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原来是你啊
众人散去，青莲姐妹没机会跟苦杏搭上话，只能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先回去，也不知道她能否明白。
“娘，咱回去要被打死的。”
后面传来苦杏颤抖的声音，青柳垂头丧气回到家，一点精神也没有。
尽管志明和志宏反复强调不用他送，周平还是跟着先回了茅屋。
他得知董梅收了哥仨，且是街头的仨混混，不过志明他们是不认得周平的。周树根告诉他，那哥仨人还不错，如今莲儿她们也有人帮衬着。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特意求着师父放他半日假。
刚在路上遇见志明差点没认出来，这才几日，混混就大变样了。
“梅姨，我师父常念叨您，就惦记家里的卤菜，这不特意着我回来取。”周平恭恭敬敬道。
这小子，撒谎也不知道，姜家取不更方便么？
姐妹两都惦记苦杏的事情，没在意他的话，若是往常，青柳必定怼回去：想回家也别找这么没水平的借口啊！
董梅瞧着周家小子，偷偷观察志明他们。
愣神会儿，周平这才打开布包，拿出一袋子八角，这是上次董梅托他师父从府城带来的，“我师父说，这香料府城卖五百钱一斤，他从熟人那买的只要四百钱。先带一斤给您过过目。”
董梅点点头，这个八角确实比她这儿的好。瞧着是新鲜，个儿大，颗粒饱满，香味足。
接着周平又拿出三双水蓝色的绣花鞋，样式真不错，古代的绣花可都是纯手工的。看样子是按照姐妹仨的尺寸卖的，“平哥儿，以后别乱花钱，你还小。多孝敬孝敬爹娘。”
周平笑笑不说话。
“那就说说王地主家的事儿。”董梅道，指着凳子叫他坐下。
周平在镇子学徒这些年，对于镇子以及周边有点名堂的人家还是知晓一些的。
王地主家的老头子娶了不少小妾，与其说是小妾，不如说是买人回去供他玩乐，据说一个小妾十几二十两银子。且买去的女娃年纪越来越小，上一次听说是十三岁，如今苦杏只有不到九岁。
大都是王家下人帮着寻摸的姑娘，进了他家门就不准许人出来，人活没活着都不知道。更别说回娘家了，跟坐牢差不多。
今儿那边没等到人，明儿说不定就有寻上门来的，还没人敢爽他王家的约。
“姐，这王家我们也听说过，家里都是老夫人做主，反正进门的小妾还不如下人过得好。”志明刚在灶屋里烧火，忙着下饺子呢。
那明日就按照周平的法子办，她看看周平，“在这吃了饺子回吧。”
周平点点头忙应下，一骨碌跑到灶屋帮忙去了。
“哪有你们这么下饺子的，好好的饺子到时候成了面糊糊了。”周平接过志明手里的大木勺子，他轻轻搅动锅里的饺子，志明哥仨认真地学着。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志远歪着脑袋定定看着他。
“你们可是大名人，镇上谁人不知啊？”周平笑道，放下木勺，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倒入沸腾的锅里。
“不对，你认得我们不奇怪，可我认得你啊。”志远确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平笑笑摇头，后退一步，假装摇晃着担子，“烧饼咯，买烧饼咯！”
“哦，原来是你啊，多谢了。”志远朝他抱拳行礼。
有次志远饿极了见一卖烧饼的老头，正想趁人不备时偷其烧饼，却发现老头的小孙女就坐在烧饼筐子里。他忙羞愧地收回取饼的手，这一幕被前来为师父买饼周平瞧见。
当时周平就多买了几个烧饼，送给了志远。
志明志宏这才明了，那次志远弄去的大烧饼足足有五张，够他们哥仨吃个半饱。
四个大小子在灶屋里有说有笑。
哥仨瞧着他煮饺子的动作，见他加了三次凉水进锅，才道饺子煮好了。这些事情周平可比他们强多了，就连盛饺子的动作也比他们利落。周平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碗，哥仨先后端着盛好的饺子去院子。
董梅端着碗，闻了闻，野菜馅儿的饺子还不赖，“吃啊，再不吃就泡软了。”她瞧着唉声叹气的姐妹两。
秋菊见董梅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
“今儿的饺子煮得不错。对吧，莲儿，柳儿？”董梅收回眼神道，心里却想着梅娘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芸娘怎么样了。
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娘，原来饺子长这样！”小青禾用筷子认真地夹起饺子，可奈太滑溜，试了几次还没夹到。正当她着急起来时，一把木勺子就出现在她面前。
“谢谢平哥哥。”她高兴地接过勺子，很方便就舀起一个饺子。
“小心别烫着，像这样先咬一小口，再对着咬过的地方吹气，这样里面的馅儿就不会烫嘴巴了。”周平坐在青禾身边，认真示范给她看。
青禾点点头，“嗯，好吃！”
“汪汪——”大宝啃着骨头突然觉得不香了，他也想吃饺子。
“别急，我帮你吹吹。”青禾对着他道。
“汪汪——”这还差不多，这小祖宗总算想起他了。
志明喝着汤，感叹周平细心又能干，自己得多学学才是，不久姐姐肚里的娃儿也要出生了，到时候会更忙。
“婶儿，过两天我要跟着师父去趟府城，除了您上次叫我留意的这些卤料香料，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么？”周平吃了饺子，才想起来这事。
秋菊见她摸摸肚子，笑道：“想都别想，要什么叫周平带来就是。”如今的秋菊俨然一副家长做派，把她管得死死的。
她不就想想而已，为了肚里的这位，她得被困在这山沟沟至少一年啊，何时才能去见识一番这古代的天地呢。
总之府城的新鲜事多瞧瞧，回头跟她说说。什么家具店铺、大酒楼等都留意着。还有最重要的还是新的物种，不管什么带点来，越是新奇越好。
周平一一记下，放下碗筷才归家去。
这小子还得回家接着吃呢，她也不道破，刚瞧见他碗里就三五个饺子，也就是在这凑会子热闹。
青莲这才回过神，忙把人送到路口。
“莲儿，别担心苦杏她们，明儿就会有转机的。”他摸摸小丫头的头，“回吧，再晚饺子真不好吃了。”
“嗯，我知道了。”青莲向他挥挥手，转身回了院子。
第九十一章 抓奸……
芸娘母女被陈氏母子推进了院子，见家宝正骑在苦菜身上，挥着竹鞭子赶着前头爬着的苦叶，“驾，驾！”
一旁的小陈氏嗑着瓜子，“宝儿，坐稳了，小心摔着。”
苦杏趁着二叔关门的瞬间，转身从他手底下把院门两边打开，对着外面尾随她们瞧热闹的妇人们大声喊道：“婶子们，过来瞧瞧我妹妹，是怎样在家里当牛做马的。”
这一声喊叫，惊得芸娘缩回了要抱起小女儿的手。门口的妇人们立马来了精神，原本只是想在外头听个动静，看看芸娘母女是不是真的被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氏猝不及防，她赶忙抱过家宝，对着门口咋舌的妇人们道：“小孩子家家的，玩儿呢。”
“你是死人啊，不看着点？”陈氏朝小陈氏挤挤眼，小陈氏才弯腰去拉苦菜，“苦菜，起来吧，宝儿跟你闹着玩呢。”
“我还没玩够，奶，别叫她们起来。”家宝甩着鞭子，不是小陈氏挡着，就打在苦叶的头上了。
可是苦菜苦叶怎么都不起来，死死地趴在地上。
啧啧啧，怪不得很少听见这两孩子哭闹，一直以为是乖着呢，原来是被折磨傻了。
可不？家宝不发话，她两都不敢起来。
小小年纪就作恶，大了咋个了得啊！
可怜呐！到底是亲生的不？
“大娘，婶子，我们……过不了今夜。”苦杏扒着门，被她爹一把拉了进去，李成武黑着脸把门一关。
“成武啊，不可打孩子啊，那也是你的骨肉啊。”看不过去的妇人拍着门板喊道。
“别管了，别管了，那家宝坏透了，咱孩子以后可不敢找他玩。”
“真看不出来，老实巴交的，竟然打起媳妇来，呸！”
