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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代     修士日常生活txt下载     修士日常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穿越

    吴飞顿时面孔扭曲。

    他一向温文尔雅,在村子里从来都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但自从见到杨蕴秋的那一刻开始,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私底下,好些村民都发现自家的仙师性情越来越古怪,脾气也越发的急躁,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半天,吴飞镇定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面貌,只抬头看向杨蕴秋:“你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杨蕴秋皱眉:“看什么?”

    “那种力量。”

    杨蕴秋摇了摇头。

    吴飞的眼神,不知不觉间黯淡下来,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怕那个仙师,被救了以后,虽然忘了很多东西,却还是日日夜夜噩梦不断,后来,我年纪越来越大,日子越过越苦,我名校毕业,就因为没有关系,没有钱,随便什么人都能羞辱我,后来我误入歧途,加入了传销组织,被坑得身无分文,能勉强保住我这条命,已经是运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忽然怀念仙师还在的时候,他多么强大?无论你有多少钱,有多么高的身份地位,在他看来,还不如自己随意揉圆捏扁的一个玩偶,想让你生,你便能生,想要你死,也轻而易举。”

    “我本来也可以得到这一切的,他明确说过,我就是他的徒弟,他的继承人,他会让山神也给我力量,我有那样的潜力。”

    整个村子的人都抬眼看着吴飞,目中不免露出几分不知是惊还是喜的颜色。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当年仙师还在,教给我许多东西,我希望能够再次唤醒山神,举行了好几次山神大祭典,但都没有成功,白苗苗渐渐长大,我从小就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了她,她一直对白家庄的人恨之入骨,很希望复仇,我就正好利用她,弄到了不少活祭品……”

    村民们这下子都忍不住大怒。

    白苗苗却冷笑:“胡说什么,你别自作聪明,究竟是谁利用谁?”

    她扭头四顾,本来只是清秀的五官,忽然变得艳光四射起来。

    白村长一怔,苦笑道:“苗苗,你越来越像你妈妈。”

    白苗苗却不理他,只一个字一个字地冲着杨蕴秋道:“不是吴飞利用我,而是我利用了他,我利用他想要复活山神的念想,诱骗他重开活人祭,让我的仇人们,也尝一尝烈火焚身的滋味,当年我妈妈就是被活生生烧死的,他们也别想好过。”

    这两个人争抢着要做主谋。

    杨蕴秋不是傻子,在场的这些人也不是傻子。

    究竟谁是主谋,谁是帮凶,恐怕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才清楚,或者,他们两个都认为,是自己愚弄了对方,又或者,他们是真的只想保护对方。

    无论如何,白苗苗手上染了不只是一个人的血,罪名之类的,还是得看法院怎么判决。

    老邢他们赶过来,彻彻底底地清理了山神庙底下的炸药。

    “一个小小的白家庄,怎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个村子胆大到炸药成山?

    仔细一问,闹了半天,村子里大部分人靠山上的矿产生活,百分八十的老百姓都会自己配制炸药,而且还是那种威力相当大的炸药,这一群人,放出去个个是恐怖分子级别的大人物。

    具体的事务有专人处理,杨蕴秋当日就带着伍月她们三个女人回了南市。

    二十多年前的旧案被翻出来,又添加了些新资料。杨蕴秋亲自写的补充报告,加入档案库,和他父亲亲笔记录的旧事放在一处。

    最近难得地下三楼这边比较平静,杨蕴秋手底下那群人又嗷嗷叫着非要去旅行,他想了想,劳逸结合确实有必要,干脆就松了口,放假随他们去玩。

    至于王逸要求随意穿过时空门去另外的位面,让杨蕴秋皮笑肉不笑地给拒绝了——真以为时空门开启和关闭不需要能量?

    这些小子个个都是耗能大户,就吃杨蕴秋一个,虽说从未来世界拿回来的那些矿石足够他随意挥霍,可也不好浪费。

    勤俭节约乃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

    …………

    杨蕴秋在飞机失事的那一瞬间,还当自己这回就是不死,也得丢半条命。没想到,闭上眼睛呆了三秒钟,防护法阵完全没有消耗能量的迹象,也没有失重的感觉,他就从坠落的飞机中来到这么一片平平谈谈的沙滩上。

    作为一个穿越专业户,他很容易就确定他是穿越了。

    杨蕴秋就算没有游遍祖国三山五岳,但对国内的地形地貌植被情况还是相当了解的,这里不是山东境地,而是一个不算很小的岛屿。

    当然,他确定他穿越,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漫天飞舞的雪花。

    虽然听说过六月飞雪,但转瞬之间从秋老虎正恼人的时节,到冰天雪地,就真的不大可能是自然变化,再说,他又不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形。

    只不过身穿的确不方便就是。

    杨蕴秋笑了笑,能够感觉到时空门和他的联系越发的紧密,如今竟然相隔万里还是能够感应到主人的危险,在第一时间启动。

    虽然,貌似消耗掉的能量很多,而且因为是无意识的,恐怕确定坐标,制定安全路线,再次把杨蕴秋给送回地球,有些困难,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但他也并不担心。

    娃娃也迷迷糊糊地趴在杨蕴秋的腿上,表示它目前正在痴迷于渣游戏,只要它的智脑没有丢,它就暂时不肯管身处何处。

    杨蕴秋毕竟不是那种平日里只喜欢坐在电脑旁边看电影,看小说的宅男,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和出门逛街的性质也没太大的差别,很镇定自若地检查自己身上带的东西。

    空间包刚刚清理过一次,因为是要去度假,所以带的生活用品比较多,自己的一套洗漱用品,还有几个女孩子的旅行套装化妆品,一个野营用的帐篷,一个睡袋,两盒半巧克力,一袋子坚果,一箱葡萄酒,一箱香槟,还有打包好的一箱子热带水果,新买来的,准备送给刘老爷子的一整套笔墨纸砚,还有一套给李珊珊买的画具。

    再加上智能手机,电脑,手电筒之类。

    目前来说,比较有用的是他随身带了一艘玻璃钢板的冲锋舟,这是卢兰心细,说是如果到海边湖边,下海钓个鱼什么的,有这玩意也方面。

    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比较杂乱。

    杨蕴秋也没有细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确定如今的位置,不远处就是大海,很荒芜的海滩,堆积了些许礁石,有雪花,如果是在地球的话,这里也不是南方。

    天上的太阳和地球没什么区别,就是快落下去了,日落的美景还是相当迷人的,晚上不好随便乱跑,杨蕴秋干脆找了块儿大礁石,在它后面背风的地方,为了防止万一,也把冲锋舟弄出来,搁在沙滩上,再把自己的帐篷拿出来支好,然后就钻进去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晚上正睡,就被警报法阵给吵醒,杨蕴秋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打开帐篷往外看了两眼,才发现是有一艘船靠了岸。

    那艘船就是一艘普普通通的海船,并不是现代的样式,娃娃查了查,也没查出这是哪个朝代的海船,当然,它的资料库里关于古代海船资料也不多,最多就是有明朝的郑和宝船罢了。

    人声鼎沸,灯火齐明。

    杨蕴秋打了个呵欠,也松了口气,对方说话的腔调虽然有点儿古怪,但是明显属于古汉语,他听一听就能学个差不多。

    看那些人穿的衣服,都是麻衣,样式像是汉服,所以说,他又一次穿越到古代了,不过是身穿,人选也不是自己精挑细选的,没有本来有身份的便利,与此同时,也没有那么多的麻烦,反正这次是意外,等时空门恢复正常,他就可以回家。

    他呆的地方比较隐蔽,但离海岸挺近的,还没到天明,对方就发现了他。

    于是就移驾过去,上了海船,拜访人家海船的主人。

    主人家是一对儿年轻兄妹,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男的一身锦衣,头上戴着个金冠,长得挺帅气,女孩子粉色的半臂襦裙,生得和男人有几分相像。

    身边还站着一个绿衣,一个红袄的小丫头,都十二三岁的模样。

    杨蕴秋笑着简单交代了几句,说自己驾驶小船出海游玩,结果不小心迷航,看到这一片荒岛,就想暂时休息一下。

    那对兄妹也没看出是相信还是不信,不过,两个人都挺和气。

    女孩子没怎么说话,男的却是笑容和煦:“敝姓高,此番和妹妹出海,就是为了帮家中老父押送一批海货,能遇见公子,着实是咱们的缘分,不知公子的家可在附近,海中迷航不是好玩的,家中老船工对这片海域比较了解,不如我们送公子一程?”

    杨蕴秋笑了笑,不慌不乱地摇头:“不必了,家里不许我出来玩,这一次出来不容易,怎么也要见见世面,若灰溜溜回去,兄弟们会笑话。”

    他表现得十分轻松,简单地说自家是为了躲避战乱,出海避祸,家里长辈们都对大陆有些心理阴影,轻易不让孩子们随便乱跑。

    “以前小时候,但凡我调皮,母亲就说你要是再调皮,就把扔回大陆去,让狼外婆一口把你吞了了事。”长夜漫漫,杨蕴秋还随口说了几个小故事,假作是家中的趣事,逗得两兄妹都失效不已。

    他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表明自己身后有靠山,让别人不要胡乱起歹念。

    虽然说,杨蕴秋也是那种上过真正战场的人物,可能少一点儿麻烦,就少一点儿麻烦,防患于未然,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说,他这种故事一编,最方便不过。

    口音不对,没什么问题,家在海外嘛,不知道中原是什么王朝,也不是大事,家在海外,没有户籍,那也很正常,家在海外。

    多好,这样的身世来历,就是闹出笑话,也不至于惹人疑窦。

    这么一相处,双方果然亲近不少,也互通了姓名,高家这两兄妹,男的那个叫高义,至于女孩子,总不能随便把闺名告诉陌生人,也只能以高姑娘相称。

    高义看了看天色,笑道:“杨公子未曾带着侍女,不如先让阿红阿欣服侍您用饭?”

    杨蕴秋淡定地应了。

    饭菜还算可口,当然,在海上没有特别讲究,又是冬日,也就软乎乎的米粥,加上一些海鱼,杨蕴秋就随意地吃了一点儿,便放下了筷子。

    高义在旁边看着,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我们在海上时间长了,饭食简陋,公子恐怕吃不惯,且担待一二。”

    “哪里话,高公子不必客气,我本也吃不多。”

    吃了饭,高家这位公子热情相邀,让杨蕴秋到船上住一夜。

    杨蕴秋可不愿意这会儿就和陌生人住在一块儿,再说,他刚来,怕是需要跟这一行人一起上岸,总要准备一下,便借口在船上住的久了,身子有些乏力,回了岛上去休息。

    高家这两兄妹,也不是什么穷苦人,住的船上的房间不说奢华,却也一应俱全。

    送了杨蕴秋下船,高义的脸上便严肃起来。

    “阿妹,你怎么看?”

    那高家姑娘皱眉沉吟半晌,摇摇头道:“不像是裴家派来的杀手。”

    高义也点头,“裴家上下都是一家子粗人,那位公子满身的书香气,绝不是裴家能派来的,看他的衣服,虽说俭朴,样式也古怪,但针脚细密,至少咱们见过的江南最好的裁缝,恐怕也少有能做到,还有,他手腕上的水晶串子,水晶颗颗饱满,打磨的圆润,尤其是同等大小,实在难得,怕是价值连城。”

    “不止如此。”高家的姑娘叹道,“你看看刚才他吃东西,连雪霜米都似是不怎么喜欢,这等贡米,咱们寻常也吃不起的,吃鱼的时候,只吃鱼头下面那一点儿皮肉,其它的再不肯动了,侍女服侍他,他也习惯的紧,咱们阿红生得算是秀美,也没见他手足无措,礼仪方面,到像是那种高高在上,只习惯别人对他行礼的,一看便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高义仔细想了想:“还有,他孤身一人,但是看到咱们依旧宠辱不惊,显然不是有依仗,完全不把我等放在眼中,就是被家中长辈娇养,养得不通世事,无论是哪一种,他的家庭恐怕不简单,咱们不如好生对待,说不定将来也是助力。”

    毕竟,这一个人的出身来历,可以瞎编,但他表现出来的种种气度,却不是随口一说就能骗得了人的。无论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高义良人却认定他出身不凡。

    两兄妹打定主意要拉关系,当时便派了那个叫阿红的侍女去服侍杨蕴秋。

    杨蕴秋并不介意这是不是对方派来的探子,要是换了他,驻地旁边有不明来历的人,恐怕也要小心谨慎一二。

    阿红就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一过来又看到怪模怪样的帐篷,眼中便透露出几分好奇,杨蕴秋随意坐着喝一杯红葡萄酒,杯子也是卖酒的附送的,别管质量如何,反正够漂亮精致,别说放在古代,就是放在现代社会,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那也是小资享受。

    杨蕴秋随意地给她也倒上一杯,笑道:“来,陪我喝一杯,一个人喝酒,也闷得很。”

    阿红受宠若惊,可她作为侍女,陪主人喝酒那是本分,遂老老实实地跪坐下。

    这种葡萄酒是甜酒,不是干红,味道却醇厚,很受女孩子的喜欢,阿红的口味显然和几千年后的女孩子们也没什么不同,一喝到嘴里,眼睛里的光泽便变得迷离。

    没多一会儿,杨蕴秋就把大体的事都给套了出来。

    果然是古代,可惜是架空,目前朝廷的国号为洪,皇帝姓吴,讳宓,是个年轻的皇帝,刚刚登基两个春秋。

    目前来说,天下基本太平,西边有蛮族作乱,可也不成气候,有些山民不服管束,时不时要闹一闹,但都不大,地方性的小叛乱罢了。

    如今没有什么科举,世家掌控朝堂,因为先帝留下两个顾命大臣,皇帝有点儿被架空的趋势,到现在亲政了还要看臣子的脸色。

    当然,这都不是阿红一个小丫头说出来的,纯粹是杨蕴秋听她说一些琐碎事务,连蒙带猜,推测出来的,但想必不会差得太远。

    最要紧的是,杨蕴秋知道洪朝曾经有过先例,要是山民或者海外人士,要重回故土,入籍很容易,主要是世家大族的隐户越来越多,各地灾荒又重,人口减少,有些大县没两年就变成了中县,中县又变成下县。

    地方官们每一年都为了辖地的户口发愁,有人愿意迁来,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随便阻拦。

    知道了这个,杨蕴秋就比较放心,等到了岸上,无需高家帮太多的忙,他就能暂时落户,反正又没有准备呆太久,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船上

    阿红服侍杨蕴秋休息,杨蕴秋干脆把睡袋让给她用,自己拿毯子和皮草羽绒服之类的大衣裳铺了个床铺出来。

    反正帐篷里一丝寒气都没有,舒服的紧。

    阿红手无足措地瞪着那睡袋,身为丫鬟,可在高家也是被当成副小姐养大的,却从不曾见过这般怪模怪样的睡袋。

    当然,虽然没见过,却也看得出极好,那种布料光滑无比,还有金属拉链,做的也十分精致。

    不得不说,杨蕴秋的那些生活用品都不是他自己准备的,都是卢兰的杰作,包括他从内到外的衣服,全是找专门的裁缝订做,样式最合体,料子也绝对是超一流的,阿红帮他拿衣服时,随手一摸,都再不敢下手。

    生怕自己手上有老茧,划坏了这么好的料子。

    阿红见杨蕴秋已经舒舒服服地躺下,还放下了一层隔断的帘子,也耐不住好奇心,钻到睡袋里面去,果然暖和的紧,没多一会儿,便陷入沉睡。

    第二日一大早,高家那边要启程,杨蕴秋的冲锋舟又招来一堆人侧目,尤其是他在海上开了一圈回来,那速度,几乎让一堆老船工当是海龙王降世。

    高家两兄妹和阿红一碰头,到对杨蕴秋的身世多了几分相信,那些东西无不是中原大陆没有的,大概果然只有海外隐世家族,才能养出这样的公子哥。

    杨蕴秋也上了船,自己的冲锋舟搁在船舱里,到也不算碍事,不过,他到发现舱内有不少兵器,虽然没有弩箭之类,可大刀,铁剑,随处可见,穿上好些船工,也是腰腿沉稳,身手敏捷,到像是人人会几手粗浅功夫的模样。

    他是修士,在外功上到没多少研究,当年初次穿越古代,正逢乱世,高铭得了些真传,为了同伴们的安全,逼着大家硬学了些剑法刀法,好歹锻炼锻炼,打不过别人,跑还是要能跑得掉才好,他也跟着学了几手,全当陪练。

    后来着意研究父亲留下的信息。

    杨静亭本身精通术法,对外功没什么了解。但他见多识广,在世间生活的时间太长,就是自己不修习,收藏的体修珍本却也不少。

    对杨蕴秋这样的修士来说,内外兼修并无多少必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身体便无垢无尘,完美无瑕,不是别人轻易能够毁损的,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外功的修炼上,那些专门的体修,虽说修炼到极致,光论身手,也不会比法修们差,有些时候还能站在上风,甚至还有可能登堂入室,进入更高层的境界。

    可体修几千年来,没有一个达到长生久视的高手,修士们便多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也没特意研究过父亲留下的那些东西,但眼力还是有的,能看得出这个船上的船工们,要是按照体修的标准看,或许还达不到有品的地步,却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至于那高家兄妹,到都是高手,一个擅长剑法,一个擅长鞭法,放在修士的世界里,已然算是入了品,差不多一品和二品之间的程度。

    就是那个侍女阿红,本身也脚步轻灵,至少算是懂一点儿轻身功法的。

    娃娃对他们十分好奇。

    “秋哥,你说这个世界上体修这么多,有没有法修?”

    杨蕴秋不着痕迹地摇头,经过几日观察,他到觉得这应该是个武侠盛行的世界,但皇权也有,而且还不像各种武侠小说中,皇权根本体验不出来的模样。

    至少,高家兄妹为了让‘刚刚从海外回来,不了解世事的他’,知道点儿常识,特意说起皇家的事儿的时候,言语很恭敬。

    而且无意中透露出,皇家手里还攥着一个叫‘提刑司’的部门,应该不像杨蕴秋知道的那个宋朝的提刑司那般简单,至少高家兄妹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满脸忌惮。

    杨蕴秋又侧面问了几句,不过,船上的人都对它讳莫如深,显然,这个名字不怎么适合总在口中,有点儿像明朝锦衣卫那般有威慑力。

    阿红是个好妹子。

    生得五官秀丽,还会按摩,每日温温柔柔地陪着杨蕴秋说话。

    这丫头不笨,可惜杨蕴秋这样的公子哥杀伤力巨大,不但没从他身上套取多少消息,反而让杨蕴秋给忽悠着把高家的事儿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话。

    真正的秘闻,杨蕴秋也不会去探听,他来这个世界,只是意外,也没准备搅风搅雨,人家好心带他一程,他自然不能随意窥探人家的隐私。

    阿红大约是在后宅呆的时间长了,说的多是高家后宅的事。

    高家是做生意的,至于做什么生意,小丫头有点儿忌讳,不怎么肯说,反正家里各种铺子也有不少,主要是珠宝店和绸缎庄。

    这一家也算是个大家族,一共有六房,高义是三房嫡长子,三房除了高义和妹妹之外,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一个庶出的妹妹,都养在高义母亲名下。

    在阿红嘴里,根本不把那庶出的兄妹当主子,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一股子轻蔑。

    对这个,杨蕴秋可以理解,当年他身为庶子的时候,家里的嫡子还不是不把他放在心上,连带着下人们也敢挑事。

    他还是有出息,能读书,但高家是生意人,家里连识字的都不多。

    没错,杨蕴秋已经隐约就发现了,看起来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高家兄妹,学问真不怎么样,大概也就能认识几个字,根本没读过什么书的模样,嫡出的子女都如此,何况是庶出?

    杨蕴秋没心思打探别人家的闲事,不过,也察觉到高家的气氛不怎么对,应该不简单,为了不惹上大麻烦,他决定海船靠岸,立即告辞。

    做了决定,便轻松了许多。

    杨蕴秋其实很少看到大海,也很少坐船,毕竟家在山区内地,也没时间没精力去旅游,哪怕穿越,也少有到海边走走的时候。

    此时坐船,他也没什么晕船反应,看着海上的日出日落,听着海涛阵阵声响,心下惬意,到觉得这一次旅行还有些意思。

    干脆就把自己的画具拿出来,坐在船上画一画海景。

    他端坐画画,画了一幅工笔的海上落日图,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阿红看见他的画之后,待他的态度更加恭敬,几乎是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模样。

    杨蕴秋也不介意,反正是小女孩儿,随意拿块儿巧克力哄一哄,没多久又笑逐颜开。

    …………

    “你是说,他有大才?”

    阿红恭恭敬敬地应了:“回公子,杨公子画的画,婢子从没见过,到觉得连左大家也无法比。”

    “别胡说,左大家是何许人,岂能哪来与旁人比较。”高义一挥手,神色间却不觉凝重,“他一身书香气,咱们本就知道他是读书人,只是……看他还会作画,怕不只是一般的读书人。”

    阿红咬着嘴唇,低声道:“杨公子用的笔墨纸砚,婢子也能看出极好,墨是香味的,纸张雪白罕见,而且,而且,婢子见他拿雪白的纸张随手擦拭了污秽,便丢弃一旁,着实是不知该怎么说。”

    她口中说的餐巾纸就搁在桌子的托盘里。

    杨蕴秋再能耐,也想不到他扔的垃圾居然也有人翻检,幸亏高义这帮人还没无聊到连他去解决个人卫生问题的时候也要偷窥,否则他恐怕还真在船上住不下去了。

    经过这几日相处,高义对杨蕴秋的身份越发拿不准。

    “算了,阿红,你就好好伺候,一定要恭敬小心。咱们现在不太平,裴家丢了货,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途恐怕不会走得太顺利,在这紧要关头,我们不能无故树敌,就算杨公子家世一般,只凭他是读书人,到了归县那边,也能轻轻松松就得重用,与他交好,对我们高家绝无坏处。”

    阿红去打小报告,杨蕴秋也没察觉,只是越发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舒畅。

    日子一天天过去,差不多走了有十数日,高义那个一点儿都不柔弱的妹子,居然生了病。

    杨蕴秋也是吃饭的时候,见高义愁眉不展,这才知道。

    “哎,她贪看海景,开着窗户的时日太长,一下子便得了风寒,病倒不起。”高义皱眉,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冬日里行船本就艰难,阿妹还这般不经心,以后再不能带她出来了。”

    他这一次出门,他阿妹是死缠活缠,非要跟着,其实本来父母都不大乐意让小姑娘出海,虽说他们家不讲究什么船上不能载女人之类的事,还有不少女人也在船上做船工,却心疼自家的女儿,海风其实最伤人,女孩儿娇嫩的肌肤被吹得久了,一准儿会变得十分粗糙。

    杨蕴秋知道,这个年代风寒也不算小病,得了个重感冒,人就没了的事儿,年年都有发生,不过,那高姑娘是个练家子,船上有大夫,有药材,到不像有大碍,便劝道:“高公子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令妹很快就能痊愈。”

    其实说起来,高义他阿妹得病,还和杨蕴秋有那么一点儿关系,谁让这小子近来时常拿着画具去甲板上作画。

    他画得美景很吸引人,可翩翩佳公子认认真真作画的样子更吸引人,闺阁少女哪里是贪看海景,根本就是贪看他去了。

    本来,杨蕴秋是真没怎么在意。

    可高家这位姑娘,一病不起,居然病体沉疴,连大夫都说怕是撑不了许久,船上的老船工们甚至开始发愁,要是高姑娘去了,大冬日,保存尸体到不难,但海上的规矩,一旦有人死亡,便要举行海葬,这也是高家的规矩,如今换成正经的主子,难道也要海葬不成?

