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顺序错误
268章和269章顺序发错,先致歉OTL。
解决方法很简单:请自行调整观看顺序(ૢ˃ꌂ˂ૢ)
还有就是上架,让我发现不是单机版╰(*°▽°*)╯容易满足是真的快乐。有个少年,我发现你一直投票+白嫖,像极了以前的我,感谢你的支持。
另外,不管成绩如何,本书不会烂尾,将用皮鞭督促自己保质保量更完。
毕竟,不能众乐乐,谁还能挡住我独乐乐。
完结说点什么
番外预计一万字,会有一些甜蜜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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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申请完结已经通过,番外无法再发表,另想办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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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那么久,完结了反而有些不适应。
已经是一个习惯了,有点零碎的时间就写两句。忙到没空思考的时候,就停一段时间,就这样走走停停,也算完成了自己的flag。
完结并不是故事的终点,有机会还会再见的。
另外,有空会写一些番外。番外会欢乐一些,也许会带一点颜色,因为我相信苦尽甘来糖更甜。
另外,无论付费还是免费阅读的读者,谢谢你们,听我说了这么长的故事,别无所求,惟愿安好。
写于完结当日。
1、一梦三年(1)
恢宏的大殿内,一个白衣紫带的少女跪在中央,翘首看着旁边站立的蓝衣男子。风吹着白色的雾气,涌入殿内,带着几许清寒。
白衣紫带,是无水城弟子的装束。无水城号称天下第一修仙正宗,紫带缠腰,以表对北辰紫宫,北极星的敬仰,用于警醒弟子,道心坚定不移;白衣加身,以表志向高洁,意在告诫弟子,不染尘世凡俗。
白衣紫带的少女仰头,对高大的蓝衣男子道:“是他伤我在先的。请师父相信我。”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带着生涩的轻颤。
旁边蓝衣的男子,俯首看着身前的弟子,剑眉微蹙,沉吟不语。这个人,就是无水城七殿掌事之一,人称秋水剑的李云逸。
一直云游在外,这个弟子,疏于管教,可是她真的会重伤同门吗?这一点,李云逸自己都无法判断。许久,李云逸才道:“柳眉,为师信不信你,并无所谓。你该如何让人取信?”
听着师父平淡的语气,这个被称为柳眉的弟子,眼神里光倏然灭了,内心在坍塌。
她怔了片刻,环顾四周,几位前辈的神色,透漏出他们的心思,大抵如此。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分辩。
“若能让慕容峰复原,我或可信你,你能吗?”开口的是另一个掌殿,慕容景。被重伤的,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慕容峰,一个从小养在他身边,由他赐名,悉心培养着长大的弟子。
慕容景眼神中,有不同寻常的期盼和拷问。
“我……我……”柳眉握紧拳头,终于吐出了答案:“我……不能。”
这应该是个毫无疑问的答案,为何她回答得如此挣扎?
此刻,一个深棕头发、碧绿眼眸之人,有些不解的看着柳眉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身为掌殿之一,摩耶掌管伏羲殿,山医命相卜,他所擅长的是相和卜,对洞察人心,也略有心得。摩耶再看向慕容景,看到了更为不解的一幕:柳眉答出的那一刻,慕容景眼中竟有无法掩藏的失望。
他心中暗道:难道一个金丹被毁之人,经脉尽碎之人,柳眉真能使之恢复如初?
“那就接受惩罚吧!”慕容景高声喝道。带着怒火,以及暗藏的失望,一只巨掌袭向柳眉,直击柳眉丹田。
四座皆惊,却无人出手阻拦。
柳眉看着巨大的手掌迅速逼近,一瞬间神情百变,惊恐、挣扎、期盼、无助、绝望、放弃……她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那只巨掌,带着烈焰红光重重击在自己腹中。
一声爆裂声,她能感觉到丹田一阵炽热,剧痛无比,如同一团微弱的火被分割成数块,同时在奋力燃烧,而后骤然熄灭,丹田内一片死寂。
金丹,消失了。
周身冰冷刺骨,五感都迟钝了下去。窥梦人附着在她身上的神识,也模糊了。
只依稀听到有人说“已经化去了她的金丹,废了她修为,这惩罚也够了。”
又有人说:“不够!慕容锋金丹崩裂,经脉受损,我也要她经脉尽断!”
一个女声传来:“我无水城本推崇仁义教化。她年纪还小,尚不懂事。将她逐出师门后,就是个弱女子,生存尚且艰难,慕容师兄何必赶尽杀绝呢!”
“不断她经脉也可以,你的首席弟子苏慕白,听说一直担任这小妖女的教习师兄,教出这么个小妖女,苏慕白难辞其咎,其他的惩罚,就让苏慕白来领受吧!”
“荒唐!”女声娇叱道。
“不妥,”另一个声音介入:“我身为柳眉师父,未尽教导之职责,理应受罚。”
柳眉虚弱的声音在大殿内高呼:“此事,与苏师兄无关。他毫不知情。请、请前辈明察。”她匍匐在地,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一群耸立在她跟前的高大身影。
慕容景一抬手,掌心冰凌飞旋,冷冷道:“你若受得住我这九九八十一根冰魄针,我便信你。”
她眸光只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点头,应允。
一声凄厉的痛呼,第一根冰魄针刺入她的肩胛,衣衫碎裂,骨肉变形,剧痛难当。
一声痛呼中,柳眉猛然惊醒,手臂犹自剧痛非常。
“你醒了?”
一个稚气的少年,趴在床边,看着柳眉咧嘴笑道:“柳姐姐,你是不是又做那个梦了?”
柳眉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沉重的手,在那稚气少年的额前轻轻点了一下,道:“你又偷跑上来的?”
“我今年都十四了,早就是大人了,我爹娘管不了我去哪!”
这少年叫明子,他笑嘻嘻的说着,一边举起手来,揉了揉被柳眉点上的额头,那一点,触感冰凉,却让他觉得温暖。
他又道:“柳姐姐你别担心。我娘不让我上山,也就是敷衍一下村里那些没见识的女人们。一年前,要不是你路过村子的时候,恰好救了高烧急病的我,我爹娘哭都没地方哭去。”
柳眉起身,淡笑道:“我知道,你爹娘都是好人。”
“嗯。”明子点头,又道:“柳姐姐,你怎么老是做那个梦?而且每次醒来,浑身都冰的渗人。你冷不冷,我去劈柴生堆火。”
柳眉摇头,轻笑道:“不必了,一会儿就过去了。”又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个梦,都做了三年了,习惯了。”
明子却径直转到门前,推开门去。
门外,一股药草的芬芳扑鼻而来。翠竹环绕下,一片药圃中,草木葱茏,垂香滴露,小小一片庭院,充满了生机。
明子道:“柳姐姐,你可真厉害,住在这山上空置的破茅屋不过一年,这里就完全变了样子。”
他一边絮叨着,一边熟稔的挥动斧头,在院子一旁的一间小木屋外,劈起柴来。
“柳姐姐,你的这些花花草草,可真灵。”少年继续唠叨起来:“每次我带下去的药草,给村里人吃了,都能很快痊愈。现在附近很多人都来我们村求药呢!”
柳眉心中略微一紧,问:“求药的人,很多吗?”
“是啊!”明子停了斧头,道:“开始几个月,也就是村子里的人口口相传,让我代为讨要药草,最近两个月,专程来的人就多了。”
2、一梦三年(2)
明子说着,索性将斧头立在了一边,兴致勃勃的开口道:“前几日还来了一个贵人呢,坐马车来的,看样子像是县城里的公子。他的咳疾,跟李叔是一样的,所以我娘就给了一样的药,让那小公子的仆从包好带走了。柳姐姐,你为什么只让我带药草下山,不亲自去给求药的人瞧瞧呢?”
柳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惊慌,很快消失。她道:“我也不是大夫,就会侍弄些花草。好了,明子,今日你先回去吧。”
“怎么了?”明子不解道:“我柴还没劈完呢!对了,我还有事呢!”不等柳眉回应,他立即又道:“昨日,村里来了两个人,有一人昏迷不醒,我还想问问柳姐姐,需不需用些药草。”
柳眉默了默,才道:“那人什么症状?”
明子这才咧嘴一笑,道:“那人嘴角有血迹,应该是吐血了吧。脸色苍白,不省人事,一直昏睡着,身体倒也没什么异样。哦,对了,跟他一起的那个人,好像说到了法力枯竭还是什么的。”
柳眉心头又是一震,问:“可记得那两人是什么装束?”
“装束?”明子想了想,道:“好记。那两人一样的装束,都穿白色衣服,束腰带是紫色。”
柳眉的手,不可察觉的抖了抖。她站在茅屋檐下,静静的伫立着,手不自觉的抓了抓裙裾。
“柳姐姐,怎么了?”明子有些好奇,他还从来没见柳眉这副神色。
柳眉被这喊声一惊,从思绪里醒来。她松了抓住裙裾的手,拢了未束的头发,用一根树藤簪子轻轻一挽,就赤足下到药圃中翻找起来。
明子在一旁道:“柳姐姐,你真好看,就是赤脚下地,也比村里那些穿着绣花鞋,簪着花的大姑娘好看。”
柳眉低低一笑,已经取了一株药草回来,递与明子道:“将这株药草给那吐血的人服下。”
明子接过,看了看问:“这是什么?从未见你用过。”
柳眉道:“这是灵芩,药圃中只有两株,你收好。”
“好的!”明子一口应下,道:“还有什么嘱托?”
“有。”柳眉正色道:“我要进大山采药,可能需费些时日,近些日子,你不必再来这迷踪竹林找我了。”
“又要进山吗?”明子有些忧色,道:“上次去,一个月才回来呢!”
