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说什么书中之道在书外
若梅娘还在，她兴许能看出些端倪来，毕竟是她的家人，总会有些许印象。
要真是梅娘的家人找来，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啊。梅娘她一没信物二没特别的胎记，他们是怎么认定梅娘就是他家的人呢？
董梅突然想到顾老头，当初顾老头说要帮她找寻家人，他可是当年的经事人之一。
一定是他。
不过，人家既然暂不捅破这事，她也不着急。自己手边事情一大堆，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五日后，她如约来到印坊，老蒋已经将印好的字典整理好，只待董梅检阅无疑后，装箱上车。
“蒋师傅，非常好，多谢了！”
董梅塞给老蒋一个三两银子的红包，又递过一袋碎银子，叫他拿去给伙计们分分。
“这……你已经付过酬劳了。”老蒋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请大家吃酒的。”董梅道，“放心，曾大人不知道的。”
“我不是……那也不好吧。”老蒋迟迟不接那银袋子。
“你们加班加点地忙活，这是你们应得的报酬，就算曾大人知道了，我自会解释。”董梅笑道，“蒋师傅，您就别客气了。日后我这还有很多事儿要麻烦您和大家的。”
正忙着整箱的伙计们听着心里舒坦极了，并不单单是为着那点银钱，而是自己的劳务被人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和尊重。
这李娘子太仁义了。
这样的人他们是头一回见。
其他公差来交代事儿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视他们为苦力，从没句中听的话，更别说什么吃酒的钱了。
四大箱子被抬上了马车，董梅再一次表示感谢后，挥起马鞭朝学院奔去了。
先给孔夫子和学子们瞧瞧，免得走回头路。
当孔夫子双手捧着近尺厚的字典，定定神没说一句话，而是把字典小心放在桌案上，细细端详。
他小心翼翼打开字典外书皮，里面分为上中下三册。这字典远没有董梅前世所用的字典完整详尽，但是大致是一样的。因为拓印字体不够精小，所以字的用法上省略了很多，这也是无奈之举，否则这字典得三尺厚才编订得下。
没等董梅讲解，他就明白了这字典的用法。
孔夫子掂量了书的重量，道：“若是编撰一套大楚所有文字的大字典，且释义再详尽些，怕是要厚上三四倍了。”
董梅顿了顿，“若是印坊能将字再弄小点那就更好了。”
“字再小点？”孔夫子道，“那样的话阅起来怕是不方便吧？”
他觉得这最小号的字已是看得费劲了。
“先生，这是工具书，主要是用于查阅的。”董梅道，“一般不会长期盯着页面看的。”
孔夫子点点头，“甚有道理。”
董梅递给他两套字典，一套送给他，一套给学子们。
“李娘子，这书作价几何？”孔夫子问道。
“这书不卖的。”董梅笑道。
不过是暂时不卖，毕竟会用的人不多，日后若是有需求，再加印也方便。
听说不卖，孔夫子一下子泛起愁来，“李娘子，我是想给几位老友寄几套过去。”
“好说，您要几套。”董梅爽快道。
“五套。”
董梅立马折回马车，搬了五套字典放在桌案上。
“这一定要给钱才行啊。”孔夫子轻轻抚摸高高一摞的字典，面带愧色。
“您再说钱的话我都脸红了。”董梅道，“这里面好些是您和学子们的功劳呢。要说钱也是我给你们才对，我都厚脸皮的没掏腰包呢。”
“你这丫头。”
这话一出，孔夫子也哑然一瞬，与董梅相交数次，他越发喜欢这位小娘子了。在他眼里，董梅差不多跟他闺女一般。不过老夫子可没闺女，仅有一子，在外地为官。
“先生，我原本还想编撰一本更为全面的字典，现在看来怕是没这本事了。”董梅故作叹息道。
“怎么就没本事了？”孔夫子道，“你这丫头让我这教书几十年的老头子汗颜啊。”
这本字典已经开创了先河。
其实，有个问题他一直很纠结。
到底是什么样的灵感让这年纪轻轻，文墨不深的丫头想到编撰字典的呢。
董梅肚里有几点墨，他一早就知道。
初见之时，只觉得她满脑子生意算计。他也不甚在意，真正让他开始关注董梅的是得知她要办学堂。
据他了解，董梅不光想着自己发家致富，还带领全村子人创收益。除了她让出了毛衣手艺，使得很多人家有银钱在灾前屯粮屯柴外。
更令他惊讶的是，曾大人发动大户人家捐钱防灾的主意，竟然是她出的。
而且，她在京都举办什么拍卖会，所得全部银两均捐给了梧田镇，用于防灾救灾。
这样的胸怀，怕是要令很多人汗颜。
她不拘一格，聪明睿智。
她想出编撰字典这样的事，也不足为怪了。
志远曾经跟他探讨过，说什么书中之道在书外，当时他既没赞同也没反对。
这句话一直搁在他心里。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董梅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胸无点墨，但是所悟天下道理却不少。
“丫头，您看这样行么？”孔夫子稍稍往董梅身旁靠了靠，“这大词典我起头弄，你只需一旁指画指画。”
“行啊。”董梅挑了挑眉，“这大词典必须得是你们这些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先生来编撰才行。”
这也正是今日董梅来找他的目的。
老夫子谦虚，哪里还需要她来指点啊。
他求着董梅教了他几个拼音，发现这是规范读字的绝妙法子。这儿的发音吐字没一处相同的，只能是大致相同，对于初学者来说认字读字非常费劲。
若普及了这拼音，全楚上下读音一致，那将省去了多少交流障碍。
“先生，若是您还想认这拼音，就问志远吧。”董梅调皮地眨了眨眼，因为老夫子太过好学，看样子要把她留下来当拼音先生了。
孔夫子干咳两声，把字典合拢，若有所思地看着董梅。
董梅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溜之大吉了，她还得送两套去给曾泰呢。
赶巧的是，在街上遇见了苗盛，索性将字典交给他带去。
“李娘子，要不您随我一道同去，我们大人好像有事找您呢。”苗盛道。
“行吧。”她本想着偷个懒的。
302 看来只能是找俩大掌柜合作了
见董梅同意，苗盛一跃上了马车，接过董梅手里的缰绳马鞭，“我来吧。”
苗盛瞧着马车上的几大箱子，又瞅了眼董梅，道：“李娘子，出门办事，还是得有个车夫才行，万一遇着点事也有个相帮的，您说是吧？”
路不远，董梅也就没进车内，而是坐在外头。
她也想过找车夫，往后几乎日日要来镇上，有时候还得接送秋菊和女儿们。
有个车夫当然方便，只是一下子哪找得到合适的人呢。
“车夫不好找啊。”
苗盛沉默片刻，道：“若是您信得过我，我倒是能帮您找个人。”
“哦？”董梅侧头瞥了眼苗盛。
“我……我也是刚见您一人驾车，才想起来这事的。”苗盛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赶忙解释。
生怕董梅觉得他加塞人手。
这小子在街面上看着威风赫赫，想不到还有结巴的时候。
董梅笑道：“无妨，你只管说说那人的情况。”
“其实……”苗盛又结巴起来，“那人是我乡下的表哥，以前在塞外那边帮人养马，但是被马绊倒踩了一脚，所以他右脚有点跛。”
养过马，那倒是很好的履历。
“您放心，干活一点不碍事。”苗盛急忙道，“就是走路瘸腿，其他都没妨碍。闲暇时您只管使唤他，他那人勤快，闲不住的。”
“那倒是个好车夫。”董梅道。
“李娘子，您放心，人品绝对没有问题。”苗盛道，“也就是家里孩子多，地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顿饱饭。唉！”
说话间，已经进了衙门后院了。
“那你明儿就叫他去我家，合适的话先六百钱一月试试。”董梅下车对着苗盛道。
“成！”苗盛应着话，把董梅带进了大厅。
而曾泰也正在大厅隔壁的书房办公。
两人简单客套一番，曾泰就痴痴地盯着字典看，恩师可是催问了好几回啊。
“李娘子，这……字典太好了。”曾泰也是寒窗苦读十几载过来的，太知道这字典的妙用了。
董梅含笑道：“这两套就送与曾大人了，还请您多多提宝贵意见。”
无需他开口，她就送出两套，一套明显是转送给他恩师的。
“多谢！”曾泰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不出所料，他恩师乾平章把粉笔黑板和铅笔都推荐给了各大书院，反响非常好。特别提到的是，这些新式东西已经到了京都，怕是将来全大楚的学院都离不开粉笔铅笔了。
所以往下要供应更多的粉笔铅笔，希望董梅能做好准备。
这两样做起来简单，但若是长途运输，实为不便。特别是粉笔，马车上颠簸来颠簸去，断截儿碎了的少不了。
铅笔的芯儿也容易断。
“曾大人，这些东西制作也方便，只是我这人手……”董梅略显为难。
“送货之事你不用操心，我这边会安排人手的。”曾泰道。
他怕是打鑫泰货栈的主意吧，送货肯定不能叫衙役们去，再说衙役也不擅长送货之事。
只能是托货栈的车队，他们往来陵江也频繁，曾泰开了口，顺带几箱子东西还是乐意的。
不多，若是其他地方呢？远至京都呢？
看来只能是找俩大掌柜合作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可不就是花言二人么。
“董老板，我正有事找你呢。”花辞开门见山道，“你的图纸我已命人送了过去，两边的院子都开始装修了，约莫一月后可以开学。”
他想趁此空当，安排招生事宜。
这方面必须得是董梅出主意才行。
无非就是加大宣传力度，广而告之罢了。
董梅就此事提了好几个方案，除了张贴她设计的海报外，还得多管齐下。对于女子班的招生，有海报足以，毕竟大户人家哪怕是家丁也有识字的。
不过，这海报的内容除了告知女子研习的课程外，还得加大宣传所聘的名师。
招揽名师才是女子班招生的重锤。
她们可不是随随便便识字那么简单，重要的是培养名门闺秀的才艺，至于董梅所推崇的女子独立自主，怕是她已无暇顾及了。
摊子一旦铺开，总有她力不从心的时候。
不过，若是能请到较有名望的女先生，相信会另有收获。
“有位很有才学的女先生，我已经下过拜帖，不过，她一直没有回应。”花辞道，“此女子不是一般人，怕是请不来了。”
“不知这位女先生何许人？”董梅道。
“女先生姓程名敏，精通音律。”花辞道，“这程敏年过三十，未曾嫁人。原先是乐坊的教头，不知什么缘由就辞去教头之职，眼下独居，鲜少出门。”
这么有个性的人，也一定是有故事的人。
“这程敏，我也曾听说过。”曾泰接茬道，“是一位极为聪敏的女子，当初只要乐坊一响起她的琴声，三里之外都有人驻足聆听。”
“确有才艺，不过性子孤傲啊。”花辞叹息一声。
“既是才艺卓绝，该出来宣教才是。”董梅道，“大掌柜只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去请，如若不来我们也就不遗憾了。”