    一时间,整艘船上都愁云惨雾。

    阿红更是眼眶发红,时时忧心。

    杨蕴秋看不下去,便找了高义,几日不见,高义急得嘴唇上长了一圈燎泡。

    “高公子,听闻高姑娘病重?我当初离家的时候,长辈担心我的身体,到留下几颗药,不如让我去看看姑娘,如果对症,说不得能够有效。”

    高义这会儿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他只有一个嫡亲妹子,无论什么方法,他也肯试一试的,闻言,连忙就领了杨蕴秋过去。

    高姑娘住的房间是船上最好的房间之一,很舒适阔朗,只是她躺在榻上,脸上潮红,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两个侍女在一边拿帕子帮她擦身上的虚汗,见了杨蕴秋,赶紧站起来行礼。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杨蕴秋探了探姑娘的额头,见就是高烧,这种烧法,要是退不了烧,怕是烧傻了的都有。

    药碗还搁在桌上,还剩下大半,想来是灌都灌不进去了,也难怪高义急得冒火。

    他不是刘胜,也看不出药的好坏,但眼见这姑娘高烧不退,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中药,这等急症,中医总比不上西医管用。

    想了想,便取出药箱,从里面拿了退烧药和消炎药,都减了份量,让侍女掰开姑娘的牙,喂了进去。

    高义嘴唇颤了颤,到底没有阻止。

    他妹子病到如今的地步,只差准备后事,一时半会儿又到不了岸,大海上再不能寻找名医,除了相信杨蕴秋,他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叮嘱侍女们小心照料。

    杨蕴秋可没人家亲哥哥那般焦虑,喂着病人吃了药,就优哉游哉地又去作画。

    索性,虽然是另一个位面,人还是同样的人,药的效果也还是一样的好,不对,应该说是更好,至少杨蕴秋发烧,光吃点儿药是半点儿用处都没了,必须得输液,还是得大剂量的,人家小姑娘一顿药下去,当天晚上就出了一身热汗,第二天就睁开眼喊饿。

    高义大喜,特特吩咐下人煮了贡米熬成的粥给宝贝妹子吃,幸亏还记得大夫还有杨公子的嘱托,一开始先喝点儿稀的养养胃,不可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才没让厨房大鱼大肉地给妹妹加餐。

    生了一回病,高姑娘到开始往柔弱美人的方向发展,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变得很喜欢往杨蕴秋跟前凑,总缠着她哥哥一块儿,一天中到有小半日是要去和杨蕴秋说笑。

    杨蕴秋哄阿红她们那些小丫头,和哄高姑娘这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小丫头,都是用一样的法子,先把那些坚果,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拿出来让她们吃。

    “我是不爱这些,偏偏我阿妹喜欢,这次出门,便给我装了许多。”

    小女孩儿们当然抵抗不了零食的诱惑。

    阿红总觉得杨公子身上那个半人高的大背包,其实是百宝囊,总能从里面拿出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来。

    昨天晚上她还和阿紫一起下了一回跳棋,那种水晶的,五颜六色的棋子十分可爱,游戏也好玩,听说百年前,琴、棋、书、画,并列为四大君子必然要会的艺,但现在各项技艺失传,真正能够精通的,已然是凤毛麟角。

    不知道这所谓的跳棋,是不是能够归到棋这一类,如果可以,到不算难。

    杨蕴秋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脸色到不变,随即笑道:“琴棋书画的棋,乃是围棋。”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通尖,长,立,挡,并,顶,爬,关,冲……之类的围棋术语,见阿红满头雾水,显然完全不知道,心中的疑惑就不由更浓。

    这里是古代,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围棋?高家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婢女,就算不识字,也不至于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想了想,杨蕴秋笑道:“我在船上呆得久了,有些闷,不知船上可有什么书,最好史书之类,也好给我看看解闷。”

    阿红略点了点头:“我家公子也喜欢读书,所以在船上设了一个小书房,若是公子喜欢,不如就去看看。”

    说着,她便去请示了高义,然后给杨蕴秋领路。

    船上的书房当然不大,很小巧,布置的到也雅致,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有七八本书,杨蕴秋随意看了看,都是些经史之类。

    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不因为别的,实在是这书上的字迹未来有些上不得台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逛街

    杨蕴秋这才确定,眼下这个朝廷还是很安稳,并不是摆设,秩序井然。

    有秩序挺好的,杨蕴秋要是想得到这个世界,想打造基地,那乱世容易露头,但以他现在手底下的实力,本身开拓的基地都没消化掉,真没兴趣再多收集几个,若只想安安稳稳地呆到可以回家,便顺利离开,还是有秩序的地方比较容易生存。

    乱世人命如草芥,他就是不怕,也讨厌那些层出不穷的麻烦。

    船上的书实在很少,杨蕴秋很快就读完了,闲来无事,阿红照顾的好,就干脆就教阿红下棋、画画来打发时间。

    这显然令人惊讶,高义甚至大惊,见他是真心实意,也不免为阿红高兴,叫了阿红过去,正正经经地拜了先生。

    杨蕴秋虽说看过书,知道现在知识难得,到底并没有真正感受过,也没有那个概念,只当哄小孩儿玩了,上午和阿红摆摆棋谱,下午就教她画几笔画,晚上还拉着小姑娘讲讲故事。

    高姑娘到是很自觉地走避,再不肯在他眼前乱转,大概是不肯偷师,只是偶尔总忍不住用不知是幽怨,还是难过的目光扫他几眼。

    阿红到是一日快活过一日。

    后来杨蕴秋晚上讲故事的时候,便把船上的几个侍女,还有高姑娘都叫来听,说的只是一些佛经,或者哲理小故事,都不长,也不很扎眼,可这些女孩子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偶尔他夹杂几个鬼故事讲出来,吓得一群女孩子叽喳乱叫,吵得那些船上的船工,还有高家的侍卫都探头探脑的,却也别有意趣。

    杨蕴秋讲出来的那些故事,也都让人抄写整理好,送到了高义的案头。

    由此可见,高家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普通人家也养不起那么多能识文断字的奴仆。

    高义看到一则讲‘鬼怪报仇’的,读了杨蕴秋说的因果报应之类的说法,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运功调息良久,这才恢复,忍不住若有所思地呢喃:“家里习武的长辈,不到四十岁就身体衰老,越发不中用,反而是不喜欢习武,不喜欢出去闯荡的读书人,更健康一些……莫不是因为外面惹祸太多,才招致祸患?”

    虽然文化传播被阻断,可宗教影响力却是日益深厚。

    这个时代的人多相信神佛,也信果报,武林人士虽说在这方面不大讲究,但身在这样的时代,自然从心里头还是信的。

    高义这会儿就忍不住琢磨,等回去之后劝劝父亲他们,家里暗处的产业要是能转型,就赶紧转型,他们高家已经够有钱的,实在没必要一直做刀头舔血的买卖。

    那样的生意来钱是快,但眼瞅着小辈里出息的越发少,病病歪歪地增多,长辈们的功夫也衰退,还要时常惦记着,别让人找上门寻仇,日子过得也太没战战兢兢。

    不说高义怎么若有所思。

    船终于靠岸了。

    居然半点儿想象中必定会有的风波。都没有遇上,高义惊喜之余,却更加不舒服,最让难受的时光,就是等候即将落下来的刀子的时刻,等刀子真正落下,反而不用想那么多。

    裴家那边放了话,一定要让高家得到教训,不可能让他们顺利把货物都送回邬堡去,没有在船上出手,必然会在岸上出手。

    如果失言,裴家也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这些是高家的家务事,高义不会跟杨蕴秋说,杨蕴秋自然不知道,他字心心念念着赶紧去逛一逛,看看情况。

    岸上就是归县,算是上县,人口不少,街面也十分繁华。

    杨蕴秋下了船,即便是他,脚踏实地的时候,也不免长长吐出口气来。在船上摇摇晃晃这般久,任谁也受不了,再说,他很少坐船。

    靠了岸,他本要先去衙门入籍,高义就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地给揽下来,连连保证一定把事儿都给办妥,让他先跟高家的下人们去安置。

    码头上停了好几辆车,还有十几个人下人在等待,每个人手里都是高高的挑着灯笼,上面大红的高字,显得喜气洋洋。

    杨蕴秋没先上车,等到下人们把行礼都打包好,送到车上,又等高姑娘也上了马车,这才带着阿红上去。

    车辆不算好,干净是很干净,就是不够大,也不够平稳。

    当然,杨蕴秋是见惯了好东西,这才觉得不好,其实在归县,这样的车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够坐得上,拿出自己的皮草当坐垫,他自己跟阿红一起坐。

    没多长时间,就到高家的一座别院。

    位置不错,周围的环境也还算清净,就是这个别院的装潢有点儿俗气,不够雅静,仆人们正忙忙活活地收拾东西,一派杂乱。

    阿红笑道:“这房子是前两天才收回来自用,以前租借给一个盐商住,东西都要拆换,咱们来得早了些,怕是得忙一阵子。”

    其实高家在归县还有一些别院,可位置和环境都比它差得远,高义就宁愿麻烦一点儿,再说,劳累的都是下人,他们当主子的坐享其成,耽误片刻也无妨。

    杨蕴秋干脆就让阿红她们几个侍女带着出去逛逛街。

    这是个陌生的位面,市井之间是小道消息流传最广的地方,他想知道些当地的民情风俗,老呆在屋子里听别人说,自然比不上自己出去转一转。

    阿红如今对杨蕴秋绝对是言听计从,回过高义,又领了一些碎银子,换了几串大钱,就很开心地带着自家先生出门。

    结果她自己买的东西,到比杨蕴秋买的多很多。各种蜜饯,小点心,小玩具,还有看着精致,实际上完全不值钱的首饰,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

    杨蕴秋也不觉感叹,女孩子习武果然有好处,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居然半点儿也不觉得累。

    四下转了转,街市上绸缎庄,首饰铺子都挺多的,最豪华的还是永安书肆。

    归县只有这一家书肆,是由官府开办,阿红细细给他解说了几句,在归县,想买书居然要县里发的凭证,还得排队等。

    杨蕴秋听得满头黑线,明明读书人越发的少,那些世家大族不去广纳门徒,竟还搞成这样,再如此下去,读书人的地位再高,又能形成什么影响力?

    这个世界上,终归还是势力大的一方占据主导地位的。

    不过,朝廷和开明的世家诸公,显然都察觉出不妥,努力在鼓励人们读书,只是书籍很少,还是靠手抄,连印刷术都不存在,书本想大范围售出,的确有困难,再加上世家虽知道应该培养人才,尽量培养读书人,可敝帚自珍的思想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被克服。大家都是你藏一手,我也藏一手,生怕别人把自家的底牌学了去,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也并不奇怪。

    随意闲逛了一会儿,就看见一家酒楼。

    杨蕴秋到不怎么饿,不过,的确逛街也逛烦了,干脆就上去叫了一壶酒,几个小菜,略微歇歇脚,这种茶楼酒肆,本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坐下,他就打发阿红去买她垂涎已久的桂花糕,然后把一块儿碎银子塞给店小二,笑道:“小二哥,在下初来乍到,打算在归县落户,置办一份产业,不知道咱们归县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店小二拿了赏钱,一看,够他两个月的工钱了,心下高兴,连忙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归县都有哪些世家豪门不好招惹。

    “公子,咱们归县讨生活并不难,可还是有些得注意,最近一段时日,只要不去招惹两个大姓就好,一个是裴家,一个是高家,这两个在归县都有大买卖,又向来不对付,偏偏还是绿林道上的好汉,别看高家的管家个个慈眉善目,其实也都是一怒拔刀的主儿,至于裴家,那是连门面工夫也不肯做,去年,高家二房的小公子,和裴家大房的长公子为了晚翠楼的月河姑娘起了冲突,打得头破血流,裴家的长公子还一不小心,伤了脑子,听说是傻了,请了大夫都看不好,两家闹到现在,彼此之间的冲突更严重,您就小心一点儿,别被搅合进去。”

    店小二又说归县的县令姓程,叫程非,是个老实人,能力不强,性情却好,在归县连任两届,就是归县的父老们不愿意他走。

    一任地方官,先不说能力如何,只要他老老实实,不要作践人,对老百姓来说,就相当难得。

    店小二显然也是个大嘴巴,不用杨蕴秋问,各种有用没用的都说了一大堆。

    “可惜,咱们归县付先生的文图书院办不下去了,哎,那些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还有世家的公子,都愿意去凤县那边,就守着天下四大书院的天恩书院,哪怕进不去,就近找个先生读书,也能沾染些四大书院的斯文气,谁还肯读自己县里的文图书院,只是苦了县里的穷苦人家,以往付先生能支应的时候,并不介意县里的穷孩子去蹭课,能认识几个字,学些算数,回家就能找份不错的工作,养家糊口,如今这个便利恐怕要没了。”

    不一会儿,阿红回来,杨蕴秋又问了几句闲话,就放了店小二去照应其他人。

    在酒肆里吃过一会儿酒,杨蕴秋就没有继续转,和阿红回去,没想到,刚一回去,高义就帮他把户籍办好了,还很体贴的把身份凭证,路引之类都准备齐全。

    他这属于从海外回乡归附,程县令很高兴,除了照例赐下的三亩良田外,还让县衙贴补了五贯银钱,高义全帮他带回来,交接清楚。

    杨蕴秋笑了笑,心里记得自己得了高义的恩惠,虽说都不是大事,他也办得成,可要是没有高家带他来,又没有高家的人脉关系,他以后想发展也难得很,说不得还真要帮他一把。

    他已经看出来,高家现在是外松内紧,外面看着防备松弛,其实里面几乎是三步就一个岗哨,高家必然是遇见了对头。

    想必就是在市井里听来的那个裴家。

    裴家的长公子病成了傻子,又怎么肯轻易放过高家?

    本来他拿到户籍了就打算搬出去住,现下看来,马上走反而不合适,杨蕴秋便在高家的别院里又住下,每日教导一下阿红下棋作画,偶尔也教一点儿乐理,看着古代一妹子辛辛苦苦,严肃认真地背乐理知识,到也颇有意思。

    这日,杨蕴秋随意地吃了几口雪霜米,又夹了两片肉片,漫不经心地吃着,就看见外面进来一个侍女,和高义说了句话,高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怎么了?”

    杨蕴秋问了句。

    高义深吸了口气,板着脸道:“我的商队被人袭击……幸好货物损失没太严重,这一次是先让阿文他们去探探路。”

    其实,哪怕是探路,他也做得很真,短时间之内,再没有更好的应对,他是分出了好几拨人当掩饰,结果,不只是真正的商队让人家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几伙儿假的也都被对手袭击,而且高家的人,一触即溃,相当悲惨。

    高义无语。

    这就是一力降十会。

    都说裴家的人是大老粗,可人家不精通水战,你又准备的很充分,人家就不和你在水里较量。

    裴家的人就令大军压阵,全面布防,哪怕明知道有很多方向的商队就是摆设,并不是真正押运的人选,人家还是,如狮子搏兔,依旧拼尽全力。”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的阴谋诡计,反正全打趴下就行。

    杨蕴秋闻言失笑,对裴家人的做派,还真说不上不喜欢,他现在是站在高家一边,其实这里面可分不出对错,端看双方出招。

    “高家和裴家,在归县的人手相差很多?”

    高义苦笑:“不只是人数的问题,我们家的那些人都疏于操练日久,养尊处优惯了。”裴家那边还是黑道上的买卖占了大头,论武力,没法子比。

    这些年高家和裴家不分胜负,不过是仗着是在京城,大家动脑子多,动手的时候少,真要动手,看硬功夫,高家真有些底气不足。

    杨蕴秋勾了勾唇角:“不如就继续走海路?距离还近一些呢。”

    聊了这么久,他知道高家的货物是要送去京城,其实不必走陆地,海路也可以,只是走海路的话,要过一个‘月上弯’,里面暗流多,礁石多,而且还没有海图,实在是不能冒险。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湖

    高义把这番为难说了一遍。

    杨蕴秋便笑了:“海图我到是有的。当初在家,长辈们曾送了一册海图给我。”

    高义一怔,就见杨蕴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册书,装帧极为精美,封面是从没有见过的那种硬质纸张,还抱着一层小牛皮,四角都镶嵌了银箔。

    杨蕴秋把它一打开,高义蹭一下,站起身,看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有掉出来——这种海图他从来没有见过,却一目了然,是那种很立体的图册,逼真至极。

    高义伸了伸手,略微迟疑,杨蕴秋就把书递到了他手里。

    大部分的海图他没见过,但他们经常走的的海路,却很熟悉,打开第一页就是,清晰明了,不用那种正经的老船工,就是新人下海,有这么一份东西在,也会安全很多。

    更难得的是,侧面还标注了每年什么时候,经常吹什么方向的海风,什么时候容易下暴雨,还有其他的航海小知识。

    这些知识,有一部分高义知道,但更多的,他本人也不清楚,估计就是家里那些老船工,凭着本能知道该怎么做,也不可能如此有条有理地整理下来。

    “这……这……高某就厚颜无耻,请人照着公子的海图临摹一幅。”

    这个年代书籍本来就珍贵,对于一个常年在海上行船的商人来说,这样的海图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绝对算得上可以传家之物。

    杨蕴秋笑着点头。

    其实,他还有点儿心虚,这海图是娃娃偷偷摸摸出去航拍了一回,照着照片制作的,没费多少心思,也不敢保证一丝不错。

    高义兴奋地捧着海图出去,结果却找不出真正能够完全临摹的人来。

    现在这个时代人们习惯画的那种海图,只有真正的老船工能够看得懂,寻常人看一眼就晕头转向,但杨蕴秋用的这一种,却是比现在的航海图还要先进方便一些,是根据未来世界星图的绘制方式,再加上现代的绘图理论改造的。

    明晰清楚,比这个时代的海图超出岂止十万八千里。

    可绘制这个,在没有智脑的条件下,对纸张,笔墨也要有很高的要求,这个时代的人要是想临摹,效果实在天差地别。

    高义头疼了几日,杨蕴秋拿捏了几天架子,才故作意外地发现他的难题,便做出一副很不舍的模样,将海图赠送给他。

    这下子,高家上下都不免十分的感激。

    高义虽然不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可海图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

    且他手里这一批货,是京城急需的,要是不能及时运送到,他们高家就要花费一大笔赔偿金,此事就算不至于干系到高家的生死存亡,却对他们三房至关重要,如果顺利,三房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一旦不顺,他们三房也要愿赌服输,付出代价。

    得了海图,吩咐老船工们准备继续走海路运货,高义一听看见这些海图的老船工保证顺顺利利地,按时把东西送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杨蕴秋心里也高兴。

    无论什么时候,人情债都不好欠,现在高义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把人情给还了,以后在相处便容易得多。

    高义安排好船,运送货物回京。

    在海上,他们高家可不怕裴家,论起在海上的势力,整个洪朝,第一阶梯的自然是萧家那等,依靠朝廷关系的海运豪门,而高家这样黑白两道关系都够硬的,家里还有自己的造船厂,应该能算得上是第二阶梯。

    至于剩下的那些靠海吃饭的小商人们,就只能跟在这些豪门后面喝点儿他们剩下来的汤汤水水。

    裴家是向来不沾这类生意的,连艘海船都没有,估计也不会花费大价钱雇佣海盗动手,要知道,他们这一趟是在近海行船,朝廷的水兵可是一招呼就能过来的。

    杨蕴秋在集市上逛了几圈,这才发现洪朝的海运非常发达,每年都有大批量的商船运载了茶叶,香料,布匹,陶瓷,等等诸多物品出海,换回海外的各种特产。

    一次成功的海外贸易,家家户户都能大赚一笔。

    当然,要是出了意外,为此倾家荡产的也有不少。

    除了几个底气够厚的世家豪门,寻常人家一般不会常常做这种冒险的生意,就是要做,也大部分跟在别人后头捡便宜。

    货物运走,高义也就没在归县久住,而是准备启程去京城。晚上特意来找杨蕴秋,一见面便笑道:“杨公子,听说您想在归县安家?”

    “在下出来游历,等安顿好,便想四处走走,现下在归县落脚,也无不可。”

    高义眼珠子一转,就道:“既然公子是想出来见见世面,咱们洪朝,第一等的繁华地方,还要数京城,我京城方州乃是首善之地,且文化鼎盛,四大书院有两个就在此处,杨公子可不能不去。”

    他早就确定杨蕴秋的身份不简单,而且前阵子,因为阿红喜欢,他竟然随手就教给小丫头画海图的方法。

    虽说这种画法,似乎极为困难,好多术语阿红都听不懂,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公子哥儿是个大方的,要是能拢到手里,还愁他们三房不能出头。

    想到此,高义是费尽唇舌,一心一意想说服杨蕴秋一起走。

    杨蕴秋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他在这个世界了无牵挂,现在唯一的熟人就是高家这一家,总能算得上是缘分。

    京城也一定比归县要好,去转一圈见识一下,没什么不妥的。

    杨蕴秋答应了,高义立马就准备车马,离开归县,看那样子,完全没有前一阵的气定神闲,仿佛归心似箭了。

    高家的马车不怎么样,但也比骑马要舒服些。

    杨蕴秋没觉得不好意思,和高姑娘一样,也要了一辆马车坐,顺便让阿红陪着玩玩游戏,读读书,路上辛苦,但吃的比在海上的时候好多了,高家显然是大户,每到一个城市,都能找到他们的家的酒肆茶楼,吃上最好的饭菜。

    这日,高义也骑马骑得有些累,就蹭上杨蕴秋的马车,听他给阿红解说围棋的规则。

    眼下这个时代不是互联网时代,除非是家里有本‘棋经’一类的著作,要不然就是有老师教导,否则,寻常人连围棋的各种规则也不会知道,更不要说自学成才了。

    高家当然不至于这般,但高家也没收藏棋经,且他们经义之类的书籍都没有读完,这类‘杂’书就更没有读了,对于围棋,高义也就是了解一些规则的程度,此时看杨蕴秋和阿红打谱,阿红已经勉强算是个初学者,他是完全看不懂,可光看着,就越发觉得对方高深莫测,到也不觉得无聊。

    杨蕴秋却是哭笑不得。

    老这么玩也没趣,便让阿红把高姑娘叫过来。

    围棋,还是要两个人下才行。

    没多久,后面的马车追上,根本不用停下,高姑娘就飞身跃到眼前。

    杨蕴秋已经不奇怪了,这个世界当真是个武侠世界,好多人都习武,而且是那种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的真正的武功。

    阿红赶紧让座儿,她的天分很一般,高姑娘却是个聪明的,也跟着杨蕴秋学了些时日,还没有阿红长久,却已经能偶尔下出一些妙招。

    虽然稚嫩,却看得出胸中自有沟壑在。

    两个人你来我往,下得激烈,杨蕴秋其实是在下指导棋,一边下,一边笑道:“高姑娘杀招用的不错,只是大局观差一点儿,在这纵横十九道棋盘上,谁能掌控住局面,谁就能取得胜利。”

    高家的这位小姐,听得眼睛里直冒星光。她最喜欢的不是下棋,而是听杨蕴秋讲棋,讲的不只是围棋,还有为人处世的最精辟的道理。

    她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累得都消瘦了许多,又岂是仅仅为了这点儿闲暇时分的兴趣?

    一盘棋没有下完,外面高家一管事就撩开帘子道:“公子,前面有一家酒肆。”

    高义顿时怔住:“距离驿站还有多远?”

    那管事计算了下,才道:“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心里也奇怪,“虽然是官道,可这地方距离驿站又不远,大家就算要休息吃喝,差不多也都去了驿站,谁会光顾这种地方?咱们上一次路过的时候,此处可没有什么酒肆在。”

    然后,他就知道为什么这家酒肆不但没有关门大吉,客人还不算少。

    也是,能走官道的,除了正经的官家,就是高家这样有实力的大家族。在这地方附近做生意,赚钱肯定不少。

    按照朝廷规定,只有当官的才能走官道。

    可无论是什么规矩,都不会很严格。

    就说高家这样的大商人,走走官道,住住驿站,哪怕正好碰上当官的巡查,也不会当一回事儿,谁好好地随便去得罪人?

    马车一走进,两个穿着粉色裙袄,打扮的鲜亮活泼的小女孩儿,脆生生叫道:“客官,云来酒肆,客似云来,玲儿姑娘的歌舞,便是方州也难得一见。”

    高义咋舌:“哟,好会做生意!”

    这大半道上,所有的行人估计都累得够呛,只要不是那种着急忙活,非要一时不肯耽误赶路的,碰上这种美事,总会忍不住过去歇歇。

    反正怎样也要歇脚的,去驿站和在这儿,还不是都一样?能有佳人一赏,不比孤零零呆在驿站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有趣的多。

    高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了杨蕴秋一眼。

    杨蕴秋就笑了:“咱们一走就是一整日,天色将晚,不如歇一歇?”

    “好,好,就歇一歇。”高义是半点儿不反对,完全看不见他妹妹咬牙切齿的表情。

    进了酒肆,一行人就找了个座位落座。

    高义担心路上安全,并不喝酒,只叫了一壶茶水,又让上了几盘点心,东西一粘嘴,他就大力点了点头:“值了。”

    连高姑娘也点头。

    东西确实好,一尝就知道是名厨做的,价钱也可以接受,虽说贵了一点儿,但比京城同等质量的东西也差不太多,在路上食材运送困难,稍微提提价,谁都可以理解。

    再说,就在大堂正中央,穿着普通的衣裳跳舞的女子,也是体态婀娜,动作优美,一双明眸,勾魂摄魄。若非大家都出门在外,不肯惹下麻烦,怕是有人会忍不住,吃吃这美人的豆腐。

    单是这歌舞佐酒,人们哪怕再多掏一倍的钱,也不会觉得不值得。

    吃着饭,听着歌,才歇了片刻,杨蕴秋就猛地扭头,见酒肆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两个男子,他们两个一般的身高,一个面如刀削,浓眉大眼,一身冷肃,另一个年纪轻,长着一张娃娃脸,很秀气,两个人的手里拿着同样的刀。

    那是一种像剑的刀,很细,却只有一面开锋。

    杨蕴秋挑了挑眉,虽说听过这个世界武林人士不少,可见到真正的活的,还是头一次,高家不能算纯粹的武林人,他们家做买卖,两兄妹又是一副公子哥,千金小姐的打扮。

    这两个却不同,穿着青绢箭袖长靴,一看就不好惹。

    高义低头:“奇怪,提刑司的人怎么来了?”

    杨蕴秋这才恍然,原来这两个就是赫赫有名的提刑司的‘提刑’,那么他们手中怪模怪样的刀,想必就是提刑刀了。

    据说提刑刀特意打造成这种形式,就是为了活捉犯人,以示他们提刑司不随意施加私刑,无论犯人犯了什么罪,都要经过审判。

    可那些被提刑司盯上的武林人士,个个都恨不得死了就算,谁也不愿意过堂。

    在武林中闯荡,最要紧的是名声,有些人,是宁愿死,也不肯丢人,被提刑们抓住,捆去过堂,他们就是最后忍受完惩罚,活了下来,也生不如死。

    杨蕴秋失笑:这官差到像匪徒,真是怪异!

    两个提刑一进来,掌柜的和店小二就呲溜一声,躲了开去,那跳舞的舞女,所谓的玲儿姑娘,动作更是迅速,一眨眼就钻到后堂。

    其他客人们也很想走,奈何都不敢随便乱动。

    杨蕴秋这才真正感受到提刑司的威慑力,原来不止是武林人士对其又敬又畏,连普通老百姓们也不乐意和它打交道。

    可惜,他看热闹看到一半,热闹到他的头上了。

    两个提刑司一句话没说,照着高义的头上一刀劈过来,速度快的要命,杨蕴秋却是动也没动一下,连手里的茶杯都不曾放下。

    高义却和那个生得冷肃的交上手了。

    双方的武力值都不弱,应该说高义武功比人家略微差一点儿,但他帮手多,阿红带着两个侍卫一起冲了上去。

    所以就有点儿势均力敌的样子。

    对方有一个人没出手,高家这边,高姑娘也还没出手,再说,其他侍卫一样不少。

    一边打,高义一边皱眉喊话:“这位官爷,咱们只是普通商人,一路上循规蹈矩,身上也带了路引,还有归县县令写的凭条,敢问您……”

    他话没喊完,差点儿让人家一刀削掉鼻子,整个人吓了一跳,额头上的冷汗呼啦啦全落下来,再不敢分神。

    高姑娘心下大惊,刚想站起身,又稳了稳神,没有动。

    另外一个娃娃脸提刑,抿着嘴唇,明明没有看这边,可有他在,高家剩下的人就都被牵制住,谁都不敢出手帮忙。

    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那个冷肃的提刑似乎有些不耐烦,招式突然加快,只有一瞬间,本来势均力敌的形式顿时倒转,高家这边还来不及应对,高义就让对方捏住脖子拎了过去。

    高姑娘脸色煞白。

    高义的脸色也很难看。

    不只是担心,而且丢人。

    人家好歹平时也属于那种出门在外也要衣衫整齐的公子哥,现在让一个人跟拎着小鸡仔似的,拎着脖子,哪里能忍受?