芸娘母女四人进了自个房，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梅娘也一直盯着他们，心想若是他们再打她们，她定会帮着还手。
刘氏也没心思做饭，着小刘氏去灶屋弄点对付一顿。
母子三人坐在堂屋。
“大哥，今儿我可是得了你同意才去的。那边见不到人，还不定怎么想呢。”李成才见他哥拉着脸子。
“今儿的情形，你们也见了，明儿做点样子，再把人送去。既然说好了的事儿，是不能反悔的，再说王家咱可得罪不起。”陈氏瞧着两儿子道。
李成武点点头，他有四个女儿，迟早都是要嫁人的。
这王家可是有钱人家，再怎么样进了门总能吃饱饭。
“武儿，是娘害了你，要不你儿子都好几个，你也三十的人了，娘再给你张罗一个？”陈氏瞧着大儿子，知道他心里苦，没个儿子，老了老了就跟老扁头一样。
庄户人家娶小老婆的也不是没有，大多是因为原配没有生儿子。
大山里头的那些猎户，没有田地，又居无定所。花上一袋子粮食，就能娶上一位妙龄少女。
这样的人家，还想娶一房，那芸娘母女可咋办呀，梅娘苦恼。
她们不同意芸娘和离，跟当初李家不同意她分家的原因是一样的，霸着芸娘当苦力使，她的女儿们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娘。”
芸娘搂着女儿们，此刻不再慌张，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家，哪怕是被休也在所不惜。
堂屋里的一家子开始吃晚食，小刘氏图方便，做了一锅疙瘩汤，不过料足足的。磕了好几个鸡蛋，家宝碗里足足有三个鸡蛋，这是为了弥补她儿子所受的委屈。
“娘，家宝今儿可是受了委屈，被人指指点点，以后还怎么出门啊。”
“家宝乖，多吃鸡蛋，长得壮实，谁也欺负不了。”
就这样，芸娘母女饿了一晚上。孩子们迷迷糊糊睡去，可她整夜守着，生怕睡着后苦杏就不见了。
李成武一夜没有进屋子。
鸡窝里“喔喔”叫了几声，芸娘一个激灵，瞧孩子们都还在，才放下心来。她的腰已经僵硬了，转头见外面黑漆漆，黎明快要到来，她下床出了门去。
这是要去哪儿？
一早过来探望的梅娘也跟着她出门了。
芸娘出了村，过了河，来到离下沟村最近的上沟村，也就一刻钟的脚程。在村外围的一土胚房处停下，她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过了许久，才见一披着外衣的妇人开门，身材丰盈，一缕发鬓挡住了脸一侧。那妇人见到芸娘面露惊诧之色，却把她挡在了门外，挑着丹凤眼道：“哟，想你男人了？”她指着自家屋子，“就在床上，自个叫去。”
这是李成武的相好？
“我……”芸娘见那妇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怪不得都传马寡妇是个泼皮破落户。
乍一见到马寡妇抱胸挑眉的样子，她怔怔的都说不出话来。
人就是这样，忍得久了，就觉得是自己该着。一贯忍气吞声的芸娘，在抢了她男人的女人跟前都没了底气。
这可急坏了梅娘，还等什么啊，扑上去挠她，都这会子，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唉！
如今梅娘也是豁出去的性子，眼下的芸娘黏黏糊糊的跟她当年一个样。
芸娘定定神，方道：“只要他同意和离，你们的事……否则我就喊出去。”
马寡妇心下窃喜，前几天她跟李成武就为这事闹，只要休了芸娘，她的两儿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李家门。
那李家的砖瓦房可比她这快要塌了了土胚房好得多，家里也有二十多亩田地，就兄弟两个。李成武还是长子，如今当着家。她那药罐子丈夫去了三年，如今小儿子也三岁多，是该换个地方了。
“你跟我说不着。”心里算计着，马寡妇面上不露，说着把芸娘推了出去。
芸娘对着门里道：“既然你不帮忙，就别怪我了！”她朝村里喊道，“捉奸……”
门“咯吱”一声重新打开。
传言毕竟是传言，若真的被抓奸在床，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马寡妇提了提衣服，“你到底想干嘛？”
“其实你心里清楚，他没想娶你进门。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喜欢偷偷摸摸的。”天快要亮了，梅娘的心思也明亮许多。
“你……”马寡妇放下抱胸的双手，捏着衣角，眼前的这婆娘不傻，人也标志，若不是性子软了点，也不会便宜了她。
“我婆婆正张罗着给他娶新媳，到时候你就彻底没希望了。如今我只想带着女儿离开，对你来说只有好处。”芸娘瞥了一眼眼前的土房子，“你手里不是有个实实在在的筹码么？”
这会子轮到马寡妇愣神，她不但不傻，还聪明的很，竟然把她这莫得透透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不重要，我劝你使使劲儿，也就这一两日的工夫，否则真没机会了。我是不会生儿子，但有人会生，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芸娘说完转身离开，她得赶回去护着女儿。
就这样离开？咋不嚷嚷出去，这样的狗男女还留着干嘛？
她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马寡妇，见她嘴角上扬，得意地“哼”了一声进了屋。
第九十二章 王家只买妾
到家天亮了不少。
院里拿着笤帚的刘氏听见门“咯吱”一声，沉着脸，“这是找野男人去了？”
“我去了隔壁马寡妇家，您猜怎么着？”芸娘把院门打开，“要不要叫人听听？”
刘氏心下一沉，大儿子每夜晚归她是知晓的，男人偷个腥这没什么，怎料竟然是马寡妇。马寡妇在附近村子那是出了名的骚，她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女人，况这事儿传出去可真是没脸了。
她赶忙上前关门，抬起笤帚打了过去，芸娘连往后退了两步，“若是不同意和离，那就等着开祠堂吧。马寡妇有个儿子像极了他。”
这下刘氏不镇定了，她慌忙开门瞧瞧外边，这事儿更不能叫人知道。
虽然她想要孙子，可是这样的孙子要不得，叫人膈应得很。随便从山里弄个黄花大姑娘，不愁没有孙子。
“你要是再胡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她咬牙切齿道。
“咚咚！”刚院门被刘氏拴住了，她不耐烦朝门口喊了一声，“谁呀？”
外头传来李成武的声音，他一进门就冲过去扇了芸娘一耳刮子，“贱货，不想活了。”李成武刚被马寡妇赶了出来，他压根儿没想娶那寡妇，于他名声不利。
“和离吧！你们要孙子有孙子，要儿子有儿子。”芸娘捂着热辣辣的脸，红着眼睛道。
刘氏急着想了解真相，忙把大儿子拉到一旁，“你糊涂啊！招惹谁不好，你不知道那马寡妇是个扫把星？”她捶打这壮的跟牛一样的大儿子。
刚才马寡妇就撂下话，让芸娘赶紧离开，择日把她迎娶过来，否则别想上她的床。
“武儿，你听娘的，赶紧跟她断了，我这就寻个黄花大闺女给你做填房，明年就能抱儿子。”刘氏道，决不可让那泼妇进门，否则家宅不宁。
“娘，先不提这个。苦杏的事儿咋办？”
“回头弄点糖，动静闹大点，过过面子就行，下半晌再把人送去。”刘氏说完去了灶屋。
“大姐，饿。”苦菜苦叶无力地摇着苦杏的胳膊。
相对于芸娘，这两孩子跟苦杏相处的时间还多些，每夜芸娘回到屋里，她们都由苦杏照顾着睡着了。
近来，苦杏时不时地给她们一块糖，一小块糕点之类的。所以眼下饿极了都祈求看向大姐。
见娘没动静，苦杏附在苦莲耳边说了几句，苦莲出门见院里没人，偷偷溜了出去。
这就对了嘛，躲在窝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苦莲一路小跑，来到茅屋。
