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苍莽乱（1）
凌府消息厅已经查明，柳眉这次被囚的地方位于南海北滨。
凌戈思虑了一番，那里是一个隐藏于地下的销金窟，柳眉并无生命危险，且距离凤都最近，不如交给凤无及。所以此刻，最紧要的就是为狐族解围。妖与妖的事情，本来与人族无关，可若沙狼取胜，肆虐逞凶，对人族又是极大的威胁。凌戈想到了一个人选，愿意为狐妖出手，且不会声张的人选。
苍莽山上，月狐的援兵迅速赶来。唇亡齿寒，月狐的战士早已在边界待命，一收到命令，便即刻开赴狐族营地。月狼与沙狼，在族内已经有过数次厮杀，此刻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由于月狼的加入，晶晶无法分辨月狼与沙狼的气息，只好撤了狐媚惑心之术。战斗越发激烈。
一道浅碧色的飞剑，自东北方飞来，骤然停在狐族营地上方，那剑气凌厉无比，冲着沙狼头目飞刺而去。
剑未至，那粼粼水波就已经先到了，沙狼头目仿佛置身一个难以逃离的漩涡，眼睁睁的看着那剑穿胸而过。他艰难张了张口：“秋水……这就是……”
话未说完，就已经气绝。
头领一死，沙狼士气大减，迎风倒戈，很快就被狐族和月狼降服。
王殿前，晶晶看着那柄秋水剑，神色复杂。
不仅晶晶如此，红葙、白素亦然。那柄秋水，也正是斩杀了先王七尾玄狐的法器。白素抚住晶晶的肩膀，道：“此刻，我们正缺盟友。”
晶晶点头，道：“娘，我知道。沙狼的数量，远不止如此。既然他们选择了开战，后面还有得打。”
凌府锦香院中，方紫苑沉睡了三天，终于醒来。
看到她睁眼起身，凌戈才终于舒了一口气，上前道：“你这一觉，睡了三日了。梦到什么了？”
方紫苑托掌，掌心凝出一颗素心兰，她凝望那兰花，低声道：“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和我的外祖母。外祖母的真身，就长这个样子，我看过了她的一生，和母亲的一生，理解了她们所有的感情和无奈。她们将毕生的力量都传承给了我。”
方紫苑说罢，手心兰花发出微光，越来越真实，最后，竟然看上去与实物一般无二。她对凌戈道：“你来摸摸看。”
凌戈伸手一触，竟触到了实感，惊道：“凭空化物！你凝出的这株兰花，与实物无异，厉害啊！”
方紫苑笑了：“她们传承给我的，可是四百年修为，凌哥哥，现在很难说，你与我，谁更厉害。”
凌戈的笑容霎时凝固，果断道：“那当然是你厉害，四百年啊！我不过修行了十几年，怎么能比！”
“那鸦神不是自称修行千载吗？”方紫苑道。
凌戈立即道：“可它跟我不是一脉相承，我也发挥不出来啊！”
“对哦！”方紫苑点头，终于被说服，突然又道：“要不比比看？”
才松的一口气又提起，凌戈急中生智道：“你师父现在苍莽山除妖，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比比谁除的妖邪多？”
“好啊！正好试一试身手！”方紫苑拍手称快。
凌戈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同室操戈了。
方紫苑拉着凌戈，连夜赶到了苍莽山狐族营地。
此刻天已经亮了，整理完战场的狐族，在后殿接待了李云逸和刚到的凌戈、方紫苑。
席间，除了瓜果肉干，还准备几道烹饪过的菜肴，可见狐族诚心。
狐族长老红葙率先举杯道：“没想到李先生会来助我狐族。”
李云逸起身，恭敬举杯回敬道：“当年错杀六尾玄狐，才有今日之危。我此来尽一点绵薄之力，也算弥补一点点过失。”
方紫苑在旁开解道：“师父，你也是受慕容景骗，这怎么能怪你呢！”
李云逸微微向方紫苑侧过头去，道：“明辨是非，也是修行的一种。”
红葙暗叹一声，又道：“不愧是秋水剑，澄澈磊落。”
李云逸道：“实不敢当。”又问：“身为灵狐，玄狐为何不在青丘，而在苍莽山？”
白素放下杯盏，娓娓道来：“玄郎本是青丘灵狐，灵狐族奉命世代驻守青丘，守护天之树。可他外出游玩时，在苍莽山冲冠一怒为红颜，导致狐火漫山遍野，伤及无辜生灵。回青丘后，他向族长请求，自罚驻守苍莽山，护苍莽百年太平。灵狐族长同意，并赐予愿力，若玄郎能恪守百年不踏出苍莽山之誓言，就能得到愿力庇护，守护苍莽百年安宁。”
红葙执盏叹息：“可惜……百年未满，他未能完成诺言。”
李云逸若有所思，道：“只听闻苍莽山成了万妖聚集之所，没想到，竟是六尾治下的一片妖精乐土。所以你们才不顾一切想要复活他？”
白素轻轻摇头：“我想要的只是玄郎，即使这片乐土不会跟着他回来。”
白素眼中，一片深情，李云逸亦不由得动容，缓缓道：“妖精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所化。皆是生灵，是我太执着。”
“师父……”方紫苑凝噎无语，看着他，眼睛发红。她还从没见师父人前认错。
李云逸又道：“当年听信慕容景，他说灵狐守护青丘，不得擅离。六尾玄狐离开了青丘，是因为杀人犯错，被逐出灵狐族，又来这苍莽山作恶一方，以灵狐独有的魅惑术戏弄世间女子。我信以为真，助他除恶，才犯下大错。”
红葙道：“我们狐族是非恩怨分明，先生不必再自责了。灵狐繁衍不易，幸得先主留了一条血脉，继续守护我苍莽山万妖。”
李云逸看向晶晶，郑重道：“狐主身为苍茫山灵狐后裔，我李云逸今日承诺，日后若有需要，只要不违背道义，愿以性命成全。”
晶晶又气又恼，本来这李云逸是她的杀父仇人，让母亲和族人如此痛苦，该好好奚落他一番，可他偏偏此次又救了族人，成了大家的恩人，该好好感激才是。这让她内心纠结不已，面上，却不自觉的挖苦的笑道：“能得李先生一诺，真是荣幸之至，可我如今只想复活我父亲，苍莽山的担子太重，女子的哀怨更沉重，我都背不起。”
话外之意，你这一诺，能让一切还原吗？狗屁用都没有！
方紫苑不由急的一握拳，师父从未向人低头认错，又许下承诺，这狐妖，果然不是人，不能通人情、达人意。
凌戈听了却是一笑，按住了方紫苑紧握的粉拳。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人家死了爹，发发牢骚而已，也情有可原嘛。”
说话间，三足讯鸦忽然飞入大殿，凌戈凝神一默，已经读取了讯息，立即道：“沙狼大举攻来，有狼妖三百，沙狼王亲率，距离此地一百五十里。”
286 苍莽乱（2）
三百狼妖攻来！晶晶大吃一惊。
红葙也面露忧色，道：“苍莽山上小妖不少，可真正能与狼妖抗衡的妖类，不足三百，昨夜沙狼突袭，狐卫死三十，伤近百，加上一百月狼，也不过勉强应付，跟何况这沙狼王，据说可以一敌百，嗜血残忍，骁勇无比，以前一直忌惮先王，如今……”
“如今不是还有我们嘛！”方紫苑起身道：“你们只管对付沙狼，狼王交给我们三人。”
“还有我！”
殿内，一个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走了上来。
狐卫随后才上前通报道：“月狼族少主前来求见，他身法太快，属下来迟一步。”
红葙的神色松泛了一些，道：“少主亲临，不知道带了多少部下？”
月狼少主恭敬行礼，才道：“我一人而已。”
红葙脸色变了。
月狼少主道：“我族能支援的兵将都已经在这里了，剩下的还要守卫月狼城，还请狐王和长老见谅。”
晶晶问道：“外面那么乱，你一人来的？”
月狼少主方才还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此刻一面对晶晶，立即结结巴巴起来：“是，是是的。”
方紫苑忍俊不禁，对凌戈悄声道：“这是什么道理？单单对着狐王说话，就结巴。我还没听过有这种病！”
凌戈抿唇一笑，也抬袖掩口，小声道：“他这是紧张过度所致。”
“过度紧张，”方紫苑蹙眉一想，“狼见了狐狸，有什么好紧张的？”
“若是公狼见了母狐狸呢？”凌戈提示道：“就比如丑八怪见了天仙。”
“哦！”方紫苑恍然大悟，“可这月狼少主还挺好看啊！”
凌戈一阵唏嘘，方道：“男子嘛，无论丑不丑，见了心仪的女子，都是紧张的，比如我见了你。”
“真的？”方紫苑看向凌戈，猝不及防对上了一道炽热的目光，脸不由得红了。
李云逸侧过脸来，却见方紫苑不停的与凌戈说着悄悄话，心中既欣慰，又酸涩。
狐族已经部署完毕，所有人一起出了内殿，各司其职。
拢州之野，望江楼。
凤无及、刘浪在楼上放出一站特制的宫灯，看着那灯冉冉飞上夜空。
回身，凤无及问：“陈掌柜，灯已经放了，可还有什么要做的？”
陈掌柜满脸堆笑道：“没有了，公子只需要在此等候，自会有车轿前来接你们。”然后一拂袖子，桌上多了两具面具。陈掌柜又道：“一会儿有人来接，二位公子需要先戴上面具，一路不要多言，更不要掀开轿帘向外张望，否则……”
“否则如何？”刘浪拾起一个面具问。
陈掌柜认真道：“否则，轻则此次行程取消，重则，丢了性命！”
“这么严重！”凤无及也伸手，拾起一个面具，对上陈掌柜紧张的神色，道：“放心吧，既是规矩，我们不会逾距。”
说罢，套上了手中的猪头面具。
刘浪也套上了自己的狐脸面具。
一顶暗红色的轿子飘来楼前，四下并无人操控，这轿子上应是附了法术，悬停在空中不动了。
两人上了轿，那轿子便绝尘而去，只听得外面风声，但是轿帘却是纹丝不动。刘浪伸了伸手，却被凤无及一把握住，传音入密道：“不要轻举妄动，待入场见了眉眉再说。”
刘浪收回手，意味深长的看了凤无及一眼。这次出门一趟，这个任性不羁的小少爷，真的仿佛一夜长大了许多。
那轿帘密不透光，飞了一段时间，也不知经过了那些地方，骤然停在了地上。轿帘掀开，两个牛头面具人站在了轿前，俯身一鞠躬，道：“欢迎来到半月洞府。”
“半月洞府？”刘浪一声哂笑，走出了轿子。
一名牛头人躬身解释道：“洞府每半月开一次，今夜更是有筹备了半年的佳品拍卖会，望两位公子尽兴！”然后恭敬的抬手引路。
“拍卖的是何物？”凤无及也下得轿来，抚扇询问。
那牛头人再次躬身一礼，道：“拍品都是保密的，恕小人不能告知。”
“罢了！”凤无及拍了拍掌中折扇，道：“既是规矩，客人自然是要遵守的。”
两人入场后，四下转了转，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带着面具，主场一片喧哗，有歌有舞，有赌局，甚至还有一个竞技场。凤无及好奇的走近，就有一个牛头人询问道：“公子可是要上场一试？”
“怎么试？”凤无及问。
牛头人细细解释道：“公子可点名与何人交战，是何彩头，如果对方同意，就可入局。若没有这样的对手，也可以入场，与场下的人交手，不过也要拿出对应的彩头就是了。每场要缴纳一百两银子的入场费。”
“一百两！”刘浪笑看向凤无及。
牛头人再次解释道：“这不是寻常人的打斗，而是有修为之人的斗法，虽然有护场的结界，但还是有场地损坏的风险，有时候还有会死伤，修缮费用，丧葬费用，都在此列，所以一百两，不算多。”
凤无及笑道：“那倒还真是，不算多。”
牛头人又问：“公子可要入场？”
凤无及摇了摇头：“我先看看。”
那牛头人便彬彬有礼的退后了。
两人扶着栏杆看起场下的竞技来。本以为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派弟子斗法，但是几招下来，刘浪和凤无及都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场下一个道人，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这等修为的人，在凤都弟子里，百中不过五。
刘浪压低声音问：“七公子，你可是这道人对手？”
凤无及凝思了片刻，才道：“我已是元婴巅峰，修为应该是胜过他的，可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为何？”刘浪又问。
凤无及道：“这次出门，你也看到了，我修为虽说还算不错，但是实战起来，我也许还比不过眉眉。这道人同时面对三个对手，而且是三个配合无间、实力不俗的对手，还能游刃有余，可见灵活机变，经验丰富。”
