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聊斋
墨竹看着两人的互动,倒是生出几分感慨,一千两银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是这两人之间说给就给,收的也如此自然,分明是感情好到了极点,是很难得的友情。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稍稍收敛了些笑意,眉头微皱。
林望舒笑着收回手,转头便看见墨竹这副纠结的模样,“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李鸢鸢见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墨竹叹了口气,虽说他们是燕陵最大的书社,但是这些年来,能为百姓喜闻乐见的话本并不多见。
而李鸢鸢的这本书算是大火,如今只要是爱看话本的无人不知,就连茶楼里也有说书人专门开始讲这本书的故事。
但是在此之前,书社的确是没有出过像是这样好的故事题材。
墨竹想到自家主子一些个奇怪的兴趣爱好,抹了把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朝面前的两人厚着脸皮道:“说来惭愧。”
“但说无妨。”
“不知您手中是否还有其他作品?”墨竹纠结了一瞬还是道出了书社的情况,“实不相瞒,我们这起云书社自创办起就专门只收录优质精品书稿,但是这些年来市面上的作品都不尽人意,在下看您这部题材新颖,文笔斐然,若是您手中还有其他书稿,还请投我们书社,稿费都好商量的。”
林望舒问道:“你们这书社据说是燕陵城最大的,如今就没有收录些其他的好作吗?”
“是这样的。”墨竹点了点头,想起自己主子看书那刁钻的角度,朝他们解释道:“我们书社一向是只收最新奇有趣的题材,但是这类作品并不多见,因此很难才能遇见。”
李鸢鸢心中有了些了解,又听他道:“所以我看这位姑娘书中观点有趣,想法大胆,所以才冒昧问上一二。”
李鸢鸢笑着摇了摇头,与林望舒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林望舒一眼就知道她闺蜜要宰人了。
她心里有些憋笑,但是面上不显,朝墨竹神秘一笑:“我这姐妹一向想法新奇大胆,您要说这书稿嘛,那自然是有的,不仅有,还有很多。”
墨竹听她这么一说,当下来了兴致,面上有些欣喜问道:“哦?姑娘竟然真的还有存稿,那可否与我们书社合作,您上本书也看到了,我们虽然收书严格但是只要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都是大火的佳作。”
林望舒乐了,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宰吗,她稍作收敛,露出了一个你也懂的表情,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合作嘛,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如此甚好!”墨竹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林望舒道:“只是这些作品都是我这姐妹呕心沥血,有一点灵感就不吃不喝熬夜赶出来的,这若是直接卖版权是不是有些.......”
林望舒说完朝墨竹看来一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些为难,“这书就相当于是她的孩子啊。”
李鸢鸢憋笑憋得痛苦,右手藏在桌下去拉林望舒得衣角。
“唉,说真的,我倒是还真有些舍不得。”李鸢鸢挑眉看了一眼墨竹,话里话外都是不舍。
殊不知这楼下得一幕幕,全然被二楼的人看了个通透,那人放下茶盏,饶有兴味的看着几人之间的切磋。
墨竹狠了狠心,“姑娘放心,您若是这书稿当真绝佳,那我们书社便属您的名,不仅如此,稿费由原先的四六涨到三七如何?”
“先生爽快!”林望舒笑眯眯的看来对面的冤种一眼,还想再加些条件:“我听说这二楼,平日里是说书的地方?”
“正是。”
“那这说书的收益.........”林望舒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着墨竹,这要是放在现代那就是版权费哎!!
墨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会讨价还价的,但又还未见过李鸢鸢的新书稿,现下也有些犹豫。
“这您放心,只要书稿没问题,今后无论是出版还是说书的收益,该什么分成就是什么分成。”
“先生果然爽快!那就这么定了。”林望舒要笑成一朵花了,怎么会有她这么合格的经纪人。
李鸢鸢憋笑,又扯了扯她的衣角,动作之间是说不出来的默契。
墨竹见她二人商量好了条件,也松了一口气,“那不知这新书是何内容呢?不如我们约个时间,您将书稿带过来我瞧瞧,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签字据了。”
李鸢鸢闻言面露微笑摇了摇头,笑死了,哪里需要书稿,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不必带书稿来,故事内容都记在我脑中,我与你说个开头,你一听便知如何。”
墨竹看着面前的少女,嘴角勾勒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毕竟原先看过她书,文笔不必多说,那便听个开头也无事。当下点头朝她道:“也可,您请说。”
李鸢鸢掩面一笑,有些犹豫:“不知您是想听民间怪谈,还是仙侠爱恨,又或者是这悬疑烧脑呢?”
墨竹微愣,看着李鸢鸢的眼里带着些诧异,”你是说,这些题材你都能写?“
李鸢鸢眨了眨眼,“不仅我能写,我妹妹也能写。”
林望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对方的意图。
对不起了各位原著大大,这故国他乡的,借你们作品一用。
“哦?那要不您先说说这民间怪谈?”墨竹惊讶的看向两人,言语之间满是好奇,“这类题材虽多但是现在市面上大多前篇一律,您不如先说说您这故事?”
李鸢鸢略微思索,朝墨竹轻轻点头,“如此,那我便开始了。”
墨竹屏息,看着面前的少女眉宇张扬恣意,缓缓开口。
“从前,有位王生,一次外出赶路时遇见位孤身一人的女郎,手里拿着包袱正在赶路。那王生上前见女郎貌美便心生好感,问她独自一人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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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生透过书房的缝隙一看,见到一个面目狰狞的鬼,翠色面皮,獠牙尖长。那榻上还铺了张人皮..........”
李鸢鸢说的口感舌燥,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杯下肚这才感觉嗓子缓和了些。
“呵,故事倒是有趣。”二楼的人双眼轻闭,浓密的睫毛覆下一层阴影,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指节缓缓敲击着身前的桌子,神色惬意。
墨竹越听越觉得心惊,这志怪故事竟然如此引人,他有感觉,这本书若是到市面上定会家喻户晓。
对面说故事的人不说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墨竹抿了抿唇,“那,然后呢?”
李鸢鸢说的嗓子疼,听见这话看了一眼林望舒,又新倒了杯茶。
林望舒扶额,好的她懂了。
“先生,接下来的我来说吧。”林望舒接过李鸢鸢新倒的那杯茶,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哦?这位姑娘知道后面的故事?”墨竹吃了一惊,之前听李鸢鸢说身旁这位也会写书时他还有些不信,现下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林望舒放下茶盏,腼腆一笑,“说起来,这些故事也并非我们原创,只是知道的人少罢了。”
“姑娘谦虚了,还请讲。”墨竹正襟危坐,面色有些许期待。
林望舒点头,回想了一下继而开口:“这榻上放着张人皮,只见那恶鬼手中拿着只彩笔,在人皮上绘画。不一会功夫边有丢了画笔,提起人皮往自己身上一套,那恶鬼便变得与原先那位貌美女郎无二。”
..............
墨竹听的手中有些薄汗,喉咙一紧,朝林望舒问道:“那王生真的死了吗?”
李鸢鸢又给她倒了杯水,林望舒接过,小姑娘神色灵动,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当下挑了挑眉,“你猜。”
墨竹懂了,他站起身来,朝二人抱拳行了一礼,语气兴奋:“那在下便等二位姑娘的书稿了。稿费之类就按照我们将才谈好的来,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对视了一眼,“那这么说,先生是觉得我们的故事能用了?”
“岂止是能用,”墨竹面露赞叹,话里话外都彰显着这是一部巨作:“我敢保证,这部出来,定是比那上本还要深入人心!”
李鸢鸢微囧,这不是废话吗,她自己瞎改编的狗血剧能比得过蒲松龄?
这要是比不过上一本能把蒲松龄气活吧。
第十七章 东宫
墨竹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稍稍收敛了些神色,面色微促朝二人道:“还未请教此书何名?”
“刚才所说并非为全本,而是书中的其中一卷,该书一卷为一个独立的故事,书名为《聊斋志异》,刚刚所说的便是第一卷《画皮》”林望舒朝墨竹解释道。
墨竹暗暗赞叹,朝二人点了点头,“这种写法倒是新奇,敢问二位署名?”
李鸢鸢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二人不需过多的暗示,当下同时脱口而出,“蒲松龄。”
“蒲松龄?”墨竹颔首,有些不解:“二位是要共用一个名字吗?”
李鸢鸢摇了摇头,“这本书的故事,是我们从梦中听来的故事,梦中此书的作者名为蒲松龄,我二人只能算得上是转述罢了。”
梦中吗?倒是新奇的说法。
男子睁开双眼,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他看着面前茶盏里透碧色的茶水,眼眸深邃的看不大清情绪。
“二位竟有如此奇遇。”墨竹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不大相信的,什么做梦?做梦能两个人一起做?
这两个小姑娘这么说一定是想低调罢了,没错,肯定是。
墨竹这边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已经脑补出了一万字小作文。
林望舒与李鸢鸢不知道他心中如何猜测,今日在书社待的时间的确是太久了,她们本是午时刚过出门的,这会子眼看太阳渐渐西沉,也该走了。
二人遂向墨竹约定了交稿的时间,接着道了别。
眼见林望舒与李鸢鸢身影渐远,墨竹一把关上书社的门。
刚转过头去就见自家主子正从楼梯上往下走。
凤眸微垂,面上也无过多的情绪,看不出是何情况,
墨竹头皮一紧,先前主子让自己招呼客人,他这看见了好作品一下子没收住,竟让主子等了那么久。
他心里做好了一百种被责骂的准备,视死如归的走到那男人身边。
“主子我错了..........”
“做的不错。”
两道话一同响起,墨竹惊呆了,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可思议。
他家主子,在二楼等了一个下午,白等了一个下午居然没骂他还夸他?????
什么奇景????
男人眉头一挑,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夹杂了些笑意:“哦?你倒是说说,你错哪里了?”
墨竹只想找个洞钻进去,主子都没发话他主动认个什么错啊?现在好了,原本可以被夸的,现在大概率真的要死一死。
“属....属下....”墨竹喉咙滞涩了一瞬,脑子里飞速旋转如何将刚才的话原过去。“属下让主子等久了。”
“久吗?”虞瘦雪睨了一眼墨竹,狭长的眸子微眯,“我觉得不久啊。”
墨竹听他这话心里更没底了,此刻就像是刀架在脖子上,离人头落地只需要绳子一拉,闸刀一落。
他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句说错了惹得主子不高兴。
“今天这故事,等得不亏。”嗓音温凉,带着些不易察觉出的兴趣。
墨竹惊讶的抬起头,下一秒却看见虞瘦雪直接略过了他,身形修长直接绕过一旁的屏风,看样子好像是要出去。
“主子!属下还没和您汇报那些事呢!”墨竹快步追上去,他家主子真的是猜不透啊,猜不透。
“无非是那些个鸡零狗碎,下次再说也罢。”虞瘦雪身影未有丝毫停顿,如玉的手指拉开门,夕阳的余光瞬间铺在玄色的衣袍上,金线闪闪,他回首,声音低沉,带着些笑意。
“今日听了个不错的故事,不必被那些事坏了心情。“
昳丽的面容一半融进余晖里,另一半覆上了层阴影。凤眸睨着屋里的人,光辉交替,似明似灭,恍如神邸。
门前的人影错开,夕阳瞬间将整间书社晕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有光猝不及防刺到眼里,墨竹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追上去,转身关门一气呵成,眼角余光瞟到地上的一块薄木牌,惊觉自己今天实在是与死神擦肩不下百次。
“你再不跟来,我便真的要想想是不是要换个人了。”
“哎主子你等等我,我这就来。”墨竹将那块牌子靠在墙角,转身朝虞瘦雪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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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王离跟在太监的身后,绕过错综复杂的宫墙回廊,离目的地最多只差半盏茶的路程了。
他抬头看着这太监的背影,直觉背后有些冷飕飕的,当下不自觉喉咙紧了紧。
“杨公公,不知太子殿下深夜招我前来,有何要事?”
那被称作杨公公的太监,头发花白,手里拿了柄红木拂尘,听到此言,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怪异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王离,脸上褶皱在夜色的映照下有些可怖。
“老奴觉着王尚书您应该是知晓的。”
那太监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王离那股不安的情绪又更强烈了,明明是冬夜,可他却在这种时刻生出些汗意,后背仿佛被冷汗浸透,阴凉一片。
“王尚书,可得快些,去的晚了,太子殿下该不高兴了。”
王离心下一紧,咬着牙快步跟在杨公公身后。
二人穿过一道三人宽的圆形拱门。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红墙,约两米高,上覆琉璃瓦。
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破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蓝底上书“东宫”两个大字。
杨公公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漆木门,朝王离示意:“王尚书,进去吧。”
王离踏过高高的门槛,眼前开阔。
用汉白玉砌成的砖在院子里烛火的照耀下映着惨白的光,王离向前踏上那道并不长的阶梯,有些微微颤抖。
“殿下,王尚书到了。”
殿内灯火通明,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幕帘,范金为柱础,奢侈至极。
殿中央放了块琉璃屏风,影影约约瞧见屏风后坐着个人,身形健硕,此时沉默不语。
王离踏进殿内,见到屏风后的人哆哆嗦嗦差点就要跪下。
“殿......殿下......”