    若不是不知道让对方碰了什么穴位,浑身无力,估计高义连自尽的心思也要有了。

    杨蕴秋到不是不想动手,只是他还没动,高姑娘就吩咐一群侍卫把他团团围住,保护的好好的,是半步也不离开。

    而且,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干脆就不随便动了,省得惹下麻烦。

    自家哥哥被抓住,高姑娘的脸色不好,神情却还能稳得住,向前走了两步,问道:“你们提刑司的人,难道就能随便抓人不成?我们一行人刚刚出海返回,上岸还没有月余,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们?”

    “解药给我。”

    那个冷肃脸的提刑,却是听而不闻,一开口,嘴角渗出一丝血丝,他却连擦都不肯擦,只嘶哑着嗓子道。

    高义说不出话,心中却惊骇。

    他早知道提刑们都学一个霸道法门,把全身的功力瞬间凝聚,武功能一下子增强数倍,甚至十几倍,但这种法门当然不可能没有弊端,功力提升只有短短时间,一旦过去,身体会受到很大的损害,功力倒退还是好的,一不小心,身受无法痊愈的重伤,也不是不可能。

    一般要不是那种作恶多端,提刑司下了限时诛杀命令的,绝不会有提刑随意使用这种法门。

    现在对方用上了,高义也顾不得丢人,挣扎着出声道:“官爷,你们肯定是弄错了,在下高义,‘名金堂’的人,刚刚出海回来,绝对没有给别人下过毒。”

第一百五十五章

    高义的声明显然是半点儿作用也没有。

    那个冷肃脸的提刑,手里的力度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用力,高义被人捏住脖子,脸上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呼吸不畅,总之,半分公子哥儿的风度都不剩。

    “我再说一遍,马上把解药给我。”

    娃娃脸的另外一个提刑,脸色一样糟糕,雪白雪白的,目中都在喷火,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数到三,如果你们不把解药交出来,在场所有人,都要给我的兄弟陪葬。”

    气氛顿时凝重。

    高义气结——这等无妄之灾,未免荒唐!

    杨蕴秋心下叹息,他别有心思,没有一开始就救人,让人家丢了这么大脸,要是对方是个心思狭窄的,自己这会儿即便出手相救,恐怕也要留下芥蒂。

    如果可能,最好是和平解决。

    他一个法修,真和人家正正经经的体修,还是颇为不俗的体修正面较量,也不大合适,在延国那个位面,道行差不多的法修和体修对阵,一向是拉远距离,或者暗中出手阴人,可没哪一个傻到以自己的弱点,硬抗人家的强项。

    不过,此时似乎也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

    “二位,在下略通医术,不如让在下看一看中毒的病人,高公子他们若是的确没有下毒,你们逼问他们,也是浪费时间。”

    杨蕴秋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朵里面。

    那个冷肃脸的提刑一怔抬头,看了杨蕴秋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官爷,你再逼迫下去,难道就不担心高公子他们随便拿点什么药,说是解药糊弄你。看你的样子,显然中毒的人毒性已经发作,根本耽误不起。”

    杨蕴秋的话音未落。那个娃娃脸已经厉声喝道:“好,就带你去看。若是不能解……”

    他剩下的话没出口,但脸上的疯狂之色已经清清楚楚,那模样简直是不惜玉石俱焚。

    高义一颗心砰砰乱跳,高姑娘也胆战心惊,只看刚才那家伙出手的疯狂劲儿,要是不能如了他的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杨蕴秋猜测。这会儿换到二十一世纪,高义肯定欲哭无泪地大吼——疯子滚粗!

    高义让人倒着放在马背上。

    杨蕴秋也跟在后面策马疾驰。

    提刑司的宝马一水的骅骝宝马,火红的颜色,张扬的很。高家用来拉车的马虽然也不差,可和人家一比,绝对成了劣马。

    高姑娘急得在后面一路追赶,也只能看见尘土飞扬。

    杨蕴秋背着他那个明显很独特的大背包,骑在马上一路紧随。也就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就看见前面有一辆宽大的黑色马车,车前的旗子是提刑司特有的黑面金线旗。

    只有一个车夫赶着车马,杨蕴秋就见后面同样过官道的行商们,很自发地半路转道。绝不肯打扰,心下对提刑司的势力更有了几分认识。

    距离马车还有很远,那个包子脸的提刑就过来示意他站好,看样子是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武器在。

    杨蕴秋这才知道,不是对方不够专业,想来是太着急,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此时却是认认真真地把他身上的东西都给看了一遍。

    他制作的空间包现在换成了臂环样式的,到没让人发现不妥。

    等到背包打开,娃娃脸从里面翻出两册装帧精美至极的书籍,一册地图册,一册是繁体竖排的《聊斋志异》。

    看见这类书,两个提刑的面上总算有了表情,显然挺惊讶,待杨蕴秋的态度也稍微好转,虽不是多大的变化,至少他觉得对方看他的目光,不再像看一个冰冰冷冷的物件儿,而多多少少有了些许尊重。

    果然,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地位不可小觑。

    这两本书,还是杨蕴秋让娃娃新近打印出来的,油墨味尚且没有完全消退,要是杨蕴秋自己,看电子书很习惯,可他现在身边时不时有侍女伺候,就不好老坐着发呆,随手拿本书装装样子,也比较容易让别人接受。

    “请。”

    那个娃娃脸走过去和冷肃脸的提刑小声嘀咕了几句,回来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蕴秋也不管他们俩戒备,径直过去打开车帘。

    车内的两个男人穿着打扮和两个提刑一模一样,显然也是提刑司的人,只是脸色灰败,昏迷不醒,看样子到真像是中了毒。

    杨蕴秋不懂医术,可对于解毒,他有一千种法子。

    马车捂得严严实实,一点儿缝隙都没有,车内的气味难闻至极,他稍微呆了片刻,整个人就觉得心中烦躁。

    杨蕴秋随手把车窗打开,那个娃娃脸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车里的味道这么差,就是没病的也受不了,何况是有病的,他们既然是中毒,又不是着了凉,透透气没什么。”

    那娃娃脸皱起眉头,心下举棋不定,到底没有反驳,只是问道:“我兄弟中的什么毒?”

    杨蕴秋摇了摇头,还没说话,那冷肃脸的提刑已经眯起眼,杀气毕露。

    “别急,我虽然不知道他中的毒到底是什么,不过,我有一种药,是家里长辈留下来的,据说能解百毒,不如你们给他试试,放心,我的解毒药还剩下三颗,你们可以先找个人试药,这东西就是不起作用,也不会加重病人的病情。”

    两个病人的情况的确很糟糕,杨蕴秋觉得,这就是要濒临死亡,不过,两个人长得到五官端正,斯斯文文,看气质就很不错,不像寻常人。

    提刑司选人居然还要挑长相的?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无论是当文官还是武将,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他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一边也顺便去把高义从马上弄下来,靠着道旁一石墩坐下:“怎么样?可是很难受?”

    高义摇头,咬牙看了那两个举棋不定的提刑一眼:“杨公子。你可有把握,要是没有,万不要因为高某牵扯进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这四个肯定是提刑司的青衣提刑,到了青衣提刑这个级别的。个个都是千中选一挑选出来的,资质好,心性好的苗子,且都是从小就在提刑司长大……”

    用最快的速度,用简单的语言,解释了一下提刑司的情况。

    青衣提刑的数量不多,一般两个人一组。成为搭档,修习的也多是合击的功夫,从来同进同退,真正是情同手足。

    和其他组的提刑也是从小生活在一处。彼此之间多沾亲带故。

    正因为此,提刑司上下极为团结护短,一旦招惹了其中一个,顿时跑出来一大群,实在是十分难应付。

    反正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乐意去招惹这么个团结合作,又不会轻易生事的组织,哪怕是王孙贵族,也对提刑司相当客气。

    当然。提刑司也很懂规矩,他们只管江湖中事,只有江湖人犯案,威胁比较大,或者伤及普通百姓,他们才会出动,其它的朝堂中各种事务,一概不去理会,又是直属皇帝管制,所以即便势力不小,到也不至于到了碍眼的地步。

    听高义如此说,杨蕴秋到对提刑司多了几分好感。

    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说的痛快,想象中也很痛快,哪个男人没想过纵马江湖?奈何江湖中人痛痛快快之余,却也免不了会伤及无辜,两帮人打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毁掉一些寻常人的锅碗瓢盆,更不会在乎会不会伤及无辜路人。

    对那些不懂武功的寻常人来说,想必是吃够了这种苦头。

    有提刑司在,无论如何,江湖人动手的时候对多点顾虑,说不定也能少伤些人。

    这边窃窃私语了一阵,那个娃娃脸已经过来道:“还请公子给我兄弟解药。”

    他竟然连试药都没说要试一试,杨蕴秋不由挑眉,不过,却没多说什么,随手就把一个白瓷瓶递了过去。

    红色的药丸一塞进两个病人的口中,两个提刑就十分紧张,杨蕴秋也走了过去,他虽然对自己的药挺有信心,可到底是换了一个位面,谁知道这个位面的毒药会不会诡异到连他制作的解毒剂都不起效果。

    为了保险,杨蕴秋干脆又暗中使用了一次延国那边昆仑一脉的‘净化术’。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两个病人的脸色顿时就恢复不少,眼见一下子红润起来,那个娃娃脸的松了口气,小声叫道:“博英,你醒醒,博英?”

    可惜,还是一动不动。

    那个娃娃脸猛地扭过头瞪着杨蕴秋。

    冷肃脸的那个,也是一脸期待。

    那目光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杨蕴秋无语:“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解药确实能解百毒,他们不醒,也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大约是两个病人的身体状况的确有明显改善,他俩到没有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只是因为同伴不醒,面上的表情依旧算不上轻松。

    杨蕴秋也无奈,这会儿要是刘胜在,那还好说,他真不是医生。

    “不如去寻一个名医看看?”

    两个提刑面面相觑,这时才想起来,有人病了第一时间应该去找大夫!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所谓关心则乱,他们看出自家兄弟是中了毒,首先想起来的当然是要解药,而且他们提刑司的人,很少在找大夫,连御医都不找,司里面就养着两个神医,都擅长给武林人士治病,和外面那些没什么经验的大夫们完全不同。

    就是御医,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干成天研究武林人士的那些内伤,外伤,暗伤的。

    这虽然是个武侠世界,却并不仅仅是武林人士的世界。

    于是一行人上了马车,杨蕴秋看他们根本连高义都不看一眼,哭笑不得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下毒的是高公子,但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两个同伴中毒时间绝对不超过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我一直和高公子他们在一起,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毒手。再说。做这种事总要有个缘故,高家平白无故的。去招惹你们提刑司做什么?”

    于是,高义的待遇稍微好了点儿,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马车里。

    杨蕴秋赶紧拿了点儿治疗外伤的药给他,墨绿色的药涂抹在的伤口处,清凉一片,伤口也肉眼可见地愈合了。

    高义本来心存愤怒,不肯抬头。此时看见杨蕴秋药物的效果,也忍不住起了些许好奇心:“真不知道杨公子仙乡何处,居然有这么多灵药傍身。”

    在他心里,杨蕴秋的地位更是直线拔升。

    对于一个武林人士来说。还有什么比结交一位好大夫更重要的,万一中了毒,受了伤,认识一个好大夫,就等于多出几条命来。

    这时。两个提刑大约是看他们的同伴虽然昏迷不醒,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便把刚才那一副不近人情的嘴脸收了回去。

    那个娃娃脸还真心实意地跟杨蕴秋道谢兼道歉:“杨公子,王某刚才无礼。还请您不要见怪。”

    他声音十分稚气。

    杨蕴秋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这两个威风凛凛的提刑年纪都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的绒毛还没有褪去。

    那个娃娃脸叫王铮,冷肃脸的叫傅雪青,两个中毒的,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一个是王铮的搭档,狄博英,一个是傅雪青的搭档,叫叶苏。

    四个人这次出京,是为了一桩一百三十二人被杀的惨案,月前从北地来了一户姓高的盐商家,做完买卖离京的时候,让人全部杀害,连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也没放过。

    因为有人看见,说凶手只有四个人,形如鬼魅,连那人都被吓傻了,到现在还说不出囫囵话,目前有的信息,还是提刑司从他的惨叫声里探寻出来的。

    这次的犯人有可能武功很高,肯定是江湖人,提刑司就派出了两组青衣提刑,寻常的案子,提刑司出动调查的,大部分都是黄衣提刑,要是查出点子扎手,就叫距离最近的青衣提刑去支援,但通常一组就够了,两组一起出动,不过是因为信息不全,为了加一层保险,结果,连受害者的家都没到,一组就折了一个人。

    提刑司起码也有十几年没吃过这种大亏了!

    高义显然也知道不好,却忍不住愤愤道:“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才上岸不久,凭什么认定是我们下毒?”

    他是有多么想不开,才莫名其妙地去招惹提刑司?

    王铮站起身,走到车后面,一掰车底的木板,就出现一个暗格,他随手一拎,从里面拎出一个遍体鳞伤,浑身鲜血,看不出样子的人。

    这简直不人不鬼。

    高义一瞬间有一种想呕吐的欲望。

    怪不得父亲再三强调,绝对不能招惹提刑司,那哪里像衙门里当差的?比他们这些江湖人还要有匪气!

    傅雪青冷冷地道:“我剁下他第三根手指头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是你们名金堂的人,是名金堂下的毒,还没走远,我们追出去,正好追到你们。”

    王铮也道:“名金堂老姑奶奶三毒清风楼的事,我们的考题里经常会出现。”

    高义:“…………”

    家大业大名声大也不好,容易背黑锅!

    当年他老姑奶奶的未婚夫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世家张家的嫡长子张明远,他第一天到京城,就赞美清风楼的月娘花容月貌,第二天花容月貌的月娘就生了满脸脓疮。

    第二天,张明远赞美清风楼的邹姑娘风情万种,第三天邹姑娘就老了二十岁,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太太。

    第三天,张明远赞美清风楼的当家花魁体有清香,让人流连忘返,第四天,可怜的花魁许诗诗只要一出汗就有一股恶臭,比狐臭还要恐怖一百倍,闻见的人恨不得把昨天的饭都给吐出来。

    高家的老姑奶奶更是直截了当地堵在清风楼门前,告诉他们,要是张明远还上门,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了。

    于是,京城各大青楼都把张明远当成毒物,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可高家那位,也不得不变成了高家的老姑奶奶,再也嫁不出去。

    而且从那之后,高家的姑娘们全成了滞销货,闹到现在,还不得不狂刷温柔体贴的各项技能,硬生生把一群彪悍的侠女给逼成柔弱可人的小白兔,哪怕只有外表是白兔,那也得白兔下去,否则没人要了。

    现在人家把他们家的那位名声远播的老姑奶奶搬出,高义也无话可说。

    杨蕴秋低下头去,检查了一下那个已经变得看不出是人还是鬼的家伙,见他神色迷惘,显然被折磨的不轻,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办法自杀,估计是提刑司的人经验丰富,彻底绝了他自杀的法子。

    一个人想死,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暂时顾不上他,两个病人重要。

    距离最近的城镇是苏镇,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热热闹闹的街市,一行人直接去衙门,王铮把提刑司的令牌一亮,人家就麻利地给准备好厢房,连县太爷也亲自来招待。

    王铮说要大夫,县城里最好的大夫没多大工夫,就聚集到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幻术

    十几个大夫会诊,最后检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两个病人都很健康,之所以昏迷不醒,应该是被人用特别的手法点中穴道。

    王铮和傅雪青面面相觑,扭头瞪向杨蕴秋。

    杨蕴秋哭笑不得地摊摊手:“要解毒,我可以做到,绝对没有问题,可解穴什么的,我真不懂。”

    他到不是不认识奇经八脉,人体穴道,事实上,他对这些还是相当清楚的,杨静亭就曾经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巧妙改变人体死穴的方法,能在短时间之内,把他的死穴移动,掩盖起来。

    可是,和正经的武侠人士比认穴,他那是找抽呢。

    “我觉得,你们可以继续去审问那个被抓住的犯人。”

    王铮点头。

    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儿好肉的犯人很随意地被扔在地上,血腥味扑鼻而来,包括杨蕴秋在内,没有一个人在意。

    连周围矗立的衙役,也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

    杨蕴秋随意看了一眼,心里多少有数了——看来这是小阵仗,这个武侠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凶残,人命,对于某些人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事。

    论刑讯,在场的专家很多。

    王铮和傅雪青那都是行家里手,怎么让犯人在不伤及生命的前提下获得最大的痛苦,那是他们的‘专业课’。

    像一开始那般,直接断手指头,只是最快,最粗暴的手段,他们是着急急疯了,这才做出来的下策,如今自家兄弟生命暂时能够保住,两个人也恢复了镇定从容。

    王铮直接拎着犯人去了刑房。

    杨蕴秋见状,也就不去操心,扶着身上还有些不舒服的高义去县衙给准备的房间休息一下,顺便吃点儿东西。

    他们这么一番折腾,不说别的,体力消耗太大,两个人都饿了。

    高义还有点儿犯愁:“我家阿妹肯定很担心,哎,希望她不要乱来才好。”

    另外,他还担心家里。

    高家也不是特别和睦的,哪怕是嫡出的这六房子孙,彼此之间也不是那般融洽,再加上还有别的房的族人,其中看三房不顺眼的人有的是,三房得势的时候,他们不敢表露,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族,总会有些外人无法理解的难处。

    杨蕴秋可没他那么多心思,吃完饭,还叫人家准备热水,舒舒服服沐浴,然后就坐在床上打坐调息。

    晚上的时候,王铮和傅雪青过来与他们俩一起吃的饭,两个人依旧愁容不减,不见欢颜,想必是毫无收获。

    高义看了他们好几下,到底没敢说让放人的话。

    虽然他这是无妄之灾,奈何提刑司威名赫赫,即便是高家,也不愿意随便得罪,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对方自己调查清楚,认定此事和他无关,主动把他放出去。

    这事儿本来就和高义无关,所以他也不心虚。

    杨蕴秋却一点儿都不会看人脸色,此时也不乐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

    “怎么?没问出来?”

    王铮有点儿不好意思,一张娃娃脸上不免泛红。

    傅雪青皱眉,难得发了一次声儿:“是个硬骨头,肯定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杀手。”

    杨蕴秋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们,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你们那两个兄弟的毒,不是高义下的,我一上岸,就没离开过高家的商队,那么反过来说,谁会随口陷害高家,谁就比较可疑。”

    说着,他就扭头去看高义。

    两个提刑也停下筷子,同时转头。

    高义还真转了一下念头,要不要趁机把几个死对头说出来,让提刑司去找找他们麻烦,奈何两个提刑就在眼前,那种压力不懂江湖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他完全说不出半句不负责任的话语。

    “……我们名金堂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具体有多少仇家,我也算不清楚,可是,敢和提刑司作对,至少我想不出谁有这样的本事。”

    江湖黑、白两道,估计没有哪个家,哪个派,愿意招惹提刑司!

    杨蕴秋耸耸肩:“也或许是对方知道高义要走这条官道,所以顺口攀诬。”不过,这就更不好找,他们直接打着旗号,一路张张扬扬,满江湖的人都知道他要走官道进京去。

    事情转来转去,还是转到最后剩下的活口身上。

    王铮他们担心自家兄弟,哪怕是被点了穴,谁知道拖的时间长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害?结果下手就有点儿不知分寸,差点儿把人弄死,还得找大夫给治伤。

    杨蕴秋对提刑司还是挺有好感,见他们是真发愁,想了想,干脆去找王铮:“我略通一点儿五行术数,对幻术也有些了解,不如我来试着催眠他,让他主动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如何?”

    他这么一说,王铮一口茶水喷出,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到碗里,他虽然听说过很多很多年前,有些能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通,还有人会道家法术,但这些真的都是传说了,在经义典籍都残缺不全的如今,那些杂学已经很少有人研究。

    还是傅雪青够沉稳,沉得住气。

    现在他们俩都没法子,既然杨蕴秋想试试,自然没问题,事实上,王铮还挺好奇,想看看所谓的幻术到底是什么。

    杨蕴秋让县衙给他找了一个阴面的房子。

    整座房子都用黑布遮住,遮得严严实实,然后他钻进去,一忙活就是一个多时辰。

    房间里时不时地传出一阵敲敲打打的声响。

    声音清脆,直透肺腑。

    王铮和傅雪青都等在外面,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见,但只听声音,就觉得气息不稳,幸好没多久,里面就没了一丝声响。

    两人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其实心中都挺好奇,终于等到杨蕴秋开口让把犯人给提进去。

    一进门。

    首先看到的就是正中央的一张漆面桌子,上面摆放着一颗夜明珠。

    整个房间的光线不算幽暗,却也不至于亮得刺眼,是一种很适合眼睛的亮光,除此之外,就是地板山忽然出现的繁复的纹路。

    说好的幻术呢?

    王铮抬起头来,刚想询问,就见杨蕴秋笑着一挥手,一座大冰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傅雪青和王铮都吓了一跳,全都反应超快,扑通一声,全都匍匐在地,等了半天,想象中的撞击并未来临。

    杨蕴秋失笑:“咳咳,就是怕一时手生,先试验试验。”

    王铮还心有余悸,勉强站起身,觉得衣服都让汗水给浸透了,只是眼睛发亮发光,连傅雪青也露出一种被小猫挠了一下心肝的表情来。

    当然,正事重要。

    按照杨蕴秋的指示,离奄奄一息相差不远的犯人,被安放在地上繁复的纹路中央。

    杨蕴秋随手在他的头顶,足心处,都点上了一盏灯,冲着迷迷糊糊,半昏半醒,根本没办法完全解除外界的犯人道:“我点燃你的三盏命灯,第一盏命灯熄灭,你即将将离开人世,第二盏命灯熄灭,你将回忆你的一生,第三盏命灯熄灭,你将踏入地府鬼蜮,你一生的功过,将在轮回台前被审判,我希望你能够看一看你的罪孽。”

    他的话语平淡,但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是让人心里毛毛的,不自觉相信了他的话。

    话音落下,第一盏灯,无风自动,瞬间熄灭!

    本来半死不活的犯人忽然睁大了眼睛,眼前仿佛看到令他惊惧万分的恐怖景象,瞳孔收缩,嘴巴微张。

    连手指被剁下来,十指连心,还不知道多疼,这人都能认认真真地编造谎话,但这会儿,他的瞳孔却开始涣散。

    “来了。”

    杨蕴秋低声道。

    第二盏灯,也渐渐熄灭。

    那个犯人整个身体开始不停地抖动,嘴巴一张一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杨蕴秋退后一步,示意王铮和傅雪青上前:“剩下的就看你们,随你们问,一个问题多问几遍,我先出去。”

    这应该是提刑司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应该多管。

    杨蕴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歇了一晚上,第二天,餐桌上的提刑就变成了四个人。

    一下子见到四只真正的提刑司提刑,还是青衣提刑,显然高义和那个县令都很不自在,说话的时候磕磕绊绊的,行为举止也特别时常。

    那四位显然已经很适应这样的场面,半点儿不以为奇,到是另外两个提刑,狄博英和叶苏对待杨蕴秋特别热情。

    应该说,这两个就不像人们口中人人害怕的青衣提刑。

    狄博英风趣幽默,情商高,智商也高,随便几句话就能博取别人的好感,有他在桌子前满坐着,便是心里不怎么舒服的高义,那点儿芥蒂也轻轻松松地就被消除干净。

    至于叶苏,话到是不算多,可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性情更是中正平和,他是傅雪青的搭档,性子却和他完全相反。

    如果说,傅雪青是冬日的坚冰,叶苏就是春日的暖风。

    狄博英冲着杨蕴秋上看下看,摇头叹息:“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精通玄门幻术的,怎么也得是个七老八十的前辈长者,没想到这般年轻。看来公子的家乡,一定是个地杰人灵的好地方。”

    “好地方到算不上,房子太高,雾气蒙蒙,还是你们这里好。”杨蕴秋也不在乎对方的试探,反正就要告辞离去,现在毒也解了,人也苏醒,总不能还扣着人家高义不放。

    高家人也不是可以小觑的。

    事实上,这会儿提刑司扣住高家三房公子的事儿,恐怕已经在江湖上传开,要是提刑司这边儿不给一个说法,绝对过不去。

    果然,四个提刑备了厚礼,礼送他们两个离开。

    别人也就罢了,狄博英却是恋恋不舍,显然是挺想再瞧瞧杨蕴秋的幻术,县令更是直接下令将他用过的那个房间给封存,再不让别人进去。

    其实,房间里只是有个粗陋的聚灵阵,也就能坚持一两日,等到聚灵阵失效,里面的法阵就成了摆设,根本不用担心。

    估计这四个提刑还是有任务在身,事情应该挺严重,狄博英到底不曾留客。

    杨蕴秋和高义,一人得了一匹宝马,那是骅骝,目前除了天元牧场之外,就只有提刑司能找得到这么好的马。

    不知道高义怎么想,反正杨蕴秋挺高兴。

    高家有自己的联络方式,离开县衙,高义就找了一家酒馆,把自己的令牌给酒馆的掌柜看,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等到了高姑娘。

    高姑娘显然被吓得不轻,花容失色,一见高义,就放声大哭:“哥,你不要紧吧?急死我了……”

    她怎么可能不急,那是提刑司。

    要真让哥哥被押去提刑司受审,他们三房还不知道会怎样!