花言二人对视一眼，花辞道：“我倒觉得董老板与她有某些相似之处，若是您出马，必定能成。”
“我？”董梅诧异，“我与她素不相识，怎见得能成？”
曾泰也点头道：“李娘子与她同是不凡的女子，我看能成。”
这倒是奇了怪了。
那程敏是才女，她什么都不是，只不过做了点生意，识得几个字罢了。何况如今她已经完全融入这小镇子的生活，名副其实的农妇一个了。
据她脑补的情形，古代这些才女都是了不得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作诗写赋。
即便前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但就不是同一道儿上的人，怎么交谈？吟诗作赋董梅接不上，谱曲弹琴她更不会，她总不能跟她聊流行音乐、网络段子?或者数理化、语数英？
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不。
再说，家里事多，小四还不到一岁，出门还得带上她，实为不便。
“这事我先考虑下。”见这哥仨一脸期盼的表情，“咱们再说说男子班招生的事情吧。”
男子班跟女子班相似又不同，男子学员是为了有一技之长，日后能有个养家糊口的本领，所以那些中下阶层的贫民才是技校的大军。
303 若是另一件事我也能效劳的话
同理，很多贫民百姓是不识字的，只能靠说唱的方式宣传。
比如在茶馆安排几场话本子宣传，有点像前世扫盲那会编排的小品。
另外，在热闹繁华的街道、场子里，都可以编排一些通俗易懂的小剧场进行宣传。
“开学前几日，再办一个学员交流会，我这边选几个优秀的学员过去言传身教。”董梅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言豫道，“前面做足了铺垫，最后这场什么交流会才是促成拍板的关键一战。”
“确实不错，事实摆在面前，更加令人信服。”花辞转念道，“李娘子怕是好几日未曾去技校吧？”
见董梅一脸不知情的表情，花辞接着道：“三日前我从府城带来了六个人，已经交给了姜校长，若是能过得了你这关，他们就是府城分校的第一批老师了。”
董梅确实不知情。
“这六人都是秀才功名，在府城求学，人品我都考察过，没什么大问题。”花辞道，“他们家境贫寒，平时靠卖些字画或者给孩童当先生，以谋些许费用贴补生活。”
这倒是极为好的人选。
功名在身，学识不差，接受能力不是问题。只要学会了拼音和算术技巧，当个技校的先生绰绰有余。
“大掌柜考虑得极为周全。”董梅道，“只要过了姜先生的考核即可。”
学校的框架已经搭好，好些实事还是他们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介入更为有效，有些事她真不行。
有秋菊在，她就可高枕无忧了。
花辞点点头，姜秋菊他也是认可的，学识不在秀才之下，更个别的是，她还是习武之人，比一般的男人更加干练。
这大校长之职她当之无愧。
“刚才听二位在谈论粉笔铅笔之事？”言豫抿了口茶水，转移了话题，“何必费劲找车队送货呢，多设几个作坊不就解决问题了？”
还真是会钻营。
董梅心里窃喜，他们先开的口，这条件自然不用她提出来，他们也知道她的意思了。
“咳咳。”曾泰忍不住干咳两声，这人怎么就不知道抻着点，回回在李娘子面前稳不住神儿。
他倒不是要让董梅吃亏，只觉得这俩货越发没出息了。
话音刚落，言豫也发觉到自个有点心急了，端起茶碗又喝起茶来。
“多谢言大掌柜了！”董梅起身道，“我也正有此意。”
人家都这样了，她也得拿出诚意来才行，“我以配方以及制作方法入股，你们派几个能干的伙计过来学，契约书按照老规矩，如何？”
董梅说完眼角带笑，看了看哥仨。
“董老板爽快，我也是这个意思。”言豫看向花辞，“赶紧的，挑几个机灵的去下沟村。”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即便白帮忙我也愿意。”花辞道，“不过，若是另一件事我也能效劳的话，董老板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还真是眼尖！
她特意叮嘱周平，百货楼的事儿私下打听就行。
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起初，董梅确实想独自做这门生意，她卖的是一种理念，也就是模仿前世的大商城，把里面的铺子都租出去，自己只管收租金运营就行。
要说这事她一人也能做成，不过，京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撑得起来的。
就拿袁掌柜来说，人家茶楼开了二十来年，若不是身后有全部身家的茶山撑着，怕是老早歇了业，停了摆。
再者，只要她的百货楼一开张，模仿起来也是不难的。
而且，若要在全大楚的大城市开百货大楼，她自认为自己没那个信心的。
傍上这二位，也算是她的运气了。
至少还没坑过她。
“既然大掌柜有兴趣，那我就聊一聊。”董梅道，“所谓的百货大楼，其实就是一个大卖场，如果做得好，它能成为一座城池的标志性场所，也将是全城百姓心仪向往的地方。”
“……总之就是融合吃喝玩乐为一体的综合性消费场所，甭管是有钱没钱的皆可去，有钱的免不了要买买买，没钱的也可捧个人场……”
董梅一口气说了个大概，足以让这几位了解了。
曾泰也认真听着，眼里藏不住对董梅投去赞赏的目光。
“按照董老板的意思，这‘楼’若是不够大不够高，怕是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花辞凝神片刻道。
董梅没去过京都，自是不了解。但就一般而言，那样历史悠久的老城，居中热闹繁华之地怕是没那么大的楼了，也不便加盖。
这倒让她想起来一楼兴城的概念来。
前世的大小楼盘边上，必须配套盖一商业场所，才能引来更多的人流，以至于带动整个楼盘的人气。
若是选一处稍偏僻之地，全新设计，类似前世步行街那样的，那将会带动整座城池的经济。
“带动整座城池的……经济？此话何解？”曾泰问道。
“呃……就是拉动内需……内需就是……”
董梅快速转动脑筋，讲了个现金流的小故事。
在江南一带，有一个过气的繁华小镇，有成衣店、有肉铺、还有青楼……
在这之前，大家都是靠借贷度日的，看似繁华的小镇，实则每个人都负债累累。然而三个月前，曾经有一个陌生人来到这个小镇，用一百两银子解决了每个人的负债。
于是，他们都认为，储蓄比消费重要，只要把钱存起来，就不会产生负债，也许还会慢慢变得富有。
所以，每个人都捂紧口袋，不想购物，不想消费，不想贷款，更不想借钱给别人，哪怕是一个钱。成衣店和肉铺老板都在门口干坐着，简直度日如年；青楼的老板娘都出来揽生意了，可惜没有一个客人光顾。
当他们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从外地来了一位有钱的客人，他进了青楼，拿出一百两银子放在柜台，说自己是去外地进货的生意人，因为赶路辛苦，需要放松一下。
老板娘很久没有看到银钱了，按捺不住内心的窃喜，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这一百两银子，给客人挑了一间上等的房间，还请客人欣赏青楼王牌花魁演奏的琵琶曲、请客人吃菜、喝酒。
春宵一刻值千金，客人心满意足的度过了美妙的一晚。
304 被个冰激凌馋哭了
第二天，客人离店之前，啧啧称赞这个小镇环境优美，姑娘漂亮，老板娘服务周到，表示下次还会再来消费。
老板娘拿着挣到的钱，去了一趟肉铺，买了十斤肉给姑娘们解馋。青楼的姑娘们统统放下了手中吃了三个月的腌菜，终于幸福地吃到了一顿香喷喷的肉肉……
第三天，青楼的每个姑娘都跑到服装店，买了各自心仪已久的漂亮旗袍和裙子。
第四天，因为肉铺老板也赚钱了，便兴高采烈的冲到服装店挑了一件新衣服，然后迫不及待的、也去青楼找姑娘了……
这几天，小镇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
大家都开始花钱消费，每个老板都有钱赚，消费的人也都很开心。
据说，那个来小镇青楼“放松”的生意人，因为那天运气好，签了大单，赚到了超过千两银子的利润。
董梅说完，又不免回想起前世的生活了，眼皮下垂，有些黯然。
而听故事的三人都沉浸在这个通俗易懂的小故事里面。
“也就是说，百姓手里的钱不能躺着，得让他流动起来，这样镇子就活了，是这个意思吧？”曾泰道。
“如果没有那一百两，每个人都不消费，整个镇子陷入一片死寂。而有了这一百两的注入，每个人又开始赚钱了，也就是说，实际上每个人都赚的超过百两的利润。”花辞收拢扇子徐徐踱步。
不愧是摸爬滚打数年的精明商人，能一针见血地看到关键。
董梅点点头道：“如果每个人的钱能流通起来，产生的价值，就会超过原来口袋里的钱。”
“简单易懂、有趣的故事，却解决了一个蕴含如此深的道理。”曾泰感慨道。
言裕看了看众人，“想来我的钱庄还是阻碍了银钱的流通了？”
董梅干笑两声，“不是这么说的，钱庄已经方便了我们这些用户，不用随身携带银两，这也加快了银钱流通。”
她这么解释，言裕自是不满，道：“烦请董老板给我的钱庄提提意见？”
这个真不能说，也说不得。
不是她说了他就能做到，眼下的经济落后，不足以支撑更为庞大的金融体系的。
“大掌柜这是要折煞我也！”董梅道，“不过我可以提个小意见，行不行的，您斟酌斟酌。”
董梅的意思是，他可以对于某些合适的人或者事儿进行放贷，收取一定的利息。银库的钱也不能光躺着，让他们到外头走一遭，回头时就大大增值了。
要知道，这个世道的钱庄除了兑换业务外，只存不贷的，相当于帮客户保管银钱，客户还得向钱庄支付一定的保管金。
“放贷？”
“不过这事儿不能一下子放开，得慢慢来。”董梅道，“选定之人必须要经过严格的审查，以免这钱打了水漂，反而害了人家。”
比方说，赌徒输了钱，去钱庄借钱那肯定不行的，哪怕他用宅子抵押也不行。
若是有个诚实守信的商人急需一笔钱周转，这样的人方可考虑放贷。
又或者是哪个农户需要银钱办个养殖场什么的，都可以考虑一二。
“既能助人还能有收益，这就是你曾经说的‘双赢’？”言裕想起来这么一句。
董梅浅笑点头。
“董老板，依你之见，只要这楼足够大，那这位置也不是那么重要，对吧？”花辞满脑子都是百货楼的事儿，容不得言豫搅局了。
重建一座楼不难，但是配套的工程却相当大，这不是一两个商人能决定的事儿。
最好是在旧街上进行改造，既能省去很多麻烦，也能节约不少成本。
董梅起身，看了眼桌上的笔墨，道：“可否借用一下？”
曾泰单手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董梅径直走到桌案前，拿起笔绘制起来，此时脑海里全是前世所逛的步行街，凑巧的是，前世所建的步行街好些都是仿古建筑，如今她可算是信手拈来了。
她一边绘制一边讲解。