“嗯。”
柳眉并未多说,目光却在这片药圃上流连了一番。
明子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柳姐姐,我会帮你照顾药圃的。”
柳眉再次抬手,轻轻一点他的额头,浅淡的笑着:“不必来。无人打扰,药才更有灵气。”
入夜,薄雾如纱,轻拢竹林。柳眉披起黑色斗篷,走出茅屋。
就在踏出茅屋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异常的气息,迅速投身周围的迷踪竹林。
“什么迷踪竹林,不过是寻常的奇门阵。”
林中传来一声男音,打破寂静的夜。
“三年了,你让我们好找啊!”
夜风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随后,“嘭”的一声,一个火把被施法,自动点燃,一个佩剑的男子出现在火光下,对着光晕之外的黑暗慨叹了一声,才重重吐出两个字:“柳、眉。”
佩剑的男子身后,有一个年轻男子立即上前,将手中火把向前一举,暗影之中,缓缓现出一个纤薄的身影来。
举着火把的男子表情复杂的看着那个纤薄的身影,惊异、疑惑、怜悯,掺杂其中。
佩剑男子对着那纤薄的身影冷冷一笑,道:“不愧是三年前无水城后辈中的佼佼者,一身修为被废,竟还能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遁形。若非叶城师弟修炼不慎、法力耗尽,被附近的村民救起,送到此迷踪竹林救治,我们还真不知哪里寻你踪迹。”
叶城举着火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欲言又止。他出身无水城,这位柳眉,他也曾慕过其风采,甚至有过短暂的两人共处一室的缘分。那时他独自在冰晶窟中修炼受伤,柳眉恰巧赶来,助他疗伤,令他铭记至今。
纤薄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黑色斗篷包裹下,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叶城的回忆。她说:“既被发现,我跟你走便是。”
佩剑男子冷声一笑,说:“三年了,你被逐下山便失去了踪迹。师父怪罪于我,命我和叶城师弟追了你三年,这三年时光,谁来补偿我!”说罢,他五指一张,一个法障砰然张开,将柳眉和他围在了障中。
“应师兄!”随行的叶城唤了一声。
佩剑男子吩咐道:“叶师弟你不必担心,她下山前修为全废,跑不掉的。你赶紧回无水城,向师父复命!”
“我用灵书传信,通知师父吧。”叶城说。
“已经三年了,你亲自回去吧。”佩剑男子说:“我要先审问一番,随后将她押送到。”
叶城无奈,缓缓点头,回望了一眼,终于御剑消失在了夜幕中。
叶城一离开,法障突然异动,加深了颜色。
柳眉顿觉不妙,道:“这是何意?”
佩剑男子一声冷笑,说:“在那之前,”他顿了顿,对一旁的火把试了一个咒,随手一抛,火把准确的落在了一旁的草垛上。
草垛迅速引燃,火焰腾窜而起。
此刻已经是夤夜,若任由火势蔓延,许多村民可能会在睡梦中烧死。
柳眉悄悄的震了震腕上的银铃,这是一件联络的法器,村中明子为她放哨,他们以银铃联系。听到铃声,明子至少会叫醒村名逃命。同时,柳眉上前一步,低声对佩剑男子说:“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所有帮助过你的人,都该死!”佩剑男子冷厉的声音,直刺心底。惊得柳眉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佩剑男子环顾这个法障,冷笑道:“当初学习这个法障的法诀时,我就知道必有大用。”而后,他对着柳眉说:“你让我荒废了三年时光,是不是该补偿一下,柳眉!”
柳眉一听,连连后退了数步,后背却抵在了法障边界上,退无可退。
佩剑男子笑得更猖狂,双目放光,说:“曾经你是无水城最引人注目的弟子之一,天赋惊人,绝世容光,对一般的弟子不屑一顾,有没有想到也有被踩在脚下的一天?”
3、重瞳之人(1)
柳眉依然默不作声。
佩剑男子自顾自道:“也罢,你向来如此。当年仙门,谁人不识你?可你,又识几人?你是不是连我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柳眉抬起头,朝法障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是火光冲天,救火的声音穿破夜空。
“放心吧,那些凡人灭不了这火。我的火把施了法术!”佩剑男子说着,得意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柳眉一听,顿时一怔,突然又一松拳头。
“应荣。”柳眉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在叫我?”佩剑男子大骇,脸兴奋得有些发红:“你记、记得……我的名字?”
柳眉没有回答他,只平静的说:“放过这些村民。”
应荣又是一愣,继而才道:“我为何要听你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月光下,斗篷的风帽掀开,露出一张倾世绝尘的侧脸。她轻启朱唇,用淡漠的声音说:“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
随着肌肤暴露,一阵清冷的馨香飘散开来。
应荣直直的看着那张脸,呆了。她长大了,也美得更动人心魄了。若真要形容,他觉得唯有数年前,曾夜观过一次昙花,唯有那月光下静谧盛开着的洁白之花,稍可比拟。
斗篷中,一只素手,不知不觉的拔开了一个细细的瓷瓶。
馥郁的芬芳,逐渐弥漫整个法障空间。
“早就听闻你月下身怀异香,不过只有苏慕白,才有幸亲临其境,没想到我也有这个机会。”
应荣朗声大笑起来。却在此时,陡觉浑身一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立即调动內息一查,大惊道:“这是……”
“这是大悲咒。”柳眉此刻也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一只手按在胸前,冷笑说:“这还是你师父的独门秘药。”
应荣霎时间面如死灰,大悲咒嗅之如佛堂檀香,毒性极烈,能腐经蚀骨,化解修为,虽名为大悲,实则是一种极其阴毒的毒药。柳眉定是悄悄放毒,然后以体香掩盖药味。若不能及时解毒,怕有性命之虞。
应荣疯了一般冲上前去,死死的扣住了柳眉的肩膀,用嘶哑的声音怒吼道:“你怎么会有大悲咒?快交出解药!否则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柳眉痛得拧紧了眉头,声音却依然冷漠:“我也身中此毒,还能活吗?”
“你……你……你什么意思?”应荣的声音剧烈的颤抖起来:“你下的毒,你没有解药?你自己也中毒了呀!怎么会没有解药?”
柳眉不做声,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绝望的神色一下子涌现在了应荣的脸上,他松了松抓住柳眉肩头的颤抖的双手,说:“难道……你不想活了?”
柳眉平静的说:“被交到慕容景手里,我还能活吗?”
应荣一下子颓丧了,松开了柳眉的肩膀,一大口鲜血再次喷涌了出来。筋骨和丹田剧烈的刺痛让他一下子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他跪倒在地上,喃喃道:“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在这里?”
因应荣气力衰竭,法障逐渐稀薄,如泡沫悠然破灭。
柳眉一抹嘴边的血迹,吃力的站起身。
“柳眉……”应荣直直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却见柳眉走过来,跪坐在他跟前,一探他颈间大脉,而后迅速从斗篷中摸出两颗药丸,服了一颗,另一颗塞入了应荣口中。
应荣服下后,筋骨的刺痛立即缓解了。他震惊的看向柳眉。
柳眉淡淡说:“若非身中此毒,又怎么能得此毒配方。既然身中此毒还活着,又怎么会没有解药!”说罢,她默默起身,看到村庄的大火越烧越旺,已经蔓延到了村外的竹林。心中惊疑:“为什么应荣法力已失,火却还是扑不灭?”
“这是以血液之力施展的法术,你不知道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陡然在身侧响起,惊得柳眉瞬间闪开了数步。
“警惕性不错,”来人无喜无怒的说:“难怪还可以活着。”
“你是谁?”柳眉惊问。
来人不答,只说道:“你故意激他,使他情绪激动,毒素运行加剧,修为尽失,得以从法障中脱身,但是却没料到,这血液之力施展的法术,是不会随法力消失的。如今他因中毒,血液改变了,就算他恢复了法力,也无法解开法术。”
柳眉一怔,看向应荣,应荣点了点头,说:“这是我无水城中禁术,你如何得知?”同时更有另一个疑问:这个人,明明身在法障外,怎么好像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
来人轻轻一挥手,一道掌风扫去,看似轻柔,应荣却被那掌风扇得在地上翻了一个滚,然后越滚越快,飞出了数丈远,最后跌落在地失去了知觉。
柳眉大惊,看向来人。只见他低着头,看不清容颜,面色莹白,有些不同寻常,更兼得浑身一股肃杀之气,不似凡人。她试探着问:“你能解开法术?”
“不算笨。”来人道。
柳眉倒吸了一口气,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来人徐徐说:“听说你擅长培仙草、炼丹药、解百毒,我想知道你能不能解我之毒。”
柳眉稍稍放松了一些,这个人有求于她,至少不是敌人,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她问:“如若能解,你便帮我扑灭这不息的火焰?”
“那要看你,能不能解了。”来人说。
柳眉上前,道:“请先生伸出双手。”
两只莹白纤长的手从衣袖中伸了出来,柳眉一把上双脉,抬头观他气色,霎时震惊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风姿出尘的男子!无水城中不乏有仙人之姿的同门长辈,却无人有这般俊逸容颜。只是他眸子果不寻常!
