看透了,朱大彪和欧紫霞是没有未来和前途的,只是不忍直言,伤自己儿子的心。

    “现在你当以身体和学习为重。身体倒是长够了,但学习呢?学习成绩的高低,就决定了你以后会是怎样的人,不要跟我讲例外,例外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自己还是要接受现实,除了学习之外的事,其他事你最好不要想。”

    朱大彪闻言,越加心浮气躁,更加没有胃口。

    道理谁不懂?可现实的变数又是另一回事,不是说你明白道理,就能按部就班的。

    “哦,阿飘你说的就那个欧紫霞吧?”中年女人此时才恍然大悟。

    朱大彪见家人们将自己与欧紫霞的事摆到明面上说,有些尴尬,但又觉得没什么,说就说吧,反正别人也听不到。

    “大彪啊,人欧紫霞什么家境,什么修养?咱家不配,你也不配。

    再说了,人能看上你吗?

    现在你还小,等好好学习,长大了去外面看看,这些道理你自然就懂了。

    跟人家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其他的就别多想了。”

    话说到这份上,朱大彪是不会有心情吃饭了。

    不知怎的,他又想到了完颜至。

    这家伙,怎么投胎就投的那么好?如果自己是他,早该追到欧紫霞了。

    他起身走进屋内,将门反锁,沉沉睡去。

104、只怕大梦一场空

    余章表情如若古代处理公文的皇帝一般凝重。

    路梦遥望他一眼,又看向画板,画板上的苹果简直......一言难尽。

    余章画技生疏,但审美观却是很高,他当然明白自己画了个啥。

    因为迟到,刚进入美术教室的同学看见余章的画,热情地夸赞他:“同学,你这排球画的真不错,形态挺霸气的。”

    余章欲言又止。

    “你还是先学排线吧。”路梦遥拿着铅笔,靠近余章,在余章的滑板上刷刷刷地描出条形二维码般齐整的线条,而后眼神示意余章。

    余章照猫画虎,可描出的线就像是从不做饭的人跟五星级酒店大厨切出来的萝卜丝一样粗细不一。

    果真是天赋异禀。

    余章却不懈怠,描线描的很是起劲,铅笔不断在画纸上摩擦着,沙沙声响彻整个教室。

    接连磨平五支铅笔后,余章仿佛找到了感觉,描出来的线像那么回事,也找到了正确的握笔姿势。

    他开始小心翼翼画苹果,每画些许就和朱青山老师画出的苹果对比。

    终于,画出的苹果像那么回事。

    起码有人能认出这是苹果。

    朱青山巡视同学们画的作品,走到余章身后时,抖抖眼镜,认真看了几眼,又看向余章,“余章?你初中是不是在二中读的?我好像听说过你。”

    余章愣了愣,“是在二中。”

    路梦遥听见两人的谈话,手中画笔速度明显降下。

    朱青山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道:“你那时在二中可是名人啊,成绩从最高点一路直降,从年级第一到年级倒数第一。中考前天晚上,你还打破学校宿舍窗户翻出去通宵上网,是不是?”

    “额额,”余章咬咬舌头,“窗户不是我打破的,是别的宿舍人,打破了我们宿舍的窗户。因为我们宿舍外面就是围墙......那天我出去,碰巧被抓,没供出别人,替别人背了锅......”

    很突然,余章想到自己被抓后的第二天,自己在校长办公室,何言心隔着窗户偷偷看自己,之前他从不知道这个四眼妹子还有八卦的一面......

    可能她和自己一样,也很失望吧,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和她又没啥关系,平时话都不怎么说。

    朱青山听闻余章的辩词,傲笑一声,“年纪轻轻网瘾就那么大,你小子运气也是好,没给你校告,留在你档案上,不然怎么都会有痕迹,成为你一生的污点。想来应该也是你以前参加奥数竞赛,为学校争过光的原因。”

    “朱老师,你还挺了解余章嘛。”路梦遥忍不住打趣一声,毕竟朱青山爆出的,可是连她都不知道的猛料。

    “我老婆是余章二中的数学老师,因此听她跟我提过这个名字。余章那时在二中可是名人呐,学习天赋肯定是有的,就是自控力不足,顶不住外界的诱惑。想来也是挺可惜的,不过也没事,现在努力一样能后来居上的。”朱青山拍拍身体有些抖擞的余章肩膀。

    余章沉默不语,干巴巴地画着苹果,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

    ......

    ......

    夕阳西下,朱大彪站在自家阳台上,沉默地望向远方。

    今天一大早他就起了床,本来是想邀约欧紫霞出去玩的,但他却只给欧紫霞发了【今天出来玩吗?】这样的话,连吸引女生的地点以及基本的幽默元素都没有带,再加上朱大彪本身就对女生没啥吸引力,欧紫霞能接受才怪。

    她的拒绝理由是:【我今天和完颜至约好要去海洋公园看海马交配,你自己在家好好学习吧,别整天浑浑噩噩的。】

    朱大彪因此一整天都没精神,除了按照老妈的吩咐去菜市场买了一捆大葱一瓶酱油和三斤猪肉,就没干过啥正事,净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发呆。

    老爸下班回家,一眼就看出朱大彪出现了抑郁症前兆,便趁着老妈在厨房炒菜,即将高考的朱会飘被迫关在房间里学习,走进阳台,单独和朱大彪聊一会。

    “大彪啊,你不会又是在想欧紫霞吧?

    欧紫霞有什么好的......虽然欧紫霞确实是好,但世上好女孩千千万,又不是只有欧紫霞一个,又啥值得生气了,看开一点,现在学习才是你的正经事。”

    “能别提人名字吗?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她了?我想她干嘛?你能别在我面前提这人名字吗?明明什么都没有,你们好像非要说的我跟人家有什么一样。”朱大彪一连串说了好多话,连自己都不知道真假。

    老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别不承认,其实想人家也没啥。

    喜欢就去追咯,要大胆地追,浪漫地追,青春期的小女生最吃不了的就是这一套。

    被拒绝了没啥,至少你努力过。

    最好还是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这样你就可以彻底死心了,也不会再被人影响。”

    听闻老爸的话,朱大彪只是沉默。

    为什么喜欢就一定要表白?做朋友不好吗?如果表白失败,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了?就和她像男女主角一样,最后成了狗血爱情电视剧里的陌生人?该死,我和她又不是电视剧里钦点的男女主角,我怎么会这么想?

    老爸从钱包里掏出仅有的两百多块钱,大大方方地塞进朱大彪手里,“去吧,买束花,找个机会请人家出来吃饭,告诉她你的心意。我向你同学打听过了,欧紫霞好像是要出国读书了吧?有什么话,再不抓紧时间说,就没机会了哦。人的一生本来就是很短暂的,总会有你特别喜欢的人突然消失,再也见不到,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是自己大梦一场空。”

    朱大彪沉默半晌,觉得如果不表白,就没有因,那情缘树上自然不会结出大梦一场空的果。

    他呆呆地看向老爸。

    “你以前也有喜欢的人吗?”

    老爸有些惊慌失措,“怎么可能,我就只喜欢你妈好吗?”

    “那老妈是你初恋吗?”朱大彪灵魂追问。

    老爸只是微笑,身体逐渐平息,“当然啦,你老爸我可是很专情的,怎么可能会喜欢第二个人呢?

    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哎,你做好自己的事吧,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想做的事一定要大胆做,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朱大彪点点头,离开阳台。

    他第一时间就和欧紫霞发了消息,问她今天和完颜至玩的怎么样,开不开心。

    没想到欧紫霞秒回,只有简短的三个字:【还行吧】。

    朱大彪见字面意思,就觉得欧紫霞玩的不开心,便开始在键盘上打字:【你现在还没有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店,价格实惠,而且味道竟然不比凌霄殿差,要不要去尝尝?】

    打完字后,朱大彪熟读三遍,确认无误,才发了出去。

    本来朱大彪不抱希望,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怕欧紫霞突然就走了,在学校见不到她,那他以后就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再去见她。

    欧紫霞也是这么想的,她也很珍惜和这些朋友们相处的时间,因此回的消息足足令朱大彪始料不及,欢呼雀跃了1.3秒钟。

    【行吧。

    再多叫几个人,把张雅文、路梦遥、余章、你朋友们都叫上。

    我们在哪见面?】

105、我要变成你心中的那束光

    朱大彪面容惨红地喝了一大口农夫山泉,将小半瓶水塞进黑色书包,走进花店。

    他在琳琅满目的花中选了一束白百合,又装进包里。

    朱大彪记得,欧紫霞偶然间跟他说过,喜欢白色的花。

    因为欧紫霞热爱运动,穿白色的衣服总爱弄脏,自己又懒得换洗,所以不穿,白色就成了个少见的颜色。

    很奇怪,人总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稀罕的玩意。

    朱大彪一向是个莽夫,对待任何人都如此,但对欧紫霞,就成了唯唯诺诺讨好主人的小狗。

    用脏话而言,朱大彪就像是欧紫霞养的狼狗,对待其他人凶狠如豺狼,对待欧紫霞就了吐舌摇尾的哈士奇。

    他想过很多次抱着花冲进餐馆双膝跪地对欧紫霞的一幕,可也只敢想想。

    朱大彪发给欧紫霞地址后,欧紫霞转而发给他凌霄殿的地址,说在这碰面,朱大彪只得认同。毕竟在沙雕市,没有一家餐馆能跟凌霄殿比肩。

    朱大彪紧紧捏了捏书包背带,朝凌霄殿行进。当他赶到时,欧紫霞正坐在包间主位上,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朱大彪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鼓足勇气挺直身子,就像是钢铁铸成的不倒翁。

    刚进包房,他就如小偷入室般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完......完颜至呢?”这是朱大彪的第一句话。

    欧紫霞起身走到朱大彪身旁,罕见的问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

    “他又不是咱们自己人。

    咱们同学聚会,他来干嘛?”

    欧紫霞的话,前半句让朱大彪如升天堂,后半段让他入坠地狱。

    “也是。”朱大彪尴尬回应两字。

    接下来,朱大彪强行找话题和欧紫霞聊天,小到小卖部的方便面惨招毒手何人毒手,大到对叙利亚局势的看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朱大彪的每一句每一字,抛开看都是想和欧紫霞拉进关系,但欧紫霞只是敷衍地应了两句,自顾自地把玩手机。

    最后朱大彪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拿桌上的茶壶先给欧紫霞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僵硬地喝着。

    又过了几分钟,对朱大彪而言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他看着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转动,如坐针毡。

    他知道,这次很有可能是和欧紫霞的最后一次饭局,如果再不抓紧时机表白,以后再没有机会。

    突然,他猛地将背后的书包半移到身前,拉开拉链,将手笔直地戳进去,紧紧握着花枝。

    然后又开始僵住,犹豫不决。

    “你干嘛呢?”欧紫霞出言打断朱大彪。

    朱大彪眼瞳放大,身体有些颤抖。

    三秒后,他松开花枝,抓出背包里喝了一大半的农夫山泉,将之一饮而尽,捏扁瓶子,狠狠丢进垃圾桶。

    “又喝水,你就那么渴?”欧紫霞吐槽两句。

    现在朱大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万分后悔为什么来的时候不把这瓶水喝完,这样就自断后路,只能表白了。

    不过也不迟,现在表白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他又把手笔直地戳进包里。

    旋即,张雅文、余章、路梦遥三人走进凌霄殿包间。

    路梦遥努力向余章靠拢,余章一脸嫌弃,张雅文跟在两人身后,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朱大彪深吸口气,将手从包里抽出,拉上拉链,将包扔到一旁。

    路梦遥对余章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余章捂着眼睛躲避,可越躲,路梦遥越上头,向他靠的越近。

    她正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非礼余章时,张雅文突然从两人中间穿出,刻意将余章将往角落里推,又大气地拉了把椅子在两人中间坐下,对欧紫霞道:“欧姐,听说你要走了,是真的吗?什么时候走?你就舍得我们这些老同学?”

    场面终于变得正经,欧紫霞叹口气,“没办法,我老爸叫我去。”

    “是的是的,紫霞是很听她老爸的话的。”路梦遥施施然坐下,“要是余章能有欧紫霞对她老爸的一半听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除满不在乎的余章和咬牙切齿的张雅文外,其他人都相当配合的大笑几声。

    此时,路梦遥是知道余章毫无修仙体质,并且大概率知道他并非黑龙敖夜转世的,可她依然没放弃他,甚至对他的好比以往更甚。

    要知道余章可是仙绝体,天生修魔的苗子。路梦遥打小就被天庭灌输正道思想,对妖魔恨之入骨,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对余章如此好的。

    她的飞速转变,一方面是因为心中在意余章,一方面也是因为杨戬暗中对她的告诫:

    “天庭众仙,在入驻天庭前,有近一半都是魔道。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仙绝体对他而言,并不全是坏处。关键看他自己,能否用魔道的方式升仙。

    所谓魔道,即是吸收人间所有负面情绪,转换为自身的力量。待力量达到质变,在仙和魔的临界点大彻大悟。最终,心怀无私奉献精神者,就是仙,自私极端,就是魔。

    而凡人,无论是修成仙还是魔,本身实力都是基点。

    仙绝体注定了余章不可能在安逸环境中吸取力量,注定了他在吃穿不愁的生活中会决然摆烂。但在无尽的痛苦悲伤中,他反而能以无法想象的毅力坚持前行。

    自身仙绝体的人是平凡的,甚至平庸,但他们也可以不平凡。只要他们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束光。”

    “余章,我要变成你心中的那束光。”路梦遥思到此处,突然中二病发,起身拍桌,大吼一声,吓的端开胃菜进来的侍者差点摔倒。

    余章闻言,差点憋不住一口水喷在张雅文脸上,“姑奶奶,我们今天是来蹭欧姐的告别宴的,你能别犯病,别抢人家镜头么?”

    “咳咳......”路梦遥挺直胸板坐下,“不好意思,习惯了。紫霞,你继续。”

    “嗯?”欧紫霞被路梦遥打断,突然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啥话。

    “你是......怎么对余章这家伙,另眼相待的?”欧紫霞斟酌用词,问出了自己百思不解的问题。

    “刚开始同学们都说你疯了,因为余章这家伙毫无优点,长的也很一般。如果非要说他有优点,那就是在课堂上特别能睡。”

    余章心想欧姐我还在这呢!不要以为你之前在刀疤胖子手下救过我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没有尊严吗!

    “其实倒不是我看不起余章,主要是没人能看得起他。”欧紫霞接着道。

    张雅文嘴角扬起,就等着看余章笑话。

    这种情况,余章当然要使出杀手锏,不能在路梦遥面前丢了面子,好歹她可是自己这个未来大神的唯一小迷妹。

    “彪兄,你今天就没什么话要对欧紫霞说吗?”余章突然转头,淡淡地问朱大彪。

106、狼将文武极

    “啊?”朱大彪忽然愣住,没接住余章抛来的话题。

    至今他放在包里的白百合还放在包里,绿叶被压散,花朵被压瘪。

    欧紫霞看向朱大彪,用怪异、凶狠、却又带有一丝微笑的眼神。

    朱大彪咬牙切齿,吞吞吐吐好一会才憋出两个字:“......没事。”

    余章对朱大彪的退缩表示理解。

    自己当初向贝萌萌表达心意时,不也是如他这般【畏首畏尾】吗?