案前的三人听得入神，仿佛他们就是那步行街上的逛客，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一不留神还吃了些地道小吃，看了看独具特色的杂耍，然后跟着董梅进了百货大楼。
三层高的楼房。
一楼玩，二楼吃，三楼买买买。
满眼都是新奇，独具特色的整合，非常有吸引力。
对于京都，他们三人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也是大楚最为繁华热闹之地，不过比起董梅画的街道和百货大楼，却是相形见绌了。
董梅画的不过是个草图而已，但这也让她想起来前尘过往，突然很想吃个冰激凌，以犒劳犒劳她讲得冒烟的嗓子。
她放下笔，离开桌子，站在窗前，眨眨眼里闪烁的泪花，叹自己可笑，被个冰激凌馋哭了。
曾泰轻轻测过头，发觉了董梅的异样。
从董梅的讲述来看，似乎是一段过往，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生活。然而，她的履历摆在那儿，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往事，即便是幼年时候在江南，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这也是曾泰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女子身上有太多的谜题了。
“我倒想起来一个地方。”言豫从画上晃神出来，“京都马尾街上有坐荒废已久的楼，足够大，若是照着董老板的图纸修缮一番，定能大放异彩。”
“可行。”花辞也点头道，“虽说那处有点偏，好歹街道什么的都齐全，若真是把那楼变成了百货大楼，兴许那街道也跟着热闹起来了。”
“最好把整条街以及附近的铺子或租或买下来，再依照董老板的图纸一翻新，不就是现成的步行街道了么？”言豫道。
“这样一来，靠近马尾街的北城也都能活起来了。”曾泰插了一句。
哥仨正讨论得起劲。
董梅背对着大家，没有回应，三人相互对了个眼，沉默片刻。
“选地的事二位大掌柜做主即可。”董梅没有回头，“若真有意做百货楼的生意，那我就写个预案，咱们联手把这事做成了……不过，我只有二千两银子，但是我还要三成分子。”
三人又是沉默半晌。
董梅转过身看向大家，她觉得要三成一点也不为过。百货大楼建起来简单，投的那些钱对于这二位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往后的运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305 当真就是些小伎俩
而对于董梅来说，满脑子都是前世商城营销的点子。
“若觉我要的多……”
“不不不……不多。”花辞赶忙打断董梅的话，“就依你的意思。”
“对，对。”言豫帮腔道，“你只管放开手脚，无论怎样，我们都能帮你还原个八九不离……十。”
“还原？”董梅诧异。
“就是……跟你图纸上一样的。”言豫瞥了眼旁的二人。
当即，董梅心里明白，他们已经对她有所怀疑了。
否则怎会脱口而出‘还原’二字？
怀疑就怀疑吧，要想抹去前世二十多年的履历，那是不可能的。何况，她还指着那些发家致富呢，难不成当一辈子农妇不成？
好在这三人不是坏的。
“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董梅道，“曾大人和二位大掌柜在我眼里就是及其聪明之人，你们所拥有的本领于我而言就是望尘莫及。而我不过是有些小伎俩罢了。”
“这些小伎俩也是一点点儿积累在我脑海里的，起初我发现它能改变我的生活，让我们母女活得更好。”董梅稍作停顿，“这世道对于我们孤儿寡母来说，有太多艰难，还望诸位能体谅一二。”
董梅隐晦表示，望他们不要过于好奇。
当真就是些小伎俩，又不是什么高深莫测之道。
“李娘子多虑了。”曾泰上前道，“我们几位对于李娘子素来只有钦佩二字。”
花言二人也忙不迭地点头。
“多谢了！”董梅朝三位郑重行了一礼，言归正传，“既然二位大掌柜对百货楼有意，那容我几日，我再仔细琢磨琢磨后细谈。”
“当然。”花辞道。
离开了衙门，董梅直奔技校。
可在校门口却遇见一千金小姐模样的人，领着一丫鬟朝里面探望，踌躇不前。
“小姐，咱回吧？”丫鬟有些着急，“万一被老太太发现您来了这儿，少不了一顿骂了。”
小姐并未回应，痴痴地朝里看。
“驭！”
闻声，看门老头高叔赶紧跑出了门房，抓住缰绳，待董梅下了马车，他低声道：“这两位在门口看了许久，不进也不离开。”
“我知道了。”董梅道，“高叔，把车赶到院里，有几箱子晚点要卸下来。”
“瞧瞧您，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上个人呐？”高叔摇摇头，这东家堪比一个汉子啊，做起事来那简直就是拼了命。
“不碍事的，从印坊出来，去了趟学院，路上又遇见苗盛那小子，帮我赶车去了趟衙门。”董梅道。
这边，主仆俩也瞧见了高叔对董梅的态度，猜出了她的身份。
那小姐上前朝董梅福了福身，道：“您就是董先生吧？”
董梅点了点头，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的样子，问道：“你是？”
“不日前我小哥去过贵府。”小姐道，“他跟同窗一同去的下沟村。”
“哦？”那这到底是哪位学子的妹妹呢。
“赵容就是我小哥，小女赵媛。”小姐自我介绍起来。
原来是他的妹妹，细看之下，两人还真有些相似。董梅笑道：“赵小姐要进去瞧瞧？”
董梅的意思是，你不进去她得进去了，总不能一直站门口聊天。
那丫鬟朝赵媛挤了挤眼，但是赵容还是欣喜地跟董梅进了院子。董梅在前面走，主仆俩在后面跟，赵容一个劲朝女子班的教室观望。
女子班正在上拼音课，一阵阵新奇的发音声传入她们的耳朵。
“这就是您独创的字音吧？”赵容一下子兴奋起来，不似刚才那般拘束，“我小哥跟我讲过，有了这字音，往后读字更为规范了。”
“您可真了不起？”末尾还拍了下董梅的彩虹屁。
“赵小姐坐吧。”
进了大厅，董梅给主仆俩倒了碗茶水，这可惊呆了那丫鬟，她下意识朝赵容看了眼，见她点头，才战战兢兢地接过董梅手里的茶碗，低声道：“谢过先生。”
董梅喝了茶，喘口气。
不多时，高叔就抬着箱子进了大厅，问道：“先生，这箱子搁哪里？”
“高叔，不说了晚点叫人一起抬吗？”董梅指了指厅侧的小间，一箱子差不多有百来斤了，他徒手就搬了进去。
董梅也进了小间，从里拿了本书出来，见主仆俩盯着自己看，问道：“不知赵小姐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
“不瞒先生，我想来您这儿习课，但是……”赵容说着声音变小了，“但是我祖母不同意，我这也正想法子呢。”
“你祖母……”董梅突然想起来一人，“莫不是薛老夫人？”
赵容无奈点点头，薛老夫人在家可是说过她对董梅的看法，还真是像祖母说的那样。
眼前的妇人就是一个自强自立与众不同妇人，在祖母眼里可不就是“胆大妄为”、“自以为是”、“身份低下的商妇”……么？
祖母长期掌管内宅，对于像董先生这样出身的人，自是看不惯的。
“我祖母真不是坏人，只不过她对您有些偏见，但我做孙女的自是不能说长辈的不是……”赵媛突然抬起了头，“可我真的想来您这儿跟着大家一起读书识字的……”
“赵小姐，你祖母说得没错。”董梅道，“这世间有几人是完美的，又有多少人是相互看得上眼的呢？”
董梅顿了顿，接着道：“你祖母是位聪敏睿智的老人家，掌家多年，家风极好，从你和你小哥赵容身上就可看出来。至于她不赞成你来我这里，自有她的道理，我建议你听从她老人家的安排。”
“可是……”赵容想不到董梅会这么评价祖母。
“叮铃铃！”
下课了，顿时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各教室的学员们走了出来，有的手里还不忘拿着教本，边走边看，还有的人肩并肩地讨论着什么。
总之个个都还沉浸在课业当中。
赵媛探头看了眼女子班的学员，大都跟她年龄相仿，笑脸盈盈地朝大门口走去，相继上了自家的马车。
“娘。”青柳一见董梅，脸上乐开了花。
而青莲尾随秋菊一同进了厅，瞥了眼赵媛后立在董梅身旁。
“这位是赵小姐，薛老夫人的孙女。”董梅跟大家介绍道，“她小哥就是你小舅的同窗赵容。”
306 天下没有无不是的父母
青莲礼貌地跟赵媛行礼问好，“我是青莲。”
“先生好。”赵媛以见师之礼回应青莲，眼前的小妹妹比她矮了一截儿呢，人家已是先生了，令人羡慕。
小小年纪，行事沉稳，那气质可不输于学院里的夫子。
怪不得小哥对这两小妹赞赏有加。
原来是那位眼睛长在天上的薛老夫人之孙女啊，青柳心里暗道，不过她这孙女看起来倒是乖巧，青柳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道：“赵姐姐，我是青柳，这位是姜校长。”
怪不得小哥说一个文静，一个活泼。文静的姐姐稳得住场面，活泼的妹妹多了股子灵气。
赵容又朝秋菊行礼问候，姜校长是祖母看中的，英气逼人，气质不俗。
能得甄老先生亲教，定是及其聪慧的。
秋菊朝董梅挑了挑眉，这姑娘怕是很难过得了她祖母那关了。
“哇，这就是咱们编的字典！”青柳兴奋地打开字典外皮，拿出一册，迫不及待翻阅起来。
“娘，这字典来的真及时。”青莲拿出中间那册，“今个拼音就能结课了，随后就该结合着字典习字了。”
“姐，咱俩得好好研习这字典，最好能默记下来。”青柳指着前面几页道，“最不济也得把这几页默记在心。”
青莲点点头，并未应声，而是凑近了妹妹，一同翻阅。
秋菊拿出最底下那册，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好。
当她翻过来看到最后一页时，上面竟然有她的大名，她和董梅的名字排在最前面，属于主编，后面还有一排名字，志远以及青莲青柳属于副主编，还有那几个帮忙校对的同窗，属于校勘助理等。
同是还备注了，字典乃起点技艺学校之辅助教本。
最下一行小字，特别感谢了孔夫子给予的帮助。
见赵媛眼里满是好奇，董梅走上前道：“赵小姐，天下没有无不是的父母，你祖母也是为你好。”
赵媛颔首应声，不过她的注意力还在那字典上。
“这字典你小哥也是出过力的，麻烦你带一本给他，他若不会使用，就问志远吧。”
赵媛这才回过神，接过沉沉的字典，眼里满是疑惑地离开了技校。
董梅笑着摇摇头，毕竟是个小丫头啊。
主仆俩坐在马车里。
见赵媛盯着字典发呆，丫鬟问道：“小姐，今个您要是不来，难不成那先生要亲自着人送去府上不成？”
“不会的。”
不难察觉，这位董先生也不喜她祖母，怎么会去府上送东西呢，大不了她叫人带去学院即可。
赵媛看了眼窗外，正好瞧见志远带着同窗进了院子。
这几位怕是学院那边过来授课的先生吧，听小哥讲，董先生特意请来家境贫寒品学兼优的学子，实则是给他们一份额外的收入。
小哥也想来授课，并不是为了那工钱，而是要磨练自己。
听说他跟那志远磨了不少嘴皮子，才给过他一次授课的机会。
