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生祭
阵外，须弥子合掌捏诀，冰面上一个巨大的阵法迅速点亮，八个阵位明确的显露出来，虚位以待。
白芙抿了抿唇，再次看向柳眉，又扭回头看向君烨，神色略有些凄然，而后飞身踏入了乾位。
君烨朝着白芙轻轻笑了笑，也飞身踏入离位。
叶城也随后踏入坎位。
三位一站，整个阵法的气势陡然升了一截。其余数人也纷纷站入了合适的阵位。
乾、兑为金，坤、艮为土，震、巽为木，坎为水，离为火。八个阵位勉强站齐，法阵气势再次都涨，气冲云霄。阵法之力将阵位内的人护住，片刻前喧嚣的魔音绕耳，此刻都隔绝清净了，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施展出的力量是往常的数倍且，源源不绝。
一只火凤起飞，绕了柳眉飞了一周，而后俯身贴近冰面，喷涂蓝紫色的火焰。
浑厚的热力让阵中人感觉一阵惊心。
“咔嚓。”
细微的声响，突然蔓延，冰面破裂。
柳眉跃上高空，漂浮在金鼎之上。金鼎的万丈光芒之上，一朵心莲被十倍放大、绽放，花瓣一边舒展，一边湮灭，化作一片片白雪般纯洁的光点，飘洒在冰原结界内，安静的像一场小雪。
然而这静谧下，没有一人内心是平静的。所有人都紧张的看向破裂的冰面，那下面游动的黑色残影，任何时刻都有可能席卷而出。这一出，不能被净化，就是一场人间浩劫。在场之人，自当无人能幸免。
姬玄昶在阵壁之外，紧张的看着这一切。他已经堵上了合族的信仰，赌上了几百年苟延残喘抱守的希望，若失败，他也无心苟活，可要族人殉葬，要她白白牺牲，要苍生历劫，他心中不免生出阵阵钝痛，两只老拳也不由得握紧。
轰然一声巨响，冰面骤然碎裂一个数丈的大窟窿，碎冰飞溅，一头巨大的魔物从冰下冲出，顷刻间坠落在冰面上，形如财狼，通体漆黑如夜，双瞳血赤，整个结界内的冰面为之一震。
这魔物的灵魂已经化为如此巨大的实体，可见怨念之重，超越想象！
那魔物冲天一声狂吼，朝着远处飞撞而去，冰窟下，无数双戾气满盈的眼睛张开，也紧随其后，从冰原之下飞扑了上来。砰！
砰砰砰！
妖魔鬼怪成群涌出，顷刻间纷纷撞在了阵法囚笼的内壁上。整个阵法囚笼内地动山摇，却依然固若金汤。
姬玄昶握紧的拳头稍稍放松了一些。想不到这一代的年轻弟子，都有如此修为。
姬玄昶作为仙门五大世家之一，也与众家联络过，前辈们更倾向于在各自山门设防，对冰原阵法并不十分乐观。姬玄昶捻了捻胡须，岂是仙门各家，他也并不乐观，礁石堡中最后的结界已经开启，一旦冰原失守，族人退入地下，或可保全一时。
凤鸣一声，飞上阵法囚笼的顶端，朝着天空竭力喷吐出炽烈的火焰，交织成一张火网。离地千尺，阵法的束缚力就弱了，这也是阵法唯一的缺陷，须由嬴宴山一人把守。
火凤在高空中俯视脚下，白色的飞花越来越大朵，却越来越稀薄。每一片飞花，燃烧的都是她的命和魂。
恶鬼邪灵不断涌出，飞花沾上即刻湮灭，细小的妖魔之灵也随之一同消失。整个阵法囚笼内充斥着恶鬼嚎哭，虽然远在千尺高空，嬴宴山亦不由得心乱如麻。只低头多看一眼金鼎上那抹镇定闭目的身影，心境才又入巨石投湖，虽有波澜，却沉了下去。
万鬼嚎哭，其声震天，即使被阵法之力隔绝，阵位上的人仍然能偶尔闻得一两声。
那些被戾气、魔气、鬼气缠绕的妖魔鬼怪，被漫天飞花沾染，似有所感，有些不再冲击阵壁，而是调头扑向金鼎之上的心莲。仿佛嗅到了不俗的美味，妖魔鬼怪都朝心莲涌去。
率先破冰的魔狼也一跃冲向心莲。在身体靠近莲瓣时，白色的花瓣一瞬间包裹了它的身体，它赤色的双瞳一怔，随即褪色，化为幽绿，不过弹指之间，它的身体变得透明，而后迅速化作虚无，它幽绿的眼神，柔和的看向四周，然后平静的合眼，化为丝丝缕缕白色的雾气，飘荡开来。一瓣心莲，也湮灭了。
阵位上的诸人霎时都震惊了。
阵外的须弥子也不由得震惊不已。方才的灵体已经化实物，脚步沉重如山，可见怨念也沉重如山，寻常道法不提消灭，以他的修为，驱逐都属不易，只能加以镇压，千年万年一代代的镇压下去，怨念也只会越来越重，可以说是遗祸无穷，无法可解。竟在方寸之间就被净化了！
众人震惊之余，嬴宴山却蹙起了眉头。目空术穿透千尺空间，看到柳眉的神色，明显一变。每一瓣心莲，都是她的命和魂。嬴宴山看着脚下数不清的妖魔，打消了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被净化的灵魂如丝如缕，飘散在阵壁空间内，又穿过阵壁，飘向外面的世界。有些丝丝缕缕又凝聚成灵体，惊奇的看着四周，难以置信的狂喜中，享受重归天地的最后的自由。
阵外，虚空中打开一扇门，黑袍人从门后走了出来，紧接着又走出一个人，是凌夜。
两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冰原。
黑袍人面向冰原，道：“方法我已经告知，你真的要这么做？”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凌夜颔首，道：“本该谢你赐教，但是你令她经历诸多苦痛。”
“所以就不谢了？”
黑袍人说话间，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冰原。僵直的身体，偷偷的泄露出他此刻的紧张。
重有万钧的魔狼灵体，顷刻间被净化，这是前所未有的。有了神鼎加持，净化之力果然非同凡响。黑袍人袖子中的手指，微微的颤抖了。可是……
背后一阵柔白的光芒亮起。黑袍人猛然回头，凌夜竟然已经自行开启了仪式。
须弥子感知到了凌夜的气息，以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灵体，立即瞬身前去。
503生祭（2）
凌夜胸前，一缕白光画出一条柔和的弧线，问心石自衣襟内飘出，变得无色晶莹剔透。
黑袍人道：“仪式一旦开启，不可终止，你的灵魂将会修补她的，与她共同承担创伤，甚至死亡。”
凌夜凝眸看着眼前的问心石，逐渐化作一颗心脏的模样，如无色琉璃，透明，纯净，丝丝缕缕联结在了他的心上。那颗心跳跃着，散发着柔和的力量，无色之气化作一座虚无的虹桥，连接上了另一颗心。
黑袍人聚眸细看，问心石颜色纯净，可见凌夜对柳眉之心纯粹无杂念。他微微吁出一口气，若凌夜有一丝杂念，碰到心莲，将会产生怎样的冲突，是否会影响净化，都是他思虑再三、不敢肯定的。
须弥子此刻出现，看到凌夜悬停空中，惊道：“你的灵魂在消散！”
黑袍人看了一眼须弥子，道：“万勿打扰，他都知道。”
须弥子一愕，继而对黑袍人怒视：“这又是你设计的？”