柳眉强装镇定的问:“你是……重瞳?”他的黑瞳之外,还有一层浅色瞳,月色之下,那颜色看不分明,似灰似蓝。
柳眉手指端,传来连绵不绝的强大脉息,心内却越来越挣扎,古来重瞳者,非圣贤,即妖孽。无论是哪一种,都会牵系苍生。
“你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是圣贤还是妖孽?”一个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直入心底。
4、重瞳之人(2)
柳眉微微抬头,那圈灰蓝色的重瞳隐隐闪耀着光泽。在对视的那一刻,柳眉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余毒未清的身体,承受不住压力,胸腔再次气血翻涌,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压力还在不断增强,将柳眉压抑得难以自持,分明在警告她:除了他所问的问题,不要心有旁鹜。柳眉一撒手,跪倒在地,终于喷出一大口鲜血。她跪伏在地上,喘息着说:“有一种特殊的气息,萦绕在你四肢百骸,极可能是一种蛊毒。只是我还不能定论是什么蛊。”
重瞳微动,男子轻启薄唇,道:“既不确定……”随着话语,他眸中光芒一盛,寒意凛凛。
“慢着!”柳眉顿觉不妙,即刻说:“我可以进一步确定,不过要冒犯公子一下了。”说罢,她咬牙趔趄着站起身,看着男子轻声说:“烦请公子不要抵抗。”
男子瞟了一眼柳眉,不语,算是默认。
柳眉抬手,抹了抹嘴边的血迹,半怯半弱,再上前一步,突然一踮脚,吻上了男子的唇。
男子立即抬起双手,猛的捏住了柳眉的肩膀,同时想起她的话,才松了力道,没有将她推开。他感觉到一条带着血腥味的小舌,在努力想要撬开他的牙关。男子眉头一皱,微张唇齿,配合着柳眉的行动,直到柳眉将舌头伸入他的舌下,不动了。紧接着,一丝灵力缓缓流出,骤然分成百缕,散入百骸,如一股股清流,在四体百骸间流淌,甚是惬意。还未及细细感受,流速陡然增快,灵力分成千丝万缕遍布全身细枝末节,又迅速流回,汇入她舌尖。男子心中微动:竟然是舌下探脉,这门几近绝迹的技艺。
“好了。”柳眉抽身,抹了抹沾着水渍的唇,说:“应当是情缠蛊。且已深入你的骨髓。”
男子身形一动,手已经扼住柳眉的腕,沉声说:“你竟知情缠蛊。”
柳眉腕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忍痛艰难的开口道:“我可以解蛊,还请公子履行承诺,怜悯这些大火中无辜的生灵。”
重瞳男子将柳眉的手腕捏得更紧,几乎听到骨头被捏得嘎吱嘎吱作响。说:“我为何要相信你,可以解这奇蛊?”
疼痛使柳眉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的往外冒。她颤抖着将另一只手伸到唇边,沾了一点唇角的血液,对着那点殷红,柳眉闭目,静默了片刻,陡然,指尖亮了起来,血液发出柔和的红光。柳眉睁开眼睛,说:“我的鲜血,注入我的灵魂力以后,可以提高药材和丹药的品质,也能让枯木重生。”
说罢,柳眉欠身,将那点发光的血液涂上脚下一多被踩折的野花上,花茎立即挺拔而起,花苞昂然绽放!
柳眉说:“这就是我擅长培仙草,炼丹药的秘密。”
“不错。”男人松开了扼在柳眉腕上的手,说:“我信你。不过,我不记得与你有任何承诺。”
柳眉一愣,的确,答应这个交易都是自己的臆想,他从未承诺什么。滚滚浓烟冲上了两人所在的山坡,容不得她有片刻的迟疑,柳眉望向重瞳的男人,说:“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
男人嘴角一挑,平淡的吐出四个字:“认我为主。”
柳眉凝眸一疑:我被无水城的慕容长老追杀,这人是知道的,他这么做,是利用我,还是保护我?柳眉有些摸不清对方的企图。形势危急,她来不及细细思考,迅速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只见男子抬手轻轻画了一个圆圈,凌空出现一个法阵,那法阵运转起来,如一个黑洞,顷刻间将不灭的烈焰尽数吸入其中。
柳眉回望村庄,已徒留一片废墟和烟障。
“柳姐姐,柳姐姐!”浓烟里,跑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明子。他一看到柳眉,立即冲了过来,急急说:“还好还好!你没事!”
“大家呢?”柳眉问。
“都没事,就是房子和林子烧了不少!”明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幸亏你用传音铃通知我,不然大家可能睡着了被困死在火里面!这火可真邪乎,水都浇不灭!”
“好了,跟我走吧!”一个男人的声音,硬生生的打断了少年的话语。
柳眉看了男子一眼,点了点头,对明子说:“我不能在此逗留,就此告别。”
明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将传音铃握在手中说:“我还想等长大了娶你呢,柳姐姐,你去哪?我怎么找你?”
柳眉俯身,对他一笑,说:“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竹林、茅屋、药圃,一年经营,能留下的不过手中小小一个锦囊的丹药。早知是过客,又何须伤怀!她转头,朝着迷雾中走去。
两个背影,瞬间如水般融入夜色,再难寻觅。明子这才抚摸着手心的传音铃,宝贝的包好,贴身收入怀中。
从迷踪竹林御剑离开的叶城,此刻心内五味陈杂,他料想应荣师兄所谓的审问,绝不简单,一场大战正在心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方是良知和正义,另一方是对师父的感恩和畏惧。终于,他一回身,再次返回到了迷踪竹林。
还未落地,就闻到了一大股烟味,整个村庄的人都被惊动了。
叶城一惊,火灭了,却没有半点水迹,是法术所致。他四下望去,应荣布下的法障消失了,人也不见了踪影。
修仙者,除了自我超脱,就是要扶助万民。是谁纵火,又是谁、凭什么手段灭的火?
一连串疑问浮上心头,他立即搜寻方才法障处留下的蛛丝马迹,地上,只有破碎的衣物和斑驳的血迹,一嗅之下,那血中,分明有一股幽冷的檀香味,顿时心下一凛,双眉紧锁。再次御剑,飞向无水城。师父的命令是带柳眉回无水城,应荣师兄应该不会杀了她,这毒,只有师父能解,必须尽快找到师父。
御风而行,重瞳男子很快就降落到了一处幽深的密林中。身侧的柳眉已经伏在他手臂上,昏睡了过去。凡人的肉身,总是很脆弱的。
随着男子一挥手,密林中一片树林子如泡影般消失,现出一处宅子。男子又施法,柳眉平平的飘在空中,跟随这男子进入宅院,飘入房中,又平平落在了一张床上。
5、重瞳之人(3)
柳眉在手臂的刺痛中惊醒。睁开眼,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醒了?”
她弹坐而起,肩膀、手腕和胸腔传来阵阵疼痛。
柳眉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就坐在她床边,正是昨夜偶遇的重瞳之人。房中只有二人。
“你到底是谁?”柳眉警惕的问。
“你不需知道我是谁,”重瞳之人说道:“你只需知道,我是你的主人,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解蛊。”
柳眉冷声一笑,道:“我四处被人追杀,主人可是不愿我报出您的名讳?”这一问,显然带着挑衅和不怀好意。若护不住我,可就无人为你解蛊了!
男子抬眼打量了柳眉片刻,才终于道:“我姓凌,单名一个夜字。”他嘴角微勾,心中暗笑道:以后你尽可报上我的名讳,不过也无人识得,毫无威慑罢了。
“凌夜。”柳眉重复了一遍,说:“昨夜多谢你出手。我一定会履行我的承诺。但是即便你是主人,解蛊事宜,你还是必须听我安排。若能成功,还请听我一个心愿。”
凌夜沉声说了一句:“胆子不小。”却并未反驳。而后又道:“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
凌夜近前,坐在了柳眉榻边,捏住了她的腕脉,说:“你法力微弱,灵力却磅礴,世所罕见。怎会有如此悬殊?”
柳眉垂眸道:“你能查到我的藏身之地,想必也查到了我的过往,知道我右手经脉尽数被封。在法力全失的情况下,封闭了经脉,我连重新修炼都做不到。”
凌夜道:“你右手生机如此微弱,难道是无水城的冰魄封穴?”冰魄针始于穴位,却融于全身经脉,始发处肌体重创,全身经脉亦脆弱无法修行。
柳眉点了点头,继续说:“法力源自肉体经络,八十一根冰魄针融入我经脉,法力是无法再修习了。灵力不需依附肉体,由灵魂和意志融合而成,有灵体就能施展,虽与法力各成体系,但修炼时通常相依相伴,的确不会有太大悬殊。因我无法修炼法力,日复一日,只能修炼灵力,竟造成了这灵力磅礴的奇特情况,我也无法解释。也许是我在无水城修炼时,曾达到过易筋洗髓的先天之境,元婴巅峰,所以灵力修炼才能不受桎梏。”
元婴巅峰!凌夜无喜无悲的轻扯唇角。
筑基,化气,辟谷,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十二大境界。每个阶段又有初期、中期、后期和巅峰之分,四十八小境界。越往后,提升一个境界就越发不易。无数人停在了不食五谷的辟谷之境,也有无数人终其一生停留在了淬炼金丹上。她九岁拜入师门,下山时不过十五岁,短短六年,竟已跨越了六个大境界,二十四个小境界,至元婴巅峰,就算是她的师父,也不敢、抑或不愿多维护吧。
片刻,凌夜才说:“据我所知,你曾经的师父,此刻也不过分神初期。”
“师父从未在我面前展示修为。”柳眉低声说。
凌夜低头看着柳眉,说:“从高处跌落,是否有怨恨不甘?”
柳眉摇了摇头,说:“并非什么高处,无水城人才济济,我的进益,全赖师兄点拨。”
“师兄?是苏师兄吗?”
一个明亮的男声传来,随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进来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年笑对凌夜说:“大哥,听说你捡到一个无水城下来的会炼丹的仙女,我必须来瞧瞧。”
那少年说着就走到床边,打量起柳眉来。
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少年嘟囔着:“人倒是越发好看了。”又见柳眉头发凌乱,斗篷袖子撕破,肩上有瘀痕,手腕上也隐约有红痕,一个闪身,凑到凌夜的耳边,压低声音说:“大哥,你把她强办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柳眉灵力凝聚于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虽不甚懂,但看少年神态,也猜出“强办”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低声问:“你是谁?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少年立即终止了话题,回头看向柳眉,方才道:“我是凌戈,这位是我兄长。”说着还拍了拍凌夜的肩膀。
“凌戈?”柳眉微微凝眉,想了想。
凌戈立即道:“不用想了,咱俩没见过,不认识。”
那神色,倒像是掩饰,柳眉又看了看凌戈,确实没什么印象,只这名字耳熟。
凌夜面不改色,对凌戈淡淡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凌戈却不管,依然拉着凌夜问:“大哥,你真不够意思,一走就是数月,若不是几个时辰前从水镜看到你回山庄,这次我还真找不到你!”