不对，董先生说自己刚从学院过来的，要送小哥的话那就是顺手的事啊。
难不成，这书是送给她的？
她还暗示说不懂的问小哥的同窗，言下之意就是叫她在家里先学着。
“唉！”赵媛猛地拍了下自个脑袋，“我真是笨死了。”
“小姐，您怎么了？”丫鬟惊诧道。
“没什么。”赵媛说完，开心地翻开了字典，心想，小哥的眼光就是不错。不过，祖母的眼光也不错，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她老人家的眼的。若不是董先生有过人之处，她不会在家里提及她的。
相信用不了多久，祖母就会转变自己的态度的。
到时候看她怎么下台来。
赵媛突然觉得事情越发有趣起来。
桌上的饭菜都凉了，珍娘笑着催了好几回，她们还一个劲儿翻阅那劳什子字典。
“先生们，先吃饭吧。”珍娘又催了一遍。
董梅这才抬起头来，笑道：“珍娘，对不住了，都没听见。”
她赶忙招呼大家吃饭，用戒尺拍了拍志远道：“别看了，叫他俩过来先吃饭了。”
志远和王晗秦牧几乎天天中午在这吃饭。
“姐，这字典可好用，孔夫子今日特意拿给我们看。”志远转过身来道，“他还叫我教大家如何使用呢。”
王晗道：“姐，我们夫子对您的评价可高了。”
秦牧也点点头，跟着一同回到了饭桌上。
“娘，这字典看着真好，查阅方便快捷。”青莲拉着青柳一同坐下，还不舍收回盯着字典的目光。
秋菊坐在董梅身旁，问道：“是不是还有些遗憾？”
众人都看向董梅。
志远心想，还是姜先生了解姐姐，他都没看出来姐姐心有半点不满。
“不算遗憾吧。”董梅道，“咱们费了这么久的工夫，编撰出这世上第一本字典，实属不易啊。”
“来，你们多吃点，姐姐谢谢你们了。”董梅招呼大家道，“若是字再精细些便可整合成一本，那样随身携带也省便。”
三位学子相互看了看，这字体已然是最小号的，若是再小些，怕是拓印出来会含混不清的。
“这也算是大功一件。”秋菊宽慰道，“你要的那样子以后会实现的。”
董梅点头应承，还不忘招呼三个年轻人多吃些。
这点遗憾不算什么。
“相比较以前的老祖宗背着重重的竹简，咱们这样已经是很好的啦。”董梅笑道。
众人也欣然赞同。
青柳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起身去了里间，少时拿出几块成人巴掌大的竹片出来。
“娘，您瞧瞧这个。”
原来是被雕刻着九九乘法表的竹片，另两片刻着简易的加减法表。
“真不错耶。”董梅不禁夸赞道。
“这是姐姐想的法子，好吧？”青柳道。
“好，真好。”董梅欣慰地看向青莲，细心又爱琢磨，天生的教师苗子。
“是柳儿和我一起做的。”青莲笑道，“不过，这刻字可是高爷爷帮的忙，他手可真巧。”
女儿们能有如此进益，董梅心里十分高兴，她感激地瞅了眼秋菊，这也有她的功劳啊。
秋菊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欣慰，笑道：“不仅如此，她们两个还做了不少的教具呢，像木棒子、小方块、写上算术的木片等等。”
董梅好奇地瞥向内屋，很想见识一下。
307 那我们到底怎么还他这情啊
这些教具在前世可是常见的，她竟没想到这码子事。反之倒是给了孩子们一个创造发挥的机会，且不可小觑了她们的能力哟。
“都在教室里呢。”青莲道，“一会子我去拿来给您瞧瞧，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我吃饱了。”志远放下碗筷，“我这就去搬过来。”
“不急……”不待董梅说完，他一迈脚就出了大厅。
当志远把一大箱子放置一旁的时候，董梅确实被震撼到了。满满的一箱子，里面码放着各种教具，有刻着加减法算式的竹片，还有一捆竹签子，应该是一百根，另有些小方形木块和小圆球等等。
这些竹片可比不上前世的硬纸板哦，特别占地方，所以装满大大的一箱子。
“姐，莲儿和柳儿两个可了不起了，这可都是她们琢磨出来的。”志远道。
“真不错！”董梅道，“这些都是高爷爷帮着你们做的？”
“是啊。”青莲点点头，“可费了他好些工夫。”
“娘，我们硬塞给他工钱，他死活都不要。”青柳想起来真觉过意不去，“怎么办？”
要说这古代，实在的人那是真实在。
“你要说是工钱，他定然不要的。”董梅看了看两女儿，“咱们可以换个法子，把这情还了，还叫他不好拒绝。”
“我明白了。”
青莲立马领悟了娘亲的意思，道：“本来都不好意思再请他帮忙的，那往后这些活都找他做就是了。”
“姐，那我们到底怎么还他这情啊？”青柳歪着脑袋问，她还没想明白呢。
“过几日便是端阳节，咱们买些米面什么的给高爷爷，就说是技校补贴的，他不就收了么？”
“还真是。”青柳总算是明白了。
给钱不要，送粮食最为实在了。
董梅秋菊相视一笑。
而志远则是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莲儿想得周到。”枉他还是长辈呢，这些人情世故，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怪不得姐姐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常坐瓦舍之内，很多道理都是空中楼阁啊，最近写的文章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原来症结在此。
志远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怕是悟懂了点什么道理。
董梅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弟弟到不用她操什么心。
放下碗筷，董梅突然想起来一事。刚到门口被赵小姐的事儿一耽搁，随后他们又专注于字典，才把花大掌柜送来的六个秀才给忘记了。
“人都安顿在寝室呢。”秋菊指着男生教室最边上的那间，原本就是给需要住宿的学员用的。
“他们跟随学员们一同上课一同吃饭。”秋菊一边解释，“怕是花大掌柜叮嘱过了的，人都不错。”
“那带我去见见吧。”董梅起身，示意两女儿进里间歇个午觉。
“姐，我们一同去吧。”志远道。
六人间的寝室被收拾得整洁干净，仅凭这一幕就收得了好印象。见秋菊领着董梅进来，六位秀才礼貌地起身问好。
“姜校长。”打招呼的这位该是最年长的，有将近三十的年纪了。
秋菊点头应承道：“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董梅，我们技校的创办人，也是青莲和青柳的母亲。”
六名秀才都一一跟董梅打过招呼，心里感叹，果真跟花公子所说无二。
这大东家还真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小娘子。
“大家别客气，都坐下说。”董梅浅笑道，“我也是刚从花大掌柜那儿得知，他请了六位学识渊博的秀才公，将来就是府城那边的老师了。”
这六才子最大年纪就是刚才那位，三十岁，最小的十七八，中间几位都二十出头的样子。个个相貌端正，身量高挑，可谓是赏心悦目啊。
看来古人还是很在意外貌形象的，难怪稍有点残疾之人都入不得公职。
“我等来此数日，受益匪浅。”年纪稍大的叫贾渝，“特别是董先生独创的拼音，太妙了！”
“对对对，这简直大大提高了识字的效率。”提到拼音，一秀才情绪稍微提高了点。
“不光如此，那算术技巧也甚妙。”又一秀才道，“特别是青柳先生，心算速度之快，是我从未见过的。”
“确实如此，我们在府城也算是见识过一些能人的。”贾渝道，“但要论这算术，府城怕是没人能比得过青柳先生的。”
董梅一旁陪着笑，这些秀才口才都不错。
看来花大掌柜是用了心、花了大工夫才寻得这些才子。
“我不常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多与姜校长商量。”董梅道，“若是能得各位的相帮，我先谢过了。”
“不敢不敢。”贾渝忙摆手道，“我等是来学习的，多有不足，该谢谢董先生及姜校长才是。”
“贾兄，你也别跟我姐她们客气了。”志远听得都着急了，直接拉过贾渝的手，“我知你学识渊博，上次那道题再给我们几个讲解讲解。”
“姐，你同姜校长歇息去吧。”
志远朝着董梅使了个眼神，几天的接触，他发现贾渝善言辞，再这么聊下去，姐姐都没得空歇息片刻了。
“那……”董梅招呼志远及王晗秦牧道，“远来是客，你们好好陪着秀才公。”
出了寝室，里面就传来讲学的吟诵之声。
董梅和秋菊相视一笑，秋菊道：“这几位有些才学的，志远跟他们多多论学，有好处的。”
确实如此。
这好比正要面临高考的人，跟刚取得了大学入取通知书的学霸取经呢。效果自然比跟老师探讨来得直接，特别是对于一些答题技巧，应考经验，有用多了。
董梅到里屋看了眼两孩子，睡得正香。
刚见秋菊似乎有话跟她说，她也就没多待，也跟着在厅里坐下了。
“姜姐姐，这两孩子没遇着什么事儿吧？”董梅担心问道。
秋菊给董梅倒了碗热茶，讲起了两孩子近来发生的事。
起初，两丫头去女子班授课也算顺利，坐下面的女学员们心里虽然别扭，但也算是安分有礼。
可越到后头几天，那些千金小姐越发不配合。
秋菊观察了几天，也没干预，毕竟台上站着的先生比她们矮了一截儿，一下子难以接受也属正常。
另外，她也想看看姐妹俩是如何化解这疙瘩。
青柳脾气急，她忍不住先捅破了窗户纸。
308 我也就没资格站在这讲台上
一天算术课上，青柳一边写着算术题，一边讲解其运算方法。下面就有一位小姐不屑地插嘴抢答，有些扰乱了课堂纪律。
“每天就教些糊弄小孩的算术，算哪门子先生。”尽管这说话的女学员声音很小，但是足以让全教室的人听得见，当然也包括台上的青柳。
青柳背对着她们，咧嘴一笑，先让她们捅破这窗户纸，她才好下手。
往日看在还算过得去的面儿上，她和姐姐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见青柳继续自己的授课，毫不理会，那几位千金小姐越发张狂起来。
“说破大天去，这算术不就是加加减减的么？”
“那小先生不教这个，她哪有机会当先生啊！你们说对不？”
“人家虽然比我们小，但是据说有个好娘，办了这劳什子学堂，害得咱们日日在这儿当孙子。”这位提高了嗓门，还真有点前世学渣的风范。
青柳早前就注意到她，自认为算术不错，所以每每课堂上有意无意地顶撞于她。
说她行，说她娘亲就不行！
“程翠芝，你上来一下。”
青柳用戒尺指着插嘴的程翠芝，声音不大，但威严十足。全班的女学员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有些跟她亲近的朝她挤挤眼，示意别上去，闹起来了大家都不好看，别看先生小，那毕竟是先生。
也有些平日里就看不惯她的，等着瞧她的笑话。
“先生叫你上去呀，你敢忤逆师长不成。”几人半开玩笑道。
就这样，程翠芝不大情愿地走到了讲台上，低头瞧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儿的小丫头，哼声道：“有何赐教？”
连称呼都省去了!