黑袍人摇了摇头，道：“他孤身追到了黑水城，求一个让柳眉不死的方法，我能想的，也就这种燃命的法子了。”
须弥子冷哼一声，道：“现在想这出太晚了吧！”
说话间，冰原结界内再次冰凌飞溅，一声巨响，剧烈的震动也随着冰面传来。
一只巨大的鳌鱼破冰而出。二人抬眼看向那鳌鱼，灵体实化，体长约有十丈开外，其声势更胜之前的魔狼，绵延十里的阵壁剧烈一抖。
“这样的魔物，冰下还不知有多少！”
须弥子的目光，黯淡了几分。
黑袍人也愕然看向阵壁，千年厮杀，竟炼出了这等邪物！难怪龙母留下的阵法都压不住这些妖孽了。
那鳌鱼一甩尾，拍碎了一瓣心莲，却也是浑身一阵激颤，朝天一声气鸣，一回首，身体上幽蓝的花纹被点亮，震颤着朝着莲心张开了巨口。
“不好，它要一口吞掉心莲！”
如此大的动作，连外圈观战人群都能看清，顿时躁动起来。
强作镇定的黑袍人，也紧张得拔地而起，手中祭出了一柄长长的白骨剑。
须弥子开口嘲讽道：“怎么，你还想入阵厮杀？”一把玄铁扇，已从他袖口中初露端倪。
黑袍人也反唇相讥道：“你那破扇子，就算注满法力，也就能驱一驱大点的妖物，对这种炼化而来而凶神恶煞之物，非神力无法匹敌。”
须弥子目光微颤，他知道黑袍人所言不虚，却直戳人心窝子道：“你一个灵体，一入阵中怕是当即被净化了，驱一驱的机会都没有！”袖笼中的玄铁扇却识时务的往回收了寸许，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完全收回去。
黑袍人愕了愕，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半晌，终于收了骨剑，低低道：“竟忘了阵中在净化灵体。”
又道：“这鳌鱼之灵，应当聚集了无数水族妖魔的灵魂，历经千百年炼化而来，比之龙魂也不遑多让，哎……”
这错愕的神色和叹息之声，令须弥子心中对黑袍人再次生出一丝动容。
法阵内，鳌鱼迫近，一口咬向莲心。整朵心莲瞬间飘散，化为浓密的雪片，顷刻间覆盖了鳌鱼所在的中心区域。
这个法阵内飞花弥漫如暴雪。承受了一咬之击，暴雪骤然飞散、席卷整个空间。
阵外，问心石白光忽悠一灭，再次闪亮起来，凌夜浑身一战，双眸流出浓浓的血液。
须弥子和黑袍人见之，心中各自又焦灼了几分。通过凌夜，他们看得出这一次冲击，对心莲的伤害极为巨大。
鳌鱼又是一声低鸣，如海底鲸声。巴掌大的雪色飞花片片融入它巨大的身躯，低鸣声不断传来，逐渐变得低沉，浑厚，柔和。
蓝色的身躯，彻底化作白雾。
它周身弱小一些的灵体，也早已化作团团白雾。
但是心莲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再也开不出之前花瓣重重的景象，约莫失了一半的花瓣。
白色的雾气向阵外弥漫，凝聚出数不清的灵体。不知何时，外围已经聚集起许多妖精，他们窥视着弥漫处阵外重获自由的灵体，一瞬间沸腾起来。
外围的人族修仙者，此刻才察觉到这许多妖精，纷纷拔剑，却听得不远处一个一身玄衣，背负古琴的男子低声道：“精灵修行的时间比人族长久，生命也更长久，他们许是看到了昔日的旧相识。此刻，就不要再造杀孽了。”
仙剑纷纷召回，玄门中人第一次很平静、很默契的接受了身边被妖物包围的事实。
不能再造杀孽了，阵壁内，心莲已经难以维持。金鼎上的施术者，亦是妖。
柳眉浮于鼎上，闭目结印，失了一半心莲，她的鼻子、嘴角、耳窍，逐渐流出殷红的血。
妙雪轻蹙眉头，一声轻叹，道：“师兄，你说过，金鼎还未到极限，对吗？”
清泉有些诧异的看向妙雪。
他的确对妙雪说过：“鼎已初成，能使神力二十倍放大。但这不是极限。”
妙雪忽而明眸一笑，荡漾一池秋波。她道：“跟随你百年，约莫也知道些炼器之道。天下神兵利器，莫不需要灵力喂养，有些甚至需要生祭。”
“阿阿雪……”
清泉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妙雪道：“我知道你留下来的用意。既是要生祭，也应当由我先来。”
“不……”
清泉张开嘴唇，怔怔的看着妙雪，瞳孔中满是惶恐和无奈。
妙雪继续道：“我有大乘之境的修为，也算勉强配得上这神器。比起历劫而去，入这炉鼎才算没有枉费。而且，我是女子之身，主修水灵，阴阳相生，我与这金鼎也更契合。”
“……”
清泉怔怔的看着她，再说不出话来。
金边剑振动起来，法阵开启之前，剑灵已然被封在剑内，此刻听得这话，挣扎着想要出剑。
说罢，妙雪从阵壁边缘起身，飘上半空。风雪鼓满她的衣袖，白衣翩翩，就如同百年前初见时那个女子。
清泉淡淡一笑，也随之上前，周身剑影重重，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人护在剑气之内。
清泉唤道：“阿雪。”
妙雪回头，恬淡一笑，道：“师兄，走吧。”
清泉点头，一道剑气如闪电，倏然间坠入金鼎，鼎身一阵剧烈震摇，骤然光芒大作。
鼎上，一朵残破的心莲，花瓣迅速延伸，开出一朵硕大的花。
504天下和尊
“花开百瓣！”
黑袍人一惊，再次拔地而起，飘在空中。须弥子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心莲还在不断盛开，岂止百瓣！花瓣还在不断的生长，绵延，约有千瓣之数。
白光和金芒刺破重重怨气，射向阵壁之外。
外围观战之人远远看去，就如同日月同天，穿过乌云照亮了彼方的世界。
火凤俯冲而下，炽烈的火球呼啸着砸向冰面，冰凌激扬四散，整个冰面随之龟裂。无数邪灵鱼跃而出，接受暴雪的洗礼。
继魔狼、鳌鱼之后，灵体实化的又有一口可吞百人的食人花、手持阔斧的巨人。
它们一次又一次的消耗着心莲的力量，命和魂的火焰，已经逐渐衰弱了下来。所幸冰原上逐渐平静，再没有实化的巨大灵体。冰原上飞花如雪，层层落下，落在破冰后的水面，融化，荡漾出清浅的涟漪。
黑色的冰下之水，也逐渐展现清凌凌的黛蓝色。
冰下之水也已经净化，应该不会再有强大的邪灵了吧？所有人都默默的祈祷着，展望着。
一个小小的身影，赫然打破了人们的希翼。
最后走出冰面的，是一个浑身墨绿色妖气的人影。说他小，因为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大小，可他散发出的气势，却强大到令人窒息，就连隔绝在阵位内的人，都感到一窒。这种强大，与之前灵体实化的邪魔有全然不同的感觉，仿佛可以无孔不入，无可抵挡。
所有人都朝着那人出现的方向投去惊疑的目光。
墨绿色的妖气，绕他周身飘荡，仿佛能扭曲他周围的空间，人们看过去，只觉得画面摇曳动荡，如湖中倒影遇风吹散，又如炉火上的空气被冲上高处。
“小秀才！”