虞遂伏在案前,盯着案上那张纸沉默不语,病态的面容神色阴郁,此时听见王离的声音,黑眸微微一眯,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
他冷冷启口,语气嗜血。
“滚过来。”
王离两股战战,双腿一软,堪堪绕过那道琉璃屏风,看见案前的虞遂当场吓得直直跪倒在地。
“殿....殿下.....”王离伏在地上,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不...不知殿下深夜唤老臣前来,有何吩咐?”
王离伏在地上的双手青筋凸起,额间细密的汗珠开始凝聚,从额角滑向下颚,他一动不敢动,那滴汗珠又顺着下颚滑倒衣领里。
虞遂盯着地上的王离,暗色的眸子肃杀瞬起,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竹简,朝着地上的人狠狠砸去。
“啪嗒——”脸上被猝不及防来了一下,竹简擦过脸皮直接甩在身后的地上。
王离连惊呼也不敢,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本就伏在地上的身形此时又低下去几分,连话也说的磕磕盼盼:”殿下..殿下...息怒啊,殿下息怒!“
“王离。”
虞遂手里捏着那张纸,缓缓从案前站起,暗色的衣袍上绣着的腾蛇此刻像是一条巨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地上的人吞噬殆尽。
那苍白阴郁的面容此时竟显得几分妖冶。
“你若是想死,可以直接告诉孤,念在你为大宣做过贡献的份上,孤不会让你太痛苦。”冷漠嗜血的话里淡漠至极。
王离颤颤巍巍抓住面前人的衣摆,巨大的恐惧让他精神紧张到了极限:“殿下,老臣实在是不知做了何事惹得殿下如此动怒啊!”
第十八章 被你吃了吗
“你说你不知?哈哈哈哈........”虞遂面色倏然变得乖戾,他一脚甩开地上的人,蹲下身伸手揪住王离的衣领,“荆州的粮草,是被你吃了吗?”
虞遂猛然松开手,将手里的纸甩在面前人的脸上,妖冶的眉眼此时戾气四起,“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孤等你解释。”
王离慌忙拾起那张纸,原先还算寻常的表情在见到那纸上的内容后瞬间变得惊恐万分,他手里捏着那张纸,一点一点的抬起头在看见虞遂那道如同利剑般锐利的目光后又慌忙错开。
他连滚带爬到虞遂脚下,“殿下饶命啊殿下,老臣只是一时糊涂。殿下饶命啊!”声音嘶哑凄厉,他伏在面前人的脚上,企图寻得一线生机。
“嘘——”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抵在唇间,唇色苍白,眼神冷漠的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这东宫有多少只耳朵,你是知道的。”
他难得的分了些目光在自己的脚上,自嘲的语气里却满是威胁与警告,“你猜刚刚你我说的那些话,会不会传到你主子耳朵里?”
“殿下,殿下饶命,我说!我全都说!还请殿下绕我王家一条生路啊殿下!”
虞遂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番话毫不奇怪。
“挪开你的脏手。”
王离又是一抖,急忙跪着后退,又变成了一开始的伏跪姿态。
虞遂转身回了案前,俯首投足之间满是随意却无不彰显着矜贵与肆意。他手指敲了敲杯盏,轻轻闭目,眉宇间的阴郁之色被暂时藏在眼底。
王离看案前的人这副模样,便知这是虞遂给了自己机会,如落水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下顺着情形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个干净。
殿内的烛火通明,不知是哪个角的窗户没关,寒风慕然透过窗户卷进屋里,带走了一片光明。
不出半刻便又有宫女将熄灭的烛火续上,那半开的窗户也重新关了严实。
王离大气不敢出,荆州之事他或多或少是有参与,但并非主谋。但是贪财是真的,捅到虞遂的面前也是真的。他现在只望着能看在他全盘托出的份上绕过他王家一条生路。
毕竟这位太子殿下阴晴不定,嗜血暴怒是出了名的。就连圣上见到也要怵上三分。
他小心的观察这案前人的神情,喉咙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
“这么说,你是被逼的了?”虞遂敲击杯盏的手渐缓,抬眸猛然对上王离的目光,语气几分不善。
“是这个意思吗?”
“殿下!老臣就算是财迷了心窍,可若不是他拿我王氏一族威胁,老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动这在这心思啊,殿下明察!”他看着虞遂手里的那只茶盏,生怕下一秒又要朝他砸过来。
“呵,”虞遂瞧着他这副怂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回去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吗?”
“但凭殿下吩咐。”
王离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那短短数级台阶他抖着腿下来却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
他站在院子里回头看着那道深红色的门,仿佛是一只正在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下一秒就要将他吞进去。夜里一阵分过,激起他一阵鸡皮疙瘩。
这太子殿下果真是喜怒无常,今夜能活着从东宫出来已是天大的恩赐。
王离擦了擦汗,绕过歪七扭八的石板路,才出皇宫还没摸到马车的大门,后脑勺猝不及防被劈了一掌接着意识全无。
杨公公端着补汤推开寝殿的门,瞧见案前的人眉色抑郁,地上的那只竹简已经散了架。他将托盘放在案前,弯腰捡起那卷已经报废的竹简。
“殿下自上次病愈,如今到像是变了一个人。”
虞遂闻言挑眉看了一眼对方,又睨了一眼桌上的药,面露讥讽:“我这副模样,倒是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杨全将那竹简放在案上,语气恭敬:”老奴誓死跟随殿下。“
“晦气。”
虞遂看着桌上那碗黑黢黢的药,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狠厉。未等他的吩咐,杨全便懂了他的意思。
他端起那碗补汤尽数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一滴不剩。
“殿下用了药,还要早些休息,老奴告退。”
见面前的人颔首,杨全这才端着那空荡荡的碗,退了出去。
虞遂伸出手,挑了挑一旁的烛芯。
案前的烛火晃了一瞬,衬得那张苍白病态的脸越显妖冶。
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如玉葱葱,骨节分明,白的似乎透明映出手背上根根分明的青筋。
察觉到痛意,手指微微蜷曲了一瞬,他看着这桌前的烛火,突然就笑了。
“呵。”鼻尖轻哼出声似乎愉悦至极,他从一开始的轻笑逐渐变得肆意,眉眼艳丽的张扬,眼角甚至渗出几滴泪意。
“哈哈哈........”虞遂拭去眼角的泪痕,漂亮的墨瞳宛若黑夜里的明星,亮的惊人。
这几日浑浑噩噩,但今天这一遭,让他终于相信了这世间原来竟有如此奇遇。
他真的回到了自己十九岁那年。
那个他自以为最信任的人,却在他每日的补汤里给他下会使人变得躁郁不安的药的上辈子。
是那个凡事做到最好,但父皇眼里只有虞瘦雪的上辈子。
是那个他拼死了也要护住的大宣却被人暗地里与外邦勾结溃不成军的上辈子。
是那个,被自己舅舅锁在牢狱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谋朝篡位,最后被百孔穿心的上辈子。
”不是梦啊。“他缓缓收敛起那抹张扬的笑意,鼻间闷哼出一声极其讽刺的笑。
他上辈子被药物影响的太久了,久到即使重活一世也还是那副阴晴不定的性子。
上辈子的他还会刻意在父皇面前收敛这样的情绪,就是怕他知道自己变得这样会失望。
但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的父亲,大宣的圣上,却恨不得他变成这副模样,恨不得借着这个理由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将虞瘦雪捧上储君之位。
可笑啊,真是可笑。
他父皇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死后第二天,他那宝贝儿子便丢下那道新立的诏书,带着妻儿远走高飞了吧。
独自留下他这位被废黜的太子,看着长明殿外的血被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才冲洗干净。
你看,就连上天都知道他遭受的不公。
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他便就要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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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殿内。
宣帝置于高座,堂下官员皆为清一色的绛红朝服,双手持玉简,低头静默,大气不敢出。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宣帝将手中的折子一把甩下高台,砸在百官们面前的地上。
“太子,这就是你干的好事!那荆州的粮草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宣帝盯着眼前的虞遂,不满之意呼之欲出。
虞遂眸子暗了一瞬,果然啊,不管是否重来一次,依旧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
他抬眸,直视高台之人的眼睛,话里话外是冷漠与讥讽。“回圣上,您莫不是找错了人,粮草之事您原先说过不用儿臣插手。”
“你!”宣帝不曾想自己被突然噎了一句,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他与虞瘦雪在书房下棋,期间太子过来找他,说是粮草之事还需要在商议,他一时不耐烦,便脱口叫他粮草之事不必再管。
宣帝一时面色挂不住,指着虞遂的手指都被气的有些抖。“好啊,你可真是听话。”
虞遂神色漠然:“圣上谬赞了。”
第十九章 该换天了
宣帝看着虞遂,他面前这个从前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儿子,今天仿佛浑身带了刺,全然不似往常在他面前佯装的乖巧模样。
“好啊,你真是好样的!”宣帝被气的甩袖而起,“你不是听话吗?这批粮草你自己想办法,补不上你这太子便别当了!”
百官被他这副模样下了一跳,事关国家社稷,储君岂是说废就能废的?
朝堂百官当下跪倒一片,“圣上息怒!”
“圣上三思啊!”
虞遂站在一群大臣中央,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眼睛盯着他那位好父皇冷漠至极。
宣帝心下一凛,“逆子!你意下如何?”
虞遂嘴角倏然勾起一抹弧度,他手里拿着玉简弯腰行了一礼,“儿臣遵命。”
眼前的人眸子冰冷至极,竟是伪装都不屑了。宣帝被他这副模样看的发怵,当下甩了袖子退朝。
“恭送陛下!”
群臣战战兢兢,虽说这位太子殿下平日里喜怒无常,但是对于国事不得不说的确是令人赞叹的。若是这么件事就要废太子,实在是不合适。
虞遂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捏着玉简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了垂眸,踏出长明殿的大门。
“阿遂,你今日怎会如此冲动?”东宫殿内,杜衡州看着案上悠闲倒茶的人神色焦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
虞遂抬眸轻轻看了一眼面前惺惺作态的人,斯条慢理的喝了一口茶,波澜不惊:“孤近日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杜衡州眉心一跳,故作关怀:“可找太医来看过了?”
“有劳舅舅费心了。”虞遂放下茶盏,看着面前的人轻轻一笑,“只是这粮草之事,舅舅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那粮草,怎会平白无故从前往荆州的路线到了桐城呢。”
“舅舅,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吗?”
杜衡州听着这一连串过来的问题手里捏了一把汗,“阿遂,你可是有怀疑的对象?”
“我以为舅舅您是知道的。”虞遂故作惊讶,看向杜衡州的目光里满是讥讽。“您那部下,乘着运盐使的职务之便,将粮草强行改了官道。我原以为,这事您是知晓的。”
“阿遂,你这是怀疑舅舅吗?”杜衡州心下一凛,不曾想他就这么直接了当的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自你母亲去世后,舅舅对你如何你还不清楚吗?你如今竟然怀疑我?“
真是笑话,如何对他?他真的是太清楚了,清楚到午夜梦回时,都仿佛被百剑穿心痛醒,那些事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会忘!
“怎么会呢,”虞遂看向杜衡州,语气玩味:“孤自然是知道舅舅都是为我好。”
只是这粮草之事,毕竟是舅舅底下人出的问题。”
他语气忽然一转,带着些说不出来的威胁,“我想舅舅,定是平日过于繁忙,才让手底下人钻了空子,您说是吗?”
杜衡州手心渗出些汗意,他微微抬头看着案上的人,好像有些东西正脱离出他的预料。他拱了拱手,语气颇为自责:“阿遂,这件事是舅舅疏忽了,你放心,那粮草舅舅定让他完完整整的吐出来。”
“那便有劳舅舅了。”虞遂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还有那王尚书,舅舅想必不用我多说,您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对吗?“
“阿遂你放心,舅舅自当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杜衡州在东宫找了一肚子的不痛快,往常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的虞遂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面色铁青,刚回府就立马差人将王离找了过来。
王离那天晚上从东宫离开时就被杜衡州的人打晕了带走。那天晚上他信誓旦旦的和杜衡州保证了虞遂绝对查不到底。可现在居然连运盐使都被揪了出来。王离瑟瑟发抖,原先太子殿下明明同他说过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先变了卦。
“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子是怎么知道粮草的下落的?”杜衡州气的将茶盏摔在地上,碎片飞起擦着王离的脸飞过,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王离捂着那处伤口,神色慌张:“杜相,我也不知晓啊!那天晚上他拿了张纸摔在老臣脸上,将我在这件事中的种种详细道出,老臣自认为办事周密,实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得知的啊!”