刘浪一拍凤无及的肩膀，道：“这次师父老人家劝说你父亲，同意你外出游历，真是对了。你也不要沮丧，经验不是一天就练出来的。”
凤无及轻轻点头，道：“凌二哥提及，眉眉已经显出妖形，她应该不在竞技场。”
“拍卖场最有可能。”刘浪小声道。
凤无及点头，珍宝妖兽，对修行之人来说，都是提升自己的重要物品。
287半月洞府（1）
凤无及、刘浪两人来到拍卖场时，拍卖场下已经围满了人，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必他们都有所期待。
刘浪拉住一个狗头面具的人，问道：“兄台，今日这拍卖有什么不同吗？”
“你不知道？”那狗头人兴奋的开口道：“今天可是一年一次的珍品拍卖。今年拍的是上品妖兽，这可是多少年才遇得到一次的妖兽拍卖啊！虽然现在御兽的仙门少了，但是若能得一上品，回去加以驯化，也是值得的，上品妖兽，战力可不比主人差，而且，就算不能战……”那狗头人干咳了两声，凑近了一些道：“有些妖兽美艳无比，双修也是可以的。”
“哦！”刘浪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巨大的东西盖着幕布被推了出来。
狗头人立刻兴奋起来：“来了来了，快看。”
一个牛头人上前来，气沉丹田，声音在全场传开：“下面，是本场最为珍贵的拍品，雪衣鸟！请各位务必不要错过！”
幕布瞬间化作云烟飘散，显出一个透明的箱子来。那箱子在台上缓缓旋转起来，云烟缭绕中，一个绰约的身姿模糊的印入眼帘。
牛头人从旁道：“本次妖兽展览，均采用冰镜琉璃箱，箱体内璀璨发光，各位可以清楚的看到箱体内的任何一处，可以听到箱体内任何细微的声音，但是箱子里的妖兽，看外面是一片漆黑，也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云烟散尽，冰镜琉璃箱中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安静的坐在一截巨木上，如此素雅，洁白，清冷，高贵，如一道圣洁的光！
凤无及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字：美，太美了！
喧嚣的会场，霎时间安静了。
牛头人高声道：“雪衣鸟，一身白羽，可化鸟，可化人，最妙的是歌喉，在妖兽中也算血统高贵，起拍价，十万两黄金。”
寂静的会场，一下子被点燃，十万两黄金，让在场很多沉醉迷梦的人清醒过来。就连凤无及，在那一瞬间，也动了买的念头，不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冷静一下。
牛头人又道：“本轮珍品拍卖，与往年一样，多件物品同时竞价。所以大家可以不急下手，因为下面，我们还有一个妖兽，供大家选择。第二个妖兽，也是传说中的妖兽，鱼人姬！”
又一个冰镜琉璃箱揭开幕布，这一次，冰镜琉璃箱内，满满的都是汪蓝的水，云烟散尽，一群游鱼从眼前闪过，紧接着，一个人影游来。她蓝色长长的卷发，在水中飘荡，又似一件衣裳，半露半掩的遮蔽着她曼妙的身体，她修长、洁白的长腿，一下一下的在水里弹动着，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弹出了涟漪，七彩的鱼群绕身周身旋舞，她就如一个海中精灵，自由的游弋，她游到琉璃箱的边界，趴在箱体上一看，那双眸子，如海上蔚蓝的星空，仿佛要把人的魂儿都吸摄进去。
整个拍卖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凤无及手中折扇，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牛头人介绍到：“这就是第二个妖兽，鱼人姬，她可与游鱼共生，舞姿、歌声，都十分动人，虽不是妖兽名门，但她狂野灵动，善解风情，所以起拍价，也是十万两黄金。”
两个展品都已经展示完毕，整个拍卖场陷入一片喧嚣。
凤无及拾起扇子，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再次冷静一下。
刘浪上前按住凤无及的肩膀道，戏笑道：“七公子，你不是从小断了情根，六根清净，怎的还会动心？”
凤无及道：“情根是断了，可爱美之心，还是有的。”
刘浪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好想六根清净，只有爱美之心啊！”
凤无及一愣，也笑了，继而拉近刘浪，小声道：“还是没有看到眉眉，难道……”
正说话间，又一个冰镜琉璃箱被推了出来。雪衣鸟和鱼人姬的琉璃箱，漂浮在了会场左右两场的中央，人们都竞相围观起来。
这个箱子的幕布揭开，凤无及抬眼一看，霎时一愣，这是……眉眉？
为何凤无及都无法断定这是柳眉，并不是他眼拙，而实在是柳眉完全换了模样。
牛头人高声道：“最后还有一个妖兽，蛇女，虽然没有完全化形，但是容貌倾城，若能化形成功，也是不错的妖兽。起拍价一万两黄金。”
听到牛头人的话，人群不经意的朝第三个冰镜琉璃箱看去，这一看，不少人也挪不开眼了。
一个女子静静的枕着一弯雪臂，身着轻薄红绡短衫，白色的蛇尾沉在水中，伏在青石上睡着了。青丝蜿蜒垂下，被水沾湿，贴在雪白的小腹上，她尾尖轻轻摇着，激起一圈圈水花，围绕着她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纯真和宁静。
牛头人用一个法器杵，敲了敲琉璃壁，蛇女受惊醒来，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窒息了，拍卖场内鸦雀无声。
蛇女略带惊慌的眼神四下观望一番后，纵身跳入了水中，她在水中游动，长长青丝，薄薄红绡，在水中柔柔飘摇。
凤无及难以置信的问刘浪：“那是眉眉？”
“应该是，”刘浪道：“我也没见过她变成妖的样子，她的翅膀呢？”
两人立即上前去，留意了一下她的后背，被红纱裹住，看不到伤口。
“那脸没错吧！”刘浪道：“你不是知道她是女子吗？”
“可她有那么漂亮吗？”凤无及挠了挠头，道：“脸还是那张脸，感觉却大不一样了。”
这时，身边几人也讨论起来。
一个猫头面具的人问：“刘兄，你更中意哪个？”
一个鬼脸的人答：“第三个吧。”
猫头人问：“美则美矣，可怎么用呢？”
牛头人此刻又大声道：“大家也许难于决定，所以，我们还有下一个节目。”
众人都屏息凝神，牛头人一弹指，三个冰镜琉璃箱中，各有一个琉璃球爆裂，一团粉色的粉末散开。
看客纷纷问道：“这是什么？”
那牛头人道：“这是情动之物，大罗金仙也难敌。”
凤无及的扇子，啪的一声再次掉到了地上。
与他的反应相反，现场看客已经是一片狂热躁动。
牛头人继续道：“各位可在三位美宠表演过后，再做出自己的决定。”
288半月洞府（2）
这类灵宠的买卖，水月洞府是有过经验的，现在仙门能御兽之人寥寥无几，买回去也与个美姬娇妾无异，所以开价的确是高了，但是只要看过了这场表演，总归是有人愿意出高价的。
三个冰镜琉璃箱重归于一处，回来台上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
不等药性发作，凤无及迅速举起了手牌，道：“这个蛇女，我要了！”
旁边那个猫头人捂嘴而笑：“造物之功，实在令人称奇！这世间竟有如此尤物。”
鬼面人则道：“美则美已，可她下身是鱼尾……”
“我出一万一千两！”
随着声音，走来一位身形枯槁如僵尸，面上带着白色修罗面具的人。
鬼面人立即捂嘴尖笑，看僵尸人虚行一礼，道：“还想请教夫子，这该如何享用？夫子是此间行家，想必已有对策。今日彩头，不一定是你的，何不将法子分享与大家。”
僵尸人道：“办法是有的，可我不能说，免得你们跟我抢，白捡了便宜。”
凤无及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老僵尸，听起来还挺会玩，眉眉更不能落入他手里了。他再次举牌，道：“两万两。”
药效初现，鱼人姬开始在水中不安的游动，时不时撞到了冰镜琉璃箱的琉璃壁上。人群开始向这边转移。
雪衣鸟生性冷淡，却也开始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下面也围了一圈看客。
蛇女上了岸，此刻瑟缩在冰镜琉璃箱的角落里，并无反应。
此刻柳眉是清醒的，药效也正逐渐显现，她借着初期药力，用尾巴拼命的冲撞冰镜琉璃箱。箱体外的看客都笑起来，这冰镜琉璃箱承装过千年道行的虎狮兽，那虎狮兽吼声震天，跺地山摇，都未能撞开琉璃箱，何况这未化形的小蛇。
可当人们看笑话似的看着这小蛇表演，她竟三下，就将冰镜琉璃箱撞出了一条裂痕。
牛头人立时大骇，再不留情，透骨飞刀从冰镜琉璃箱上方发射，穿透她的肌骨，在她身体上穿出几个赫然可怖的血窟窿。
这种药力，柳眉太熟悉了。她看不到外面的一切，内心反而越发恐惧。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逃出去死。她痛苦的痉挛着，拔出透骨飞刀，用尽所有的力气，握紧飞刀在那裂缝上轰然一击。琉璃飞散，人群霍然后退一圈，冰镜琉璃箱竟然碎裂了一个洞。她一甩尾，蛇一般从洞中游窜而出。
整个拍卖厅乱了。能撞碎冰镜琉璃箱的妖兽，并不多见，豺狼虎豹也就算了，偏只是一个没有化形成功的蛇女！
看客中有人高声表示不满：“这真的是蛇妖吗！竟然能撞破冰镜琉璃箱。”
牛头人解释道：“她修为尚浅，所以冰镜琉璃箱上没有附加结界。没有到仅凭蛮力，竟能将坚固如钢铁的箱体撞破。”
柳眉拼命的逃窜着，耳边尽是嗡鸣，眼睛也渐渐模糊，大概是药的作用，力量也迅速流失，一切她都顾不上，只是拼死游窜。
忽而一个人影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狠狠一甩尾，却听到那人传音入密：“眉眉，是我。”
“你是谁？”她急促的声音问着，尾巴依然扫来。
“我是凤无及啊！”面具下的凤无及说着，一抖乾坤封魔袋，趁乱将她收了进去，又捏了一个与柳眉同样的幻影，释放了出去。
混乱中，凤无及将乾坤封魔袋塞给了刘浪，传音入密道：“带她先走。”
刘浪立即消失在了人群中，凤府的修为虽然够不上四大名门，但是逃跑和制造混乱的功夫，倒是一流。果然，刘浪一混入人群，就看到凤无及使出了一个凤舞流星，火星乱窜，火光迷眼，真是乱上加乱，打在他自己捏的幻象上，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凤无及自导自演道：“哎哟，那妖孽可真厉害，连凤凰火都不怕。”
忽一阵风雪拂过，那火被冻灭，连颗火星子都不留，逃窜的蛇影，也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众人皆惊。
“不是不见了。”一个带着猫头鹰面具的人，缓缓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那风雪尽入他手中，一握拳，碎成一片霜花粉末。
“不是不见了，那是什么？”人群里不少人发问。
猫头鹰面具的男子轻笑一声，道：“我打碎的，不过是幻象。”他一张手掌，霜花掉落在地，融化成水滴。
众人皆惊：
“实物被打碎，的确该留下实体。”
“这位先生凝出了实物！”
“化虚为实？”
人群沸腾起来，今天真是大戏连连啊。
凤无及心下一骇，凤府的幻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识破的，这个猫头鹰面具的男子，定然不简单。他捏了一个自己的幻象，悄然后退。
“大掌柜到！”一声洪亮的宣布，牛头人纷纷俯首参拜。
一个华服的女子走上前来，无视牛头人的参拜，径直朝着那猫头鹰面具的男子一颔首，道：“没想到，还有见证仙术的一日！”
“仙术！”
“方才那是仙术？”
人群又沸腾了。
苍莽山。
迎敌十里开外，月狼少主带着月狼族，与狐族一起抵抗三百沙狼的进攻。