须弥子一急，也如弹簧一般，弹到了半空。
黑袍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一直闭目的柳眉，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捻指，心莲所有的花瓣都飘向那个人影。
她道：“兄长，你终于来了。再晚半刻，我的心莲就要燃尽了。”
花瓣如分身，一边绕着墨绿色的妖气飞舞，一边轻吐着柳眉方才的言语，像无数张温柔的小嘴，徐徐不断的叙说着。
墨绿色的妖气如雾，时深时浓。烈山章身在其中，却没有出声，他环视周围的飞花，任由它们一片片融入雾气中，不嗔怒，亦不抵抗。
“兄长，快醒来！”
缠绵飘飞的花瓣又在雾中不断述说：“我的命即将燃尽，快醒来！”
烈山章墨绿色的瞳孔骤然一缩，看向远处的金鼎，静默不语。
“小秀才，快醒醒！不要被心魔吞噬！”
须弥子也忍不住冲入阵内，对着烈山章大喊。只是他无法近身，烈山章周身的墨绿色妖气，并非普通的妖气，而是纯粹而浓烈的神力。
方才还有些不屑的黑袍人，此刻不知不觉再次抽出了骨剑。这可麻烦大了，他想着，眼看着净化完成，要是出了这么一个大妖魔，可以预见会是一场比破封更大的劫难。
琉璃镜室内，黑水城主也腾的站起身。这个烈山章……该怎么办？短短片刻，他经历了千年夙愿得偿的狂喜，和功亏一篑的绝望。
看戏的魔君于慎，看了黑水城主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琉璃镜中的冰原。虽然这两人是瑶妹身死的罪魁祸首，可是龙族覆灭，绝非瑶妹所愿。于慎的神色逐渐变得冷峻起来，面对天地和神力，生而为人，总是那么的无力。他又看向另一方琉璃镜，凌夜，和他一样找到黑水城，他想求一个真相，凌夜则求一个解决之道。这个年轻人与昔日的自己何其相似，他以三十年之力，求到了瑶妹短暂的复生，这个年轻人以命相博，又能求到什么呢？
冰原上，两道墨绿色的瞳光，穿透厚厚的妖气和飞雪，看向空中一个漂浮的人影，以及她身下的金鼎。
“天下和尊……”
烈山章微微张口，念出这几个字，竟如谶语一般，那尊金鼎发出刺目的金光并剧烈的震荡起来。所有的飞花在一瞬间粉碎，散作茫茫白雾。
浮于顶上的人影，也随之蓦然睁大了眼睛。
那鼎震动不止，发出振聋发聩的嗡鸣。然后一道金光，瞬息间飞到了烈山章跟前。鼎上的花纹流动起来，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
“上面的龙文变了！”
黑袍人惊呼：“神器认主！天下和尊竟认了他为新主！难道……难道……”
他震惊的看着眼前景象，激动得浑身颤抖，转而又一阵颓然：“这天下间，怕是没人能伤他分毫了！”
阵法内，柳眉感觉到所剩无几的力量，一下子被抽空。天下和尊，祭坛上的神鼎，原来叫这个名字。神鼎被唤醒，不再是无主之物，也就不再任凭她驱使。她喜忧参半，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哥，这一击若再唤不醒你，就靠你自己了！”
一朵心莲颤抖着缓缓凝聚，花色不再是纯净的白色，而略带粉，因为这一次燃烧的不止命和魂，还有灵和血。柳眉结了一个奇特的手印，心莲再度开放，只是残留的花瓣已然不多，不过三五十片。白色莲花瓣尖端上，生出血色的脉络，血丝汇聚走入花心，随即花瓣枯萎，粉黄的花蕊，嫩黄的莲蓬，都已被血丝侵染，呈现深红色。
莲花冉冉飞落在烈山章身前。
烈山章伸手，它倏地钻入手心。
柳眉合眼，身形蓦然自高空坠落。
与她一同坠落的，还有凌夜。
黑袍人一阵唏嘘：“命和魂，燃尽了。”
问心石收敛光芒，落在凌夜胸前，又恢复原来石头的模样。它的灵气也耗尽了。
阵法之内，魔气大作。
凤鸟看看天，忽有所感，用最后的力气将柳眉带走，却被一道闪电击中，它被弹出了百丈，柳眉却落在了冰面上。
结界一瞬间破裂，风起云涌，暗无天日，守阵之人被飓风和魔气卷出百丈。天雷滚滚，百丈冰面上，覆盖满了雷光。外围的玄门修士纷纷退后，妖族也四散逃亡。
须弥子也被迫后撤了百丈，望着从天而降的天雷，皱眉道：“
紫雷？小秀才，是你的雷劫吗？”
505魔神降世
随着天雷降下，须弥子面色苍白，还从未见过这种规模的天雷！百尺之地，尽覆雷光，百里之地，耀似骄阳。顷刻间夷平雪峰，引动海潮。
此刻所有围观者，都有一个不可言说的期盼：“那个人会不会死于天雷之下？”
只有两个人例外，除了须弥子，另一个就是姬咏桑。
隔着百丈，姬咏桑遥遥看向冰原，手心紧紧攥着。天地毁灭，或是让那个人毁灭，后一个更让她心头剧痛难忍。但是她心中还是清醒的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三道天雷，轰天坼地。雷光收敛过后，冰原尽毁，山峰形成的结界，也不复存在。只是那道绿色的人影，冰凌飘飞之间，若隐若现，令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姬咏桑能明显感觉到退避百丈的仙门中人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一致、纯粹，那就是恐惧。
姬咏桑咬了咬下唇，嘴角却是无意间泄出星点笑意，似是嘲讽，又似是骄傲。她暗道，从第一次相遇，我就知道他不是凡人。
恐惧的目光，汇聚于一处。冰凌落地，那个浅碧色的身影，虽然浅淡，却绝不可能被人忽视。
烈山章静静站在原地，冰雪融化殆尽，成了一片湛蓝的湖。湖面上水平如镜，百丈湖面，竟未起一丝涟漪。那个人站在湖面中央，身上闪烁着紫色的光耀，熠熠生辉。
“是神光！”
黑袍人惊道：“他飞升了，一步就是真神！”
原来他就是青龙神！黑袍人说罢，口中仍然不可思议的喃喃：“不是步入神域，不是上神，一步就是真神！”
姬玄昶看着湖心人影，皱紧了眉头道：“他的神光，怎么是紫色？不应该是青色？”
须弥子也皱紧了眉，道：“他成就的，是魔神！”
姬咏桑看着那抹身影，捂嘴轻泣起来。我自认可匹配世间任何男子，也自认为有勇气和能力追逐心中所爱，不论他是人，是魔，是妖，还是仙！可他是遨游九天的神龙，我又如何追赶得上！
烈山章轻轻一挥衣袖，收了神光，须臾之间出现在须弥子跟前。他抬眸，道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须弥子紧骤的眉头舒展开来，道：“回来就好。”
烈山章摊平双手，柳眉出现在他怀中，仰面闭目，静静的躺在他手臂上。他垂眸，看着柳眉道：“还请师尊救她。”