茅屋刚刚忙得差不多，青莲青柳想着收拾好就去她家外面探探情况，把消息传给苦杏。
青柳拿来一包袱递给苦莲，是早上做的饼子，“你先回去，叫你娘好好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
“那个……扣钱。”苦莲本是到她家买些吃食。
“别说这个，赶紧回去等着。”
一大早，周平就在离村不远处等着，他料想王家家丁必不放过李成才，这事儿明显是李成才张罗的。
果不然，前面就来了三个家丁模样的人。
在古代，着装也有等级制度之分，代表一个人的身份象征。什么身份的人穿什么衣服，商人跟文人，主子跟下人，穷人跟富人，这都是一眼能瞧出来的。
周平假装朝前迎面走去，他此时的着装就是一伙计模样，且是有点能耐的那种伙计。
“小兄弟，请问下沟村朝哪儿走？”为首一个儿高的问道。
周平指了指，“请问贵客找哪家儿？我就是这村里的。”
那三人瞧着有个知情的，就聊开了，“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李成才？”
“是啊，您去他家作甚？”周平装作豁然开朗的样子，“哦，你们是王家人，是来迎娶苦杏的吧？怪不得成才叔昨个就嚷嚷，说以后他一家子十口人都跟着享福了。”
那三人放慢步子，“小子，他是这么说的？”
“可不，满村人都知道啊。”周平说完好奇地问：“你们不是来接苦杏的？怎不见轿子？”
三人眉头紧皱，老夫人最讨厌那些个小妾的穷亲戚。特别是打着王家的名号，在外瞎叫唤的，所以都是给一笔银子，买断关系，省得事后麻烦。
“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成了王家姨娘，那我们下沟村也跟着沾光了。”周平好奇问道，看上去他们心里的火苗已经开始冒头了。
“小子，明着说，根本没有娶妾一说，王家只买妾，况他李成才还得了咱十两银子，今儿咱就是来要人的。”老二模样的家丁一脸神气，也就十七八的样子，看来是个跟班。
另一家丁年纪也不大，算小跟班吧，“他敢打着王家的名号，不想活了。”
“买妾？那还得去官府办理卖身契？”周平明白，这其实就是打着娶妾的幌子买人，这样大多人愿意把姑娘送去王家，若是直接买人，多少被人不齿，毕竟卖女儿出去不好听。
于王家而言，也省得去官府办理契约等。
“我们是娶妾，要办理什么手续。”家丁老二道。
“我们村有祖训，不卖人的，若是娶妾，那也是要按照礼制来办的。”周平偷偷看着仨家丁的表情，又道：“你们莫不是上当受骗了？”
“小子，还没人敢骗王家。”家丁老二道，“大哥，莫不是老钱没说清楚？”
家丁老三忙接过话茬，“不该啊，他办这事不是头一回，该是懂规矩的。”
家丁拉大点点头。
“我劝你们还是把银子要回来，人就算了。若是惹恼了我们族人，开了祠堂，那也怪麻烦的。”周平耐着性子给他们分析，“王家可是咱这十里八乡有名望的人家，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让人非议了去。”
哥仨停下脚步，见周平说得头头是道。
“我其实是特意在此等候三位大哥的，昨个我听说此事，就觉得事有蹊跷。贵府我是去过的，也算是熟人。”周平说着躬身行礼。
家丁们这才发现周平不是个泥腿子，瞧着打扮是个伙计模样，还不是一般的伙计。且话里话外透露着灵透，比他们哥仨能说多了。
“你是？”
“鑫泰货栈，张裕是我师父。”
“哦，明白了。那你继续说。”家丁老大一下子跟他亲近起来，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不是为着苦杏，他真想甩开这蠢驴的臭手。
今儿无论是要人还是要钱，都是他们说了算，毕竟人家占着理。可这两种情况的反响完全不同。
要钱简单，叫李成才把钱吐出来，顺便再多要点也是应该的，好补偿补偿三位大哥不辞辛苦地跑这一趟。
要人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庄稼户不是流民，最见不得骨肉分离了，到时候村里开了祠堂，敲锣打鼓地阻止他们。话又说回来，那肯定也是阻止不了的，要不怎说王家名望大啊！
不过到时候不免有些话会传到主子们耳朵，什么强买强卖、欺负弱小、为富不仁等等，让他们烦心不是？
第九十三章要钱不要人
要知道乡下妇人可是什么话都能编排出来的。
明明芝麻粒儿的事，闹得人人皆知，多少会影响王家的名望。
那办理此事的经手人不得被主子问罪？
周平一边忽悠，一边看仨蠢驴的反应，他们一同点头，“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多亏你了，兄弟！”
“不都说了，咱是熟人。”周平道，“要我说啊，哪儿找不到个丫头，何必为那皮包骨头的丫头顶着风险呢。”
“什么，不是说品貌端庄圆润么？”家丁老大问道。
“这我可以保证哈，那丫头虽说八岁，可那身子板儿看起来跟五六岁差不多。”周平拍着胸脯道。“你们肯定被骗了。”
“走，去把银子要回来，让他们翻倍补偿咱。”家丁老三手握拳头道。
“三位大哥，要钱的话也得先想好由头，否则他们不认，直接把那干巴巴的丫头塞给你们，不是亏了么？”周平道。
“他敢！”家丁老三一喊，随即被老大止住，“听他讲。”
“既然打定要钱的注意，那就以昨天没有及时送人为由头，直接罚钱。本就是他们不讲信用，害得你们被主子责罚。”周平道。
“有道理！”家丁老大思索片刻道。昨个他们确实被管家责骂了一顿，所以今儿一早就来要人。
不过那干巴巴的丫头要回去了，老爷也不喜欢，听老爷近身的下人讲，老爷喜欢圆乎乎的丫头，可舍得把人送去王家的小姑娘怎能是圆乎的呢？
没办法才想着先找一个应付一下。
不过还是要钱回去简单，大不了再被管家责骂一顿，好在多要点银子作为自己的补偿。
家丁老大把事儿在心里理了理，挥挥手，带着两跟班跨步走去。
刚进村，就有小孩子叫唤，“发糖了，苦杏要嫁王家了。”
仨家丁黑着脸朝孩子说的方向去。周平摊摊手表示他没说谎，对着等在不远处屋角的青莲青柳打了个手势。
姐妹两点点头，分头行动去了。
“来来来，苦杏嫁人，这是王家拿来的喜糖。”刘是手里抓着一把糖，正高兴地发给大家伙儿呢。
还真是，看来她们昨个误会了，苦杏做了王家公子的媳妇，那可是进了富贵窝哦。
不单单是苦杏，她们一家子都跟着喝香的吃辣的，那王家可是定定有钱的人家，他们随便从指甲缝儿里漏一点，都够他们家吃一辈子了。
“李成才是谁？”家丁老大听着这些议论，气得咧嘴大喊。
这谁啊，人家办喜事，他们来捣什么乱。
守在这儿的梅娘见周平到来，心总算是放下来不少。这小子还有点见识，昨个一听说王家买人，他就断定今日必定有人找上门来要人。
若不是他在路上堵着，苦杏还不定能救下呢。
“婶子，快别乱说，这是王家人。”周平低声道，“小心得罪了。”
那些个妇人立马收回嗓子眼里的话，怪不得这三人气势不凡，原来是王家人，大户人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嗓门忒大。
“平哥儿，多亏你提醒，否则我们要得罪贵人了。”妇人们低声道。
刘氏做着样子，发着糖，“你们谁啊，别扰了我家喜事。”她正高兴着呢，心里想着下午就可以再拿五两银子了，下面还有仨丫头，全部卖了得有几十两了，也不算污了她十几年的眼睛。
“大哥，别跟老娘们废话，进去找。”家丁老二随手推开门口的刘氏，大踏步地迈进了院子，“李成才，出来！”
这一嗓子可把院子震了三震。
周平在门外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虽说他年纪不大，但是跟着师傅好几年了，见多了这样的小人。
这哥仨在王家整日点头哈腰，如今在这乡下的穷酸小门户里，可不得摆摆威风，过过当上等人的瘾，头抬得老高了。
听着外头人的议论，刘氏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散了散了，贵客来了。”