李云逸，凌戈，方紫苑三人，直奔沙狼王而去。沙狼王体型是寻常沙狼三倍大小。
凌戈道：“看这个头，怕有千年修行。”
李云逸道：“不错，千年也算大妖了。不容易对付，我先会一会。”
李云逸御剑前往，飞剑一对上狼爪，便觉得每一爪之力足有千钧，猩红的狼眼，锋利的狼牙，诡异的狼嚎，都是对人心理的威慑。
沙狼王身侧两个狼卫，也是凶悍异常，不待凌戈，方紫苑援手，就冲上前与二人缠斗起来。
就这样一对一斗法，三人三狼妖，从白天打到了傍晚。
方紫苑觉得每出一剑，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配合着她，使她感觉更敏锐，速度更快，力量也成倍增长，越往后斗下去，这种配合就越来越得心应手，逐渐与她原来的力量合二为一，成就了全新的自己。
狼妖护卫打法刚猛，本身消耗就大，时间一拖长，越来越无力，却遇到方紫苑，状态越来越好，心理上已经占了劣势。这时，方紫苑身上金芒一闪，竟是进阶了。
“紫苑，可是突破了金丹后期？”凌戈笑问。
289万妖之国
方紫苑道：“正是，不过我觉得还有余力。”她并不是夸大其词，的确尚有余地，剑气也越发凌厉。
凌戈大笑：“还是快快解决了这两个狼卫，助你师父一臂之力。”
下一剑，狼卫才惊恐的觉得，凌戈这力量比方才强了三倍，剑阵斥下，它避无可避，一剑贯穿了妖丹。
方紫苑也不示弱，以全身之力，集于一剑，那狼卫心知不妙，拼命一闪，却还是被飞剑穿胸而过，倒在了血泊中。
那沙狼王见左右狼卫战败，仰天一声长嗥，地动山摇，左右卫的狼血，竟然成股的飞起，注入沙狼王体内。
“不好！”月狼少主大喝道：“阻止他，他发动了吞天噬月！”
方紫苑问：“那是什么？”
李云逸已经飞剑刺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已经晚了吗？月狼少主抬头望天，月上东山，玉盘一角已经染上了血色，吞天噬月已经发动，无法阻止。
所有狼族，沙狼和月狼，在这长嗥声中，心生敬畏，翘首望月，也一同嚎叫起来。除了月狼少主，控制住了来自身体的本能。
凌戈道：“难道这就是妖狼族在月圆之夜，妖力爆增的秘法？”
月狼少主道：“是的，吞天噬月以血为引，一旦发动，妖力会暴增数倍甚至数十倍，还会令群狼臣服，我们月狼族，无力再战了。”
凌戈面色一沉，道：“难怪会挑今日来袭！”
一只灵鸦飞来，凌戈眼睛一亮，凝神施法，附近的灵鸦纷纷飞出。这附近总有可以救援之人，实在不济，还有大哥。方才灵鸦传信，柳眉逃出了半月洞府，不知所踪，既已逃出想必不会有事。
凌夜下得青云楼外楼，就看到灵鸦成群在青云塔上空盘旋。
他伸手招来一只灵鸦，是苍莽山求助信，又招来一只，仍是苍莽山求助信，再招来一只，还是同样的讯息。
凌夜不再迟疑，瞬息千里，来到了苍莽山。
此地已是血月当空，妖气弥漫。凌夜以天霜九重锁将妖力和一部分修为锁住，本以为暂时无虞，但是，面对如此浓郁的妖气，他体内的妖力，又开始蠢蠢欲动。
战场上，方紫苑以法力化出粗壮的藤蔓，企图捕捉沙狼王的动作，怎料他动作太过迅疾，快到难以捕捉，墨羽令大范围攻击，倒是可以击中一二，却不能给予致命的攻击，甚至秋水剑，都不能刺破沙狼王坚硬的皮毛，反是沙狼王任何一击，都对三人造成不小的创伤。
血月下，沙狼王的力量和强韧，增长了不止十倍。他释放的王者威压，不仅狼族俯首，狐族也不敢轻举妄动。血红的大地上，只有三个人族与一头巨狼缠斗，伤痕累累。
月狼少主握紧了自己的狼牙剑，却抵挡不了威压，动作迟缓如同老妪。距离月下西山还有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沙狼王的力量不会减弱，人族在这样疯狂的进攻下，渐渐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办法？一定有办法的！他看向后方的狐王晶晶，一旦这三个人族倒下，一下个就轮到了月狼和狐族。
血色的天空突然裂开一条缝，电闪雷鸣，一道飞剑从九天直坠而下，带着清澈明亮的蓝色电光，辟天一剑，斩在沙狼王头顶。
那剑直贯而下，瞬息之间，沙狼王的肉身化为齑粉。所有人如在梦中，只待一个身影，飘然落在剑柄上，才如梦方醒。
“大哥！”凌戈欣喜的朝着人影大喊。
李云逸也朝来人看去，目光中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威压退散，狐族和狼族重新获得了行动力。血月也迅速退去，月光逐渐恢复澄明。
凌夜依然立在剑上，身形未动，那剑却化出无数道剑影，对沙狼进行了一场毫无反抗之力的屠杀。
“大哥！”凌戈有些怪异的看向凌夜，心中隐隐有不妙的预感。他奋力向前，却被混乱的人流向后冲去，他看着凌夜孑然一身，独立剑上的身影，握紧了双拳，鸦神的话再次响起：鸦神附体后，所有的预感，都不仅仅是预感，而有可能是，预兆。
沙狼溃逃，三百沙狼族，留下了二百八十具尸体，以及连尸体都没有了的沙狼王。这场战斗，结束了。
“夜哥哥！”
晶晶兴冲冲的上前，想要抱住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却在近身三尺，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
“夜……哥……”
一声低唤，倏然煞了尾。
凌夜猛一回头，紫色的瞳孔，腾腾的杀气，仿佛一个置身地狱的修罗。
月狼少主也不由大惊：“难道这就是凌夜，传说中的碧眼修罗！可他的眼睛，怎么成了紫色？”
与狐族少主一夜之后，他调查过这个男人的种种，却都不及见面来得震撼。
凌戈试探的走近，说：“大哥，结束了。”
凌夜的眸光才忽的一暗，若有所思。
“夜哥哥，我们回去吧！”晶晶也试探性的伸手，一点点靠近。他没有抗拒，终于，晶晶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狐族王殿上，摆起了庆功宴。庆祝大败沙狼，也庆祝狐族与人族、月狼族交好。
洗去一身肃杀之气，凌夜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众妖哗然，没想到那个强大无比一身杀气的修罗，竟是如此静谧俊美的美男子！使得满室的男子立时都黯淡无光了。
月狼少主不由得感慨：长身玉立，玉树临风，用在他身上犹恐不及，那画中人也不及他真实的容光神韵。他静静的坐在一侧，就引得女妖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席间，狼族和狐族，不断有女妖上前献殷勤。
甚至有狼女，在凌夜杯中滴血，有狐女对他施展魅惑术。妖族将混了血液的酒给人饮下，有交付身心的意思，也有一定的魅惑功效。
晶晶看着这些女妖，不觉心烦，她走下王座，来到凌夜身旁，赶走那些妖女，亲自斟酒，触碰到他的手的一瞬，晶晶惊异道：“夜哥哥，你的身体，怎么跟冰块一样？”
白素和红葙都看在眼里，晶晶的情义，她们此刻方知。白素道：“不如让凌先生先休息一下吧。”
晶晶点头，一把挽住他的手，他微一凝眉，突然间化身一道闪电，出现在三尺开外。
凌夜被女侍引至客房，一推开房门，床上竟躺了一个女子，一条狐尾在身后招摇，身后还尾随了几只女妖，不愧是妖精的国度，凌夜退出了房间。
290解除封印（1）
凌戈寻了出来，湖畔，看着凌夜一人独坐岸边，也上前并排而坐。问道：“大哥，你为什么这般自苦？你还念着那个半人半妖的柳眉？”
凌夜闭目不理。
凌戈道：“她可是中了血咒心心相印，一辈子无法解开的！你知不知道？”
依然没有回应。
凌戈又道：“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你还要继续吗？”
凌夜吐息，淡淡道：“又如何？”
凌戈冷然道：“斩断情丝。”
凌夜面色平静，再次对他不予理会。
凌戈再次道：“那就杀了苏慕白！只有施术之人灵魂到了彼岸，血咒才能解除，她才会重新接纳别人。”
凌夜不语。
凌戈：“你怕杀了苏慕白，她会怪罪于你？那我来！”
凌夜眸中幽光一闪，低低吐出两个字：“不可！”
凌戈一悸，知道凌夜动了真格，怔了片刻，才幽怨开口：“我确实不敢，杀了他，我又如何面对紫苑？”
五陵原。
刘浪逆着入场时一路暗自施放的鬼气，带出柳眉迅速出了水月洞府。
一见天日，柳眉立即扑腾着振翅飞走。刘浪在后面不敢声张，只得看着她顷刻间消失在夜空。
柳眉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飞了多远，她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寻了一处不见灯火的地方落地。
这里是一片无人的荒山，杂草丛生，柳眉抬头，朗月繁星仍在，却不知为何，飘着点滴细雨。
她茫然的看着漆黑的前路，忍着伤口的剧痛和药力带来的炙热，费力的向前爬。
朦胧细雨月色中，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玄色长袍，镶着金色的龙纹，宽广的袍袖在这无风的夜晚翻飞鼓动。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天下之大，却没有你一个妖人的容身之处。活着既然如此痛苦，何不去另一个世界。”
柳眉抬起头，药力作用下，她瞳孔涣散，已看不太清那人模样，只是感受得到那人诚挚的目光。
那人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虽然已注定，在你肉身死后，被诅咒的灵魂要在地狱煎熬，但是你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这个诅咒终将由我解开，你的牺牲会让这个目标早一日完成，你愿意助我，解救万千地狱中煎熬的灵魂吗？”
柳眉茫然的看着他。
“不懂吗？”那玄袍男子道：“没关系，死后，你自然就懂了。”
一柄骨剑出现在那人手中，他举起剑，对着她说：“我会记住你的牺牲。”
骨剑直立，对着柳眉的后心下刺而去，剑端寒光闪耀，这一剑，足以洞穿胸腔。
一道赤色的镰刀破空而来，随后刀风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骨剑改变了方向，抬剑相抗，却在一个弹指间剑影消失，人影碎裂。
只是没有任何附着的灵体？龙母鬼姬一怔，灵体没有附着之物，能发挥出的实力不超过本体的十中之一，竟然能凝出实体剑，还能与她五成修为挥出的炎鬼抗衡片刻，天下间竟有如此修为之人！
狐族相思湖畔。
三足讯鸦的消息再次传来：龙母鬼姬离开了勿原山。
凌戈立即将消息告诉了凌夜。如今除了大哥，他还真不知道有谁能稍稍抵挡一下龙母鬼姬，和她的万鬼军团。洞庭湖畔偶遇的那两个仙人，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们不会听由人差遣。
凌夜问：“她去往何方？”
凌戈摇头道：“不知，讯鸦需隔很远，方能不被她察觉，有时候会跟丢。”他又道：“柳眉说，那段时间，你带她去了大风楼，可见过里面的仙人？”
凌夜：“有一个。”
凌戈问：“不是两个？一个银发白袍，一个青衣黑发。”
凌夜：“银发是须弥子真仙，青衣人我并没有见过，想必是现任大风楼主，须弥子真仙的爱徒。”
凌戈想了想道：“对，青衣人称须弥子为师。他们到底是正是邪？”
凌夜道：“并非邪恶之辈。”
“那便好。”凌戈说着，悄悄看了一眼凌夜紫色的眸子，欲言又止。一股寒冷的气息，从凌夜身上散发开来，凌戈再次看了凌夜一眼，一瞥之下，竟见凌夜的手上，结了一层冰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凌夜不语，身形化作一簇电光，再次消失。
荒原上，细雨蒙蒙。
龙母鬼姬将目光聚焦在柳眉身上的几个血窟窿上，道：“人族竟将你伤成这个样子！”