凌戈似是习惯了冷场,他又道:“怎么样,这次的仙女可合心意?听说当年她在无水城时,那些修仙者对她也是趋之若鹜呢!不过……她怎么说,当年也是个出了名的冷美人呀,大哥何时改了胃口?”
见凌夜不理,凌戈又自言自语说:“对这种冰山美人用强,也许还真不错。越反抗,越诱惑。”
凌夜一回头,看了凌戈一眼,凌戈立即闭了嘴,嚷嚷道:“知道了,知道了,又用这种眼神看我!”
说罢,转而走向柳眉,左右打量,说:“你这般姿容,竟不逊于我大哥。只是听说你与你那苏师兄不太清白,可惜了。”
柳眉看了看凌戈,十八九岁的样子,是个俊朗的公子哥儿,话语里,却满是轻佻。
见柳眉不理,凌戈一个人继续叨叨絮语:“修仙大派,大多混乱不堪,还美其名曰双修。师兄妹,师姐弟双修也就罢了,师徒双修的,也不鲜见,啧啧,我也想拜个山,弄俩仙女修一修!”
柳眉有些无奈,她对双修的认知止于耳闻,似乎需要法力达到一定的境界才可接触,是一门高深的修炼,却被这少年说得如此轻浮。
“你不会不懂吧?”凌戈看着柳眉的表情,戏笑着凑近来,问:“还是假装不懂?你们无水城,号称天下第一修仙正宗,精通各类修炼之法,苏慕白是无水城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他应该是懂的吧?”
6、重瞳之人(4)
柳眉抬眼说:“苏师兄精通各类法术,许是懂得这类高深法术的。”
凌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看柳眉诚恳懵懂的表情,凌戈再次凑上前,缓缓靠近,猛地一口凑上柳眉的脸,却被柳眉抬手挡开,凌戈不甘心的问:“你的苏师兄有没有对你做这个?”
柳眉愤然道:“你不要损苏师兄清誉,他温文尔雅,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温文尔雅就不能做这种事了?”凌戈再次大笑起来:“你看我大哥,还清心寡欲呢,可是这类事,是人之常情,对吧,大哥?”
凌戈说着看向凌夜,却见凌夜背着身子,丝毫没有要理他。他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又说:“你师伯铁岚曾经有个儿子对吧?”
柳眉一脸懵然,点了点头。疑道:“这些事,连无水城的弟子,对此事也诸多不知,你这人怎么什么消息都能‘听说’到?”
凌戈笑了,隔空对柳眉“啵”了一个,循循善诱道:“若铁岚没有做这些事,就不会有儿子。所以啊,这都是人之常情。”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凌戈轻蔑的笑道:“天下的消息,一半都逃不过我的鸦神殿!”
“你是青云凌府的人?”柳眉不觉一惊。
“噗……”一口茶水喷出来,凌戈大叫道:“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都和美人亲密接触了,却还不知道你身份?”
“什么意思?”柳眉转向凌夜:“你也是青云凌府的人?”
凌夜没有回答。
凌戈立即接话道:“我大哥就是青云凌府的大公子,我是鸦神殿的主人。怎么样,跟这样的风流贵公子睡了也值当吧!不比你那苏师兄差吧!”
柳眉脸色煞白:“你胡说什么!苏师兄谦谦君子……”
“苏慕白的确是谦谦君子。”凌戈话锋一转,两眼直直的看向柳眉,似笑非笑的开口。
凌夜一见,也收敛了心神。他知凌戈要开始精神拷问了。
只听凌戈戏谑道:“话说苏慕白也算仙门中享誉盛名的佳公子,更得枯叶掌门器重,是名副其实的无水城第十九代首席弟子。仰慕他的仙女儿数不胜数,你一个被逐下山的弃徒,如今又是这般模样,如此维护他又有什么用?难道他真的会因为一个不能双修,毫无助益的凡人,断送仙途?”
凌戈的话语不断的散发着浓厚的威慑力,似乎要压碎人的意志和精神。灵魂拷问是获得信息的一种方式,也是鸦神殿鉴别信息时惯用的伎俩。诣在击溃对方的精神和心理防御,彻底的说出实情,毫无保留。同时,凌戈的眼睛密切的注意着柳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意图捕捉到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的仙途不会断。”柳眉几乎不假思索,淡定的说:“你说的这些,下山之前我就想过了。他的向道之心,坚固无比,又有良师益友在旁相助,一定会走得很远。”
凌戈听罢,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既然这样问没用,那就加一个砝码,女人天生善妒,感情是她们的死穴,就连得道飞升的女仙也不例外,只是隐藏的更深,控制得更好。于是酝酿了一会儿,继续开口:“他与别的女仙双修,交颈缠绵,共登仙途,青春永驻,而你作为一个凡人,可能已经白发苍苍,齿牙动摇,若再相见,他会怎么看你呢?会不会看着身边美丽的仙侣,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跟你一起?”
果然,柳眉听罢,呆愣了片刻。
凌戈正要看好戏,突然听得柳眉嗤声一笑:“那是他的事。我只做好我的。”
这次轮到凌戈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喝道:“你有没有一个女人的自觉?你如此美貌,若好好利用,几个男人抵御得了?我敢保证,天下八成的事都做得成,重塑根基也未尝不可,怎么能自暴自弃,岂不哀哉!”
柳眉被吼得又愣住了,迟疑的说:“多谢公子劝慰。”
“哈?”凌戈如闻惊雷,霎时呆住了,震惊的看向柳眉:说好的灵魂拷问呢?搁你这成了劝慰,我鸦神殿少主的颜面何存?
凌夜嘴角一扬,又迅速平复。
凌戈委屈的背过身去:几年来修习洞察人心,奸狡之辈也对付了一些,竟在这呆憨小女子前破功,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他凑近凌夜耳边低语:“大哥,你可不许说出去。”
又看向柳眉,提溜着眼珠子寻思。
柳眉小声道:“我也不说出去。”也是非常的“善解人意”了。
“你……你不说什么?你你你知道了?”凌戈整个脑袋都不灵光了。
然后听到柳眉小声致谢:“多谢少主,以精神术法引导我。”
凌戈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凌夜嘴角险些又扬起来。
“你你你……”凌戈又转身戚戚然看向凌夜:“大哥,我怎么觉得你在笑。”
此刻面对他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凌戈默然了:这柳眉未必是呆憨,也对,以她的经历,怎么会不知道人间险恶。区区修为能在仙门追杀中活下来,岂能不洞悉事故!这样的人,难以降服。大哥真的能依靠她吗?我需要更多她的信息。
于是,凌戈舔着脸继续道:“咱们还是聊聊那些人之常情吧。那个,男欢女爱,其实都是人之常情。比如你那苏兄,他若亲你,抱你,就不是谦谦君子了吗?不会,君子也有情,特别是人之常情。”
柳眉脸霎时红了,有些无助的看向凌夜。比起凌戈,凌夜明显更正经,更可信。然而她错了。
凌夜转过身来,面色平静无波,开口道:“这的确是人之常情。”同时,一只手也已经平静的搭上了柳眉的后颈,以一种柳眉无法抗拒的速度。
柳眉惊得后脊一颤,面对凌夜贴得越来越近的脸,她的身体却无力动一分一毫。凭着敏锐的直觉,她知道自己已经陷身某种幻术。
凌夜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柳眉的后颈,冷声问:“害怕了?”