这几人似乎来者不善，善于算计的刘氏忙陪着笑脸，“贵人，吃糖，咱往后就是亲戚了。”她把手里的糖全部塞给家丁老大。
他瞧都不瞧一眼的，嫌弃地推开刘氏的手，“叫李成才来，瞎耽误工夫。”家丁老三忙拖过一条长凳子，老大安安稳稳地坐下，另哥俩抱胸站他身后。
正捡起散落在地的糖时，见两儿子进来，“儿啊，这是王家人。”她朝两儿子挤挤眼，这架势不对啊，完全不像接人的样子。
“实在对不住，昨个有事耽搁了，这就把人给您领回去。”李成才朝他哥使眼色，示意把苦杏带出来。
李成武尽管不喜这三人在自家屋里耍横，还是默默地朝苦杏娘几个屋里去。
“娘，我不去。”苦杏趴在芸娘怀里，身子抖得厉害。
娘几个一直关注着外头的动静。据苦莲带来的话透露，叫她们放心，晚点王家来人必有转机。
尽管如此，但听到她爹朝屋里过来的脚步声，她的心冷得快要停止跳动。
“别怕，娘就是拼了命也不让你去。”
娘几个紧张地盯着房门，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必了，今日不是要人，是要钱。”家丁老大一副命令口吻，“昨个你们误了时辰，退还十两银子，外加二十两补偿，共计三十两。”
“什么？”刘氏母子睁着眼睛，瞬间脸色垮了下来。
李成武转头盯着自个亲弟，刘氏一把拍打在二儿身上，指着低头缩脖李成才，“你呀！”
眼下顾不了藏私的二儿子，刘氏见大儿止住了脚步，朝他喊道：“赶紧得。”
“贵人，不能啊，人就在屋里，马上就可以带走。”她这边又忙着赔笑，想快点把这哥仨打发走了事。
“听不懂我大哥的话？赶紧拿钱，我们可没闲工夫。”家丁老二喝住刘氏，“昨个的吉时被你们给耽搁了，没叫你们去衙门已经开恩了。”
“哥，大哥，我跟钱哥说好了，今日一定送去，还望通融通融。”李成才弯着腰，头都快到脚尖了。
刘氏见大儿愣在门口，自个冲进去，拽着苦杏出来。
“娘，娘……”
就这样，刘氏一把把苦杏和芸娘两人拉了出来，芸娘紧紧搂着女儿，屋里的苦莲乖乖地护着两小妹。
“贵人，您瞧，把她带走就行。”刘氏指着苦杏。
干巴巴的，瘦不拉几的，顶着几根黄毛的苦杏把头埋在娘亲怀里。
哥仨瞧着眼前的苦杏，“就这，还骗我们有九岁？我不告你们欺瞒之罪已是万幸。”
“真有九岁！”刘氏忙解释。
家丁老大瞧瞧门外，指着一丫头道:“那孩子九岁还差不多。”
被指着的李元珍忙点头，却被她娘钱氏一把拉开，“不要命了，万一被瞧上了可就麻烦了，赶紧回家去。”
“我不，这挺好玩儿的。”李元珍甩开钱氏的手，还迈步进了院子，想瞧个真切。
“你瞧瞧，人家九岁比她高出半个头。”家丁老三指着两孩子道，“别废话，赶紧拿钱，否则就见官。”
第九十四章 金用火试，人用钱试
见官可是了不得的事儿，穷老百姓一听到见官，没事都得吓出一身冷汗，何况对家是有权有钱的王家。
“见……官。”刘氏一听吓得腿发软，不是儿子搀扶着，她都要下跪磕头了。
“对，见官！”家丁两跟班见老大的眼色，立马上前拽着李成才，“到哪儿你都没理！”
先是昨个误了吉时，再者眼前的小丫头不足九岁，这是骗娶！
“大……大哥，不能啊！”李成才被两家丁拽到门口，朝里喊道：“娘，救我啊。”
刘氏这才回神，忙答应给钱，从屋里拿出昨个刚得的五两，“就这些了。”她不舍地递过银子，被家丁老三一把夺了过去。
被自个亲弟算计的李成武全程看着，见两家丁一脚推翻了跟前的凳子，“耍我们玩儿呢！”
“还有呢，都给人家。”他对着亲弟道，亲弟这才对着屋里喊小刘氏送钱出来。
十两银子的定金，外加二十两补偿金，一文都不得少！
外面瞧热闹的妇人们已经沸腾了，原来苦杏嫁过去能有二十两的聘礼，怪不得她奶一早高高兴兴发糖。
一般人家顶多三五两的彩礼，就能取上一房媳妇。穷点的一两银子就够了，更有甚者，一袋子粮食也能换一个传宗接代的女人回来。
一直躲屋里的小刘氏被李成才鬼叫，牵着家宝不得不出来，递过还没焐热的三两银子，“都在这了。”
哥仨可没那个耐心，瞧着胖乎乎的家宝，又看看缩在墙角的芸娘母女，这家的格局一目了然，“没钱也行，用这小子抵债。”
院外观摩的周平暗笑，这仨驴还有点眼力见。
他们可是常办这种事，最是擅长拿捏人家的七寸，这胖小子可不就是这家的命根子！
拽着李成才的哥俩松开他，冲过去拎起家宝。家宝吓得“哇哇”大哭，“奶，娘。”
这下刘氏婆媳急眼了，“强盗！你们这帮强盗！”她不要命地抢过家宝。
“老婆子，你说谁是强盗？”家丁老大见外头围着不少人，“你们评评理，是他们爽约在先，还骗我那丫头有九岁！再者是我家老爷买妾，竟然在外道是我家少爷买妾，这样污蔑王家该当何罪。”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是啊，看来人家没错。
不对，人家刚说的是付定金买妾，不是彩礼！相当于二十两把苦杏卖了。
且是卖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这下外头的妇人赶紧搂紧自家女儿，想想身子都发颤。
凡事饿不死的，哪家哪户也舍不得卖闺女啊。
刘氏瞪着李成武，还不把你侄子抢过来？李成武瞧着他娘的心头肉，心下及其不平衡。
不过这这节骨眼上，他还是上前去抢家宝，“放手！”
“这是你侄子？”家丁老大瞧着眼前的李成武，“兄弟，你可真行！被你卖的女儿还没你手里的侄子一半沉。”
被嘲讽的李成武手一松，家宝又开始“哇哇”大哭。
“要钱还是要他，赶紧的！”老大不耐烦起来。
“给钱，给钱。”刘氏又急匆匆回屋拿来一帕子，层层打开，“就五两了，都在这儿了，求你放过我孙子吧。”
“还差十七两！”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大眼睛一转，带着两家丁出门。
众人齐让步，谁也不敢挡了他们的去路。门外大都是妇人小孩，少有几个汉子，跟李成才哥俩关系一般，也就懒得伸手援助。
“住手！”老祖由李勇搀扶着过来。
这个时间点是董梅算好了，交代姐妹两先去汪氏那儿吹吹风。待这边矛盾高潮时再过来。
汪氏早已明了，好心的姐妹两不仅要救下苦杏，还想救芸娘母女脱离苦海，就像当初梅娘一样。
她现在是信了，这女人要是狠起来照样能过，且过得更好。
“她爹，你管着村里这些个烂事，我本是不宜插手。”汪氏对着李勇道，“可是芸娘的情形，你如今也知晓。那家子太恶，要是芸娘不离开，定会出人命的。”
“那刘嫂子眼里只有孙子，孙女的命都不如她栏里的猪金贵，你是没瞧见，那孩子身上没有一寸好的。说出去这也是你治下的村子。”汪氏想想都心疼。
李勇长叹一口气，瞧着汪氏跟前的两丫头，这又是她们娘的主意，着两孩子来她家说情的。
“里长爷爷，您一定要救救她们，否则真就被卖了。”青柳嘟着嘴巴道。
“我娘说过，金用火试，人用钱试。”青莲走过去，她眼里透露着与年纪不服的沉稳，“里长爷爷，今儿苦杏卖了不少银子，那将来苦莲姐妹也是这个下场。”
李勇诧异地看着她，思虑片刻道：“走吧。”
“诶！您真是个好官儿！”青柳一把弃汪氏转而挽着李勇的胳膊，“我娘说的。”
汪氏摇摇头，“这孩子。”
“你娘还说我什么？”李勇被活泼的青柳逗笑了，他家里可没这么大的孩子，孙子还小，不如眼前这个嘴甜懂事。
青柳挠挠头，“我娘说，一个称职的村官是要想法子带领大家致富，过上好日子，这样大家都会变得忙碌，没时间挑事嚼舌了。”
“带领大家致富？”李勇细细嚼着这句话，似懂非懂。
见青莲姐妹带着两位权重人士到来，周平忙去搀扶着老祖。
见到周平，姐妹俩也甚是高兴。
老祖抬手拐杖一挥，“先把孩子救下。”
外围看热闹的几个汉子忙跑过去抢下家宝。
家丁三人也是极有眼力，乖乖放手，“您既是村里的老人儿，该是讲理的。”
老祖又拐杖一指，自个先进了院子，这时就有人搬来靠背椅子，他缓缓转身，慢慢坐下。
扫了一眼院里，乌烟瘴气的，墙角的芸娘一下子见到了救星一般，正想上前跪拜。
见哥仨也跟着进了院子，老祖才发话，“事情已经明了，至于赔偿二十两银子实属不妥。”
哥仨见院里一下子多了很多汉子，这架势他们可是清楚得很。