柳眉趴在地上，早已全身无力，勉强抬头看向龙母鬼姬，低声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龙母鬼姬有些惊讶。她抬手按在柳眉头上，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柳眉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
龙母鬼姬看到她背后，显出一串金色的咒文，才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不认识我。你的血脉被封印了，自然也没有了血脉相承的能力。你可知自己是谁？”
“我是谁？”柳眉抬起苍白的脸，泫然失笑，道：“世人称我柳眉、弃徒、妖女，我却不知，自己是谁。”
龙母鬼姬睥睨一笑，道：“没有尊严的活着，真是可悲。这封印符文，是你母亲加上去的吧。她跟人族相处久了，竟也变得像人族一样，全然失去了龙族的尊严。”
“你认识我母亲？”柳眉急问。
“当然，”龙母鬼姬道：“她与我一同离开云梦大泽，来到人间，欲繁衍壮大我族，后竟与一个人族男子私奔隐匿山林，再无联络。”
“云梦泽？”柳眉回想起曾去过的云梦泽，那是龙族故地。
龙母鬼姬道：“不错，我们是龙族，云梦大泽，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本来约定，一旦有了后嗣，就回到云梦泽。可她没有回去。她没有，我也没有。”龙母鬼姬不可察觉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借你一身龙血重生后，才通过传承记忆，看到了她死前最后的片段。”
柳眉双目发红，喘息声更急促了，她问：“我娘……是怎么死的？”
龙母鬼姬道：“待你拥有了传承记忆，就可以亲眼看到了。”
她道：“见到你，为才明白为何你的血能令我重生。转生之术，不能用弱的血脉重生强的血脉。复活龙族，就只有龙凤血脉。你就是小芜的女儿，我一直在找你。”
柳眉：“你为何找我？”
龙母鬼姬道：“龙族血脉几乎断绝，有你，就有了希望。”
291解除封印（2）
纷乱的念头、激烈的情绪，纷纷涌入柳眉脑海，可她无力思考，有一股澎湃的激流冲撞着她的理智。
龙母鬼姬又道：“你血脉封印松动，力量有所泄露，所以显出这半妖之身。你助我重生，也算于我有恩，我可为你打开全部封印，你可愿意破除封印，做你自己，做一个被天下玄门追杀的龙族？”
“我已被天下玄门追杀，”柳眉斜眸一笑，“可我还不想死。”
“好！”龙母鬼姬也笑了：“以后跟着我，没人能伤害你。”
柳眉伏在地上仰起脸道：“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龙母鬼姬嗤笑一声，是我龙族人，这倔脾气，亲切。她覆掌在柳眉后背上空，金色的咒文流动起来，如一条灵蛇，最后缩成一团，倏然熄灭。
龙母鬼姬道：“我为你解开了封印，三日之后，你会慢慢拥有传承的龙族记忆，会有一具全新的身体。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来找我。”
柳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脑袋沉重到抬不起来。
龙母鬼姬俯下身，又道：“你身上的药力，有点麻烦，血脉贲张，影响了伤口愈合，我不善解毒。你找个男人，自行解决一下。”
此刻柳眉已经趴在地上，无力动弹。
龙母鬼姬想了想，道：“这样吧，你选一个男人，我将你送过去。选哪一个？”
“选……选……”柳眉声音微弱。
“选……选……”柳眉声音逐渐微不可闻。
“那就只能我来选了。”
龙母鬼姬说着，将掌心贴上柳眉的头，无数柳眉的记忆信息在她脑中飞速运转。龙母鬼姬边查看，边自语道：“这么多关于苏慕白的记忆，看来他对你真的很重要。应该愿意帮你这一把吧？等等，这个凌夜更有意思，够闷骚的啊，命都豁出去了却只字不提喜欢。是有缺陷吧？只怕有心无力了。”
说罢，龙母鬼姬邪魅一笑道：“决定了。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神志不清，无法决定。”
凌府角落，有一处寂静的藏拙小院，自从蕙兰苑被烧，凌夜就移居在此。
一个麻包从窗外扔进来，砰的一声，重重的落到了凌夜跟前。凌夜开启重瞳追望，那人却没了踪影，连他都无法察觉，来人的修为想必深不可测。
凌夜疑惑的看向那个麻包，是一个活人的气息，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用灵力覆盖双手，小心的打开。一看，一条白色蛇尾挤了出来，凌夜当即伸手，死死掐住蛇尾，飞身一扯，将蛇从麻袋里扯了出来，这一扯，竟看到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被提溜了起来，一声低微的痛呼，听得凌夜更是一骇，这声音，是……
“眉儿？”
凌夜迅速将柳眉揽入怀中，她已经瞳孔涣散，肩上，背上，肚腹，三个伤口，血流不止，长长蛇尾拖曳在地，毫无生机。即便如此虚弱，她的面色，却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潮红。
凌夜顷刻间明白了过来，眸子里一瞬间布满了血丝，血色的妖雾从他身体弥漫出来，他竭力压抑着怒火，烛台上的灯火，忽明忽灭，忽红忽黄，战栗不已。
他俯身，重瞳流转，带着她的神识一同进入了幻境。
青云府。
凌夜入住的藏拙院，在青云府的西北侧，与主府隔了花园、竹楼、水榭，算得上府中最偏僻的地方了。
屋脊上传来阵阵笛声，音色平平，堪比粗陋的叶哨，竟也听出婉转有情。
凌戈走进小院，飞上屋脊，道：“大哥，府中什么珍奇乐器没有，你怎的用一管五音都不怎么准的短笛？岂不折煞了你大好的技艺？”
凌夜不语，竟将短笛收入经脉中。
“这样的粗鄙之物，竟滴血认了主！”凌戈面色微沉：“是她送的？”
凌夜依旧不语。
凌戈也在屋脊上坐下，叹道：“想不到大哥这样的人，也逃不过情劫。果真修仙历劫，绝无坦途。”看了看凌夜，又道：“抱一美人，逍遥一世，也是不错的。大哥，你是准备将她一直藏在这里吗？”
凌夜侧眸看了凌戈一眼：“昨夜她遇险，你知情？”
吓得凌戈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声道：“我不知道啊！凤无及传给我的消息只说她逃出去了，后来遇到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去药寮取了伤药，所以……不仅我知道，青莲姑姑也知道了，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你去见她。”
凌夜眸光微聚：“总是要见的。”又问：“凤府的人，在何处救的她？”
“拢州，五陵原。”凌戈细细道：“但是具体位置也不是很清楚，凤无及自己都差点折在那了，他今晨回信说，昨夜光顾着逃命了，没记清楚路，但是，应该是在丘陵中一处地下。”
凌夜又问：“他是如何进入的？”
凌戈道：“鸦灵看到柳眉被一个人带走，我提供了这个人的信息，凤无及经由那人指点进入的，据说入口非常神秘。”
青云府，藕香小院。
茶座上，青莲居士煮好了茶，斟了一杯，递与凌夜。
凌夜恭敬的接过，饮了一口，道：“莲姨不爱苦涩，为何今日用松上雪水煮茶？”
青莲道：“我不仅用的松上雪水，茶也是由经年苦竹叶、岁末寒梅蕊所制成，我称它为岁寒三友，你以为如何？”
凌夜面色微紧，躬身道：“愿闻其详。”
青莲也饮了一口茶，拨了拨煮茶的炉火，道：“你一身寒气，冷若冰霜，可心里，似乎藏着一团火呀！这茶，不知可否给你降降心火。”
凌夜躬身不语。
青莲继续道：“夜儿，你这样的人，孤独寂寞里浸泡着长大，死亡不公压迫下活着，早已洞穿世事，百毒不侵，怎会还会为了一个人，迷失自我？你还将她藏在府中，你可知她是天下玄门都要斩杀的妖孽……你啊你，如今为了她弄得一身妖气，如何得道升天？”
凌夜躬身，将剩余的半盏茶放在了案上。
青莲眉峰一聚，道：“你竟执迷不悟！当年我许下诺言，有朝一日，你若成妖孽，我定第一个手刃你！如今，我有何颜面，见你父亲！”
青莲伸手，刮骨刀现身，她霍然拔出了刀，那刀刺向凌夜心口。
凌戈一支墨羽令飞来，打在刮骨刀上，大喝一声：“青莲姑姑！”飞身上前，抱住了青莲的身体。
方紫苑也跑了进来，此刻帮着凌戈说话：“姑姑，有什么事好好说，你们一家人，动刀动枪的做什么？”
凌夜依旧坐在席上，平静道：“挨了这一刀，莲姨也算兑现了当日承诺，若心里还有气难消，待我归来。”
“待你归来？”青莲怒气更盛：“你以为，在我刮骨刀下，你还能活着离开？”
凌戈死死拖住青莲，朝凌夜大吼：“大哥！你快走吧！那可是刮骨刀，斩筋刮骨，生死随心。”
凌夜起身，沉声道：“小戈，让开。”
青莲面色一沉，道：“看来你是真的执迷不悟！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她一把推开凌戈，金属性灵力覆盖刀身，一推刀柄，金色的利刃平平飞出，直刺入凌夜胸口。
292刮骨刀
凌夜没有丝毫的躲闪和抵抗，任由刮骨刀的刀身没入胸腔。
青莲一收力，刮骨刀飞回掌中，刀身，沾着淋漓鲜血。
“大哥！”凌戈紧紧的盯着凌夜，有血液从心口喷薄而出。他一个闪身上前，欲扶，却被从天而降的诩非挡住。方紫苑已经完全懵了，那是心脏的位置，这家人吵架已经上升到了这种级别吗？
诩非落地，凌夜扶剑，缓了片刻，才道：“你不该让我活着。我很感激，你让我活了下来。莲姨，保重。”
青莲凝视着凌夜，眼中有泪光。二十多年间，也曾对着右手反复思量，心潮澎湃，因着这一句，她忽而觉得，释然了。他有慧姐姐的绝世容颜、通透人心，有凌天心的坚毅冷傲、天分卓绝，出身仙门世家，贵为嫡长子，本该是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可他是一个真正活在地狱中的人。
凌夜缓步离去，身后，是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刮骨刀握在青莲手中，血，一滴一滴的滑落，不过须臾，已经恢复了白净的刀身。只是握刀的手，依然颤抖着。
“青莲姑姑，保重！”
凌戈拉着方紫苑快步出了藕香小院。
一路上，凌戈拽着方紫苑往前跑，方紫苑不住的甩手，想将凌戈甩开。
凌戈不解道：“紫苑，你老甩开我干什么？”
“我得回去了！”方紫苑说。
“为什么？”凌戈问：“你不是答应了，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
“可我现在不想了！”方紫苑道。
“为什么？”凌戈问，一边再次抓住了方紫苑的手。
方紫苑用力一甩，道：“你们家太可怕了，自家人闹个矛盾，还拿刀子扎心！我在家天天跟我爹吵架，我爹可从来没打我一下，还有我师父，我老惹他生气，他也从没打过我！”
凌戈锲而不舍的再次拾起了方紫苑的手，语重心长道：“那不一样。青莲姑姑是怕我大哥误入歧途，连累凌府。你看你们无水城，就还说你师父吧，当年柳眉犯错，不也是被废了修为，还被钉了九九八十一颗冰魄针啊，不比我大哥惨？你师父不也没管？”
方紫苑一愣：“好像也是哦！”
凌戈又道：“青莲姑姑曾经立下重誓，若我大哥误入歧途，就亲自手刃，这才保了我大哥一命。其实，青莲姑姑心里，是最疼我大哥的。”
方紫苑道：“这么说也对哦。”
凌戈再接再厉，道：“你看青莲姑姑那只手，当年可是人间闻名的黄金左手，也是为了保护我大哥而废掉的。她这一刀下去，只怕自己的心也死了。你若因此离开我，她岂不是更加伤心自责了？”
方紫苑懵然点头：“那我不走了。那那我们……去看看你大哥？”
凌戈摇头道：“大哥此刻，定然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样子。”
方紫苑：“可是你说那刮骨刀，可定生死？”