青柳长舒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愤怒，冷声道：“平日里，你们看不惯我，我也不在意。”
程翠芝“嗤”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站直了！”青柳呵斥一声，用戒尺拍拍她的脊背。她才不怕，尽管她个小，就算干仗她一个打三个这个的娇弱小姐，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不知道是被青柳的威严震慑住了，还是下面没一个相帮的，让程翠芝落了单了，她老老实实地站好了，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下面几个要好的姐妹。
不难看出，今天这出她们是有预谋的，程翠芝不过是被推倒了前头而已，她身旁的那几位才是怂恿着。
青柳瞟了眼下面的那几位等着瞧笑话的。
“你们这样背地里议论我娘，这就是你们的大家风范？”青柳厉声道，“要不要我请你们的家主过来伦伦这个道儿？”
这话一出，底下的小姐们都底下了头。
怎么论都是她们不占理。
这事儿说来说去，还是她年纪比她们小，才让她们心里别扭。
“废话我也不多说，今个就让你们看看，我能不能当你们的算术课先生？”青柳放下戒尺，从桌案上拿出四五张写满算术题的纸，展示给大家瞧。
“这几张纸上各写了相同的一百道算术题。”青柳看向身旁高她一大截儿的程翠芝，“你的算术在她们当中算好的，你先来。”
“怎么来？”程翠芝有些疑惑。
“若是我答完一百题，你能正确无误地答完二十题，算你赢，我也就没资格站在这讲台上了。”青柳正色道。
程翠芝眼睛闪了闪，似乎胜券在握的样子，“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青柳挑了挑眉道。
“先生一百题，她只要写二十题，赚了呀。”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好些人都盯着程翠芝看，平日里她叫嚣得最厉害，今个倒要瞧瞧她的底细。
程翠芝难以置信，这小先生怕是不知道她的底细，她爹从小就教她算术，家里的内账好些都是她做的。她之所以来这学习，都是她亲娘的主意，说什么女子多点才艺傍身，以后在婆家也能多受用些。
青柳笑着让她选了一张纸，题目一样，但是顺序是不同的。
当程翠芝写了两题后，青柳才开始答题，前排的学员看得真真切切，以至于后面都不敢眨眼睛，生怕一眨眼，青柳就写完了一百题。
众人瞧着小先生写完百题停笔后，程翠芝又多写了一题才不甘心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一、二、三……十二。”
好事的小姐们大声地数着程翠芝的试卷题，共答了十二题，还有一题是错的。
青柳的试卷已被众人竞相传阅，也有些人极力想找出她试卷上的错误。所以教室里有些闹哄哄的，青柳也不制止，冷艳旁观。
而门口的青莲看了有阵子了，怪不得妹妹做个不停地出算术题，原来是为这码子事。
青莲教的是拼音，所以，这帮小姐们倒找不出她的短处，尽管课堂上不闹，但她们眼里的不服气可是不藏着的。
青柳朝门外的姐姐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她的学生们，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
“去掉前面的两题和最后一题，外加一错题，她拢共写了九题，而先生写了一百题。”坐中间的一位小姐点评道。
众人明白她的意思，纷纷点头。
这下她们算是见识了小先生的厉害了，难怪街面上都传，这小丫头算术了解，好些账房老先生都夸赞她呢。
果然名不虚传。
程翠芝脸有些红，心里却不服气，低头不语。
这回她人丢大了。
“还有人跟我比吗？”青柳走到程翠芝桌旁，取回了两张试卷，慢慢走回讲台上。
自是没自告奋勇的了。
“程翠芝的这张我先留着，两月后若是同样的比试，能答完三十题，你们也就没白学了。”
“若是五十题呢？”
程翠芝太想扳回面子了，但见识了青柳的速度，她总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了。
“若是能做到五十题，那我得求姜校长给她奖励。”青柳笑着看了眼程翠芝，这姐姐还是有潜力的。有一点是她占了便宜，这些新的数字她们刚学，写起来要慢许多。
“叮铃铃！”
下课了。
课间操的时候，青莲和青柳在女子操练这边表演了一段拳脚功夫，这是青莲特意安排的。
秋菊深知姐妹俩的小心思。
这是要在女子班立威呢。
是该立威了，否则那些千金该爬到她俩头上去了。秋菊特意叫她俩练了一段真功夫，是之前在下沟村她教她们遇敌防身用的。
309 她就不失为一位好先生
下面的女学员们看着姐妹俩的功夫打斗，那叫一个激动。她们暗想，怪不得今个青柳小先生敢呵斥程翠芝，原来人家根本就怕的。
“这两小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一女学员忍不住道。
“那可是真功夫。”她边上的同窗“嗯”了一声，“我要学这功夫，往后我看谁敢欺负我。”
“就是，我也要学。”
这些小姐们的家里，堂姊妹众多，庶出的兄弟姐妹也不少，在家里少不得被人算计。若是拳头过得硬，自是能保护自身以及亲近之人的。
一段功夫表演完毕，姐俩算是俘获了这群小姐们的心了。
接下来这堂课是青莲的。
一进教室，她就发觉大家的眼神变了，没了往日的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温和，还有些许佩服。
其实，好些小姐们的识字量挺大的，她们觉得再学拼音是多此一举，所以课堂上也有些松懈。
青莲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教本开始板书当堂要学的内容。
她想趁着今个大家情绪不错，点醒一下她们的小心思。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青莲笑着对大家说。
当即，下面就坐的小姐们立马来了精神，玩谁不喜欢啊？
青莲叫了四个平时上课不大认真的跟她一起玩游戏，其实就是一段模仿表演，大雪天那阵子，董梅教她们玩过的。
她们五人排成一排。
她拿起戒尺当剑使，练了一套简单的剑术给她身旁的人看，其他三人则是背对着她们。
然后那学员把模仿她的剑术表演给下一位看，以此类推，直到最后一位模仿表演的时候，大家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在笑声中，青莲又认真地表演了那剑术，好让大家清楚地看到头尾两人剑术的差异。
“既然大家笑得这么开心，谁来说说这游戏的妙处在哪里？”青莲问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学着学着就走样了，到末尾的跟最前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越是这样变了样越觉得好笑。
“游戏可以如此，不过逗闷子罢了。”青莲转念道，“但是对待学业可不能学那走了样的。”
这话一出，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她们这才反应过来，小先生是想借游戏之名给她们伦理呢，仅凭这样的巧思，她就不失为一位好先生。
“这样的模仿好比没有拼音的字，一个先生一个教法。”青莲收拢‘剑’，放置桌案上，示意参加游戏的几位回到座位上。
“我是没去过外地，想必你们不少人去过的。”青莲看了看大家，“你们一定也见过大家的读字发音各不相同吧？”
下面的小姐们连连点头，有人道：“几乎一个地方一个读法的。”
“我们的拼音是综合了大部分字读的规律，把每个字的读法定在唯一的发声上，以后无论换了多少先生来教，读音永远不变。”青莲解释道，“而且，学好了这拼音，以后即便遇见生字，你也可以通过查字典的方法认识它。”
“查字典？那是什么？”小姐们的好奇心还是极强的。
接着青莲又费了些口舌解释字典的事情。
得知董梅和秋菊编撰了一本几乎涵盖所有文字的书籍，小姐们惊讶得不得了，心里对二人的敬佩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分。
特别是那几位因识字多有些傲慢的小姐，也老老实实地跟着学起拼音来。
“我再多句题外话。”
青莲走下讲台，道：“论年纪我比大家都小，该称呼姐姐才是，虽然我教大家拼音，除此之外，姐姐们比我强太多了。往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相互学习，怎么样？”
她环视众人，一脸诚恳。
而这些姐姐们却不吱声，再怎么说先生就是先生，这点道理她们还是明白的。
“有道是技多不压身。”青莲道，“难道姐姐们不舍得将自己的学识教给我？”
“不不不。”
说话的叫张盈盈，张家酒坊的千金，别看她家是商户，但是她外祖父家却是有官身的，所以，这位张盈盈颇有大家风范。她道：“我喜好刺绣，若是先生想学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好，谢谢姐姐。”青莲朝她行礼道。
张盈盈忙回礼道：“先生莫要如此，否则我们该是大不敬了。”
“先生莫如此！”好些人跟着表态。
“是我心急了。”青莲忙摆手道，“自小我跟妹妹都没什么朋友，如今日日与姐姐们在一起，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很想跟大家成为朋友，共同学习，共同成长。”
“先生，是我们的不是，还望勿要见怪。”张盈盈道，“您煞费苦心地教导我们，我们感恩于心。”
青莲会心一笑，真诚道：“不管大家如何做想，我心里当姐姐们是朋友，希望姐姐能学好，长大了能过得更自在些。”
这话简直说到大家心坎儿里去了。
都是见识过宅门里妇人的诸多无奈，她们太想过自在的生活了。个个儿都盯着青莲看，像她这样当个女先生也不错啊。
自由自在，多好。
经此一事，这些小姐们心里也有了变化。
其实个个儿顶聪明的，深知两位小先生是费尽了心思。
青柳在课上的举措就是为了震慑她们，用她的技艺收服了她们。而青莲则是巧妙地引导她们，用心跟她们伦理，她们也心甘情愿地被拿下了。
姐妹俩行事不紧不慢，有谋有略，早已经高出她们一头了。
年龄小又如何？
农户出身又如何？
这些都不妨碍人家有本事当先生！
秋菊讲完，董梅满眼都是满意、欣慰、高兴。
“姜姐姐，我要怎么感谢您哟？”董梅握住秋菊的手，孩子在她身边，她心安。
“是你教导的好！”秋菊反握住她的手，她何尝不是受了董梅的影响，如今当这校长，身心都满足。
“咱俩都别谢了。”董梅道，“我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何况您还是她们的先生，往后我就把她们交给你了。”
“放心吧。”秋菊道。
“下月府城开学，我怕是要去一趟，到时候带她俩去见见世面。”董梅想起来花辞的应邀，作为股东，她也应该到场。
秋菊点点头。
“姜姐姐，往后你也少不得要去外面讲学、交流。”董梅看着秋菊的眼睛道，“咱们的事业只会越做越大。所以，这边的事情得早些部署，我们也学着样，看看能否招个顶事的秀才来作为你的副校长。”
310 那脸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培养副校长之事得提前做准备，临时抱佛脚是来不及的。
再者，梧田镇毕竟太小了。
这些秋菊也是考量过的。
“我也正有此意。”秋菊道，“秀才倒是有几个，不过还在了解中。”
“珍娘的丈夫也是秀才，他怎么样？”董梅突然想起来这事。
秋菊摇摇头道：“那就是个落魄世家的子弟，怕是抹不开这脸面了。”
“脸面是什么？真搞不明白。”董梅道，“难道天天花着珍娘的钱就是有脸面了？一个男人连家都不养，那脸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秋菊干“咳”一声，朝门口看了眼。