周平在老祖后背对着他们偷偷打手势，大概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适当降点。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为这事我们哥仨耽搁半日，回头主子若是不满意，再着人来可没我们好说话。”老大放下手，他是明白的，一般族里就是这样的长者做主。
他瞥见周平的意思，方道：“他们昨个耽误我们老爷的吉时，今日坏我们王家名声，您老觉得该陪多少合适？”
刘氏见家丁老大对着老祖恭恭敬敬，她冲到前面，指着他的鼻子道：“老祖，他们可是抢走了十三两银子啊，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第九十五章 无所出才能休妻
刘氏见来了撑腰主事的，朝着老祖哭天拜地起来。
老祖实在不喜眼前这婆娘，他又指了指，刘氏才退到一旁。
“既是买妾，也是有规程的。”老祖看向家丁哥仨，“这事既然没闹到衙门，那就在这里了了。”
哥仨盯着老祖，还真是人老成精。
“我做主，给你们个合理的补偿，再补你们二两，合起来就是补偿五两银子了。”老祖声音不大，但场面寂静，大家听得尤为清楚。
“这，这太少了，我们回去不好交差啊。”家丁老大面露苦相。
“小伙子，在王家这五两银子掉水里是听不到响儿。我看你也是苦孩子出身，你看看这个家里还拿得出来银钱么？这五两可是他们一年到头吃糠咽菜才能攒下的。”老祖捋捋胡须道。
哥仨相互看了看，这跟他们预期的相差太大了。
“老祖，这不合理啊，我们已经多给了三两，到哪儿再去弄二两。”刘氏想到还要搭钱进去，心疼得抽起来。
李勇甩给她一个闭嘴的眼神，他对着哥仨道：“小哥儿，你们家老爷说不定早忘了这事。”他说完给周边的汉子打了个眼神。
五六名汉子拿着手里的农具就围了上去。
周平见状，忙上前拉过老大低声道：“大哥，五两不少了。您是明白人，就是一条人命，在咱这也不值五两银子啊。”
“真要打起来，我也帮不了啊。”他瞧瞧周围的叔叔伯伯道，又把老大拉到墙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才退到老祖身后，对着青莲姐妹点点头。
家丁哥仨又相互嘀咕了几句，方道：“那就看老祖的面儿上，补齐了银子我们立马回去交差。”
刘氏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才慢吞吞地回屋拿钱，嘴里不停咒骂：“真是应了那句话，赔钱货哟！”她又拿来个帕子包裹的碎银子，对着芸娘母女“呸”了一嘴。
拿了钱的家丁哥仨，大摇大摆出了院子，临走前仔仔细细地盯着李成才看了一会。
看得李成才全身发麻，那眼神他太明白了，他这是被盯上了，往后出门可得小心了。
外人走了，接下来关起门来办自家的事。
见老祖没有要走的意思，刘氏憋着气，还以为里长来了能帮着要回银子，谁知又搭进去二两。她瞥了一眼芸娘，恨不得刮了她们。
见王家人走后，芸娘才松开女儿的手，一同跪在老祖面前，“老祖，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娘俩永世不忘！”
老祖长叹一口气，低头看着母女，“你想好了要跟他和离？”他用拐杖指了指李成武，李成武才走到跟前来。
芸娘用力点头。
“这不行！”刘氏推搡了一下大儿子，“老祖，不能和离啊。”
李成武手握拳头，什么也没说。
今儿这事再明显不过，刘氏母子不仅瞒着芸娘，且瞒了全村人想卖了苦杏，这违背了下沟村的祖训。
院外围观的妇人们都指着刘氏，这可是亲祖母，怎狠得下心哟。
也有人责怪李成武，忒不是东西！
李勇为这事特意跟老祖聊了不少，无非就是青莲姐妹说的那些话。
不过老祖可不全是那么想的。
“武子，苦杏娘没能为你生个儿子，按理说你可以再娶一房，生个儿子延续香火。”他看看鼓着眼珠子的刘氏，“可这样一来，屋里的事怕你自个处理不好，干脆让苦杏娘带着孩子离开。”
老爷子见得多了，年少时也是闯荡过的人，见过不少妻妾不和，闹得家宅不宁。
虽说这穷乡僻壤之地，都是奔着嚼头过活。但是妇人们之间的争斗看似是嘴皮子上的，实则关乎着一家族的命脉。
刘氏又戳了戳儿子，“你倒是说话啊！”
“她们还住村子里，你若是想孩子了，见见也方便。”老祖道。他本想说，若是芸娘母女有难，李成武要是搭把手也方便。
但是一想到他都要卖了亲闺女，可见是没那个心思。
芸娘紧张地看向她男人，若是他不点头，这事也是不成的。但愿马寡妇对他施了压，别让她失望。
苦杏见她爹迟迟不开口，扑通一声跪在李成武面前，“爹，您就放过我们吧。”
“不行！”刘氏一把拉开愣愣的大儿，“老祖，这不合规矩。她们要是执意离开，那也得是我儿休了她才对。”
想干干净净离开，没门！
刘氏又道：“这贱蹄子来我家快十年了，没生儿子，还不该休了她？”
老祖被刘氏蛮横无理的话呛得咳嗽起来，“无所出才能休妻，她为武子生了四个女儿，这也是功劳。”
“那都是赔钱货，今儿就陪掉我家五两银子，除非她还了银子，否则想都别想！”刘氏想到那被白花花的五两银子，忍不住上前揪住苦杏的头发，“瘟神！贱货！”
芸娘立马护住女儿的头，“娘，她也是您李家的血脉啊。”
“住手！”李勇大喝一声，厌恶地看向疯魔了的刘氏，“老祖在还轮不到你撒野，不是看你长了几个年纪，你这样的恶妇该开祠堂。”
自个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怪起受害人来，脸咋这么大呢！看戏的梅娘真想上前扇她一耳刮子。
刘氏扔了手里的一撮黄毛，转眼瞪着大儿，“你是死人啊！”
苦杏忍着疼，大颗的泪珠儿滚落下来，却不叫唤一声。
看着可怜的苦杏，李勇想着董梅讲过的那些话。那都是汪氏最近在她那听来的，夫妻俩没事就喜欢聊茅屋里的事儿。
没有女人哪来的男人，虽说只有男人能进庙堂，但是能生男人的女人才是大功臣。
更荒诞的是，她道男人播下的种子才是决定生男生女的关键。他不慎理解，但是却莫名相信。
“成武，痛快点。”李勇沉声道。
他看不上刘氏的两儿子，老大成武看着老实，骨子里憋着坏。老二成才那就是位好吃懒做的主儿，被刘氏惯坏了。
两兄弟看着面和心不和。
如今面上是成武当家，由于他膝下无子，大权都被刘氏把着，刘氏又偏心唯一的孙子，所以大部分钱都花在二房。
李成武心里憋屈，把这些都算在了懦弱的芸娘身上。
若是马寡妇进了门，应该能帮着他做个名副其实的当家人，再者毕竟她帮他生了个儿子。
心里权衡一下，李成武才点头同意。
“你！你鬼迷心窍了！”刘氏太了解自个儿子了，她不停捶打他，“你心里想什么你老子娘我太清楚了，想都别想。”
李勇拿出早就写好了的和离书，给双方按手印，同样一式三份。
上面明文规定，芸娘只能带走只身细软，别的什么都没有。
尽管如此，芸娘母女内心高兴极了，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们朝老祖磕头跪谢。又朝青莲姐妹抛去感激的眼神，芸娘深知，没有董梅的帮助，李勇和老祖不会这么痛快让她和离。
第九十六章 要钱尽管说
众人散去之时，青莲姐妹两趁机告诉芸娘，叫她们先去秋菊家落脚，可是芸娘却摇头拒绝。
姐妹两着急，被刘氏盯着也不好继续劝解，只得忧心忡忡离去。
透明的梅娘也跟着着急，刚才签订和离书之时，老祖和李勇根本没有提她们母女的去处，只道她们还可以住在村里。
“我道你们怎么腰杆子硬了，原来是靠上那寡妇！”刘氏望着青莲姐妹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最近村里传董梅的卤菜卖得可好，赚了不少钱。怪不得敢和离，定是那寡妇撺掇的，自己一边逍遥快活，把她家也弄得鸡飞狗跳。
她见芸娘不理会，冲上去抓了一把芸娘的脸，原本惨白的脸蛋上马上渗出红红的血丝。
芸娘“嘶”叫一声，下意识捂着脸颊。
“奶，您凭什么打我娘。”苦杏挡在娘亲前面。