凌戈道：“是可定生死。青莲姑姑若有心让他死，我们也救不了。既然大哥还可以离开藕香小院，应当是青莲姑姑没有下死手。”
方紫苑点了点头，又问：“怎么你叫她姑姑，你大哥叫她莲姨？”
凌戈笑着点了点方紫苑的额头，道：“你听出来区别了！青莲姑姑，既与我父亲是族中表兄妹，也与我大哥的母亲是旧相识，情同姐妹。大哥一直叫她莲姨的，大概是幼年不愿提及父亲吧。”
藏拙院中，凌夜以冰霜冻结伤口，看着仍未苏醒的柳眉，心中自语：“就算天地不容你，我来容。”他重瞳开启，将她收入了洞天境。
凤府，凤无及在院中抓了一只三足讯鸦，在手中把玩。他脸上，还带着几道结痂的血痕。
“无及！”
一个低沉的男音穿过回廊传了过来。
“父亲！”
凤无及立即上前，笑着行了一礼。来人正是凤府家主，凤都的大当家，风九幽。
“今天感觉如何？”风九幽边问，边朝里走来。
“多谢父亲关心，”凤无及笑道：“孩儿没事了。”
风九幽看着凤无及手中的三足鸦，问道：“这是凌府的讯鸦，此来何事？”
“哦，”凤无及托起讯鸦道：“这三足神鸦，是我与凌二哥传讯用的。这只是特别的，附了鸦神的神识，只要我愿意，它就可以把我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东西化为意念，直接传达给凌二哥。我正要将水月洞府中的所见所闻，传给凌二哥呢。”
“这么神奇！”风九幽也颇感兴趣，道：“以后，记得要叫家主，凌家小子，这能力不错。可否让我看看？”
凤无及有些犹豫，却还是将三足鸦递给了风九幽。
风九幽凝神，一副巨大的画面呈现眼前，如同身临其境，叹道：“鸦神之力，果然神奇。”
水月洞府的画面飞速闪过，突然在一点定格，风九幽将目光投射到那个蛇女的身上，雪白的鳞片，上面有一圈圈云纹，那不是蛇鳞，虽然云纹似有若无，并不明显，但是没有任何一种蛇会有类似的云纹，唯有龙族，龙鳞上才会有如此图样，这是一只幼龙！
风九幽神色顿变，问：“那个蛇女，去往何方了？”
“眉眉吗？”凤无及道：“父亲问她做什么？她虽是妖，可她并不坏。父亲不是一向说，所谓道心，不是看一个人，是否言之有道，而是看一个人，是否行之有道。她救过我们多次，绝对行之有道。”
“你说这么多干什么？”风九幽道：“她既救了你，为父自然不会轻易伤害她。”
凤无及这才吁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父亲跟那些迂腐的牛鼻子道人不一样。”这才说：“我问过凌二哥了，他昨夜传讯说眉眉在凌府，暂时安全。”
洞天境中，柳眉在一汪水池前苏醒，这里晦暗如山间洞穴，波光水影，一轮轮走过，摇曳不息。想要起身，却看到下身一条蛇尾摆了摆。
“你醒了。”凌夜一缕神识进入了洞天境。
柳眉看了看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裹好，这里并无第三人，显然是凌夜的手笔。问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为何总是救我？”
凌夜听着她说的萍水相逢，如鲠在喉，沉默不语。
柳眉又道：“我这个样子，你不怕吗？”她摆了摆长尾。看到妖物，人族都会如临大敌吧。
凌夜看着她依然不语。
柳眉继续道：“是我忘了，你的修行，足以斩妖除魔，又怎么会怕！那你救我，是有什么企图吗？若是要我的妖丹，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东西。”
凌夜冷声道：“你觉得这世上人，都是要害你吗？”
“难道不是吗？”柳眉冷笑着反问，声音又低了下来：“除了他……”
“除了苏慕白？”凌夜声音愈发寒冷：“可他的心里，装的是天下人。”
柳眉道：“修道者，本该心怀天下。”
凌夜近前，眼神几乎冷的要将空气凝成冰，他道：“在你眼里，天下间尽是会害你的世人。即使他为这样的世人舍弃了你，也无所谓吗？”
“我……”柳眉的瞳孔震颤起来。
口中不语，心中却有了答案：并非无所谓，只是为了那个人，舍弃了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答案！何时成了这样？我何时成了这副模样？一向挣扎求生，除非看不到生路，否则绝不会舍弃自己，从何时起，已经愿舍生成仁？
293藏身
凌夜无奈，她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心心相印，本质上亦是控制心神的血咒。以他重瞳之力，短时间扭转感觉上的偏差，并非不可，但是仅要一刻的清醒，又有何用？徒增痛苦而已。
“我们到了。”
凌夜说罢，那缕神识消失。
一阵天旋地转，柳眉再睁眼，已经处于一间房中。房间外，隐隐传来歌舞乐声，女子的笑声，男子的说话声。
凌夜双手横抱着柳眉，解释道：“这里是青楼。你暂住在此，掩人耳目。”
柳眉道：“挺好。三日后，待我恢复了，就会离开。”
凌夜将柳眉放在了床上，起身时，却被柳眉拉住了手腕。
凌夜看向柳眉。
柳眉已经将指尖移到了他的腕脉上，道：“你伤的很重。让我看看。”
凌夜挣脱，道：“你休息吧，不要出房门。”
他甫一站直身体，却被柳眉长尾缠住了腰，一拽，拉了回来，按在了床沿上。
“对不起。”柳眉看着凌夜的眼睛说：“听我的。”
凌夜哪里还有招架之力。怔怔的坐在了床沿上，忽然说：“你不必说对不起。”
柳眉轻轻将手指伸入他腰间，道：“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不该怀疑你。”细长的手指一勾，解了他的腰带，一层层剥开他胸前的衣衫，擦干净上面的血迹，一天狭长如线的伤口暴露在眼前。她道：“你的伤，是因为我吗？”
“不是。”凌夜垂眸。
柳眉手心贴附在伤口上，用微弱的灵力探查并修复着伤口，又道：“这个伤口很刁钻，刺入心脏，却停在死穴的上层。人和人的心脏其实位置，大小，都有细微的差别，看来这个人对你的身体非常了解，又精通医理。
“他想要杀你，最后却犹豫了。切口极细，可见刀身纤薄，然周围血肉俱损，看来她刀锋中注入了法力。使用这样独特的法器，出手如此精准，法力操控如此纯熟，想必是玄门中的金手医仙，青莲姑姑。
“她是你最亲的人，你是她最在意的人，她怎会无故伤你，除了勾结一个玄门正道人人喊打的妖。”
柳眉顿了顿，郑重的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你……”凌夜急促的吸了一口气，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就像寒冰下发芽的种子，被人窥见并欣赏，又像深埋心底的感情得到了一点回应，让他想要落泪。这种感情盈满心脏，化作一股酸软的暖流涌遍全身。
柳眉道：“对不起。我方才问你，为什么如此待我，对我有何企图。是我错怪你了。今后，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原因，我都不会再怀疑。”
凤府内，凤无及正在花园打坐，几只小兔子在他身边，安静的吃着草叶。
“表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又在花园玩兔子！”
“弯弯，是你啊！”凤无及收功，睁开了眼睛，笑着朝她招呼。
弯弯连蹦带跳的上前，一手薅起一只兔子，放在手上揉捏。
“诶诶诶诶！”凤无及立即紧张的一把夺过兔子，急道：“不要把它们弄伤了。”
弯弯鄙视的看了凤无及一眼，道：“表哥，它们真的不是你的崽，兔妈妈也是不是因为亲了你一下，才怀孕的。”
“我才不信！”凤无及说着，将小兔子护在怀里，道：“娘亲说了，亲嘴会怀孕的。”
“那是人和人！”弯弯急着强调：“人跟兔子是不会的。再说了，它只是跳上桌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你的嘴，根本就不叫亲亲。”
凤无及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继续玩弄手中的雪白毛球。
弯弯也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转头，又薅起了一只兔子，放在掌心道：“你看，这只胖乎乎的，超可爱。比你那只可爱！”
凤无及心不在焉道：“没你胖。”
“你说什么！”弯弯脸色一下子变了，扔下兔子，气冲冲道：“我不跟你玩了！”抬腿就走。
“我说什么了？”凤无及一脸懵然，“怎么就走了呢？”
“七公子，”一旁走来的小厮，看不过去了，提点道：“你怎么能说表小姐胖呢？”
凤无及不以为意道：“她说胖乎乎的可爱，我当然夸她胖啰！”
“七公子，那叫夸吗？”那小厮都快哭了。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凤无及问。
“是家主，”那小厮凑近来，小声道：“老爷亲自去了凌府，好像是要带个蛇女回来。”
将兔子一扔，凤无及风一般的飞了出去。
那小厮讶然看着粗鲁的扔在地上的兔子，喃喃道：“七公子不是一直最宝贝这几只兔子的吗？怎么扔这么重？哎……这次出门后，还真是不一样了。”小厮摇了摇头，突然一惊：“这不会是七公子拒绝弯弯小姐的计策吧！”说罢，小厮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御剑在空，凤无及不断的猜想要发生的事，默默道：父亲，我一向信你，也知你跟那些迂腐的玄门中人不一样，可你答应了不去伤害眉眉，又去凌府要人，难道，连你也不可信了吗？为什么慕容景要她，魔人要她，连你也要她？她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秘密？难道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蛇妖？回想起她曾展开三只银亮的薄翼，从未听过有三翼的蛇，倒是听过，两翼到九翼的龙。凤无及眸光一亮，难道，她真的是……
自凤府解了荒灵古墓之围，已经过去了十日。
苏慕白站在思过崖上，看着滚滚凡尘。那日他封印了第二处黄泉入口，体力几乎衰竭，叶城又中了毒，两人体力不支时，凤府的援军到了。那之后，他送叶城回了无水城，然后去荒灵古墓周围找过，也让金蝶搜寻过，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按了按心口，那里感应到，她还活着，可他却不敢再擅自使用心心相印。
苏慕白闭目，回想她最后逃走的那一幕，她用尾巴，横扫冰蚕丝凝炼出的银刃丝，那银刃丝，比寻常刀剑更锋利，其坚韧程度，更是惊人。他取回了一段银刃丝，普通仙剑都难以砍断，需注入灵法。可那日柳眉尾巴轻易的斩断了银刃丝，而且鳞片完好无损，这真的是一个连妖丹都未结出来的蛇妖吗？他的心中再也无法平静，若论消息灵通，还是要问一问凌府。
294 预言
灯火通明，柳眉坐在罗汉床上，画着一副图。
长长的尾巴，盘踞在地上轻轻的摆动。
凌夜站在门外，静静的伫立。明日就是三日之期，她的伤恢复的极为迅速，过了今夜，她就要离开。她会去哪里，遇到什么，也许就再也不是鸦灵可以探知的了。凌夜紧了紧握着的拳头，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房间内，灯突然灭了，月黑风高，一片漆黑。
一个气息突然在身边出现，柳眉下意识的后退，却被猛的一下按住肩头，推倒在床。
她立即抬手，却被扣住了手腕，抬另一只手，又立即被扣住。
她一惊，抬尾。连尾巴都被一个法术定住。能动的只有嘴巴了。
“是谁？”她急促问。
没有回应，来人连气息都自行掩盖了。
她用腰力使劲一挣扎，却被那人一下跨坐在了腰上。
她一惊。一缕微凉的发丝拂面，紧接着唇上一热。
她更是一愣，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能做什么呢？来人怕是个瞎子，黑暗里行动自如，想来青楼占点便宜，不想竟碰上了一个下半身是蛇的妖物。虽然不是蛇，但是凡人眼里她现在就是个半蛇妖。