须弥子眉心再次皱了起来，一探脉，柳眉奇经八脉，除了心脉，已然全部断绝。其实不必探脉，也感知得到柳眉气息全无。
须弥子摇了摇头，道：“蕊珠宫那位，或许可以一试。”
烈山章眸光微微一颤，轻吐出一句：“徒儿知道了。”而后消失于无形。
须弥子回身看向一旁倒地的凌夜，不仅一阵唏嘘：“也算是真性情，可怜人。”
黑袍人却是轻哼了一声：“求死得死，也算圆满了。”又看向须弥子道：“若没有他燃魂相助，你那徒儿或许还出不来。”
两人说话间，凌夜突然苏醒。
黑袍人率先吃了一惊，指着凌夜道：“你你你怎么……莫不是灵体？”
凌夜也诧异的起身，道：“我还活着！”立即看向冰原，却见冰原早已变了样，急问：“眉儿呢，我没死，她应该也活着！”
黑袍人诡异的看着凌夜，片刻才摇头道：“那丫头应该是真的死了。”
凌夜浑身一颤，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须弥子：“他骗我？”
须弥子低头不语。
黑袍人翻了翻白眼，不屑道：“老夫骗你有何好处？”
“不可能！”凌夜一跃起身，握紧了手中问心石道：“你说过仪式一旦开启，我与她命魂相融，我命和魂皆在，怎她不在呢？”
无人回应他的问话，因为这个问题两人也在琢磨。
凌夜飞身，一道闪电般冲入冰湖中。
待凌夜走后，黑袍人才敢吐出一口气，叹息道：“天道果然非常人可以揣摩。”
须弥子旋身问道：“你可看出了什么？”他看黑袍人的目光里少了仇视，毕竟这个结局还不错。
黑袍人噤声，以指为笔，凌空画了一笔，道：“天机不可泄露，他的元神，已经不同往日了。”
须弥子看向一笔成的画，像是一片叶子，又有些不像，想了想，道：“也就是说他其实死了，活过来的是另外一个人？”
黑袍人立即道：“这话我可没说。”又重申一遍道：“天机不可泄露。”
须弥子立即奉上了一句：“呸。”
就在这时，黑袍人惊愕的张了张嘴，看了看须弥子，又看向四周。他的灵体逐渐虚化，散称一片薄雾。
须弥子惊道：“泄露天机这就应了劫？也天快了点吧！”
与此同时，黑水城中，黑袍人另一半灵体分身逐渐实化，竟成了一具实体。
黑水城主的身体也迅速的实化。他惊道：“父亲，难道我们身上的诅咒也被解除了？”
黑袍人面上泰然，沉声道：“嗯，解除了。”
他面上虽然镇定，却在迈入琉璃镜室门槛时，一个趔趄摔了一跤。
这一摔，将刚才压抑的狂喜甩掉了一般，他不禁突然悲从中来，喃喃道：“可是又有什么用？龙族只余最后一位真神，后继无人，与灭族何异？”
一旁的于慎，看完了整部戏，心情复杂道：“尚余一人，怎就后继无人了？”
黑袍人和城主这才扭头，看向这个“长客”，道：“你可听说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于慎颔首。
黑袍人又道：“那你应该也知道，龙生九子，九子都非龙。这就是龙族血脉的奇特之处，龙父的血脉，极难传于龙子，但是龙母却大有不同，生下九子，极为可能九子皆是龙。当年龙族几乎覆灭，龙王竭尽全力保下了公主烈山瑶，就是这个道理。龙母才是龙族延续的关键。”
于慎听到烈山瑶这个名字，又是一阵悲痛。原来她还有那么多重担，独自背负。想起她说，柳眉是最后的龙族，那一刻的心情，该何等沉重。瑶儿，既然龙族延续与你如此重要，当年你怎么还剖下腹中孩儿救我？
506云梦藏棺
蕊珠宫，彩云飞绕，桃花随风而舞。这里拔地三千尺，不见雨雪，不闻人声，早已远离了喧嚣尘世。世人都对蕊珠仙宫的丹药梦寐以求，却极少有人能登临此地。
一道青影出现在宫门。
两个仙子含笑无声引路，将烈山章带到了一处宫殿内。
隔着帘子，蕊珠仙子看向帘外，缓缓站起了身，声音低低传来：“我一直在等，希望你来，亦希望你不来。”
两个仙子立即懂事的无声退去。
蕊珠仙子轻移莲步，站在了帘子的一侧，声音婉转而略带幽怨道：“明知这天下间能伤你的人，寥寥无几。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炼制着能为你疗伤的药。”
烈山章道：“这次来，希望你帮我救一个人。”
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也移步，站在了帘子的另一侧。两人贴帘而战，彼此相望。
如此近距离之下，蕊珠仙子不觉一惊，道：“你身上的气息，已经大不同。你已经成神？不，不……不对……”
烈山章平静道：“是魔神。”
他浑身神气一释放，观之，紫耀绕身。
蕊珠仙子轻轻一叹，道：“竟是如此。”她隔着帘子，看了看烈山章怀中的女人，道：“她……气息已绝。”
烈山章道：“是。”
蕊珠仙子又叹一声，道：“你既知，道法自然，生死乃自然天数，为何执意逆天？”
烈山章语气依旧平淡：“只是想看她活着。”
蕊珠仙子却是涩然一笑，道：“也对，你所悟的是魔道，你这样无欲无求的人，竟然悟的是为所欲为的魔道。看得出来，她对你很重要。”
烈山章诚恳道：“仙子谬赞，看似无欲无求，实则所求更大。”
蕊珠仙子又是一阵苦笑，道：“你总是如此。”
她的眼神有些痴，却依旧带着笑，道：“你总是如此，看似冷傲，实则谦卑，明明堪称完美，偏要将自己一点点瑕疵血淋淋的剖开，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与人听。”
说罢，蕊珠仙子手中多出来一个小小的锦幡，道：“她的神魂已经离体，我先为她招魂。”
说罢，她施法，试了数次，却无果。
蕊珠仙子道：“她的灵魂没有回应，许是她已经接受了死亡，灵魂去了彼岸。”
烈山章道：“她的灵魂化为碎片，散落于天地之间。”
“竟是这样！”蕊珠仙子轻叹一声道：“她气息已绝，唯有心脉尚有一丝气机，若要回魂，需灵魂碎屑凝聚成型。”
说罢，一只纤纤素手，伸出珠帘，手持一枚晶莹的白玉，道：“此为魂玉，置于她口中，可助她神魂早日凝聚成型。”
烈山章看着那只素手，将魂玉放入了柳眉口中，温润斑斓的光泽一没而入。
蕊珠仙子又道：“至于最终能否使她回魂，要用多少年，一切都没有定数。若能辅以魄珠，定会事半功倍。”
烈山章神色微凝，半晌，才道：“罢了。”
言罢，他俯首，深深的看了一眼怀中人的模样，道：“天道浩渺，你我不过是一粒微尘，多谢仙子援手之恩。”
蕊珠仙子一怔，仓促道：“这就要走了吗？”
烈山章颔首。
蕊珠仙子凄然一笑，道：“去吧。”
龙冢内，无数微小的萤火漫天飞舞，时聚时散。
它们已经摆脱了诅咒的禁锢，本可以离开这里，重获新生，只是还在等一个承诺，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带回了，跟随而来的是承诺之人失去生机的身体。