“赔钱货，为了你我陪了五两银子，你还给我！”一早忙活着发糖，原本能再得五两银子，眨眼工夫倒赔了五两银子，怎叫她不气！
正当她抬手甩苦杏耳光时，梅娘一下子聚集力量，推开了刘氏。
落空了的刘氏来不及多想，又抬手打去，芸娘立马拉开了女儿，朝自个屋里走去。
“娘，让她们走吧！”李成武面无表情，心情沉闷。
被全村人看了一场闹剧，他也是要面子的。原本是想着苦杏偷偷嫁入王家，好歹能吃口饱饭，且有十两银子入账。想着那老头子时日不多，到时候苦杏也能过自个的日子。人活一世，能吃饱饭还不知足么？
嫁谁不是嫁，嫁入高门大院，不比茅草屋强？
李成武如是想。
“你呀！到底随了你爹，一辈子窝窝囊囊的，连个妇人都管不住。”刘氏转头又拿大儿撒气。
“这五两银子该由二弟补。”李成武看向闷声低头的亲弟弟道。
“哥，这怎么扯上我了？没道理的事。”李成才道，他还叫屈呢，人牙子老钱动动嘴皮子就从他这要去二两银子，如今自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到头来还得罪了王家人，想想那几个家丁离去的眼神，他心里都发毛。
“老大，这跟你弟弟有什么关系？他好心在外牵线搭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见大儿针对小儿，刘氏不满道。
她娘这是赤裸裸的偏心眼。
若是苦杏嫁入王家，他亲弟弟将私吞十两银子，而明面上的十两银子也将落入他娘手里，到头来还是花在二房头上。
他能得到什么？除了恶名在外，什么都没有。
这才促使他下定决心放了芸娘，想法子把马寡妇弄进家来。他深知马寡妇的泼辣，到时候这个家就是他们说了算。
话说周平跟青莲姐妹简单聊了几句，就急匆匆赶回镇子去。他今日可是多耽搁半日，但愿师父看在卤菜的份上能饶了他。
“娘，事情算是解决了。”青莲道。
“可是她们不来姜姨家住，那能去哪里呢？”青柳唉声叹气道。
芸娘有她的骄傲，既然不来这里，想必是有去处的。
“好了，要相信芸姨，她心里有数的。”董梅宽慰道，以后日子长着呢，她们总是要自己过。
相比较十年来的磋磨，眼下哪怕是风餐露宿，她们心里都是开心的，自由的。
姐妹两点点头，发现仨舅舅都不在家。
再有半月，定好的小鸡该孵出来了。哥仨按照董梅的吩咐，把后面的荒地给圈出一大块，砍些树枝做围栏。又从周扁头家买来些竹片，盖个鸡舍。
老两口非常生气，哪有几片竹子还收钱的道理，为这事差点跟哥仨打起来。
志明任由老头子生气，“叔，如今我姐养着胎呢，我可不敢惹她不快。”
“老头子，别打了，那都是梅娘的主意，他们做不得主。”周扁头听老太婆讲的有道理，才收回拍打志明的手，“行，钱我先收着，你们做事去吧。”
那丫头倔得很，这一百钱先替她存着，到时候给孩子她总没话说。
还是老太婆说得有道理。
周扁头做了一辈子的竹编活计，他院里院外攒了不少竹片废料，两口子的柴火用不了这么多，才堆在家附近。
哥仨一趟一趟运着竹子，可把村里人好奇死了。
“梅娘，你要那些个烂竹子干啥？”吴氏多日没来，手里拎着个大包袱进来。
后面跟着女儿周燕，看来地里的活计忙完了。
“大娘，我娘要建个养鸡场。”姐妹两拉周燕到一旁说话。
“养鸡场？你准备养多少鸡啊？”吴氏问道。
“嫂子，我暂时定了五十几只鸡，三十只鸭，到时候看情况再加点。”董梅打开包袱，里面是她托周燕做的衣服。
要说周燕可真是心灵手巧，她大概跟她描绘了一下款式，就做得九分像。她满意地把衣服收好。
“婶儿，您也帮我想一个样式吧。”周燕挽着她的胳膊道。
“我早就想好了，连你的嫁衣我都想好了。”董梅笑道。
“真的？”说完周燕就羞红了脸，立马捂住眼睛，“婶子竟打趣我来了。”
边上瞧热闹的姐妹们一个劲“咯咯”笑。
接着董梅又请周燕帮忙做几个靠垫，这个简单，方方正正的，简单秀个花样上去就行。
古代的麻布粗厚，且都是单色。董梅想到了十字绣，用粗棉线在靠垫四角和中间绣点梅兰竹菊之类的纹样，应该比较能迎合当下的人。
以后看情况可以试着做些可爱型的。
“嫂子，这个绣法特别，我试试看。”周燕看着图纸，新奇的很。
“你呀，就不能好好歇歇，净做些费脑子的事。”吴氏瞧着桌子上一堆图纸，摇头道，“你说的那个平底锅，我一早送去了长庚家。”
“真的？这太好了！”
这平底锅可是费了五钱银子啊。铁匠家还是看在她们的交情上，便宜了不少。
但愿曹氏能做出合格的豆腐皮来。
“你说的那个豆腐皮真有那么好吃？能放到明年去？”吴氏想起来董梅讲过的腐竹，晒干了能放许久，那可是好东西。
且听梅娘讲这东西成本不高，一般人都消费得起。
董梅点点头，不过得看曹氏的手艺。
“你周大哥讲了，一切按照你的意思办，要钱尽管说。”吴氏道，近来梅娘的变化她们看在眼里，卤菜做得风生水起，是个有本事的人。
据董梅的意思，开个豆制品作坊，三家一起做。地点暂时选在周家，因为他家边上有三间矮房子，原本是放些木材等杂物。
跟曹氏也沟通过，她家还是小了点，不过技术问题得曹氏把关
说到这点，曹氏可兴奋了。
一把年纪的曹氏，最近靠着董梅又磨起豆腐，赚了不少呢。且不用像年轻那会挑着豆腐出门叫卖，磨好了钱就到手。
听说扩建豆制品作坊，由她当什么技术主管，她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
第九十七章 咱按照四四二分账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院子外头就听她叫唤，“梅娘，梅娘。”
只见曹氏扛着一长竹竿，上面挂着东西，“你们瞧，这平底锅弄出来的豆腐皮就是薄。”她把竹竿架在院子篱笆一角，大伙儿都围了上来。
还真是，黄黄的半透明豆腐皮，约莫十来张，晾在竹竿上，还是湿湿的。
董梅把一半的豆腐皮都收拢，挤在一起晾晒。
众人不解。
她解释道，这样晾晒的豆腐皮叫腐竹，口感跟平铺的豆皮不一样，待明天晒干炒着吃就知道区别了。
吴氏凑近闻，“真香！婶子，您可真厉害！”
“这可都是梅娘的主意，我磨了半辈子豆腐，最近才发现其中的奥妙。”曹氏说着又拉梅娘坐下，“怪不得你说豆子能做出很多不同的吃食，我最近在琢磨你说的豆泡，炸了几次不太成。”
“不过，一次比一次好。”曹氏乐呵呵道。
“婶子，那个油温控制下，什么时候该添柴，什么时候该熄火，再琢磨看看。”董梅道。
瞧着她的这个劲头，估计不日豆泡就能成了。
其实这些董梅也不知道具体方法，只是跟曹氏聊了那么几句，她就能琢磨个七七八八，还真是个能人。
接着仨女人商量下豆制品作坊事宜。
她又拿出两图纸，是她结合古代灶台画的豆浆隔水加热的预案。曹吴二人根据她的讲解，提出了不少改进方案，非常合理。
就这样，三个女人就把这工程定了下来。
“回头叫你周大哥和长庚，把那三间屋子加固一下，给它中间打通了，这样豆腐、豆腐皮什么的都在一个屋里做。”吴氏快人快语道，“这图纸上画的平底锅、铁架子等明儿就跟汉生商量。”
曹氏时不时插上一嘴，两人把后续事情安排得及其妥当。
待她们停下来之后，董梅道：“不过有件事情，我们得在前头商量好。”
二人不明所以，相互看了看。
“二婶儿，嫂子，这事咱三家一起，你们出大力，我出小力。这作坊投入多少银钱咱平摊，亏了咱一起担着。”
她两又点点头，这不是多余的话么。
“所以，咱按照四四二分账。”她指着二位道，自己拿两成，她两各得四成。
这下二人急坏了，这不成啊，这主意都是董梅想出来的，虽然她不出苦力，但是她出了脑力。且没有她，哪来的这作坊。
再者，这作坊以后能不能做大还得靠董梅呢。
“你们听我说，这样很合理。婶子你就负责这些豆制品的制作，包括开发新的品种，只要你去琢磨，能有几十种呢。”她又对吴氏道：“嫂子，你负责管理，卫生方面。咱这个做起来肯定要请人手，这方面可得留意。”
二人连连点头。
“我只能帮着卖出去，也不是什么累活。所以这样分合理。”她又告诉二位，到时候也得签订个契约，正式一点，毕竟是生意。
曹吴二人一会子点头一会子摇头，她两心知，董梅这是铁了心要回报两家。这作坊她自个就能建起来，请几个人照样能做。