如此想来，柳眉竟对来人生出一份同情。心道，得告诉他，免得他自己发现时吓死。可那人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堵住她的唇，趁着她想说话的间隙，竟然一下子侵入她口中，疯狂的肆虐起来。
她用力别过头去，努力说着，我是妖。却被来人蛮横的追了上去，继续疯狂唇齿交缠，她努力说出来的话，只沦为呜呜呜的低咽。似乎有一束什么东西顺着她舌根往下流，她拼命想要锁住喉咙，却还是流入了她喉咙里。
那人用一只手，按住她的双腕。她寻隙用力一挣，竟丝毫没有挣动，反而被按得更紧。她尾巴尖快速的摆动着，昭示着她的焦急和无奈。
来人空出的那只手，开始在她身上摸索。
柳眉心道：这下好了，一会儿摸到腰间，就知道厉害了，可不要吓晕了。
那手竟是直奔她的腰间，柳眉微微松了一口气。果然，触体的那只手，颤抖不止，必是吓得不轻。
可那手，竟没有停下来，反而一下子握住了她的腰。
“呜呜呜……”柳眉焦急的大喊。
那人唇齿间的纠缠，竟没见丝毫松懈，反而更加用力，舌头都被吸得发麻，脑子里都有些发昏发胀。
柳眉心中猛的一紧，不好，怕是遇到一个有怪癖的。听说修仙者中，也有一些口味极为奇特的，有人喜欢狐妖，不是幻化成美女的狐妖，而是美女、却带着毛茸茸耳朵、提溜着毛茸茸尾巴的狐妖，也有女仙喜欢蛇妖，不是化身为人的蛇，而是兽态的雄蛇。可我是母蛇啊……她内心绝望的嘶喊着，我能有什么用呢？我会被玩死吗？
就在这时，柳眉的唇上蓦的一痛，被咬了一口，然后被放开了，身上一轻，来人消失了。双手和尾巴也恢复了自由。她急忙挑灯，真的没了人影，门窗都好好的关着。
房间外，凌夜双颊绯红，身体犹自颤抖，暗道：眉儿，你的脑袋里，都想的什么？真不该读你的心。方才，沿着口腔注入一缕神识在她身体里，以后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得知了。
他暗道，对不起了眉儿，只能如此，神识才能牢牢的附在你体内。
她方才说，她不是蛇妖，那她到底是何物？以她的血复活的龙母鬼姬，是龙族余孽，按照重生之术的法则，她绝不是蛇，难道是不逊于龙凤的神血后裔？而且此刻，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凌夜手心骤然握得更紧。难怪她的血，有神奇的力量。这个身份一旦公开，天下将再没有她容身之处。她说的离开，到底是去何处？将她扔到凌府的那个人，又是谁？是否知晓她的身份？他的额头，慢慢沁出了细汗。
无水城。
苏慕白下得思过崖，就听到弟子来报：“摩耶长老出关，有要事相谈。”
苏慕白道：“好，我即刻前来。”
伏羲殿内，观星台前，摩耶盘腿而坐，看到苏慕白前来，才道：“原来看不透身边人，如今竟会一一看到些片段。”
“师叔的天眼术，更进一步了。”苏慕白道。
摩耶倒也不谦虚客套，笑道：“我的境界，也从分神，迈出了一个大境界，进入合体。”以他这个年纪，这等修为境界，的确没有谦虚客套的资本了。可他修的是天眼之术，窥无上天道，进益之难，仅次于一次飞升，然而每有进益，也都是一大步。
苏慕白拱手道：“贺喜师叔。”
摩耶含笑说：“修为有时候也是虚妄的，若论胜负，分神之人不一定就会输给合体之人，若论除魔，分神之人可降魔千百，合体之人未必能，若论对这世间的影响大小，修为更是不值一提。”
苏慕白跪坐在侧，道：“还请师叔明言。”
摩耶这才侧过脸，道：“慕白，你是不是准备下山？”
苏慕白道：“是。”
“你不能去。”摩耶看着苏慕白，眼神坚决。
苏慕白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何？”
摩耶道：“在天眼术完成的那一刻，我开通天眼，看到了短暂的未来。”
苏慕白肃然，抬眼望天，对着摩耶道：“师叔，慎言。”
摩耶也抬眼望天，闭目，缓缓道：“天机不可言。我预感到雷鸣电掣，风雨如晦，天地黯然。”
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苏慕白再次开口：“师叔，你可记得师祖最后的托付。”
摩耶：“记得。”
苏慕白道：“师祖曾说，玄魔大战，我是重要之人。如果我是注定之人，注定的命运，那么我必须去。这也是天眼的规则，对吧，摩耶师叔。”
窥伺天机，改变命运，有可能会改天换地，改变越大，反噬也越大。这是天眼的规则。
摩耶叹息一声，道：“为了遵守规则、避免反噬，而不能有所改变，这天眼又有何意义！”
苏慕白道：“天下已乱，妖孽四出。此时避一步，魔人就进一步。我不会再避。”
“不可，你……”摩耶有一瞬的情急。
苏慕白弹指，一只灵蝶飞上摩耶的唇。摩耶本能一个闪退，掐断了话语。
苏慕白躬身，一揖到底，道：“师叔的心意，我心领了。”
摩耶终是一声长叹：“如若天眼改变了结局，那么改变越大，反噬越大。我窥视了如此重要的天机，还能安然在此，大概是因为我改变不了结局。”
295失落的真名（1）
青云凌府。
凌夜迈进府宅，就看见一个家丁飞快的跑开，另一个家丁迎上前来道：“家主和凤府家主恭候大公子多时了。”
“不见。”
凌夜留下一句话，已化身一片紫色电光。
“大哥！等等！”
凌戈立即追了出来，对着凌夜道：“事关柳眉，还请大哥听完再做决定。”
会客厅内，屏退左右，只有凌戈、凌夜、风九幽列于座上。
“恕我直言，”风九幽道：“凌大公子，并不知道这蛇女的危险性，所以才将其放在身边。”
凌夜冷眼看向风九幽：“凤府也想要？”
凤九幽笑了：“不是我想要，而是……”他顿了顿，才道：“她本就是我凤都的东西。五陵原一半归属灵犀谷，一半归属凤都，水月洞府，正是凤都手下产业。虽然不起眼也一直疏于打理，最近出了乱子才注意到。但这蛇女柳眉，是从水月洞府逃脱的，物归原主，也是情理之中。”
“水月洞府，是凤都产业，很好。”
凌夜声音愈发冷漠：“凤都真是生财有道啊，难怪短短十几年，就成了仙门中炙手可热的世家，如今的五大仙门，四大世家，恐怕财力都不及凤都一二。不知水月洞府中的仙人醉，金价几何？”
凤九幽脸色微变。
凌戈脸色也变了，那仙人醉是传说中大罗金仙也难逃的房中秘药，凤都竟染指这样的买卖，若传扬出去，实在有辱仙门清誉。同时暗自吃惊，这水月洞府竟然是凤府的产业，这么大的消息，凌府竟然没有察觉。也难怪当日凤无及可以脱身水月洞府，他抛出凤舞流星的时候，应该就被认出了身份，守卫并没有真心抓他。
凤九幽笑了笑，道：“所谓修道，道有不同。山医命相卜，皆为道。我凤府没有根基，自我创建凤都以来，但凡有能之士，不论他精通何道，我都以礼相待，惟愿无一人才能埋没。他们愿炼丹炼药，修符咒，修剑道，我都会倾力相助，至于仙人醉，它让不能人事者，有了可能，何尝不是一品好药呢！”
凌戈一愣，这凤九幽的话，竟一时无法辩驳。
凌夜意念一动，诩非剑出现在了空中，黑色的剑鞘，慢慢拔开，白色的剑刃逐渐显露，他道：“此剑名为诩非，凤庄主觉得，它是好剑，还是不好？”
风九幽脸色再次变了：“诩非，乃青云凌府至宝，自然是好剑。”
凌夜眸光幽幽道：“我若用它血洗凤都，凤庄主以为，它还是好剑吗？”
那诩非果然有灵，听到凌夜这话，剑身发出一圈一圈摄人的寒光。
凤九幽何其通透，听闻这凌大公子已经到达大乘之境，配此宝剑，甚至能以一人之力，抵挡恐怖的龙族。当下立即道：“水月洞府管事，滥用仙人醉，好药没有用在正途，自然是要罚的。”
见凌夜依旧面无波澜，凤九幽又道：“如今魔人势大，与玄门战事一触即发，凌府凤府均为玄门同道，请凌大公子三思慎言。”
从诩非亮相开始，凌戈的心，就一下子提了起来。此刻气氛，颇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凌夜道：“我不过是打一个比方。”
诩非剑慢慢的收拢剑鞘，剑光完全被收入鞘中。
凤九幽道：“想不到凌大公子也如此幽默，不愧是流连花丛的高手，不过这蛇女，不像你想的那么有趣。”
这时，屋外响起了打斗声，凌戈问：“外面何事？”
门外汇报：“是凤府七公子，一定要闯进来，跟弟子们打起来了！”
凌戈看向风九幽，凤九幽道：“犬子无礼了，让他进来吧。”
那凤无及一进来，就奔向风九幽道：“父亲，你答应儿子的……”
凤九幽点了点头，看向众人道：“我答应你，不伤害蛇女，但是，也不能让她伤害旁人。”他的目光落在凌夜身上，继续道：“她的危险性，超乎你的想象，凌大公子，还请交出来，封印于冰火峰镇妖塔下。”
“父亲！”凤无及惊讶道：“你这叫不伤害她？”
凤九幽道：“无及，不伤她，也不取她性命。这是为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不周山冰火峰。”凌夜抬眼瞟向凤九幽，道：“凤庄主，想得周到，看来你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她的真实身份？”凌戈如坠雾里，他抬头看众人表情，皆是一副平静又隐忍的表情，他问道：“她是何身份？”
凤九幽低低吐出：“龙族余孽。”
“什么！”吃惊的只有凌戈一人，这个天下消息的中心，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
凤九幽继续道：“一旦她与龙母鬼姬联手，天下岌岌可危。若让天下玄门得知，就只能……毁灭。”他看向凌夜，道：“凌大公子能护她一时，能护她一世吗？若不能让天下玄门安心，凌府将成为玄门第一个敌人，到时将面对魔人和玄门双重夹击，其中利害，凌公子，慎思。”
此刻门外再次响起嘈杂声。
“又有何事？”凌戈问。
门外来报：“无水城掌门求见。”
凌夜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被凤九幽收入眼底。
苏慕白进入会客室，对凤九幽行了一礼道：“凤先生。”
凤九幽道：“我猜苏掌门也是为了柳眉而来吧。”
苏慕白点头道：“方才听到凤先生提到冰火峰，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考虑。”
“何处？”凤九幽问。
苏慕白道：“无水城，观澜洞。”
凤九幽笑道：“今夜事关重大，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苏慕白道：“请讲。”
凤九幽收了笑意，冷冷看向苏慕白：“听闻苏掌门为了救这个柳眉，打伤了同门师叔，清泉长老为保你才不得已离开了无水城，导致无水城战力锐减，魔人趁机入侵。无水城死伤惨重，连你的授业恩师，也在那一战惨死。观澜洞虽好，但是，我、整个玄门，可以相信你吗？”
苏慕白握紧了拳头。
柳眉伏在案上，缓缓睁开双眼，醒来。她抹了抹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你哭了？”凌夜坐在一旁，轻声问。
柳眉撑起身体，一抹脸上泪痕，柔柔浅笑道：“我梦到我爹，他打猎许久未归，我等到睡着也没有等到。醒来，我哭闹着不要他缝的白兔绒小帽。娘让我去外面哭，不要吵到她。爹爹笑着抱我出去，我扭动着不要他抱，直到他在帽子上加上了两只绒绒的兔耳朵，我才破涕为笑，准许他将我抱在怀里。我蹦跳着来到水边，看水里自己的倒影，觉得自己戴上小帽子，真的好漂亮。”
凌夜问：“这是你儿时的记忆？”
柳眉道：“是的，我想起来了。”
凌夜问：“可还想起了什么？”
柳眉道：“想起了很多事，大概明日，就都会想起来了。”
凌夜沉默了片刻，忽而问：“你可愿跟苏慕白，回无水城，观澜洞？”
296失落的真名（2）
凌府中，苏慕白静坐凝神，等待凌夜携柳眉归来。方才的一幕幕却不断在脑中回放。
凤九幽说：“听闻苏掌门为了救这个柳眉，打伤了同门师叔，清泉长老为保你才不得已离开了无水城，导致无水城战力锐减，魔人趁机入侵，无水城死伤惨重，连你的授业恩师，也在那一战惨死。观澜洞虽好，但是，我，整个玄门，可以相信你吗？”
凤九幽说的，句句属实，他以为没人再信他，可是情况却出人意料。