“珍姐姐……”董梅有点不好意思，背后说人总归不好。
“先生说的没错。”珍娘是来给她们换热水的，笑着叹息一声，“他爹心高气傲，总想光耀祖上的门楣，唉！”
“光耀门楣这不错，但是我们眼光也要长远点，不能太窄了。你说是吧？”董梅道，“刚才我跟姜校长聊起来请个秀才当副校长，若是你丈夫能来，你们夫妇俩一起养家，岂不更好？”
珍娘眼里的亮光稍纵即逝，她是不抱这希望的。
董梅和秋菊对了个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珍娘离开后，秋菊感慨道：“多少人当了一辈子秀才，不到眼花头昏的那一天，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我就不明白了，出来做工也不影响他们上进啊。整日关在屋子里，未必就能长学识。”董梅道。
“你说得没错。”秋菊笑道，“但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就是世人引以为豪的铁律。”
是啊，千百年来的读书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么说来，花大掌柜找来这几位还真是花了大工夫了。”董梅道。
秋菊点点头，“不过，府城人多，选择的自然也多。”
若不是担心家里的小四米糊吃多了难以消化，她真想等到下学时跟她们一道回家。
所以，她把马车留下，自己跟着凳子的马车先行回去。
明日是休沐日，再跟孩子们好好聚聚。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院里传来小四清脆的咯咯笑声。董梅知道，定是袁伯在逗小四玩。
袁伯对小四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这点也更加证实了董梅的想法，他定是梅娘的故人。
董梅收拾好心情，进了院子。
“娘亲回来了。”袁伯抱着小四朝她招手。
一见到董梅，小四就要推开袁伯，往董梅身上扑。
“娘亲刚回家，让她歇息会子。”袁伯哄着小四道，“爷爷带你去看嘎嘎嘎，好不好呀？”
小四立马转变了态度，高兴得手舞足蹈，嘴里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袁师傅……”
“小姐，你先洗漱一下，歇息歇息。”见董梅满脸的倦容，袁伯心疼不已，他抱着小四就离开了院子。
自从袁伯来了以后，小四才见到了那么的多的鸡鸭鹅，它们有趣的叫声、扑着翅膀的身姿都让她兴奋不已。
家里人都忙，从没人带她在外头尽情地玩耍过。
董梅在家的时候，也只是把她放在小车了，方便照顾，她自己不是忙着画图看书，就是琢磨一些别的事情。
她每次抱着小四去村子里转悠，那也是来去匆匆的。
“你娘啊，就是个苦命人呐。”去往养殖场的路上，袁伯对着小四碎碎念个不停。
他朝远远的北方看去，老爷该见着信了，唉，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吃。
袁伯在信上说，董梅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叫袁掌柜不要轻易帮她做决定，否则会适得其反。他还说，董梅如何能干，孩子们又是何等聪明伶俐等等。
而远在京都的袁掌柜，正坐在茶楼跟周平对饮呢。
周平前脚返回京都，后脚就被他请到了茶楼。
对于这位袁掌柜，周平隐约觉得他接近自己是带有某种目的，而关键所在就是婶子。所以他一面心存敬畏，也就被随叫随到了；另一面又跟他保持着距离。
坐在他对面的袁昌霖，起身亲自给他倒茶，且看的眼神比之前又亲近了几分，这让周平更加捉摸不透了。
“我自己来。”周平赶忙端起茶碗，去接袁昌霖的茶水。
袁昌霖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我是主，你是客，应该的嘛。”
这话听着别扭极了，不说年纪差了一大截子，就身份地位那也是不匹配的，他一个茶楼大东家，大户人家的大老爷，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小伙计而已。
周平手端茶碗，尴尬地站立一旁，没说什么，这话叫人接不上啊。
“周平，今个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与你说。”袁昌霖示意他坐下，他自己端起茶碗一口干了，长舒了一口气，喝下去的似乎是某种心酸。
“你知道我为什么老要见你吗？”袁昌霖突然变得极其温和，就像一个老长辈对着晚辈那样关爱。
周平默默摇头，此时他只要聆听就好。
“因为我想知道梅儿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袁昌霖眼圈都红了，眼里随之冒出点点泪光。
“梅儿是我的女儿，在二十年前被拍花子的偷走了，直到前不久我才找到了她的下落。”袁昌霖沉浸在自己伤痛的过往里。
不难猜出，他的女儿就是婶子。
敏锐的周平回想起当初跟袁掌柜的点点滴滴，那时候，他只是听说婶子的事情，就对她莫名关注。
这点很难解释。
“袁掌柜，您能确定我婶子就是您失散的女儿？”据他所知，婶子从未跟外人提及过她的过去，只在最近一年才透露过，她那讨饭的爹不是亲爹。
而且，小时候的事情她都记不得。
不过有一点是相吻合的，那就是她是被养父从人贩子手里买去的。
这些也都是他娘吴氏告诉他的。
“她就是我的女儿。”袁昌霖摸了摸眼泪，“虽然没有直接的物件证明，但我能确定，她就是我的梅儿。”
瞧着他激动的神情，周平问道：“有一事我至今想不明白？”
袁昌霖缓了缓情绪，示意周平接着说。
“记得当初我初见您的时候，您就对我婶子特别关注。”周平直视袁掌柜，“难不成那时候您就有所怀疑？”
311 往后婶子也有退路不是
袁昌霖抬眼看了看周平，这小子头脑敏锐。
“那时我并未往这方面想，只不过对李娘子好奇而已。”袁昌霖轻叹一声，“但是，当我把从你口中听来的关于她的事，讲给我夫人听了后，她的病情竟然日渐好转。”
难道这就是母女连心？
周平心中诧异。
“说来也奇怪，只要听了李娘子的事，她也不念叨女儿了，那被她抱了二十年的枕头她也放下了。”袁昌霖又抹了把眼泪，“后来，我也多方打听这李娘子的消息，想着即便不是亲女儿，为了我夫人，认个干女儿也行啊。”
周平咬了咬牙，可想而知，当初的袁夫人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袁昌霖起身，朝橱柜走去，这微驼的背影也衰老了。
少时，他取出一画卷，铺在桌案上，朝着伫立一旁的周平招手。那画卷缓缓展开，显露出的画像让周平震惊不已。随之他更为惊讶的是，画卷下方，还画有一小丫头，是那么的眼熟。
这是一副母女画像。
一少妇坐在庭院绣花，她膝下一幼女正指着庭院里的蝴蝶，好像在央求妇人，把那翩翩起舞的蝴蝶绣在她的衣裙上。
若没有袁昌霖前面的叙述，周平一定以为这是董梅和莲儿的画像。
瞧着周平震惊的表情，袁昌霖道：“老天还是眷顾我啊。”
他从袁伯的信上得知，董梅现在的样子跟夫人年轻时候一个样，而青莲也像极了小时候的董梅。
“我婶子还不知道这事吧？”周平问道。
“应该不知道。”袁昌霖摇摇头，“不过，管家来信说，她已经有所怀疑了，聪明如她。”
是的，婶子是何等聪明之人呐。
当初袁掌柜派老管家去帮婶子种茶，他就觉得有点过了。如若不是特别重视婶子，怎么会派最为忠诚信任的老管家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呢？
袁家不差那点分子钱。
能答应合伙种茶已经出乎周平的意料了，随便派个年轻力壮的茶农即可。
“您今天跟我说这些……”周平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梅儿离我千之远，相认谈何容易。”袁昌霖道，“我至今都不敢告诉她娘实情，生怕她太过激动。万一要去那边塞之地，她的身子可受不了路途的颠簸啊。”
周平点点头，心里也是五味杂全。
“你是我认识的与她最亲近的人，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袁昌霖道，“据我了解，梅儿相当信任你，你们两家关系非常好，她最困难的时候，是你的爹娘帮她度过了难关。”
这些事不难了解，自袁伯一到下沟村，就着手了解董梅的过去。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信任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跟我说，特别是关于梅儿的事情。”袁昌霖道。
如今找着女儿了，生活又有了奔头，将来一家子团团圆圆，多好！
见袁掌柜满眼祈望的神情，周平迟疑片刻，道：“只是婶子向来独立惯了，若没有她的同意，有些事我怕……”
周平心里也是翻来覆去地思量过的。
这袁掌柜是婶子的亲爹估计没错了，但是他们分开二十年了，这感情不是一下子就能升温的。况且，婶子又没了小时候的记忆，怕是一下子很难接受袁家的帮助。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袁掌柜道，“往后我袁家的家业都是梅儿的，亲爹帮闺女还有错？”
“您，您不了解婶子她……”周平面露为难。
袁昌霖也听袁伯介绍了，女儿的性子执拗，也是多年艰难生活被逼出来的。
他凑近周平，低声道：“你最近不是在找铺子么？”
周平脑袋往后一缩，还是自己太嫩了，前有花大掌柜的人盯梢，后有他袁掌柜的人暗探。
回头可怎么跟婶子交代啊！
周平揉揉脑门子，有些头疼。
“你这小子，我又不害你。”袁昌霖拍怕周平胳膊，“我瞧你看了好几家都不满意，是不是那铺子太小了？”
话已至此，周平只得点点头。
“那我这茶楼怎么样？”袁掌柜道。
周平惊得起身，连连摆手，“袁掌柜，这可使不得，我敢保证婶子一定不会同意的。”
“你激动什么？”袁掌柜拉着周平坐下。
这茶楼可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啊，况且，周平发现自从去年举办了拍卖会，这茶楼的生意越发好起来了。
“这茶楼本就是为了寻找梅儿而开的，如今女儿回来，把茶楼给她不正当的么？”袁掌柜道，“说实话，我本不擅长此道，若不是去年你那拍卖会，说不定今年就关门了。”
“袁掌柜……”
周平思虑片刻道：“既然知道婶子安好，您也别着急。咱们来日方长啊，您把茶楼经营好，往后婶子也有退路不是？”
这么一说，倒叫袁昌霖心情开阔很多。
前些年没心思经营茶楼，眼下茶楼生意好起来却要放弃，确实不妥。但是……
“再说了，您这铺子也不够大。”周平想了想，还是把董梅的打算跟袁昌霖说了个大概。
袁掌柜听得入了迷了，惊叹女儿有如此巧思，又有如此抱负，真不愧是他的亲生女儿，自小就比别个聪慧，比起袁家的那些败家子儿好了千百倍。
“我倒想起来一地方。”袁昌霖道，“马尾街那有栋三层的楼荒废已久，足够大，别看那楼破旧不堪，但是横梁柱子什么的都结实。稍加修缮又是一座新楼了。只是那位置却有些偏僻，会不会影响买卖？”
其实，京都热闹的地方周平也都看遍了，大致情况也告知了董梅。
但是，他至今没收到回信。
不过，眼下大掌柜正在梧田镇，他们会有别的主意也不一定。
“袁掌柜，您说的这地儿我还真不知道。”周平道，“明个我就去瞧瞧，到时候给婶子细说就是。她会有考量的。”
袁昌霖点点头，女儿如此聪慧，他既心疼又欣慰。
若是梅儿在他身边长大的，自是养尊处优，大家闺秀，也能嫁个好人家。
如今她能有奋力拼搏的劲头，还不都是生活所迫造成的。
想起来女儿自小受的苦，袁昌霖心里说不出的酸苦。
正如周平所说，好好经营茶楼、茶山，做女儿坚强的后盾才是正途，往后她们母女在外头累了倦了，随时可以回家。
“周平，我听说梅儿的手艺不错。”袁昌霖道，“就是做吃食的手艺。”
312 我怎么瞧着那像亲爷孙俩啊
袁昌霖从袁伯的信上得知，那卤味是真的好吃，若是放在茶楼卖，更是绝好的搭配。
不过，梅儿还没有答应跟袁家合作卤味生意。
所以，通过周平揭开她的身世，他再帮着女儿把卤味生意做大。
“确实不错。”周平起身，朝着楼下茶座看了看，大都是一壶茶，几碟干果子，干饼子，再无其他吃食了。