“你……你要干嘛?”柳眉像一只受惊的猫,脊背紧绷如弓,舌头都捋不直了。
7、重瞳之人(5)
“你既知情缠蛊,”凌夜道:“就应当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蛊毒。”
怎样的蛊毒?她当然知道。
书中有记载,蛊如情丝,缠绕骨髓,蛊毒发作之时,蛊虫穿肠蚀骨,痛苦异常,唯有调和阴阳,令蛊虫平息。关于调和阴阳,书中也是略有说明的。
柳眉突然觉得呼吸一窒,身体霎时沉重得如同有千斤重,原来已经身处重瞳的威压下。柳眉的心脏狂跳起来,直觉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抬眼,但见凌夜的手,缓缓向她伸来。
凌戈见状,已经知趣的退出了房间。
柳眉一番挣扎,身体依然丝毫动弹不得,她只得凝神聚灵,一次一次调动起灵力,企图用灵力牵动自己的躯体动起来,但是她艰难凝聚起的一点灵力,一次又一次被重瞳的威压击溃。
情急之下,她凝聚灵力于指端,形成一个锋利的尖刺,扎入自己的掌中,一阵刺痛,有一瞬间的身体摆脱了沉重的束缚。
她立即聚灵,指端灵力凝聚的锋刃暴涨一寸,洞穿了自己的手掌,剧痛钻心,她发出一声痛呼,身体彻底摆脱了束缚。
隔壁房间,凌戈闻声,一翻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这时,凌夜在柳眉耳边说:“试探就到此为止吧。”
柳眉立即松了一口气。
却听凌夜又道:“你既已认我为主,身体发肤自然都是我的,岂可自轻自残!当罚。”
柳眉的心顷刻间又揪了起来。此刻,她左手灵力难以为继,灵刃攸然消失,一蓬鲜血从手掌中喷射了出来。
凌夜低声道:“你是十年来第二个冲破我重瞳威压的人,在这威压下,人的感觉会被十倍放大,所以你的恐惧,你的痛楚,被放大了十倍,这种情势下还能保持理智,冲破束缚,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待凌夜说完,柳眉觉得威压立时缩减了不少。她马上处理了一下掌心的伤口。
待处理完毕,她发现威压一步步衰退,此刻已经消失了。
柳眉抬手,埋头推了推将她局促在一隅的凌夜。却在触及他的片刻,猛的收回了手。方才浑身还渗着凉意的人,此刻身体竟然烧得滚烫,这是蛊毒发作的症状,原来他真的毒发了!她抬头,看到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了血丝。
柳眉有些不知所措道:“你的蛊毒……”
“走。”凌夜咬牙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柳眉:“可是……”
“快走。”他的身体开始难以克制的战栗。
“我……”柳眉嗫嚅着,突然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声道:“我可以帮你。”
在凌夜惊疑间,她已经迅速上前一步。
凌戈跳窗而出之后,一个人上了山庄的顶端。
这里,是凌府在江南的宅邸之一,也是最小的宅邸,不过四合六院,却极其重要。因它依山而建,绿树环绕,隐秘,应用大哥的重瞳秘术,便能将四面八方几个大的世家主宅的情况尽收眼底。
凌戈看向四周,以他的肉眼,除了莽莽大地,他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他并不羡慕大哥,这个能力,带给主人的,似乎只有痛苦。这个情缠蛊,便是他的痛苦代价之一。
不过,这只是凌戈一厢情愿的看法。在凌夜看来,这双重瞳,本身并不需付出任何代价,代价都是世俗的眼光强加的。比如这耻辱的情缠蛊,使他难以修身持戒,也算是断了他的仙缘,族人都道是为了压制重瞳之力的反噬,其实不过是主母及族老压制他的手段。
山庄的客房内,凌夜目光朦胧的看向柳眉,暗道出身玄门大派的女子,作风果然不羁。
正犹疑间,柳眉有些怯懦的靠近。
凌夜眼神中,莫名夹杂了一丝复杂的情愫。记忆中,一个舞动雪魂的身姿与眼前之人重合,又分离。
凌夜半闭双眼,等待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阴阳调和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滥用,只是最近发作频繁,再强行镇压,突增风险。
然而,她的举动,到此为止了。
凌夜再次疑惑了一下。
下一秒,柳眉伸出了左手,贴上了他的胸膛。她道:“冒犯了。”
她的掌心覆盖上凌夜的心脏,凌夜只觉得心脏突然针刺般一痛,然后爆裂出千丝万缕的灵力,流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这才明白过来,她是在用灵力帮他控制毒发?
灵力的丝线极速游走、膨胀,涓涓细流成了滔天巨浪,所过之处,体骇震颤,蛊虫逃匿,很快,毒发的痛楚便消失了。
过度的消耗了灵力,柳眉收掌的瞬间,脱了力,失去了知觉。
凌夜伸手揽住,与她一起躺倒在床。她苍白的小脸,蜿蜒散落的青丝,让凌夜的心,有一丝柔软的疼痛,他抬手,似要抚摸,却悬停在空中片刻,又收回了手。
短暂的失去知觉后,柳眉很快苏醒过来。她发现几乎紧贴在凌夜怀中,听到了他的心脏一声一声有力的跳动声,不知不觉面皮发烫。待体力稍稍恢复,她急忙撑起身体,跪坐在了一旁,弱弱的解释道:“不敢舌下探脉,所以……你、你不会怪……”
凌夜已经从容坐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出门去。剩下柳眉独自坐在房中,冰了冰自己红热的脸颊。
寝房内,浴室中,凌夜对镜宽衣,胸前心脏的位置上,一个不完整的血色手印,印在那里,赫然醒目,他抓起布巾,伸手欲擦,却顿了顿。
镜中,浮现一个舞动雪魂剑的身姿,清冷高洁,如一轮明月。他轻轻的,覆掌在那个手印上,指尖抚了抚,才终于拾起帕子,将它擦去。
9、前路如夜
“女人产子,就是一次生死徘徊,”一个白衣女子从一盘血水中抽出了手,对帘子后一个男人说:“家主,我已经尽力了,你送慧姐姐最后一程吧。”
“慧儿……”男子一声呼唤,烛光剧烈震颤,整个房间内仿佛天摇地动。
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说:“家主,慧姐姐此刻气息微弱,请勿擅动真气。”
“天心……”微弱的呼声,从帘内传来。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挑帘而入。烛光停止了摇晃,整个世界重归平静。
他看到他最心爱的女子,正吃力的伸手,去抚摸身旁襁褓里婴儿的脸蛋。凌天心看着那个孩子,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慧儿!”凌天心上前,握住女子的手,一同抚上婴儿的脸蛋。她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而这个婴儿,却平静的酣睡着。
“我们的孩子。”女子说着,脸上浮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这一抹笑,凌天心的心头,像是被扎入了一把刀,痛得不轻。他将目光投向那个婴儿,带着刺骨的寒意,口中却软语轻言道:“是,我们的孩子。”
这一抹寒意,似乎连熟睡的婴儿都感应到了,睁开了懵懂的睡眼。这一睁眼,凌天心眉心一颤,这孩子,竟是天生重瞳!
女子笑着流下两行泪,转而看向凌天心,说:“我……不想离开,可是……我也不忍这无辜的孩子……”
“我知道,”凌天心将女子紧紧抱入怀中,说:“你拼命生下这孩子,这后面,就交给我吧。”
女子流着泪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答应我,像守护我一样……守护我们的孩子……长大……”
话没有说完,女子便合上了双眼。
白衣女子立即上前,一把脉,沉痛道:“家主,夫人已经去了。”
烛台上,烛焰“哧啦”一声,涨起数寸高,黎明被照耀得如同白昼,烛火再次剧烈的震荡起来,所有的下人都紧紧的贴伏在地,连气都不敢出。
突然,凌天心掌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顷刻间一柄无形的利刃出现。天心刺!白衣女子猛地一惊,凌天心这是准备用他无坚不摧的天心刺,刺向这婴儿!随着凌天心覆手之间,白衣女子闪电般冲上前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白衣女子一个闪身上前,一只手挡在了襁褓中的婴儿身上。鲜血四射,白衣女子的手上,多出了一个大窟窿。一夜待在产房中,尚未沾染一丝血迹的白衣,此刻却染上了大片的血色。
那鲜血溅在婴儿的脸上,惊得婴儿睁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他小小的眸中重瞳闪耀,泛出一圈蓝色的荧光。
“家主!”白衣女子跪地,祈求道:“稚子无辜,更可况他是慧姐姐用命换来的啊!”
“他天生重瞳,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凌天心的声音带着不可妥协的威严。
“虽是重瞳,也不一定是妖孽!”白衣女子再次求道:“待他日长大成人,再作分辨不迟啊,家主!”
凌天心怒道:“他未出生,便已风雨如晦,他一出生,血腥弥漫。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
白衣女子抚住受伤的手掌,再次开口:“我同慧姐姐一样,都是心甘情愿为小公子流血。慧姐姐若还未去,怎么忍心看到你们父子如此相残!”
凌天心的眉头颤了一颤。沉声问:“刚才天心刺之下你舍身护他,右手经脉具碎,你可知晓?”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说:“天心刺之下,就算是金石也碎裂无疑。”
凌天心又说:“你天生感官异常敏锐,从小被你师父寄予厚望,十五年来勤加修炼,才得了这人称‘一探知百病’的黄金右手。一朝为了这孽子被废,真的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白衣女子抬头,郑重的看着凌天心,坚定的说:“若有一日,他沦为妖孽,我必当第一个手刃他,祭奠我十五年之功练就的黄金右手、以及本该被这只手救治的生灵。”
沉默,长久的沉默。
所有仆从都低低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突然,凌天心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你起来吧,青莲。”
白衣女子长长吐出一口气,跪谢道:“多谢家主。”她明白,凌天心这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不过,”凌天心冷厉的扫过婴儿,说:“不得出蕙兰院,不得修行,不得与外人接触。”
青莲眼中又浮起一层忧戚,但是她不敢再多求什么,只道:“我愿留下照应公子。”
凌天心默许。
“还请家主为公子赐名。”青莲再次跪地祈求。
凌天心略一凝思,道:“前路如夜,一片漆黑。我送他单名一个夜字。”
说罢,他不再理会周遭的一切,缓步走到了床边,那里,他最深爱的女子,身体已经渐渐冷去。他满目痛楚,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她尚有一丝余温的身体抱入怀中,起身,走向门外。只留下一句:“封锁蕙兰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青莲的视线中。
“夜。”青莲伸出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抱起了小小的人儿,轻声呢喃:“夜,以后就是你的名字。”
天亮了。鸟寂山庄上,凌戈从山庄最高处急速奔下,拉住了凌夜的衣袖,问:“大哥要走?”
凌夜拂了拂衣袖,道:“小戈,你也回去吧。”
“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凌戈有些不满,一眼看到后面一身男装的柳眉,道:“是不是你与大哥有事?”