“我信。”凌夜淡淡道。
“我信！”凌戈也立即表态。
“我信。”凤无及也开口。
凤九幽瞪了凤无及一眼，盯着苏慕白道：“我不信。”
苏慕白抬起头，感激的看向三人，转而对凤九幽道：“我也不信你。”
凌戈立即道：“我也不信。”
凌夜：“不信。”
凤无及：“我也……不信。”立即低头不去看凤九幽的脸。
虽然最终凤九幽不得已同意了将柳眉藏于无水城观澜洞。
苏慕白眉峰聚拢，心中思虑，凌夜真的信他吗？他想起凌夜离去前，与他的对话。
凌夜说：“你答应，用性命护她，就算天下人让你交出，也不行。”
苏慕白道：“我自会护她，若能以一人换取天下万千生灵，又如何？她去，我亦去。”
凌夜冷声道：“你既然如此在乎天下苍生，她若再有不测，我便屠尽苍生。”
“凌夜！”苏慕白怔住了，久久才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总出现在眉儿身边，我很感激你救她，可若你伤及无辜，负累天下，我也一定会杀你。”
凌夜道：“要杀我的，何止你一个。”
苏慕白道：“你出身凌府，名门正道，当真不顾及天下苍生？”
青楼藏身处。
凌夜面对柳眉，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指尖。无水城，观澜洞，至少能保她性命。
“无水城，观澜洞？”柳眉有些疑惑的看向凌夜：“是要将我囚禁起来吗？”
凌夜看着她道：“你若不愿，也可以不去。”
柳眉看向凌夜的眼睛，手微微有些颤抖：“我可以不去？”
“可以。”凌夜也看向柳眉的眼睛，道：“你想去哪里，我一定送到。”
柳眉一阵心乱，无数画面钻入她的脑中，她扶额，父亲做的小皮帽，兄长背着她走过的沼泽，母亲教过的舞蹈，一幕一幕，在她脑中飞快逝去。
此刻，柳眉的记忆，也载入了龙族传承记忆中，印入龙母鬼姬的脑海。
魔宫中，龙母鬼姬睁开了眼睛，唇角一笑：“龙血彻底唤醒，拥有了龙族记忆，至亲之人共同的记忆、共同的智慧，就是真正的龙族了。”
她起身，对身侧一人道：“慎君，等我回来。”
于慎颔首，道：“小心行事。”
凌夜紧紧的盯着柳眉，觉得她神色有些怪异。
陌生的记忆，熟悉的人，还在不断洗刷着柳眉记忆的河床。
柳眉看到当年，兄长带她一同逃命的情景，昔年只记得兄长将她藏在灌木丛中，用障眼法掩盖她藏身之地，只身引开追兵，却未见那之后，他被玄门围攻，小小身躯，毅然决然跳下悬崖。
她看到尸体成山，父亲素白的长衫已经浸透了鲜血，竹笛上血滴如雨坠落，他如玉的脸庞，也被染成暗红。他的手握在胸前，一柄长枪从后方刺入他的脊背，贯穿到胸膛，却也支撑着他屹立不倒。另一只手持着竹笛，晃晃悠悠，悄然滑落，他的头永远的垂了下去。
她看到母亲双目猩红，手腕间，多出了一串银铃，目光扫过那些穿着各色校服的仙门子弟，有千剑门、有无水城、有天玄剑宗、有灵犀谷、有冰火峰，有江南柳氏、塞北寒庄、中原凌府，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门派，可谓天下玄门齐聚一堂。随着双手震摇，那铃音如利刃，连空气都切割碎裂，发出刺耳的风鸣，穿着各色校服的玄门弟子，一个个捂耳抱头痛苦挣扎，一道道风刃，将来人斩杀，直至最后一人。
悬崖边，她看到母亲封印了她的龙血，在她耳边说：“忘记这一切，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一定要活下去。活着，不管是欺骗，还是苟且，都要活着！”母亲说罢，将她推入了崖下莽莽大山。
回到尸山，母亲抱着父亲的尸身，含笑低语：“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砰然一声巨响，血肉横飞，她自爆身亡，与自己的丈夫血肉交融，合为一体。
“母亲——父亲——”柳眉心神大乱，揪住鬓发声嘶力竭，崩溃大呼，灵魂剧震，几欲离体。
凌夜立即张开一个结界，将她的气息与世隔绝。
天元珠从她经脉中飞了出来，柔光忽然大亮，释放璀璨的五彩光芒，倏然没入她的灵墟，与之融合。她的下身，恢复了人形。
一道人影凭空出现，龙母鬼姬走了过来。
“是你！”凌夜面色一沉，诩非出鞘。
“我不是来打架的。”龙母鬼姬笑着，轻而易举的走进了结界，一点柳眉后脑，柳眉失去了意识。
凌夜顺势接住了柳眉倒下去的身体，他惊异的发现，龙母鬼姬的手法飘忽无定，刚才那一点，她的动作看似不快，却无法捉摸。比起上一次相见，她强大了不少。
龙母鬼姬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上一次，我重生不久，力量没有恢复，才让炎鬼在你的领域里待了数日，你也吃够苦头了吧。”
龙母鬼姬说罢，并指贴上柳眉脖子上的脉，忽而一笑道：“毒也解了，伤也痊愈了，看来你照顾得不错哦！”
凌夜面色微红：“那日是你将她扔到我房中？”
“对啊！”龙母鬼姬笑道：“是不是该感谢我，没有把她扔到苏慕白的房中？”
凌夜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要带走她？”
“不错！”龙母鬼姬笑着，突然出手，对着凌夜画了一个红色的圈，然后一个飞吻，笑道：“定！”
凌夜果真定在原地，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
龙母鬼姬抱起柳眉，扛在肩上，道：“我不会伤害她的，方才只是怕她失控，让她冷静一下。放心吧，她很快就要醒了。”
“放我下来。”柳眉的声音响起：“我已经醒了。”
龙母鬼姬微微一愣，果然将柳眉放了下来，道：“醒了也好。你既然觉醒了龙族血液里的记忆，就应该找回自己的名字了。”
297 失落的真名（3）
“我的名字？”柳眉疑惑不解。
龙母鬼姬抬指覆上柳眉的手，柳眉的指尖便多了一道划痕，血沁润流出。
龙母鬼姬紧紧盯着那道划痕，血丝飞舞，一端连接着伤口，一端萦绕盘桓在空中，弯弯绕绕，似乎要编织出什么图案。
图案既成，龙母鬼姬看着那符文似的图案，念念有词道：“你的名字，叫……”
柳眉也看向那血丝结成的几个奇特的符号，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的名字叫，烈山黎。”
“我的名字叫，烈山黎。”
随着名字被读出，血丝溃散，化作迷蒙红雾。创口也随之愈合。
龙母鬼姬道：“不错，烈山是我族之姓氏，日月星辰，宇宙万物，是我族之名。这龙文就是你的姓名，你找到了自己的失落的真名，隐藏在血液中的龙之力，也该觉醒了。”
柳眉周身，无形的气机升腾，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体内涌出，身体所有旧伤沉疴，都在被修复。
龙母鬼姬道：“报灭族之仇，是我活着的目的。玄门百家，屠我族人，杀你父母兄弟，是我们共同的仇人。今日起，你跟我走吧。”
柳眉怔怔的站在那里，尘封的记忆如春风化雨，盈润心田，从太初鸿蒙到此时此刻，万千年来，历经生存、杀戮、欢笑、鲜血，这些记忆，仿佛原本就存在她脑中，一瞬间唤醒，她仿佛经过了千万年。
她看到了母亲的死，看到了千百龙族的死，更看到了死在龙族神力之下的亿万生灵，这一瞬间，她竟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悲。沸腾的血液，冲上天顶，又被莫名的悲戚强压下来，她的双眼染上血色，神志在一片混沌中，反而有种不可名说的清醒。她道：“我说过，我的路，自己会走。”
龙母鬼姬深深一笑，道：“我等着看。”
一飞身进入中央城的上空，柳眉就感觉到了许多身负修为之人的气息。
“在那里！”
一声大喊，柳眉立即察觉，她已经被玄门重重包围了。
紧接着一呼百应，一片喊打喊杀声。
“龙族余孽出现了！”
“快启动法阵！”
龙母鬼姬正要追上去，听到这喊声，隐匿了气息，心下大惊。此刻她已经察觉到了数百人的气息，有几个气息极其危险，当是仙门中修为绝顶之辈。是谁泄露了烈山黎的身份和行藏？
柳眉此刻神识大增，数百人的声音，字字句句尽收耳底，她凝神聚力于后背，背上嘭然张开六片银翼，银翼一震，她闪电般一飞冲天。
阵法升天，龙母鬼姬看去，不觉面色一冷，那是千剑门的璇玑阵，合数百人之力的璇玑阵，一旦被困，只能在阵中作困兽之斗，被消耗至死。
那阵追逐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在阵法闭合的瞬间，让那抹白影冲了出去。
如此威力强大的阵法被触动，青云凌府中坐等的几人岂会没有察觉。
苏慕白本就不安的心，更加不安起来，他仰头，正看见璇玑阵升空，顿生不详之感。临行前，摩耶的预感，又在他耳边响起。
“雷鸣电掣，风雨如晦，天地黯然。你会死，天下会大乱。”
凌戈立即凝神，鸦神之灵将所有的讯息在他脑中呈现，待他睁眼，眼中黑色的迷雾退去，他脸色阴沉，缓缓道：“仙门百家，围攻龙族余孽。”
“龙族余孽？”凤无及仍有些不敢相信。
凌戈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境：“不是龙母鬼姬。”
“是眉眉？”虽有心理准备，凤无及仍是大吃一惊：“她的身份泄露了？还有她的藏身之地？”
苏慕白震惊之后，平静的站起了身。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谓的命运，它就在那里，凡人无论怎么反抗，却难撼动其分毫。
“苏兄……”
凤无及看向苏慕白，他不同寻常的平静，反倒让人更觉几分可怕。
苏慕白看向凤九幽，道：“凤先生，是你吗？”
凤无及、凌戈都朝凤九幽看去，等候期间，凤九幽曾离开过，将柳眉送入无水城，他也反对过。
凤九幽一愣，强自镇定道：“不是我。”
苏慕白不再纠缠，御剑升空，朝着阵法的方向飞去。
龙母鬼姬松了一口气，心头蓦的一下巨震，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升起。凝聚心神，这才发现不祥之感的源头，一个
龙母鬼姬嗅到了一丝神力的气息，她循着感觉望去，当即面如死灰。一张长弓，金色的弓弦，暗红色的弓面，赤色神焰覆盖弓身，是落日弓！当年后羿射杀金乌神鸟所用的落日弓！
寻常法器对龙族伤害有限，但落日弓，它是附有神力的神器！
一白衣道人凝出一枚赤色的火箭，张弓搭箭，朝着柳眉射去。
龙母鬼姬心下一片寒凉，离世三十年，人间竟有人拉开了落日弓！看服制，应是冰火峰之人。冰火峰虽为五大仙门，但鲜少参与仙门纷争，怎的此次，如此及时的赶来了？
柳眉感觉到背后非同寻常的危险气息，极速转向，冲上九霄。
那箭擦身而过，竟然也极速转向，冲上九霄。
柳眉再次转向，俯冲入云，那箭也再次是转向，穷追不舍。
只见一团白影，一团火影，上天入地，飞快移动。
玄门的队伍，御剑在后，不远不近的观望着这场快到眼花缭乱的追逐，很快就被带出了城。
天渐渐亮了，这样高速的飞行让柳眉感觉到了一丝疲累，她也大致摸清楚了，这箭应该是有锁定目标的能力，这个目标就是她，所以无论是将它引到障碍物上，还是插入地下，它都能迅速调整，再次对准目标。还有几点，她无法肯定，一是这个目标是否更加精细，比如只能是她的心脏，二是这箭威力如何，三是这箭有几支，能否连发。
时间紧迫，柳眉的体力在下降，必须马上做出决断。身后火箭在逼近，她骤然回身，面向火箭扇动银翼，火箭猛的扎进一根翼骨。
仙门队伍霎时人心一振，总算结束了这紧张的追逐。那箭簇上是神火，烧烬一切的不灭神火。任何一处极为微小的创伤，都将致命，因为小小火种，可以无尽燎原。
然而未及欢呼，仙门众人就看到柳眉灵力凝聚成剑，一剑斩断了自己燃烧的银翼，速度之快，决心之果断，不由得让人怀疑这是蓄意的预谋。
龙母鬼姬眼看着这瞬息间的变换，也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298困龙在野（1）
斩下的银翼掉落在地，仍挣扎扑扇着，被红色火焰焚烧吞噬。
红日初升，丹霞映照着银色的龙翼，反射出耀目的光辉，有一种凄凉的美感。