“姐姐，到时候叫芸娘她们去上工吧。”梅娘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看来芸娘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她当即道：“嫂子，到时候叫芸娘去帮忙吧。”
“晓得，她也是个苦命人。今儿她和离是你使的劲吧？”吴氏道。自昨个周平回家跟她说得那些，她就料到董梅定会暗中帮助芸娘。她两都有相似的遭遇，同时苦命人呐。
曹氏也点头称是，最近李家院里倒是清净不少。前两日钱氏卧床不起，她婆婆都歇了卤菜生意，在家照看，生怕肚里的孙子不保。
她家大门紧闭，安静不少。夜里，罗氏在院里烧着纸钱，疑似是给金水烧的。
村里都传开了，都道是金水看不惯他们欺凌青莲，才惩戒李家。再善良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何况这人都变成了鬼了。
“姐姐，我那一耳刮子还真是见效。”梅娘悠悠道。
“若是金水在天有灵，千万别手下留情。”吴氏道。
没说几句，曹吴二人一同离去，都惦记着豆腐作坊的事，分头行动去了。
董梅这才叫姐妹两喊来志明兄弟，着他们去琅山脚下的窝棚那，帮着芸娘母女收拾收拾。
“姐姐，我也是这么想的。”梅娘道。
芸娘收拾好一包袱，带着仨女儿出门时，被刘氏挡在门口。她夺过芸娘的包袱，扔在地上，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抛到外面。
“哼，今儿离开了，以后别想再回来。”见没搜到什么要紧东西，刘氏竟然往衣服上连吐三口唾沫。
“娘，您就这么让她走了？以后他大伯可怎么在村里走动啊。”小刘氏抱着儿子从屋里出来。
今儿缩里头一天，她都憋坏了。
“放心，赶明儿我就替我儿子找个二八的黄花大闺女，给我生七个八个孙子，哼！”刘氏拿起笤帚，朝芸娘扫了几扫把灰尘。
芸娘带着女儿踏出院门槛，只听后面传来家宝的喊声：“奶，别让她们走，以后没人陪我玩骑马啦。呜呜呜——”
“那些都是晦气的赔钱货，走了倒是清净。”
“娘。”
三个女儿嘴角挂着笑，一同看向芸娘。她背着包袱，抱着最小的女儿苦叶，外面的空气真好，她们朝着村子外头走去。
远远地，她们见那窝棚近处晃悠着好几人。
芸娘停下脚步，心下沉重，难道连个窝棚也有人跟她抢，那她们该去哪里落脚啊。
“娘，我瞧着像青莲她们。”苦杏往前走了几步，“娘，就是她们，那些是她们新得的舅舅。”
她们怎么知道她要来这处落脚呢？
“苦杏。”青柳忙大声喊道，朝她们招手。
“芸姨，我娘叫我带话给您，她自个身子不便。”青莲朝芸娘行了礼，“我娘说您是个勇敢的人，将来一定有好日子。”
青柳抢过话道：“芸姨，我们要开个豆腐作坊，你们都去做工，可以拿工钱的。”
姐妹两叽叽喳喳地宽慰芸娘母女，又帮着收拾东西。
这个窝棚是以前的猎户临时搭建的，早已不成样子。这不，志明哥仨正忙着修缮，带来几捆竹片，草甸子。
志明瞧着落魄的母女，哀叹一声，活着都不易啊。
哥仨正沿着草棚子周边挖沟，这样雨天也不会积水。又把顶子以及周边都仔仔细细围了起来，好歹能对付阵子。
窝棚里面打了个隔断，里间搭建了个简单的木床，垫上一层草甸子，铺上一床旧棉被，算是勉勉强强能睡觉。外间用竹片搭了个台子，也能搁点东西。
“这……叫我怎么感谢你们啊！”湿润眼睛的芸娘哽咽道。
被哥仨和青莲姐妹一收拾，这窝棚看起来才像个家。
里外间隔断边上挂上了门帘，床铺好了，两床棉被也是他们带来了。还有外间的炉子、一对水桶、木盆、旧碗筷等等简易的生活必需品。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日的口粮也给她们准备好了。
第九十八章 就等你去放鞭炮了
芸娘的事情，在村里议论了好几日。
婆婆辈的妇人都道她是学了梅娘的样儿，自顾自过活，好不潇洒。媳妇辈的人佩服者居多，现实情况摆在眼前，谁都没有勇气独自抚养四个娃儿。
尽管像陈招娣、钱氏等人表面不齿芸娘的行为，内心也不得不服。
芸娘像是与村子隔离了似的，只管每日进山捡菌子，挖竹笋，还学着志明他们设陷阱，逮野鸡野兔。苦杏则是在窝棚里照看妹妹们，帮着剥笋衣，挑拣菌子，做饭食等。
“娘，芸姨简直是拼命，今日又有八十钱入账。她这样身体哪儿受得了。”青柳担心道，“昨个我去瞧，发现咱拿去的杂面还剩一半多，这都过去五日了。本来我想着吃完了叫舅舅再拿些去的。”
眼下可不就是拼命的时候么？不过也没几日好拼了，山里的菌子春笋越来越少，想拼也没地儿拼了。
这日正午，吴氏特意来茅屋接董梅。
“就等你去放鞭炮了。”吴氏道，她搀扶着董梅朝她家去。
姜秋菊好奇得紧，也跟着她们一道去，想瞧个究竟。近日她们聊着作坊的事情，她也是在场的。
周家正屋外头的几间矮房子，已经弄成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墙壁也粉刷一番，院门口挂着一长串爆竹，等着她来开张呢。
不过看起来总觉得缺点什么。
对了，没有招牌。
小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周树根请来了李勇，边上站着长庚和铁头。妇人们准备了茶水，还摆了几碟子卤花生、瓜子等。
她朝各位行了礼，对吴氏低语几句。
吴氏把挂招牌的事情跟周树根一说，他立马赞同，并请李勇执笔，为作坊写招牌。
李勇欣然同意，这可是村里第一间作坊，作为里长，他真心欣慰。这事搁以前他可是不敢想的，镇子周边少有的几间作坊，可都是有钱人家开的。一般村里的穷庄稼户可没这个见识和胆量。
虽然对自己的一手字不太有信心，但是他接过毛笔，附在桌上挥笔写下：琅山豆制品工坊。
顿时院里人都竖起了大拇指。
接着周树根点燃了爆竹，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琅山豆制品工坊开张了。
一阵爆竹声又引来了不少村人，这才知晓他们三家一起开起了作坊。
青莲青柳带着苦杏姐妹，高兴得鼓起掌来。
“乡亲们，咱们村的琅山豆制品工坊开张了。”李勇高兴道，这不起眼的豆腐也能赚不少钱，只要肯琢磨，不愁发不了家致不了富。
人群里窃窃私语。
罗氏挤到前头，瞧见姜秋菊护着董梅站一旁，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下就有人道，这么会赚钱的儿媳妇被赶出去，可是亏大了。
若是还在李家，那这作坊也有李家一份子。
不得不说，罗氏心里五味杂全，她一直就闹不明白，怎么董梅一离开李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卖卤菜已经让她嫉妒，眼下这作坊动静这么大，定能赚不少。
她幺儿不止一次怀疑，眼前的梅娘还是以前在李家只会闷声做活的那个妇人么？
突然她边上又挤进来一人，不就是卖孙女的刘氏么？
刘氏曾以为芸娘过不了几天就会舔着上门求她，谁曾想她们不但没饿死，还过得挺滋润。
如今还在这里做工，一天能有二三十钱收入啊，那大赔钱货也能赚钱。这一切好像是计划好了似的，若不是这寡妇，她哪有那个胆量。
刘氏瞧了瞧罗氏，心里越发恨，自个看不住儿媳，搞得她家也丢了好几个能赚钱的赔钱货。
一想到前天带着两儿子赖在她家的马寡妇，她气得捂住胸口。
李成武不但没有赶走马寡妇，还帮着把大包小包扛进屋里，并带着他们上桌吃饭。
马寡妇那两儿子的吃相……
想到这两日家里被马寡妇闹得不得安宁，她气得一甩脸子，愤愤离开。
“活该！”
“自个孙女都容不下，如今倒是有人治了。”
“听说那马寡妇有个儿子像极了成武，真是不要脸的骚货。”
“可不，我刚瞧见了，那小孩跟成武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好，那马寡妇可是厉害得很，把一家子治得服服帖帖，气得家宝娘带着家宝回了娘家。”