    真正喜欢一个人或许是很小心翼翼的,数学老师就在课堂上教过,一步错,步步错。

    当然,像余章这种在数学课堂上,因为弄掉圆珠笔盖子就发呆一整节课的人例外。

    许久,足以令余章社死的沉默。

    饭桌上,只有朱大彪大口大口的刨饭声相当入耳。

    “朱大彪!你到底有啥事,快说啊!能不能像余章一样硬气点?”

    路梦遥实在看不下去,可能是现在的朱大彪就让她想起曾经的余章,所以突然生气。

    朱大彪想到之前余章在黑板上跟贝萌萌表白,而后两人绝交关系之后的现状,更不敢多加言语。

    哪曾想,路梦遥却继续鼓励朱大彪,言语间又时不时地看向余章,似乎是在这席话也是说给他听。

    “真爱一个人,可以有一千个理由,但如果不说出来,即使你有一千个理由,也是没有用的。其实无论什么事都是这样,如果想要去做,不考虑能不能完成,你都要有勇气。”

    余章听着路梦遥说出的这席话,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

    ......

    ......

    余章并不是路梦遥无脑爱上的第一人。

    千年前她就曾私自下凡,爱上过野史时期,百里国一位名叫文武极,狼背峰腰的大将军。

    名如其人,文武极常诵读兵法,画的一副好画,更力能扛鼎,真正的文武全才。

    只可惜,那时朝廷腐败,百里国皇帝残暴不仁。文武极虽然才高八斗,武力值爆表,却对朝廷愚忠,不懂变通。

    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他打过数十场,但却无法改变百里国必将败亡的现状。有点像封神演义中的闻太师,又有点像精忠报国的岳飞。

    后来文武极狼将的称号,也是敌国荆国所封。

    狼,狡猾,凶狠,阴险的代名词。但荆国皇帝到死也想不到,文武极在百里国,其实就是一头功高盖主的绵羊。他对外是常胜将军,在内却是忧患重重。

    天庆公主下凡时,碰巧遇到文武极被敌军包围在古井山,整整七天七夜,可谓是弹尽粮绝。就连陪伴了文庸八年的千里马踏渊,也被他割喉,让将士们分而食之。

    那时,文武极浑身都是沾染着污泥的血迹,铠甲也残破不堪,甚至连佩刀都断了一半。

    若不是他的生死兄弟,副将武华以命断后,他早就死在了太青原之上。

    “踏渊,你是我除了兄弟武华之外,最重要的亲人。

    我杀掉你,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并不是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百里国的败亡,是大势所趋,迟早之事。

    只怪我,怪我中了荆军谋士的离间计。当今圣上,受奸臣蛊惑,竟将我的双亲扣在宫中,令我必须立下功劳,收复七年前百里国丢失的领土,双亲才能活命。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有你......对不起。”

    文武极仰天长叹一声,将断刃插入踏渊的咽喉,鲜血如火山般喷涌而出,撒在古井山的泥土上。

    他紧紧抱着踏渊的头颅,缓缓将它放在地上,捂住它的眼睛,直到它彻底失去生命气息。

    “如我所料不错,再过三刻钟,弟弟文平安的援军已经绕后烧掉了荆军的粮草。

    待号角声起,就是我反败为胜的时候。

    踏渊,你的死,为我的家人换取了活命的机会,是有意义的,安心去吧。”

    文武极沉默着望向远方,山林叠翠成峰,铺天盖地般向前肆意蔓延,如同一片深绿色的汪洋大海。

    “文武极将军进野人山已经这么久了,恐怕凶多吉少。

    他这一死,千里国恐再无可用的将才。

    文平安将军,我们真的还要冒险,深入腹地突袭敌军辎重所在之地吗?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文平安的副将李忠谨慎谏言,悄然行军途中,李忠已经谏言了不下七次。

    文武极此举固然称得上是忠孝两全,可文平安这行人却成为了牺牲品。

    再说百里国的黎明百姓,他们无一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残暴的百里国被仁义的荆国吞并,于他们而言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百里国已经有很多百姓背井离乡,投了荆国,甚至连守城的将军,也一并投敌。

    但是啊,文平安可不是大仁大义之人,文武极亦然。

    他们的家国理念强烈到偏执的地步,心中只有自己的家人,没有黎明百姓。

    李忠暗示弃械投诚的谏言,被再一次否决。

    文平安并没有下令将李忠诛杀,安定军心。

    百里国的军心早已溃散,也就是文武极和他文平安带的这支军队,稍有忠心。

    “只要烧掉荆兵大军的粮草辎重,太青原之战,就是我军大获全胜。

    只是......能否在敌军的追杀下逃生,就全看我的本事了。希望我们还能再活着见面,痛饮酒肉,同塌而眠吧。”

    文平安很自信,文武极一定能带着他们这只越过万丈悬崖的奇军,一定能给荆兵意料之外的惊喜,尽管所有的奇军都是炮灰,为文武极擦干屁股的纸巾。

    ......

    ......

    一位老者站在荆军大营外。

    他佝偻着背,杵着枯槁的木棍,白鬓苍白,面若黄土,上面仿若布满扭曲成诡异弧度的黑色蚯蚓。

    两双破碎的草鞋,满是血迹,显然他这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头。

    报信士兵听闻老者说完一席话后,老者便晕倒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老者原本是有家的,可他的家却因为百里国的暴政灭亡。

    他的儿子被拉去充军,十年未归。他的儿媳妇一个人赡养四人,每天日出而作,月悬而息,被活活累死。

    老者只有将自己的孙子孙女卖给地主当奴隶,才有一线生机。

    就是在这样的绝望下,他孤身跋涉数十里,凭借对故土的记忆,逃出百里国,向荆国报信。

    他脑海中有强烈的意愿,就算是付出所有,也要让百里国灭亡,哪怕他的所有只是口齿不清的几句话。

    百里国的这股奇军,还未出动,就成了笑话。

    荆军的粮草辎重所在之处,背靠万丈崖,地势犀利,驻有重兵防守。

    天干物燥,为杜绝火势突生的情况,荆军大将令士兵砍掉所有树木。

    方圆十里,都是黄土,每一个营帐前,都有一个大缸,每天都会有专门的挑水小组去往十里外的青龙江挑水。

    百里国派出的奇兵,越过万丈崖时,恐怕就会死伤一大半。

    万丈崖下,聚集着大片大片白色的浓雾,非得距离近了才会发现,周围的茂盛古木已被砍伐殆尽。

    百里国士兵就算没全部死绝,但当他们越过万丈崖时,就会赤裸裸的暴露在荆军眼前,成为待宰羔羊。

    荆军将领想到此处,觉得老者的报信有些多余,但还是令士兵们伐木为他造了棺材,埋入黄土厚葬。

    只有文平安及文武极两人知晓,为什么这只奇军能重创荆军。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人的存在。

    无论多少凡人,无论何种阴谋诡计,无论人心朝往何处,在神仙或者妖魔的眼中,都如同蝼蚁,棋盘上任由摆布的棋子。

    ......

    ......

    百里国这只奇军身上并无沉重的黑色甲胄,而是轻装前行,只佩戴了腰间匕首。

    星月隐于空的黑夜,密密麻麻的人影从百丈崖落下,缓步前行,但刚一出现,四周就燃起无数火把,将这些人照的如灯泡一般光亮。

    “文平安,想不到你与文武极并称双狼将,智谋却不过如此。我一想到你会死在我的箭下,就倍感耻辱。”

    荆军将领大笑一声,抬手一挥,无数的火箭落下,将这只奇军射成红色刺猬。

    期间,一向忠义的李忠竟然跪地求饶,痛骂百里国皇帝如何昏庸,如何残暴,但荆军将领毫不理会。

    蝼蚁,是死是活,对于人而言都无伤大雅。

    就在漫天火箭落下之时,文平安将李忠割喉,以他的身躯挡住火箭。

    一轮火箭之后,这只奇军便只剩下文平安一人。

    他丢弃李忠的尸体,缓步走出,面无表情,眼瞳如墨。

    荆军无不吃惊,露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表情。

    因为此人已经不是文平安,而是文武极。

    文武极取下脖子上的黑牙项链,抬起头,仰天长啸。

    他明明是人,却发出野狼般的嚎叫声。

    第一声,无数沉寂的黑云应声散却。

    第二声,明亮的月轮挂在天边,月光照在所有人脸上,照亮每一个角落。

    第三声,周围所有死去的士兵,全部复活,转换成形如野狼的僵尸,眼瞳黑红,喘着沉重的粗气。

    时间倒退回两人刚出现之时。

    文武极的脖子上,挂着形如狼牙的项链,呈墨黑色,而文平安的脖子上,则挂着同样的项链,只不过是奶白色,若凑在一起,就成了黑白八卦之状。

    此乃天界法宝,乾坤石,具有破碎空间,将两人转换的作用,同时也可镇压心底邪魔。

    主导权在黑,被动权在白,当文平安触摸白色乾坤石,文武极收到信号,便可再次触摸,与之交换方位。

    此场战役,毫不意外,文武极率领的狼僵大获全胜,将荆军全数斩杀。

    最后,文武极一把火,将狼僵与荆军的尸体全数焚毁。

    这是他在十六岁时与意外救下的神秘女人,达成的约定。

    仙术在危机关头,可以使用,但绝不能暴露给世人。

    当年,那神秘女人刚刚降服狼妖,脆弱不堪,只能化为青蛇盘在青竹上伪装,静待法力恢复。

    但她却不幸遭遇一猎户,将之擒住。

    正当猎户准备将蛇皮拨开,取出蛇胆,食用蛇肉之时,猎户的儿子,也就是幼年时期的文武极,挽救了青蛇的性命。

    他用年长自己五岁的哥哥文平安打猎赚下,藏在床板下的私房钱,将青蛇买下。

    “青蛇是家蛇,代表家中吉运,父亲斩杀此蛇,无疑于斩断家中吉运。”文武极一手拿着碎银,一嘴对猎户侃侃而谈。

    最终,猎户含泪拿走碎银,放青蛇离去。

    后来,青蛇化为神秘女人,找到文武极,赠给他乾坤石,与他做下约定。

    神秘女人虽然仙法无量,但终归看不出男孩身上潜藏至深的源魔气。

    乾坤石是神秘女人身上唯一能送出去的东西,这也是源魔气开启的钥匙。

    尽管文武极已经小小翼翼,但毫不意外,这一次,他狼将的名号,又会被世人疯传。

    时过境迁,二十年过去了,我还能再见她一面吗?

    正常人不可能有他这一身的源魔气,如果不是因为乾坤石,他到死也不会察觉这源魔气乃是自身之物。他将之一切,都归结到了那神秘女人身上。

    文武极是凡非凡,是仙非仙,就说这道万丈崖,凡人万万不可能攀上,但他确是轻而易举,只是喘了几下粗气。

    他望着广阔的太青原,想起那神秘女人的朦胧面容,再次感叹一声。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或许此生都不可能再见。既是虚无,我又何苦像痴人一样固守些什么呢?还是保护好国家,照顾好自己的家人要紧。”

107、恶贼,放开那男孩!

    “原以为那狼妖不过是修行百年的蝼蚁,没想到却是只修行了万年的恐龙。

    为了将狼妖斩杀,整整耗费了我一条命,还好九尾金凰的尾巴不会因为生命的流逝而减少,否则,一旦被父王母后发现我下凡有生命危险,那以后都别想再下凡了。”

    天庆公主踏于白云之上,姿态优雅无比,无论叫任何男人看了,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少不知事的狼将文武极,见她第一面时,就宛如陷入沼泽,无法自拔。

    那时,文武极所在的村落,遭遇了马匪的洗劫。

    文武极的猎户父亲,带着文平安外出打猎,还未归来。

    村里所有人都跪在这帮穷凶极恶的马匪面前,包括文武极和紧紧将他抱在怀中的母亲。

    马匪头子正将屠刀架在面色惨白却故作镇静的村长脖子上。

    “老子才不信,你们村所有人的家底加起来连一百两都没有。

    赶快将你们藏起来的金银细软全部贡上,让老子满意。如若不然,就杀光你们的男人,将女人卖到妓院,小孩卖给地主为奴为婢。”

    马匪头子的脸庞,露出的左臂上皆有一道结痂的刀疤,看上去甚是瘆人。

    村子里所有人的粮食,牛羊都被马匪头子抢走,房屋也毁了不少,甚至还有反抗的几人,被马匪虐杀。

    谁都知道,这帮马匪蛮不讲理,杀人如麻,将所藏的金银细软供上,无疑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大人,我们桃源村所有的粮食家财已经都被你们拿走,真的没有了。”中年模样的村长解释道。

    “没有?真的没有吗?你们村百八十口人,一个有钱的都没有?”马匪头子一挥手,便有村民被马匪从跪着的人群中拖出。

    “你有钱吗?”马匪头子问道。

    “小人所有的家财,都已被大人拿去,真的没有了。”村民战战兢兢道。

    马匪头子嬉笑一声,“没钱?那你还活着干嘛?”

    紧跟着,他就被马匪一刀砍了脖子,当场丧命,鲜血流了一地。

    所有人顿时陷入恐慌。

    唯有文武极冷静无比。

    他少有早智,很快思索到,唯有以之当作筹码,与马匪头子谈判,方有一线生机。

    就在马匪准备劈杀第二人时,文武极略带惶恐看向母亲,说话声不大不小,正好被马匪头子听到。

    “咱家里不是有块金镯子吗?父亲说那是我家的传家宝,将来娶媳妇要用的。他们要,就给他们吧,人如果没命,那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没地花不是?”

    “哈哈哈哈!”马匪头子连声大笑,“还是你这小兔崽子识时务。”

    当即,马匪头子一招手,便有两个马匪将文武极母子带离人群,“带我去拿东西,保证你俩活命。”

    百八十口人并不少,马匪也不过三十四人而已,总人数连他们的二分之一都没有,可他们就是不敢奋起反抗。

    为了镇压他们,避免不必要的死伤,马匪头子选择留守。

    那对母子显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了保险期间,也为了防止两人藏私,马匪头子还是派出两人。

    文武极的母亲并无大智,是很朴实的老妇人。

    但她就算再笨,也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儿子唯一能逃生的路。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杀死两个悍匪?