“那天晚上你究竟与他说了什么?王离,当初是你求着我,可别让我发现你在背后使绊子。”
“实在是冤枉呀,杜相!!”王离面露焦急,连说话都有些说不大清楚。“我那天晚上被太子殿下带去,只与他说了是老臣财迷心窍,被逼无奈。一点也没提到您和那运盐使啊!!!”
杜衡州叹了一口气,神情阴狠,他看着地上的王离,冰冷的话语脱口而出,“既如此,王离,这件事我是保不住你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保不住他?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杜衡州指使他做的啊!
“杜相,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离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指使我做的!什么叫保不住我?我们如今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哦?你有证据吗?”杜衡州看着地上的人,面露不屑,“我与你往来从无书信,同你会面也从无旁人知晓。你说是我指使你,没凭没据的谁信?”
“你!”
“你若识相些,你那妻儿我还兴许能帮你照顾照顾,可你若不识相……”
后面的话杜衡州没有说,他冷眼看着地上的人,朝后挥了挥手。“最多给你三日,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杜衡州!你这阴险歹人!大宣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个忠臣。可敢问哪位忠臣会打前线粮草的主意啊?”杜衡州面露讥讽,“你做不了忠臣,就连做小人也这么蠢。”
“杜衡州!你会遭天谴的!杜衡州!”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王离直接从地上站起,指着他鼻子痛骂。
杜衡州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王尚书,你这会儿骂的开心了,可要想想你的妻儿。毕竟你走后,还得要我来照顾,不是吗?”
王离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像是要喷火。他手指不住的颤抖,显然是被气急了。两人僵持许久,他终于还是低了头。
王离被下属又以同样的方式送走了。
杜衡州看着窗外的天,冬日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又高又空荡。他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眼里满是志在必得。
燕陵城,该换天了。
第二十章 他不过是帮孤说了句话
殿内殿外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缩着身躯大气不敢出。
御书房内,宣帝一把将案上的奏折挥倒在地。
“好啊,真是好!那逆子是要返了天了!”一声玉器碎裂的声音突然炸开,宣帝如今已六十有余,头发花白,一双眼睛浑浊不堪。
一旁的老太监颤巍巍的走过去,试图安抚面前暴怒的人。“圣上息怒,太子殿下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这才冲撞了您,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呢。”
“哦?”宣帝转头看向一旁的太监,“那照你的意思,是朕小肚鸡肠,小题大做了?”
“陛下恕罪!老奴绝无此意啊!陛下恕罪!”那太监跟在宣帝身边多年,本以为圣上即使再不满太子,那毕竟也是骨肉至亲,这才斗胆安抚,却不曾想到惹得他怒火更胜。此时一把跪倒在地,大喊自己绝无二心。
“不是这个意思?”宣帝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怎么?当年皇后赏你的一块糕点就让你忘了你是谁了吗?”
“陛下息怒!是老奴一时失言,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恕罪啊!”
“来人啊,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给朕拖下去!仗责三十!”
“陛下饶命啊!陛下!”那老太监吓得匍匐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
一旁的侍卫听见宣帝发话,急忙过去将地上的人扯起来,顺势就要将他拖到外面去。
却不曾想书房的门被从外一把推开。
“朕不是说了谁也不见吗?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宣帝话还未说完,抬头看见往自己身前慢慢靠近的身影,剩下的话又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虞瘦雪踩着一地的“鸡零狗碎”,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抬眼,挑眉看向宣帝,“什么事惹得父皇如此动怒。”
“是老三啊。”宣帝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踱步到一旁的榻上坐下,朝虞瘦雪摆了摆手,“还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你不在朝堂没瞧见,那逆子今日在朝堂之上公然与朕叫板,当真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父皇又何必动怒,这之中会不会是有误会,皇兄平日里不是最听父皇的话了吗?”虞瘦雪走到宣帝旁,给他倒了杯茶,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哼,什么误会。”宣帝端起茶盏,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那畜生真的是翅膀硬了,就连这条跟了朕这么多年的狗也敢帮他说话,这心思竟敢动到朕的头上来!”
“一个太监而已,有其他的心思处置了就是,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虞瘦雪睨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朝一旁的侍从冷声吩咐道:“还不将他拖下去?免得父皇看着心烦。”
“是!”那两名侍卫拖着地上哀嚎的太监,径直出了门。
虞瘦雪坐在榻上另一端,又给宣帝面前的茶盏里添了茶。
“果然,还是你更让朕省心。”宣帝长叹一口气,杯盖轻轻扫过浮出的茶叶,低头喝了一口茶。
“父皇这是说的那里话,让皇兄知道了,又该生嫌隙了。”
“别和我提那逆子,若不是当初那毒妇设计,这太子之位还轮不到他来当!这么些年,朕一直对你母妃亏欠很多,可你却半分没有朝政的心思,若可以......”
“父皇您又说气话了,皇兄这些年虽然性情不定,但是朝政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朝中人人都称赞呢。”虞瘦雪朝宣帝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儿臣志向不在朝堂,父皇以后可莫要再说这些话了,免得皇兄知道了又该不高兴。”
“你呀,那逆子要是有你一半我也不必如此动怒。”宣帝稍稍缓和了情绪,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一旁的人问道,“对了,你今日入宫来找朕,可是有什么事?”
“这不是儿臣怕您烦闷,今日特地进宫陪您下棋吗?”
“好好好,果然还是你有心了。”
御书房内,两人端坐在案前,手持一黑一白棋子,谈笑间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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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那太监被从御书房拖出去活活打死了?”说话的人语气漫不经心,虞遂站在院子里,手里拿了钭鱼食,正喂着池子里的锦鲤。
“回殿下,确有此事。”杨全接过盛着鱼食的玉钭,恭敬道。
池子里的鱼争相抢食,面前聚集了不小一片,听见杨全的肯定回答,虞遂嗤笑一声,“竟不知父皇心中看我这般模样,惹得他如此动怒。”
“殿下,老奴听说,”杨全低头,犹豫着讲自己打听到的事情道出,“据说是他在圣上面前替殿下说了话,这才........”
“呵。“虞遂盯着那池锦鲤,黑眸眯起,话里是说不出来的寒意。“不过是替孤说了几句话,也能将他气成这样。”
父皇您还真是,
恨他入骨啊.......
转眼日子过的飞快,荆州的粮草也被找了回来,虞遂的这番领命告捷,又将宣帝气的发了好大一通火,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背后主使居然会是平日里看起来默不作声的王离。
王家被抄了满门,宣帝念在王黎祖上有功的份上饶过了一家女眷孩童,而王离则是择日问斩。
王家也算是燕陵成的名门望族,这种方式的没落令人唏嘘不已。
林望舒与李鸢鸢坐在酒楼里听见一旁的人闲谈,也不经有些震惊。原先王家小姐还与她们一同参加过宴会,一起在外游玩,这猝不及防一大家子都被遣出了燕陵。
“鸢鸢,来这离这么久,我第一次觉得有些可怕。”林望舒趴在桌子上,有些蔫巴,“那王家小姐前些天还缠着你给她说话本,如今却.......”
李鸢鸢双手撑在桌上,面色也有些不太好,她叹了口气,摸了摸林望舒的头发,“谁说不是呢,我原先还为自己是个官家小姐感到庆幸,但是如今看来,更是要谨慎一些,那王尚书做错了事,连带着家中人也没有好下场。”
“鸢鸢,你都不知道,我那爹就是个傻白甜,时常语出惊人,经过这件事,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朝堂混这么久的。”
“自古帝王都是独揽政权,这古代更是步步惊心,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得他不痛快。”
两人双双叹了口气,一顿午饭吃的没滋没味。
原先她们新发的书稿在市面上引起了很大的探讨,茶馆说书之处到处都能听见讨论聊斋的人。
二人用了午饭,到起云书社拿了这一卷书稿的稿费,看着实实在在到手的银票,心情这才缓和了些。
之前李鸢鸢画出来的簪子和步摇图在行云楼内售卖的效果很好,林二叔不知从那里找来了一位能工巧匠,将那成品做的巧夺天工。惹得燕陵城内的妇人小姐抢破了头。
又加上林望舒又做了许多洁发和洁面的香膏,还带着卖了一些简单有效的养颜古方,两人如今这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滋润的很。
如今两人手里的存款加已近有万两,这次出来,除了拿稿费还有一件事便是要选一处合适的店铺买下来,准备趁着年间好好装修一番。等到了春天就将酒楼开起来,势必要将新奇的菜品传遍整个燕陵。
第二十一章 言之有理
酒楼的选址也是有讲究的。燕陵虽然处处繁华,但是不免也有萧条落寞的街市,酒楼自然是不能选在人迹罕至之处。
不然即使菜品再好,大家也只是图一时新鲜,时间久了还是会选择离自己方便的地方。
然而闹市里酒楼茶馆开了个遍,毫不夸张的说十步一茶楼,二十步一酒楼饭馆,在周围开新酒楼,未免竞争压力太大。
林望舒倒是不担心自家的菜品与新意,她那空间里各式各样新鲜玩意绝对能让这个时代的人大吃一惊,脑子里的菜谱也不是白记住的。
只是最近她和李鸢鸢出的风头太大了,又是话本又是那些胭脂水粉,平常老百姓能接触到了东西被他们做了个遍。又发生了王家这出事,不得不叫二人担忧。
这般大张旗鼓开酒楼,若是被人有意观察,难免会察觉出一些异样。
二人逛了大半天也没选到一处合适的位置。不过此事也不着急,酒楼嘛那开肯定是要开的,虽然说不能大张旗鼓,但是她们可以找个明面上的掌柜,她们二人暗地里做东家就好了。
逛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店铺,天色也渐晚,林望舒与李鸢鸢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各回各家。
只是今日这饭桌上的气压有些低沉,林清风眉头紧皱,看着面前的菜只稍稍动了动筷子就又放了下去。
“爹爹今日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林清风长叹一口气,他放下碗筷面色凝重朝桌上的人问道:“你们近日可听说了王家被抄家的事?”
江氏与林清云点了点头,疑惑不解的朝林清风看过去,不明白这与他忧愁有何关系。
“我今日与鸢鸢出去,外面的人都在传呢。爹爹这般忧愁,可是此事有变?”
林清风摇了摇头,“王家此事已查清楚,却是不假。粮草也被太子殿下尽数找了回来,我听李兄说,如今已经到了荆州了。”
“那您为何还……”
林清风面色凝重,朝众人压低了声音:“王家其余人乃是圣上下旨贬出燕陵,可这出城不过三日,竟在官道上遭人劫杀,王家上下无一活口。”
“什么??”林清云吃了一惊,“什么人竟如此胆大包天?不顾圣上的旨意肆无忌惮的杀人!”
“这么肆无忌惮,看来不是与王家有着深仇大恨那就是故意藐视天威了。”林望舒皱着眉头,只觉得此事不简单。
“这番人截杀明目张胆,看痕迹他们并未想要隐瞒,不过两日燕陵城便会传的沸沸扬扬。”林清风拳头一紧,朝桌上重重拍了一掌。
“听李兄探查回来描述的情形,王家惨死的人中,最小的不过三岁,究竟是何等猪狗不如的人竟敢下如此毒手。”
“爹爹,你说这事,会不会和粮草有关系?”林望舒看向林清风,蹙眉道,“这王尚书才被查出来与私吞粮草有关刚被收监,这一家老小便全被灭了口,难道说私吞粮草的另有其人?这王尚书,实际上是给人做了替死鬼?”
“望舒!慎言!”林望舒这番话将林清云吓得不轻,急忙叫停,“你如今怎么跟你爹似的?这等朝堂大事怎能你我随意猜测!”
林望舒微囧,八卦毕竟是人的天性嘛。她抬眼却见林清风瞪着林青云。
“你这什么意思?望舒像我怎么了?不好吗?”
“哎哟,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清风慌忙解释,“只是这朝堂之事,岂能随意揣测。您这样叫有心之人听了去,可是要倒大霉的。”
“我问你,是你做官还是我做官?”林清风撸起袖子,语气不善,“我日日朝堂上劝谏,天天受委屈,我回来连抱怨都不能抱怨了?”
“什么叫随意揣测?我看望舒言之有理,此事绝对不简单!”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林清风扭头看着一旁的林清云,作势就要锤他。
林望舒在一旁咬着筷子,和江氏两人笑而不语。默默看着他们两人这般“兄友弟恭”的模样。
“大哥我这可是冤枉。”林清云缩了缩脖子,“我怎么敢对你有意见呢?我那就是建议啊,建议……哈哈。”
“这还差不多!”林清风拿起桌上的碗筷,刚才还严肃的面色突然转晴,“吃饭!”