    两兄妹一见面,高姑娘就赶紧吩咐下人:“快,给老祖宗送信,就说大哥没事儿,提刑是弄错了人,现在人安安全全地在我这儿。”

    立时便有人飞马传讯,要是跑得快,估计那边寻找支援的信刚到,这个报平安的也能到了。

    “这次要是惊吓到老祖宗,那可是我的罪过。”

    高义心中也不安,吩咐下去,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心里却把将他扯进这等无妄之灾里的混蛋大骂一通,要是知道是谁干的,他非得恢复以前的匪气,把对方活剐了不可。

    他们高家虽说有点儿金盆洗手,洗白自己的意思,但毕竟祖祖辈辈都是当土匪的,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想报复才奇怪。

    事实上,京城高家那边儿的确让这事儿闹得不安宁。

    老祖宗,也就是高义他祖母,前面正乐呵呵地守着怀了身孕的小儿媳妇说话,后脚就让紧急加急的密报吓出一身冷汗。

    刚刚派出人手,四处打探,看高义究竟是哪里惹到了提刑司,紧接着就收到了高姑娘报平安的信息。

    老祖宗急急忙忙看过信,顿时松了口气,一边擦汗,一边苦笑:“看看,看看,就出一趟门,便乱成这样,幸好没出大事,要是义哥真进了提刑司,我可怎么和老三交代。”

    高家这边总算放了心。

    老祖宗又仔仔细细翻出信来细看,就从里面发现了杨蕴秋。

    高姑娘心里对杨蕴秋那样充满书香气的翩翩少年郎,有那么点儿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在信里自然而然就要说说他的好话。

    而且杨蕴秋做的也的确可圈可点。

    老祖宗看了几眼,便对孙子孙女出去一趟,带回来的这个客人,有了那么几分好奇心。

    恩,幻术这种说法,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虽然没亲眼看见,可要不是当真管用,她那孙子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从提刑手里安全出来。

    老祖宗是女人,想法比较感性,当然都是往好的方面想。

    其它几房的人,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二房目前比较低调,谁让他们家小公子闯下祸来,现在那个祸患还找到三房头上去,高义这一次运送货物回京,简直是费了大力气,比往年艰难岂止十倍,一路上折损的人手,也让人心疼的要命,偏偏三房带出去的都是他们三房的自己人,二房明显亏欠了人家,当然不能这时候说三道四。

    可大房的老大家,对这个三房弟弟出去一趟,自己赚下偌大的名声——让裴家的谋算落空,两家打交道多年,年年斗得不可开交,胜上一次长辈就开心。就有点儿别扭,本来这种活儿,应该是他们大房做,那批货物里面还有给宫里的贡品,是很露脸的事儿,现在让三房‘抢’去,里子面子都占了,大房的人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此时说话就带出点儿怪味:“高义那小子就是喜欢胡乱结交人,这次办这么重要的事儿,还随随便便带陌生人一起行动,让提刑司的人注意上,还不知道为了什么,可别留下后患。”

    老祖宗听了也当没听见。

    做长辈的,有时候就得学会装聋作哑,只要不过分,小辈们要别别苗头,并不是什么大事。

    高家这边的思想没有统一,杨蕴秋他们一行人到了京城,遇见一路接待的人手,有些热情的要命,有些就公事公办,冷冷淡淡,到显得有点儿古怪。

    杨蕴秋不知道京城还发生了些事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不过,首次登门,总要准备下一些礼物才好,这时节可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便去找高义探问。

    高义怔了怔,笑道:“家里长辈们也没什么爱好,等到了京城,公子随意去店里买些包装好的四色礼便是,家里人不怎么讲究。”

    他不担心杨蕴秋没钱,在船上的时候,那位就经常拿一些金子银子雕刻成的小玩意,什么小花,小草,还有一些小房子,小杯小碗什么的,哄阿红她们开心。

    那东西看着精巧,其实就他随意扔着玩的那些,也够一个五口之间过生十几年。

    所以,这位一定是大富豪。

    他常常带江湖朋友回家,江湖人,对这等礼仪其实不怎么看重。

    杨蕴秋想了想,看样子高家应该也算是江湖世家,那肯定所有人都对一些兵器感兴趣,他空间包里正好有几盒子‘折扇’和‘折伞’。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画像

    这折伞和折扇都不是一般的东西。

    全是用特种钢做的筋骨,又轻便又坚韧,绸面也是从未来世界淘来的好东西,虽说要是防导弹大概不大可能,但防一防寻常的子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且可以吸收冲击力,算是相当不错的护身武器。

    在现代可能也就算是不错的实用工艺品,毕竟现代社会,最起码在中国大陆,你偶尔上个街什么的,不至于漫天子弹乱飞,还得靠这类武器防身。

    搁在这个位面,这种东西却绝对是宝贝级别的。

    至少对高家来说,如此礼物,简直不能再划算了。

    杨蕴秋先去见了高义他爹,也就是三房的当家,三老爷。

    看着不像武林人士,很和气,身体富态,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见人先带了三分笑。

    高义就介绍,这是我朋友,这是我爹,我爹负责高家大半的生意云云。

    杨蕴秋一看,的确像个生意人,让人看见就觉得憨厚,而且和气生财,做生意的要真和江湖人似的,腰里跨一把大刀,那可真没法做得长长久久了,又不是镖局生意。

    再接下来又见了几房的老爷。

    别说,因为他拿出来的见面礼实在太出彩的缘故,包括一开始因为儿子不喜欢,对他充满戒心,很是不友好的大老爷,见面也带了几分笑模样。

    反正,杨蕴秋在高家的地位是一日三高。

    以前让他住在外院普通的客房,现在三老爷发话,直接住翠微苑,那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当年高家招待某些王爷,也就是这个档次。

    大老爷也没反对。

    杨蕴秋拜访完男性长辈,又见过和高义同辈的那些人。

    高家是大家庭,人简直太多了,高义在自家被称十一郎,也就是说,他上面有十个哥哥。

    杨蕴秋也就简单混了个面熟,大部分庶出的根本没露脸,然后才去见高家的那位老祖宗,老祖宗慈眉善目,一眼瞧见杨蕴秋就说好。

    “好俊俏的后生,真是讨人喜欢。”

    老太太一通猛夸。

    高家那大姑娘先红了脸,就有点儿扭捏。他们高家这一辈,男孩子多,女孩子少,就三房有女孩子,还只有这大姑娘一个嫡出的。

    即便如此,这姑娘也没养出骄纵的性情,温柔体贴,这次恐怕还是头一次,春心萌动。

    杨蕴秋不说别的,他这长相,上到八十老太太,下到八岁小女生,只要是女性,眼睛没什么毛病,就少有不喜欢的。

    要说他到现在为止,还没碰上什么桃花,那绝对不是脸的问题,而是性子的问题。

    在现代老是看见什么女人倒追帅哥之类,那也得是帅哥有时间有精力去被女孩子倒追,像他这样,整天不是趴在实验室,就是教室,要不然就是大汗淋漓地玩汽车改装,窝在图书馆,连头都不肯多抬一下,上哪里找漂亮姑娘慧眼识英雄,跑来倒追?

    在未来世界,到有个无论哪里都符合他喜好的,可惜一样没机会,人家是御姐,不中意青涩的这款,而且他后半辈子整天在战场上耗费时间了,也没心思追追女生。

    到是有个杨黛黛,以前对他有那么点儿小心思。

    可人家一天天见不到你的人,甚至连熟悉的朋友都算不上,那点儿好感,又能持续多久?总而言之,杨蕴秋还得说至今没有遇上一个真正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孩子。

    他不大懂,或者说,不大关注这些,当然也看不出古代女孩子那十分隐晦的暧昧来,和老祖宗说了一会儿话,就让高义带去翠微苑休息。

    一夜沉眠。

    第二日起来,杨蕴秋精神抖擞,路上多少带来的那点儿疲惫一扫而空。

    来到这儿,还不知道要呆多久,自然得上街看一看。

    他也没让高义领路,只带着阿红,就溜达溜达地上了街,街面上却不是想象中那样,人人佩刀佩剑,即便有个把带着刀剑的,也用黑布包裹,行为低调,市井十分繁华,也有些统一服饰的少年郎拿着书本匆匆来往。

    每逢碰到这些人,周围的行人都会主动走避。

    阿红眼里也略带几分羡慕:“这些是文德书院的学生,四大书院里,文德书院排在第二位,除了皇家开的国子书院之外,它是最好的了。”

    其实有些人认为文德书院要比皇家书院好得多。

    单看文德书院和皇家书院同样在京城,每年报告文德书院的,要比报考皇家书院的书生多出一倍有余,就能看出根底。

    只是身在京城,总要有些避讳。

    酒肆茶楼里还有说书先生,且这些说书先生的地位,也比他知道的那个古代要高一些,吹捧的人不少,就和明星似的。

    说的除了传奇故事之外,也有各地的奇闻异事,比如说哪个江湖豪客单挑了哪家山寨,比如说,某位才高八斗的书生让哪家姑娘痴迷,夜奔来投,也有些文坛趣事,哪个大家又写了一首好诗词,做出一手好文章。

    虽然,那些文章诗词看在杨蕴秋的眼里,实在不怎么样。

    连他自己本身的水平,恐怕还有些比不上,更别说和流传百世的唐诗宋词名篇相提并论。

    即便如此,这个世界还是很有趣。

    杨蕴秋逛了一路,正好有些口渴,便和阿红一起上了一家茶楼,叫了壶热茶,解渴顺便歇脚,正坐着,就见一老一少,都是一身褴褛的男子走上楼来,一眼见到坐在他们前面桌子旁边的一少年书生,就跪下磕头。

    “李郎君,您行行好,就再给阿芬画一幅画像吧,阿芬已经走丢了十几日,她要是没了,可让我怎么活儿!”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个书生也有些坐立不安,苦笑道:“老人家,我都给您画过两次,就是衙门的寻人告示,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寻不到人,也不能怪我,您老就别再纠缠。”

    杨蕴秋听周围人唠叨,这个老人家姓周,叫周大,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他身边那年轻男子,叫阿福,女儿叫阿芬,家里不算富裕,却也有两亩薄田,日子还过得,可十二天前,阿芬早晨上山采药,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周家父子二人报了官,衙门帮忙寻了些日子,没找到人,寻人告示也贴了出去,奈何直到今日,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

    周达最爱这个女儿,就求了文德书院的李郎君画出他女儿的画像,四处寻找。

    为了找女儿,他们俩这十几天,恐怕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怕比街上的乞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蕴秋到很会一些寻人的法术,奈何一来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已经死亡,他的寻人法术,可是只能找到活物,活着才有生命气息。

    二来,这里是陌生的位面,他根本没带齐东西,用这种法术消耗的灵力太多,失败的可能太大,再说,此处又没有卫星,更没有那么多的监控设备,用法术寻人恐怕人没找到,灵力早耗干净了。

    在这方面,杨蕴秋不觉得自己能帮得上忙,不过,画画这种事儿,只求相像的话,在场的,恐怕谁也比不上他。

    见那李郎君被缠得快要不耐烦,杨蕴秋就低声和阿红说了几句话。

    阿红愣了愣,还是很听话地站起身,走过去扶住那位周老爷子,低声道:“老爷子,您不要难为李郎君,他既然给您家的女儿画过像了,再多画又有什么用?李郎君的画,那是画的意境,又不是专门给衙门里画人像的,要是您不介意,不如让我家公子帮忙试试?”

    李郎君早让他们父子给缠得暴躁无比,哪里还在乎阿红是不是贬低了他,连忙道:“就是,李某画画的技艺差的很,您还是另请高明。”

    周大也没法子,见李郎君像被狗追一样,茶也不喝,拔腿就跑,只好不甘不愿地到杨蕴秋这一桌来。

    阿福更是蹙眉:“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想来不认识我家阿妹,要怎么画像?”

    对方毕竟是想帮忙的,他也只能勉强按下脾气,声音却免不了有点儿大,显然窝火的厉害,杨蕴秋也不介意,只是笑道:“不如你形容一下令妹的形貌,且先看看我画的像不像?”

    事已至此,他们父女是任何机会都要抓住,再说,如今也无法可想。

    阿福早在心里把妹妹的形貌想了好多遍,此时说出口,自然清清楚楚,详详细细,他们俩一开始也不以为杨蕴秋能画得多么好,却没想到,对方只寥寥几笔勾勒,纸上出现的少女,赫然就是他妹子,简直一模一样。

    周大激动的直打哆嗦:“是阿芬,就是阿芬……”

    杨蕴秋不急不缓,细问了她的衣着打扮,连绣鞋,手帕,身上带的那些首饰,凡是显眼的东西,全都给画得清清楚楚。

    周家这两个人看得一惊一乍的,到把周围的客人也吸引过来。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先不说这个时代真正的绘画高手不多,就是有,也不会像杨蕴秋这般作画,大家可不是看着又新鲜,又有趣。

    不多时,画就画好了,素描这东西画起来本就不慢。

    周大连忙从身上掏银子,杨蕴秋自然不能收,不光不收,连纸张都是自己掏的。

    “阿红,你陪周老爷子去贴在城门口,再拿一把大钱,分给城内的那些小乞儿,向他们打探打探消息,顺便让他们帮着找找人,再多宣传,告诉他们,谁要是能够提供线索,我这里有一只金锞子做赏钱。”

    他这话一出,周大一下子就跪下。

    其他人愕然之余,也不觉赞叹周家这父子俩有福气,碰上个好心人。

    那金锞子起码也有一两金子,阿红到没怎么看在眼里,他们寻常过年过节,赏钱也少不了,一两金子在她眼里并不算多。

    “两位,随我去吧。”

    阿红应了声,就领着两个感激万分的男人离开。

    杨蕴秋又坐了片刻,周围有好些客人都围过来探问他的出身来历,毕竟,看他画画的技巧就知道,这肯定是有独门的功夫,小家小户出身,怎么可能如此?

    哪怕是在京城,他的技艺也一样惹眼。

    杨蕴秋就便随意应付了几句,和跟高家说的一般,只说家里人战乱时期出海避难,在海外隐居,他这一次就是想回来见见世面,呆不过多久,也要离开的。

    没多时,甚至不等杨蕴秋回到家。

    海外有奇人来京城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

    杨蕴秋回去,还让高义给打趣了几句,高家那位老祖宗也笑道:“听他们说,杨公子画的画栩栩如生,那人物像,就和真人一般,真是了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可愿意给老朽也画一幅?”

    高义在船上就见过杨蕴秋的画,当然知道他画技高超。

    只是,当时杨蕴秋画风景画,多少带了几分写意的潇洒,即便是十分好,却也不是那种逼真的素描,高家兄妹到真不知道,他还会画人物像。

    一位比自己大好几轮的老太太发了话,杨蕴秋当然不能不同意,不过,给她老人家作画,就不好随便用素描凑合了。

    画一个黑白老太太,跟遗像似的,就算人家不懂这种说法,他也会不好意思。

    油画可没有素描那么容易,好在那老太太也并不是很着急。

    到是高家那位大姑娘,还有高家一群妯娌,听阿红兴高采烈地描述杨蕴秋在酒楼给人家画画的事情,都相当好奇,非缠着他展示一下。

    杨蕴秋干脆拿了个素描本,画了一幅在场所有人的Q图像,可爱又充满谐趣,一下子把在场的姑娘们全逗乐了。

    老太太也笑得前仰后合:“哎呦喂,可别把我画成这般。”

    哄了一会儿女孩子和老人,杨蕴秋就回了自己住的客房,让阿红给弄了点儿吃的。他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幸好高家也一样,各房的人都是分开吃,到省去不少麻烦。

    几天下来,杨蕴秋在高家住的还算舒服。

    只是,他身上的银钱虽多,却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万一一呆好几年下去,这些银钱恐怕就有点儿不凑手,再说,也不好一直住高家这边。

    干脆就四处转了转,看看能不能找份儿养家糊口的工作。

    奈何京城里打短工的不少,可端盘子倒水那种事,他做起来未免掉价,还有一份高薪好职业,就是当老师。

    但要求很严,书院的先生都是知名人物,像杨蕴秋这般,一点儿名气没有的陌生人,学问再高,也进不去书院的大门。

    转了两日,居然没找到适合他干的事情。

    杨蕴秋心下好笑——在地球的时候,他那阵子就为工作的事情发愁,后来想开了老老实实去地下三楼干活,没想到来了这个位面,照样也要为工作犯愁。

    看来,他今年注定了要感受一下那些应届毕业生找工作难的滋味。

    这日,杨蕴秋带着阿红去文德书院门口转了一圈儿,他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身边还带着侍女,别人只当是要报***书院的考生,到不怎么惊奇。

    转了一会儿,没找到认识学校里那些先生的机会,杨蕴秋挑挑眉,到底放弃心里的小念头,正准备回去,却见一个小乞儿偷偷摸摸地在拐角处看他。

    杨蕴秋的灵觉敏感,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乞儿就是要寻他,便驻足一笑,招了招手。

    那小乞儿迟疑片刻,咬咬牙,撒开腿跑到他面前,高声喊道:“你说话算数不算数?”

    杨蕴秋失笑:“自然是算的,你有什么事?”

    “这个。”

    小乞儿一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只绣花鞋来。

    杨蕴秋愣了愣,随即想起他曾经管过一桩闲事,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锞子,递过去,那小乞儿顿时喜逐颜开,却一瞬间就把金锞子藏在衣服里面,还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别怕,等一下让阿红送你回去,多绕几个圈儿,阿红的功夫很好,不会伤到你的。”

    杨蕴秋的声音温和,“这只绣花鞋,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绣花鞋上沾了不少泥土,绣线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但他认识这种花色,正是当时他听那个周大描述之后,自己亲手画的。

    “就在后山,我可以带你们去。”

    小乞儿得了金子,显然开心的不行,整个人也热情起来,还是个孩子,雀跃的时候一蹦一跳的,分外可人。

    杨蕴秋使了个眼色,让阿红去叫上周家父子,才带着小乞儿一起走。

    那周家父子一看见绣鞋,脸色顿时大变,尤其是周大,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的阿芬啊阿芬,这是阿芬自己做的鞋,就是她的……”

    阿红好半天才劝住它们,杨蕴秋又派了个人回高家交代一声,就领着周家两父子,还有那个小乞儿,一起出城去了后山。

    现在是冬日,山上却没多少积雪,京城今年还算暖和,大雪天没有几日。

    很快,一行人就跟着小乞儿找到了丢失绣花鞋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情

    那是一片很普通的小树林,林中也没什么大的野兽儿,偶尔有猎人来打一些野兔,野鸡之类,除此之外,人迹罕至。

    周家两父子面面相觑:“这不是阿芬采药的地方,她一般采药都是去南面。”

    周大叹气:“我们家向来采药为生,阿芬是个勤快孩子,还在南面一座山谷里种了些药材,平时经常去侍弄。”

    两父子说话还平静,脸上的表情,却几乎要绝望了。

    杨蕴秋自己画过阿芬姑娘的画像,那是个很出色的漂亮女孩子,哪怕放在京城这种大城市,也是秀丽的很。

    毕竟那些大家闺秀们轻易不会出门让别人看见,江湖上的侠女到不那么讲究,可要习武练功,要闯荡江湖,日日风吹日晒雨淋,手脚粗大,皮肤好的没有几个,像电视里那种偏偏若仙的侠女没多少,肌肉女到是遍地都是。

    且那种侠女,只在性格上,就不怎么讨男人喜欢。

    阿芬却不同,她长得甜美,父兄视她如珠如宝,即便是女孩子本身勤快,总想做点儿活帮衬家里,到底没经历过太多风霜。

    这么可人的姑娘,失踪半个月,哪里还能找得回来。

    周大捧着绣花鞋发呆,他儿子阿福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流。

    杨蕴秋想了想,扭头问周大,“你们经常进山?家里可养了狗?”

    当然养了,而且还是两只猎犬。

    杨蕴秋就托高家的下人帮忙,去把周家的两只狗都给带上山,拿着绣花鞋让那两只狗闻了闻,他低下头去,在狗的耳边也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又拢着它们的脖子胡噜了几下,才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两颗药丸子,喂给它们吃了。

    两只狗就低声咆哮了几声,拔腿飞奔。

    “跟上。”

    杨蕴秋带着阿红,连同那个小乞儿,再加上周家父子,都一路跑着跟上去。

    两只狗一开始走得很顺,一路穿过小树林,然后却开始绕圈,在好几个地方都停下来咆哮,看样子焦虑的很。

    又怎么一段儿,居然碰到一片山泉小溪,两只狗到底是闻不见味儿了。

    其实,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它们还能有所发现,已经是很难得,尤其是前一阵子还下过一场小雪,虽说不大,却足够洗去痕迹。

    周大看着趴着不动的猎犬,气得直跺脚:“……你们这两个没用的,哎,我们家阿芬到底在哪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让我怎么活!”

    杨蕴秋干脆登上旁边的树,四下张望了一下,用手描摹了一会儿他们走过的路程,忽然皱了皱眉头,指着刚才有猎犬停留的一处山岗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周大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公子,那是坟地,附近村子里有什么孤寡老人死了,家里没亲眷,一般就葬在那儿,棺材铺也愿意给送一口薄棺。”

    杨蕴秋眼睛转了转,当先带头儿走过去,一边问道:“最近可有人下葬?”

    周家父子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

    阿红很有眼力,很快就派了个跟班,去把山下村子的里正找来,高家虽然没人做官,可他们家有钱,村子里的人也轻易不愿意得罪,拿着高家的牌子过去,里正没多久,就上了山,带着一脸笑容,客客气气,听见杨蕴秋问话,也不嫌烦:“回公子,最近这片坟地上到没再葬人,离得最近的,也是三年前老金头儿去世,咱们村子里凑了凑钱,给他置办了一口薄棺。”

    这片山坡是荒地,风水也不算好,真正能够置办棺木,让自家长辈下葬的,不是去自家的墓地,就是找依山靠水的好地方。

    真埋葬在荒地里,是会被族人们戳脊梁骨的。

    杨蕴秋想了想,带着人走过去,围着那片荒地绕了两圈。

    说实话,在这种地方,没人能自在的了,哪怕是杀人如切菜的阿红,也一样浑身发毛,此时天色已暗,坟地里不免隐约有鬼火闪烁。

    “公,公子。”

    阿红一只手拽着杨蕴秋的胳膊,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儿,说话时却还是打起了磕绊,“咱们到这儿干什么?”

    杨蕴秋走到一处坟地前面停步,拿出手套戴上,抓起一把泥土看了看,扭头问那里正:“请问,这里埋的是谁?”

    里正过去看了看石碑,因为村子里识字的不多,他作为里正,好歹认识些字,每逢遇到穷苦人家要刻墓碑什么的,都会找他求一幅墨宝,里正一看就想起来了:“这是村里头一个孤老婆子的墓,只知道她原来夫家姓赵,死了也有七八年了,这还是我头一年当里正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让她入的土。”

    这种京城附近的村子,世道太平的时候,一般都不至于穷的过不下去,有些孤寡老人死去,村子里都会帮把手。

    像电视里那些父母死了,不能下葬,所以卖身之类的事情,一般不会发生在京城附近,要不然就是那等被宗族驱逐的,要是有宗族在,村子里有乡里乡亲的邻居在,老人们不能入土为安,那是很丢人的事儿,再说,又不用风光大葬,置办一口简单的棺木,哪里花费了几个大钱?

    “七八年了?”

    杨蕴秋摇摇头,“这泥土最近才被翻动过,绝不会超过一个月。”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

    阿红更是忽然觉得寒气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想了想,杨蕴秋扭头问那里正:“能不能挖开看一看,说不定能够找到阿芬姑娘失踪的一些线索。”

    周大和阿福愣愣抬头,盯着那坟头,大冷的天,额头上的汗珠子滚滚而落。

    里正却拼命摇头:“那可不行,私自挖坟可是大罪。”

    杨蕴秋还没说话,周大已经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一口气结结实实磕了七八个头,磕得脑门一片青色。

    阿福也跪下跟着磕,一边磕一边哭道:“里正,您就可怜可怜我老父亲,他这么大把年纪,还丢了女儿,要是真找不着阿芬,我们爷俩以后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他哀哀哭求,看那模样,当真是疼爱妹妹疼到骨子里去。

    里正也为难,叹气道:“哎呦喂,你们俩别这样,赶紧起来,不是我不懂人情世故,实在是这事儿不能私下做,若是让官府查到,是要下狱的,再说,你们也没法子拿出什么证据来,你们没有证据,怎么能挖坟?这不是想曝尸?”

    周大怔怔地无语。

    里正说的实在有道理,杨蕴秋本身不大在乎这些,他又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可土生土长的土著们,谁也说不出挖开别人家的坟墓没事儿的话。

    “周大,你要真心存疑虑,不如去县衙请县令批准,反正私下里不能随便乱来。”

    这种事情,连高家也帮不上忙,高家就算势大,也只是平头百姓罢了。

    杨蕴秋又叮嘱了周家二人几句,让他们别轻举妄动,最近一段儿时间照常每日拿着画像找阿芬就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周大显然是对这位杨公子颇有几分信任,也就答应了。

    天色越来越暗。

    大家伙总不能一直戳在坟地,杨蕴秋无奈,只能和阿红回去,里正派了两个村子里的壮小伙送周家父子回家,也是监视之意。

    他要是不知道对方想私自挖坟,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总不能置之不理,否则真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

    周家父子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到底一步三回头,跟着人下了山。

    杨蕴秋下了山,叫住跟着看了一回热闹的小乞儿,抓了一块儿银饼子给他,压低声音道:“你替我传传消息,就说有很多人在后山的坟地撞鬼,告到县衙去,县令已经答应要把那片坟地重新修整,将一些孤寡老人的棺木起出来,重新找一块儿风水宝地安葬。”

    又把阿红叫过来道:“你帮我找几个人,盯着那个赵氏的坟地,还有,替我封一封嘴县衙那些差人的嘴,若是有人探问关于后山坟地的消息,只要别否认即可,有什么人探问,都记下来,说不定有用。”

    阿红答应了声,就乖乖去了,杨蕴秋这才觉得心里安稳一些。

    不到三天。

    阿红蹦蹦跳跳,一脸激动地进门,抓住正在读书的杨蕴秋就道:“公子果然神机妙算,确实有人打听坟地的事儿,那人在城东开了一家豆腐店,颇有些钱财,姓严,叫严文举,我们是不是?”

    杨蕴秋笑了笑,叮嘱他们让后山的人小心戒备。

    当天晚上,杨蕴秋才躺下没睡多一会儿,就又让阿红给叫了起来,只是这次阿红一脸的羞愧。

    “公子,我,我……”

    杨蕴秋点了灯,见小姑娘咬着牙,脸色难看至极,叹了口气,低声道:“别急,是不是出了差错?”

    阿红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我让高家几个家丁去盯着坟地,正好堵住了严文举那小子,没想到,那小子舌灿莲花,还有他妻子,竟然带着香烛祭品,也赶了过去,说他们两口子早年受过赵氏的恩惠,就想着祭拜她老人家一下。”

    一边说,阿红气得跳脚:“全是胡说八道,去上坟,难道还要等到大半夜?还要带着铁锹?”