    文武极就算再机智,现在的他也只能创造出逃生的机会,并没有逃生的本领。

    当文武极的母亲将金镯子拿到悍匪面前时,她心中一狠,饶有趣味的抚摸了一下悍匪的手,掩嘴一笑。

    悍匪明白她的用意,当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虽然她年长,衣装朴素,但身材饱满,长相也算是俏美,倒也能下得去手。

    马匪,在乱世,本就是刀尖舔血的职业,指不定那一刻就会突然死去,自然不会放过每一次难得可贵的消遣机会。

    两个马匪商量一番后,一位马匪从包里掏出银票,塞给另一位马匪,那位得了银票的马匪,便一手提着文武极走到屋外,关上门前,对那位马匪嘿嘿一笑。

    文武极听力异于常人,他能听见两位马匪的对话,无不淫贱下流。

    “看不出来兄弟你居然好这一口,也罢,就成全你罢,五十两银票即可。”

    “......你想啥呢?就五两,爱要不要,等下我玩完了你来还不行吗?”

    “行吧行吧,那这小兔崽子怎么办?要不要杀了?”

    “不急,等会咱兄弟玩完了再杀。留着他,等让这荡妇乖乖听话,配合咱兄弟。”

    文武极很想自己立刻变为成年人,将这两个马匪大卸八块。

    可他不过十六岁,长期以来的食物就是谷米和蔬菜,马匪一只手都能将他捏死。

    他自以为是创造的机会,现在却成了笑话,嘲讽着他的,正是自己。

    越聪明的人,就越需要有将自己想法实现的能力。如若不然,就越会将事情导向不可控制的最坏结果。

    这也是后来,文武极为什么苦练身躯,能成为大将军的重要原因。

    “哈哈哈哈,这趟差事真是值了!”马匪发出兴奋的闷哼声,身下褪去衣物的妇人,则是一动不动,宛若死狗。

    “真可惜,办完事,你还是要死。门外那个蠢货也一样。

    哦对,还有你的小崽子,你们都要死。只有全死了,才算是干净。”

    马匪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将价值百两的金镯子私藏。

    届时解释说这两人并无金货,只是想逃跑。王二狗及我本来能稳稳阻拦,却不想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暴起发难,杀死了王二狗。要知道,人在绝境下,往往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只是等会如何用剪刀杀死王二狗,还要再思索思索。”

    就在马匪泄气沉思之时,妇人紧紧将马匪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两腿将他紧紧夹住,同时,她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向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一把红色剪刀。

    马匪沉浸在温润中,欲仙欲死,难以自拔。

    那把红色剪刀,是老妇人为文武极,以及自己的丈夫缝补衣物时所用,代表她对丈夫、儿子的爱意。

    而今天,她用它杀死了马匪,拯救了文武极。

    只是马匪中在外盯梢那人,异常狡猾,当老妇人呼唤那人进房时,那人叫了一声张三的姓名,却不见他回应。

    当即,他拔出腰刀,小小翼翼开门而出,可他刚一进去,就被赤裸的妇人一剪刀扎在脖子上。

    这是致命的一击,但没有立即将马匪击杀。

    临死前,马匪一刀将老妇人穿心而过。

    她临死前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慈祥的微笑,赤红的鲜血从心尖涌出,滑落在嘴角。

    文武极不知所措。

    他能怎么办?开挂将那些马匪全部杀死,将自己母亲厚葬?

    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六岁的普通人,他的拳头是那么软弱,身躯是那么娇小,主动回头,无疑于自寻死路,将母亲用生命创造出的机会白白浪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文武极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而后心安理得地离去,不要命似的奔跑。

    当马匪头子反应过来后,便狠心将村民全部杀死,率领着马匪们骑马扫荡式追捕文武极。

    文武极跑的大汗淋漓,不停喘着粗气,面红耳赤,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要掉出来。

    可是他不敢停下,只能不要命似的奔跑。

    但这有用吗?

    没有。

    马匪头子发现他后,光速拉进与他的距离,一只手像提畜生那样提起他的后衣领,带回大本营。

    文武极被剥光衣物,像羊一样绑在烤肉架上。

    等待着他的,是一群杀人狂、食人魔、变态的折磨。

    文武极纵然坚强,却也止不住的流下眼泪。

    他恨自己的身躯孱弱,恨自己的雕虫小技,更恨自己没有把握好母亲用生命创造出的逃生机会。

    “跑的真快啊,小兔崽子,你腿上的肌肉一定很多,吃起来一定很美味吧?”说着,马匪头子便舔舔刀尖,就要将文武极身下的火点燃。

    文武极神色惶恐,内心绝望之际,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那声音是那么清脆悦耳,宛如清晨照进森林的一抹阳光,撒在黄鹂鸟上发出的鸣叫。

    “恶贼,放开那男孩!”

108、好像从没来过

    “嗯?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到老子这来救人……”马匪头子拔刀回首,见天庆公主的容颜后,立马归刀回鞘,嘿嘿一笑。

    “好说,好说,想要这小子的命还不简单吗?只要你当老子的压寨夫人就好。

    到时,别说是这小兔崽子的命,连老子的命也给你!”

    周围的马匪,也反应过来,将天庆公主团团围住。

    就在马匪头子上前,向天庆公主释放凡系控制杀招【龙爪手】时,她催动变化系仙招【女大十八变】。

    忽而,天庆公主沉鱼落雁之面容变为粉饰的斑斓猛虎,吓煞众人。

    “母老虎!这女人是母老虎变的!”当即有人大惊失色,咆哮起来。

    马匪头子虽也惊恐,但立即反应过来,按捺下内心的恐惧,拔刀砍向天庆公主。

    霸刀劈破空气,如陨石般砸向天庆公主,可在距离她额头3cm时,却仿若劈上了一面金刚石壁,无法再进半分。

    一只毛茸茸的虎爪,如钢铁铸成的钳子般夹住霸刀,而后微微弯曲。

    铛!

    一声脆响后,霸刀被虎爪轻易折断。

    “啊?!这母老虎竟强悍如斯!”马匪头子心尖一寒,冷汗直冒。

    她根本就不是人,这还怎么打?

    神仙仁慈,因天庭规定,不会害人性命。

    妖魔却是无拘无束,杀人于他们看来,就像是人类杀鸡宰羊般正常。

    而这女人明显就是母虎成精。

    马匪头子知自己大限将至,更是无比惊恐,就像是人从十八层高楼坠下,浑身止不住地发软,甚至是大小便失禁。

    “给老子麻溜滚。”天庆公主却只是彩袖一挥,一道轻风送走杀人如麻的马匪头子及他的耳目们。

    她并不知道这帮马匪身上的罪孽。

    马匪头子见此,擦掉额头上的汗,明白了……这是一只想成仙的母虎精,在积累功德点。

    于是,他大呼您就是仙女下凡,观音转世,以及自己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当马匪乃是迫不得已之类的话,描绘的好像事实真是如此。

    “请让我们追随在您身后吧。”马匪头子吐出最后一句话。

    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人才是万物之灵,妖精就算修成人形,智商也远远不如人。只要稍稍动用一些手段,就能诓骗一个虎级战力。

    可天庆公主像是傻子吗?

    马匪的话固然动听,可马匪就是马匪。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存在,和妖魔有什么区别?

    天庆公主不做回答,而是虎爪一挥,将文武极身上的绳子解开,并将他挪移到自己身边。

    文武极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没有缓过来,同时他又对身旁的母老虎保持忌惮。

    但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没有力量,越聪明的人,越会受人掌控。

    文武极知道,自己的生死,现在都由她所决定。

    但是,这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如果我不聪明,她又怎么会救我?因为善心吗?

    文武极看她长的可不像有善心的样子。

    于是……

    “帮我杀光这群人,我就跟你走,从此任你摆布。收获一个像我这样聪明的人,你不吃亏。”

    文武极匪夷所思,言简意赅道。

    “嗯?这男孩竟如此自信,怕不是身上真啥过人之处。或许他是父王派下凡间来,抓我回天庭的天兵?”天庆公主思索片刻,得出了同样匪夷所思的答案。

    “年纪轻轻,杀气不要那么重。你妈妈没教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吗?”天庆公主打趣道。

    她全然不知文武极的母亲因为这帮马匪逝去,这番话无形中触动了文武极的伤疤。

    文武极黑着脸,沉默不语。

    他抓起之前马匪头子丢在地上的餐刀,刺向马匪。

    马匪们无不哄笑。

    一个高不过马背的孩子大放厥词,说要向一群肌肉猛男报仇,对这群肌肉猛男而言确实很可笑。

    “你不来,我自己来!”文武极并未停下冲锋。

    智慧与勇气,还没长大的人往往只能获得其中之一。

    文武极像莽夫一样勇气倍增,与之对应的,他的智慧就降到了临界点。

    天庆公主不是不知这帮马匪穷凶极恶,只是天庭规定,神仙不得残害凡人性命,所以她才只是恐吓这帮马匪。

    带走文武极,已是她能力范围内的极限。

    但如果文武极自己找死,那也怨不得谁。天庆公主出手相救,本就不合规矩,如果文武极真死了,那就是天命。

    马匪头子舔舔嘴唇,摆弄手中霸刀。

    文武极的动作在他看来是多么迟缓,只要他冲上前,马匪头子就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文武极心中一片空白,额头冷汗直冒。

    死亡来临的瞬间他明白了,自己此举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自己的命,至于那个女人,现在来看并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她也的确没有出手的打算。

    眨眼间,文武极已到马匪头子眼前。

    霸刀砍向文武极,就在天庆公主决心出手时,一只箭矢,击中霸刀,又一只箭矢,正中马匪头子额心。

    放箭之人正是那猎户,及文平安。

    大批官兵就跟在他们后面,跟众多马匪打成一团。

    天庆公主可以阻止箭矢射杀马匪头子,可她并没有。

    马匪杀掉文武极的母亲,是宿命,文武极命不该绝也是宿命,马匪头子身亡亦然如此。因果轮回,一切都在宿命星镜的安排下井井有条。

    天庆公主以为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出手救下文武极,如果他命不该绝,那么无论自己是否出现对他都不会有影响,如果他命该绝,那么自己的出现同样多余。

    就在官兵拿下马匪之时,文武极慌乱地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却不见天庆公主身影,好像她从没来过。

    村落被毁以后,文武极跟随猎户及文平安来到京城。

    京城中,一位年过半旬的贵妇看中猎户的体魄,将之迎娶。

    文武极、文平安因此得到较为安稳的发育环境。

    只是很多时候,文武极一个人独自院落里徘徊,望着远处的深山,会想起那段时光,那位救了她性命的神秘女子。

    当然,更多时候,他都在自己的生母。

    文武极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另嫁她人,后来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才明白,原来生活就是如此,有很多迫不得已。

    一日深夜,文武极像往常一样,站在如吊满血红羽毛的参天大树前感悟。

    忽然,天庆公主出现在他身后。

    本来她是打算回天庭,但也不在乎逗留凡间多玩几年。

    天庆公主给出自我欺骗的理由是,之前从马匪头子手中救文武极一事得归功于猎户及文平安,自己并没有报恩。

    “你救了我,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天庆公主将乾坤石塞进十八岁的文武极手中,向他解释乾坤石的作用,以及自己苦战狼妖后,化为青蛇,被他所救之事。

    一块破石头,文武极倒不是很在意,他的目光尽数集中在天庆公主身上。

    “你竟是青蛇所变?”文武极听她所言,觉得匪夷所思。

    眼前这女人,薄纱遮面,白璧无瑕,姿态优雅,怎么看都不像是狡诈的青蛇。

    “是我变化成青蛇,并非青蛇变化我。”天庆公主向他解释道。

    文武极满脸震惊,“变化?这是什么武功?我可以学吗?”

    “这可不是武功,是仙法,名为女大十八变,凡人是学不了的。”天庆公主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要离去,文武极急忙拉住她的手。

    “仙女姐姐,你要走吗?要去哪?”

    天庆公主不做回答,已然凭空消失。

    文武极环顾空空如也的四周,血红色的落叶轻飘飘滑落地面,气氛安静的诡异。

109、新生

    文武极与天庆公主再次见面时,已是二十年后。

    换算成天庭时间,天庆公主只不过呆了二十天,而文武极,却已早不是当初那个文武极。

    文武极动用乾坤石,激活体内源魔气,与文平安配合,以狼僵将荆军后方斩除,为百里国争取了长达十年的喘息之机。

    但这仅仅是喘息。

    三年后,荆军会以绝对优势平推百里国,就算文武极开挂作弊也是无济于事。

    文武极返回百里国时,在望川湖畔饮水休息,天庆公主已然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第一反应,文武极悄悄将袖刃握在手上,只需要一秒,他就能刺杀目标。

    可他一回首,只用了0.1秒,袖刃就掉落在地。

    “是你,你回来了?”

    “......好久不见。”

    文武极现在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可他一遇见这个只见面不过两次的神秘女人,就又仿佛变成了天真懵懂的孩童。

    只要她拿糖骗他,哪怕糖是画在纸上的,他都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就算是要他从跳进刀山火海,他都义无反顾。

    “嗯,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天庆公主还和二十年前一样,样貌、声音、姿态、依旧美轮美奂。

    时光是世间最残忍的东西,再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最后也不过是一抹黄土,可是却对她无效。

    时间倒退回二十年前。

    天庆公主降服为祸人间,自立为帝的三大妖王,白虎、黑豹、夜狼后,收到雷公电母的传信,原是王母娘娘发现她私自下凡,唤她回归天庭。

    临走前,她跟文武极道别,约定七年后见。

    文武极抱着怎样的心情等待一个人,等了七年呢?

    可是七年后,她还是没有出现,之前他跟她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就成了一场梦。

    每当文武极从夜晚醒来后,周围一切如常,世间的一切都显得庸庸碌碌。

    十年后,她还是没有出现。

    文武极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二十年过去,他也并未娶妻,只是履行职责,奉养家中老人。

    最开始,他无比渴望见到她,有一段时间卧床不起,像是得了抑郁症,或许说是相思病更准确一些。

    几个月后,他说服自己,开始学习各种本领,提升自己。

    期间也有偶尔间心血来潮的狂喜,或是失落,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见她。

    几年后,他对见天庆公主一事不再抱有期待,他的心平静如不起一丝涟漪的湖面。

    已经无所谓了,是的。

    以前他想见她时,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按捺心中的渴望。现在他见到她了,却早已没有了以前的感觉,感叹道原来我之前想见的人,也不过如此。

    我已是半身入土之人,对世间还能有什么留恋呢?为国捐躯,或许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现在看见我,都不打招呼吗?我记得你以前可是追着我叫仙女姐姐呢。”天庆公主好奇道。

    文武极只是一笑而过,“假的,都是假的。现在我在跟你说话,下一刻你就会消失,消失地无影无踪。真正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天庆公主只是沉默,而后微微一笑。

    文武极的变化,她已经猜到些许。

    哪有人长大后不改变的呢?长大后的改变并不是坏事,物竞天择,这代表人已经融入环境并适应。

    “现在的百里国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早该覆灭。你动用妖魔的手段延续百里国的性命,是错误的。”天庆公主点评文武极的举动,“我可以保证你家人的安全,带上他们去荆国吧,这叫弃暗投明。”

    “我杀了荆国不下十万人,你觉得我投敌,他们会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文武极举止异常冷静。

    天庆公主道:“至少你不会再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用实力说话的吗?就算民间人心归荆国,也是拿我百里国不下,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士兵够强悍,刀剑够锋利。

    待我灭掉荆国,人心就只能归百里国,有不从者,杀掉便是。”

    “文武极。”天庆公主看穿他真正想要保护的东西,直呼其姓名,“为了保护你的家人活着,所以就让百里国几十万百姓陪葬吗?”