饭后林清风特意去找了一趟李尚,二人在书房聊了许久,直至黄昏时分才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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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殿内,宣帝坐高位,看着堂下的百官,面无表情。
“可有事要奏?”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李尚从队列中移开,向前走了一大步,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一旁的太监。
那太监承着折子,递给宣帝。
见宣帝翻开奏折,李尚开口道:“如今荆州战事频繁,原先送过去的粮草虽然能解燃眉之急,但是由于荆州地处偏僻,长此以往仍旧支撑不了多久。”
“那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办法可解?”宣帝合上奏折,抬眼看着众人。
“陛下微臣以为,当开国库,荆州战士们疾苦,这般也好叫战士们安心。”
“哦?开国库?”宣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善。
林清风手持玉简,掷地有声,“正是!”
宣帝扫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些许不认同。又朝堂下道:“杜爱卿,你怎么看?”
杜衡州向前,朝着高堂之上行了一礼,“微臣以为,国库如此重要,万不可轻动。”
“那你认为该如何?”宣帝来了些兴趣。
“臣觉得,可增收赋税,荆州周围的地区和广征士兵,这样一来粮草与兵力便都可解决。”杜衡州垂眸,波澜不惊。
朝中有人听到这番话,有些按捺不住。林清风当下想要劝谏:“陛下!万万不可啊!那……”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宣帝摆了摆手。“太子,你意下如何?”
虞遂猝不及防被点,他抬起头,一双眸子又黑又沉,朝宣帝微微一笑,“一切但凭圣上做主。”
“那既如此,”宣帝难得对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态,“那便就按杜爱卿所言,荆州的事杜爱卿你看着办吧,需要用到什么人后面直接和朕说。”
“微臣领旨。”杜衡州归队,目光扫过林清风时,不由得划过一丝得意。
“陛下!”林清风试图再行劝谏,谁知高堂上的人揉了揉眉心,“行了,今日就到这吧,退朝。”
宣帝被一旁的小太监扶着退了朝。
林清风与李尚二人面色凝重,下了长明殿的石阶准备往宫门口走去。身后却突然有人叫喊:“林大人,李将军,还请留步!”
二人回头,杜衡州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走到他两面前。“刚才朝堂之上,老夫多有得罪,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杜相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意见不同,很是正常,不存在得罪一说。”林清风与他打着官腔。
李尚看了他一眼抱拳道:“杜相您不必多想。”
杜衡州笑到:“二位不怪罪就好,刚刚陛下的话想必你们也听到了,这征税与增兵事务繁多,老夫想着可否邀二位帮个忙?”
林清风心里冷笑一声,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怕是要杜相失望了,林某平日里只知编撰史籍,怕是不能担此重任。”
“杜相,李某乃一介粗人,这等事没经验啊,没经验。我等二人就不耽误您正事了,告辞。”
林清风与李尚朝杜衡州微微一笑,无视那张越来越黑的脸,转身就走。
“不识好歹!”杜衡州看着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转头看见虞遂在不远处看戏似的看着他。
“舅舅这番,出师不利啊。”虞遂缓缓走上前,盯着杜衡州的眼睛,像是如寒潭般冷漠,只一瞬间那寒意又消失不见,让杜衡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林李二人,是出了名的倔,是舅舅今日莽撞了。”杜衡州朝虞遂叹了一口气,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阿遂,你放心,这后面的路舅舅一定帮你铺好。”
虞遂薄唇轻轻勾起,那张艳丽的面容越显妖异,“那孤,便在此先谢过舅舅了。”
第二十二章 什么玩意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气温也比前些天上升了好些。
江氏正在回廊的亭子里绣帕子,她左手里拿了块被竹圈绷住的素绢,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排排颜色各异的彩线,右手拿着一根绣花针翻飞起舞。
“拿针串根蓝色的线给我。”
林望舒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听见江氏的话,转头去找桌上的蓝线又拿了根针想要将线穿进去。
只是她眯着眼睛,对了好一会没对上,一时间有些急躁,脸颊泛红。
江氏看她穿针的这副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谁家像你这样穿针引线的,来给我,婶婶教你。”林望舒将针线递过去,眨了眨眼睛。
只见江氏先是将彩线一端放在手里旋了一圈,线头被旋成了尖尖角。拿起那根绣花针,对着针孔一穿,那线便顺滑的过来了。
“可看懂了?”江氏朝林望舒扬了扬手里的针线,揶揄道。
她点点头,看着江氏手里的帕子感觉十分新奇,“婶婶,怎么你刺绣用两根针啊,好特别的绣法。”
江氏看着手里的帕子,思绪有些渐远,“这叫双针绣,这绣法复杂,如今会的人已是不多了,这还是我小时候是我母亲教给我的,我母亲年轻时可是江南有名的绣娘。”
“哇喔,”林望舒吃了一惊,“婶婶是江南人?那您和二叔是怎么在一起的呀。”
林望舒八卦之心燃起,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双手托腮,一脸好奇的看着江氏。
江氏腾出一只手,轻点她的脑门儿,忍俊不禁,“你这小丫头。”
“哎呀,婶婶说嘛,你快说嘛,别不好意思啦。”
她抓住那只弹她脑门的手,晃啊晃,试图撒娇。看见江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林望舒立马笑眯眯的放开手,转身给江氏倒了杯茶。
“婶婶请说。”
江氏宠溺的摇了摇头,手里的绣花动作不停,一边笑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年我在江南替母亲照看她的绣花铺子,二爷那个时候是从燕陵过来的行商,无意间瞧见我们铺子里的绣品花样不俗,便想着与我们谈一桩生意。”
“但是这绣法除了我母亲便也只有我会,照二爷当年的意思是要带一大批绣品回去,这光靠我们二人根本绣不完。生意虽然没做成,但是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起来。后来元宵节他约我出去赏灯,向我表明了心意。”
“他那哪里是看中了我的才华,什么做生意全是借口。”
江氏想到那年的元宵,忍不住嗔怪道,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林望舒掩面憋笑,看着在一旁园子里指挥着人修剪枝桠的林清云,想不到林二叔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沉稳的一个人,居然年轻的时候也会这般。
“想不到啊,这居然会是二叔当年能干出来的事,看不出来啊!”
江氏脸色微红,朝一旁的人影指了指,“你可别叫他知道我与你说了这些,不然他是要背地里跟我吹鼻子瞪眼了。”
“婶婶放心,我懂我懂。”她朝江氏做了一个闭嘴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想笑。
“不过,算算日子,过几日便是元宵节了哎。”
江氏点了点头,“可是要约上阿鸢?我正准备与李夫人一同去。”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啦!”果然婶婶懂她,古代的元宵节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二人还在商讨着元宵的出行计划,这边林清风风风火火踏进林府大门,眉头像是扭成一股死结。
衣袖甩得飞起,一边大步流星往里走,一边骂骂咧咧,“气死我了,这无耻老贼。”
他穿过曲折错落的回廊,看见江氏与林望舒正坐在亭子里说说笑笑。
林清风愤愤不平的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抓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说细品了,直接牛饮了三杯下肚,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林望舒与江氏自他气冲冲过来倒茶时就已经瞠目结舌,此时看见他猛灌了好几杯茶水,面面相觑。
“爹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生气?”
林清风一屁股坐在二人旁的石凳上,手里还捏着那只杯子,面色铁青,“气死老子了!什么玩意!”
原本还在亭下监督人干活的林清云此时见到他大哥这般模样,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阶梯,无奈扶额,“大哥,注意儒雅。”
“儒雅个屁!儒雅能当饭吃?那狗贼是个什么东西尽乱出主意,妖言惑主。”
林清风将手里捏着的杯子往石桌上重重一磕,“啪嗒—”一声杯子裂了。
“哎呦我的天,大哥你是文臣,怎么还爆粗了,如此粗俗望舒还在呢,你注意点影响。”林清云去抓他那只攥着杯子的手,将已经裂开的杯子拿开。
林清风盯着那只杯子,重重哼了一声,气的不说话。
一家四口围在桌前,大眼瞪小眼。
“大哥你可是朝堂又受欺负了?”林清云忐忑道,江氏也一脸关心的看着他。
“是啊爹,你说说看,别憋着,容易气坏身子。”
“本来这些朝堂之事我是不想说的,那既然你们执意要问,我也不得不说了。”
三人面色尴尬,“啊对对对,是我们逼你说的,快说快说。”
这些话仿佛给林清风开了个口子,他神色不爽,满面怒气开始一顿输出。
“你们那是不知道今日那杜老贼都说了些什么屁话。”
“粮草找回来了不是好事吗?是天大的好事啊!他黑着个脸给谁看啊?”
“还有那荆州形式紧急,是个明眼人都会建议开国库,他想干什么?增收赋税!征兵!”
“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没脑子?荆州本就贫瘠,再加重赋税,这让当地的百姓怎么活?陛下居然还真听了!”
“我这不是说陛下不好的意思啊,就是这杜老贼用那种眼神看我!什么意思?他提这个法子他还很骄傲吗?”
林清风说的吐沫星子直飞,脸色涨的通红。林望舒都怕他气晕过去,急忙又给他倒茶,林清云在一旁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爹,你缓缓,先喝口茶。”
林清风接过,茶靠到唇边又猛然拿开,往一旁重重一放,声音清脆,
“爹你消消气,这杯子挺...挺贵的。”
林望舒伸出两个手指头将那杯茶往自己身边扒拉了一段距离,抬头看见林清风手掌往桌上一拍,又开始言语激动起来。
“最可恶的是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摇头,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从未见过林清风发这么大的火。
“那狗贼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想让我与李兄帮他一起去干这丧尽天良的烂摊子。”
“那大哥你与李将军答应了?”
“我呸!”林清风脸一扬,面露不屑,“我林清风是那种人吗?我与李兄当场就拒绝了,这狗东西,自己有能耐自己干去吧。”
林清风叽里呱啦说了好长一大串,这会终于说完了。坐在凳子上喘气,伸手将那杯刚才没喝的茶端过来一口饮尽。
三人听他这么一通话,算是听明白了。
林望舒犹豫着问道:“如此说来,爹爹生气,是不认可这位杜大人给的建议?”
林清风抿了抿唇,从鼻子里闷哼出一声“嗯”。
“那爹爹就没与陛下分析这两者之间的利害关系吗?”林望舒不解。
“我是想解释啊,我是想劝谏来着。圣上不听我能怎么办?”林清风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事不太对劲,“平日里太子殿下也不像是分不清这些事的人,今日朝中怎么就由着圣上和那狗贼胡来呢?”
第二十三章 可有中意的郎君?
林清云一边给他顺气,一边试图开导他。
“大哥,你消消气。既然如今圣上听了杜相的建议,你这样态度叫人知道了,不是明摆着告诉圣上自己觉得他做的不对吗?”
“要我说,你这么些年在朝中,该劝谏的也都劝谏了,也算是恪守本分,但是圣上的心思又那里是能随便动摇的。”
其实林清云说的这番话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只是林清风为人固执的很,又十分倔强。
这番话听的他十分不开心,“这叫什么话?我既然身为中书令,那就该有辩是非,劝谏之责,陛下不听,那我便一直劝谏,我虽不能上战场杀敌,但是这朝堂我也不能让他毁在这等奸人手里。”
林清云一听,好吧,他大哥是半分没听进去,倔得就像一头驴,怎么也拉不回来。
“那爹爹,既然太子和圣上都不反对,会不会是他们有自己的打算啊,会不会事情并不是像表面这样简单?那杜相可能有其他原因才提的这建议呢?”
“哼!”林清风冷哼一声,“那他最好有这么做的理由,我巴不得他有其他理由,不然这可就太荒唐了!”
“行了,不说了,朝堂之事你们别掺和。”林清风摆了摆手,起身拂袖往书房去。
啥?
剩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语塞。
给林望舒整无语了,她爹这个文臣还真是非同一般,她第一次见文臣还能做成这般,能在朝堂混这么久果然是个奇迹。
此时就此告一段落。
转眼到了元宵,林清风这日因宫中设了宴,不能留在家中与林望舒他们一起过。
因为一早就与李家约好了时间,剩下三人早早用了晚饭,这会子坐在院子里聊家常。
“这么说,夫人今日不与我一起了?”林清云语气在林望舒听来居然还生出了些许埋怨,“为夫不能跟着一起去吗?”
不行,不能笑。你要憋住!!!林望舒看着她二叔与婶婶的互动,不断给自己下暗示。
江氏拍了拍林清风的手,有些好笑,“年年都与你一起,我们这些女儿家一起,你跟着做什么?给我们拎东西吗?”