    偏偏他们没抓住人家现形,人家愿意半夜上坟,他们也管不着,至于,拎着铁锹,对方就说是担心半夜走山路危险,拿着防身,再多人觉得奇怪,也无法给对方定罪。

    杨蕴秋听了到忍不住笑了笑:“看来严文举的妻子是个聪明人。”

    能提前预料到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严文举娶了这么个老婆,实在幸运。

    其实,也怪杨蕴秋自己。

    他以前用的那些手下,大部分都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要不然也个个都是聪明机灵,他只要随口指示一下,他们就能把事情做得圆圆满满,但在这里,他能使唤的却是一群没组织没纪律的江湖人,没得到指示就暴露行藏,不但没抓住对方,反而让人家有了警惕心,就算功夫比他过去的那些手下们好一些,这种死板笨拙的家伙们,也不适合承担重任。

    不过,这些人不是杨蕴秋的手下,人家是高家的人,帮他忙就很该呈情,自然也不会给这些人上什么总结教训的课程。

    杨蕴秋笑着劝道:“没事儿,那坟头儿有问题,本来就是我瞎猜的,阿芬到底在不在里面,还未可知,估计周家那父子两个,还满心希望坟头里没什么问题。”

    万一挖开,挖出安分的尸体,估计两父子更难受。

    “而且,严文举露了相,咱们盯着他,迟早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接下来几日,阿红像是上了瘾,亲自带着人一天到晚盯着那个严文举,可是,事情进展远远说不上顺利,严文举老老实实和他媳妇磨豆腐,卖豆腐,从不轻易跨出大门,而周家父子,根本没有放弃,两个人就跪在县衙门口,被打走了好几回。

    杨蕴秋自己到沉得住气,每日还抽出很长的时间,慢慢画送给高家老祖宗的油画画像,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阿红到开始心烦气躁,每天都和周大他们见面,讨论这事儿的进展,杨蕴秋都担心她要是再烦下去,会冒出本性,直接冲卖豆腐的那家,把严文举抓来严刑逼供。

    杨蕴秋正琢磨着,小姑娘还能忍多久,自己要怎么劝一劝才好,大半夜,他的客房忽然招了贼,还是个光明正大的小贼。

    从床上坐起身,点燃了灯,主动去推开窗户,破了防护阵,冲着外面绕圈的一个提刑招招手,笑道:“王提刑,夜寒露重,小心着凉。”

    王铮爬窗户进来,咳嗽了两声,上下看了看他家这窗户,完全不明白刚才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地方。

    不过,他面子薄,丢了脸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低声笑了几声,揉了揉脑袋。

    他本来一身周正,提刑司的制服穿在身上,落到别人眼里,总会多几分忌惮,可这会儿他碰上一个‘外星人’,本身又是个娃娃脸,还自己把自己的头发揉的像鸡窝,就是他再想让杨蕴秋害怕他,这会儿也实在是做不到。

    王铮显然也失了底气,干脆有气没力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来还人情的,咱们提刑司从不欠别人的人情。”说着,不由分说,就把盖了提刑司大印的文书塞在他怀里。

    杨蕴秋目送王铮落荒而逃,看着手里下发给县令,允许开棺验尸的文书,哭笑不得——这就算还了人情?原来——提刑司的青衣提刑是这般不值钱。

    不值钱就不值钱,反正现在这份文书是最有用的东西。

    杨蕴秋第二天拎着文书,叫上周大父子,直接去县衙,到把县令给吓了一跳。

    在京城附近做县令,那可实在不容易,就连顶头上司也得小心趴着,他们这等‘芝麻绿豆’的小官,那更是时刻盼望着太太平平,千万别生事端。

    这会儿看见提刑司这等凶神恶煞的衙门发来的文书,县令腿都要软了。

    要知道,虽然提刑司只负责江湖人的案子,但权力却很大,对各地的府衙县衙,都有一定的调度权,至少他们的人让县衙帮忙挖个孤坟什么的,一点儿问题没有,无论县令觉得挖坟这事儿有多缺德,这会儿还是得带齐了衙役,跟去帮忙。

    手续很简单,反正这也是一座孤坟,根本没有亲人在。

    杨蕴秋看到那些衙役们挥汗如雨地干活,心里就想,如果是他,想要藏尸体之类的,也会找这种坟墓,而且条件允许,最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坟墓,就算某天让别人瞧出端倪,想要查探,也不是那么容易,哪个大户人家乐意让别人去挖亲人的坟墓?

    他一边胡思乱想,几个衙役动手,很快就挖掘出棺木。

    本来埋葬的也不算很深。

    棺木被打开,就见里面是一具白骨。

    里正过去看了几眼,随即道:“没错,这是赵氏,寿衣还是我们找人做的,就是这个款式。”

    事实上,阿芬要是真埋在土里,这会儿也不至于成为白骨。

    大家面面相觑,周大到松了口气,一群人都爬上来,县令抬头问道:“杨公子?可要把棺木放回去?”

    杨蕴秋皱眉,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晌,一挥手,道:“不对,下面有东西,大家继续挖,再往下挖。”

    那些衙役们只好又跳了下去,继续往下挖,这次,才挖了几下,其中一个衙役就哎呦了一声:“等等,真有东西?”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又一具尸体被挖了出来。

    这次又是一具女尸,还是个年轻的女尸,手腕上的银镯子黯淡无光,头上却插着一副金钗,做工精致。周大的腿一软,跪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不,不是阿芬,不是阿芬。”

    尸体腐化的已经算是比较严重,却还能勉强看得清容貌,这一样是个很秀气的年轻姑娘,容色美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沾光

    这个女孩子居然不是阿芬!

    周家父子总算把一颗揪着的心放下,虽然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面对所有可怕的结果,但当真事到临头,那种滋味,没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理解。

    如今确定了不是阿芬,他们两个都仿佛精神焕发了一般。

    剩下的就是满头雾水了。

    连杨蕴秋都奇怪,他本来觉得这块儿被翻动过的坟地,肯定是凶手为了藏尸才翻动的,那里面埋葬的绝对应该是阿芬。

    盯着坟地看了半天,杨蕴秋皱起眉头,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不过。出了命案,剩下的事情再不用他操心,县衙这边儿自然会派出专业人士进行调查。

    周家父子让阿红送回家去,杨蕴秋又找高义帮忙,派了几个人去继续盯着严文举。

    高义没多说,这点儿忙他自然很乐意帮,只是心里不免腹诽——杨公子果然是大家族里娇惯出来的公子哥儿。

    他从小到大,就没碰见过这般乐意多管闲事的人!

    他调侃了几句,高姑娘不开心了。

    “你以为杨公子和你一样,就是个江湖大老粗,人家是读书人,行为举止,自然有君子之风。”

    反正在春心萌动的姑娘眼中,自己有好感的那一位,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别人指摘,就是别人不对,亲哥哥也一样。

    高家的老祖宗也笑道:“那孩子心善,的确是个好孩子!”杨蕴秋的年纪,在她眼中可不就是个再小不过的小孩子。

    高义这种年轻人觉得杨蕴秋的性子太好,不像江湖人,长辈们却喜欢这样的孩子,当然,前提是不是自家顶门立户的那一个。

    他们家属于江湖世家,说的难听点儿,就是黑道世家,即便想要洗白,冒出个喜欢揽事的人当家做主,他们也一样受不住。

    杨蕴秋是不知道高家的人怎么吐槽他,他这性子从小养成,想改也改不了了。

    再说,他现在每走一步,都是修行,遇见不平事,伸手管一管,积攒的也是功德,最后还是惠及自己,没哪里不好,娃娃就很欣赏自家主人度假也不忘积功德的行为。

    杨蕴秋终于挤出时间,把老太太的肖像画好。

    他又亲自动手做了木框,把画像装裱好,干脆制成一扇大屏风。

    半人高的画像,往屋子里一摆,远远看去,活灵活现,和坐在画像旁边的老太太相映成趣,居然一人变作了两个人。

    而且画中的老祖宗,神态和蔼可亲,眸子中的光芒温柔如水,容貌也比真人年轻得多,少了皱纹,头发到是花白的,但那种白,鲜亮的很,半点儿不显老态。

    即便是不懂画的人,也看得出这是一幅上上之作。和他随手画出来的那些素描,根本不能算作同一类作品。

    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拉着杨蕴秋的手,探听了一大堆画作保养方面的消息,什么不能经常在阳光底下曝晒,什么要通风啊,防潮啊之类,恨不得把东西藏在箱子里面,再也不给人看。

    其他人见了也羡慕。

    不过,大家都知道此画不容易得,杨公子画起来也很辛苦,而且,眼下这个位面,想找一位画师给自己画像,却不似地球上真正的古代那般容易,他们也不好意思多占便宜。

    事实上,别人就是想求画,杨蕴秋都没心思多给他们画了,他到带了两套颜料,用去不少,再想买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买,做到是可以,但谁又那个耐性?

    只是高家老祖宗虽然不是个喜欢显摆的人,来往的客人却也不少,她得了这么一幅好画,无论谁上门,都要问上几句。

    一来二去,方州来了一位绘画大师的消息,就流传开来。

    便是放在杨蕴秋知道的古代,精通绘画的才子,也是颇受人欢迎的,在这个位面,那简直就是偶像级别。

    杨蕴秋这几日没出门,到感受不深,高义他们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却时常碰上探问消息的客人,连带着店铺的生意都好了许多。

    “几日不见杨公子变成画师了?”

    杨蕴秋一推开房门,就看见王铮,狄博英,傅雪青,和叶苏四个人居然都坐在他的客房里。

    话说,高家还江湖世家,房门随便人家出出入入,未免太离谱。

    当然,也许是高家不想得罪提刑司,他们爱来,干脆就放人进来当不知道了。

    最近提刑司好像很闲,几个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提刑,一有空儿就往他这儿跑,而且瞧瞧,已经从一开始除了不请自来之外,还算有礼貌,到随便拿点心,倒茶水,半点儿不客气的地步了。

    “今天你吃小厨房还是大厨房?该做什么……‘湘菜’了是吧?”

    “今天弹琴换了那首平沙落雁,虽然好听,可天天听也没趣。”

    只有傅雪青一个人不说话。

    杨蕴秋:“…………”

    原来他还变成了人家御用的琴师厨子?或者,厨子琴师?

    笑了笑,杨蕴秋到没怎么介意,这几个人都很有趣,尤其是言语有趣,和他们凑在一处,并不让人为难,而且每次来都拿会拿一壶好酒,要不然就捎带几本书,就他们吃的那点儿家常菜,远远比不上带来的礼物的价值。

    他有点儿不想吃高家的饭,所以做饭可以,总要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六腑。

    不过,弹琴就免了。

    弹琴是为了怡情,这会儿没什么心思。

    简简单单的菜色上桌,一行人先吃了八成饱,叶苏就笑道:“看你的意思,是想在高家开课收徒?”

    在四个提刑里,叶苏是唯一比娃娃脸的王铮更有亲和力的一个,始终带着最漂亮的笑容,就是穿着制服,也会被外人怀疑提刑身份。

    杨蕴秋一怔,“什么开课收徒?”

    王铮瞥了他一眼,“看看你的表现,来了京城,也不找别的营生,住在高家,还教给高家一侍女作画,又给那老太太画了一幅肖像,这不是就是要开课收徒?”

    像杨蕴秋这样的作为,还是有先例的。

    每过个几年,总会有人意图在京城先打开局面,宣传自己,有了名气,再开课收徒,然后办书院,也许能成为一代名士大儒。

    只是,真才实学的是有,但沽名钓誉之辈,却也不是不存在。

    如今不比以前,四大书院的名气都起来了,效果也看得到,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还是倾向于把自己的子弟送去四大书院。

    至于其它的那些小书院,和四大书院比,放到现在,就是民办学校和211的区别。

    私人民办学校里要是能聘请到某些名师,培养出一批高精尖人才,或许还能想办法弄成那种贵的吓死人的,私人贵族学校,但更多的,还是烂学校的代名词。

    杨蕴秋,显然是被大家当成那种刚刚出师,到外面闯荡,希望能够扬名的文人士子看待,还是那种心气很高,有自己的独门传承,并且希望能够传承下去的那一类。

    人们多少有点儿羡慕高家的好运气,连这种好事儿都能碰上。

    没错,好多人都希望有那种才高八斗的名士,从天而降,正好掉到自己的碗里,然后就借着名士的光,开办书院,广纳门徒,把书院发展到‘四大’那般,最终成为能够影响朝政的大人物。

    奈何这种好事总是少有。

    杨蕴秋显然是个绩优股,即便没有过去那些名士的本事,只一专门独家的画技,就足够开创一个绘画流派,名留青史。

    在如今这个文人都是宝贝疙瘩的时代,那可是值得很多人攥在手里的金勃勃。

    即便开的书院,只能持续三五年高名气,最终泯然于众,他们也划算的很。

    杨蕴秋听了叶苏的解释,不由苦笑:“我都没想好,我目前想做什么。”

    他虽然想要找个工作,但最多也就是跑去四大书院当个教书先生什么的,可没有门路,只好耽误了,真没想另起炉灶自己干。

    一听杨蕴秋如此说,傅雪青就皱起眉头。

    王铮的脸色也不好看:“那高家放出这等流言,究竟想做什么?”

    现在高家有一绘画大师的留言甚嚣尘上,而且早年开始,高家就有意开办书院,连院址都已经选择好,就在京城近郊。

    可惜,他们家太土鳖,并没有真正能镇得住场子的名士来坐镇,这件事,始终还在计划之中。

    这等事,寻常老百姓可能不知道,但在京城,还有什么消息能瞒得过提刑司,他们不查归不查,一旦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高家放任流言,什么都没做,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

    杨蕴秋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有数。”

    让高家稍微利用一下,他是不介意的。

    傅雪青看了他一眼:“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带高义去提刑司问问话。”声音冷如寒冰,根本没有半点儿活气。

    杨蕴秋顿时摇头失笑,他有幸听王铮说起来提刑司办案的趣事,非常有现代人的风范,很有意思。

    去年,他们提刑司一个青衣提刑,回老家祭祖,结果发现有一伙儿江湖人打架斗殴,把他家家庙给弄塌了,一听管家说,那几个家伙连理会都没理会一下。

    那个提刑顿时气急,扭头就和自家上司说——我要请假,家庙让人给毁了,他得修。

    提刑司多护短?

    他那上司随即就和其他提刑通了气,很快追踪到毁了人家家庙当没事儿的一群江湖人,还都是家大业大的那类。

    提刑司当时就派了人去,抓了那一伙儿,先拎到提刑司关了三个时辰,之后也不问话,只让他们对着墙喊自己的罪行。

    负责审讯的提刑当时就说:“你们犯下事儿,你们不说,我们也清楚,自己说出来,算你们自首,说不定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小命。”

    那些家伙几乎吓得尿了裤子,稀里糊涂地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给说了,拿了笔录,提刑司这边再去调查。

    杨蕴秋听着听着就乐了。

    其实提刑司再厉害,也不会随随便便去调查所有的江湖人,从提刑司知道这些人,到把他们带到提刑司问话,统共还不到一个时辰,能查出什么?不过是忽悠他们自己接待而已。

    所以说,有时候身上带着一些吓人的名声,对办案子还算挺有益,至少对方的心理防线,比较容易被突破。

    “我在高家住,让人家借我的名声用一用,也合乎情理。”

    杨蕴秋可不愿意他们这些人真把自己的手段用到高家身上,那简直算得上恩将仇报了。

    傅雪青显然不以为然。他们这些古人,和杨蕴秋的想法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在他们看来,作为一名读书人,名声何等重要,让一个商户,还是个不清不白的商户拿去随意使用,也许会莫名其妙地就被绑上高家的大船,外衣高家弄出什么事端,他也要被牵连,这简直无法忍受。

    杨蕴秋却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也没觉得高家有什么不地道。

    好在双方的想法虽说不是同一个频道,杨蕴秋却能感觉到这四个人是真心为他打算,心里不觉对提刑司更有好感。

    提刑司里的提刑们,性子真的挺不错,不光不是那种凶神恶煞之辈,而且恩怨分明,他只是为了救高义,这才顺手给那两位服了解药,更多的是为自己打算,但他们四个,竟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似乎不还掉人情,就浑身上下不自在。

    虽然提刑司里这四个勉强不算陌生人的陌生朋友们,对高家占杨蕴秋的便宜,很是不爽,可杨蕴秋却在高家生活的十分愉快。

    有知情识趣,人又可爱聪明的小侍女阿红照顾生活起居,偶尔去陪那个老祖宗逗趣一下,再不然看看高义和他阿妹比武,日子过得十分悠哉。

    哪怕偶尔会有人毕恭毕敬地来求学画,他也会温声细语地告诉人家,他因为年纪太轻,尚没有收徒的余力,不过,大家彼此交流交流画技,还是很乐意的。

    指点指点那些来求学画的才子们,他完全不介意将绘画技巧透露出去,反正在这个世界应该呆不了太久,全当做贡献了。

    到是高家从上到小都忍不住嘀咕几句,觉得杨公子太过大方,只是他们家侍女阿红,还有高家大姑娘,也能得到指点,而且因为占着地利,可比外面那些人学的多得多,不只是绘画,杨公子有时候也乐意讲一点儿经义文章,见解独到,讲述的浅显易懂,却又绝对能显出高深莫测来,连高义也觉得自己沾染了一点儿文人的气质,不光是外表打扮斯斯文文,人也真正斯文起来。

    高家得了好处,也就不好意思说不让别人沾上杨蕴秋了。

    闲了些日子,王铮他们几个又过来玩,谈笑间说到官府的办事效率,这几位一点儿都不像官府的人,说起话来难听的要命。

    大体上跟现代有人吐槽,警察永远是最后一个到的,都是一样的口气。

    说到县衙新接的命案,查到现在,死者的身份都没查出来。

    新接的命案,明显是杨蕴秋无意间掀出来的那一宗,他就不免有点儿挂心,探问了一下,毫无进展,而且,阿芬还是没找到,周家父子最近更形狼狈。

    杨蕴秋想了想,换衣服背起背包,打算出门。

    叶苏正等着他晚上弹琴,说好的弹一首新曲子。

    “不弹琴了?”

    “没兴致。”

    叶苏顿时苦了脸,他现在正喜欢听琴,还很有瘾头,最喜欢的就是杨蕴秋弹的那些轻松写意的曲子,要是哪天没听到,浑身不自在。

    “你喜欢听,干脆自己去学。”王铮看不过眼,“人家杨公子又不是你家的专用琴师,凭什么见天让你蹭曲子听?”

    杨蕴秋要出门,他们四个只好告辞,结果出了门,四个人一琢磨,最近天下太平,有案子也轮不到他们几个青衣提刑出马,又不乐意去那些风月场所,晚上着实无聊,四人面面相觑,王铮最后拍板,直接笑问:“杨公子,晚上你去哪儿玩?”

    显然是要跟着凑热闹。

    “去后山那片坟地,你们也想去?”

    王铮:“…………”貌似大晚上的,闲着无事去坟地玩,这种爱好有些古怪。

    不过,他来不及说话,人家傅雪青已经付诸行动,先走了几步,剩下三个,只好跟在杨蕴秋身后一起走。

    夜深人静,天上有乌云,没有月亮,这时候出城上山,真有些阴森森的氛围。

    没走多远,居然下起大雨。

    杨蕴秋随手从背包里拿出五把巴掌大的折叠伞,一人分了一把。

    伞一入手,王铮他们就察觉到材质特别,不过,天色黑了,大雨倾盆,也看不出什么来,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赶路,走了一阵,临到上山,王铮才莫名其妙地道:“咱们好像不是在出任务吧,怎么没人说话?”

    叶苏失笑:“大概是咱们几个一块出城,必然是有大事发生,所以都习惯了沉默。”

    今天他们四个提刑半夜三更跑出城去,估计守门的官兵都得提心吊胆,生怕是有哪位危险的江洋大盗大驾光临。

第一百六十章 鬼语

    山路难行,白天都不容易走,到了晚上就更是一步一出溜。

    何况下着大雨。

    他们五个人却走得都很轻松。

    树荫和乌云遮去了月光,整个山路伸手不见五指。

    可他们五个,却都能看得清道路。

    王铮用眼角的余光瞥杨蕴秋,失笑道:“我还以为这次上山得轮换人背你,没想到,杨公子的身手这么好?”

    这个看起来孱弱的公子哥,不说踏雪无痕,却是身姿轻盈,步履闲适,每一步都走得轻轻松松,如履平地。

    要不是很确定他应该身无内力,王铮都快以为他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了。

    杨蕴秋失笑:“不过是五行八卦步的简单演变,算不得什么。”

    王铮:“…………”这么高端的名字,听起来就很艰深,他也就不去随便乱问,只是山上树影憧憧,寒风呼啸,偶尔还能听见野兽吼声阵阵,那种感觉,还真不怎么好。

    好在是五个大男人,到也不至于怕走夜路。

    只是一路上杉,未免无聊,傅雪竹,叶苏两个人到无所谓,只是王铮和狄博英还年轻,都是二十多岁,性子没那么沉稳,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开始讲起鬼故事来。

    连讲鬼故事也是中气十足,隔着大雨,前前后后都能听得清楚。

    很明显,王铮是想吓唬吓唬杨蕴秋。

    他到不是故意和杨蕴秋过不去,但这么长时间交往,明明他们提刑司的人应该占据主动地位,结果,每次和这家伙说话,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绕着绕着,自己就被绕进去,就从没在他眼前讨到过半点好儿,弄得王铮也难免郁闷。

    一找到机会,就想戏弄一下对方。

    可惜,娃娃喜欢看鬼片,杨蕴秋经常被逼无奈陪看,经历过地球上那些五花八门,都是以吓死人为目的的鬼片之后,这点儿小阵仗,连毛毛雨也算不上。

    再说,这么大声的鬼故事,哪里还有气氛?

    不过,显然其他人不像他这么有经验。

    王铮一个人在那儿讲他曾经听过的那些无头鬼的传说,狄博英的腿就有点儿抖,傅雪青到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不着痕迹地收了伞,钻进叶苏的伞底下去。

    闹了半天,这些人里最胆大的是平时笑眯眯,像个老好人的叶苏。

    杨蕴秋笑了笑,忽然轻咦了一声:“前面好像有鬼火?”

    王铮一怔,声音戛然而止,尴尬地笑了笑:“……别吓唬人了,现在可是冬天,还下着雨。”问题是他们几个的视力都很不错,远远地果然能看到些幽暗的光。

    几个提刑都算见多识广,也没少到墓地,自然是见过鬼火的,但那都是在夏日比较干燥的时节,换了下雨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他们以前见过的那些东西。

    再说,鬼火大部分都是浓浓的绿色,像这种幽暗的,闪烁着蓝光的颜色,他们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狄博英不动声色地蹿到王铮身后。

    叶苏笑眯眯地道:“记得教我练胆的师父就说过,鬼火时常出现在盛夏,是鬼怪们出门溜达,它们很喜欢跟在人身后,你要是不害怕,别乱跑,停下不动,它们自然就不会再追赶了,虽然没见过雨天的鬼火,但想必都是差不多的东西,等一会儿,王铮,你可千万别吓得乱跑。”

    王铮打了个哆嗦。

    杨蕴秋看了叶苏一眼,心下好笑——以王铮的性子,要不多说什么,他见了鬼火没准儿也能沉住气,不乱动,也不会特别害怕,可这么一说,他反而要总是左思右想,坐卧不宁,说不定某一天真碰上鬼火,会有拔腿飞奔的欲望。

    这个道理,他都知道,叶苏哪里能不知道?

    看来在这四个提刑里面,别看平时叶苏最少发表意见,大多数都是听别人说,其实,另外三个加起来,恐怕也没他腹黑。

    杨蕴秋分明看出来,叶苏很享受地看着王铮吓得哆哆嗦嗦的小模样。

    “啊啊啊——”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惨叫。

    “啊!”王铮也跟着扯起嗓子嚎了一声,让狄博英手疾眼快地给捂住了嘴,杨蕴秋一怔,也吓了一跳:“好快……难道真管用?”

    五个人对视一眼,也顾不上大雨,收了伞飞奔。

    他们距离当初挖掘的那片墓地,已经很近了,几乎是差不多几个吐息的时间,就到了地方,远远望去,一个灯笼滚落,严文举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脸色铁青,就在他眼前不远处的墓碑上,冒出幽暗的光芒来,是那种紫红色,红黑相间,比鲜血的颜色更诡异恐怖。

    王铮硬生生顿足,一时间裹足不前。

    不只是他,连剩下的那几个提刑,额头上也开始冒汗,要不是他们自幼就受过严格训练,这会儿恐怕早就跑了。

    杨蕴秋却漫不经心地走过去,低声道:“这种颜色,可真像是曼珠沙华,彼岸花。”

    他盯着严文举看,叹息道:“没想到,这里能看到彼岸花,你听说过没有,前朝一个长相其丑无比的鬼怪,爱上了一个姑娘,但是姑娘不爱他,他就把姑娘给囚禁了起来,十殿阎罗下旨,命令鬼将把男鬼诛杀,以维护天地正气,那个男鬼死的地方,一瞬间开了一地的彼岸花。”

    杨蕴秋的声音明明很悦耳,可此时此刻,却是阴森恐怖。

    王铮脸色都白了。

    那个严文举的牙齿咯嘣嘣直响。

    杨蕴秋低声道:“你没听说过吗?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还不肯忏悔,就一定会得到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做错了事,已然是错了,要是连忏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哎,那岂非很可怜?”

    严文举的嘴唇抖动个不停,眼睛瞪得大大的,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却是严文举的妻子打着伞上了山。

    她的形容狼狈,衣服上都是泥浆,神色却从容冲淡,连看也没看那冒着光的墓碑一眼,扶起她的丈夫柔声道:“我就知道你又迷路了,一下雨你就容易迷路,还非要踏青,都什么年纪了,又不是人家正经的文人书生,踏哪门子青。”

    她嗔怪地戳了戳丈夫的脑门,大大方方地福了福,笑道:“诸位大人怎么也大半夜的往山上跑?这里阴气重,你们可别让孤魂野鬼给缠上才好。”

    王铮这会儿到镇定了,开口道:“夫人才是,半夜三更,为何山上?难道就不怕野鬼孤魂?”

    “哎,最可怕的是人,人我都不怕,怕什么鬼?”

    严夫人轻声而笑,扶着痴痴傻傻的严文举站好,“罢了,既然找到我家这死鬼,我还是早些回去,虽然我是个粗人,没什么讲究,命硬的很,也不怕什么鬼怪邪祟,可是,夜深了,总要回家的。”

    说着,她就挽着丈夫的胳膊,连拉带拽地离开。

    一直目送两个人的背影走远。

    杨蕴秋叹气:“好个厉害的女人!”

    他能不郁闷吗?别的穿越者,无论做什么都顺顺利利,想吓人就能吓到人,他到好,都快了血本,连贵的要命的灵液都往墓碑上面涂了一层,偏偏又人给搅了局。

    两次,两次都栽在同一个女人手里。

    以后要是有别人说,女孩子都是柔弱可怜的,他一定把严夫人领到他们眼前认识认识。

    王铮:“……你究竟大半夜的,要上山干什么?”