    文武极回头正视天庆公主,脸庞毫无表情。神色镇定自若。

    “万物生来平等,不分数量、贵贱。

    母亲为了让我活着,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我想要家人们活着,所以舍弃其他生命,哪怕再多,又有何妨?

    反正总要有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天庆公主见此,不再与他言语,只是信守一挥,将他轮番带到两个国家的难民营,让他亲眼所见,战争中的人民疾苦,以及两个国家不同的处理方式。

    荆国地广人多,物产丰盛,战争中的伤者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退居后方。而百里国则资源稀缺,如果伤者未立战功,军中也没有人脉关系,那么将会被执行安乐死,美其名曰是为了国主献身。

    “带我来这干嘛?”文武极不解。

    天庆公主微笑着看向他。

    “让你看看我的子民,我用生命保护的人们,内里却在自相残杀。

    他们都是可怜的棋子,被外表精致,内心贪腐的棋手操控。对弈之人利用了他们的动物心理,他们没有吃的,就只能去卖命。明知自己是棋子,却甘愿成为棋子,期间不停被洗脑,养成国比命重的思维。

    而我却只能看着,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只会以为你是疯子。

    你也不懂这种感受吧?没关系,你也不需要懂,我也一样,人与人本就如此,悲喜并不共通。

    我们唯一有的共同点是,都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打打杀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救了你,你又去杀别人......真无聊。

    不妨,一起从固定的圈内跳脱出来?挣脱宿命的束缚,展开新的生活?”

    文武极两耳一抖,双眼放光,旋即只是一笑了之。

    “展开,新的生活?

    怎么可能?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天庆公主不做回答,只是在文武极惊愕的目光中,从怀中掏出一面手掌般宽大的铜镜。

    文武极第一时间认为这是微型照妖镜。

    可它并不是,而是宿命星镜的子镜,拥有改变宿命的效果。

    这次天庆公主下凡,还从玉皇大帝那偷来此等宝物。

    铜镜中,文武极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儒子模样的白面书生。

    镜中人正望着墙上的美人图沉思,忽而,他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

    文武极眼一眨一闭,便成为了他。

110、莽夫的正义感

    “夫君,夫君!你中啦,中啦!”房门外,秀娘的呼声传到文武极耳中。

    文武极脸色漠然,甚至有些惶恐,“中了?中什么了?夫君?谁是你夫君?不要叫我夫君好吗?听起来怪怪的。”

    秀娘越过房门,一把抓住文武极的手,她喘着剧烈的粗气,面容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中举啦,夫君你中举啦!我夫君真是鬼才!第一次进京考试就中了魁首,秀娘算是嫁对了人……我就知道,夫君你一定会让秀娘过上好日子的!”

    秀娘虽不施粉黛,但反而显得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容颜更佳。

    仔细一看便知,秀娘就是文武极心心念念二十年的仙女姐姐,天庭的天庆公主。

    在宿命星镜的作用下,文武极脱离了前尘悬崖走钢丝的生活,进入了梦想中平凡的生活,忘却了前尘所有的烦恼和快乐。

    “额……你能不要叫我夫君吗?”文武极满头雾水。

    “好的夫君,夫君想吃什么吗?妾身给夫君做。”秀娘紧紧盯着文武极,黛眉之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要超过十文钱就好。”文武极回应。

    ……

    ……

    文武极穿着一身红艳喜庆的状元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周围尽是为他欢呼的人群,有他的朋友也有父母亲戚,曾被这个世界的他救助过的乞丐。

    虽然文武极都不认识,但他们对文武极殷勤地如同伺候皇帝般,他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吧,说哎呀你们都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

    别人会以为他是范进中举,疯了吧?

    文武极经由天庆公主动用宿命星镜改命后,自然也被抹去了相关记忆,不过他的性格等等却还是照旧。

    就像是车祸失忆,如非特殊原因,他并不会想起自己种种过往。

    现在他面对的,就是新的人生,只是他时不时就会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大哥,你进朝当了大官,吃香的喝辣的,可不要忘了帮扶兄弟一下,给口汤喝啊。”一个年龄看上去比文武极大五十岁的男人说道。

    文武极只是一笑,他对这个陌生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其他人,尤其是秀娘越加无语。

    他们看文武极就好像是看自己亲儿子般,世界仿佛是围着文武极转的,这让他总感觉受宠若惊。

    文武极进京为官,就在秀娘的支持下,发誓要做一个清廉的好官。

    虽然当今朝廷贪腐现象并不少见,但他坚决要跟这种歪风邪气做斗争,当黄河里一股清澈的逆流。

    文武极带着秀娘进京时,秀娘穿着彩色丝绸制成的衣服,风风火火地告别居住了十六年的故乡,那傲娇的模样就仿佛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丈夫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

    文武极总是跟秀娘说做人要谦虚,秀娘也答应了,可她一遇见人就吹嘘说我丈夫有多么多么神,搞得文武极哭笑不得。

    进京的第一件事,文武极进住朝廷赐下的官邸,找到最高处,俯瞰京城全貌,经常一呆就是一天。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但他每每望着远处的人山人海,总感觉,有些东西他必须要想起,有个人他必须要找到,哪怕那东西是把插在他胸膛的刀子,哪怕那个人曾经将自己推下悬崖。

    秀娘就不一样,她进京时的第一天就三个字可以形容。

    吃。

    玩。

    买。

    光第一天,秀娘就花掉了文武极半个月的俸禄。

    或许是之前买打折东西久了,穷怕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状元夫人,生怕给夫君丢脸,也怕他变心,所以全力将自己打扮得像个温文尔雅的贵妇。

    值得注意的是,秀娘采买东西时总不忘文武极,每次和高官夫人邀约出去采买东西时都不忘告知文武极。

    她也经常邀约他去逛街,只是文武极沉迷工作,公务确实也繁忙,难以脱身。

    “时间就像海绵,挤一挤总会有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总会遇到下雨休息的情况吧?三年了,你都没有陪我逛过街,再干的田都旱死了,你就是不愿意把挤出来的时间用来陪我。”

    秀娘曾如此无理打趣文武极。

    突然有一天,就在文武极良心发现,好不容易挤出时间,陪秀娘逛街时,却收到了西厂总管李柬的邀约。

    西厂总管含金量多高不用说了吧?

    不仅如此,李柬还是远近闻名的贪官,他邀约文武极参加他的六十大寿,其中掺杂的东西可想而知。

    如果文武极去了,就是与李柬一派,会被京城百姓视作贪官。

    如果不去,那李柬只要在朝廷上找机会向皇帝参他一本,文武极又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秀娘拿着大红色的请柬读了一遍,饶有趣味地看向文武极。

    “李柬,这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官,贪腐也是出了名的。

    只是他是三朝老臣,当今圣上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没动他。

    你去还是不去?”

    文武极的选择,很是关键。秀娘身为天庆公主的分身,自然不希望文武极品德败坏。

    “去,为什么不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文武极摸摸下巴。

    秀娘正想大发雷霆,以为自己跟错了人,不料文武极的下一句话却是:“如果不去的话,李柬报复我,你怎么办?我倒是无所谓,但你绝不能有丁点事。”

    顿时,秀娘感动的泪流满面。

    其实,这只是文武极下意识对秀娘说出来的客套话,讨她开心。

    他很在意她,可是他并不喜欢她。他心里的那部分已经被某个人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之所以这么说,尽力对秀娘好,只是不想失去她。

    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一条底线,如果这条正义的底线被触碰,不要说是自己的性命,即便是秀娘,也可以舍弃掉。

    ......

    ......

    金碧堂皇的宫殿内,西厂主管李柬位于上席,冷静品茶,脸庞如刀削。左侧小太监卖力地挥动着芭蕉扇,台下众人静坐雅席,门外不时传来老者高呼某某某前来贺寿,带了什么贵重贺礼。

    “67张请柬,67个席位,目只有23个官员前来。”埋头弓背的小太监突然进门,悄咪咪在李柬耳旁低语。

    李柬只是一笑,笑容中带着三分蔑视,三分轻薄,两分不懈还有两分高傲。

    “发出请柬,今晚不来者,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他们。”李柬阴阳怪气道。

    “是要动用那的人吗?”小太监低问一声,李柬却不回话,再次一笑,小太监便闭嘴不语,手中的芭蕉扇不自觉加快了转速。

    此时,文武极带着打扮成妖精模样的秀娘踏门而入。

    文武极环视一圈,道:“怎么空了这么多席位?看来这京城,清白的人还是占了大部分啊。”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要来就来,不来也罢。来了,却说如此话,是不怕在京城树敌,自己的小脑袋瓜朝不保夕?

    李柬邪魅一笑,叹口气道:“清者自清,无需自辩。小兄弟,准是听了人闲话,对我有什么误解。”

    这是在给文武极台阶下,可惜,文武极踏过的台阶不会再踏第二遍。

    “你的贺礼呢?总不会空着手来吧?”有人问文武极。

    “当然不会,贺礼,每个人都会有。”

    文武极从胸前掏出一叠黄纸,让秀娘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每张黄纸上都写着李柬犯下的罪名,条条都可以治他死罪,可见文武极是下了好一番功夫探查的。

    “只不过,这不是给你的贺礼,而是给京城那些被你坑害过的忠臣义士,全天下黎明百姓的贺礼。门外有口棺材,是本官自掏腰包为你准备的,为此庆幸吧。”

    文武极义正言辞,言毕,又转而看向秀娘:“昨天半夜起床小便的时候,我认真想了想,要想不被搞,就得先搞人,就突然做了这个决定......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111、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不需要告诉我,自己做好决定,然后带我去做就好了。”秀娘目不转睛盯着文武极。

    旋即,文武极带着秀娘大摇大摆离去,留下身后众人一脸惊愕。

    文武极走后,陆续有人退出李柬的寿宴,以家中煤气泄漏等等理由离场,怕日后被圣上治罪。

    李柬是想叫人当场杀掉文武极,可文武极毕竟是朝廷命官,李柬也不是土匪头子,这里也不是土匪窝。

    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行事规则。

    文武极大摇大摆进来,明目张胆杀掉他,无疑会惹怒圣上,打破当今朝廷心照不宣的规则,所以李柬并没有这么做。

    “刚才你好帅,没想到我夫君还有如此帅脱皮的一面,我还以为你会全场沉默,混过去呢。”秀娘两眼冒光地盯着文武极。

    其实文武极也是心中慌的一匹……每次办事前,他心里总是慌如草原上被狼群追捕的牛马,而无论大事小事,他慌归慌,却总是能设想出各种可能,做出最正确的处理。

    如果没有这种心性,他在前尘早都该死去。没有谁能帮助他,他从来都只能靠自己,经历过沮丧崩溃后,才能回味自己为什么这样,成就最终的自己。

    “因为我平时喜欢低调,这次为了你,不得不出头。”

    文武极再次做出了正确的答案。

    为了确保回去的路上安全,文武极领着秀娘,从京城人潮最密集的街道上回到府衙。一路上小贩们的叫喊声不断,行人喧闹的嘈杂声在两人耳边从未断过。

    “今晚你就离开吧,先会老家怀城避开风头,等果断时间风平浪静,我再去接你。”文武极抽了串糖葫芦给秀娘,又从腰包里掏出两文钱付给小贩。

    秀娘呆呆地咬颗糖葫芦吞下,才明白文武极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觉得我是林中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吗?”秀娘非常认真的看向文武极,文武极总是觉得她的眼睛里蕴含了星辰,“如果你死了,我会给你陪葬。”

    “......怎么突然就说丧气话了,你就不能盼着我掰倒那贪官啊?”文武极笑着回答,“我一定会成功的,邪不压正嘛,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你读的书少,所以不知道。”

    历史从来都有胜利者书写,秀娘身为天庆公主的分身,自然明白从古至今都没有绝对的正义,只有利益能使人疯狂。

    文武极清廉公正,却没有背景,没有权柄,这样的人,往往一百个有九十九个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不为人知。

    秀娘拥有天庆公主的眼界,基本已经看到了文武极的未来,而他却全然不知,仍旧自以为是,死守着邪不压正的真理。

    “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成功扳倒贪官,相信正义能压倒邪恶,虽然我不明白这两个抽象词是什么意思。”

    秀娘的表情也随着文武极的温和变得柔软,正义她之前所言,文武极想做什么,那就放手去做,只要带着她一起做就好。

    文武极思考两秒后,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秀娘的头,震声道:“那是当然,正义绝不容邪恶蔓延,一旦正义遇到邪恶,就必须奋不顾身冲上去,哪怕正义只是蝼蚁,而邪恶是只雄狮......人只有这样活着,才有精彩,才有意义。”

    “是的,你是正义,我也是正义,我们都是正义的朋友。正义是雄狮,邪恶才是蝼蚁,我不该担心你,而是该满怀期待地看你怎么踩死蝼蚁。请让我陪在你身边,坐在观众席。”

    秀娘紧跟文武极的思维脑图走,甚至偶尔能引导他,让文武极一度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天天在怀城卖豆腐的姑娘,而秀娘是在整天窝在家里看书学习,足不出户的大人物。

    ......

    ......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寿宴后,李柬当即安排【清剿司】的十名刺客朝文武极的府衙进发。

    清剿司的每名刺客都是李柬收养的孤儿,从小培养的死士,一人可抵百人,这次一次性出动十人,无疑于出动了一支小型军队。

    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将文武极的头颅悬挂在京城城墙之上,尸体大卸八块丢在府衙门口,全府满门全部灭口,哪怕是笼中的一只鸟也不留。

    这既是李柬对其他人的下马威,也是对自己手握大权的宣告。

    当今圣上,不过只是被他架空的一具玩偶罢了。

    宿命星镜改变了文武极必将走向死亡的结局,将他换到另一条世界线,可是宿命就像历史,具有惯性,有些重要的东西并不会改变。

    比如文武极必将怀才不遇,必将有空抱负无法实现,必将终其一生,爱而不得。

    天庆公主能通过宿命星镜安排分身陪伴文武极,却也只能改变这部分的命运。

    与其说天庆公主是在改变文武极的命运,不如说她是在试图改变命运这条河流淌的轨迹,可最终这条河该汇入哪个大海,还是会汇入哪个大海,一切努力,就算使用神力,也是徒劳。

    但努力或许改变不了结局,却能增添过程中的精彩,天庆公主深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以她的目标也算是达到了。

    只是今夜,文武极人生的精彩就要戛然而止。

    “一定要杀人吗?就不能……打晕他,塞到人鱼船上漂洋过海?”一名初入茅庐的小刺客,看向额头处布满皱纹的老刺客。

    仁爱的老刺客连忙捂住他的嘴,悄声道:“955,你说这话,是想掉脑袋吗?不想死赶紧闭嘴。我们这行,不杀别人,就会被杀。”

    “可是......”