烈山章将柳眉的身体放在了龙冢内，拂去一具冰棺上的尘土，将冰棺内的枯骨埋于一侧，然后将柳眉轻轻的放了进去。
成群萤火发出只凭意念可以辨识的微弱声音：
“龙神，这是当年疯龙的冰棺。”
“你这样做不好吧？”
烈山章平淡道：“他已化枯骨，还有什么可争的。”说罢，他看向棺中静睡的柳眉，低声道：“她是龙族最后的女子，也是龙族唯一的子民，你们可愿替我庇护她在此聚魂？”
萤火成群发出亮光，无数细微的声音回应道：
“愿意。”
“愿意。”
“谨遵龙神之命。”
“我们本来早该消散，就在此守护她，直到再次消散。”
烈山章最后看了冰棺内一眼，猝然闭目，合上棺盖。最后一眼，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睡在他身侧的小女孩，她会在睡醒的时候，睁开眼睛，甜甜的笑着，喊他一声：“哥哥……”
烈山章身形一飘，来到了祭坛之上。
整个祭坛一片死寂，看不到星点火焰。属于龙神的命灯，在他成神的那一刻就会升天。祭坛正中央，空荡荡的，烈山章抬手结印，一推掌，一座金鼎稳稳的落在了正中央。
天下和尊，如今天下已和，不需此尊出世了。
东黎岛上，还未及日出，天空就被一团火焰照亮。
羽族纷纷引颈观望，只见那团火焰自西而来，如一颗坠落的火球，沉重的坠落在了东黎岛一侧。
一只雪衣鸟从后飞了过来，哭声令所有人动容。
那团火焰坠地后，一番挣扎，虽未能站起，却让人看清了其面貌，竟是一只火凤。
“少昊大人，求求你救救宴哥哥吧！”
雪衣鸟的哭泣中的，带着灵魂之力，直击人心。她娇小的身躯跪伏在地，抬起头来，满脸泪花道：“他被凤凰火反噬，火焰不断吞噬着他的真身，他会死的。”
殿外的羽族无不焦灼的张望着，替小茹捏了一把汗。
“小茹，没人可以救他。”
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
少昊从殿内走出，来到小茹跟前，轻声道：“历劫重生，这是凤鸟的宿命。请为他祈祷，并相信他。”
“为他祈祷，并相信他？”
小茹抽泣一声，低低道：“相信他，会涅槃重生，更进一步？”说罢，她抹了抹泪，又自顾自摇了摇头：“如果九死重生，是凤凰的宿命，我宁愿宴哥哥一辈子平平安安，就算只做一只麻雀也好。”
少昊轻叹一声：“宿命，一半在天，一半在人。尽人事，听天命，唯此而已。”
507又降魔仙
十年，如风飘逝。
青云凌府。
雨夜，红豆在母亲膝盖上酣睡。凌戈与晶晶在烛光下，低声交谈。
凌戈道：“大哥在大乘巅峰徘徊了十年。若没有红豆，真不知他还有何留恋。”
晶晶摸了摸红豆长发，道：“这些年红豆慢慢长大，只怕也留他不久了。”
凌戈又道：“天道自有轮回，我们也不能强求。”
晶晶点头，又问：“怎么近两年来，都不见紫苑妹妹。”
凌夜无奈又骄傲的笑笑：“她已经完全融合了母亲遗留的修为，修为已臻合体巅峰，已经是无水城的大师姐，忙了。”
正闲谈间，突然天降惊雷，将藏拙院击中。
凌戈立即动用鸦灵朝雨中望去，藏拙院一片大火。
凌戈惊起：“是藏拙院！”
抬头一看，漆黑的夜空，点亮一大片雷云，隐约可见暗红的云和漩涡。凌戈不禁心中一骇，这架势，他见过。
“是天雷！”
他回身对晶晶说了一句，身形一闪，已经冲入了雨中。
果不其然，很快天雷落下。
凌戈心中嘀咕，难道是雷劫？大哥的天劫终于来了？
一道耀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血色彤云。
大哥的劫云，是血红色！凌戈心中又是一震。
轰轰轰，三声雷声接连而下，发出闷闷的炸响。藏拙院在凌戈眼前，被大火和天雷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
雷劫的三道天雷会这么密集？几乎是同时施加在历劫者身上。
凌戈心里咯噔一下，无端的，他两人想起了许多年前，被烧毁的蕙兰苑。
落兵台上，关山将两柄剑恭敬的归置在一处。
金边剑，冰雪剑，无水城中，又有两柄宝剑将蒙尘。他环顾四周，赤金剑，青金剑，雪魂剑，每柄剑背后，都有一段浸透了鲜血的故事。
关山静静在此中呆立了片刻，终于轻轻的合上了门。
鲜血已经流过，天下暂得太平，该为下一次流血筹谋了。
十年，如风飘逝。
青云凌府。
雨夜，红豆在母亲膝盖上酣睡。凌戈与晶晶在烛光下，低声交谈。
凌戈道：“大哥在大乘巅峰徘徊了十年。若没有红豆，真不知他还有何留恋。”
晶晶摸了摸红豆长发，道：“这些年红豆慢慢长大，只怕也留他不久了。”
凌戈又道：“天道自有轮回，我们也不能强求。”
晶晶点头，又问：“怎么近两年来，都不见紫苑妹妹。”
凌夜无奈又骄傲的笑笑：“她已经完全融合了母亲遗留的修为，修为已臻合体巅峰，已经是无水城的大师姐，忙了。”
正闲谈间，突然天降惊雷，将藏拙院击中。
凌戈立即动用鸦灵朝雨中望去，藏拙院一片大火。
凌戈惊起：“是藏拙院！”
抬头一看，漆黑的夜空，点亮一大片雷云，隐约可见暗红的云和漩涡。凌戈不禁心中一骇，这架势，他见过。
“是天雷！”
他回身对晶晶说了一句，身形一闪，已经冲入了雨中。
果不其然，很快天雷落下。
凌戈心中嘀咕，难道是雷劫？大哥的天劫终于来了？
一道耀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血色彤云。
大哥的劫云，是血红色！凌戈心中又是一震。
轰轰轰，三声雷声接连而下，发出闷闷的炸响。藏拙院在凌戈眼前，被大火和天雷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
雷劫的三道天雷会这么密集？几乎是同时施加在历劫者身上。
凌戈心里咯噔一下，无端的，他两人想起了许多年前，被烧毁的蕙兰苑。
凌戈不敢靠太近，巨大的风压将藏拙院周围几个小院的林木震得剧烈摇摆，退后到一个可以支撑的距离，凌戈静静的观望着那片废墟，就像一个狩猎者紧张的等待猎物的出现。
废墟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气息。他周身，有明丽的气机，呈现肉眼可见的红色。
“大哥，你……”
凌戈迟疑的，看着废墟那个熟悉的身影，反复识别着他周身陌生的气息。
“是仙气。”
一道白光自西而来。须弥子居高临下，出现在空中，道：“我追逐彤云而来，料世间或将生出新的妖魔，不想竟然是你。”
凌夜抬头，淡淡的看向须弥子。
凌夜此刻未用任何功法，任凭雨水淋湿他的长发衣衫。雨水淌过他的脸庞，从他修长的睫毛上滴落，他平静道：“成魔又如何，真仙要除魔卫道？”
晶晶对着巨大的动静无法放心，也追了出来。此刻闻言，凌戈和晶晶心中俱是一紧，不知不觉手上捏诀，下一刻就能祭出法器。