柳眉朝凌夜看了一眼,见他眸光微聚,便不敢擅自多言。
凌戈边说着,边绕着柳眉转了一圈,啧啧道:“不错,这一身男装,穿上反而更娇美。”
柳眉挑了挑眉头,这个看起来轻佻又稚气未脱的少爷,刚才从山庄高处飞身而下的轻功,凌虚踏步,以他的年纪非刻苦修炼不能获得,果然人不可貌相。
凌夜一抬手指,凌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柄长剑。
“我的太白!”凌戈一声急呼,转身欲逃。
8鸟寂山庄
客房里,柳眉经过一番动用灵力,伤口又渗出了血,只得扯了衣衫包裹伤口。残破的斗篷,被这么一撕扯,已经更加不堪入目。她稍作停歇,便有些晃神。每每受伤无助,她都会回忆起那个人,无水城上每次指点她剑术修为,为她疗伤喂药的人。
离开无水城,已经三年了。柳眉闭目养神,心思百转。
初下山时,法力尽失,辟谷之后再未体验过的饥饿感疯狂的扑了上来,右手被废,八十一根冰魄针初入肌体,痛彻心扉,她的右手甚至连充饥的野果都握不住。即便如此,她还要躲避慕容景的追杀,那段日子,她无数次的想起无水城的岁月,想起那个授她法术、护她如珠的师兄,悠悠众口固然可怕,但是她最害怕的,还是失去师兄的谅解。那时候她才明白,失去所有亲人后,自以为封闭了心门的她,还是让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就是苏慕白,既是她的师兄,也是她在无水城唯一的朋友。
山庄高处,凌戈看到大哥已经回了房,才舒了一口气,又熬过了一次毒发。大哥自出生,似乎就没有好运气。出生第一天,便失去了生母,天生重瞳,被视为不详的妖孽,独自养在深宅后院,不教授外功,更不修灵法。
母亲成了凌府新的主母,更是对大哥严加看管,那一年,大哥才七岁。他小的时候,偶尔会隔着院墙看到被圈养在里面的大哥,想要看清楚府中下人们提起的重瞳,究竟是什么样子,却往往震惊于大哥瞳孔中,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忧郁和深邃。
客房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柳眉睁开眼,朝门口看去。凌夜走了进来,将手中托盘放在茶几上。
“衣服?”柳眉疑惑的看着那个托盘上,是几件衣衫。
“少年时的旧衣。”凌夜回答。
“给我穿?”柳眉有些不解的问。
凌夜扫了柳眉浑身上下一遍,道:“你若觉得这身衣衫无虞,也可不必换。”
柳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窘迫了缩了缩,说:“要换的,要换的。”说罢她起身上前,将那叠衣衫翻看了下,然后低着头,用很细微的声音说:“公子,你可有一丈长的轻纱或者软布?”
“要这个作甚?”凌夜多问了一句。
柳眉的头低得更低了,支支吾吾的回答:“我……要用来束胸。”最后一个胸字,她又降低了嗓音,估计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束什么?”凌夜不解道。果然,他似乎没有听清。
柳眉一咬牙,大声说:“胸。”
“凶?”凌夜有点懵然:“我凶?”
柳眉更懵了。“束、束……”柳眉边结巴着,边将斗篷内空荡荡的前胸抱得更紧。
门外,响起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凌戈跳了进来,说:“大哥,她说的是女子之物。”说罢,伸手在自己胸前摸了一圈,说:“就是这样,把这里都包裹起来。”
柳眉的脸一霎间变得通红。她还从来没有与男人谈论如此隐私的东西。
凌夜看柳眉表情,也终于开了窍,自语了一句“原来要裹起来”,就问柳眉:“怎么不直说?”
柳眉吃惊的看着凌夜,暗道:这如何直说?
凌夜看向凌戈,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你竟知道?
凌戈一惊,回以一个眼神:大哥,这种事,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凌夜一拧眉,凌戈马上神色软和下来,自圆其说:也是也是,那些女人在大哥面前……哦不不,是因为大哥房中没有丫鬟,难怪不知。我房中丫头多,偶有听闻,偶有听闻……
凌夜对这个解释没有多说,收回了目光。对柳眉道了句:“随我来。”
穿廊过阶,很快就到了主人卧房,里面纤尘不然。凌夜将柳眉领进来后,身后的房门自动阖上了。柳眉心头一紧,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做声。
凌夜抬手对柳眉道:“以后这里就交由你打整,这个山庄很久没有女人进入了,你要的东西,自己去那边的柜子里找。”
顺着凌夜的目光,柳眉看到一侧墙上是满墙的柜子和抽屉。她点了点头,起身走向柜子。
凌夜突然冒出一句:“东十二南四。”
柳眉立即会意,迅速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有几匹未裁剪的轻纱,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里。柳眉微微有些吃惊,这个男人对细节竟如此留意,就算天天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能准确报出哪个柜子装了什么东西的人,应该很少吧。柳眉低声问道:“公子,这山庄里似乎没有别人。”
凌夜坐在背后临窗的榻上,反问:“你想知道原因?”
柳眉低头细语:“不敢多问。”
“也许别人问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但是你不同。”凌夜的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娓娓道来:“这个山庄素来由我掌管,不仅无人,连飞鸟都罕见,被称为鸟寂山庄,只因为,靠近我的人,都会死。”
柳眉心尖一颤,一抬头,猛然看到那双重瞳,外围闪耀着一圈莹蓝色妖冶的光芒。那光芒,似乎漆黑夜幕下唯一的亮光,一瞬间占据了她整个视野。她一握拳,掌心被刺穿的伤口迸裂,锐痛再次让她清醒过来。她的双唇颤了颤,终于开口:“这个答案,告诉我,是因为我也快死了吗?”
凌夜道:“你本就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
他的瞳孔看着柳眉,眼神却已经飘远。
无数次,他脑中浮现一个奇异的梦境,本该毫无印象的梦境,因为太过惨烈,印在了一个刚出生的生命脑海中。
大雨噼噼啪啪的下了一夜,女子凄厉的嘶喊穿透雨幕,继而慢慢转弱,终于声嘶力竭,完全被雨声掩盖。室内灯影摇晃,仆从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泼撒在地,混着雨水横流,染红了整片院子。
天微微亮了,一声微弱的哭声响起,一个瘦小的男婴终于脱离了母体,平静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身侧,母亲已经奄奄一息,提示着昨夜的惨烈。
10青莲苑(1)
那仙剑一个急转将凌戈拦住,凌戈腾空而起,那剑急追不舍,一人一剑缠斗起来,很快,那剑占得半分优势,沉着凌戈身形不稳,嗖的一声掠下凌戈脚底,将他托起,朝着空中疾驰而去。
凌戈扭身回头朝着凌夜大喊:“大哥,我不回家,你放我下来!”
声音迅速衰减到听不到。凌夜撤了指,对柳眉淡淡一句:“走吧。”
“我们去哪里,做何事,公子都不问我吗?”柳眉抬眼看着凌夜问。
凌夜垂眸看向柳眉,问:“去哪里?做何事?”
柳眉浅浅一笑,说:“公子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当日她认凌夜为主、答应解蛊时便说过,解蛊之事由她说了算,如今看来他果然不打算爽约。柳眉看向西北方,说:“汶水,凝霜松林取千年寒蝉。”
凌夜依然面色无波,只道:“走吧。”
“寒蝉并非容易取得之物,”柳眉忍不住说:“公子,前路未知,还请有个思想准备。”
“就算前路一片漆黑,又当如何。”凌夜说罢,踏步向前走去。他的前路,从来都是漆黑如夜。
柳眉躺在凌夜的乾坤袖中,耳边清净得只有风声阵阵,倒也适合入眠。
“小眉,这套回风舞柳剑,你一蹴而就,真是太惊人了!我当年苦练了三天才有你这般熟练!”
“小眉,境界越高,就越是寸步难进。但是你我一同携手,我便觉得,自己还可以在修行的路上走很远、很远。”
“小眉,你真的出手伤了慕容师兄?”
“柳眉,残害同门,罪在不赦。当废除法力,逐出师门。”
“作为教习师兄,我有管教不严之罪,请掌门一同赐罪。”
混沌中,一个个声音在耳边交替出现,柳眉奋力想要开口,想要阻止,却半分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突然有人从身后将她猛地一推,她一睁开眼,骤然醒了过来。
“你做梦了。”身侧,凌夜平静的说。
梦醒了,右臂却钻心的痛起来,就如同回到了受八十一根冰魄针的那天。她紧紧按住肩膀,疼痛仍在加剧,冷汗唰唰的往下掉。
凌夜看着柳眉煞白的脸,按在肩膀上扭曲变型的手指,低声问:“你的手……”
柳眉咬唇坐起,说:“冰魄针不会无缘无故活跃起来,应该是慕容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逃?”凌夜问。
柳眉狠狠一点头:“越快越好。”
说来也奇怪,三年来,柳眉一直被人追杀,这些人大致有两拨,一拨是无水城那两名弟子,另一拨都黑衣蒙面、身上透着邪气。说是追杀,其实有很多机会那些人可以取她性命,可是他们都没有,似乎是想要生擒她,甚至是观察她,试探她。
凌夜一伸手揽住柳眉的后腰。柳眉一惊,却避无可避。急道:“你干嘛?”
凌夜不语,一个公主抱,将柳眉横抱了起来。顷刻间,柳眉只觉得耳际生风,这速度,就连御剑飞行也难以匹敌。
“这是凌虚步法?”柳眉低声问。
无人回应。
她声音本就微弱,再加上风声呼啸,柳眉想,许是没有他没有听到吧。
凌虚步法,与御剑飞行一样,听闻也是修炼之人的一种移行之术,但是只有到达分神初期,才有可能修习成功,还需有机缘。当年在无水城,会凌虚步法的,也不过掌门人和几位师叔祖。没想到,凌夜的修为已经到了如此境地!手臂的剧痛消耗着她的精神和意志,柳眉不得不放弃了思考,靠在了凌夜胸膛调息忍耐,等待着阵痛的结束。
“到了。”凌夜说罢,突然停落在了一个院子中间的湖心凉亭内。
柳眉睁开眼睛,湖上开满莲花,月光下如颗颗珍珠洒落在碧玉盘中。
“这是哪里?”柳眉问。
“我另一处府宅,青莲苑。”凌夜说着,将柳眉放下。一挥手,亭子四周的纱帘落下,将二人收入了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内。
柳眉抬眼看了看天上的皓月,轻言道:“不过须臾,我们已经离了鸟寂山庄三百里地。”
凌夜有些惊异的看了看柳眉,依然没有出声,手上却径直捏住了柳眉的手腕。
“你……你干嘛!”柳眉一把缩手。
凌夜抬眼直视柳眉,沉声道:“我是你的主人,你的身体发肤都属于我。”
“可是……”柳眉想要说什么,却被一种威慑力压迫着,开不了口,身体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疙瘩。
等了片刻,发现凌夜没有动静,这才抬眼看去,她发现凌夜双目莹莹闪光,正盯着自己的右臂。一个惊人的猜测闪过柳眉的脑海:“难道这双重瞳,看得到埋入她经脉之内的冰魄针?”