    杨蕴秋没好气地道:“抓‘鬼’。”

    王铮吓得一个哆嗦。

    墓碑上的‘鬼火’越发闪动,不过,到渐渐黯淡下来。

    王铮浑身发毛,屏息凝神。

    叶苏不觉笑了:“现在‘鬼’没抓到,可我们要是再这么淋雨,恐怕过不了几天自己都要变成鬼,还是赶紧下山。”

    杨蕴秋点点头,拿出一块儿帕子,用力地去擦那冒着鬼火的墓碑,擦了好几遍,一直到连一星半点儿的鬼火也看不到。

    看着王铮又害怕又好奇,杨蕴秋故意扬眉笑道:“‘彼岸花’这种东西还是别留在阳世吓人的好。王公子,您要不要帮我一块儿擦?要是舍不得,不如我弄一点儿送给你,搁在你家书桌上当装饰品如何?”

    “……不用了。”

    王铮咬牙,他这会儿隐隐约约察觉出杨蕴秋在耍他,但就是止不住害怕,只能扭过头去不理会,等杨蕴秋把活儿干完,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下山的时候,王铮还有点儿不安。

    杨蕴秋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你?”

    王铮本来不想理他,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这家伙没提的时候,感觉到不明晰,就是毛毛的,这会儿让他一说,便老听到身后有人接近。

    本能地想回头看上一眼,杨蕴秋就低声道:“千万别回头。活人的身上,点着三盏灯,分别在头顶,和左右肩膀上,三盏灯亮着,鬼怪就无法接近,不过,夜里人体阳气衰微,因其充足,灯也很不稳定,一旦你转头,喷出的气息就会领你的命灯熄灭,到时候阴间的那些鬼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碰触你,伤害你。”

    他这么一说,不光是王铮和狄博英,连傅雪青和叶苏,也都觉得有点儿发毛,王铮更是僵直着脖子,只敢眼珠子转悠着看人,连说话也不敢大声了,生怕不小心弄灭掉灯火。

    虽说杨蕴秋一开始就强调,他说的只是传言,根本不可信,但这种事儿,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还有,有些鬼怪,神通广大,会装成熟人叫你的名字,你亦不可答应,更不能回头,总之,走夜路要千万个小心。”

    王铮脸色雪白:“……你,你,我才不信,这世上哪里来得鬼?我都没看见过。”

    “王铮!”

    杨蕴秋一声呼唤。

    王铮本能地回头,回头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变,蹭一下又扭过去,声音都快哭了:“刚才,刚才我的灯灭了没有,我好像没有吐气,没碰到命灯吧……杨蕴秋,你别太过分!”

    “…………”

    叶苏忽然有点儿担心。万一以后提刑司里的提刑们,谁也不肯半夜三更出去办案,那可如何是好?要知道,他们办案子,总少不了赶夜路的。

    杨蕴秋失笑,清脆的笑声在雨水中传出很远,到稍稍驱散了山林中的诡秘气氛。

    上了一次山,毫无收获,还淋了一场大雨,他却并不觉得很难过,能逗上一逗提刑司青衣提刑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又走了一会儿,杨蕴秋忽然驻足。

    王铮又被惊了一下,咬咬牙,没好气地道:“你又想玩什么,够了吧,再玩下去,天都亮了。”

    杨蕴秋苦笑——他居然也被弄得迷迷糊糊。

    “我要回去一趟,事情不对。”

    “回去?”王铮咬牙切齿,“到底有什么不对。”

    这次,他也没卖关子,再继续卖关子,估计王铮都要撒手不管了。

    “我在那个墓碑上做了一点儿手脚,可不是准备今天就用上的,我本来是打算过一阵子,等严文举的精神松懈,才想办法暗中把他弄去,今天上山,不过是想布置一番,没想到,我都来不及布置,他先来了……严文举到底来干什么?”

    杨蕴秋这么一说。

    王铮也皱起眉头,他先把刚才的鬼火是杨蕴秋弄出来的,这件事给消化掉,才努力去思索严文举的来意。

    “不对,严文举还上什么山?坟墓里的无名女尸都被挖出来了,剩下的只是赵氏的尸体,难道他真去祭拜赵氏?”

    怎么可能,赵氏一个孤寡老人,和严文举无亲无故,上次他媳妇用祭拜做借口,明显是谎言,还是并不高明,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谎言。

    “除非,山上有严文举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的东西。”杨蕴秋扭头就往回走。

    王铮张口结舌:“……半夜走山路可以转身的?”

    叶苏和傅雪青早就转过身,大踏步地跟了上去,狄博英无语摇头,抓住他的胳膊连拉带拽,拖着他走:“行了,你怕什么,杨公子逗你的玩的,再说,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遇上鬼照样三尺青锋,斩去就是。”

    这一次,他们都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就又到了那个荒僻的坟墓前面。

    只是个普通的坟墓,和周围的坟包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简陋,杨蕴秋蹲下身,仔仔细细地观察。

    “你们看,铁锹?”

    狄博英从草丛里拽出来一把铁锹。

    杨蕴秋看了两眼,娃娃明明已经睡得昏昏沉沉,这会儿居然睡眼朦胧地道:“这是严文举家的,和他上次拿的那把差不多。”

    各种使用痕迹分析,娃娃很擅长,应该不会出错。

    当然,根本不用分析,会把铁锹带到现场的,也只有严文举一个人。

    “再把坟挖开,我要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居然让严文举一次又一次地跑过来。”

    古代人对挖坟其实挺有心理障碍,不过,提刑司的人到比别人更洒脱,都开了一次,就不介意再开第二次。

    王铮不肯动手:“我刚换了新衣服。”狄博英瞪了他一眼,自己拿过铁锹开始干活。

    他们四个竟然谁也没想过,这是杨蕴秋找的事儿,应该他亲自动手才对,娃娃懒洋洋地吊在主人的衣襟上,打了个呵欠:“秋哥,你这皮相不错,别人一看就把你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之流,脏活累活,都抢着帮你干了。”

    杨蕴秋一想,大概可能,还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

    他平日里手不释卷,会弹琴,会作画,会下棋,在这个位面,肯定会被别人当成那种真正的,稀少的文人雅士,本能地多照顾几分。

    即便发现他的轻身功法很是不错,也不会把他当成武林人士看待。

    这是好事儿。

    有很多人,像高家,想要摆脱武林的身份,都要花费巨大的力气。

    狄博英生得高高瘦瘦,其实力气不小,很快就把坟给彻底挖开,露出里面的棺木,杨蕴秋看了一眼,是赵氏的棺木。

    他仔细看了两眼,又道:“抬出来。”

    狄博英也不反驳,拉着叶苏帮忙,两个人把棺木给抬出。

    “当时那具女尸就在浮土下面,现在还留下一些痕迹,杨公子想找什么?”三个人帮忙把伞撑起来,以免雨水太大,把痕迹都给清洗干净。

    杨蕴秋迟疑了片刻,一抬脚跳了下去。

    王铮顿时吓了一跳:“喂,悠着点儿,不是闹着玩的。”

    用脚踩了几下,蹲下身观察了半天,杨蕴秋吐出口气,从里面爬出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咱们等一会儿。”

    不用王铮追问,他就又道,“我看了看天色,等一下雨就会停,停下来之后,咱们继续挖下去。”

    叶苏愣了愣:“你怀疑,底下还有东西?”

    杨蕴秋的话很准,差不多也就片刻时间,大雨转小,小雨又变得淅淅沥沥,终于停下,天都快亮了,王铮也顾不上衣服什么的,老老实实地跳下去接替狄博英,拿着铁锹又开始往下挖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手段

    又是一具尸体。

    这次是一具男尸,同样腐烂的不像样,根本看不清楚容貌,只是看衣着打扮,到不像有钱人,仿佛是个上山砍柴的樵夫一流。

    杨蕴秋上下打量了下,蹲下身看过去,但尸体穿的这一双鞋,却做得十分精巧细致。

    底子很厚实,做工更是一流,想必做鞋的那人用了十分心力。

    “秋哥,你觉不觉得,这鞋的做工很眼熟?”

    娃娃跳出来,直接虚拟播放当初阿芬留下的那只绣花鞋的图像。

    虽说一双是男鞋,一双是女鞋,花样并不一致,但这人脚上穿的男鞋,绣的花纹在细节处和那双女鞋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杨蕴秋叹了口气:“通知县衙的人吧,又多了一具尸体,另外请周大和阿福也过来看看,我怀疑,这人和阿芬姑娘有关。”

    使唤提刑司的人跑腿,他没觉得不妥,傅雪青亲自帮他跑这一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行,却把县衙的几个人吓得够呛。县令不顾一大清早,风寒露重,第一时间亲自赶了过来,看杨蕴秋的目光是越发古怪,估计把她当成什么大人物了。

    这个县令确实拼命在脑子里想,有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叫杨蕴秋的,他在京城附近做知县,也算见多识广,对那些达官贵人们,总比别人更上心,却还是想不出来,哪家的公子是他不认识的,就琢磨着,可能是外地来的大世家。

    要知道,那些盘踞一地的大世家,虽说并不靠近京城,其实也不可小觑,他们自己建立邬堡,自己训练亲兵,甚至有的比京中的达官贵人实力还雄厚,不自觉,县令更客气三分,连忙下令把尸体抬上来,放在草席上面。

    周大和阿福一直挂心妹妹,一听到县衙派人来传,立时就赶到。

    “你们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杨蕴秋随手招了招,指着地上的尸体问。虽说这两个忐忑不安,生怕得到坏消息,但听说是个男的,显然不是阿芬,也就老老实实地凑过去。

    仔细一看,阿福猛地跳起来大叫:“啊——”

    周大也吓了一跳:“这不是栓子?不是说他去沛县看他嫂子了,怎么,怎么会死在这里?”

    县令一问,周大才解释道:“这栓子是我们村子里的佃户,经常上山砍柴打猎,就住在村东头的月老祠附近,和我们周家离得不远,有一回阿芬进山采药,还让他救了一次,两家走得挺近的,去年他还到我家来提过亲……”

    这么一说,周大神色恍惚:“莫不是这个栓子求亲不成,丧心病狂,害了我家阿芬?不对,不对,那他怎么死在这里?”

    听周大如此说,县令猛地拍手:“难道是阿芬姑娘被他纠缠,一时受不过,竟然错手杀人,也因此不敢回家?”

    王铮顿时嗤笑了声。

    那县令连忙低头,再不敢随便说话。

    杨蕴秋到不恼怒,扭头冲周大道:“那么说,这个栓子去你家求亲,你没有答应?”

    周大连连点头:“当然不能答应,我家阿芬自小就生得好,我也疼她,从没让她干过什么重活,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她许给一个佃户?”

    杨蕴秋心下叹息:“你们没有问过阿芬?”

    周阿福眉头都拧起:“阿芬的性子柔婉,要是知道她的救命恩人有意挟恩图报,竟然打她的主意,肯定左右为难,我们父子都没告诉她。”

    王铮又冷笑了一声:“你们家算什么,不也是平头百姓,家境贫寒,和那个栓子,能差到哪里去?还敢嫌弃人家。”

    杨蕴秋瞥了一眼,显然,提刑司这四个人都很有经验,也发现死去的这位和阿芬的关系不一般,便道:“周大,你看看栓子的鞋,是不是你们女儿做的。”

    周大愣了愣,他年纪大了,有点儿眼花,到看不清楚,可阿福眼力好,一眼就瞧出来,那必然是妹子的针线。

    “这,这……”他脸色顿时大变。

    这时节,女人要是给自己的父兄做一做针线也就罢了,给外人做,私相授受,可是大忌,阿芬愿意为这个栓子做鞋子,必然是心里头有他。

    杨蕴秋再不看父子两个难看的脸色:“这个栓子我虽然不认识,可他既然救过你女儿,想来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跟来帮忙的里正连忙点头:“正是,栓子性情憨厚,为人老实仗义,在咱们村,也是出了名的好后生,就是穷了些。”

    杨蕴秋点头:“这样的人,既然去你们家提亲,必然和阿芬姑娘有过约定,要是阿芬姑娘不同意,他也不可能动这样的心思,我猜,你们家拒绝了婚事,阿芬姑娘可能很不甘愿,还是会经常和他在后山见面,无论阿芬在后山遇见了什么,栓子一定是想救她,没想到,救人不成,反遭劫难。”

    周大愣了半天,忽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我的阿芬,阿芬在哪儿?”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福扑过去劝,劝着劝着,父子两个就扑到一块儿,抱头痛哭起来,等他们好不容易收了声,杨蕴秋想了想才问:“周大,你们周家,和严文举家可有什么交集?”

    “严文举?”

    周大擦了把眼泪,不明所以,“严文举在城里卖豆腐,我们家也时常去买点儿豆腐吃,平日里也能说几句话,其它就没什么了。”

    阿福咬了咬牙,欲言又止。

    杨蕴秋扭头看他,他半晌不说话。

    王铮没好气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这么不爽快,现在杨蕴秋是要给你找你的妹子,那妹子又不是他的,你再这么吞吞吐吐,我们就不管了。”

    说着,王铮伸手就拉住杨蕴秋的衣袖。

    显然,这位提刑司的青衣提刑,已经很不耐烦在这种麻烦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周大也扭头瞪他儿子,阿福才皱眉道:“爹,你忘了,去年你生了病,咱们家里的钱不够请大夫。”

    “怎么不记得,当初不是你阿妹去山上采药,卖了钱给我找的姚大夫,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

    阿福苦笑:“当时爹的病那么重,必须得吃人参之类的名贵药材,阿妹卖药得的那一点儿钱,哪里够用?就是严文举好心,借钱给我们,这才度过了那一关,阿妹说要努力攒钱还给人家,可怕您操心,就没和您说。”

    说到这里,阿福的脸色也不大对:“我一开始,是真心感激严文举的,可后来却觉得他的举动有点儿不对劲,他老说,他和他夫人到现在也没个儿女,透露出要收阿芬做干闺女的意思,我哪里能答应?我只阿芬一个妹子,再怎么样,就算是穷死,也不能给了别人。”

    这到不是什么新鲜事,杨蕴秋一听就明白,那个严文举,想纳阿芬为妾。

    说起来,这个位面,在这方面到和宋朝有些相像,收为干闺女,其实就是要纳妾,儿女们都称那些妾为姐姐,也有这个原因在。

    “那后来,我就不让阿芬去他们家买豆腐,省得还招严文举惦记。”阿福叹气,“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或许只是儿子想多了,咱们这儿谁不知道严文举和他夫人恩爱非常,他夫人生得那么美,比咱们阿芬一点儿都不差,已经有了如此好的娘子,他哪里还能看上阿妹?”

    别管阿福怎么说,王铮当场就拍板:“行了,杨蕴秋你不用多操心,我现在就带人去抄了严家。”

    杨蕴秋:“……我们可没有证据。”

    “我说有就有,昨天接到举报,严文举的包子铺窝藏歹徒……”

    杨蕴秋赶紧一把抓住他,“别急,还不知道阿芬姑娘的下落,不要打草惊蛇。”果然,在这个时代,现代的那些规矩真不怎么管用。

    这是个纯粹的‘人治’时代,别说提刑司,就是县衙想找一个老百姓的麻烦,也轻而易举,要不然怎么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呢。

    杨蕴秋也不是多高尚的人,“问题是我们现在不知道阿芬在哪儿,万一还活着,一动手岂不是逼迫他杀人灭口?”

    虽然他觉得,那姑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但哪怕只有一点儿可能,也不好见死不救。

    “其实,我觉得严文举本身并不难对付,我以前用的那点儿幻术,在他身上,肯定会起作用,难的是他的夫人。”

    杨蕴秋两次试探,都无疾而终,只得了个不胜不败的结果,都是那位严夫人的缘故,要是没有那个夫人,严文举已经崩溃。

    “王铮,你们帮我个忙,想办法把严夫人调开一段时间。”

    王铮:“……绑架?”

    杨蕴秋:“…………”看来提刑司没少干这类黑活儿。

    当然是开玩笑的,提刑司有自己的规矩,不会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只是想把严夫人弄走,可并不容易,不像现代,随便给她弄个中奖的消息,某某某几日游,就能很顺利地把人骗走。

    在这个有些女人一辈子都离不开家乡半步的时代,想把严夫人从人家丈夫身边弄开,简直是个天大的难题。

    提刑司出面一调查,杨蕴秋才发现,严夫人的出身来历很不简单。

    “怪不得,原来是个女中豪杰。”

    不愧是武侠世界,就连个卖豆腐的老板娘,也能是隐藏的大BOSS,这个严夫人,本家姓卢,是卢家斋的千金。

    所谓卢家斋,就是一伙儿‘水匪’,靠收过往船只保护费为生,虽说是水匪,可不是一般在道边打劫的那些,反而家大业大,平日里也做生意,就和高家一样,吃穿用度,也与大部分大户人家一样,对女儿更是娇养,甚至还请了启蒙的先生,让她读书识字。

    等到女儿长大,卢家更是看中了和他们同是水匪的某个人家,想要强强联合,结成姻亲,却不曾想,卢家姑娘居然和严文举一见钟情,结婚的时候便逃婚而去,人家姑娘好歹学了些武功,连帮手都不需要,那些轿夫护卫们,她一个人就能应付得了。

    女儿逃走,婚事只能作罢,卢家也没法子,只当这个女儿白生了就是。

    而且,严夫人的母家,更不得了,她的母亲是一位郡主娘娘,谁也不知道一个郡主娘娘是怎么嫁给一个土匪的,反正,严夫人严格算来,还有皇家的血脉。

    知道了卢夫人的出身来历,杨蕴秋顿时觉得,这天底下的奇闻异事真是太多了——那样出身的女子,居然喜欢上严文举那样的男人,还心甘情愿地去抛头露面卖豆腐,操持家业。

    “怎么办?怎么把严夫人调开?”

    杨蕴秋替王铮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

    还真有难度,这几日高家负责盯着严文举的下人们汇报,他们夫妻两个几乎是形影不离,严文举不离开豆腐铺子,严夫人也不出门,生活乏味至极。

    王铮:“说卢家斋让人灭了门,看她回去不回去。”

    “卢家斋在京城就有两个据点,是你说灭门,就能灭门?”狄博英没好气地拍了自家搭档一巴掌。

    一行人面面相觑,杨蕴秋想了想,笑道:“反正,先降低严夫人的警惕心,现在这种情况,无论我们做什么,她都不会动。”

    最近严文举和他夫人实在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每天的行为都十分规律。

    杨蕴秋更担心那阿芬姑娘已经让他们害死,没准儿尸体就藏在某个坟墓里面,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剩下的只能看运气。

    “让县令张贴告示,悬赏缉拿阿芬。”

    王铮一怔,随即恍然。

    “还有,我画点儿东西,让周大和阿福拿着去城门口,给咱们演一出戏。”

    没几日,周大和阿福,就捧着杨蕴秋画的彩色漫画插图,在城门口,每隔一段儿时间,便大喊:“各位,若能见到我家女儿,便请替我告诉她,让她回家来,那个张栓子强迫她,她才被迫杀人,这不是她的错,县太爷已经答应从轻发落……”

    那漫画浅显易懂,不过是画了阿芬杀人逃走,县太爷已经知道真相,她回头自首,便无罪责,她老父亲也极想念她云云。

    王铮也到城门口去看了看热闹,回来就笑个不停:“没想到周家父子还挺会演戏的,在那儿哭得不可自已,连我都给感动了,周围的老百姓们都说,要是阿芬回家,他们一起去县衙替她求情,求县太爷从轻发落。”

    狄博英摇头:“哪里是演戏,咱们这个杨大公子,根本什么都没告诉人家。”

    是他帮杨蕴秋扛着那一幅举行漫画去的周家,亲眼看杨蕴秋忽悠人家,把人家忽悠的都真信了自家阿芬现在是‘潜逃罪犯’。

    他们真心相信,当然用不着伪装。

    一折腾,就是好几日,周家父子在城门口的举动,可谓是牵扯人心,差不多周围的人们都知道了,可惜阿芬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官府已经不再多管,阿芬不露面,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没多久,提刑司的青衣提刑,王铮他们四个,又浩浩汤汤地离开京城办案子去。

    杨蕴秋照例每天四处闲逛,偶尔还应付一下登门求画的儒生才子,甚至遇上一两个相谈投机,便结伴出游。

    他的日子过得悠闲,早就把周家父子抛在脑后。

    京城渐渐恢复平静。

    其实,本来也算不上多么不平静,人命才是大案,却也算不了什么太大的案子,官府插手管过,也就能交代的过去,至于破案,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案子会变成陈年悬案,眼下这一宗也算不上有多么扎眼。

    老百姓都是忘性大的,很快有了新的话题,这点儿事儿就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比起周家丢的那姑娘,现在老百姓更关心最近京城来的一位女神医,专门治疗那种不孕不育之类的怪病。

    这一位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一来就治好了新阳长公主的喘疾,随之还传出公主有孕的消息,要知道,这位公主可是结婚十年,尚未生育过一儿半女。

    只是这位女神医有个怪毛病,她看不顺眼的人就不医,而且,不是你想什么时候,请她看病,都能请得来的,除非是有什么急症,否则,人家只在自己高兴的时候治病。

    也许正是因为毛病多,女神医的名头到越发的响亮起来,每天投帖子求医的男女老少也越发的多,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老板娘,你和严老板成亲有十几年了吧?至今也没个儿女,不如找个日子去女神医那儿看看,说不得你这身子治好了,明年就能抱一个大胖儿子。”

    豆腐铺子前来买豆腐的老客人们,也有随口劝说几句的。

    严夫人听了不免有点儿动心,她的确想要个孩子,有个一儿半女的,这日子也就好过多了,严文举和她成亲这么久,连个后代也无,对女人来说,这是最大的痛苦。

    “真有那么神?”

    神,就算本来还不算神,越传扬,就越发神起来。

    不过,短时间内能扬名至此,严夫人还是相信这个神医必然有点儿本事,应该是真才实学。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恶心

    高家的翠微苑也算是高家相当精致的别院,自建成之日起,便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园内有活水,假山,凉亭依山而建,旁边还有一座暖房,整块儿的琉璃做窗户。

    如今琉璃技艺已经失传,也只有皇宫中有一些宫殿还有琉璃窗户,但因为损耗比较大,废弃的也多,渐渐也就都淘汰。

    翠微苑之难得,也正在于此。

    提刑司四个家伙就算看不上高家人对杨蕴秋的谋算,看了翠微苑这样的地方,也不免要赞一句,这家人确实会来事儿。

    哪怕有些借助对方名声的意图在,把事情做得这般漂亮,也让杨蕴秋挑不出毛病,且还会觉得心甘情愿多了。

    大冬日,隔着琉璃观赏雪景,是极大的享受。

    他们四个目前放假中,因为在有心人眼里,他们都不在京城,一时半会儿难以出去露面,一直窝在提刑司,那未免憋闷。

    干脆,都跑到高家来找杨蕴秋。

    高义他们虽说忌惮提刑司,双方属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可提刑司的人来做客,关系亲近一点儿,他们也不会觉得不好。

    所谓黑白两道,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分清楚的,高家的名金堂现如今也不能算是纯纯粹粹的江湖门派,少不了和官府打交道的机会。

    狄博英捧着一杯热茶,怀里抱着暖炉,把修长的腿整个塞在雪白的皮草下面,身后也垫着舒舒服服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厚垫子。

    其他三个也有样学样。

    杨蕴秋不喜欢那种懒散的状态,把卢兰给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抱枕,坐垫,充气沙发,充气躺椅,扔给他们,自己则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前读书。

    女神医的传闻甚嚣尘上,狄博英很好奇:“你当真数日之内就能创造一个神医?那个阿红姑娘是真能治病的?”

    他自然记得老跟在杨蕴秋身后的小丫头,才那么一丁点儿大,还未成年,是个孩子,虽说因为习武的缘故,身量比较高,到能比得上其他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到底是小女儿家,又有什么本事,让杨蕴秋一鼓吹,居然便成了神医。

    “本就是神医,没多大的困难。”

    这是个质朴的时代,可不似二十一世纪,老百姓对各种炒作习以为常,现在杨蕴秋随便编造一些段子,让人传唱,再给阿红罩上一层神秘色彩,别说让她做神医,就是变身成神仙,骗人骗个十年八载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苏却是若有所思。

    “杨公子的医术想必很不错。”

    那些最近流传开来的传言,虽然不可全信,但杨蕴秋让阿红治好新阳长公主的事儿,却是真的,还是他给牵桥搭线。

    叶苏是提刑司的人,但和里面大部分的孤儿不同,他虽然也是孤儿,却有一个身份不算很低的养父,他养父是新任刑部尚书叶青,和新阳长公主的驸马相交莫逆,感情甚好,杨蕴秋说他有一种药,能控制长公主的喘疾,他虽说不敢全信,却也想试一试。

    大长公主温柔和气,很得人爱戴,只是身体一直不好,他也是想着,杨公子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万一管用,他做一下介绍人,也不枉他父亲和驸马相交二十年。

    他其实没想到,新阳长公主真能好起来,而且很巧合地,很快就查出有了身孕,要知道,她和驸马成亲十年有余,一直没有孩子。

    叶苏想到此,就不免用惊奇的目光看杨蕴秋。

    杨蕴秋随意地翻着书本,笑道:“我可不懂医术,只是家里有个痴迷医术的,我出门前,给我装了一大堆药,这个神医也装不久!”

    叶苏一听,就明白杨蕴秋的身世肯定很不错。

    家里能养着神医,还是能治疗绝症的神医,要不是世家大族,怎么可能?

    王铮却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皱眉道:“如此神奇的药物,想必造价高昂,你这样随意散出去,未免太浪费。”

    那位阿红假扮的女神医在传言中性情古怪,治病自己挑选病人,一向是别的大夫能治的小病,她通通不治,凡是那种别的大夫救治不了的,大部分都属于绝症,她才肯出手,不仅如此,用的丹药也十分稀奇,世所罕见,偏偏不要诊金,至于收点儿什么当药钱,全看心情,有时候随意看重病人身上的一个荷包,或者一个镯子什么的,就讨了去,全部是值钱东西。

    王铮他们自然明白,杨蕴秋做这种事,纯粹是为了调开那个严夫人,可用的药,也确实是千金难求的好药,这些送出去的药,难道还能不要钱?