    “闭嘴!”

    小刺客不得不沉默。他看向文武极所在的府衙,有一大半都被他改设成了学堂,用来接纳那些流离失所,却又想读书,考取功名,以此来改变命运的穷苦人。

    这些人中,其实一个小女孩,就是他的好朋友。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跟老刺客说这种话。

    只是,不仅是文武极,全府上下的人,包括小刺客的那名朋友,也在清剿名单当中。

    ......

    ......

    文武极手捧圣贤书,在空洞的房间里高声诵读。

    秀娘已被他迷晕,两个丫鬟带着她乔装打扮,在回怀城的路上。

    虽然秀娘信誓旦旦地说和文武极同生共死,可文武极又怎会允许秀娘的安危有失?

    给李柬送去棺材,表面自己与他如同水火的立场后,文武极心中就总是忐忑不安。或许是前尘养成的心性,让他总感觉会遭到报复,所以他便自私地送走秀娘。

    本来他也想遣散府衙里的所有人,可这些人却都是和秀娘一样的立场。甚至还有人说,如果不是文大人,那小人这条贱命早就已经丢了,小人这条命就是大人的,如果大人有失,那小人绝不独活。

    迫不得已,文武极只得将他们留下。

    只是秀娘,他赌不起。

    这世上,秀娘是让他唯一能感受到爱的人,如果秀娘有事,那文武极无疑会活的生不如死。

    砰!

    一声震响,房门被刺客头子一脚踹开。

    房间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三个刺客,执刀围在端坐着,仍在高声诵读圣贤书的文武极四周。

    刺客们不解,以为文武极是有啥反制的手段,才表现出如此有恃无恐的姿态,都像炸了毛的狼狗那样十分警惕。

    “文武极,你惹怒了李大人,早该想到会落到如此境地吧?”刺客头子优雅地从腰间掏出白纸娟,擦了擦刀刃,“念你如此有勇气,那就自觉点把头伸出来吧,快速结束你的痛苦,是本大人对你的仁慈,你应该感到庆幸。”

    “哈哈哈,看来你那天应该是在场的。为那样的贪官卖命,你们就不觉得可耻吗?”文武极放下圣贤书,悠然起身,周围刺客们都退后一步,身躯一震。

    “将死之人还那么多废话......羊不死,就是狼死,每个世界,都是如此,只不过是形式的不同。你读的圣贤书,这些上面有写吗?既然你不愿意伸头赴死,那本大人只好被迫斩掉你的头颅。”刺客头子言毕,将白纸娟收进腰包,便执刀劈向文武极。

    ......

    ......

    “不要,不要,饶我一命,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你们不是要杀文武极吗?去杀他,我是无辜的,是被逼无奈才借住此处的......我可以带你们去他,可以帮你们杀了他......”一名披头散发的灰袍男人,跪在老刺客和小刺客面前,老刺客的屠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名跪在地上,像死狗一样求饶的灰袍男人,恰恰就是之前拍着胸脯大喊大叫着,要留下来,与文武极共存亡的人。

    “放过他吧,打晕就好了。李大人的最终目标只是文武极,只要他死了就能解恨,这些人既然都是可有可无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饶他一命?”小刺客道。

    见状,灰袍男人又开始说求饶的话,期间不断磕头。

    “小文,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杀人,就要杀绝,都死了,才算干净,以后就不会有人报复你。拿了钱,你就可以退隐,娶个三妻四妾,享受普通人的生活了。”老刺客对灰袍男人熟视无睹,只是仰天一笑,对小刺客道。

    “那你为什么不不退隐?干了这么多票,你手里的钱应该很多吧?”小刺客不解。

    短暂的沉默后,老刺客道:“小文,杀掉部分人,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我相信李大人自有做法。我说了,你还是太年轻了,以后你自然会懂。现在嘛......”

    老刺客手起刀落,斩掉了灰袍男人的头颅。

    小刺客腿一软,险些摔倒。

    “老人,妇孺全部押出来,高过马背的男人统统杀掉。”老刺客冷言后,周围的刺客纷纷出动,只剩下小刺客还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

    ......

    “羊不死,就是狼死。很有哲理的一句话,只是,你凭什么觉得我是羊呢?”文武极紧紧捏住白光闪闪的刀刃,血液不断从刀锋处滑落,而他仍然面不改色。

    刺客头子努力拔出刀刃,可文武极却紧紧攥住它,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痛苦。

    其他刺客见状,连忙执刀悍然劈向文武极。

    只见文武极一个潇洒转身便将其轻易躲过,紧接着,他一脚将刺客头子踹飞,以刀刃对刀刃,又将其他刺客统统踹飞......以一对四,他甚至刻意留了这些人一命。

    “你一个文科状元,竟然会武功!”刺客头子捂着胸口,嘶声吼叫。显然文武极这一脚的力度异常之大,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文武极前尘,可是堂堂的狼将,就算记忆全部丢失,依靠着那些已成肌肉记忆的武功招式,也能轻易击败这些杂兵。

    “赶紧滚,回去告诉小李,想杀我,他还早三百年呢。”文武极傲娇一笑。

    “是吗?”远处,传来老刺客的声音。他的身后,府里的老弱妇孺全部被刺客们捆绑成待宰羔羊。

    “这么多人打我一个,还要用这些卑鄙手段,你们真给刺客丢脸。”文武极收起笑容。

    “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明白任何事情都只看结果的道理吗?文武极,束手就擒,不然,在斩掉你头颅之前,我会先斩掉他们的头颅。”现在换老刺客大笑不止。

    他在行刺文武极之前,就打探过文武极此人。文武极是那种,进京时看见乞丐都会大散家财,甚至变卖御赐马匹,换钱救治重症病人的人。

    他的善心之大,甚至可以说是迂腐,或许,这就是他口中的正义。

    文武极默不作声,他在思考,如何抉择才能让自己不后悔。

    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明白,如果自己死了,其他人或许也活不了,这是一笔可能会赔本的买卖。

    谁料,老刺客下一秒却道:“我们可以先放走这些人,然后你跪地受死。三十六换一,你不亏。如果你今日不死,将来会害死更多人。”

    就在文武极仍旧沉思的同时,刺客头子捂着胸口走到老刺客的面前,悄声道:“这文武极是傻子?你不早说,害老子被他打成这样,医药费又是一笔。”

    “不,”老刺客震声,“他不是傻子,而是全天下最清醒的人,清醒到,知道正义这束光必不可能照亮全天下,却还是会为此放弃生命,化身为光的人......他是拥有神性的人!只是,有神性的人不适合活在人世间。”

    “你该如何选择呢?文武极?”老刺客对文武极吼道。

    文武极微微一下,双手负背,“放了他们吧。我这条命,你们拿回去交差便是,想来,我这条命,应该换的是四十六条命,确实不亏。”

    文武极的这句话,犹如无形的刀子,贯穿所有人的胸膛。

    这是一个怪物!

    毫无疑问,世间绝不会有人甘愿牺牲自己,挽救他人。以命换命,纵然挽救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是自私的......可是,文武极却这么做了。

    刺客们果然放人离去,只是有一名小女孩,硬要留下和文武极一起。

    文武极放狠话驱逐,叫她滚,他心想,小女孩嘛,吓一吓就好了。

    可小女孩却流着泪,深情道:“文大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世上唯一亲的人,哪有儿女能看着父母在自己眼前死去呢?请让我陪你一起,让你不那么害怕。”

    “即使是黄泉路,也要一起走?”文武极痴痴地笑了,不知是在笑她的傻,还是在笑自己。

    小女孩肯定地回答,是。

    文武极叫她来自己的身边,下一秒,就将之打晕,叫一名老妇人将她带走,好生抚养长大,对老妇人道,以后,你就是她的母亲。

    老妇人怕死,却还是有道德心。文武极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于救命恩人的的遗言,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当即,老妇人便道,除非自己饿死,否则,必让小女孩衣食无忧。

    小女孩被老妇人带走,小刺客认真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敢相认。

    现在的他,确实和以前难民营中的小文并非同一人,以前的小文懵懂无知,现在的他是为了活下去,为别人杀人的人。

    文武极闭眼,深吸一口空气,望着夜空中清澈的圆月。

    他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捡起地上散落满地的桃花,握在手中。

    片刻后,他才叫刺客们夺去他的生命。

    可刺客们,却无一动手的。

    刺客头子,意识到今天他不死,死的就是自己。而老刺客,则抱着杀掉他,能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正义想法,两人双双执刀走到文武极身后,高举刀刃,给他来个痛快,猛地劈下。

    可刀刃落到文武极脖子上三分的位置,再也动弹不得。

    两片桃花,像悬在空中的钢铁,封住了刺客头子和老刺客的刀锋。

    天庆公主于圆月之下,踏着桃花,行云流水般带走文武极。

    一切,都好像做梦般。

    文武极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天庆公主的出现,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文武极睁开眼,捏了下手掌,才感受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他偏头看向天庆公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却又好像从来没见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文武极满脸疑惑,开口道。

    “梦中吗?”天庆公主微微一笑,“那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说句,好久不见?”

112、找到自己的人生路

    “好久......不见?”文武极有些口吃地吐出这四个字。

    “好久不见。”天庆公主将怀中的文武极放到地面,又重复一遍。

    文武极想再说些什么,天庆公主一甩衣袖,散出一股金粉,将文武极迷晕。她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月光如水,冰冷地洒在两人身上。

    “你的确是在做梦,现在梦该醒了。”

    ......

    ......

    寒冰地狱,数条光阴之河的交汇点。

    光阴之河像是浓度最深的墨水,寒冰地狱就像是上面一块纸白的浮冰。

    这里没有时间,空间,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和透彻心扉的寒冷,孤独。

    文武极的意识在虚无中像海洋上的孤舟,在光阴之河中漂啊漂,最终来到此处。

    一名神秘女子,双手双脚,包括腰间都被如黑蛇般的铁链束缚,连接到尽头无穷的黑暗中。

    文武极的灵体看见这人,眼神中忍不住生出一种......怜悯。

    认识吗?应该是不认识,但文武极总感觉自己认识她,或许不是现在,以后一定会认识。

    宿命星镜像一棵世界树,将世上全部有关联的人串连着。

    前世今生、现实梦境、生门死路、只见过一面,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没见过,却又万分想见的,终归会通过其他途径再见到,宿命星镜会指引他们。

    “辰芒,你来了。”

    神秘女子的声音,在如同空谷的寒冰地狱中幽幽回荡。

    “你认错人了,我叫文武极。”

    神秘女人扬起嘴角,诡谲一笑。

    “文武极是你,余章是你,辰芒也是你。

    你有很多个名字,每个阶段的你都是不同的,但你始终是你,其他的并不重要。”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神秘女子始终垂着头,水冰色的长发遮蔽了她的容颜,不知道她现在是何表情。

    “时间到了,你该走了。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现实和梦境,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喂......喂!”

    文武极一头冷汗,从噩梦中惊醒,秀娘趴在他身边呼呼入睡,此时也被惊醒,眼角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夫君,你没事吧?”秀娘关切地望着文武极。

    文武极起身,掀开被子伸个懒腰,深呼吸一口,“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很奇怪,这些天,总感觉每晚都会做噩梦。”

    “是这样啊,没事......梦都是相反的,我前天做梦在街上捡钱,结果昨天上街,钱全部掉光了......”秀娘呆呆笑了笑。

    “是掉光吗?不是被你花了?这玩笑很不好笑,不过还是谢谢你安慰我。”文武极表情冰冷,没有对秀娘露出丝毫笑容。

    “夫君!”秀娘突然震惊地看着文武极,双眼瞪如仙桃,“你好像变聪明了。”

    文武极仍旧面不改色。

    他打开藏在床底下的画,静静望着,一言不发,沉默半晌后才回答:“我只是,找回了自己。”

    ......

    ......

    “好,好。好!”朝廷之上,皇帝坐于龙椅,对李柬的呈上的三份奏章赞叹不已,一连说出三个情绪越加高昂的好字。

    文武极在朝堂下,姿态庄重,眉头紧锁。

    “北越饥荒,朝廷粮储不足,以一斤白米换五斤谷糠,救万民于水火……拨谷种借民,三年无息,彰显朝廷仁慈,皇帝圣恩,李爱臣真是会为朕分忧。”

    “陇西地震,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以寿宴之命,宣赈灾之事。在座各位,都自献家宝,实在是令朕欣慰不已,国有你们这些忠心耿耿、视金钱如粪土的臣子,何愁不兴呐?”

    “海外蛮夷,李爱臣更是派心腹魏中堂亲自游说,化干戈为玉帛。妙哉,国有李乃国之幸,朕有李乃朕之幸啊。”

    连皇帝都如此奉承李柬,其他臣子也不是笨蛋,当然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反着干。

    之前冒死弹劾李柬的忠臣,譬如汪不语,已经如愿被斩首示众。

    “呵呵呵,好一个指鹿为马。李柬,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朝廷之上为所欲为吗?真以为全天下的黎明百姓可以任你宰割吗?真当世界没有王法,没有天理?”

    说这话的人,当然是文武极,也只有文武极,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皇帝,李柬,朝廷百臣,被惊的一时哑口无言。

    整个朝堂,仿佛是一幅静止的画,只有文武极是画上的活物。

    “北越饥荒,喂灾民以猪食,你们把人当人吗?偌大一个天下,偌大一个朝堂,连这点粮食都拨不出吗?李大人,你的私府囤了二十万斗粮食,足以供全天下所有人食用一年,从碗里拨出一粒米,就算救灾了吗?你真正尽到职责了吗?”

    “陇西地震,以寿宴为借口聚集百官,暗中派遣清剿司的人威逼利诱,强逼他们交出家中钱财,美其名曰献爱心,用以赈灾。可真正用于赈灾的钱财不过各位总捐款的十分之一,这就算是劫富济贫吗?这就算是为国、为陛下做贡献吗?这难道不是发国难财吗?”

    “海外蛮夷,委屈求和,以每年十万布匹、九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无数牛马、布帛、粮草,签署丧权辱国的合约……

    陛下这是在讽刺你,百官都在讽刺你,难道李大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死寂,无边的死寂。

    朝堂之上,竟无一人为文武极说话,百官都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看向文武极。

    “哈哈哈哈!”

    文武极突然嗤笑起来,笑的越来越大声,手中的象征臣子的长木牌,被他丢弃在地。

    “陛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你不能善待你的百姓,将来有一天,你的百姓必将组成如同野草一般的义勇军反抗你,杀了一波,又来一波。

    今日,若你不能斩掉李柬的头颅,斩掉在座各位所有人的头颅,那么,就请先斩掉我的头颅。只要我的死,能唤醒陛下,那么,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闻言,朝廷百官皆蠢蠢欲动。

    他们养尊处优太久,对自己的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文武极此言无疑冒犯了他们。

    你要弹劾李柬就弹劾,拉上我们算怎么回事?