“不错。”凌夜传音入密,解答了柳眉的猜想。
柳眉心中惊叹: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可是,他既已跻身分神期,又有重瞳相助,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使他身中奇蛊?
这一次,凌夜没有回应她的心声。
冰魄针渐渐平复下来,在疲惫的对抗缓和下来后,她不知不觉陷入沉睡。怀中银铃震鸣,也丝毫未察觉。
凌夜取出柳眉怀中银铃,在掌中一握,白光一现,银铃停止了震动和清鸣。
银铃另一头,迷踪竹林内,使用法术追踪的慕容景,陡然间被切断了线索。慕容景猛地一握拳,银铃碎成了齑粉。他身后,一个男孩双目空洞,看着这一切,只有在银铃碎成齑粉的那一刻,眼神微微动了一动,沙哑的嗓音低低的喊了一声:“柳姐姐”。
这一声微弱的低呼,被慕容景瞬间捕获,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半大的孩子,继而缓步走近。
慕容景随行的两名弟子,其中就有叶城。此刻,叶城紧张的看着慕容景的一举一动。那个无辜的孩子,叶城当然记得,就是当日救他、并将他送往柳眉藏身的迷踪竹林的孩子,大家叫他明子。这孩子被师父施了法术,控制了心神,却还能保留一点自己的意识,若非自身意志特别强大,否则就只有一个原因:残存的那点意识,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而这个重要的意识,是否关于柳眉逃亡的方向?叶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11青莲苑(2)
慕容景伸出手,托起了明子的尖瘦的下巴,盯紧明子的眼睛,问:“你是不是非常喜欢柳姐姐?”
明子缓缓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这一问,叶城霎时握紧了拳头。
明子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慕容景诱导说:“她离开前,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要去哪里?或者找什么人?”
片刻的沉默后,明子又缓慢的摇了摇头,说:“柳姐姐说,她还会回来。”
叶城微微松开了拳头。
慕容景却是顿时变了脸色,眉心一拧,冷冷道:“既然你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只好借你心头血一用了。无水城有一种法术,叫心心相印,用心头血找心上人。找到你的柳姐姐也是你的心愿吧,我也算帮你完成心愿了。”
话音一落,随行的弟子皆是一惊。叶城欲出言阻止,却被身侧的宁皓师兄拉住。
锋利的匕首一下刺入了明子的心脏,慕容景取出一个小瓶,血源源不断的呈一条细线流入小瓶内。心神被控制的少年,对疼痛毫无知觉,但是身体却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衰弱、苍白下去。
“师父!”叶城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凡人取心头血,本就大伤根本,再取下去,恐怕要伤人性命!”
慕容景冷眼瞥了一眼叶城,而后道:“他的命本也无用,倒是你,妇人之仁。若不能抛弃无聊的情感,何日能成大业?你本是我坐下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如今却修为平平,罚你下山三年,仍然毫无长进,从今日起,你去冰晶石林面壁思过一年吧。”
说罢,慕容景收了法术。明子的身体失去支撑,无力的跌落下来,如断线的风筝。
叶城紧急施展法术,轻轻一托,将明子缓慢的放在了草地上。自己却被慕容景当胸一掌,打得直吐鲜血。
“还不快走?”慕容景的眼神里,能生出两把锋利的冰刀子。
叶城跪地喘了一口气,悲悯的看着地上那具瘦弱的躯体,无奈的一闭眼,御剑离去。
御剑在空,叶城心绪难平。修行十二载,本为除魔卫道。无水城中,师父降魔除妖的事迹,偶有听闻,都言他虽行事作风冷酷,但是斩妖除魔,功绩不小。可今日,他罔顾生命,轻人生死,这种做法,与妖魔又有何区别。叶城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迷踪竹林内,慕容景施法完毕,一瓶心头血也所剩无几。他看着竹林中茂盛的奇花仙草,捋须笑道:“柳眉,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才能,培育出了这么多奇花仙草。一瓶心头血,总算链接到了你的方位,也不枉我耗费法力施这禁忌之法。”
慕容景离开后,满村人这才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山坡上,一个少年倒在地上,血凝固在他身下的草叶上,染出一片摄人心魄的黑色。
一个老者说:“那些人是来找迷踪竹林里的那位姑娘的吧!”
“一定是的!”
几个村妇立即吵嚷起来。叽叽喳喳的说着:
“我就说她是个祸害!”
“就是,早说不要收留她!”
“别吵了!”一个粗犷的男音插入,吵嚷声停了下来。在一个高大魁梧的村民陪同下,村长拄着拐杖走过来,说:“快看看明子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青莲苑。
莲花包围的亭台中,柳眉突然觉得心头一刺,惊醒过来。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心底无来由的觉得不安。环顾之下,发现自己依然处身亭台内,再一抬眼,见凌夜在一旁坐定。她起身,走到了亭子的边缘,掀开纱帘的一角。
莲池中,芬芳随夜风飘散,与漫天繁星相映成趣。柳眉翘首仰望星空,摸了摸刚才刺痛的心口,此刻疼痛消失了,她心中却升腾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似乎心脏被连上了一根线,另一头牵在别人手上。
她放眼望去,风荷起舞,不由得想起了无水城中的莲花满湖。莲花满湖,是无水城中十处修习地之一,被大家简称为莲湖,也是她与苏慕白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进入无水城,第一个阶段要学习的就是御剑。莲湖方圆百丈,湖心一个小洲,能从湖岸御剑,飞越百丈莲湖,平稳的降落到湖心,就算是通过了御剑的考验。
柳眉清楚的记得,那是她上无水城的第三天,是每隔半年新手御剑测试的日子。她在莲湖畔的人群中只匆匆一眼,就注定了与他五年的情分。
“你只有十岁吧,小师妹!”
“第一次来莲湖吧!”
“李师叔常年云游四海,要不我来教你吧!”
“就你?呵呵!还是我来教小师妹吧。”
柳眉抬起头,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她扫视了一圈人群,看到有一个男子,云淡风轻的站在湖边柳树下,跟两个人浅笑着聊着什么。那一刻,柳眉突然久违的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帮她采花逐蝶、背着他穿过溪水山涧的至亲之人。
虽然那一刻的苏慕白,站在不显眼的树荫下,却一下子点亮了柳眉的眼睛,他浅淡明亮的笑颜,一瞬间让她生出莫名的亲切。与君初相见,如若故人归,大抵就是如此。
柳眉走上前,众目睽睽之下,仰起头,眉眼含笑,对着他说:“这位师兄,不如你来教我吧!”
这位师兄,就是苏慕白。他低头,看到了仰面盯着他的柳眉,温柔一笑,如十里春风,轻声说道:“好。”
一片唏嘘,师兄弟们都纷纷摊手表示:
“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弟子,选了苏慕白,这下不用争了!”
“不过那丫头,真跟水蜜桃似的,这么小就这么漂亮。真想有个那样的妹妹,或者女儿啊!”
“苏慕白那小子,哪个师妹不喜欢他,还跟我们争这么个毛没长齐的。”
那一天,她以十岁的年龄,御剑飞渡莲湖,从那一天起,她就活在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中。同门的、不同门的修仙者,都会将她与另一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比较,那个人就是妙雪真人。这个名字的分量,使她在同辈的佼佼者苏慕白的面前,也毫不逊色。即使她在人前难得有只言片语,却丝毫未减少她身后无数炽热的目光。
直到同门比武大会,她击败了慕容长老之子,慕容锋。她平静的修炼生涯结束了。
12青莲苑(3)
柳眉心脏又是针刺般一痛,她凝眉停止了回忆。
“你的身体里,好像多了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
凌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柳眉一惊,坐在围栏上不稳,失足跌下湖去。
凌夜见状,也不伸手拉,就让她这么跌入了湖中,噗通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他上前,躬身看着湖里的柳眉,说:“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柳眉看他悠然自得的神色,不免有些气急败坏,这个人不会道歉的吗?她在水里单手游着保持不沉溺,口中却也不示弱道:“你也有不少秘密吧。”
凌夜索性坐在了栏杆上,说:“你说说看,说得好,或许我可以考虑拉你上来。”
柳眉的气恼一下子冲了上来,她仰面问:“那天,你是故意演给凌戈看的,对吗?”
“哪天?”凌夜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柳眉有些气结:“你故意言辞轻薄,是演给你弟弟看的,你有办法自行控制蛊毒发作,对不对?”
凌夜不动声色,只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柳眉:“你说这里是你的另一处府宅,你为何不入宅内,却躲在这莲池中央?”
凌夜:“……”
柳眉:“你修为已经这么高,谁给你下的蛊毒?”
凌夜:“……”
见凌夜连连不答,柳眉稍稍冷静了一点,凉凉的湖水沁入她的肌体,她必须想个办法先上去。于是她单手游到亭子一角,准备徒手翻上去,单手使力本就艰难,可那凌夜突然一挥手,一阵掌风再次将她拍落到了湖中。
“你……”柳眉咬牙看着凌夜。
“这一掌,是教你,任何情况下,要保持理智。”凌夜的嘴角,有难以察觉的笑意。
柳眉扑腾着,不敢妄动,等待着随时可能拍下来的第二掌。
然而并没有,她只听得凌夜说:“还有,我随时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以主人之名。”随之她的身体就被一股水流掀起,一下子送到了凌夜跟前,栽着跟头,跌入了凌夜怀中。
凌夜握住了柳眉的腰肢,附耳说:“就算无人旁观,我也可以演。”
说话间,重瞳的威压再现,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身体猛的一颤。
“你如此反感,”他咬着她的耳朵说:“难道你的师兄没有对你做过这些?”