须弥子半晌不语，定定的看向凌夜，许久才道：“你既然对人间并无留恋，何必徒留在此？”
这时一束绿光乍现，玄琛现身，指着天空对须弥子道：“老小子，我看你是知道我兄弟悟出了石破天惊的仙法，怕打不过，竟行诓骗！”
须弥子：“你修的道法，飞升成的竟是魔仙，其中的确古怪。可否详说参透的是何功法？”
玄琛浮夸道：“说出来吓死你！”
凌夜并不隐晦，对这个曾经助他救过柳眉的神仙他还是愿意坦诚的。他平静的看着须弥子道：“穿梭天地。”
果然，须弥子大骇：“难怪，难怪！”忽然一拍折扇，道：“可记得昔日大风楼四兽阵？”
凌夜神色一凝，道：“记得。”
须弥子又道：“可记得当时柳眉灵魂出窍，失了一魄？”
凌夜神色剧变，声音霎时颤抖而干哑：“真仙所言何意？”
须弥子神情严肃道：“当时有一件事，我瞒了你。曾有一冥河使者，溯游而来，寻到了柳眉真身。”
凌夜神色骤然失色。
须弥子一收折扇，道：“我言尽于此。告辞。”
凌戈此刻才分身前来，问：“大哥，穿梭天地，是什么功法？”
凌夜却无心理会，一道电光闪逝，已然离开。
来到青云楼外楼，凌夜才唤出了玄琛，问：“玄琛，我要去冥河。”
玄琛第一次听到凌夜唤他名字，虽有动容，却还是被震惊取代。他道：“重瞳第十层，古今天地，任我穿梭。你的确可以由此进入冥界。可是，所有行动都是有风险的。”
凌夜点头，道：“我会将风险降到最低。”
玄琛神色变了变，终是道：“你要去夺回她的一魄？”
508凝魂聚魄
凌夜微微颔首。凝魂聚魄，需要注入一人的魂魄作为引子，才能启动法器，如今听闻冥河有柳眉一魄，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玄琛叹了一口气道：“十年了，以为你已经淡忘了。”摇了摇头，又道：“罢了，兄弟，记住不要做突兀的行动。蛰伏时间要长，波及的人要少，最小幅度的改变，才能使这一变化不被天地注意，才不至于改变众生命运。”
凌夜再次颔首。
玄琛挥了挥手，道：“去吧，我会再次护法。”
凌夜的分身走出来时，玄琛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分身，怎么有些莫名的怪异感？
凌夜的分身穿梭时空，提前数月在冥河等待，虽无记忆，也不相识，竟能在机缘巧合之下，等到了柳眉一魄。此后，他一直守着柳眉一魄，直到时间来到诅咒解除后十年。
本体穿梭时空，与分身合二为一，终于将那一魄带回。
须弥子借琉璃镜窥见，抚扇道：“这小子果然就是那黄泉摆渡人，黄泉摆渡人就是他的分身，幸亏当日避免了俩人相见，不然一见面，神魂合一，白搞了。”
黑袍人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须弥子，道：“虽然面目只是稍有相似，但是元神中的气息，难道还不足以判断？”
须弥子一愣，再次抚扇拍掌道：“明白了明白了，难怪黄泉摆渡人的气息让我觉得甚至怪异。”
这时，一个红衣的男子端着茶点走上前来，笑言：“真仙，父亲，且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来人又对须弥子道：“真仙对人族术法了如指掌，还请赐教，柳眉还魂复生的机会有多大？”
一听到这个问题，黑袍人也放下了架子，安静下来。
须弥子端起茶盏道：“小红龙，你这才是合作的态度嘛！”
“烈山宏，我儿叫烈山宏！”
黑袍人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当事人却并不介意的笑看着须弥子，等待他的答案。
须弥子道：“穿梭天地此术，配合小秀才误打误撞的聚魂棺，还有蕊珠仙子的魂玉，如果再凑齐魄珠，我觉得复生的概率在五成。”
“五成！”
这个信息让黑袍人和小红龙都大吃一惊，竟然这么高！人族术法当真不能小觑！
黑袍人当即启动琉璃镜，搜寻魄珠的下落。
魄珠也叫凝神聚魄珠，乃极乐门镇派之宝。极乐门创派已逾八百年，在玄门中也可谓人尽皆知，当年祖师也曾在仙门叱咤风云，靠的就是这枚魄珠。
琉璃镜很快就找到了，那魄珠历经八百年，仍藏于渭水南滨，极乐宫。极乐宫乃极乐门仙府，魄珠就藏于宫中禁地之内，有创派祖师留下的重重守护禁制，想悄无声息的到手，绝无可能。
烈山宏从旁提醒道：“魄珠在玄门手中，我们不便插手，不如让人族去取。”
黑袍人听得，点头一笑：“就让那小子一人包办吧，我们从旁暗中协助就好。”
从冥河归来，不过数日，凌夜就收到了不少震惊的消息。来自大风楼的，黑水城的，南海的，无一不让他重燃希望。
“此刻就要去夺魄珠？”
玄琛不无担心道。
凌夜点头。
玄琛皱紧了眉头：“你天劫刚过，重伤在身，又用了穿梭天地，大耗灵法，此刻去夺宝，岂不是搏命？”
凌夜未置一词，只看着玄琛。玄琛知道他主意已定。
极乐宫。
凌夜以空间穿梭之瞳术进入极乐宫禁地。这里的陈设果然与琉璃镜中看到的一般无二。
他从极乐老祖体内一取出魄珠，立即触动了禁地的禁制。由于空间穿梭无法连续使用，只得暂时被困在禁制之内。刀刺火灼连番攻击，不断袭来。
他以重瞳观望，这禁制内外机关阵法不少于十层，且层层相连，环环嵌套，不仅暗叹这禁制机巧无比，不愧是叱咤一时的极乐老祖的手笔。
回想起黑袍人的叮嘱，魄珠离体不可超过十息，若不能立即离开，必须将魄珠放入自体温养。
此刻凌夜内伤在身，自然没有把握一举破十层禁制，他略一思索，将魄珠融入了自己体内。这一融，只觉得浑身一沉，灵力竟有九成施展不出。这是魄珠入体的抵抗，只是短暂的副作用。
如今只能一层层破除禁制，凌夜祭出了诩非。
剑一出鞘，喧闹声如水珠落入滚油，爆炸开来。
“这不肖子孙，又在哪里作死？”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祭出老祖宗们透透气！”
“又是为了哪家女子？”
直到极乐门的弟子排排持剑进入禁地，老祖宗们才知道，凌夜这孙子这次作死的地点在极乐门。
看到凌夜和诩非剑，极乐门弟子也是愣了神，听说青云剑神已经飞升成了青云剑仙，当时活着的剑仙寥寥无几，哪个还敢动手。
为首之人还想好言相问两句，可那凌夜一心一意只在破除禁制，竟连看都不看那群极乐门弟子一眼。擅入禁地，还如此嚣张，就算是剑仙也不能忍啊！况且看他破除禁制的修为，似乎并没有传言中那么高绝。
“擅闯禁地者，死！”
冷冷咬出了这个口号，二十余仙剑齐发，对着即将破除最后一道禁制的凌夜。
配合着禁制的攻击，这波仙剑当真是无懈可击。凌夜拖着沉重的步伐，破阵本已吃力，如此攻势之下，顷刻间被数枚仙剑击伤。
“孙贼！你这本事是被狗吃了吗？”