“夫人这话说的,今夜你们放心逛,有看中的东西只管说,不用替我省钱。”林清云放下这句狠话,一脸宠爱的看着江氏。
林望舒还是没忍住,当着他们的面笑得前仰后合,自从上次江氏与她说过林清云年轻时干过的事,她现在一见到二叔就想笑。
“你看望舒,她笑话咱们。”江氏拽了拽林清云,示意他别说了。
谁知林清云毫不在意,一副这又如何的表情,“我说的不对吗?我夫人我自然是要宠着的。望舒还小,她不懂。”
“哎,谁说我不懂,婶婶与二叔感情这样好,我只是一时觉得欢喜罢了。”
“哦?那望舒可有中意的郎君?”江氏看着林望舒这般言辞,有心打趣她,林清云也凑过来一脸好奇的望着她。
两个人笑意盈盈,林望舒自诩脸皮厚,却一下子被这句话整脸红了。
“什么郎君?婶婶可不要乱说。”
“是婶婶疏忽了,如今望舒也是个大姑娘了,也该是考虑择婿的时候啦。”
知道这是打趣她,但还是不免有些尴尬。“我才不呢,什么郎君?还不如我赚钱让我开心。”
林清云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江氏,“你话可别说太满,说不定今晚灯会就遇见个中意的郎君,你回头可别改口。”
“二叔!婶婶你看他,二叔他笑话我!”
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待天色渐渐暗沉,李家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林府门前。两家碰了面,一同往闹市去。
林望舒与李鸢鸢两人手挽着手,看着周围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慢点。”李夫人与江氏并排,看着前面两个小姑娘忍不住叮嘱。林清云走在江氏一旁,一脸柔和的听她与李夫人说话。
“今日元宵,就随她们去吧,你跟在两位小姐后面,照看着些。”林清云无奈的摇了摇头,朝一旁跟着的小厮吩咐。
不同于白天的车马喧嚣,这条街在今夜像是活了过来。各种店铺外面都挂上了各色的灯笼,街上卖糖人的,花灯的,糖葫芦的各种摊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林望舒与李鸢鸢两个人像是两只出了笼子的兔子,在人群中窜来窜去。“鸢鸢你看我!”林望舒手里拿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试图吓一旁的人。
“哎,你吓我!那你今天做梦被窝里全是它。”
“啊!你不许说,反弹反弹,我今晚要是做噩梦你就完蛋了。”她放下手里的面具,就要揍一旁的人。
“哈哈哈,林望舒你是小孩子吗?”李鸢鸢侧身一躲,笑得直不起腰,“你还反弹,你又不幼稚啊!”
“还笑我,你也很幼稚好吧!你站住,别跑!”
两人笑着打打闹闹,在街上笑得肆意。
不远处的花灯摊生意火爆,两人排了好长的队终于挤到摊前。
“老板,这兔子形状的花灯还有吗?”李鸢鸢看着上一个人手里拿的灯笼,朝摊主问道。
“有的有的,在我这框子里,二位小姐可是都要?”摊主是位四五十岁的大娘,笑眯眯的朝二人问。
“那给我们一人拿一个吧。”林望舒从袖子里掏出铜钱,递给那位大娘。
大娘伸手接过铜钱,弯腰从底下的筐子里拿了两个形态各异的兔子花灯递给林望舒与李鸢鸢。
二人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提着兔子灯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去。
二人顺着人流,一路走过去碰见好些玩杂耍的,舞狮的,好不热闹。
期间林望舒看见有杂耍的人将手伸进滚烫的油锅,又安然无恙的拿了出来。
忍不住朝李鸢鸢惊呼道:“我去,这真的假的?这手没事儿吧?”
李鸢鸢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样子,扭头朝那油锅看了一眼,转过头憋笑。
“你笑什么?”
李鸢鸢低头用手指了指那油锅,低声问她:“你初中物理是不是没学好?”
“啥?”林望舒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懵,“你在说啥?这跟物理有什么关系?”
“你仔细看,那锅里分明有两层液体,只是大晚上的不太容易看清。底下的是醋,上面的才是油。”
“醋的沸点很低,会比油先沸腾,而且是人完全可以接受的温度。因此这看起来就像是油沸腾了一样,不然你真以为有什么进油锅都没变化的铁砂掌吗?”
李鸢鸢朝她叽里呱啦一顿解释,朝她耸了耸肩,“这种小伎俩也就只能骗骗你这个笨蛋了。”
林望舒看着李鸢鸢双眼放光,这就是理科生的世界吗?所有的一切都能用科学自然化解释出来。“我的天哪,鸢鸢我没有你可怎么办?”
李鸢鸢揉了揉她的脸,“哼,那你平时还不对我好点。”两人这边嬉皮笑脸,周围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突然开始躁动起来。
身边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前方流动,林望舒随手拉住个人,好奇问道,“小哥,你们这是急着上哪儿去?”
“二位不知道吗?今日金玉楼猜灯谜有彩头,谁答的灯谜多,彩头也就越大呢。”那小哥说完,急匆匆又往前去了。
猜灯谜?二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兴趣。
“我们去看看吗?”
“有热闹当然得凑,走。”
第二十四章 夜宴风波1
二人挤在人群里,朝流动的方向往前方缓慢移动。
金玉楼是燕陵城最大的珠钗宝器买卖场所,据说背后还有官家背景。
整栋楼灯火通明,楼身一共三层,每层檐角下都挂上了红灯笼。
两人看着这金玉楼只觉得富丽堂皇的要命。
“我算是开了眼了,这楼真不愧对它名字。”
李鸢鸢点了点头,指着那楼对林望舒道:“看见了吗?这就是咱们之后的目标。”
二人挤到楼前,朝上方看去,金玉露的老板带着个小厮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二楼朝外开了个横栏,从横栏上往下挂了十几只造型各异的灯笼,上面一一写着谜底。
小厮手里端着个托盘,用红布盖着,不知道放着些什么东西。
“你们瞧那托盘里装的是什么啊?”
“看着也不像是大件的,不会是珠钗一类的玩意吧?”
“我瞧着不太像,这金玉楼年年都来这一出,年年彩头都不一样。”
周围人看着这场面,七嘴八舌,一时都在猜这托盘里的彩头会是什么。
“诸位!”那老板抬了抬手,楼下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日元宵,我们金玉楼呢,还是老规矩!”那张老板手撑在栏杆上,朝楼下的人道:“这挂着的二十只灯笼,上面都已经写好了谜底,今晚哪位答出来的谜底最多,那我们这彩头就归谁!”
“张老板,你这光说,倒是让我们看看这彩头是什么啊!”
“年年都不重样,今年是什么稀罕物件?”
林望舒与李鸢鸢看着那盖着红布的托盘,“这看着像是个小玩意,也不知道是什么。”
“管他呢,你等会好好表现,我看好你。”
“什么叫我好好表现?”林望舒歪头看着一旁的人,眨了眨眼,“我可就靠着你了啊,大学霸你脑子可比我好使。”
李鸢鸢捂嘴朝她笑,张老板看着楼下讨论的声音拍了拍手,“诸位稍安勿躁!”
又朝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会意,上前一步腾出一只手揭开了那块红布。
“大家请看!”张老板指着托盘里的物件,朝众人展示道:“这枚和田玉扳指可是奇品,不仅通透洁白无一处杂质,手感也温润很。”
楼下的人开始躁动了,“什么?这是原先楼里那枚不外售的扳指?”
“好像就是那枚!原先张老板不是摆在那却不售出吗?怎么今夜拿来当彩头了?”
“这位大哥,这扳指很金贵吗?”李鸢鸢看旁边的大哥激动万分,她不了解这些玉器的品质,不由得有些好奇。
林望舒歪着脑袋,听二人之间的谈话。
“姑娘,你不知道,这扳指可是上好的羊脂玉!金贵着呢,原先张老板摆在店里就是不卖,可馋了好些官人们想买的心。今晚居然拿它来当彩头,这谁得了那可真是要羡慕死众人了。”
那大哥说完,又转过头去与同行的人一同说话去了。
林望舒与李鸢鸢对视一眼,“好像还挺贵。”
“那还等什么?整啊!”
眼见气氛被带动了起来,张老板捏着最右边的一只灯笼的绳子,朝外转了个圈,那写了灯谜的一面便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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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元宵,宫中设了夜宴,此时宣帝与众位大臣齐聚与殿中。
酒过三巡,林清风座的位子身后放了个暖炉,又加上喝了不少酒,此时只觉胸口有些闷,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旁的小太监见状扶了他一把。
林清风朝宣帝行了一礼,准备出去透透气。
好在夜宴的地点离御花园并不远,他踏出殿外,朝那小太监摆了摆手,“不劳烦公公了,我在此透透气,等下便回去。”
那小太监躬身道了句“是”,低着头离开了御花园。
林清风也没多大讲究,直接找了处僻静的石阶坐着。冬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刚才还微醺的思绪被这风一吹立马酒醒了一半。
有脚步声从一旁的草木里传来,林清风揉了揉眉心,抬眼看过去。一道挺拔俊秀的身影站在他不远处。
“林大人?”
林清风另一半的酒也醒了,急忙站起来朝那人行礼。
夜宴已经过了大半,李尚看着一旁空荡荡的位子皱了皱眉头。
林清风出去去了那么久还未回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他这边刚想起身,虞瘦雪端着酒杯在他桌前站定。
“李将军,”面前的人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李尚立马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三殿下。”
见虞瘦雪点了点头,这才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早就听说李将军为人直爽,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哪里哪里,是殿下过誉了。”李尚心中一阵疑惑,这三殿下平日里不理朝政,怎么今日主动找他说话?
却见虞瘦雪弯腰又给倒了杯酒,朝他笑的灿烂,“听闻李将军千金是位奇才,近日里,燕陵内流传的话本皆是她所写呢。”
李尚心中咯噔一跳,“殿下说笑了,小女自幼不喜女工,就爱捣鼓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将军谦虚了,前些日子本殿曾见过令千金一面,谈吐大方才华横溢,本殿很是欣赏。”
李尚听的心惊,又见虞瘦雪拿起桌上的酒壶,试图伸手去挡,“怎敢劳烦殿下。”
谁知面前的人却不以为意,用酒壶拨开李尚那只挡住酒杯的手,替他斟了一杯。
李尚挡酒无果,只好受了这下,“谢殿下。”
“只是小女年幼,性子顽劣。自幼又被我与内人宠惯坏了,怎能入殿下的眼。”李尚双手举着那杯酒,低头朝面前的人道。
鬼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这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三皇子,怎么会看上鸢鸢?
“李将军不必客气,令千金很是合本殿心意,李将军您意下如何?”虞瘦雪笑眯眯的看着李尚。
二人的这番言语并未刻意掩饰。
宣帝本就重视虞瘦雪,听见台下太监的传话,心中有了一番思量。
老三如今年十七,也是该娶妻的时候了,他平日里光顾着想让他参与朝政,竟是连他的终身大事都忽略了。
一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朝二人道:“哦?我竟不知老三已有了中意的女子?”
宣帝发话,李尚一时只觉得更加头痛,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低头站立。
虞瘦雪转过身来对着宣帝轻轻一点头,“正是。”
“看你二人刚才所言,可是李家的姑娘?”
李尚朝宣帝行了一礼,“微臣惶恐。”
宣帝朝李尚摆了摆手,语气随意,“老三你只管说,朕给你做主。”
“回父皇,儿臣心仪之人,正是李府千金。”虞瘦雪拱手,朝宣帝莞尔一笑。
“哦?当真?那李爱卿你意下如何?”宣帝将问题抛给了李尚。
李尚感觉自己像是今天踩了狗屎,让李鸢鸢嫁给三皇子?
怎么可能?
先不说皇家自古勾心斗角,红颜薄命。
三皇子平日里看起来无心朝堂,但未免就是如表面一般无害。
他当下有些紧张,硬着头皮道,“承蒙殿下厚爱,只是小女平日里行事作风一贯不守礼数,我与内子也时常头疼的很,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李爱卿这话,可是不给朕面子?”宣帝有些微怒,他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里话外皆是拒绝之意,属实不知好歹。
李尚心怦怦直跳,想起李鸢鸢平日里与他们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陛下息怒,并非老臣不愿意。”
“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啊?!!!!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凡是过来敬酒的,他都无一例外。
现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头上都渗出了些许汗珠。
又听见宣帝那不爽的语气问他。
“那是为何?”
他脑中飞速旋转,脸被憋得通红,狠了狠心开始胡言乱语,“而是……小女她已有心仪之人!”
第二十五章 夜宴风波2
林清风前脚刚踏进殿内,猝不及防,就听见李尚冒出来这句话。
他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林清风缓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这三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默默吃瓜。
宣帝皱着眉头,眼神不善。还未等宣帝反应,虞瘦雪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哦?敢问是哪家的郎君?”