想到此，他不禁想起来婶子的卤味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口水。
“我听说那卤味儿乃一绝。”袁昌霖道，“若能让京都的人也尝尝，岂不善哉？”
这倒是个好主意！
若是全权交给袁掌柜来打理卤味儿的事儿，倒是顶好的一事儿。
只是，这事儿要怎么跟婶子禀明呢？
“袁掌柜，您觉得我该怎么跟婶子说这事儿？”他把事情的决定权交到袁昌霖手里。
“小子，你就直说，把我今个说的都告诉她。”
思来想去，袁昌霖还是决定请周平先带个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先告知董梅。
再说，女儿都怀疑这事儿了，没必要再隐瞒了。
既然没法子当面认亲，先书信往来，也好让她对自己的爹娘以及家族有个了解。
袁昌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委托周平帮忙转交。
周平双手接过信，郑重点头应承。
临走之时，周平道：“下半年的拍卖会，兴许婶子会来。”
袁昌霖起身绕着椅子来回踱步，一手不停地拍着椅子背，嘴里念叨：“好！好！好！”
一路上，周平思绪万千，他也为婶子和莲儿她们开心。
而下沟村的袁伯，抱着小四看过鸡鸭鹅后，本想回家的。但是小四一个劲儿指着村里，嘴里叽里呱啦个不停。
“想去村里玩儿？”袁伯看着着急的小四问道。
小四高兴地“啊啊”两声，显然是想去村里。小孩子嘛，都喜人多热闹的地方。
“行，爷爷带你去。”袁伯高兴道。
他也是难得歇息半日，今个去了茶山，事情安排妥当后，心里惦记着这丫头，才着急赶回来照看。
来了下沟村快一月了，董梅的行事风格、作息习惯他也了然于心。
小姐不便带着小小姐出门，只得把她留在家里，跟着刘妈。刘妈忙于手边的事儿，也只是把小四安置在她近前，只要不磕着碰着就行。
要说这小娃儿也真是乖巧，娘亲不在的时候，从不为难人。
“哟，这不是梅娘那小丫头么？”刚一进村，就遇见几个妇人。
“这丫头水灵哟！”
“呀呀，啊啊。”见这些妇人说个不停，小四也忙着插嘴回应。
“我家四小小姐可聪明了，什么都懂。”袁伯满脸堆笑，“她一路指着带我来村里，否则我定要走不少冤枉路了。”
“我说袁师傅。”一妇人称呼道。
这称呼听着像是熟人，其实她们跟袁伯也不大熟悉，几乎没有近前说过话。但是，村里的妇人就是这样的。毕竟大家都知道，这袁师傅可是免了她们的茶份子钱，可见是个大好人。
“您算是说着了，梅娘的孩子，个个儿聪明。”
“可不，这小娃儿更是了不得了。”
妇人们私下常议论，小四可是掉进了福窝窝里了。她比三个姐姐命都好，生来家里条件好，不用吃苦。瞧她穿的用的吃的，都能赶上城里的大户人家了。
就拿她吃的米糊来说，那可是掺杂了很多好东西在里头，还没见过哪个小娃娃吃得那般精细。
听说是买了上好的精米，红枣干等干果，分别洗净晒干，然后全都磨成粉末。待煮米糊的时候，还要往里面加一些捣烂了的蛋黄泥、蔬菜泥等等。
这些看着不是那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做起来是很费功夫的。
哪个庄稼户有这般精细的心思啊，只有那些讲究的大户人家才会如此。
听到这些，袁伯的笑容有些僵硬。
心下感叹这些妇人没什么见识，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哪里需要亲自奶孩子啊，更别说吃什么米糊了，不都是请奶娘的么。
小姐的四个孩子都是她亲自奶大的，这要是在老爷太太跟前，她和小小姐哪里需要遭这罪啊。
他看着怀里乐呵呵的小四，这么大的孩子认人，再请奶娘怕是不成了。
唉！
妇人们还没说完，小四就又指着前方，袁伯趁此也跟妇人们告了辞，朝着小四指的方向走去。
“我怎么瞧着那像亲爷孙俩啊！”一妇人指着袁伯和小四的背影道。
“像，真像。”
妇人们眼尖着呢，袁伯看小四那是满满的疼爱，就算是她亲爷爷也未必有他这般看重孩子。
“依我看，还是梅娘有福运，要不人家袁师傅也不必大老远跑来我们这山沟沟里。”这妇人跟汪氏走得比较近，对于袁伯的事情比旁人知道得多点。
她接着道：“听说他们家在江南那是大户人家，茶山好几座，京都还有专门卖茶的大茶楼，人家哪里就差这点钱哟。”
妇人们挨近她“啧啧”个不停。
“要不是梅娘出面，人家哪里看得上咱这穷地方。”那妇人越说越来劲，“要我说，咱们都沾了梅娘的光了，对不？”
妇人们纷纷点头，又瞥了眼不远处的爷孙俩。
袁伯抱着小四在看牛呢，小娃娃最是喜欢这些牲畜了，他也怪有耐心的。
“这袁师傅看着就是个好人，听他说话的声音，比咱们这些个爷们可温和多了。”一妇人收回目光道。
“可不？”有人赞成道，“我可听说，那南边的汉子都这般好脾气的。”
“不光脾气好，长得也斯文。”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袁伯白胖的脸比起这边的老爷们，真就不一样。
“这袁师傅比我们妇人都白净。”
说到长相，妇人们又议论开了。
而看了大黄牛的小四，又支使着袁伯换了地方，袁伯道：“四小小姐，爷爷今天都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小四像是听懂了似的，精灵般的眼睛朝着袁伯扑闪扑闪。
正当爷孙俩神交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妇人声：“哟，这不是我家大嫂请来的大师傅么？”
眼前的钱氏怀里也抱着一孩子，袁伯是认得的。
对于李家院里的人，他都一一探知过。
这妇人以前作恶多端，小姐受了她好些罪。
313 跟在人家屁股后发财你都不会
袁伯瞧着钱氏惺惺作态的样子，没有应声，抱着小四继续走着。
“袁师傅，我是梅娘的妯娌呀。”钱氏紧跟他们，凑近了道，“这俩孩子可是有着血亲呢。”
钱氏盯着正趴袁伯肩膀的小四，招了招手，“四儿，这可是你嫡亲的堂弟呢。”
这娘们竟然跟个不足一岁的娃娃套近乎，真是可笑。袁伯拍了拍小四的背，见前面有不少人过来，他放慢了脚步。
他倒要看看这娘们是如何厚脸皮的。
而此时的钱氏已经把小四夸上了天，并扯上了怀里的小儿子，“瞧这两孩子，都聊上了，亲的就是亲的。”
“嘎嘎，嘎嘎……”小四朝着钱氏母子学鸭叫。
袁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眼前这母子俩可不就是一对鸭子了么，一直叫个不停。
钱氏不知其意，心里却惦记一事。
“袁师傅，您看乡亲们都跟着您种茶，能不能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捎上我家。”
“只要是入了份的，我一样教。”袁伯道。
“可是，我家入不了份啊。”钱氏委屈个脸。
村里的茶山并没有她家的份儿，这事让钱氏心里憋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找不到破绽。
起初李勇通知各家去祖祠开会，说的就是茶山的事儿，李金贵也去了，得知要交银子入股，还有种种风险，他就没舍得交银子。
最重要的是两口子去年做毛衣生意小赚了一笔，这钱与其投入到三年内毫无收成的茶叶上，好不如投到毛衣上去划算。
况且，三年后也未必有收益。
当在外忙活毛衣的钱氏回来后，得知他没入茶叶的份子，大发雷霆。
“种茶这事也是梅娘挑头的，她看准的事儿能有错？”钱氏气急道，“何况里长和周家都掺和了，还出了大头，跟在人家屁股后发财你都不会，你想气死我啊。”
看着自个没脑子的男人，跟她婆婆一个样儿，钱氏突然觉得董梅那样自个当家做主，是何等的快活。
她累死累活的在外头赔笑脸，低声下气地求人合伙织毛衣，而家里的男人竟然这么不顶事儿。还有那整日哭丧着脸、装瘸躲懒的婆婆，叫她越来越不舒坦。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老二家的，有你这么跟爷们说话的？”
罗氏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从里屋出来。自从脚被董梅的马踏过后，她就借故不做事儿了。
她不做事，钱氏也不搭理她，更别说帮她递茶倒水了，这些都是老头子伺候的。不过那些草药倒是李金福弄来的，若不是李金福的草药，她的脚怕是没法子行走了。
她现在行走没问题，生活也能自理，不过是跛了点。
“娘，您能走了？”钱氏朝罗氏抬了抬眼，“我还以为您往后离不开那床了呢。”
罗氏在堂屋正位上坐了下来，她抬了抬拐杖指着钱氏道：“你别以为跟了那贱人就有好日子过？你要还是李家的媳妇儿，就别跟她掺和在一起，否则……”
“娘，好汉不吃眼前亏啊。”钱氏收起了怒容，她知道罗氏又要抬出李金铭压他们。
李金铭毕竟是秀才了，如今也在府城修学，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儿子元康，她还不想跟三房闹掰了。将来他儿子求学赶考什么的，也指着他李金铭帮扶一把。
出了梧田镇，他们两口子就是睁眼瞎了。
见钱氏软了下来，罗氏也就没有再动怒了，她心里清楚，老二家的心眼多，硬碰硬她也讨不到好。
“娘，如今这些没用的荒山都要种上茶树了，要是我们落下了，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因着拉织妇的事情，钱氏走访了不少村子。
那些村子都议论种茶的事儿，这事是衙门支持的，将来靠山的这些村子家家户户都有茶树，保不齐比那水田还值钱呢。
“茶树怎么比得了水田？”罗氏面上不屑一顾，嘴硬道。
最近在家养脚，她对于村里种茶的事儿不知晓。但是她心里明白，就算她家过年招待客人用的粗茶那也不便宜。村里若真是种出了好茶，一定能赚不少。
不过，她刚听二儿子所讲，种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还得等三年后才能看成效。
到时候万一打了水漂，那不就是白瞎了么？
“老二，你去里长家，现在就去！”罗氏摆起当家人的谱儿。
李金贵和钱氏都诧异地看着她，他娘（婆婆）转变也太快了，问题是现在去也没用啊，人家那边的钱都凑齐了。
“凭什么不让我们入份子？”罗氏扶着拐杖道，“还得让他们保证，三年后若是没了收成，这钱一定要退还回来的。”
“娘，您越说越离谱了。”李金贵道。
这老婆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了，钱氏暗道，不过叫他男人去问问倒是可以的，他朝李金贵使了个眼神，道：“相公，你就去趟里长家，看看能不能让点给咱家。”
钱氏说着偷偷朝李金贵打了个手势，李金贵一瞧她伸出的两手指，明白媳妇这是要入二十两银子的份子。
李金贵得了令，转身出门。
身后却传来罗氏的喊声：“一定要记得按手印，保证到时候还钱给咱，不能叫人亏了咱的钱。”
不多时，李金贵就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一点儿都不让咱？”钱氏问道。
李金贵点点头，道：“里长家挤满了人，那种茶的师傅也在。都说没多余的份子的，除非有人退出。”
钱氏心里是不信的，偌大一座茶山，真就多了她一家？
二十两的份子都塞不进去？
她不信！
定是有人从中阻挠了。
“村里一半多的人入了份子，五两银子算一份。买那山头就得三百两银子，另外还留了一百两银子作为开山种茶的本钱。所以那茶山大概分成了八十分，里长家、周家、隔壁长庚等占了大头。”
刚才李金贵也稍稍打听了下，有些人家一下子拿不出五两银子，就找人家凑了凑，两三家凑成一份子，到时候有了分红，私底下自个分就是。
“梅娘没有吗？”钱氏问道。
李金贵摇摇头，表示自个没听到梅娘的事。
“她怕是看不上这点了。”钱氏道，“枣子沟那边有两坐山头，都是她的。”
314 原来你家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钱氏心里酸得能滴出水来。
她又指了指隔壁。
“我哥也在，他没说入了多少。”李金贵道，如今的大哥也变了，也不跟他交底了。
“相公，我总觉得有人使绊子。”钱氏摇摇头，表示不信。