一时间吐槽之声漫天飞。
“就这群小崽子也能伤到你？”
“越活越回去了！”
“极乐老祖也就懂些机巧玩意儿，被老夫当年打得不敢下山！”
“你可真给老祖宗丢脸！”
“闭嘴！”玄琛一声闷喊，冷冷道：“你们那么厉害，怎么一个都没有飞升？”
“飞升？”
所有老祖宗都愣住了。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放风了，对外界一无所知。当下细心感知，果然觉得凌夜的气息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是仙气？”
“不太像啊？”
“倒有些像魔气。”
“成魔也不是这样啊！”
一个个面面相觑，相互求证，结论是：“我知道个蛋啊，我也没飞升过，哪知道仙气什么样？”
509误会
玄琛轻蔑道：“一群井底之蛙，还不快助他出阵！”
剑灵们虽然一个个都梗着脖子，却也无法反驳。不过短短片刻，他们也看得出凌夜的速度和力量都较之前有了显著增长，想必方才收到了某种限制。
随着凌夜召唤剑灵，十六剑灵齐齐飞出，玄龟也以盾护身，一瞬间冲出了包围。
凌夜身影迅如闪电，顷刻间已经飞出极乐门百里。这里地处渭水之南，距离云梦不远。凌夜顶着满身伤痕，也不作停留，一气飞入了云梦大泽的结界门口。
他恍惚间，停在门外，试探的一伸手，不料手竟然进入结界。
这时凌夜才发现，胸前的龙牙散发出盈润的微光。融合魄珠后，凌夜修为受到了压制，伤势恢复慢了许多，此刻伤痕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比他修为鼎盛时更为迅速，皆因这龙牙的守护之力。
难道带着这龙牙可以穿过结界？
凌夜心中顿时一阵狂跳。须弥子真仙说过，烈山章将柳眉就藏于龙冢之内，若能进入这云梦龙族血脉结界，就代表着他可以看见那个人了！凌夜忽然觉得一阵心慌，慌到窒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一步跨去，果然柳暗花明。
一时间往日的记忆涌上，她曾拉着他的手，一同步入这里。眼前还是那片青草山坡，蝶舞蜂喧，热闹中透着些寂寞。
“眉儿……”
他嗫嚅着唤了唤，停驻在原地。
停在云梦泽入门的青草坡上，稍作停留。低头，看着胸前龙牙，喃喃道：“眉儿，你一直在保护我……”
凌夜闪身来到龙冢，凭着感觉快步来到了中央，很快看到了那具白色的聚魂棺。双腿竟止不住有些虚软。他缓步走上前，伸手抚上棺盖，一用力，推开。
那副熟悉的容颜终于出现在了眼前，他的心脏顷刻间激烈的跳动起来。流萤惊起漫飞，将她的容颜照亮。
凌夜颤抖着手虚抚她的侧脸，声音嘶哑道：“眉儿，时隔十年，终于……”
“魄珠。”
玄琛提醒道。
凌夜听得，急忙将魄珠取出，融入柳眉体内。又将冥河追回的一魄融入体内，魄珠闪耀，启动了凝神聚魄的功能。
“眉儿，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低低道：“从今日起，我会一刻不离的守护你。”
黑袍人说过，这魄珠可收集百里之内的魂魄碎片，所有亡灵可以到的地方，都有可能被带入了柳眉的魂魄，所以要收集齐，可能需要漫长的岁月。
往事如烟。凌夜还清晰的记得那日，他趁着柳眉酒醉问她：“你，可愿，做我的道侣，年年岁岁，月月日日，与我同行？”
柳眉略微一想，摆了摆手，说：“我做不了你的道侣，我没有道行。”
“若你有呢？”他急切的补问一句，紧紧的盯着她。
“如果有，如果有……”柳眉以手支颐，醉醺醺的缓慢闭眼，忽而眼睛半开半合，看着他平静的说：“如果有，倒也不错。”
凌夜含笑阖上棺盖：“眉儿，你既说愿与我结伴同行，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他倚着聚魂棺，休整了一日，待此地百里之内灵魂碎片集齐，便将聚魂棺收入洞天境，快步走出了龙冢。
凌夜一出云梦泽，玄门天下又乱了。
极乐门已经同各大仙门告状，状告凌府的青云剑仙夺了极乐门至宝，凝魄珠。
无水城大殿内，极乐门首席弟子凛然站立，对着无水城代掌门叶城和长老关山道：“无水城为仙门之首，还请为我派讨回公道。”
关山骇然道：“只怕是误会，你们去凌府问过了？”
极乐门另一个弟子委屈道：“弟子问过了。凌府家主只说大公子已经是剑仙，不理世事，应该不是他。”
关山松了一口气道：“那应该就是误会了。”
“怎么可能，我们一百弟子了都看见了诩非仙剑。”首席弟子有些惊恐的看着无水城座上的几位。不仅无水城、凌府，刚才去千剑门、冰火峰、南海姬族控诉的弟子都传来消息，态度大多如此。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师尊本想着凌府与无水城亲厚，多邀请几派来主持公道，竟然无一派拍案而起。
关山又表情夸张的骇然道：“他还动用了诩非？”
极乐门首席弟子有些拿不准怎么回答，最终还是如实道：“是的，激战了半个时辰。”
一旁的方紫苑嗤笑一声道：“那定是误会无疑了！”
极乐门弟子越发不解，小心问：“何以见得？”
方紫苑笃定道：“诩非出鞘，还与你们缠斗上半个时辰，定然不是剑神本人。”
极乐门前来的三个弟子，闻言顿时嘴角抽搐，带着屈辱和不敢相信，忍不住问：“方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方紫苑也不懂委婉，直言道：“若是他本人，弹指间就脱身了。”
三个弟子顿时懵了，首席弟子恼羞成怒道：“方姑娘，你包庇小叔子也就算了，怎能如此羞辱我极乐门！”
“包庇小叔子？”这回轮到方紫苑懵了。
关山低头忍笑。又被点名道：“关长老，仙门如今以无水城为尊，还请给我一个公道。”
说罢，那极乐门弟子把心一横，脸皮一厚，强行要求道：“凌夜销声匿迹了，还请帮我追回。”
关山抬头，笑意早已收敛了个干净，肃然道：“放心，既然凌夜有此嫌疑，我无水城定会联合众仙门查清此事。”至于何时查清，这个就要视能力和缘分了。
打发了极乐门的人，叶城才敢俯首莞尔。关师兄办事，越发圆融顺手了。
不过极乐门人这一声小叔子，倒让关山临时起意，于是无水城久违的举办了一场盛事，方紫苑与凌戈结为仙侣。
那一日，无水城上空仙剑如流星飞过，络绎不绝，直到傍晚。
那一夜，无水城的灯火，亮彻云山，如一片繁华都市。
李云逸端坐在前排，想起上一次这样的盛景，还是铁岚与水若凝结仙侣之日，已经二十年了。
关山上前把酒言笑道：“李师叔若是想，也可以来一场。”
李云逸脸竟是一热，斥道：“胡言，难怪你师尊老说你不像他。”转而看向水若凝，只见她正怔怔的看着一对仙侣，似有所感。