李尚拱手的姿势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他那里知道是哪家的郎君!!这本就是他胡诌的啊喂!
“回圣上,殿下。”他咽了咽唾沫,觉得嗓子有些紧。
众人八卦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瞟,李尚有些社死,却还是顺着刚才的话开始瞎编,“微臣也不知晓。”
“你不知晓?”
“正是。小女平日不受拘束,前些日子与我们说有了心仪之人,却不曾告诉我们是谁。”
宣帝滞了一瞬,李尚的话看似荒唐无法自圆,但是好像也有些道理。
今日听说虞瘦雪对李家丫头有意,原本是要顺势给他指婚的,但是现下顶着李尚这番话他便不好做了。
若是非要定下这门亲事,反倒他们有些强娶的意味,说出去叫人笑话。
宣帝面色难看了一瞬,一言不发。虞瘦雪看着李尚越来越低的头,出言看似安抚。
“李大人不必紧张,既然令千金已有心仪之人,那本殿自然不会横刀夺爱。”
李尚心里的那块石头刚要放下,听见他接下来的话又悬了起来。
“只是,如今令千金也未婚配,还望将军给本殿一个与她相处的机会。”
“感情嘛,总是要相处才有的。”虞瘦雪看着李尚,语气看似随意却又带着一丝威胁。
“你说是吗?李将军?”
“是......”李尚低着头,心里暗自骂娘,却不得不附和,“殿下说的是。”
这场风波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束了。
李尚回到位子上的时候腿都有些发颤,转头看见林清风一脸“祝你好运”的表情看着他,心里越发焦灼。
“李兄,阿鸢何时与三皇子有过交集?”林清风不解,看了半天这才明白是三殿下与宣帝指婚不成便开始强制安排。
“这我哪知道!”李尚只觉得这世界是真玄幻,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现在居然和他说看上他闺女了?
他小声与林清风言语,“不过听三皇子这话,鸢鸢对他应该没啥印象。应该是三皇子无意中看见她做了什么事,这才留了印象。”
两人稍加思索,觉得也有些道理。
只是李尚心中愈发烦闷,帝王家一向是权谋纷争,纵使这三皇子今日这般说辞,那又有几分真心呢?
他在朝中举步维艰,却从未想过要将家人拖进这趟浑水里。
而林清风自打从外面回来,也完全不似原先那般随意姿态。
李尚是烦闷,而他此刻却有些拘谨,不知在想写什么,坐在位子上低头喝闷酒。
这边林望舒与李鸢鸢完全不知道到宫宴上发生的插曲。
两人站在金玉楼的楼下,丝毫不在意周围人与张老板震惊的目光,揭开了那最后一道灯谜的谜底。
“这两个小姑娘可以啊,二十道全答对了!”
“小小年纪,就这般聪慧!了不得了不得。”
林望舒与李鸢鸢顶着旁人艳羡的目光上楼,从张老板手里接过了那枚玉扳指。
张老板有些感慨,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意。
“二位果真是聪慧,这二十道谜题老夫与店里的伙计想了半月有余,二位居然全答出来了,不简单呐!”
李鸢鸢莞尔一笑,与张老板说着客套话,“张老板过奖了,我们也不过是平日里爱看这些书籍,一时运气好罢了。”
“哪里哪里。”
张老板笑道,将那扳指递给二人,又朝楼下的人宣布,“今晚大家伙都看到了,那这扳指的归属,就是面前的这位姑娘了!”
底下一片叫好,江氏三人寻着喧闹声刚到金玉楼前,就见林望舒与李鸢鸢两个人欢欢喜喜的从楼上下来。
林清云看着周围人群一副快要散场的样子问道:“这?已经结束了?”
小厮站在二楼已经开始去拆那些写了灯谜的的灯笼,林望舒闻言,跳到几人旁边笑嘻嘻道:“对呀,鸢鸢可厉害了,二十道谜底她全答对了!”
李鸢鸢拿出那枚玉扳指给他们看,面带笑意,“今晚的彩头是这个哦。”
李夫人看着那枚扳指摸了摸李鸢鸢的头发,“我们家阿鸢真棒!”
街上人来人往,几人站在街边说说笑笑,各色的灯笼将几人的面庞照映得有些迷离。
只是这般安宁的时光,又还有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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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刚与李鸢鸢回府,便看见赴宴归来的李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遣了李鸢鸢回去睡觉,这才上前问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何事。
李尚平日里五大三粗的一个魁梧汉子,此时却有些踌躇,他看着李夫人眼神闪躲,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哎呀!究竟怎么了!你快说呀!”
李尚握紧了拳头,从鼻子挤出一句话,仔细一听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三皇子看上咱们鸢鸢了。”
“你说什么?”李夫人拍案而起,瞪大了眼睛,“三皇子?他何时与我们鸢鸢认识?”
李尚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凳子上重新坐下。沉声将夜宴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良久。
李夫人听着李尚的话,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断了。
“圣上与三殿下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我们做好将鸢鸢嫁过去的准备吗?”
她面色恍惚,眼尾泛红,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照这么说,你都用上这样的借口了,他们却还是这样的态度,不就是要逼我们吗?”
“不,不行。”
李夫人握着帕子的手在抖,“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鸢鸢这性子若是过去了,那便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夫人,你别激动,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你先别哭啊!”李尚慌忙去擦李夫人眼角的泪珠,却被一把拨开。
“我怎么能不激动!我怎么能不着急!”
“鸢鸢是我的心头肉!那三皇子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将军!你真当我一介妇人不懂吗?太子与三殿下一向不和,三殿下这般,究竟是想娶我们鸢鸢,还是看中了将军手里的兵权!”
“夫人!”
李尚眼皮子一跳,被李夫人这番话惊的一激灵,“你小声些,这话被人听见了,莫说是鸢鸢了,整个李家都是要倒霉的!”
李夫人被李尚安抚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越想越觉得心惊,一时间拿着帕子掩面直哭。
李尚看夫人这般模样也是真的心疼,他走到旁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粗犷的男声刻意被压的柔和了些。
“我又怎会不知这其中水深浅?鸢鸢也是我宝贝疙瘩,我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去皇宫那种地方,沦落为权力的陪葬品?”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李夫人双眼通红,揪着李尚的衣袖抽噎道。
李尚叹了口气,“别着急,我们先好好想想办法。这件事千万别让鸢鸢知道,免得她担心。”
夜色渐浓,圆月挂在梢头,偌大的院子里传来零零碎碎的哭泣声。
一阵风过,那哭声里伴着一道无奈的叹息。
“他们这是要逼我啊!要逼着李家与太子对立,俸三皇子为主。”
第二十六章 给朕滚去淮州
案前的烛火摇曳,虞瘦雪背着手站在窗前,墨竹手里拿了件貂毛披风。
“主子,夜深露重。”墨竹说着,抬手便要给面前的人披衣服。
虞瘦雪抬手摆了摆,原本已经靠近肩上的衣服又被缓缓移开。
“墨竹。”他开口,带着些说不出的怅然。
“属下在。”
“你说,今日李将军那番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墨竹一手担着那件披风,听见此言思索了片刻,犹豫道:“属下原先照着主子的要求将那李家千金探查的清清楚楚,她平日里只有林家小姐这么一个好友,并未见与哪家郎君走的近。”
“哦?”虞瘦雪语气上扬,带着一丝嘲弄,“那他,便是编出这番话来糊弄本殿的了?”
墨竹低头,并未接话。
“罢了,管他是真是假。”
那双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但说的话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本殿耐心一向不怎么好,他们最好识相些,否则,这么些新奇的话本子没了,倒也是怪可惜的。”
他透过窗户,看着枝头上的那轮圆月,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夜晚,母妃拉着他,手上,脸上全是血,连带着那轮圆月,也像是被血染过的一般。
他冷冷收回眼,转身离开了那扇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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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来,荆州的局势在原先的基础上稍有好转。
杜衡州原先提出的那番增收赋税和征兵,的确在一定的程度上缓和了战事的紧张,
只是弊大于利,在一开始的便利结束后,留下的便是百姓的怨声载道与满地狼藉。
越江横穿越州,荆州与淮州三处,都说有江流的地方定会富饶,但是事实却不是如此。
越州相对来说还好些,最起码占地面积广泛,农作物产量也尚可,百姓即使是被增收了赋税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地广人稀,平均每家分到的农田面积很大,因此并不怎么受影响。
但是荆州与淮州便不同了,荆州处于大宣与胡邦的交界处,往南边就是西域。
因此长年累月战火频繁,交界处经常会受到其他小国借着通商的名义打探消息,顺带骚扰。
而荆州与淮州相邻,不仅土地种植庄稼产量低下,更是每逢夏季经常还会发生洪涝灾害。
因此这两州的人百姓原本就贫苦,再加上现在这般,更是哀号遍野,民不聊生。
林清风这几日郁郁寡欢,便是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如今朝堂之上,圣上偏信奸臣,完全不考虑百姓疾苦,依旧我行我素。他虽然多次劝谏,但是圣上从不听从。
这不得不让他忧愁,他总觉得是自己劝谏的还不到位,应该还要再多加劝谏,将其中利害关系分析给圣上听才是。
长明殿上,宣帝眉头皱的死紧。不善的看向堂下言辞切切的虞遂。
“儿臣认为,原先增收赋税已是让周围的州县伤了元气,若是此时再提出征收粮草,怕是不妥。”
虞遂垂眸,丝毫不在意落在他身上那道厌恶的目光。
“好啊!”宣帝被虞遂的这副模样气到了,“如今战事纷乱,不收粮,你说将士们的口粮从那里来?你倒是说说看!”
虞遂身姿挺拔,站在堂下当时并未答话,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林清风看这情形,急忙从队伍里出来站到堂前,他拿着玉简端端真正的行了一礼,苦口婆心。
“陛下!微臣认为如今当开国库,开仓放粮才是现下解决战士们粮草问题的关键啊!”
“荆州一代本就土地贫瘠,此前一番,更是将周围的淮州也弄得民不聊生!若是再收粮,怕是两周的百姓要尸横遍野。”
宣帝睨了林清风一眼,好像有些兴趣,“哦?那照你这么说,这国库是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了?”
“圣上明察!”林清风恭敬道。
“那你且说说看,开了国库之后,又该如何?”宣帝眼中已有寒霜,只是林清风低着头不曾发觉。
堂下的人竟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不过片刻便从容道,“当往荆州一带,其中不乏淮州,越州以及其他各个原先波及到了小州发放银两,以保障他们基本的生活。”
“还有呢?”
“荆州粮草也该是开仓放粮,以维持将士们的生存。”
“然后呢?”
“正是战时,微臣建议,这关键时刻当节衣缩食,不攀比奢侈,不铺张浪费,大小事宜应当从简。”
“这么说来。”宣帝那双眼睛越发浑浊,“你是觉得朕前几天的夜宴铺张浪费,不体恤民生了?”
林清风眉心一跳,急忙道:“陛下息怒,微臣绝无此意!”
“怎么不是?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宣帝怒火中烧,手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一掌。
林清风见宣帝这般模样有些微愣,待反应过来后急忙下跪。
堂下的大臣们片刻跪了一地,虞遂眼角瞟了一眼林清风,垂了垂眸也跟着跪下了。
“话里话外皆是让朕开国库,放粮仓。张口闭口淮州荆州,百姓疾苦。”
“朕竟不知,林爱卿你如此心系百姓,倒是比朕这个皇帝更加尽职。反倒是朕不体恤民情,不心系百姓了!”
这番话,可是将林清风真正的惊到了,陛下竟如此有自知之明。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可是要倒大霉的。
“圣上息怒!微臣也是为了圣上今后的名声着想!微臣身为中书,对民生之事定是要恪忠职守!”
“圣上!忠言逆耳,还请圣上明察!”
不过他这番解释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甚至还惹得宣帝更加恼怒。
“你们一个两个,当真是好样的。”宣帝咬牙切齿,被气的额角的青筋暴起。
“好啊,你不是心系百姓,人在朝堂,心却在荆州淮州吗?”
“那你便收拾收拾去那淮州吧!”宣帝瞪着地上的人,满是不爽,“念在你一介文臣,荆州战乱我便不让你去了,你就去那淮州!”
“不,淮州那地方最贫瘠的是何处?”宣帝沉声问堂下的众人。
“回圣上,云县最为贫困。”杜衡州抬头,恭敬道。
“好!好啊!”
他指着林清风,手指都被气的发颤,“你就去那云县,带着你那一家老小全部给朕滚去云县!”
“你不是关心那地方的百姓吗?你过去给朕好好关心,不将他们安居乐业你便别回来了!”
堂下大臣们听着这番话,皆是一惊,纷纷开口替林清风说话。
“圣上!还望圣上开恩!”
“圣上!那淮州本就贫瘠,更不用说云县最甚,林大人一家老小如何生存呐圣上!”