    “反正挑的病人也不算多。”

    杨蕴秋摆摆手,“我看严夫人沉不住气,很快就要去拜见神医,她可和一般寻常百姓不同,绝对是个聪明人呢里的聪明人,且性情刚硬坚韧,不容易应付,阿红太年幼,还是你们提刑司帮忙,找一位能忽悠人的过去。”

    这到不难。

    提刑司里的人才几乎可以说包罗万象,有好些就是江湖上的巨骗被招安而来,那位严夫人再厉害,也不至于忽悠不住。

    他们又没打算怎么样那人,只是想把她从严文举身边调开几日。

    提刑司这边派出来的是个老将,杨蕴秋见了一面,白须白发,一身很普通,却很合体的衣服,从头到脚,所有的装饰都低调的很,但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

    杨蕴秋和他说了几句话,差点儿没让人家忽悠得真以为自己是个神医,连名字都差点儿给该了,顿时心服口服。

    果然,严夫人也去凑热闹,向女神医倾诉,说自己和丈夫成亲至今,一个孩子也无,希望能够得到救治。

    估计本来严夫人没打算在女神医暂住的客栈里久呆,一直说拿了药回家服用,宁愿多掏诊金,都是希望女神医先给她治病。

    结果,让装成女神医师兄的那位提刑司前辈,三忽悠两忽悠,很快就托人捎了封信回家,要在客栈里住三天,和那些来求医的病人一起接受治疗。

    那边阿红把信传回来,杨蕴秋交代她给严夫人吃一些安神的药粉。

    不是迷药,严夫人是江湖人,没准儿能闻出迷药的味道不对,但那种安神的药粉,对身体大有好处,一吸入便浑身舒服,脑子放空,什么东西也不会乱想,并不是有害的东西。

    她即便警觉,也不会发现这药粉不对,再说,不是给她一个人用,女神医那儿还有好几个病人在,人人都是吃一样的东西。

    人们都有从众的心理,别人都吃,她也不会太在意。

    杨蕴秋这边,自己没动,找提刑司借了一间僻静的牢房,布置一番,半夜三更,就请这四个偷偷摸摸潜入严文举家,把他给转移了地方。

    一样不是什么正经的手段,但提刑司在这方面,本就有点儿百无禁忌,杨蕴秋也不是个好人,只要大体上不差,不至于心思不正,用些弯门邪道的手段,他可不在意。

    这一次,王铮试探着要求围观。

    杨蕴秋表示只要不随便移动打扰,就无所谓。

    于是,提刑司大厨房就给整治了一桌酒菜,四个人蹲在桌子前面一边吃喝,一边儿等着杨公子大显身手。

    杨蕴秋拎着严文举,把他搁在一块儿半透明的金属台子上面。

    那金属台子看起来非常漂亮,金色的台面,光泽莹润,上面的花纹也很细腻,王铮向来喜欢那些光亮的东西,他自己屋里的摆设大多数都是一些很亮的颜色,连喝酒用的酒具,也是一只金色的大葫芦。

    要不是明黄这种颜色,很有点儿犯忌讳,非皇家的人不能用,说不定他会穿一身金黄色的铠甲进进出出。

    看见杨蕴秋把严文举往那个漂亮的台子上面扔,脸上便露出几分可惜来。

    一把四十支黑色的蜡烛点燃。

    是那种很粗大的蜡烛,一样看起来价值不菲。

    “我觉得杨公子的大包简直是个百宝袋,好像随手就能从里面掏出一大堆宝贝来。”叶苏有些感叹。

    不只是他一个有这种感觉。

    杨蕴秋低沉的声音响起——“醒来,醒来!”

    严文举应声睁眼,整个房间里顿时安静。

    王铮他们都闭紧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蕴秋看,想看看所谓神奇的幻术到底是怎么施展的,可惜,既没有绚丽的光泽,也没有仙气弥漫。

    杨蕴秋只是伸手掏出一只琉璃坠子,在严文举的眼前轻轻摆动,时间不长,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个严文举的目光明显变得呆滞,整个人恍恍惚惚,一时傻笑,一时紧张,一时大汗淋漓,一时又张牙舞爪。

    各种古怪的动作层出不穷,嘴里也开始杂七杂八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终于,王铮听他大喊:“阿芬,阿芬,你看看,我给你买的衣裳,还有这鞋子,这胭脂水粉,你好好看看,那个穷鬼能给你什么?”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在场的人精神却顿时集中。

    杨蕴秋走过去移动了一下蜡烛的位置,又碰了碰那个金属平台,严文举的目光便更加迷离,整个人瘫软在平台上,忽然开始瑟瑟发抖,像是看到了极致的恐怖景象。

    “不要,不要找我,又不是我杀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我夫人,去找她,是她说不能让你活着,要不然她爹爹不会饶了我……二妹,姐夫是糊涂了,姐夫不是故意的,你别找我,去找你姐姐去……”

    王铮四人顿时怔了怔——不是再说阿芬?

    杨蕴秋也皱眉,随即想到了那具第一次被发现的女尸,难道竟然是严夫人的妹子?

    想了想,杨蕴秋闭了闭眼,忽然开口:“姐夫,我死的好惨,阴曹地府又冷又阴寒,我连个家都没有,我好惨啊,阎王说我是枉死的鬼,不能转世投胎,需要把死因清清楚楚地说给判官听,才能进入枉死城等待投胎的机会,我怎么说得出口,怎么说得出口……”

    他女声学得还真惟妙惟肖,就是太冷,太刺耳,让人听了忍不住浑身发抖。

    严文举却抖动得更厉害,四肢乱颤,整个人缩成一团。

    “二妹,姐夫给你多烧纸钱,你放心,姐夫给你做法事,让你早早超度,我,我,都是姐夫混蛋,姐夫想左了,害死了你,姐夫不该欺负你,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偿还,你就去吧,千万别来缠着姐夫,我,我再也不敢……”

    听着他的话,王铮忍不住皱眉。

    叶苏看了杨蕴秋一眼,杨蕴秋点点头,当初挖出来的女尸,是个妇人,头型却是姑娘的头型,当时他们就觉得奇怪,县衙还有人往青楼女子那边猜测,找人去问了问四周的青楼有没有哪个女伎走失。

    走失的有好几个,却和眼下的女子对不上号。

    王铮按了按眉心:“那具女尸是严夫人的妹妹?奇怪,怎么那她的妹子没了,他们家也没什么动静,好歹该找人才是。”

    严夫人的底细他们都清楚,卢家斋也是江湖上比较显赫的势力之一,卢家真丢了女儿,怎么可能不去寻找?

    此时却没工夫想这些。

    见怎么逼问,严文举也说不出太新鲜的话,甚至开始语无伦次。

    杨蕴秋又换了个粗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句话——“严文举,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把阿芬还给我……”

    也许是被吓到极致,严文举浑身僵硬,牙齿咯嘣咯嘣地响,整张脸上却露出一种疯狂:“是你,你也来了,你该死,一个穷樵夫,也敢觊觎阿芬,告诉你,阿芬是我的,她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我已经彻彻底底地得到了她,连骨头一起,都是我的了。”

    本来严文举很害怕,但这会儿,声音却癫狂的吓人,五官扭曲,没了人样儿。

    杨蕴秋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其实本把严文举当成那种普通的小人物,远远不能和他的妻子相提并论,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竟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瞬间,这个小人物就有变成疯子,变态的迹象。

    好半晌,王铮干巴巴地道:“今天去他家抓人,顺便搜查了下,他家有个地窖,平日里装一些冰块儿还有酱肉,我瞧见了一口大锅,很大,当时没怎么在意,还以为是用来泡豆子的……”

    傅雪青蹭一下站起身,也不顾会不会影响到杨蕴秋,拔腿就往外走。

    杨蕴秋一巴掌,把严文举打昏,人比傅雪青还快了一步。

    那间地窖很普通,很多人家都有,用来储藏一些粮食菜蔬用,他家的这个,也不算特别宽敞。

    一口大锅,下面还生着火,木质的盖子被掀起来,掩藏的肉香就随风飘散。

    那是一锅清汤,看着清清亮亮,瞧不见里面有什么,杨蕴秋一点儿都不想那墙上挂的那大勺子进去搅合一下。

    王铮他们,往日里也见过许多手段残忍的案子,但那都是江湖仇杀,江湖人用酷烈的手段杀人,是为了震慑,他们从没有想过,普通人的世界里,也会出现这般可怕的情形。

    县衙那边很快来了人,也来了仵作。

    杨蕴秋一转身离去,他只想等最后一个结果。

    那种场面,还是别看的好,万一看见了,再好几天吃不下饭,未免难受。

    “呕,呕!”

    不多时,好几个衙役就扑出来大吐特吐。

    王铮他们出了地窖,脚底下也有点儿发虚。

    杨蕴秋叹了口气,连问都没有问一下,只是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传言中的阿芬,只是个漂亮的农家姑娘,普普通通。

    严文举识文断字,虽然是现在成了商人,却也家境富裕,想必见过不少漂亮的女人,何况他的妻子,就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论起容貌,或许阿芬也不差,但论起身份地位等等,能让女人的魅力倍增的附加条件,她是拍马难及。

    一个拥有这么一位妻子的男人,怎么会为了个村姑发疯?

    在杨蕴秋眼中,严文举做出这种把活人当成猪狗一样烹饪的事情,当然只能是疯了,他要是不疯,怎么可能这般做?

    杨蕴秋不觉有点儿吐槽的欲望——古代人是不是不把吃人当一回事儿?像这种吃人肉的事情,他已经不是头一次遇到,虽然这一次不为生存,更让人无法容忍。

    至于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周大父子,杨蕴秋觉得,还是让更有经验的县衙去做,他就别再随便搀和,其实,周家那父子,恐怕宁愿不要得到眼下的结果,只当女儿和妹妹是失踪了才好。

    县衙那边,派人去抓还在阿红那儿的严夫人。

    严夫人是江湖中人,提刑司这边儿也派了人跟过去。

    不过,到底没打起来,严夫人一听说她的丈夫已然被捕,就很老实地就让衙役把她带回来县衙大牢。

    王铮后来还说,这位严夫人其实剑法很不错,武功怎么也说得上是能看了,他很想见识见识卢家斋的功夫,可惜,这种想法让他的搭档狄博英强力压制。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生计

    严文举和严夫人卢家小姐之间,完全是一本烂账。

    杨蕴秋都没耐性去听他们那说不上复杂,却绝对让人倒胃口的故事,不过,身边有四个对京城各路小道消息都很熟悉的朋友,他想不知道详情都难。

    而且,高家的人也挺八卦的。

    尤其是高家三房那位大姑娘,对此事甚是好奇,一连好几日让她家大哥高义去探听消息。

    这里毕竟是京城方州,冒出一件如此大案,不是能随便轻忽的小事,听说连宫里都得了消息,命有司严加查办。

    提刑司这边,因为严夫人的身份,也介入其中,本只是一宗简单的杀人案,弄得沸沸扬扬,大概得八卦一阵子了。

    一个漂亮女孩子的惨死,对外人来说,也的确只是一则八卦而已。

    有那怜香惜玉的,或许会掉几滴眼泪,骂严文举几句,可事后转头即忘,也很正常。

    放到二十一世纪,杨蕴秋自己,比起关心非洲那边有多少战争难民吃不上饭,睡不踏实觉,更愿意操心一下自家的学生们考试成绩有没有下降。

    他本不是冷血之人,尚且如此,也就没必要去苛责老百姓们了。

    王铮他们找了个晚上,窝在杨蕴秋的翠微苑,蹭美食,顺便说八卦。

    严文举那个妻子自认是杀死樵夫张栓子,她的妹妹卢雯,还有阿芬的凶手。

    因为她嫁给她丈夫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所以心存愧疚,于是就想帮丈夫纳妾,看重阿芬好生养,就强纳她,没想到她不肯从,争执之间,和在山上砍柴的张栓子起了冲突,失手杀人,她妹妹居然这时候从家里离家出走,跑来找她,正好看到她杀人,她担心妹妹胡说八道,就一不做二不休,把妹妹也给杀了,然后埋在荒山。

    阿芬被她抓回家,一次又一次企图逃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气得昏头昏脑,回过神,居然把阿芬给扔到了沸腾的锅里。

    这些话,还挺有条理。

    可惜,百分之八十都是谎言,为了保护她丈夫,说出来的谎言。

    严夫人不知道,他那个丈夫,做下的事情,和前后因果早就都让人给套了出来。

    这人的确是被吓得失了魂,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他给说得清清楚楚,按照提刑司这边多年审讯经验,应该没有撒谎。

    他确实一直倾慕阿芬,还曾经借钱给周阿福,借此机会接近阿芬,却不曾想,阿芬一直喜欢的只有张栓子。

    其实,他对那个阿芬姑娘,大概也只是看中了人家的美色,别的什么感情,怎么可能会有?只是,阿芬为了个穷困潦倒,连肚子都填不饱,从长相到家世,完全不能和他比的男人,推拒了自己,这让他整个人心里开始不平衡。

    “我一知道阿芬想和张栓子私奔,我整个人都气炸了……那天,我藏在树后面,看着阿芬拉着张栓子的手,一对狗男女搂在一块儿,阿芬还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个没担当的混蛋,她就是死,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哈哈,她不是想和张栓子私奔?我抡起一块儿石头,照着张栓子的脑袋就是一下,他还猎户,比我壮实得多,还不是让我一石头下去,就给开了瓢……”

    “白色的脑浆,喷在阿芬的脸上,她登时就吓昏了过去,她不是想和张栓子在一起,我就让张栓子死不瞑目地看着,我才是阿芬的男人,无论阿芬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是属于我的!”

    在幽暗的公堂上,严文举哪里还有往常的斯文样子,整个人粗鲁狠毒,连县令都有点儿不愿意再审问下去。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恶毒又变成惊惶。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一定是疯了,当时,当时我都不是我了,我一回神,正好看见张栓子的那一双眼,我,我吓得不行,拼命往山下跑,然后就,就遇见了我夫人,我夫人她,她帮我埋尸,又帮我把阿芬带回家去。”

    县令皱眉,听得犯恶心:“另外一具女尸,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是我夫人的妹妹,是庶出的,却和我夫人的感情不错,时常一起玩耍,夫人多年没有身孕,就说想让我得一个有卢家血脉的孩子,充作自己的,也省得将来我儿和我岳父生分,卢家的子孙,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在左肋骨下会长一颗很特别的红痣,男女都有,别人冒充不得。于是,她就写信给妹妹,说发现了一处宝藏,让她和父亲说出外游历,然后偷偷到我家来,不要让别人看见,以免让其他人察觉,或许不但无法发财,还会招祸。”

    “我妻妹,从小就喜欢玩寻宝的游戏,无论她是觉得她姐姐是认真的,还是以为她姐姐是在和她玩游戏,都会乖乖过来,她来了之后,我,我……”

    严文举在妻子的协助下,幽禁了妹妹,本来没想杀她,可她抵死不从,还让她知道了阿芬和张栓子的事儿,她还口口声声说要去告状,死都不会放过他们夫妻。

    “当时,我夫人就说,她不死,我岳父一定不会放过我,就,就把她给杀了。”

    严文举一边诉说,一边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滚滚而落,难看的要命。

    这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狠毒的时候,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扭过头去,却这般窝囊胆小,完全无法和他的妻子相提并论。

    严夫人至今只是一脸心灰,并无半点儿失态。

    “我的幻术,一向直指人心,大概严文举本就是一个狠毒又胆小的男人,只是平日里门面工作做得够好,才让别人觉得他即便开了店铺经商,也依旧是个文弱书生,这种人,恶起来,能捅破天,其实却心虚气短的很,事后会一直担惊受怕,还会后悔……”

    王铮很好奇,瞟了杨蕴秋一眼,笑道:“你那到底是什么幻术?”

    “很想知道?”

    看着王铮点头,杨蕴秋不觉失笑,“要不,你亲自来体验一下试试看?”

    王铮吓了一跳,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我可不要……看看严文举的下场,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

    狄博英把他推到一边,皱眉道:“阿红那边儿,你想怎么办?”

    杨蕴秋无所谓地耸耸肩:“阿红选择的那些人都被治好,连诊金都没手他们的,还有什么好不满意?再说,衙门不是还贴出告示了,女神医之事,纯粹是为了诱使严夫人上当做出来的把戏,并不可当真。”

    衙门确实贴出了告示,但这一次,好些人并不相信。

    那些被治好的活招牌们,又不是杨蕴秋请来的托儿,人家本来病重,让女神医一治疗,就给治好了,现在你说女神医不存在,那谁给他们治的病?

    “还有,你精通玄门法术的事情,也有很多人知道。”

    狄博英叹气,“小心点儿,杨公子你现在的名气,可比我们提刑司还要大了,连皇帝都听说了你,可能会对你很有兴趣。”

    杨蕴秋无所谓地耸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所谓。”

    他这次可没有什么计划,也没打算做什么事,纯粹来玩的,想到什么就做了,可没什么低调的打算,并不是说,他想在这个位面做一回招摇撞骗的神鬼术士,不过,以他的了解,这里的人,和地球古代的老百姓一样,甚至比那时候对那些奇门异术的接受能力还要强一些。

    人们对于当年战乱失传的东西,有一种特别强烈的追求,包括玄门中人,也认为以前世上有很多精通法术的人,只是因为战乱,或者隐居,或者意外身故,传承断绝,前几年,才有人喊出要恢复上古传承,去探索深山大泽。

    杨蕴秋现在的身份是当年避难离开大陆的后人,会一点儿奇门异术,貌似也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反正他在这里呆不久,何不给自己的身份加一加份量,也好过得愉快些。

    至于治病,他有家里长辈们留下的药物。

    家乡在哪儿?在海外,反正他是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只能等待家中长辈们派出老水手来接他。

    杨蕴秋如此说,就连高义,还有这四个提刑司的人都信了。

    也没办法找出不相信的理由。杨蕴秋就是高家从海上孤岛带回来的,他家在海外,是很正常的事儿,难道这个时代的人还能想到,杨蕴秋是另外一个世界,无意中跑来的?

    如今在海上行走,哪怕有海图,一般的水手也容易迷航,杨蕴秋这么年轻,不记得回家的路很正常,他丢了,家里人肯定会派人来寻找,他不着急,到也不是没有理由。

    反正,现在杨蕴秋在大部分知道一星半点儿内情,就自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人眼里,就是个海外隐居家族出来的公子哥儿。

    以前失传的技艺,他们家族应该至少是保留下来了很大一部分,杨蕴秋的身份也不会低,毕竟,任何一个家族,如果有玄门幻术那种神技,也只会传给嫡出的子嗣。

    高家的人忽然发现,登门拜访的客人,邀请他们家的人赴宴的帖子,忽然多了起来。连好些以前根本没打过交道的人家,似乎也成了高家相熟的朋友。

    杨蕴秋到没受什么影响,纯粹是为了满足娃娃的好奇心,他还去监牢见了严夫人一面。

    严夫人的容貌极好。

    卢家虽然是‘土匪’,不过,人家好歹也是延续了好几代的大家族,几代人娶的都是美人,基因优化下来,儿女的相貌又能差到哪里去。

    而且,严夫人的行为举止,也都还算有礼,至少比严文举要好得多。

    “夫人是个聪明人,您究竟为什么会为了严文举那样的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她好歹是个江湖侠女,难道不该快意恩仇?

    面对杨蕴秋的疑惑,严夫人笑了。

    “你肯定没有爱过人。”

    杨蕴秋无语,他虽然没有爱过人,却也知道,严夫人的爱情是畸形的,不该存在于世的,是毫无价值,毫无意义的。

    严文举,不值得拥有那样的爱情。

    爱情虽说不一定是两个人共同维护,一个人也能爱,单恋一样是爱情,但无论怎么看,严文举和严夫人之间,说爱情二字,都会让人觉得恶心。

    这件事到此为止。

    严家这两口子,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死亡。

    杨蕴秋这里,却遇上了一点儿小麻烦,真是小麻烦——带来的银子不怎么够用了。

    他出门旅行,带的一些金银锞子,本来不算少,加起来起码也得有一千两之多,其它的能换钱的好东西也多得很。

    奈何京城里的生活是真不容易过。

    虽说最大的开销,房子他暂时不用找,高家会很高兴他一直住在翠微苑里,可他要是马上能重启时空门,也就罢了,在高家住一阵子,也不算什么事儿,但他前阵子已经修复了通讯设备,可以和那边简单沟通,王逸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暗室里的时空门入口根本不让他靠近,连暗室他们都进不去了。

    通讯就又断掉。

    看现在的情形,时空门自动开启自我防护,一时半会儿的,他怕是根本回不去,那就不好一直住高家,总要自己的房子才行。

    京城哪怕只买一座小宅子,几千两银子怕也少不得。

    前阵子他让高家帮忙,收购了一大堆书籍,书籍比房子还要贵,也没买珍贵的版本,兜里的钱就掏出去七七八八。

    如今,囊中羞涩。

    杨蕴秋拐弯抹角地问阿红,看看有什么事情能赚钱,阿红半天都听不出自家这位便宜先生问的是什么,没办法,谁让杨公子一出现,就表现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高家的人根本就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缺钱的一日。

    “总不能到大街上去卖字吧?”

    杨蕴秋正发愁,提刑司的王铮闲来无事就问他:“你现在名也扬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收徒授课?”

    杨蕴秋顿时一愣。

    王铮挠了挠头:“你不是已经教高家的那个阿红姑娘画画了?还给高家的老祖宗作了一幅画,满京城都在流传,如此高调,难道不是为了收徒授课做准备?”

    杨蕴秋这才知道,京城里不少人都在等他开办书院,甚至只等他一暗示,便有不知道多少商人拿着大笔大笔的银钱送上门。

    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有哪位大儒,或者是精通古时技艺的能人准备授课,一些商人,甚至是某些大家族便会出资资助。

    绝对是名利双得的赚钱买卖。

    “……看来还真得做一回老师。”

    当初在地球的时候,貌似就有哪个小兔崽子说过他可以去当老师,那会儿没在意,没想到,跑到这个位面,竟然要开办学校,直接做校长了,虽说目前为止,校长也好,老师也罢,只有他一个人,听起来着实不够威风。

    消息公布,高义先大笑道:“杨公子,这种好事可不能少了我,咱们高家在京城有好几处别院,你看看,有相中的正好拿去做书院,要是都不行,咱们现成买地自建,也无问题。”

    那些别院都不错,可雕梁画栋的,不像学校该有的样子。

    杨蕴秋有时候是那种有点儿刻板守规矩的人,他认为学校,绝不是享乐的地方,可以修建的方正明亮,但处处雕琢,他却不喜欢。

    而且,他也不喜欢建在京城,只觉得过于喧嚣。

    现在的四大书院都建立在繁华的街面上,学生们穿着儒生袍穿行街市,让人欣羡不已,杨蕴秋到觉得过于浮躁了。

    完全自家建造的话,耗费时间太长,没有必要,选一处结实的宅子改建就是,在这方面,高义他们当然得听杨蕴秋杨公子的。

    于是,他选了半天,选在京城外的后山,相中一处已经荒废了的别院。

    看了他选的位置,高义:“…………”

    王铮他们也哭笑不得:“用不用如此节省,这宅子,连同外面的荒地,全都圈给你,也花费不了五百两,这还是因为距离京城够进,换了别的地方,就这破烂宅子,五十两也没人会买。”

    这时代书院是相当受重视的。

    不说四大书院,就是其它小书院,一般都是请专人设计建造,务求精致。

    杨蕴秋可不管这些,房子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别院,后来主人落难,就荒废了,但荒废的时日还不算久,建造的房屋也还结实,稍微改一改,就能当教室和宿舍。

    他非要这里,高义也只能捏着鼻子强忍,还不知道消息传出去,会有多少人说他小气,资助一位精通琴棋书画的先生开办书院,竟然还找这么破烂的房子。

    高义也是倒霉,回去让他叔伯讽刺了一顿,又让他祖母给削了一顿,人人说他小气,他辩驳也没人去信。

    人家不肯收好房子,就要破的?一准儿是你表现的太小气,人家杨先生怕你心疼,才选的破烂。

    现在,杨公子已经正式更名为杨先生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幻阵

    幸亏之后,杨蕴秋要求所有教室的窗户都用琉璃的。

    高义逮到机会,狠狠掏了一笔钱,收购了市面上所有能够收购到的琉璃回家,这才勉强摆脱他小气的名声。

    奈何,一看实物,杨蕴秋一块儿都看不上,觉得这些都不够透亮,那些五颜六色的琉璃漂亮归漂亮,可他不是拿来当装饰品的。

    玻璃窗,要是不够透亮,那和用纸糊一层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决定自己造。

    杨蕴秋以前就动手造过,属于熟练工种,而且有娃娃在,他都不用操心太多。只让高义帮忙,买了几个熟练工种的会建砖窑的瓦匠工,从师傅到徒弟,一口气买了三伙人。

    如今天下还算太平,人口挺贵,这些有手艺活的匠人被买断终身,杨蕴秋掏了差不多有两百多两银子。这还是人家看杨蕴秋名声正盛,有点儿主动投效的意思在。

    杨蕴秋觉得自己想赚钱还没赚着,就一个劲儿地往外漏银子,恐怕真要当一阵穷人了,可高义亲眼看到,没多长时间,这位杨公子就让人制作出半透明的小块儿平板玻璃,晶莹剔透,美得惊人,登时宛如看到一座金矿。

    转头就忍不住想哭——这时节琉璃制作技术都已经失传,剩下的琉璃价格很昂贵,高义前阵子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一大堆,现在居然只能塞到库房里,而且可以想象,只要杨蕴秋没打算把这项技术秘而不宣,不贩卖玻璃,只自己用,他储存的那些琉璃,将来都是扔垃圾桶的货色。

    “……杨公子,这事儿你可先别外传,千万别,等我把库房里的琉璃处理了再说。”

    幸亏建窑的地点比较偏僻,一时半会儿的,到不必担心消息泄露,他应该能找个冤大头把东西给处理掉。

    事实上,高义折价出售,直说杨先生看不上他的琉璃,就有不少人过来捡便宜,没两天,他收购的那一仓库琉璃就都卖了出去。

    高义这才松了口气。

    他妹子从头到尾‘跟踪’了此次事件,见自家大哥一脸的财迷样儿,顿时哭笑不得:“不就是一点儿琉璃?便全浪费了又如何?”