李金贵小声地应了一声：“不……不会吧。”
而钱氏一直沉浸在自个的算计里，种茶就好比是几百两银子的生意，真就加塞不了她家的二十两银子？
但是，谁能针对她呢？
除了梅娘，怕是没别人了。
这事儿她真冤枉董梅了，那会子董梅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李家院里的事儿。
不过，使绊子的是袁伯。
袁伯跟李勇交代，若是李家不掺和进来，他就免了下沟村的份子钱。
对于袁伯提出的条件，李勇很不理解。
他知道，这不是董梅授意的。若是董梅有意为难李家，她直接找他说就是，不会绕个大圈子通过袁伯的嘴传话。
况且听袁伯的口气，董梅根本不知此事。
当时李勇是没有点头的，因为他不能明着拒绝李家的份子，所以在祖祠开大会的时候，他有意把风险夸大了些。
显然，自作聪明的李金贵就这样错过了机会。
待李金贵晚上改了主意的时候，加上罗氏帮腔闹事，他就趁势合了袁伯的意，也让大家伙儿得了利。
李勇明白，袁伯这样做是在为董梅出气。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最近汪氏老在他耳边说袁伯是个好人，尤其对董梅一家子好，看着比亲爹都好。
尤其是那次罗氏闹事的时候，袁伯毫不掩饰自个的愤怒，当时他几乎要生吞了罗氏。这得多大的仇恨才有那般怒容，就连当事人梅娘都没那么大的气性。
如此种种，不得不叫他心下犯疑。
直觉告诉他，这位袁师傅跟梅娘之间定有某种关联，而且梅娘还蒙在鼓里，否则的话，她婆娘也早知晓了。
李勇的心思暂且不提。
茶份子落了空后，钱氏暗暗观察董梅家的动静，本想找个机会求求她。但是，她发现董梅几乎日日奔波于镇上，根本没去茶山。
今日，正好逮到个机会，跟袁伯来个偶遇。
见袁伯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钱氏只好尾随其后，“袁师傅，我家有几亩开荒出来的山地，您说能种茶不？”
村里的茶份子是凉了，但是李家的山地不少，那些也都是李金水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以前，李金水会种些包谷等杂粮，反正是不用交税的地，能收一点是一点儿。
“这个不好说啊。”袁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心想，这娘们还真会钻营。
“您能不能帮忙瞧瞧……”
钱氏话还没说完，迎面过来的村民们就热情地跟袁伯打起招呼来。这会子遇见的都是汉子，他们驮着锄头，挑着箩筐，正从山上下来。
个个儿跟个土人似的，身上没一寸干净的衣衫。
土人们本想朝袁伯靠近些，但一瞧见瓷娃娃般的小四，马上后退了几步，可不能呛着这娃儿了。
“啊啊，呀呀。”小四却十分喜欢这些土人，直朝他们招手呢。
“袁师傅，按照您的法子，真的省了不少劲儿。”一老汉放下家伙事儿，隔着五六步的距离跟袁伯唠了起来。
袁伯也是把种地的好手，把山地改成梯田他可有经验了。
所以他教了汉子们不少省便的法子。
“袁师傅，您要育茶树苗的那块地，我们已经整出来了，再给它松松土，浇些粪就可以了。”说这话的是铁头，如今茶山改造的事儿归他管了，豆腐作坊的事儿他早晚过去处理一下即可。
袁伯非常欣慰，这些庄稼户够勤快，也没什么坏心眼儿。
小姐也是菩萨心肠啊，心系这方贫苦的人，为了小姐，他一定要教他们种出茶来。这儿离边塞近，就算是粗茶，养家糊口也不成问题的。
三年后，这片山就会大变样了。
钱氏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照他们这速度，下半年茶树苗就能种上，往后也就稍加打理，等着长成茶树即可。
若是她家的几亩山地跟着一道儿种了，那就没什么损失了。
想到这儿，钱氏抱着儿子又往袁伯跟前凑近了些。
“袁师傅，您那茶树苗能不能让我点儿，也省得我家山地荒废了。”钱氏特意扯大了嗓门，好叫旁人都听见，这袁师傅总不至于当着众人驳她面子。
“这恐怕不好吧。”袁伯也提高了嗓门，“那些茶树苗都是大家伙儿凑了份子钱的，你问问他们应不应？”
钱氏尴尬地瞅了瞅满身是土的汉子们，没一人应声的。
铁头坐在树下，捡了根树枝拨弄锄头上的泥土，道：“我说金贵家的，原来你家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不花一个钱，就着金水开荒的山地，能种不少茶树。
那些个山地，铁头也曾帮过几锄头的，他再熟悉不过了。
“铁头兄弟，你这话就错了。”
钱氏变脸也快，续儿笑着道，“我家也想入村里的份子啊，可是勇叔他不同意啊，我也为这事儿犯难呢。听说收了四百多两银子，唯独我家的几两银子入不了。唉！”
“金贵家的，你这话就不地道了。”起初搭腔的那老汉道，“开大会的时候，你家金贵是甩了脸子走的，可没人不让他入份子的。那天晚上又舔着脸去求人勇哥儿，原本乡里乡亲的，勇哥儿也打算同意。可是……”
“可是你那婆婆非要勇叔保证，若是三年后没收益的话得退还份子钱。”铁头接过老汉的话道，“全村也就你一家提出这样厚脸皮的要求了，还要勇叔按手印。”
“我不知道这事儿！”
钱氏惊呆了，她真的不知这事儿。
看来入份的事儿是被那母子俩给作没了的，并不是梅娘作的梗。
可气的是，她男人一个字都不说，怪不得这几天她婆婆没有念叨茶叶的事儿，原来是心虚了。
想来那日趁着她在灶屋忙活，她拄着拐杖去了里长家。
这老婆子从来都是做些拣芝麻丢西瓜的事儿，真是要气死她了。
袁伯像看戏似的，一家子小人，幸好小姐离开了。他真心感激那位去世了的好姑爷，若不是他留有遗言，怕是小姐还被人欺负呢。
就是姑爷命太薄了啊。
315 还得有手腕才行啊
事已至此，钱氏深知，她家跟茶山无缘了。
“袁师傅，看在我大嫂的份上，能不能卖我点茶树苗。”只能是这个法子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家有茶，而她家没有啊。
“这位大嫂，你们也就名义上的妯娌罢了。”袁伯收起笑意，瞥了眼钱氏，“我只管茶山上的事儿，至于别的……真没那闲功夫。”
“袁……”钱氏不想放弃，却被铁头打断了话。
“金贵家的，袁师傅管着五六座山的茶，真没功夫管金水开的那几亩山地。”铁头是极其厌恶钱氏的，“反正金水去了后，那些个山地也长满了杂草，怕是也种不得什么东西了。”
汉子们一般话不多，但是心里清楚着呢。
以前金水在李家受的种种委屈，他们都明白。
“铁头兄弟，你说的金水是不是我家小姐的相公？”袁伯问道。
汉子们都轻叹一口气，点点头。
可惜啊！
“老哥，我不知道你们这边是个什么样的礼制。”袁伯对着那位老汉道，“在我们江南，主屋若不给长房，家宅那是要亡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这话简直像咒语一般，惊呆了众人，他们瞪大了眼睛看向钱氏。
“袁师傅，您这样诅咒我家，是什么道理？”钱氏也不顾上求人种茶的事儿了，毕竟这话也忒损了点儿。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们江南那边就是这么个规矩。”袁伯正色道，“何为长房？长房就是一家的主枝、主脉，你们连主枝都赶了出去，这家还撑得住么？”
众妇人纷纷点头，袁师傅讲得太有道理的。
甭管谁家，大房都是最为看重的，长辈不在了，那主事拿主意的就是大房。
再者，事实胜于雄辩。
自从金水去了，梅娘离开了李家，李家就日渐败落，家不成家了。如今连罗氏亲生的大儿子也被分了出去。
还真应了袁伯的那句话。
富庶的江南懂礼数自然周全呐。
“她……”钱氏一时语噻，转念道，“袁师傅，您有所不知，当初是大哥留遗言叫大嫂分出去住的，我们也不得不遵从啊。如若不然，大嫂一定是咱家的当家人呐。”
“这是你们的家事，你犯不着跟我这儿说。”袁伯顿了顿，接着道：“如今我家小姐已经跟你们分了家，就别去打搅她了。”
他担心这些个厚脸皮的去找董梅求情。
钱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角抽了抽，道：“袁师傅，要说家事也是我跟梅娘之间的家事！您应该算个外人吧？”
“袁师傅怎么是外人？”铁头气不过，起身指着钱氏，“他是咱村的贵人、恩人！且轮不到你这泼妇嚼舌！”
“诶。”袁伯笑着朝愤慨的铁头摆摆手，“这位大嫂，你怕是忘了分家文书是怎么写的吧？”
袁伯抱着小四，不紧不慢地走向钱氏，接着道：“我家小姐如今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除了族谱上的那点瓜葛。只要我想，那点瓜葛随时都可以去掉。”
“你明白吗？”
末尾他朝钱氏射出一道冷厉的寒光，直叫钱氏背脊发凉。
袁伯是什么人，她们不大知道的。
他可是掌管袁家数十年的大管家，有的是手段。尽管他人还算厚道，一般不大愿意出手。但是，触及到老爷夫人的利益，他绝不手软，何况是小姐一家子。
钱氏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太可怕了，这老头不似面相那般随和。
她抱着小儿子，转身离去。
袁伯收回寒光，接着跟汉子们聊了起来，汉子们也乐得跟他聊茶山的事儿。
庄稼户还是愿意刨土，作坊里的事只能是农闲的时候，作为副业，赚点现钱补贴家用罢了。唯有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才能让他们心安、踏实。
而那位年长的老汉并没有吱声，眼前谈笑风生的袁伯叫他看不透。
尽管刚才袁伯背对着他们，但是透过那声儿，老汉能感受到他朝钱氏释放的冷气。
这位袁师傅跟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老汉也曾听闻，袁伯是江南大户人家的老管家，那不光有本事，还得有手腕才行啊。大户人家里头，撇开至少好几十的下人不说，还得周旋在一大家的主子们之间。
没有七巧玲珑心，那能顶得住么？
这位老汉能想到这层，也是挺有见识的。
而且，他发现袁伯极为维护梅娘，至于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啊啊，呀呀。”小四打断了众人的话，指着家那边，有点烦躁起来了。
“这孩子饿了，我得回去了。”袁伯笑着跟大伙儿告了辞。
此时，董梅在院里也没心思做事了。
她本以为袁伯抱着小四就在家门口转悠一会子，谁承想去了这么久，她担心那丫头饿坏了。
“四小小姐可聪明了。”袁伯把小四递给董梅，温和道，“她带我去了村里，饿了又知道指着路回家。”
“袁师傅，她不过是个十月大的孩子。”董梅笑着摇头道。
“是真的。”袁伯辩白道，“您整日里忙活，定是没注意到这些的，咱们的四小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哟。”
袁伯眼里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这老仆人可真是忠心不二，连多年不见的小主子一家也这般尽心。
晚上，除了志远，一大家子也算是到齐了。
董梅帮着刘妈一道准备了晚食，最近大家都忙，她也没心思做些好吃的，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个好的开头，她也能放下一半的心了，往后的事情看天意吧。
院子外头的桌上摆了一大桌子菜。
“娘亲，今个的菜好香啊！”青禾闻着香就爬上了自个的椅子上。
“汪汪。”大宝也馋了，他也好久没有吃顿好的了。闻着味儿，今个晚上他能吃到鸡骨头，鱼骨头，还有大骨头等等。
董梅用大瓦罐，就着灶里的火种炖了一大罐子鸡汤，既营养又味美。而最叫顾老头欢喜的还是豆腐鱼头，酸辣味儿，非常过瘾。再有粉蒸排骨，也是鲜香可口。
“丫头，你捡钱了？”顾老头问道。
众人都顿顿筷子，这话从何说来。
“顾老，也怪我，最近都没好好做顿饭给您吃。”董梅笑道。
“顾神医，今个梅娘又教了我几样新式菜，往后轮着番给您做，成么？”刘妈接茬道，之前她一直喊董梅大东家，合着全家就她一个外人似的，还是叫梅娘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