“还望陛下开恩!”
“陛下开恩呐!”
林清风跪在地上,手指藏在衣袖中微微收紧。
若说他原先一腔热血想要劝谏圣上改变心意。那么现在那颗滚烫的心,便仿佛落入冰窖,一片沉寂。
他有一些失望。
一方面是对圣上,另一方面是对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只要自己勤于劝谏,无论圣上再怎么样,多少也会听进去一些。
但是现在,好像并不是这样。
周围的大臣们都在替他求情,可是他此刻却觉得算了吧,他对如今的圣上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就这样吧。
第二十七章 圣旨
宣帝冷眼看着堂下求情的大臣们,眼里闪过几丝不耐烦。
“朕心意已决,若再有人敢求情,便一起跟着去那淮州云县!”
大臣们原先还算洪亮的求情声,在听到这句话后声音逐渐变小,最后竟是连一丝也没有了。
“林爱卿,你对朕的这番安排可有异议?”
林清风闭了闭眼,喉咙滞涩了一瞬,他缓缓直起腰,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高堂之上的宣帝,朝他行了一大礼。
“微臣。”
“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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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内,林望舒与江氏还有林清云此时正在屋里围着火炉一边烤火一边话家常。
早上的时候林望舒去厨房觅食,转头看见地上躺着几个红薯,便一起拿了过来,这会子正把它们放在火炉底下一起烤。
林清云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你红薯这样烤,烤出来都要成黑炭了。”
林望舒闻言扣了抠脑袋,“不是直接放火里烤就行了吗?”
“你这直接放火里,这么大一个外面都烧焦了,里面也不熟。”
“烤红薯呢,最好是要等火灭掉,用这些木炭的余温,这样烤出来的才最好吃。”
“这样啊。”林望舒拿了根小树枝急忙将刚刚塞进去的红薯拨了出来,实在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这么多的学问。
这边林清风从朝堂上回来,心中感慨万千。他独自在书房呆坐了许久,还是起身去寻他们几人。
他站在外面听着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觉得有些愧对家人。
林望舒被江氏逗的哈哈大笑,一抬头看见他爹像个铁柱一样杵在门前。
她此时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笑着朝他道:“爹爹,你下朝回来了?怎么在门口站着?快来快来,一起烤火。”
林清风站着没动。林清云抬头看了一眼,见他脸色不大好,一时心下了然。
“唉望舒,你看你爹不用他说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受委屈了。”
林清云说完,站起身到门口一边伸手拉他进屋,一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对他笑。
“多大点事儿啊?是不是又受委屈了?别板着个脸,跟我们说说。”
林清风被他拉着进了屋,又被带到火炉旁坐下。三人好奇的看着他,一副等着吃瓜的表情。
张了张口,吐出一个字。
“我……”
“哎哟,你今日怎么磨磨蹭蹭?”林清云皱着眉头看他,“大哥,你平日你受了委屈可不是这样的。”
“是呀,爹爹,你今日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和我们一道说说嘛。”
林望舒也出言安慰,他猜定是林清风今日朝堂之上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能还丢了些面子,否则他不会这么吞吞吐吐。
林清风看着三人焦急的表情,终是叹了口气,声音平静。
“我被贬了。”
“害!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被贬吗……”林清云刚想掏出那套常用的话术去安慰他大哥,仔细一回味,发现好像不太对劲。
“什么?被贬???”
“什么情况???”
三人震惊了,顿时呆若木鸡,看着林清风瞪大了双眼。
林清风点了点头,又添了些细节。
“准确来说,是你们一起和我被贬了。”
这的的确确是给他们整不会了,林清风一向为人正直,两袖清风。被贬不可能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为什么好端端的无辜被贬?
“爹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贬呢?”林望舒急忙问道。
林清风坐在火炉前,低垂着头,将今天朝堂之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真是太过分了!”林望舒手里捏着红薯顺势往地上一拍,“国库为什么不能开?这皇帝这般贬你,怕不是自己心虚了吧!”
林清云眉头一跳,若是往常,他定是就要上去捂嘴了。
只是今日之事他也觉得有些过分,四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低。
林望舒说完那句话,也有些蔫巴。几人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外面当值的小厮却突然跑进来,神色慌张。
“老爷!宫里头来人了,您快些去前厅,那公公等着宣旨呢!”
不是吧?林望舒一个激灵,她刚刚还说了狗皇帝的坏话,这会子宫里就来人了。
当真是晦气。
四人听见宫里来了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林清风站起身来,带着三人一起去了前厅。
过来宣旨的公公最近是圣上面前的红人,看着林家几人眼神有些不屑,仿佛自己高人一等。
见众人跪了一片,他将那到圣旨拉开,开始念道:“中书林清风,心系百姓,体恤民情。今淮州云县百姓疾苦,命林携家眷一同往云县,帮扶百姓安居乐业,三日后即刻启程,此地未繁华不可回燕,钦此!”
林清风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微臣接旨。”
那公公合上圣旨,放到林清风手里。
见几人从地上站起来,又道:“林知县,三日后便要启程,时间紧急,您可抓紧些。”
“是。”林清风拱手。
那公公等了好半会,不见林清风,有其他表示,当下白了一眼甩袖走了。
待人出了林府,三人这才凑到林清风面前,神色怪异。
“三天?怎么这么着急?”
“我原本想着至少得过完年才过去,这三日后就要启程怎么来得及?”
林望舒也有些焦急,她这突然一下子要走,鸢鸢又该怎么办?
她们如今一同到了这异世,根本没有想过可能会分开。
林清风自从早上回来,心情便压抑的要命,此时见几人神色慌张,实在是有些愧疚。
“终是我冲动了,也连累了你们,要与我一同去那疾苦之地。”
原本就是一家人,纵然林清风这般被贬,二房也从未有过要怪他的意思。
江氏听到林清风这般话,扯了扯林清云的袖子。温声安慰道,“大哥,你这又说的是什么话?”
“这些年一直是您支撑着这个家,我们二房如今能有这般日子,也多亏了你与望舒。今后莫要再说这种两家话了。”
林清云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他大哥的肩膀。
“大哥,如今我们去淮州云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倒不如看些。那淮州好像离越州还挺近,这样一来我们倒离落雁还近些,也免得我与佩雯整日里思念。”
林望舒虽然不舍李鸢鸢,但如今这局势已是无法改变。在林家呆了这么久早就与他们有了亲情,当下也忍不住安慰。
“是呀,爹爹。在燕陵住了这么久,我都有些腻了,我这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云县肯定没有,到时候未免不能红火。”
“你们……”林清风眼中有些许湿润,说不感动是假的,他觉得今日朝堂自己的确是有些冲动。
但是他对自己的那番话并不后悔,既然让他去淮州云县,既然让他去扶贫,那他便要做出一番事业给他们看看。
林清风这样越想,情绪就越激动,看着几人如此这般和睦,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第二十八章 离别1
林家这一大家子,加上里里外外的仆从一共三十多人。
但此去淮州,根本不可能带他们一同去。而回燕遥遥无期,林清风甚至都做好了一辈子在云县的打算。
林望舒与江氏站在院中石桌旁,上面放了一叠银票,还有几盒碎银铜钱。
仆从们站了几排,不似原先定期训话那般工工整整,此刻都在掩面哭泣,对林家突如其来的横祸感到痛心。
“诸位想必也都听说了,过几日我们便要动身去那淮州。”
江氏站在众人前面,眼角湿润,声音有些哽咽。林望舒在一旁扶着她,情绪也有些低落。
“此去淮州路途遥远,那地方又贫瘠,定是不能带你们同去了。”江氏指了指桌上的银两,又朝众人强颜欢笑。
“这些银钱,我原本是想要等到今年过年时再给你们发的,但是没办法,等不到那个时候,只好现在给你们了。”
底下众人满是不舍,有人呜咽道。
“二夫人!林家平时待我不薄!我不要这些银钱,还望能跟随一同去那淮州!”
“我们在林家少说也有十多年了,平日里待我们怎样我们心中都有数,若是如今林家遭了难,我们便这样弃之不顾,那就是白眼狼啊!”
“还请夫人带我们一同去吧!那偏远地方,我们多些人也好互相照料。”
这幅场面,纵使林望舒都有些感动了,她低垂着头想到了李鸢鸢,当下有些想哭。
江氏看着众人险些落泪,只是那淮州现在情况未知,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
“大家先别激动。”
“我们纵使有万般不舍,但是现在已是无法改变。”
“等一下每人到我这里来领一百两银钱,算是林家对你们这么多年来的一点补贴。你们拿着这些钱回去好好过个年,年后再找户好人家当差。”
“我们主仆之间的情分,怕是只能缘尽于此了。”
众人一时之间无人回话,几个婆子凑在一起偷偷抹眼泪。
这场告别,看的林望舒是既不舍又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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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
今日李尚告了假,自打前些天李夫人知道了三皇子对李家的心思,这几天一直郁郁寡欢。
今天早上婢女唤她起来洗漱时,见她情况不大好,仔细一瞧才发现是病了。
李尚担忧,因此向朝中告了假,今日留在家中陪她。
这会子李夫人精神好了些,李鸢鸢与李尚正哄着她喝补药。
李鸢鸢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是天冷受寒这才导致李夫人生病。
“阿娘你听话,最后一碗,这真的是最后一碗。”李鸢鸢端着药吹了吹,朝李夫人示意。
李夫人看着女儿这般懂事的模样,心中不免又有些难受。她抬头看见李尚朝他眨了眨眼,心中暗暗收敛刚才的情绪。
“给我吧,娘亲自己喝。”李夫人朝她笑。
“那可不行,我得看着你喝完。”李鸢鸢拿起勺子舀了一汤匙,凑到李夫人唇边,“来,阿娘我喂你。”
李夫人被逗的面色泛红,指了指李鸢鸢的额头,“娘亲都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那娘亲更要快快喝完,可不能像小孩子还怕药苦。”
李夫人张了张嘴,将递过来的汤药一一喝尽。
这份安宁却突然被打破,管家跌跌撞撞跑过来,朝三人惊慌道:“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这么慌慌张张?没看见夫人正喝药呢吗?”李尚有些意外,李府管家为人办事一向沉稳,从来没像如今这般失了分寸。
“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怎么了?”
李管家缓了缓,手撑在门框上喘着粗气,好半会儿才断断续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林……林家……”
“林家怎么了?有人来咱们家了?”
“不是!是……”
“是林家要被贬去淮州了!”
三人听到这句话皆是一愣。
李鸢鸢刚才还在舀汤药的手瞬间顿住了,与李夫人一同震惊的看着李管家。
李尚更是震惊,他只不过今日没去上朝,怎么林清风就被贬了呢?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些与我细细道来。”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啊,只听说是林大人在朝堂之上惹得圣上大怒,百官求情都没收回成命。方才宫里的公公已经去林家宣旨了。”
李尚焦急万分,不清楚事情到底如何,急忙朝管家吩咐:“你快些去备马,我等下去林家看看。”
“我这就去。”
“等等。”管家刚要转身,就又被叫住了。
李夫人握着李鸢鸢的手,朝李尚道:“将军,我与阿鸢也一同去。”
李尚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那老奴赶紧去备马车。”
三人急匆匆收拾了一番,便上了马车朝林家赶。
林清风原先在收拾书房内的东西,这会听说李家人都过来了,急忙让人带到前厅。
林望舒之前还想着找个什么时间去找一趟李鸢鸢,现下看见她人有些想哭。
“阿鸢,你素来与你望舒妹妹最亲近了,今日定有许多话要聊,你们去说说话。”李夫人抚了抚李鸢鸢的头发。
林望舒点点头,强忍着泪意拉过李鸢鸢的手,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看见两个孩子出去了,两家人坐在屋内这才开始说正事。
李尚面色焦急,朝林清风问道:“林兄,究竟发生了何事?圣上怎么会让你全家都到那淮州之地?”
林清风叹了一口气,“哎,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林清风挑挑拣拣,将重点内容说了。
“竟有这种事?”李尚情绪激动,拳头砸在一旁的桌上,将那茶盏都震得咣当响。
“你有什么错?我看圣上是越发糊涂了!”
往常这种话林清风是最常说的,但是如今从李尚嘴里听见,却不免有些心惊。“李兄慎言!如今林家不日就要前往淮州,也无所顾忌。”
“但是你们李家不一样,将军手握兵权,刚才这番言语叫有些人听去,怕是要安个谋反的罪名。”
李尚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朝州那么多混吃等死的人不贬,乱出主意的不贬,竟然贬一个兢兢业业一心为国的君子。
“是我刚才失言了,只是那淮州疾苦之地,前些年我行兵打仗路过日子都艰难的很,你们这一家老小,这小身板过去怎么受得了?”