重瞳的威压下,柳眉有苦难言,她心道,她的师兄岂会如此无理!师兄待她,一向相敬如宾。
威压如潮水退去,柳眉伸手就是一掌,直击凌夜面门。却被凌夜一把捉住,动弹不得。她哪肯罢手,五指间灵力迸射,如箭矢般朝他的面门飞扑而去。
凌夜一惊,没有法力,她竟使出了灵力,立即向后一个闪避,灵力的箭也陡然一个急转弯,继续飞扑过来。凌夜只得狠狠一捏柳眉的左手腕,柳眉吃痛,灵力顿了一顿,很快又像发了疯一般继续向前。凌夜无法,只得再次发力,猛的一甩,捏着柳眉的手腕连带着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柳眉失去平衡,又被甩远,再次落入莲池中,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就再没了声响。
凌夜见柳眉迟迟没有浮上来,心头一阵不安,一纵身,也跳入了莲池中。
月光下的莲池,暗影重重,他一开重瞳,黑夜如同白昼,瞬间找到了那个不断下沉的身影。他一个鱼跃上前,将柳眉抱在了怀里。
灵力的丝线骤然再次出现,牵引着柳眉的左手,缓缓抬起。
方才柳眉的左手臂已经被捏伤,那一甩,更是将胳膊卸了下来。右手臂本就废了,没了双手,当然无法游泳浮上水面。此刻她用灵丝牵引,是将自己的手当做傀儡在操控。
凌夜看着柳眉执着的眼神、颤抖的手腕,终于没有再出手,任凭柳眉的那只左手轻轻的、慢慢的、向他的脸上靠近,越来越近。
他一边向上游、一边注视着怀中人的一切,那只手,终于颤抖着,触到了他的面颊,指尖轻轻的擦过了他的脸,才无力的垂了下去。柳眉这才甘心的闭上了眼。还了他一掌。
凌夜看着柳眉,忍不住会心一笑。这是他轻薄她的代价吗?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打了脸,却丝毫没有觉得屈辱,反而生出一丝欣慰和爱怜。这个执着的小女人,一旦亵渎了她的尊严,竟会变成一只龇牙舞爪的野猫,若她没有失了法术,可以想象,她就不是猫而是猛虎。
“夜儿,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还糟蹋我一池荷花!”
黎明清冷的空气中,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隔空传来。
“莲姨,吵醒你了!”
凌夜说着,将柳眉带出了水面,朝湖岸边飞去。
且说凌戈被太白剑一路载到了天河镇。剑上附了引路的法诀,必须与施术者隔开一定的里程才会停下。天河镇是回府的必经之路,太白剑回鞘后,他才得了自由。
敲了敲太白剑,凌戈皱着眉笑。按说一把剑不能有两个主人,偏这太白认了主,竟还能被大哥驱使。母亲觉得大哥是妖孽,自己则认为,这是他们兄弟羁绊不同寻常的体现,这么认为是有根据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但凡大哥有危难,他都能感应到,不管何时何地、即使大哥相隔千万里,甚至有时候可以感知到大哥的位置。
凌戈收了剑,找了一片小店坐下。店内热闹非凡,凌戈找了个位置坐下喝茶,才发现周遭之人,竟都在议论同一件事,那就是无水城的入门考核。细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再过三日就是无水城三年一次的入门考核之期,这天河镇就在无水城脚下,想拜入无水城的人,都汇聚于此,这几天当真是热闹得很。
凌戈四下看去,这些人着装各异,年龄不同,有男有女,暗叹无水城不愧为天下第一修仙正宗,想拜入其门下之人,多如过江之鲫。突然他眼前一亮,在小店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粉紫衣裙的少女,正托着香腮,笑眯眯的说着什么,她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男子,远远观去,便觉气度不俗。
13名剑秋水(1)
凌戈起身晃了两转,待到那少女旁边的桌子空出来,便坐了过去。偷偷听起少女的交谈起来。
“师父,我都已经拜入你门下三年了,也要参加考核吗?”
“不必。”
“我入门时,为何师父不考核一下我?”
“你不必。”
“听说其他的师兄弟都是在无水城中修炼,为何师父要一个人在白云山庄?”
“……”
“师父就只有我一个弟子,会不会被人欺负?”
“……”
“怎么越近了,师父越发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无水城里有你不喜欢的人?或是不好的回忆?”
沉默。片刻的沉默过后,白衣男子终于开口:“好了,紫苑,我们该走了。”
“哦!”
紫衣女子急忙喝了一口茶,起身。
从凌戈身边错身而过,一股少女的芬芳盈满凌戈的鼻子。他目送着紫衣女子离去的背影,默默念了一句:“真香!紫苑,真是个好名字。”
走出小店一段距离,白衣男子一念法决,一柄长剑凌空出世,闪着盈盈水光,似美人秋波,脉脉含情。
“秋水!”
少女看到秋水剑,欢呼起来:“师父,让我也站在秋水剑上吧。”
白衣男子竟也依了,让少女跳上了剑前,才御剑升空。
凌戈尾随其后,看到秋水剑,暗道:“原来这就是名剑秋水的主人,李云逸。盛名之下,不知实力如何?不过既然是我家紫苑的师父,应该不会差。”
李云逸师徒行至一片枫林上空,突然林内传来一阵紧急的呼救声。方紫苑立即低头道:“师父,有人喊救命!”
李云逸点了点头。
方紫苑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在林中踉踉跄跄的奔跑,衣衫已经被树枝划破,鞋也掉了,急忙说:“师父,我们下去看看。”不待李云逸答应,已经一头跳了下去,御起自己的剑,飞速落在了那个奔跑的女子附近。
李云逸也只得追了上去。
那女子依然赤足奔跑着,边跑边喊:“救命!救命啊!”
方紫苑一把拉住了女子,是一个打扮得有些妖娆的女子。她忙问:“大姐,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要害你吗?”
女子惊慌失措的说:“快跑,有妖怪!这林子里有妖怪!”
方紫苑听罢,竟笑了。笑道:“巧了!我们无水城的弟子专门斩妖除魔,我还没有见过妖怪,今天正好见识一下!”
那女子一听,立即大喜道:“你是无水城的弟子?那太好了。”
那女子说着打量了方紫苑一圈,说:“姑娘,看你年纪轻轻,也还没见过妖怪,能行吗?还是不要去送死了,随我一起跑吧!”
“不怕,”方紫苑神秘一笑,道:“我可是秋水剑李云逸的高足,再说了,我若不济,还有我师父呢!”说罢,她抬头看了一眼上空,李云逸正御剑停留在上方,看着两人。
那女子也抬眼望去,上面果然有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一柄碧色长剑上,就如同站在碧波中,卓尔不群,仙气十足。女子怔怔的看了片刻,才低头道:“好吧,无水城的小妹妹,我可以带你们去我刚才碰到妖怪的地方,不过你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啊!”
方紫苑一口应道:“没问题!”说罢又对着上空的李云逸喊:“对吧,师父!”
李云逸只得降落地面,对那女子表态说:“姑娘放心,我定全力保你平安。”
那女子见了李云逸,一时紧张得不知如何开口,只连连点头,带着二人往回走去,并时不时回头偷瞟李云逸。
方紫苑在一旁笑着扯了扯师父的衣角。
不过百米,那女子突然转身说:“就是这里!”而后飞跑出去,与两人拉开了十米开外的间距。
方紫苑只当是那女子害怕,却不料四周突然有一法阵启动,那名女子也回身,改了声音,说:“李云逸,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呢!”
那阵法光芒大作,阵内,升腾起绿色烟雾。这竟是一个毒阵!李云逸提剑一掷,剑身撞在毒阵的边缘,嗡的一阵轰鸣,竟然无法破阵而出。
“师父!”方紫苑惊道:“这是什么阵,连你的秋水剑都破不了!”
那女子笑着走近,得意道:“李云逸,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阵法,花了我不少心血呢!”
李云逸沉声道:“处心积虑,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女子冷笑起来,说:“你也许已经忘了吧,苍茫山千崎洞里的玄狐。”
李云逸依然平静道:“原来你说的是七尾玄狐。你是他何人?”
“原来你还记得!”女子大笑,“你取他內丹,我取你性命,很公平!”
李云逸平静的看着女子,说:“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话间,李云逸剑锋一转,剑尖直指地面,口中念动法诀,一声轻戾,地面跟着颤动起来。
然而毒阵威力强大,方紫苑此刻已经有些头晕目眩,她强行运功抵御,不料一股血气在胸中奔涌,她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不要运功!”李云逸用急促的声音对身后的小徒喊:“快打坐调息。”
方紫苑立即席地而坐,开始调息。
地动加剧,毒阵再次显现,边界开始震摇。
那女子有些吃惊,她对这个精心准备的阵法的信心明显开始动摇。对着毒阵中的李云逸惊问:“这毒阵,凡人一旦进入顷刻毙命,修仙者也未脱离肉体凡胎,入阵必中剧毒,你怎么还能使出如此力量?”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不过须臾,地面崩裂,地上的阵形也随之移位、四分五裂,阵法不攻自破。
破阵的一瞬间,李云逸如电闪身,长剑一点,正中妖穴,那女子周身一软,妖法尽失,剑中凝聚的法力却依然在她体内迸发,她逃了两步,终于无力的跪倒,匍匐在地。李云逸又抛出一个法障,将女子困在其中。这才回头,连点方紫苑周身大穴,又为其施法祛毒。
不过片刻,方紫苑便恢复如常。她起身,对着法障中的女子,得意的笑道:“我师父可不是肉体凡胎可以比的!”
那女子挑起嘴角,轻蔑一笑,道:“是吗?”
方紫苑看那女子神情,眉心一跳,惊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师父不是好好的吗?”她回身看去,却见李云逸正揩去嘴角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