    他们高家难道还赔不起,这点儿银钱,也就她几个月的零花而已。

    “蚊子再小也是肉,再说,这事儿说不去丢人。”

    果然,还是高义适合做生意。

    杨蕴秋的学校很小,他当然没打算和四大书院叫板,就和大部分这个时代的小书院一样,一个先生先打出名气,然后收十几个学生,慢慢把小书院变成大书院。

    一般人都是打算如此发展。

    当然,杨蕴秋到没这种雄心壮志。

    校舍用最快速度被改建完成,他算是明白,劳动人民的智慧无穷,完全用不上什么水泥,一溜左右事八间大瓦房,眨眼间就建了起来,这还不妨碍主体建筑物的翻新改造。

    不得不说,遍地都是武林人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好处。

    那些帮工的工人们即便不算什么高手,连三流江湖人士也不算,可身上都有一把子力气,练习过一些粗浅的功夫,干活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累,一个人能顶十几个人用。

    再加上高家还有些高手也自愿帮忙。

    提刑司那边,王铮居然带着他的师兄弟们时不时也跑来逛逛。

    有提刑司的人在,工程进行的异常顺利。

    没人偷工减料,也没人闹事。

    要知道,不只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京城附近一些老百姓们性子也高得很,尤其是要是村里有几个读书人,那就更了不得了。

    当初高家在山上建个温泉庄子,就碰上在附近寺庙读书的读书人,人家非说他们建造的时候太过吵闹,影响了山林的清净,也影响他读书,结果弄得很不愉快,最后庄子虽然建了起来,费的力气却够平日里建造三五个的,其他什么不许破坏风水,占了别人看风景的地方云云。

    反正,杨蕴秋以前印象中,正经地球古代上老百姓们都很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情况,在其它地方,或许的确如此,在这个位面的国都,方州附近,是不会发生的。

    方州的居民,从上到下,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骄横’之气,平时显现不出,反而文人才子众多,大部分人都十分文雅,但真要在这里居住,行商,做些别的什么,那种特别,不必别人多言,你呆的时间一长,自然就能感觉得到。

    杨蕴秋到觉得,他这学校,别看外表不起眼,其实修建的相当奢侈。

    让江湖上颇有些名望的高手来当苦力,提刑司也跑来监工,目前来说,大约还没有过前例。

    整个学校唯一醒目的,便是一水的玻璃窗。

    现在工艺不纯熟,完全透明的还制作不出,目前都是半透明的,偶尔还有些杂色,不过,已然足够用,教室里那种明亮,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再好不过。

    高义当时就拍板决定,先把自家的几个书房改造一下,还有他的卧室,至于客厅,暂时免了,以免太过高调。

    等什么时候杨蕴秋决定做这门生意,到时候他再来当样板也不迟。

    玻璃目前来说,绝对属于奢侈品,哪怕是他们高家,插手这样的生意,恐怕也会引来是非,他们家和裴家的烂账,到现在还没有算清楚,暂时就别刺激人。

    主要是高义见杨蕴秋完全不把玻璃当回事儿,一门心思扑在书院上,不管对方是不是自矜身份,不乐意经商,这会儿也不是谈这个的好时机。

    杨蕴秋还真不是没想到用玻璃赚钱,好歹也看过穿越小说,玻璃在许多小说中都属于大杀器,可做生意麻烦事太多,他暂时没打算去应付很多人,所以一开始就把做生意这件事彻底否决掉,不过,直接出售制作玻璃的技术给别人,到也不是不行。

    书院一建好,紧接着就是招生。

    现在的书院,想进入不只是要有钱,还要考试。

    可以说世家大族完全垄断,学校书院变成一门‘高贵’的生意。

    虽然朝廷也在各地设置了一些普通的书院,费用低廉,但从这里面出来的学生,最多也就是勉强识字而已,想要做个书吏,混口饭吃还行,真要想往上爬,那些普通小书院出身的学生们,天生就比别人矮几头,没有优秀的,有名望的好先生,缺少书籍,没有人脉关系,皇帝下令各地推举贤才,他们也不大可能得到很高的评价。

    最近这些年,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官员,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四大书院出来,其他的官员里面,也差不多有百分之二十,属于那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哥,本身底蕴就足,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才是其它林林总总的书院出身。

    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很多拥有传承的人想要开办书院,朝廷也很支持,毕竟,朝廷本身也不希望底下的官员全是世家大族出身。

    只是现在没办法,人才不够,寒门小户出身的恐怕连字都认不全,真让他们去做官,洪朝恐怕早就一团混乱。

    “你打算下个月开始上课?来得及出考题?”王铮这几天都没见杨蕴秋忙考试的事儿,一直优哉游哉,和往常无甚不同。

    招生考试什么的,杨蕴秋直接把以前在自家补习班用的那些考题,改变一下,让它更适合这个时代,然后就拿来用了。

    高义本来听说,杨蕴秋考试的科目,虽然有君子六艺的内容,但要是现在底子不好,也可以先读一年预科,只要识字,并且通过另外一个简单的考核即可,他还想着自己也去考一考。

    虽说他读书不算多么多,可比起一些寒门小户的孩子们,总还算见多识广。

    可一看考题,当时就懵了——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他每个字分开都认识,合起来就有一大半看不懂说的是什么。

    当然,杨蕴秋怎么也得给他开个后门儿,真要考,考不上的可能还是很小,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去找虐。

    一切准备就绪,杨蕴秋又让人把最中央一座大教室

    “你是说……想要布置一个幻阵,检验参考学生的心性?”

    王铮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虽然没亲身感受过,但前有那位倒霉的刺客,后有严文举,对于杨蕴秋的幻术,他一点儿都不怀疑。

    杨蕴秋笑了笑,也没多解释。

    他这次弄出来的幻阵,和以前在这个位面使用过的不同,以前都是悄无声息,很是低调,且杀伤力太大,直接影响人的心神。

    这次布置,一为筛选学生,二为宣传。

    其实高家和提刑司这边都为他做了不少宣传,他就是坐着不动,来报名的学生也不会少,而且在这个时代开办书院,也不似在未来开办补习班那般,可以随随便便发放传单,这个时代的大儒们,都比较矜持,为人师长,要是太活泛,恐怕反而会让学生们和学生家长们觉得轻浮。

    既然不好明摆着自吹自擂,就干脆玩一个大的,让大家都看看厉害。

    杨蕴秋的书院建在山上,有不短的一段儿山路,前面的空地全让高家买下来送给了他,他就干脆刻了一块儿鲤鱼跃龙门的巨大石像,直接戳在山脚下,上面只有两个字——书院。

    高义和他阿妹本来替杨蕴秋想了一大堆很威风的名字,结果竞争起名的人太多,杨蕴秋被吵得脑袋疼,干脆一个都不要,直接就叫‘书院’了事。

    ………………

    最近京城出现了怪事。

    年轻的小皇帝一上朝,具有风闻奏事职能的御史就上本奏明——郊外一座无名山上,近日出现许多乡民祭奠山神的情形。

    据传闻,从前日开始,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山中却时常有电闪雷鸣。

    有时候忽然阴沉下来,有时候却在夜晚出现五彩斑斓的光芒,还有古古怪怪的兽吼声。

    好多人疯传,说是山神显灵了。

    御史一说此事,其他官员们也纷纷出声,都说最近两日,京城街头巷尾确实有流言传来,京兆府无所作为,实不应该,理当派人查明。

    小皇帝吴宓本身就年轻,当政才两年,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好奇心最浓的时候,赶紧把言官找来询问,据说京兆府这边儿也派人过去看过,只是那些衙役一过去就碰上天上落下金色的闪电,一时间不敢上前,所以才拖延到今日。

    吴宓饶有兴趣地一挑眉:“哦?竟然有此事?”

    他从御座上起身,来回走了两圈儿:“朕乃一国之君,京城附近竟然发生此等异状,若不去看个明白,朕就枉为人君了。”

    他这是明晃晃地要亲自去查探。

    一帮老臣自然都出来劝说。

    甚至还有直接就说:“徒生异状,恐怕有妖邪之物作祟,陛下万金之躯,岂可冒险?”

    小皇帝却是不以为然:“什么妖邪,不要胡说,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还是在京城里,怎么会有什么邪祟,尔等不必多言,朕今日是去定了。”

    此时可没有皇帝不能轻易出宫之类的规矩,往日小皇帝有空,也会带着媳妇化妆成黎民百姓,轻车简从,到大街上转转。

    他毕竟是皇帝,就算还年轻,威望不是特别高,真要坚持什么事儿,只要不是那种很不合规矩的,大臣们也无法阻拦。

    于是,吴宓带着一队御林军开道,直奔京城外。

    一路上好多得到消息的大户人家的子弟们,都远远跟了去。

    这两日后山的奇事,早就牵动了整个京城所有人的心,大半夜的山上冒出光来,离得不远,又不是看不到,怎么可能不去关注。

    一路浩浩汤汤,走到山脚下,吴宓下车骑马,走过去一眼便看见那个一人高的鲤鱼跃龙门的石像,还有下面铁画银钩,刻出来的——‘书院’二字。

    在旁边还有个牌子,是红字,写的是绝对的大白话,只要识字,任谁都能看得懂的那种——前方私人地盘,目前正在幻阵调整中,请大家千万别跨进去,若是误入其中,请不要随便走动,静待救援。

    “咦?”吴宓眯了眯眼,笑道,“好漂亮的字!”

    刚说了几句话,往前走了几步,一走过石像,忽然就见前方的景色瞬间大变,本来是山地,远远望去,竟然变成了一大片望不见边际的大沙漠。

    炽热的太阳如火一般,烤得人口干舌燥,连马都焦躁地长鸣。

    “啊!”

    一帮御林军顿时紧张。

    连吴宓也被吓了一跳,身上燥热的厉害,一行人连忙扯开衣服,也顾不得衣衫不整。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老大臣微微颤颤地哆嗦道:“……陛下,莫不是有哪位具有神通的大能之士,施展秘法,将我等转移到千里之外了。”

    其他人也吓得够呛。

    吴宓愣了半天,心里一样犯嘀咕。

    队伍顿时乱了,一群人扭头就想往回走,走了几步,天上忽然滚下来一个巨大的火球,轰一声,御林军还算训练有素,本能地把吴宓护在中间,兵器出鞘。

    场面一片大乱。

    吴宓想了想,高声喊道:“都站在原地,都不要动,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外面牌子上说,此处有幻阵,我们恐怕是闯入别人的幻阵之内了,大家不要随便行动,等一会儿必然有人来救我等,别忘了,此地就是京城,其他朝中大臣,也不会放任我等不管。”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冷静了一些。

    刚才看到那个警告牌子的,也不只是吴宓。

    一群人对视一眼,在场的并无人精通玄门术数,到是有几个大臣猜测,“这可能是奇门阵法,咱们不懂,的确不好乱走动。”

    只能坐下,强忍着酷热的大沙漠。

    没多久,好些人便大汗淋漓,脸色煞白,精神萎靡。

    其实,时间根本不长,也就片刻而已,可精神压力太大,就在吴宓都有点儿担忧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行人顿时提起精神。

    随即,隐约有声音响起来。

    “诸位,实在抱歉,控制阵法的阵门让人给窃走,现在阵法处于混乱状态,你们千万别动,我马上过去带各位出来。”

    那声音实在是中正平和,充满了安抚之意。

    吴宓心里都松了口气:“多谢高人,不怪我等误入之罪。”

    不得不说,这种神奇的奇门阵法,实在太耀眼,连皇帝这会儿也不肯拿捏皇帝的架子,说话也客客气气。

    其他大臣们,还心有余悸,在尚未脱困的时候,可不敢得罪人家,万一对方一气之下,冲动到不理会他们,那还了得?

    本来困住皇帝,怎么也是重罪的,此时在场的人却是有志一同,谁都不提这一茬。

    不多时,众人眼中就出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男子衣着简单,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很是俊秀,但走动时如行云流水,步态悠然,到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当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看见个乞丐,大家也得当人家是高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临

    杨蕴秋一眼扫过去,一时间没认出这人是皇帝来,第二眼扫到那群禁卫军,又看见那些大臣,才恍然大悟。

    没办法,洪朝的龙袍有好些样式,有明黄色的,还有玄色的,明黄色属于厚重礼服,皇帝穿的时候不多,一般不是大朝会,他都是穿常服,青色,红色的都有。

    眼下,这位皇帝就是一身玄色长袍,样子很厚重,可外袍因为太热,都给去得很干净,看起来简简单单,和寻常人的穿戴也无不同。

    杨蕴秋干脆就当自己不认得来人,只笑道:“什么高人,不过是新开书院,折腾一些考题罢了,不曾想附近有孩子调皮,竟然趁着我等忙乱,把阵门给拿了去,这才累得诸位受到惊吓。”

    他说话极客气,也很轻描淡写,似是丝毫不把眼下荒山变大漠的奇事放在心中,那小皇帝,包括一堆大臣,也都松了口气。

    虽说不知道这人是真不认识陛下,还是假装的,但在场就连御史也没挑这个礼。

    高人本来多有性格,如今可不兴什么跪礼,寻常小官,见了皇帝也是拱拱手就算完了,面圣的时候也能捞到一个座位。

    有些狂放名士,便是在皇宫大殿之内,也一样性情疏狂,他们恐怕在心中还觉得,眼下这个精通奇门阵法的高人,性情平和,容易说话,哪里会去随便得罪人,找不自在?

    客气了几句,杨蕴秋也不想多耽搁,就道:“诸位,阵法目前还在调试,关闭的话很耗费力气,不过大家放心,走出去并不很难,这样吧,请诸位互相注意一下,看看人是不是都在,都在的话,在下这便带各位离开。”

    这些人里面还真跑丢了几个。

    其他人找不到,杨蕴秋转了两圈,把两个跑丢的精神萎靡的官员带回到队伍里,然后就拿出一条长长的红绳,递给大家。

    “大家手里攥紧这条红绳,无论如何不要松开,还有,诸位请看,我站的地方,有一道光圈儿。”

    他没提时,所有人都没注意,还当是阵法里本来就有的东西,这会儿听他一提,却见这人四周有一圈闪烁不定的金黄色光圈。

    “诸位请站在里面。”

    众人面面相觑,可这会儿,谁敢不听话?

    都老老实实地踏入光圈儿。

    一进去,外面的酷热和大风,竟然顿时消失,虽说还能看到恐怖的景象,感觉却已经全然不同,此时此刻,众人才真正放下些心。

    杨蕴秋检查了下,没有掉队的,就举步领着众人前行。

    转瞬间,环境风云变幻。

    其他人走半天,只能看到大沙漠,结果跟着他才走了两步,本来的沙漠忽然变成空旷的山崖峭壁,冰天雪地。

    大块儿大块儿的冰雹砸下。

    杨蕴秋一挥手,光圈又闪了闪,就变成一个个很薄的透明罩子。

    “各位不要乱动,我能力有限,防护罩很薄,容易出现漏洞……”他很少弄这么大一罩子,起码罩住几十个人。

    那些大臣们更是提心吊胆,头上的冰雹咚咚作响,他们能忍住不去捂耳朵,就算是有气度的。

    杨蕴秋大跨步,衣袂翩飞地在前面带路,好一副仙风道骨,小皇帝吴宓一开始担惊受怕,也没时间多观察,这会儿安全貌似有了保障,却好奇起来,举目四望。

    入眼的是一派孤绝险峰的地貌。

    他从小到大连京城都没出过几次,更别说见到如此壮观的情境。竟然来了兴致,看得啧啧称奇,还有心情笑着和杨蕴秋聊天:“这位先生,还未曾请教高姓大名。”

    “公子客气,在下杨蕴秋。”

    小皇帝一听,这名很耳熟。

    他身边一老臣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杨先生,一直听闻杨先生有意在京城开办书院,教书育人,可是真的?”

    杨蕴秋点了点头:“在下从海外而来,并无别的本事,只是家传渊源,学了些技艺,就想收一二弟子,也好让祖传的技艺不至于失传,不过,朋友们抬爱,非说让开办书院,更能名正言顺,也就如此了。”

    这会儿听他这般说,小皇帝也想起来,一开始杨蕴秋就说过,他是新开一所书院,眼下的法阵,正是考题。

    “竟然如此,那么说,眼下这座阵法,乃是杨先生布置的考题?”

    “在下教学与旁人不同,按照家乡的规矩,每日从早到晚读书学习,没有休止,休息的时间也少之又少,且不能随意回家,需得住校,受到严格的管束,若是读得深入,要二十年左右才足够,在下自然不会让学生读这么久,可按照在下安排的时间表,肯定十分严苛,若非心志坚定之辈,还是不来的好,以免浪费双方的时间。”

    杨蕴秋笑道,“参加考试的考生,需得独自通过此处幻阵,如果不能,也就不用考了。”

    如果是在看到法阵之前,他说这番话,怕是没人听得入耳,连四大书院也没有不许人考试的道理!

    可现在,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人家这般有本事,想怎么考试,就能怎么考试!至于说读书时受到的管束严格,没有休息的时间,又能怎么样!

    读书本来就是个辛苦活儿!谁想读好,不得花费巨大的心力?

    吴宓也心动不已:“那到时候先生挑选学生时,务必让我也来一试!”

    旁边的御林军都快吓死了,偏偏杨蕴秋还答应的挺爽快,他当然答应,有个皇帝当同学,自家学校里的学生,前程还能差了?

    他俩嘀嘀咕咕,仿佛对周围险恶的环境浑然不觉。

    其他大大小小的大臣们,可并不是都如皇帝那么好的心态,有好些个吓得两股战战,几乎不敢走路,偏偏皇帝心情雀跃的很,时不时发出一声朗笑,每每让大家更是受惊。

    杨蕴秋不由莞尔:“各位大人,我领你们走的是最安全的路,并无太险恶的环境,要是实在怕,就不要四下看,只看着前方同伴就好,不用担心。”

    的确是最安全的路。

    刚才一小年轻御林军不听指挥,麻痹大意,一脚踏出了防护罩的范围,结果铺面来了大冰雹,砸了他个鼻青脸肿,冻得又缩回去瑟瑟发抖。

    不过这小子被砸了这么一下,其他人总算更老实了三分,杨蕴秋也就没多说话。

    其实没多久,也就一盏茶的工夫,杨蕴秋就把所有人都带离了幻阵的范围。

    重新立在山坡上,看见的又是灰突突的,没什么好风景的山岭,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连皇帝也假假地抹了下额头。

    小皇帝看了看刻着书院二字的坐像,也没有要求去参观。

    他离开的时间久了,再不回宫,恐怕不好交代,现在的小皇帝,还真无法为所欲为呢,便依依不舍地和杨蕴秋告别,带着他那一帮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大臣们,乖乖离去。

    回去之后,到也没大肆通报,只下了个安抚文书给各个部门,说后山并无灵异事件,只是个奇门阵法而已。

    但当时去的人太多,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哪里能没人知道,一时间,京城各种小道消息,飞速流传开来。

    杨蕴秋这会儿还不知道后事,却已经能够猜测得到,目送他们走了,就扭头回书院。

    娃娃在他肩膀上蹦蹦跳跳:“你瞧好吧,咱们书院开始考试的时候,肯定是人山人海,有皇帝和这么多朝中大臣给咱做广告,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蕴秋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赶紧把阵门给我放回去,要不然,还不知道有谁给你背黑锅。”

    前阵子,杨蕴秋为了书院的事儿,特意在附近村子走了走,跟他们定好送菜之类的合同,也就剩下许多采购的麻烦。

    他在村中碰见有不少想读书的孩子,也就随手给了他们一些执笔,还答应,这些孩子如果能通过考核,也能到学校里读预科,学费只要负责打扫卫生,或者做饭什么的,就可以抵了去,这些孩子都是穷人家的小子,个个都很珍惜这样得来不易的机会,一听说杨蕴秋的书院建造需要人手,就一拥而上,跑来帮忙,虽说,他们也帮不上什么,但给送送饭,送送水,还是能做的挺好。

    而且有他们跑动一下,学校的气氛也显得活泼。

    幻阵布置的差不多,高义又搬来一堆书,跑到杨蕴秋这儿,让他择定课本。

    四大书院用的课本都差不多,是当年由各大世家组织编纂的一套《先贤论》,里面差不多包含了目前传承下来的很多以前四书五经里的东西。

    其他的,还教导一些律法,书法之类,像四大书院,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都要学习,要不然怎么大家都一窝蜂地往四大书院挤。

    如果能从中毕业,那就算没办法入朝为官,转行去当先生,也是极好了。

    现在能私下请得起先生单独教导的,哪一个不是大户人家?给的束脩高到一个人工作,一大家子几十口都能生活的万分安稳。

    高义一提醒,杨蕴秋才想起他竟然还没有确定课本。

    翻了翻这所谓的《先贤论》,杨蕴秋看得满头黑线——错漏的太多太多,而且张冠李戴的现象十分的严重,甚至有些前后连接都不对,根本不搭调。

    没办法,当年蛮人对汉人文化的摧残太过严重。

    文化这类东西,想传播似乎不难,想毁灭,却也是很容易的,只要统治者当真能下得了狠心,屠杀读书人,焚烧各种书籍,做的足够彻底,一下子就能把文明社会给打得倒退千年,变成蛮人统治的野蛮时代……

    杨蕴秋想了想,干脆自己把四书五经都给整理好,各种注疏,也选择比较合他心意的版本,全给抄写出来。

    别人抄书,可能慢的很,他抄写却极为迅速。

    一个誊写的法术,他目前施展一下还是极为简单的。

    等到那一摞充满墨香的书籍,摆放在一群朋友眼前,他们的眼神都值了——越看越两眼冒星星。

    提刑司那几个还好,都比较注重武功,不怎么在乎这些,双方不是一个系统的,但很有点儿向往读书人世界的高义,却晕头晕脑,看杨蕴秋的目光,真像看神仙似的了。

    很快,书院就贴出告示,定于三天后,进行第一轮考试淘汰。

    杨蕴秋特意让人列出生死状,把幻阵详详细细介绍了一遍,声明幻阵本身并不会危害人的生命,最多受一些伤而已,可要是本身心理素质不行,被吓死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所以,参加考核的,一律都要签订生死状。

    考试要签生死状这种事儿,一出来,就引得人们大哗。

    四大书院纷纷指责。

    文德书院的路山长,更是直接就怒斥:“胡闹!我辈读书人,岂能和武人一般,随随便便签订什么生死状?”

    没想到,当今皇帝第一个带头出来,自己签了!

    那帮大臣们,只有少数几个跳出来大肆反对,也有几个御史跑出来劝谏,当然,到没有发生死谏的情况。

    大部分位高权重的大臣,竟然对皇帝瞎胡闹不管不问,以前,连皇帝多宠爱几天他的小妾,冷落一下皇后,都有人说三道四。

    这回他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却雷声大雨点小。

    幸好那个什么小书院的山长还没有傻到,真让皇帝签署生死状的地步,杨蕴秋表示——陛下是九五之尊,自家书院不敢收其为学生,若是陛下想来听讲,只当是来指导也就罢了。

    杨蕴秋的话说得极为漂亮,客气有礼。并不出格,也不谄媚。

    终于到了正日子。

    高义他们提前一天,就跑到书院住下,就是担心第二日过于忙乱,结果,他们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山脚下等待。

    坐着马车,走得是小径。

    高义和他阿妹,隔着帘子看山下那些人头和篝火,面面相觑。

    如今离考试还有一日,人就这般多,到了正日子,可怜的山还盛得下吗?

    “我从来没想到,咱们京城有这么多读书人!”

    如此一看,杨蕴秋建造的书院,实在是太小太小。

    杨蕴秋到笑了:“这些提前来的,多是心思缜密之辈,或许,他们中能拿到考试资格的,会有很多个。”

    本来就是,后山那个幻阵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真正心里有数的,就该提前来看看,而且书院地址比较荒凉偏僻,需要走一段很长的山路,如果身体素质不够好,最好还是提前上山,好好休息,等到考试的时候,也能更多点儿把握。

    幻阵并不很难通过,只是那种最简单不过的幻阵,耗能都少到可怜,换了延国那边,就是普通几岁孩童,也能在里面愉快的玩耍。

    凡是能够始终镇定自若,提前做好准备的,几乎全能过关,要是心理素质不行,人又莽撞冲动,还是早早回去罢了,就算侥幸走运,过了关,后面的考试也别想通过。

    杨蕴秋他是想收一群省心的聪明学生,可没想太费力气。

    回了学校,杨蕴秋他们舒舒服服地喝酒聊天休息,一点儿紧张情绪也没有,考试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紧张的都是学生而不是老师。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一座荒山,便变得比市井还要热闹。

    周围的村民大发了一笔横财。

    因为来往的多为富家子弟,出手大方,随便弄点儿吃食,也大笔大笔地掏钱,村子里上下都开心。

    杨蕴秋开办书院,要说最高兴的,除了高家外,恐怕就要属他们这些村民们了,以前大家的生活虽说不至于很凄苦,毕竟是在京城附近,也时常能赚些钱财,可毕竟不是京城,日子还是挺不好过的,现在可好,一个书院坐落于此,还没开办,先拿到一笔大生意。

    供应整个书院上下的饮食,看着生意不算大,却是细水长流,能一直一直做下去,而且学生们来来往往,肯定会让这附近繁荣许多,老百姓也不是傻的,人多了,赚钱的机会自然而然就变得多起来,即便是弄个凉棚,在道边卖些茶水,估计也会有生意可做。

    而且因为山路不好走,那些人们上了山,哪有不口渴,腹中饥饿的道理?

    村民们有心思活络的,已经挑着担子,弄了些家常小吃,到山中来贩售,别说,买的人还真不少,这等吃食,他们寻常绝不肯吃,这会儿饿得难受,到也不认为难吃了。

    此时,皇宫之中。

    小皇帝吴宓,也挂心城外的这座无名山。

    勤政殿是小皇帝寻常办公的地方,吴宓坐在案前,翻看那些折子,身旁坐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

    这老人是小皇帝的外祖父陈冲,历了两朝的老臣,也是他目前来说,颇为倚重的老臣,奈何陈冲年纪渐渐老了,近来精力不济,已然不怎么管事,恐怕以后也没法子为这位年轻的小皇帝筹谋太多。

    吴宓皱眉,忽然把折子往地上一扔,扭过头去生闷气。

    陈冲笑了笑,也不恼怒,把折子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尘土,毕恭毕敬地又给摆放在案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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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日常生活介绍:
杨蕴秋二分之一的身份是修士,另外二分之一的身份是大都市中汲汲营营的芸芸众生。修士日常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士日常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士日常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