510来世（完结）
李云逸也朝方紫苑和凌戈看去，不知不觉间，这个豆蔻少女已经出落成这般娉婷傲然的姿态，与当年的师姐颇有几分神似。他低叹一声，饮下一杯素酒。
热闹是别人的。一切有关山师兄操持，叶城倒也清净。他早早退席，独自来到了素心殿。仰头看着一轮皓月，满目灯火，低头，是零落了一地的兰花，心中泛起一阵萧瑟之意。
年少时的他，曾多次藏在门外，看那个人独自一人，在这素心殿中读书练剑，本想对她的救命之恩，说一句感谢，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叶城独自站在院中，回忆少年时的点点滴滴，他发现，他清楚的记得她出现在他面前时的只言片语，手势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哐当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坠地。叶城回身望去，一个端茶的弟子躬身，走近前来。
“无碍。”叶城淡淡道。
那弟子又是一躬身，拔腿走了。走出了素心殿，才小声嘟囔：“掌门竟然也会吟诵这样的风月之句，真是撞邪了！”
一年后。
一个背着棺材的男人，踏着坚实的步子来到了冰原。曾经，这里的冰山坍塌，千年寒冰融化，不过此刻，山势地貌虽然变了，但仍然是一座冰山。
他放下聚魂棺，对着棺中人道：“眉儿，我们已经走遍天涯海角，这是最后一处了。”
聚魂棺内，一颗魄珠逐渐聚满，里面流溢的都是它收集的灵魂碎片，正在凝聚成形。
走完了天涯海角，本该高兴。可是凌夜此刻的心情却异常沉重，所聚集的只有三魂六魄，还有一些碎片可能已经不在人间，魂玉、魄珠、聚魂棺都无法收集。
冰面上，一个灵力凝聚的卵中，凌夜在聚魂棺旁一动不动的坐着。黑袍人说过，所过之处，停留二十四个时辰即刻，该收集到的魂魄都会收集到，可是如今七魂八魄，唯余三魂六魄，她真的会醒来吗？如果不能，我该怎么办？
整整一个月，凌夜丝毫未动的坐在那里，飞雪如棉絮，厚厚的盖住了灵力凝聚起的卵，稍远一点看去，就像一个大大的雪球。灵力隔绝了外面的天寒，却隔绝不了他心里的冷意。他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就会想起大风楼地宫中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
“夜……”
忽然间，一声低唤。
凌夜一愣，声音消失，他动了动眼珠子环视周围，难道是风声？猛然，听到了睁开眼睛的声音。
“我这是做梦吗？”
这一次，声音清晰的传来耳边。
凌夜冰寒僵硬的身体刹那间被蓬勃的热血涌入，他动作生硬的一下子趴在了棺材边上，看着里面的人。
这一看，不觉胸中剧烈一窒。他笑着红了眼眶，道：“不是梦。”另一个声音在心中狂呼：眉儿，你终于醒了。
柳眉双眸中，风云散去，片刻后才清明。她看着凌夜，低声道：“过往如云烟，夜，我只当这是来世。”
柳眉说罢，欲起身，已被凌夜扶住，轻缓的推坐而起。
她扶住凌夜的手，生涩浅淡的笑道：“一睁眼就看到你，真好。”而后，绵软无力的伸手，抱住了凌夜的脖子。
凌夜心里咯噔一下，停了，忘记了跳动。
柳眉的手如玉如冰，落在凌夜脖子上，一片柔软冰寒的凉意。凌夜顺势将她抱出了棺材，颤抖着双手，将柳眉放在自己温热的怀中。
柳眉静静的看着他道：“我一直做一个梦，在古老的地下石宫中睁开眼睛，周围只有昏暗和死寂，我走向出口，一缕金色的阳光刺入我的眼眸，我背着光，依稀看到一个人对我伸出手。当时我就在心里想，这个将我带到阳光下的人，我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这一世，我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凌夜看着柳眉，眼眶越发红热。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此刻的感情，只觉得这个世界骤然间变得明亮。
柳眉看着凌夜红红的眼眶，继续道：“夜，你……”你愿意吗？她想问，见他沉默的姿态，又不愿让他为难。
凌夜静静盯看着柳眉，不语，忽然猛的抱住她，不停的低唤：“眉儿，眉儿……”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实感，她回来了，她真的醒过来了！
“夜，你轻点……”柳眉柔弱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咳咳……”
听到一阵轻咳，凌夜这才蓦的松手，将她横抱起，一跃飞上云端。
“柳眉醒了！”
透过琉璃镜看到这一切，黑袍人亢奋不已，连声道：“龙族复兴有望了。龙生九子，总能将血脉延续下去。”
烈山宏道：“父亲，这样不太好吧，柳眉她……又不是生崽的母猪。”
黑袍人却不以为意的反驳道：“不生崽，就凭她那净化之力，能复兴我龙族？”
他们此时鸠占鹊巢，占领了柳眉的风花台。因为诅咒解除后，黑水城就塌了。三天两头赶来的姬玄昶，此刻也赶上了趟，听到了第一手的消息，与黑袍人一拍即合，两人立即踏上了催婚催育的道路。
东黎岛。
鸟语花香，一群美人在溪边戏水欢歌。
小茹拎着滴水的鞋袜，走上岸来，对着岸边树上懒睡的人影喊：“宴哥哥，下来玩啊！”
嬴宴山翻了个身，睁眼，看着一群湿身的美女，微微露出了笑颜，坐起身道：“你们玩吧。”
小茹嘟了嘟嘴，化作雪衣鸟，一飞落在了树干上，又化作人形与嬴宴山并排而坐，道：“宴哥哥，你的伤如何了？”
“好了七成。”嬴宴山道。
“那应该不碍事了吧？”
“嗯。”
“不如我们去人间玩啊！”小茹兴奋的提议道。
嬴宴山笑了，紧接着摇了摇头：“去人间做什么？”
小茹兴奋的小脸顷刻间如蔫了的花朵，嘟囔道：“也对，人间已经看过了，除非……”忽然她眸光一闪，抬头道：“奇怪，我刚才好像察觉到了一丝柳姐姐的灵魂波动！”
“真的？”嬴宴山瞪大了眼睛。
“嗯！”小茹再次闭目感受，而后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有人凝聚了她的魂魄，就在离岛三千里的冰原。”
再睁眼，嬴宴山已经翻身跳下了树干。
“宴哥哥？”小茹愣愣的看向他。
“走，去人间！”嬴宴山兴奋道。
“刚才不是说……”
小茹话语未必，已经被嬴宴山提起，一飞冲天，朝着人间南海闪电般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