    “陛下,文武极冒犯圣威,朝廷之上竟如此大放厥词,丝毫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请下令将他推出去斩首示众。”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真蠢,蠢的不可救药,这种人死了也罢。”

    朝廷之上,顿时一片混乱。

    “文武极,你可知罪?”许久不开口,一开口就奉承李柬的皇帝终于正视文武极。

    “知罪?知什么罪?反倒是陛下,陛下可知自己的罪?可知李柬的罪?”文武极一副悍不畏死的架势。

    找到了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什么的人,都不怕死。

    死在自己追寻的路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文武极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惩奸除恶、匡扶弱小、不畏强权的正义的路。

    皇帝有一丝明智,知道文武极是铁骨铮铮的忠臣,可皇帝也怕啊,怕自己的龙椅被李柬抢去。

    文武极根本不知道李柬的权利有多大。军队、朝廷百官无一不是李柬的手下,皇帝不是不想对付他,而是根本对付不了他。

    事已至此,皇帝早已想通,能混一天是一天,做个傀儡皇帝至少还能荣华富贵一生,用不着非要和手眼通天的李柬对着干。

    “好。文武极,你胆大包天,不敬朝堂,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那朕就成全你。

    禁卫军,将文武极押下去,斩首示众!”

113、文武极一心求死

    “且慢!”

    一声老态龙钟的低吼,在整座大殿回荡。

    处在左手第一排,鬓发苍白,剑眉星目的相父吴尚,缓缓走向大殿中央。

    他一走动,所有臣子的目光都随之转移,足见此人身份地位的不同。

    “相父,可是要为文武极求情?若是如此,那就请退回去吧,今日朕必杀他,还要诛他九族。”皇帝以玩笑的语气轻描淡写道。

    吴尚眉锋一抖,“臣,并非是为文武极求情。正相反,他弹劾清白公正的厂长李柬,冒犯陛下的威仪......就凭这两点,将他吊起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痛快斩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索德斯内......”皇帝摸摸下巴,“那依相父看,如何处理文武极为好?要不对他施以宫刑,让他生不如死?”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依臣看,处罚还是太轻了些。

    臣听闻文武极有一妻子,貌比西施,不如将她送进青楼......咳咳。”

    皇帝听吴尚一言,嬉笑不止。吴尚的话,无疑满足了他“就喜欢你看我不爽,又干不掉我”的变态心理,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这之后的文武极会变成什么样了。

    台下尚有良知的臣子也是敢怒不敢言,想不到平时沉默的宰相吴尚,一开口就老阴阳人了。

    文武极闻言,心中顿时火冒三丈。他实在是没想到,如今的朝廷竟已堕落到如此地步,皇帝竟然如此昏庸,如果他现在手中有把刀,早都冲上去和皇帝拼命了。

    唯有李柬,眉眼皱成一团。他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陛下不如先将文武极押入地牢,若他肯认错,再从轻发落。要他还是如此固执,再折磨他,这样既可以展露陛下的仁慈,又让众人明白,陛下的威严不可冒犯。”

    “那......”皇帝正想按相父吴尚的要求来,却突然被李柬打断。

    “还是直接将文武极斩首好,以免夜长梦多。”

    “李柬!你这么想除去文武极,难不成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如果不是,留他一些时日又何妨?陛下,杀掉一个人并不难,难得是让他心悦诚服,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

    皇帝陷入沉思,而后又嬉笑起来,“有意思,确实有意思。李柬,你闭嘴,就按相父说的办,先将文武极压入地牢。朕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文武极臣服。”

    两个禁卫军走上朝堂,就要押文武极,文武极冷哼一声,主动向地牢走去。

    ......

    ......

    一个人的时光总是漫长的,就像夜空中的某个星星从一边移到另一边。

    文武极坐在监狱墙角,抬头望向灰暗的窗口,缝隙间,柔软的月光洒进地面。

    后悔吗?后悔自己当时的蠢猪行为,使自己身首异处?

    不!

    人活着,就得有意义,就该为这个意义去死。

    正义,生来就是为了与邪恶斗争,哪怕被吞噬也在所不惜,这就是文武极存在的意义。

    只是,他对不起秀娘。

    正义的执行,无论是否获胜,都得付出代价。

    秀娘就是文武极付出的代价。

    是的,他将秀娘当成了自己的一件重要的东西。必要时,如果这件东西保不住,那就只能舍弃。

    文武极是这个世界,唯一拥有神性的人。

    他心里早有空缺,所以如今,秀娘因自己,为了贯彻正义而遇到危险,也不会心痛。

    可其实,秀娘已经安全转移。

    相父吴尚,在建议将文武极押入地牢后,就私底下乔装打扮,亲自劝说秀娘离开,并担保一定会救出文武极,使秀娘与他团聚。

    让秀娘离开,是让她不要成为文武极的负担。

    秀娘不怕跟文武极一起死,可当吴尚提到“连累”这个词时,她做出了离开的选择。

    离开时,她带走了文武极挂在大堂,视若珍宝的画像。

    可能连文武极也忘记了,当初他听从父母安排,接受与秀娘的婚姻时,就在婚礼前天晚上对秀娘说过:“我心里有人,虽然她可能不是人,但我就是忘不了她……现在你悔婚,还有机会。”

    天庆公主分出一抹魂魄,化成秀娘的意义,就是要她陪伴文武极。就相当于一款智能程序被下了强制命令,她哪能违背呢?

    当即秀娘便表示,不介意文武极心里有人,只要我跟你在一起就好。

    可那个文武极只存在于过去,秀娘的记忆里。

    现在的文武极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的灵魂在天庆公主的帮助下,强制占据了这具文武极的躯壳。

    这个文武极爱的是天庆公主,并不是秀娘。

    她们虽然是同一个灵魂,可说到底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在文武极第二次看画的那一刻,前文武极的灵魂,正好完全占据后文武极的躯壳。

    相父吴尚买通地牢守卫,私底下得到皇帝准予,亲自前来释放文武极,可文武极却坚持要为正义献身,除非皇帝大清朝堂,否则自己不会活着出去。

    就算吴尚搬出秀娘,文武极也无动于衷。

    三天三夜后。

    文武极面色苍白,憔悴的像是古墓棺材里存放了千年的黄皮纸。

    期间,吴尚亲自来访过好几次,文武极都不肯出狱。

    没办法,吴尚只能让他吃点苦头,知难而退。

    “大爷,求求你出狱吧,答应出狱,我给你好酒好菜招待。你要是死了,宰相非得要我脑袋不可。”年轻狱卒无奈看看向文武极。

    “不可能。”文武极就算有气无力,态度二也十分强硬,坚决地像是村长的傻儿子。

    就在文武极的意识若有若无时,一名乞丐,提着上好的饭菜进入大牢。

    饭菜的香气是诱人的,对于饿了三天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稻草。

    可文武极忍住了,他并没有鼓气气力大快朵颐。

    来者,正是文武极中举前,被他帮助过,为他骑着大马挂着红花游街的人物,但文武极一概不认。

    “吃一口吧,这是断头饭,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吗?你上刑场被公开处刑时,有话要说吧,不吃点饭怎么有力气说话?”乞丐理理脏兮兮的长发,让自己的眼睛直视文武极。

    文武极犹豫不决,却还是抵不住如此诱惑,乞丐如此说,他倒真没有理由不吃。

    就在文武极抓起鸡腿,准备塞进嘴里时,相父吴尚突然出现,叫住文武极:“想死,那你就吃。”

    文武极没有回话,只是咽了口唾沫,将鸡腿放下。

    乞丐见此,突然爆起发难,硬要把鸡腿塞文武极嘴里。

    可文武极前尘乃是威名赫赫的狼将,就算三天没吃没喝,乞丐又怎会是对手?

    文武极反杀,将鸡腿塞进乞丐嘴里。

    三秒不到,乞丐面色发青,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皇帝不希望你的死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派人暗杀。

    而我是不希望你如此死去的。

    不过,我必须要给皇帝一个交代。乞丐是自愿演这出戏的,他是为你而死的。”、

    如今的文武极听着相父吴尚的话,看着地上奄奄一息、可怜至极的乞丐,心中却泛不起一丝波澜。

    前尘天庆公主的突然消失,他的改变是巨大的。

    苦等一个人二十年,也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可他就是干了。

    “如果你的死因被广而告之,对皇权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我不希望你死,同样也不希望皇权受到挑战,但你非要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并且按你想要的死法来。我同样也是为天下黎明着想的人,但我也想为皇帝守住江山。”吴尚淡淡地说。

    文武极屏气凝神,现在他每说一个字,都有随时猝死的可能。

    “真矛盾,呵呵。

    请将我押往刑场,立刻。”

114、扭曲的正义

    前尘,一间破败的木屋内,幼时的文武极正在院里劈柴。

    等会他还要负责喂猪,做饭。

    猪是父亲向村长借钱买的,养这头猪并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换钱买谷种,如此这家人未来一年才有口粮。文武极就算饿着肚子,也会先把这头小猪喂饱。

    母亲已经逝去,弟弟文平安随父亲外出打猎,两人都是在日落时才会归家。

    本来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妹妹,可因为地主的无情压榨,家里人实在是养不起,不得不将她卖个大户人家,做了终生的丫鬟。

    两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从文武极家外路过,一路闲谈。

    “哎,百里国和荆国又在打仗。黎明百姓中最苦还是我们这个处在两国中间的小村落,指不定那天仗就打到这来了,我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死了都没人知道,还是赶紧跑路吧。”

    “跑路?你想跑去哪?怎么跑啊,祖上留下来的家业就在这,虽然不多,可好歹也是咱们自己的。”

    “去荆国啊,你不知道啊,荆国正在鼓励耕种,新迁入的人荆国给你分地,三年免税。三年后,每户人,按一户人一个壮丁算,交两百斤粮食,连着交十年,那地就是你自己的了。还享受荆国军队的保护,多好的事啊。”

    “真的假的?有这么好的事?不会是把我们骗过去当老黑奴吧。”

    “当然是真的!我去荆国打探过,这次回家,就是来收拾包袱,通知全村人的。我等地里的老白菜生好,拉去荆国卖了,到时候就不再回来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吧,结个伴,互相有个照应。”

    “好啊,我相信你,那咱们明天就动身......哎,小文,你老爹明天要带着你一起去,我都跟他们说了。”

    “哦......好。”

    此时的文武极对荆国还没有任何概念,不知道这就是他将来死命对战的大敌。

    文武极只是恨,恨自己的父母把妹妹文洁卖了,可自己又没有能力阻止。文洁还在的时候,他是很开朗的一个人,可他现在总是寡言少语。

    和文洁一起在原野上放风筝的日子,如空谷中之音般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

    但以前所有难熬的日子,都将在未来某个最难熬的时刻得到终结。

    今夜就是文武极人生迎来巨变的时刻。

    一伙穿着暗红色铠甲,手执屠刀的噩魔闯进村落,他们的屠刀上都沾染着鲜红欲滴的血液。

    这是百里国的恶魔军队。

    带领他们闯进村落的人,是村长。

    世上最按捺不住的就是已经叛变的人心。百里国律法严格到残忍的地步,如果村里人叛逃,一旦被查出,那他在百里国军中当兵的大儿子就会遭受车裂之刑。

    迫不得已,他向百里国恶魔军队举报了村里人即将叛变荆国之事,以此来保住自己在百里国军中当兵的大儿子。

    被屠村的时候,文武极就躲在装水的木罐里。

    似乎全身浸泡在水中,外界的嘶吼惨叫求饶声就不会侵入自己的大脑,一切就像没发生那样,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醒了,一切都还像原来那样......妹妹文洁俏皮地拉着自己去原野上放风筝,母亲下地前叫自己按时割草喂猪,说别整天就捧着你老爹的书看,书上的字你认得全吗?老爹提着在荒山野岭里蹲了三天才打到的野兔子高喊:“老婆儿子,今晚有肉吃啦!”

    文武极好希望此刻被自己救过的那条小青蛇出现,挽救一切不美好。他紧紧握着挂在脖子上的黑白乾坤石,满怀期待能发生奇迹。

    可是没有。

    天庆公主此刻已经返回天庭。她这一走,于天庭而言不过只二十天,学门法术的时间都不够,可对文武极而言就是二十年,整个人的一半都埋进黄土里了。

    全村人被屠杀殆尽,呐喊、嘶吼、求饶声全部停止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一片死寂。

    为首的大胡子屠夫,走进文武极的家,发现了桌面简陋的饭菜和猪圈里嗷嗷喊饿的小猪。他视察房间一圈,突然探下脑袋看床底,一无所获。

    之后,他将目光锁定在装水的木罐,文武极就藏在当中。

    屠村之前,屠夫头子就说了,斩草除根,鸡犬不留,以此威慑那些想叛逃却又没叛逃的村落,巩固百里国的地位。

    显然,他是不会留文武极一命的。

    屠夫头子手一招,便有另一名屠夫走过去,揭开木盖,将文武极像拎小鸡崽那样拎出。

    可以看出文武极很难受,但这名屠夫满脸的不在意,将他当成了玩具。

    文武极被拎了很远,最后,屠夫将文武极丢在十几名孩子当中,其中就有他的弟弟文平安。

    将孩子妇女集中杀戮,一起埋葬,是为掩人耳目,给他们“人道”的待遇,这也是屠夫头子所称的“仁慈”。

    文平安表情麻木,已经被吓傻了。

    “那么,从谁先开始呢?”屠夫头子吹起口哨,架着屠刀,绕着人群走。他似乎很享受杀戮的快感。

    人们惶恐地挤成一团,妇女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捂着孩子的眼睛。

    “不是我,不是我......”文平安在心中默念。

    “就先从你开始吧。”屠夫头子走到文武极身旁,举起屠刀。

    很奇怪,屠刀悬在文武极头顶,他竟然面不改色,或许是强壮的镇静。

    “不要!”文平安突然大吼。

    意外的是屠夫头子竟然真的收起沾血的屠刀,不过接下来,他却朝文平安走去。

    屠夫头子走向文平安的每一步,在文武极眼中都是如此缓慢。

    突然,天庆公主之前留给文武极的黑白乾坤石,绽放纯白圣光。

    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在当事人眼中却仿若神迹。

    这里的人,都是信奉神明的。神迹,即是神来过的征兆,凡人不可亵渎,屠夫头子也当然不会对佩戴着“神迹”的文武极下黑手。

    屠夫头子将屠刀插入地面,蹲在文武极身旁,一反常态:“喂,小子,愿意做我儿子吗?成为正义之师中的一员。”

    这明显就一副你不加入我就杀你的架势,文武极少有早智,是个聪明人,同时他也惧怕死亡,哪能不接受?