林清风自嘲的笑了笑,“多谢李兄这般挂念,去淮州我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不管日子如何艰苦,那般贫瘠的地方,我也定要将他们救出于水火。”
“林兄这般胸襟,李某佩服!”李尚感慨万千,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李夫人掩面咳嗽了一声,欲言又止。
江氏见她面色不太好,关心道:“李家姐姐怎么了?才几日未见,怎么瞧你脸色这样差?”
李夫人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的,劳烦你担心了。”
第二十九章 离别2
李夫人抿了抿唇,看向李尚,眼中带着些许期许。
李尚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只是他看了一眼李夫人又看了看林清风有些犹豫。
“将军!”李夫人见李尚犹犹豫豫不说话,挣扎着起身。
她面朝林清风,膝盖一软顺势就要跪下。林家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
“李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江氏慌忙起身去扶她,“李家姐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们两家无需这样的,快快请起。”
众人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将李夫人搀扶着重新坐在位子上。李夫人一时情绪激动,手里拿着帕子几乎就要落泪。
李尚见李夫人这般模样,终是朝林清风开了口。
他朝林清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李某自知林家刚出了这档子事,本不该再来麻烦你们,只是我与夫人这些日子想破了头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林清风忙上前去扶,“李兄这说的哪里话,你所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就是了。”
李夫人被江氏安抚着,情绪好了些。李尚叹了口气,“林兄也知那日夜宴,三皇子看似对鸢鸢有意,实则是想要拉拢李家。”
“此事我是知晓的。”林清风点了点头。
“鸢鸢就是是我二人的命,我们断不会将他送入皇宫这种吃人的地方。”
“只是那三皇子与圣上步步紧逼,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所以李兄,你是想?”林清风隐隐有了猜测。
李尚深吸一口气,朝他道:“林兄此去淮州,可否将鸢鸢也带上。”
林清风吃了一惊,“带上阿鸢?”
李夫人面色苍白,眼圈通红,“林大人,若是鸢鸢继续留在这,无论我们如何那她必将是进宫的命运。还请您救救她,将她带着一同去吧。”
“这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林清风顿了顿,又开口,“只是你们可曾想过,鸢鸢一旦跟我们去淮州,那你们这边要如何与三皇子和圣上交代?况且那地方有多苦,你们是知晓的。”
“比起淮州,鸢鸢留在燕陵那才是真正的水生火热,林兄,这燕陵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还请救救她。”
江氏与林清云在一旁看了半天,此时也忍不住开口。“大哥,李家素来与我们交好,我们就将便将鸢鸢带着吧。”
林清风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阿鸢我是可以带着,但是你没有想过你们要用何种说辞来瞒过圣上与三殿下?”
“圣上如今是糊涂,可是三殿下却并非简单之人!”
李尚抱拳,“说辞我已想好,那人夜宴上随口胡诌,现在拿来做借口是再好不过了。”
“你是说?”
“对外我们就说鸢鸢离燕,寻她的心上人去了。”
“李兄!”林清风皱眉,“阿鸢是女儿家,这般说辞怕是要坏了她名声啊!”
“我又怎不知?可是如今这般形式,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鸢鸢还不知晓此事,还烦请林兄不要告诉她。”
“你们……这……”林清风被五六双眼睛盯着,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松了口。“那好,我带着阿鸢一同去淮州。”
李尚与李夫人当场就要跪谢,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
这边林望舒与李鸢鸢回了院子,两人的情绪都很是低落。
两人坐在桌上两眼泪汪汪,李鸢鸢拉着她的手,抹了一把眼泪。
“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我们这才多久啊?”话里带着哭腔。
林望舒也想要哭,抱着李鸢鸢有些哽咽,“我们说好要永远不分开的。”
“我们的酒楼还没有开起来,燕陵的人还不知道辣椒是什么东西,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都没有去做。”
“鸢鸢,怎么办啊?”
“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李鸢鸢一把搂过她,两人抱着就开始哭。“我也好舍不得你,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我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到了这个地方,怎么说走就走。”
“呜呜呜……好难过……”
两人哭了大半天,鼻子哭得通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外流。
终于是哭累了,二人分开了些。林望舒抽抽噎噎开始从空间往外掏东西。
番茄,葡萄,辣椒……
她每掏出来一样,李鸢鸢就要流一滴泪,直到整个桌子都摆满了。
“我本来还说要承包你一辈子的水果呢,现在这个承诺也实现不了了,我走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今晚种出来,明天带给你。”
李鸢鸢吸了吸鼻子,似是被她这句话戳到了,声音有些暗哑:“你给我留这么多,我吃不完,要是坏了怎么办?”
“可是,这是我能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林望舒眼圈通红,眼泪又要掉下来。
李鸢鸢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又将那天晚上赢来的那枚玉扳指一起递到林望舒跟前。
“我听说,你们要去的那淮州很是疾苦,这些钱你拿着,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你平日那么笨,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人接物一定要小心,可不要让别人给骗了。”
李鸢鸢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喉咙似是被堵住,连呼吸停滞了一瞬。
谁懂啊。
她与林望舒自小一同长大,先前就经历过一番生离死别。好不容易相遇,现在却又要分别。
林望舒不肯接,李鸢鸢抓着那把银票还有扳指,一把就塞到她怀里。
“你拿着!今后有机会我若是去了淮州,你可要请客!”
“真讨厌,这个古代通讯这么落后,我们写书信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到对方手里。”
林望舒扑到李鸢鸢怀里,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抱着,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难过起来。
林家的下人原本按照江氏的意思是今天就全部放出府的,除了那些银票连卖身契都还给了他们。
只是他们不愿意走,硬要等到他们去淮州的那一日。
前厅商量的差不多,林清风便让人去喊林望舒与李鸢鸢二人过来。
两人这会正抱在一起默默流泪。听见有人过来喊急忙分开,慌忙之中擦了把脸就一起往前厅去。
前厅的气氛缓和了些,两家人正有说有笑的说些趣事,试图冲淡那些离别的悲伤。
林望舒与李鸢鸢踏进屋内,就看见刚才还在说笑的人看着他们不说话。
第三十章 白哭了
众人看着林望舒与李鸢鸢二人。脸上满是泪痕,鼻尖通红,头发都有些许凌乱,一看就是刚刚痛哭过一场。
李尚眼神有些许闪躲,看见二人这般模样心里有些想笑,面上却不显。
还朝二人故意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这样狼狈?”
两人小脸皱巴巴的,朝凳子上一坐,很是难过的样子。
李鸢鸢揉了揉眼睛,朝李尚道:“这不是望舒要走了吗,我舍不得她。”
林望舒拉着李鸢鸢的手,撇了撇嘴,“我也好舍不得。”
李鸢鸢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爹!或许能不能这样,我们把望舒偷偷藏在家里,她不去淮州行不行?”
李夫人替她拢了拢头发,语气温和,“又在说孩子话了,圣上的旨意是林家人全都去,这叫人查出来两家都是要倒霉的。”
“好吧。”李鸢鸢失落的低下了头,林望舒声音嘶哑的安慰她,“没关系的鸢鸢,我到了那边一定会时常给你写信,你也一定要给我写信哦。”
二人又难过起来,放着众人的面抱在一起依依不舍。
李夫人眼睛也泛酸,看了半刻还是佯装者笑脸,一副开玩笑的样子,朝二人笑道:“虽然望舒不能留下来,但是你可以和她一起去呀。”
李尚也装作毫不在意,“是呀闺女,你竟然舍不得望舒,不如就与望舒同去。”
“爹,娘?”李鸢鸢感觉自己在状况之外,他爹娘怎么会想到要她去淮州?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李夫人轻轻一笑,“我原先不是还与你说,当年那位大师预言你十五岁后会离家很远,你如今能有望舒这般亲近的朋友,阿爹阿娘便放心了。”
“林李两家关系交好,你跟着她们阿爹阿娘也放心。”
那她们刚刚是……
白哭了?
那刚刚她们两个要死要活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还在那边交换物品。
好尴尬
真的好尴尬。
李鸢鸢与林望愣住,待反应过来后,又喜出望外。
“真的吗?鸢鸢真的可以和我们一同去吗?”林望舒看向林清风,见她爹果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两人刚才抑郁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当下拉着手开始欢呼。
“啊啊啊!!太好了!我们不用分开了!!!”
“小月亮我们不用分开了!!”
李夫人与李尚强忍着不舍,朝二人笑。“如今可开心啦?能去淮州就半点没有舍不得阿娘吗?”
李鸢鸢缓缓走到李夫人身旁,靠在她的怀里。“阿娘,鸢鸢最舍不得的就是您了。”
来这朝代这么久,李鸢鸢虽然对林望舒以外的人性子淡薄,但是李家如此对待她,就算是块冰也捂化了。
“哼。”李尚假装生气,“只舍不得你阿娘?看来便是舍得我了。”
李鸢鸢微囧,小声说着她不是这个意思。
林清云过来打着哈哈,“望舒,你瞧你爹和李将军,怪不得两人关系好呢,性子都像小孩似的。”
“哈哈哈,二叔你说的有道理哎。”
“我见天色不早了,李兄与夫人就在这用饭吧。”林清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朝几人道。
他们本就不舍,当下应允。
厨房还没准备好晚饭,林望舒与李鸢鸢又回了院子,看着一桌的狼藉,仿佛刚才两人的所作所为像是个傻子。
“这世界真的是太玄幻了,那刚刚真的是把我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
林望舒这会喜笑颜开从桌上挑了串葡萄,又递给李鸢鸢一个番茄。
剩下的又被她一把放回了空间。
“是真的玄幻。”李鸢鸢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咬了一口番茄,盯着林望舒半晌才想起来她原本想要干什么。
“我原先给你的银票,给我。”她朝林望舒伸手。
林望舒朝她眨了眨眼,“你这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带收回的呢?”
她一手捂住袖子,一边和她做了个鬼脸,“我不管,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李鸢鸢有些好笑,气的去锤她,“好,你个林望舒,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你快点给我!”
“哈哈哈哈我就不给……”
两人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欢声笑语萦绕了半个院子。
今日的晚饭,林清风与李尚喝的都有些多。
二人喝到最后都有些神志不清,开始说起胡话。
林清风眯着眼看了李尚半天,拍了拍他肩膀:“李兄你放心!阿鸢就跟我闺女是一样的!”
“好兄弟,再喝一杯!”二人作势又要碰杯。
桌上几人对视了一眼,林清云去拉林青风,李尚的酒杯被你李夫人一把夺走了。
“嗯?你……你扯我做什么?我……我们继续喝!继续喝!”李尚眯瞪着个眼,看了一圈周围感觉到处都在晃。
“你们晃什么呀?别……别晃!”
“将军,不能再喝了。我们该回去了。”李夫人扯住李尚乱动的胳膊,李鸢鸢见状也过来帮忙。
林清云正控制着林清风,此时腾不出来手。
“来福!来福!你去帮一下李将军,把他扶到马车上去。”那名叫来福的小厮闻言去扶住李尚。
李夫人朝剩下的人行了礼,“那我们便先回去了,有劳诸位。”
“姐姐客气了。”江氏拍了拍她的手,叫她不要多想。
来福帮着把李尚扶到马车上,李鸢鸢与李夫人也上了马车。众人这才回了屋子。
还有两日便要启程。
林望舒想着淮州疾苦,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她掏出之前做的还剩了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一股脑的全往空间里塞。
被褥衣服?嗯……带着吧。
火锅……这可不能丢下。
桌子凳子……说不定在野外休息的时候能用到,那也带着吧。
看来看去,林望舒几乎要将房间里能用的东西全搬了个空。
对了,还有二叔的铺子。林望舒皱眉,想着明日白天一定要找二叔商量商量,这铺子究竟怎么办。
是转让出去,还是找个信得过的人先经营着。
不过第二天照着林清风的意思是,圣上的旨意是要他们给云县扶贫,他们就算真的做好了,没有,诏书也是回不了燕陵的。
看来他们是要这辈子都待在云县了,林望舒叹了口气,和林清云商量着要不然就将这铺子卖出去吧。
好在原先铺子里还有许多存货,这铺子刚挂出去便有人来询价,前些阵子行云楼可谓是出了名。
这回子见到行云楼出售,有心之人,便想来收。只是这出价最高的竟然是金玉楼的张老板。
两边都是熟人,金玉楼出手大方,价格也爽快的很。
又看着铺子里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存货。当场直接一口价,一万两银票成交。
李府的管家白日里来报了信,双方约定好了接人的时间。因为他们这行被贬,想要带李鸢鸢出去的话,肯定是要悄咪咪不为人知的。
于是两方觉得第三日的晚上是最好的时机。
直到这日晚上,林家一共派了两辆马车。等到了深夜,马车悄咪咪地停在了李府的后门。
李尚与李夫人,忍着泪将李鸢鸢递上了马车。
自此,不归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