凭借着剩下的五只银翼，柳眉再次闪电般向前急飞而去。她脸色煞白，银翼被斩断的苦楚，和被灼烧的苦楚，她依然感觉得到。
“断翼求生吗？”
执弓的白衣道人自言自语着，一伸手，手中多了一把白伞。
白伞张开，白衣道人持伞飘散落在燃烧的银翼旁，伞消失，他一拂袖，收回了银翼上的火箭。
银翼上的火焰熄灭了，但那龙翼也如死了一般，不再挣扎。他将那龙翼也一并收入乾坤袖中。
“那个龙族余孽受伤了，我们追！”
嘈杂的喊声中，千剑门弟子率先追了上去。
莫少商跟在人群中，兴致缺缺，但是由叔父亲自率队前来，他也只得跟随。再看旁边的二哥莫少离和妙玉，两人毫无慷慨之情，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再回想起路上一提到龙族余孽柳眉之名，二哥和妙玉姐姐震惊的表情，尤胜自己，想必他们与柳眉也有过关联。
灵犀谷的弟子，巾帼不让须眉，也紧随其后。
灵犀谷大弟子孟欣来到冰火峰的弟子队伍前，对那白衣道人说：“君先生，你这箭能追踪目标吧，何不再发一箭？”
“无礼！”
旁边一位道人厉声斥道。
这斥责道人就是冰火峰的靖亭长老，而他维护的白衣道人，君烨，正是冰火峰身份最特殊的存在，玄石守护者。玄石，相传是女娲补天遗落人间的补天石，故而也称补天玄石，世代玄石守护者，以自身阳元滋养补天玄石，眉心暗红色火焰纹章，就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玄石守护者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用玄石的力量制成玄石箭，只有能操控玄石箭的人，才能拉开落日弓。
那靖亭长老斥道：“玄石箭只有一支，箭上神火燃烧的越久，再次恢复玄石箭神力的时间就越长。如果火焰燃尽，再次恢复就要一个甲子，岂可乱用！”
孟欣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靖亭长老道：“一个甲子，才得一箭，这落日弓，也没太大用处嘛！”
“你……”靖亭长老气得对孟欣吹胡子瞪眼，恶狠狠道：“当真是小女子，没见识，我不跟你计较。”
孟欣不等他说完，早已御剑回到了灵犀谷的队伍中。
靖亭长老看了看君烨毫无表情的脸，安慰道：“君烨，你不要听信这些没见识人的胡言乱语，妄自菲薄，千年来，一旦拉开了落日弓，没有一个人是平庸的。”
君烨为使靖亭长老安心，勉强挤出一个淡笑，撑伞与靖亭长老一起升空，追了上去。
天亮了。
围追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千剑门弟子居多，冰火峰，灵犀谷，也有部分弟子加入，此刻，周边小派弟子，也纷纷加入。
柳眉体力衰弱，速度下降，又身染鲜血，易被追踪。被四面赶来的弟子围在中间。此刻，已是置身中央城百里之外一片石林。
苏慕白也终于追到此处。
其后，凌戈，方紫苑，凤无及，凤九幽也陆续赶到。
龙母鬼姬藏身暗处，遥遥观望。
看到垓心只有柳眉一人，凌戈暗道：我大哥呢？他不会弃柳眉不顾，怎么只有她一人？
“小眉！”
苏慕白朝柳眉一声喊，朝她飞过去。
“别过来！”
柳眉一声大喝。
苏慕白止步，停在了柳眉与仙门包围圈之间。
“苏掌门！”
高喊出声的是灵犀谷大弟子孟欣，她对苏慕白继续高喊道：“我知道你对曾经的师妹柳眉非同一般，到现在，那可是龙族余孽，你不要被她蛊惑了！”
这一喊，也算是喊出了众多女弟子的心声，孟欣身后的女弟子，就是一大片赞同声。
苏慕白转身，淡然对孟欣道：“不论曾经还是现在，她就是她，我很清醒。”
“不错，她的确就是她！”一个无名小派的掌门道：“三年前，她打伤同门被逐下山，半年前，她毒杀仙门同道百人，你却袒护于他，打伤同门师叔身为无水城掌门，你可真是清醒啊！”
苏慕白脸色煞白，来人所说，正是他心中隐痛。
就在这时，千剑门阵营中，妙玉站出来道：“毒杀仙门同道的，不是她，是慕容景。”
众人都朝千剑门的队伍望去。妙玉待要再细说，竟被千剑门长老莫安澜喝止道：“休要胡言。”然后瞪向莫少离，管好自己的女人。
莫少离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
那小派掌门明白了千剑门的态度，道：“这位仙子，不管是不是柳眉投毒，但是她在无水城中伤了同门千真万确，在试剑大会中，还斩断了莫四公子的仙剑，如此折辱我玄门同道，龙族残暴嗜血的本性，暴露无遗，难道她不该杀？”
妙玉一愣，当日为证柳眉清白，她费了不少功夫，搜寻了不少证据，只待有一日有机会能为她洗刷名声，可这人什么来头，三言两句，就将她所有的功夫化为乌有。
围困的队伍中，一片慷慨激昂的“该杀”、“龙族余孽，人人得而诛之”的喊声。
那小派掌门朝着苏慕白道：“苏掌门，听说你为了护着这个龙族余孽逃跑，打伤了你师叔后，清泉长老为了护你，带你离开了无水城，才导致后来魔人攻无水城，失去了清泉、妙雪、金边剑灵三位高人的庇护，无水城死伤惨重，连将你一手养大的师父，也战死了。你如今又护着他，就不怕同样的惨事发生吗？”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喧哗。
苏慕白握剑的手，隐隐颤抖。
柳眉也是心神一震，两人灵魂相连，苏慕白此刻的痛苦和煎熬，柳眉也能感知一二，她对着人群到：“想不到堂堂玄门正道，也爱这样搬弄是非。魔人杀上玄门，不敢怪魔人，却找自己人的不是。”
人群中立即有人怒喝：“妖女胡言！什么叫不敢？”
“难道不是吗？”柳眉冷笑道：“你们应该还记得吧，数日之前，是谁封印了荒灵古墓中的冥界入口？你们中，不少人参与了吧？且不说，区区几日你们便忘了救命之恩，就问你们中可有一人，成功击杀魔人？”
见众人沉默，柳眉继续道：“击杀可能过分了，”她笑意更冷：“可有一人，伤了魔人一分一毫？划一道口子也算。”
299困龙在野（2）
人群有一瞬间陷入可怕的沉默。虽说划一刀也算击中魔人，可的确无人伤魔人分毫。
很快，人群中又爆发出一个声音：“我们被亡灵大军困住，不是伤不了，是没碰到。”
“哦！”柳眉哂笑道：“原来竟是连人影都没摸到。”
“你……”那人气急，剑指柳眉，却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柳眉继续道：“我记得亡灵沼泽上，亡灵大军好像也没有特地的为苏兄让开一条道，那魔人，也没有送到他面前、让他杀吧。”
那小派掌门又站了出来，将目光投向柳眉道：“苏掌门手持上品仙剑，修为自不必说。封印黄泉入口，救了不少人，也确是侠义之举，可今日，我们只论道义，不论恩怨。你连累他，也是事实。遑论救命之恩，就是亲族包庇于你，我们也会大义灭亲。”
“对！”
“不错。”
三言两语，再次群情激奋起来。
那小派掌门瞟了一眼凌戈，目光又回到柳眉身上道：“你不仅连累苏慕白和无水城，也连累了青云凌府！”
“此话怎讲？”
“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不少人发问。
那小派掌门道：“听说凌府大公子也因为救这龙族余孽，引来了魔人，才有了青云凌府被一万亡灵魔兵攻击，连千年青云塔也毁于一旦！”
“原来是这样！”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凌戈。见凌戈脸色也阴沉得难看，却不置一词，想必是默认了。
柳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虽然早知凌戈对她有所怨怼，竟不知凌夜是专程是去救自己的，而且明知会惹怒魔人，还执意为之。他为何如此？
柳眉心神有些乱了。她看向说话之人，凌夜的行踪，向来隐秘，听闻就算凌府中人，也许多人不识得他这个大公子，这人是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她开口问道：“这位仙师，你是何门派？”
那小派掌门虽露了脸，却没有正式让其他门派认识一番，此刻正求之不得。当即拱手对四周仙门道：“在下长音派掌门，崔瑁。”
柳眉凝眸道：“闻所未闻，真的是玄门正道？”
“你什么意思？”那长音派崔瑁当即恼了：“难道还能是魔人不成？”
柳眉道：“那可难说。反正谁也不认识你们，也不知你这些消息，哪里来的。”
崔瑁恼羞成怒，高声道：“我们虽然是刚创立的小派，但是我们斩妖除魔之心，不比任何一派少。竟被你如此侮辱，我们誓要杀你这妖孽！否则，否则……我就五雷轰顶……”
“崔掌门不要被她激了。”立即有玄门中人为他圆场。
“何必发此重誓呢。”
“是啊是啊。”
玄门队伍中一片同情。
又是三言两句，发个毒誓，竟将众人刚升起的一点疑虑打消了。如无证据，怕是奈何不了他。柳眉只得道：“你如此舌灿莲花，长音派不如改叫长舌派。”
此刻，江南柳氏的人也赶到了现场，加入了围攻的人群。
站在江南柳氏队伍最前面的一人，柳眉一见，立即握紧双拳，目眦欲裂，这个人出现龙族传承的记忆里，扎入父亲心脏的第一剑，就是被他所刺。
龙母鬼姬在看到那人的脸时，也反应了过来。龙族并非嗜血，最大的缺陷便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失控起来，就成了杀戮的机器。她暗自施展幽冥之力，一万亡灵，听其调遣，意欲制造混乱，在她还没有陷入杀戮之前，将她带走。
这时，一个身影悄悄的靠近龙母鬼姬，是她熟悉的气息。龙母鬼姬扭过头去，在她身侧，显出魔君于慎的身影。
“慎君，你怎么在此处？”龙母鬼姬讶道。
于慎轻轻扣住龙母鬼姬结印的手，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吧。”
龙母鬼姬被扣住的手依然结着印，道：“等我带走她。”
于慎眉眼浅笑道：“她不愿，你如何带得走。你们龙族，都是一样的犟脾气。”
龙母鬼姬沉默了片刻，道：“她必须活着，她也许是最后的龙裔了。”
“最后的龙裔？”于慎眸光一聚，仿佛被毒针刺痛。很快又恢复了神态自若。
龙母鬼姬继续道：“至少我要制造一个混乱的契机，若她能逃命，以后还有收服的机会。”
于慎点了点头。
此时，无水城的弟子也御剑赶来，排列成阵，竟然有两百人之众。原来自苏慕白下山，摩耶便着手安排了弟子下山接应。遥遥就的看到了中央城上空，冲天而起的璇玑阵，循着痕迹追踪赶到了此处。
看到这阵仗，千剑门的莫安澜都吃了一惊，更别提其他小派。无水城自受重创后，实力大减，据说内门弟子只剩区区三十余人，不过数月，竟已经有二百之众。
莫安澜细看这些弟子，其神态面貌，阵法站位，御剑速度，俨然已经是一支威风堂堂的队伍。当初只道苏慕白降低门槛，不过招揽到一些沽名钓誉的庸碌之辈，没想到竟如此成效卓著，当真是海纳百川。若他们听从苏慕白，执意要护这个龙族余孽，谁来打这个头阵，与他们相抗衡？莫安澜的脸色变得凝重。
苏慕白看到无水城队伍最前方的关山、叶城时，心中对摩耶生出一分感激和感动，这两人不仅能护他，更能理解和听从他的命令。摩耶师叔这是在表达，无论今日自己做什么决定，他和无水城都坚定不移的相信配合之意。他转而看向柳眉，再次坚定的问道：“小眉，你愿意跟我回无水城吗？”
此情此景，心神已乱的柳眉，也不由得惊疑的抬头，看向苏慕白，混乱的心神，竟得到了一瞬间的平静。她紧握的拳头松开，努力看向苏慕白，认真分辨他方才的言语是何意。
却在这时，大地震动，地面上涌出幽冥鬼气。
龙母鬼姬已经召唤出了一万亡灵，柳眉看了一眼苏慕白以及他身后的无水城弟子，顷刻间已经有了决断。她快速后掠，与苏慕白拉开了距离。
应召唤而来的，是一万离体的幽灵，离开了操控者，这些亡灵被击溃后暂时不会复活，但是一万之数，也足够制造混乱，并抵挡仙门各派一阵时间了。
鬼气中，上升起一团团绿色的幽灵，疯狂的朝着在场的所有人攻击撕咬，除了柳眉。现场顷刻间一片混乱，一片惊呼声、拔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