    只是他无法理解“正义”这两个字的概念。

    “能让我弟弟活命吗?”文武极鼓起勇气道。

    “当然,你和你弟弟,这里的人所有人都能活命。”屠夫头子是个精明人,他知道,只要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就能博得眼前这个傻小子的好感。

    虽然他的亲生父母的确是因自己而死,可他们那是为正义而献身,又不是我亲手杀的。

    屠夫头子干的是刀尖舔血的职业,自然无儿无女,不过要他收下这么多孩子做儿子女儿显然不可能。除了文武极和文平安之外,其他孩子都会被当成死士培养,一直被洗脑,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正义,是什么?”文武极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在场所有活着的屠夫都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完全一致,这也是他们为之作战的信仰。

    屠夫头子将如狼般的眼神望向文武极,“世界上其实只有两种生物,强大的狼和弱小的羊,狼吃掉羊就是狼的正义。我们百里国人个个是狼,也只有狼,才有资格在这世界存活。弱小、孱弱的羊就该被吃掉,除掉弱小,就是强者的正义,百里国的正义,世间的真理......如果不成为狼,就只能成为羊。”

    “对于强者而言,除掉弱小就是正义。”文武极抓住关键字眼。

    “没错。弱小的羊在世间存活,唯一的意义就是被狼吃掉。”屠夫头子震声道。

    如此,文武极被成功洗脑了二十年。

    十六岁的少年时期,他就带兵打仗,征伐荆国,与弟弟文平安一起,靠着黑白乾坤石的特殊效能以及残留其中的狼妖之气,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即便如此,荆国依然矗立不倒,屡败屡战。

    宿命星镜垂青荆国,必将立于不败之地。新法颁布后,荆国已经得了人心,文武极杀一人,就会有两人甚至更多人,投靠荆国。

    百里国的风头,只是一时的,最终的胜利还是归于荆国。

    可笑的是,文武极和屠夫头子建立了深厚的情感,以至于他被百里国君主以“父亲”的性命威胁,想逃,却又不知道该逃往何处,只是不停的杀人,杀人......

    二十六岁壮年时期。

    身着暗红铠甲,如修罗魔鬼般的文武极阴沉着脸,将屠刀架在跪倒于地,却努力挺直腰板、一脸刚正不阿的女子脖颈处。周围是一地的尸体,男女老幼都有,这些人全都是该女子最亲近的人。

    “文武极,你臭名远扬、作恶多端、残暴至极,不分青红皂白杀我全家,你肯定不得好死!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你,你会下地狱的!”女子死前,对文武极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辱骂了他祖宗十八代。

    可文武极只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眼瞳如幽泉般黑暗深邃。

    “你们最大的错,就是不够强大。所有弱小,都是原罪。在强大的正义面前,弱小的邪恶都该被除掉。”言毕,文武极举刀,猛地劈向该女子。

    ......

    ......

    如今,文武极从囚笼中醒来,蓬头垢面,面色苍白,憔悴地像是随时都会咽气的绝症病人。

    烈阳的照耀下,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百姓们的起哄声不绝于耳,不停地有人往囚笼中的文武极丢鸡蛋白菜。

    相父吴尚应了文武极的要求,带着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游街,午时三刻处死。

    “文武极,死前,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相父吴尚抬手示意车队停止前行,下马走到文武极眼前。

    “希望我死后可以下地狱,遂了那些人的愿。”文武极淡淡地说。

115、爱情与梦想的抉择

    “文武极脑袋里到底装着啥东西,活路不要,竟要自寻死路,真有意思。”

    处死文武极一幕,皇帝相当有兴趣,以至于御驾亲征。李柬车马跟在皇帝之后,面色一如既往的深沉。

    绕是文武极触犯的李柬的利益,李柬也不得不承认,文武极是真正的求道人,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甚至为此不惧死亡。就凭这点,李柬也打心底里尊重他。

    不过,该杀的还是要杀。文武极不死,死的就是自己。这点李柬心知肚明。

    “恳请圣上饶恕文武极。”

    一道柔弱却又刚强的女声,由远及近,传入皇帝及李柬耳中。

    御前侍卫看着这名背负荆棘,双膝跪地的女子,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心说文武极你犯事让你马子来给你求情算什么,不过他还是格式化对来人呵斥:“何人敢拦圣驾?”

    来者正是秀娘,她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恳请圣上饶恕文武极。”

    ......

    ......

    文武极被压入地牢前。

    全府上下闻到风声,都在搬府里的东西跑路,唯有秀娘从老家带来的朋友,忠心的丫鬟小蝶不离不弃。

    她想要阻止其他人抄家般的举动,却被秀娘制止,“小蝶,让他们去吧,是我让他们走的。你也可以走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秀娘将准备好的包袱交到小蝶手中,小蝶光用手一摸,就知道里面的银票肯定不少,定然是秀娘掌管的全部家底。

    短暂的沉默后,小蝶毅然将包袱还给秀娘,秀娘不接,她只得放在桌面,同时吐槽其他人:“前段时间府里遭了刺客,如果不是文大人舍身,你们早就已经死了。一群忘恩负义的人,呸。”

    面相老实的男管家听不下去,道:“正是文大人救了我们的命,所以我们更该保护好自己的命,将来才能有机会报答文大人,你那是愚忠。小蝶,你还是劝小姐跟你一起走吧,不然等官兵来抄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秀娘也对小蝶道:“你走吧,我会走的。管家说的这番话是对的,留着自己的命,好好活着,才是正确的选择。”

    小蝶有些懵,生死攸关,大家怎么都如此清醒?

    “不!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小蝶依旧坚持。

    秀娘答应过相父吴尚,不当文武极的拖油瓶,自然会离开。可小蝶非要作伴,她也只好点头同意。

    早在文武极参加李柬寿宴前,他就告知过秀娘,自己用尽这些年的俸禄,经朋友之手,在老家河边买了栋小房子。等所有事尘埃落定,就退隐此处,和秀娘平平淡淡过完余生。

    那是秀娘曾心心念念的东西,也是她一生的追求。

    可现在,秀娘手中空有文武极给的地契,却没有文武极作伴。

    那种只能与自己影子相陪的隐世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她只是天庆公主的一缕分魂,思想单纯,想救文武极,可是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那个实力,只能采取最笨的方式。

    文武极喜欢读书,曾给秀娘讲过负荆请罪的故事。如今,她只得照猫画虎,找到那个能赦免文武极死罪的人。

    可她并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只是任人摆弄的木偶,而幕后的木偶师丧心病狂。

    “文武极冒犯君威,十恶不赦,岂是你一介妇人求情能放的?来人,把她给我拖到一边去。”李柬道。

    皇帝还未发话,禁卫军就依照李柬的指示开始行动。

    “等等!”

    皇帝突然发话,其他禁卫军闻言动作也是一滞,不过他们看向的人并不是皇帝,而是李柬。

    “在处死文武极之前,先当着文武极的面处死她,岂不是更有意思?”

    皇帝痴笑一声,又道:“不过,如果文武极愿意求饶归顺,低头认错,那两个人都可以活命。”

    禁卫军们仿若木偶人,都在等待李柬发号施令。

    “陛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都聋了?还不快行动,带上这妇人,一起去刑台?”

    闻言,禁卫军们纷纷开始行动。

    秀娘在被押途中,很不安分,一直说着为文武极求情的话。

    皇帝表示再吵就割了你舌头,可秀娘在沉默两秒后,依旧像个傻瓜一样不依不饶。

    “和文武极真是般配,一样的死鱼脑袋,希望你们在地府还能做对鬼夫妻。”

    李柬悠然叹道。

    ……

    ……

    “好大的太阳。”

    文武极跪于圆台,双手被铁枷锁住,嘴唇干裂,鬓发缭乱,一脸的苍白之色。

    台下,人们皆用愤恨的眼神看向文武极,似乎是贪腐了几十年的朝廷大官终于被绳之以法。

    其中,就有先前参与暗杀文武极的【清剿司】的小刺客以及文武极救下的小女孩。

    天庆公主再次篡改文武极的记忆,那晚的一切于文武极而言是梦,可对于其他人却是真是存在的。

    文武极毫无疑问是个理想主义的大善人,可他同样也是被理想主义迫害的大恶人。

    曾经的他杀人如麻,被扭曲的正义蒙蔽双眼。现在的他宁肯自己身死,也要挽救他人性命。

    可其实,自始至终,文武极都是在为信念而活,无论这种信念是正义还是邪恶。

    人之将死,本应万分恐惧,可文武极心中却如释重负,有一种没来由的轻快感。

    为信念而活的人是痛苦的,何况这种信念根本就没有在现实中实现的可能。

    对于这种人,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那晚之后,老刺客向上方汇报,小刺客因公而亡。小刺客如愿退出清剿司,做了一当铺老板,过上了快活日子。

    他找到小女孩,给予那老妇人五两白银,将之带走,像是哥哥终于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

    今日,他不是以清剿司刺客的名头来看文武极,而是将他以妹妹的救命恩人看待。

    “将这碗水给他送上去吧,水里有蒙汗药,在睡梦中死去,应该会很安详。这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小刺客将红木饭盒递到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面无表情,只是接过红木饭盒的双手有些颤抖。

    好人不好命,坏人反而活成人上人。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她只是个小人物,不得不接受。

    文武极已经饿的头晕眼花,朦胧间,他将小女孩看成了早已故去之人,叫了一声文洁。

    小女孩有点懵,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将水灌进文武极干裂的嘴中。

    行刑官想将小女孩拖下去,小刺客上前,看了一眼行刑官,行刑官便任由小刺客将小女孩带走。

    文武极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自己拿命相救的人,最后却和想要杀他的人同行。

    不过无所谓了,这一切都将在他人头落地之后终结。

    午时三刻,日轮悬在文武极头顶,仿佛一圈硕大的光布罩住文武极。

    皇帝、李柬等人带着秀娘行至刑场,刺眼的白芒中,文武极看见了秀娘,却有好像看见了天庆公主。

    官吏见皇帝驾临,赶忙上前相迎,皇帝手一招,只是和李柬静静坐在一旁。

    官吏清清嗓子,打开文武极的罪状书,道:“文武极,你冒犯君威,颠倒是非,无视朝堂,侮辱朝廷大官,本该诛你九族,可皇帝圣恩,只杀你一人,你还不谢恩?”

    文武极听了这番话,看了眼皇帝身旁被两个金甲禁军押解的秀娘,心中沉甸甸的石子好似落下。

    “臣......谢恩。”

    文武极鼓起全身气力,仍然有些有气无力。

    “陛下一定要杀文武极,就让我陪他一起死吧。”沉默已久的秀娘,突然开口道。

    皇帝默不作声,片刻后,道:

    “你这么说,好像朕杀他,还杀错了。

    你可知,文武极犯的是什么罪?他是被自己蠢死的,活该有此下场,别说你个小女子为他求情,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无济于事。

    文武极,今日朕杀定了。”

    ......

    ......

    天庭每一位神仙降临凡间时,都会引起天空的巨大变化。

    遮天蔽日的天狗食日,亦或者千年不遇的高温。

    此刻世间人感受到的高温,其实只是天庆公主降临的征兆。她身着白衣,就藏匿在云端,眺望着台下众人的一举一动。

    皇帝说出必杀文武极此话时,天庆公主挥一挥衣袖,无形的金粉从撒向皇帝,他便道出缘由,改变想法,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温和。

    “如果没有李柬,天底下只会死更多人,他固然有可恨之处,但这并不能否认他的功绩。

    理想主义,从来只能活在理想里,一旦扯进现实,无疑是露骨血肉。

    李柬是大好人,比文武极这种伪君子好多了。

    可文武极也是一心为国为民,只是方式偏激,如果他低头认错,发誓改过,那朕就下旨饶了他。”

    许久的沉默。

    皇帝能说出这番话,实在是匪夷所思,打破了天下人认为他是昏君的一贯认知。

    他是很清醒的人,清醒到认为李柬是身不由己,所作所为固然可耻,但却是最好的选择。

    “夫君,夫君,你听见了吗?快认错,只要认错,陛下就能赦免你。”秀娘听闻这席话,连忙对如同木头人般的文武极吼道。

    可文武极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抬头望着太阳。

    “夫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千万不要犯傻。”秀娘似乎比文武极更加在意他的生命。

    如果文武极是一个人,他为了自己坚持的信念,断然不会认错,可现在多了秀娘,又是另一番场景。

    触手可及的爱情,遥不可及的梦想。

    为了爱人活在世上苟延残喘,为了无人能理解的信念就此葬身,文武极只能二选一。

116、无人理解的信念

    “文武极,你能干点实事吗?别整天就抱着书摸来摸去,那白纸片是你媳妇啊,还是你能用它赚钱啊?”

    秀娘学着文武极的样子抚摸空气,模样可谓是……妖娆。

    “你个小女子懂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文武极竖起眉毛,耿直道。

    “那你就看着你媳妇挣钱养你呗,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是你娶我还是我娶你?当初白嫁给你,现在还要挣钱养你,世上有这种事吗?你心不痛吗?”秀娘两手叉腰,发言激烈。

    三秒后。

    “不痛。”文武极勾起老干部牌杯具,轻饮茶水,淡淡地说。

    文武极中举前,经常和秀娘吵架,一次话放狠了,秀娘呕气,一怒之下回了娘家。

    娘家人都劝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自己回家不到片刻的功夫,又想起文武极读书时的英俊姿容,也想回去,却又拉不下面子。

    就这样,秀娘足足坚持了三天之久,每分每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天庆公主赋予秀娘喜爱文武极的灵魂刻印,可不是凡人的思想能控制的,可她就是控制了。

    足以见得,她对文武极只读书不养家的举动,是心怀怨念已久的。

    文武极一人在家,看书的样子就像是个呆子,肚子咕咕叫似乎也感觉不到饥饿。

    直到忍受不住,文武极终于开始刷锅做饭。

    可文武极做的饭,他自己都难以下咽。此时,文武极终于念起了秀娘的好。

    “没有她,干饭都没有味道,这人生如何过得?”文武极感慨一声,立马丢下碗筷,去寻回秀娘。

    路上经过小镇,偶有推车小贩叫卖,瓜果蔬菜,包子馒头糖葫芦小糖人,以及女性的小首饰,孩童的小玩具,倒也算是繁华。

    文武极突然意识到,自己去寻秀娘,总不能空着手去,如此全无诚意,秀娘如何会跟自己回家?

    可他又身无分文,什么东西也买不起。

    思前想后,文武极决定将自己闲暇之余作的画拿出来,与卖风筝的小贩以物易物。

    文武极的画功惊为天人,小贩虽不懂画,不过一眼瞧上去,画上的风景也叫人赏心悦目。

    主要是文武极卑微地求小贩,满足了小贩的虚荣心,小贩实在没法拒绝。

    文武极拿着打包好的礼物走进秀娘家,面容谄媚的简直像条哈士奇。秀娘老爹开心地拿扫把上下左右挥舞,将文武极请出去。

    秀娘眼见文武极要走,犹豫五秒后,还是出门想将其挽留。

    毕竟文武极可从来没如此对待过秀娘,他对秀娘一丁点的好,对秀娘而言就仿佛大涛大浪袭来。

    秀娘眼中,文武极突然回身,迅雷般双膝跪地:“亲爱的老爹,我错了,今后我定好好对待秀娘,她让我跳刀山我绝不下火海,她让我洗衣扫地我绝不做饭……”

    可实际上,文武极只是弯下腰,悄悄将腰间的玉佩取下,塞进秀娘老爹手中,放声道:“老丈人,拿去当了换酒喝,够你喝一年了,秀娘我就带回去了。”

    秀娘老爹高抬手,狠狠地反复拍打文武极的肩膀,看得秀娘万分心痛:“叫你欺负我宝贝女儿,叫你欺负我宝贝女儿……你不要她,多的是人要她……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好好待她,一日三炷香,晨昏三叩首,当祖宗供起来,听到没有!”

    可实际上,秀娘老爹却道:“好女婿,赶紧把她给我带走,不听话就打!女人呐,就是事多矫情,不打不听话!”

    文武极来到秀娘房间,秀娘连忙转身背对文武极,擦干眼角泪水:“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书才是你媳妇,你去跟它玩,别来找我。”

    秀娘的言外之意:赶紧给我道歉,说我比书重要,并发誓以后再也不碰书,我就跟你走。

    可文武极却只是将礼盒放在桌面,感叹一声:“我就猜到会是这种结局,那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等等!”

    几乎是一瞬间,秀娘火冒三丈,又一个转身,双手叉腰,露出饿狼捕猎时的凶悍表情。

    “文武极!你我夫妻多年,如今闹了矛盾,你就不再试着挽回一下?”

    “不了,被爱的人要走,爱的人是留不住的。”

    “你再说一遍!”

    文武极见秀娘这副表情,赶忙闭嘴。

    这倒不是怕秀娘拿刀和自己拼命,文武极知道,如果自己继续和她杠,秀娘无疑会泪崩,哭地梨花带雨。

    文武极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女人哭。

    “……那你跟我回家吧。”文武极犹犹豫豫。

    “好!”秀娘立即回应。

    文武极提着礼盒,带秀娘来到一处原野,不远处正有两个孩子牵线放风筝。

    “盒子里装的啥呀?”秀娘好奇问道。

    “很贵的东西。”文武极回应。

    不远处的小孩忽然惊叫一声:“风筝线断了。”

    另一个小孩道:“没事,风筝才八文钱一个,大不了重新买一个。”

    刚刚打开礼盒,摸出风筝的文武极顿时尬住。

    “不喜欢风筝,也不喜欢放风筝。”秀娘冷冷道。

    “但既然你喜欢,那我也喜欢。”

    文武极换给小贩的画,曾有人出五两纹银购买,文武极都不卖。如今他为了哄娘子,却将之换了九个铜板都不值的风筝。

    秀娘拿着线头,文武极牵着线,如同小孩一般在原野在奔跑。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突然猛地一震,觉得自己以前仿佛和某个人做过同样的事,但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时间过去太久,妹妹文洁如今只活在文武极脑海中,面容模糊不清,只剩下朦胧的身影。

    同样的一幕重现时,就好像在做梦。

    “飞起来啦!”

    秀娘面露微笑,但天空却突然刮起大风。

    秀娘握着线头的手翻转几番,风筝在高空摇摇晃晃,风筝线突然断掉,风筝坠落山崖。

    ……

    ……

    “小姐,只要过了前面的城门,我们就安全了。”小蝶搀扶着面色苍白的秀娘。

    可就在秀娘犹犹豫豫,打算迈出那一步时,却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离开此处,留下文武极一个人面对危难,那自己一定会后悔。

    回头找他,自己可能会死,但在懊悔面前,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啊,怎么能像鸟雀一样大难临头各自飞呢?成亲时我们就说过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忽而,秀娘的腹部传来强烈的剧痛,痛的她根本走不了路。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秀娘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小蝶的话,声音越来越小。

    小蝶背着秀娘来到医馆,医馆老者为秀娘号脉,只见老者原本沉闷的表情变得欢喜:“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恭喜恭喜,早生贵子啊。”

    “郎中,你确定?”小蝶问道。

    “老朽万分确定。”医馆老者摸摸胡子。

    “怎么这种时候来,这可如何是好?”小蝶表现的很是急躁,反倒是秀娘,她从来没有如此冷静过。

    旅店处,秀娘以想吃鸡汤为由,支走小蝶,背负荆棘,孤身来救文武极。

    可文武极却一心求死,完全不顾及秀娘安危。

    夫君不顾及我的安危,总该顾及肚中孩子的安危吧?

    刑场上,秀娘的下腹突然出血,官吏叫来医生,才知秀娘已然怀孕。

    医官禀报皇帝,如果不马上治疗,女人和孩子一个都保不住。

    皇帝发出最后通牒:“文武极,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可知错?认错,你们一家相安无事,否则,你的夫人会死,你的孩子会死,最后你也会死。”

    他会低头认错吗?

    他一定会!

    秀娘对文武极给予自己的爱,万分确信。

    可在文武极心中,坚持自己的信念才是第一位,秀娘其次,最次才是自己的生命。

    文武极迟迟不做回应,只有秀娘忍无可忍的痛苦哀嚎声,回荡在整座刑场,一大片鲜红的血液如极红的玫瑰般将秀娘簇拥于中心。

117、画中仙

    文武极眼中,红白色的烈阳之光放大了无数倍,温度也节节升高,仿佛自己随时会融化一般。

    这是天庆公主释放的火系控制仙招——

    终焉纯焰领域。

    事实更令文武极诧异,就好像秀娘死后,他已经被刽子手斩首,现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皇帝、李柬、秀娘、所有的人,都如同纸片一般燃烧,转瞬间便消失殆尽。整个世界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无穷无尽的火焰。

    “我好不容易从元始天尊哪偷……借来的画,就这么毁了……文武极,你可真是不知好歹。我辛辛苦苦为你雕琢的世界,就因为你的恶意作死灰飞烟灭了。”

    天庆公主摇身一转,出现在被枷锁束缚,跪倒在地的文武极眼前。

    空中裙摆落地,文武极看清眼前所谓何人后,仰天大笑。

    “现实究竟是梦境,还是梦境终究是现实?美好的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孤独与残酷才是现状。”

    明明文武极已经全无气力,可他说出这番话的样子却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你就那么想面对现实吗?可你不是痛恨现实吗?”天庆公主不解,她始终都不能理解文武极的所作所为。

    “但人终归是要面对现实的,逃避并不是解决办法。梦境很真,爱我的人也很真,可那终归是假的。”

    “那是真的。”天庆公主打断文武极的话。

    “爱是真的,真正爱一个人,是演不出来的。”

    文武极望向秀娘消逝的方向,只是久久的沉默。

    “每个人都会经历不同的人生阶段,太过遥远的正义,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无法实现,所以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保护家人才是正义。

    如果人人都有责任心,都能保护家人,那国家就会强大,这才是绝对可行的正义,你所求的正义才不会遥不可及。”

    天庆公主只一席话,就让文武极醍醐灌顶。

    “我们离开吧,曾经既然过去了,无论再留恋,也没有回首的必要。”

    文武极回到现实,面前的画已经燃烧成灰烬,只有一圈长方形的黑色灰烬,就好像那段人生从未发生。

    “文武极!”

    文武极耳旁,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一回首,天庆公主就在那,亭亭玉立。

    ……

    ……

    你好。

    好久不见。

    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这都是文武极曾经幻想,天庆公主再出现时,他对她说的开头语。

    可当文武极再次遇见天庆公主时,他却无话可说,只是心底里有种按捺不住的悸动。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文武极裂开嘴角,几乎是在强颜欢笑。

    文武极知道天庆公主是他此生命中注定的劫,无数次想着这一次推开她的一幕,可当这一幕真实发生时,他却缺乏勇气,又像以前遇见她那样,无底线地想靠近她。

    “如果不是你脖子上挂着的乾坤石,我根本认不出你。”天庆公主也是实话实话。

    “曾经那么有爱心,连毒蛇都会花银子买来放生的人,如今两手却沾满同类的血液。”天庆公主的话带有一丝嘲讽意味。

    “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不同的阶段。”文武极依旧冷静的可怕,旋即,他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这次下凡,待多久?”

    “二十年前,此地被虎、豹、狼三妖王所乱,凡人死伤无数,然这事并没有结束。

    宿命星镜昭示,狼妖乃是双生子,找寻并除掉这只潜藏起来的狼妖之日,就是我返回天庭之时。”

    “那一日不除掉这狼妖,你是否就会一直留在凡间?”

    “理论上说是的。”

    “天庆公主有所不知,我生来就无比痛恨妖魔,那抓狼妖之事请务必交给我,我一定会将其就地正法。”

    文武极说这席话时,有些心虚,生怕被天庆公主看出自己图谋不轨。

    天庆公主黛眉紧锁,旋即舒展,“也好。很久没来凡间了,我得好好游玩一番,斩除狼妖之事,就交给你了。”

    文武极想邀请天庆公主这段时间,就暂住在自己府邸。可天庆公主突然一挥衣袖,原地消失不见。

    文武极的那点小心思,天庆公主哪能不知?

    可天庆公主打小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万万不敢触碰《神仙禁止与凡人相爱》的天规天条,当然要选择远离文武极。

    ……

    ……

    “陛下。自从古井山战役,文武极死里逃生后,就闭门不出,再不请求陛下将双亲归还,此事颇有蹊跷。”太监高才,在百里国君主耳旁煽风点火,一旦抓住能诬陷栽赃文武极的机会,就绝不放过。

    只因他全家人都被文武极屠戮,只剩他一人,不得不卖身进宫,当了太监。

    文武极乃远近闻名的万人屠,武力值爆表,无人是其敌手,高才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恨。

    不需他直言相告,百里国君主早就觉察到文武极不对劲。

    文武极能一次在荆国军队的重重包围中逃生是侥幸,可两次三次呢?

    更何况文武极不仅逃生,而且还反败为胜,将荆国军队打的节节败退。

    如果文武极没有和荆国勾结,那百里国君主还真想不出其他合适的理由。

    但文武极此人乃是百里国远近闻名的大将,如果没有切实证据就除掉他,未免会冷了百里国诸多将官的心,所以百里国君主一直未对他下手。

    算上此次古井山之战,文武极已经打了六十六场胜仗,实在是功高震主。

    百里国君主小肚鸡肠,想除掉他,也在情理之中。

    防止一个人叛变,如果不能除掉他,那就让他的一举一动尽被自己所知晓,掌控。

    百里国君主知晓文武极年过三十,尚未娶亲,因此特意选了一名身段容貌皎好的女子,收为养女,封号奉蛟郡主,前来拜访文武极。

    奉蛟郡主原不过是一名奴婢,被百里国君主点名封号后,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此天大的好事竟然降临在自己头上,大感荣幸。

    当百里国君主说要将她许配给文武极大将军时,她更是难以置信,就好像野鸡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真龙亲自保媒,要将她嫁给另一只盛名已久的雄凤凰。

    百里国君主着圣驾至大将军府邸时,门口的两名士兵连忙下跪行礼。

    “不必禀告文武极出来接驾,朕很想看看此时大将军在干嘛。”百里国君主道。

    文武极正像往常一样,褪掉上衣,露出结实粗壮的白皮肌肉,手捧圣贤书诵读。

    每当他看到精彩段落时,就会在嘴边默念此段话,尝试理解吸收,同时放下书,走向兵器架,取一把趁手的兵器挥舞,直至大汗淋漓。

    二十年来,除了打仗之时,他每天都是如此生活。

    一段精彩的剑舞之后,百里国君主满脸欣赏的拍掌叫好,文武极才意识到有人到访。

    他当然是在想天庆公主,每当文武极发愣时,就是在想天庆公主。

    文武极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越控制不去想她,就越想她。

    几句客套话后,百里国君主直奔主题。

    “郡主,你看文武极大将军如何?”

    来时,奉蛟郡主始终低着头。

    一个生来就是奴婢的女人,就算金装银饰,也很难有皇室公主的气质。

    “啊……很好,若百里国的男子都如将军一般,百里国定然繁荣昌盛。”

    奉蛟郡主的声音纤细而柔和,与大嗓门颇具男子气概的天庆公主成反比。

    文武极听闻奉蛟郡主的声音后,只感觉头脑一震。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完全一致的声音。

    这是妹妹文洁的声音,虽然几十年没见,但文武极确信无疑。

    “大将军,你看奉蛟郡主如何?”百里国君主见两人眉眼相望,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喜色。

    “陛下!”文武极突然开口,“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哈哈哈!”百里国君主大笑三声,一笑文武极终究是个井底之蛙,从没见过女人。二笑自己的智谋过人,若非自己生来就是君主,只能运筹帷幄之中,否则这个大将军哪轮的着文武极当?三笑文武极是个好色之徒,既然他有欲望,那就是可控之物。

    “朕知道你想什么,朕同意啦!”百里国君主眉开眼笑。

    “……那谢过陛下。”文武极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收起疑惑的表情,以几乎称得上是慈祥的面容看向奉蛟郡主,柔声道:

    “奉蛟郡主,事不宜迟,你今晚就搬过来,住我府上,我即刻差人去准备东西。”

    百里国君主识趣退场:“那朕就不打扰你们啦,来人,起驾!”

    奉蛟郡主只是低着头,她不愿意嫁给这个陌生男人,可是却没有办法,为了生存,她必须要嫁给他。

    一番思想斗争后,奉蛟郡主只得咬咬银牙认了。

    这个凶名远播的文武极,看上去其实倒也不错。

    “奉蛟妹妹,你犹豫什么呢?快磕头啊!”

    奉蛟郡主看着自己手中的三炷香,眼前一米八的关公雕像,以及身旁同样持着三炷香的文武极,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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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庆尘缘介绍:
古有端庄典雅七仙女天羽公主下凡私配秀才董永,今有活泼可爱六仙女天庆公主下凡‘强配’鬼才余章。
天仙配是神话传说中美好至极的爱情故事,而今它在现代社会重现。
女强男弱的组合。女大三千送江山,天庆公主刚下凡就认定余章,此生非他不娶。卑微如尘埃的余章是否敢于鼓起勇气承受?
男强女弱的性格。余章一副普通人的样子,却有成功人士的灵魂……用情敌张雅文的话来讲:“明明就是条咸鱼,你高傲个屁啊!”
路梦遥经常被余章气的掀桌,对他感到失望至极,却又次次都被他所意外绽放出的人格魅力打动。
这是一个富家女神经与被世界抛弃的衰人共同成长的故事,人类爱情史上空前绝后的壮丽史诗,跨越千山万水之距离、绵延数十年之期限、超脱生死六道轮回的绝世之恋!天庆尘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庆尘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庆尘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