“该！”
那边妇人们骚动，这厢李勇越说越激动，最后劝解大家勤劳致富。一家子乃至全村人同心同德，有力往一处使，把日子过红火，别把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争吵、猜忌上。
“姐姐，这场面我做梦也不敢想啊。”梅娘也高兴坏了，她再也不担心孩子们没饭吃了。
她细细数了数，现在每日卖卤菜有二两银子入账，自上次买地花光银子后，董梅又攒下了二十两银子。
这个豆腐工坊三家一共投入三十两银子，置办了两口大锅，专门制作豆腐、素鸡、百叶等。另外定做了四口大平底锅和四口小平底锅，小的放在大了里面隔水加热，一次可以掀起四片豆腐皮。
上述这些是大头，还有零零碎碎的大木盆、铲子、水瓢等。
这还省去了周家院子的租金，长庚家的磨盘等，都是没有花钱的。
接着大家进去参观，当然仅限于李勇和几位信得过的朋友，闲杂人等只能踮起脚远远地瞧着里面。
铁头也被请来做工，主要负责挑水等力气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负责工坊的安防，里面做工的都是妇人，万一有个不测，没个男人可不行。
作坊里做工的人都各就各位地忙活开了。
磨豆腐的是铁头婆娘邬黑妹，她有把子力气，自己请求做这活，一天工钱三十钱，跟铁头一样。
这可眼红了不少人。
往磨盘里舀胖豆子的是苦杏，这活不累，她做起来正合适，一天也能得十五钱。
芸娘一日二十五钱，主要负责灶火，帮着曹氏一起煮豆腐，如今卤豆腐这工序也在这完成，茅屋正好腾出锅卤肥肠和花生。这些卤料都是董梅配好缝包包里，由吴氏保管，卤过的料直接扔灶火里烧掉。
吴氏相当谨慎，她深知这可是卤菜的命根子。
工坊里头还有个八九岁的半大小子，铁头大儿子大头，帮着提水，抬抬打打，“娘，要不换我磨磨？”
黑妹笑着摇头，“这可比山上砍柴轻松多了。”
众人见李勇进来，都停下手里的活，他摆摆手道：“你们别停下，好好干。”
日不晒雨不淋的，工钱还不少，谁不想来做工啊。可惜，不是信得过的人是不要的。
说到工钱，董梅觉得太低了。可是曹吴二人却道，这已经很高了，否则人家以为磨个豆腐能日进斗金呢，招妒忌！
第九十九章 不知叔有没有兴趣
李勇瞧着新式的灶台、锅具等，看了眼正和吴氏聊天的董梅。这时青莲拿来刚撩起来的豆腐皮，“里长爷爷，您尝尝。”
“嗯，不错不错！”他嚼着黄黄的豆腐皮，有嚼头，跟豆腐口感完全不同。接着又喝了一口青柳端来的豆浆，真是香甜，浓浓的豆香味。
据说这豆浆在镇子酒楼可火爆了，前几天董梅每日送去四大桶豆浆，很受食客欢喜，特别是不适合饮酒的食客。
“里长爷爷，去那边坐，我娘有话对您说。”青柳见李勇看得差不多，拉着她朝门外走去。
外头人散得差不多了。
“叔，您见了那套竹编桌椅，觉得怎么样？”董梅开门见山道。
突然被问到的李勇一时语塞，最近他几乎天天朝周扁头家跑，那椅子昨个就做好了，涂上了桐油，正放院子里晾晾干。
先头他瞧着怪异，每日见见竟觉得顺眼多了，最重要的是坐着舒服。
椅子上铺着一个棉垫子，上面绣着简单的花边。坐上去更软和了。
“梅娘。”李勇今日改口喊她名字，他觉得这样跟董梅聊起来更顺畅，“那桌椅甚好。”
董梅瞧他面上表情变了变，笑道：“叔，这竹编家具工坊我无力折腾，不知叔有没有兴趣？”
“你？”李勇诧异得不知说什么好。
她也考虑了好久，竹编完全是手艺活，一般人很难学了去。
这事交给李勇带领大家做最合适不过了。
她只负责出样式和外头的销售，过两日打算把那套桌椅拉到镇子，找鑫泰货栈试试反应。
李勇激动地站起身来，“梅娘，你当真如此？”
见她微笑点头，他又道：“那叔定不负所托。”
“叔，您别急着答应，我可是有要求的。”董梅道，琅山竹艺家具工坊，她拿三成，周扁头两成，其余五成归李勇分配。
周扁头负责教手艺，这块非他莫属。
她跟周扁头讨论过，把每一道工序分开来，相当于现代工厂的流水作业。这样做工的人只是熟于某一工序的操作，而做不了整个的。
当然，用人方面也是要严格把关的，这点李勇定是明白。
听了董梅的话，李勇心下震惊，她完全可以要五成甚至更多。
要知道，竹编手艺不稀罕，稀罕的是她手里的那些个图纸。汪氏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椅子，叫什么沙发。垫上棉垫子，坐着躺着都舒服，最是适合有钱人家的花园子、书房、卧房等。
“这不合适，这事不需投什么银子。”李勇道。
“叔，这也是个费精力的事儿，还得您出面才行。”董梅认真道，“剩下的五成全由您支配，我没有意见。”
她相信李勇，只听他道：“既然如此信任叔，那容叔细细琢磨。”
这可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活计，作为村里的头儿，他关心的不仅仅是自家的进益，更多的是全村人的温饱。
见李勇默然思索，董梅转头看向一脸兴奋的周树根，他可是个精明的手艺人。周家屋里摆放的几样家具，都是他随手做的，看起来已然不错。这手艺搁前世，可吃香的很。
不好好挖掘下岂不白白浪费。
她跟吴氏透露过，办个木制品工坊，大到家具床品，小到玩具摆设等。这儿的人家，需要什么橱柜桌椅之类的，大都是请木匠上门。特别是乔迁和娶亲人家，都是半年乃至一年前就开始准备添置物什，请好几个木匠上门做工。
这样的弊端显而易见，不但成本高，且费时费力。
一般人家，用的家具无非就那几样。
董梅想到这，忽听李勇道：“梅娘，你看这样办可好？”
他自己拿两成，剩下的三成则是分给做工的村人，且按照做工时日长短，对工坊的贡献程度来分。
董梅点点头，这位可真是为民着想的好村官。
她提了一点意见，这个做工不能按日发工钱，得按件计算工钱，也就是前世的计件工资制度。否则会有不少浑水摸鱼的，且计件工资不但公平，更能激发人的潜力。
对对对！这招太有道理了，李勇真心佩服她。
一旁的周树根静静地听着二人的交谈，不时冲着李勇点头。他早没了先前的惊诧之意，这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待吴氏过来招呼，他才起身领着大家去自家院子。
周家堂屋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
吴氏乐呵呵地招呼大家坐下。李勇自然坐在上座，左右坐着董梅和周树根。
“秋菊啊，你坐梅娘边上，帮我照顾着点。”吴氏见董梅瞅着秋菊，眼明手快地按住秋菊坐下，毕竟这是在她家，“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李勇朝她点点头。
秋菊看了眼众人，大方地坐下。
董梅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虽然乡下还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可是正式宴席上，一般女子是不好入席的。
青莲青柳姐妹见曹氏端着菜过来，忙跑去灶屋帮忙，却被吴氏拉住，“你们也坐下吃饭，灶屋有我和你二奶奶就成。”说着又把着急的小青禾抱着跪在凳子上。
好在三个孩子还是懂规矩的，都安安静静地。
别看青禾在家有些调皮，此时跪在凳子上的她轱辘着眼睛，学着姐姐们的样子，乖乖地呆着，见没人动筷子，她也不动筷子。
坐她边上的长庚忍不住嘴角上扬，赶忙帮她夹了一筷子鸡蛋在她的小木碗了，他可是见小人儿盯着鸡蛋两眼冒光。
“动筷子啊，再不吃都凉了。”吴氏道。
李勇这才拿起筷子，不客气地吃起来。毕竟是个官儿，还是要有点官味儿的，席面他吃过不少，得有点儿村官的派头，否则怎么镇得住村民。
周树根忙着给李勇倒酒，看坛子是不错的酒，要说见世面，他兴许比李勇见得还多些。
“来，都尝尝刚出锅的豆浆。”曹氏端来一大坛子，坛子口还冒着热气儿。
“这个一定得尝尝。”李勇赶忙道。
香！浓浓的豆香味！
“叔，待会儿带些回去，给婶子尝尝。”董梅起身帮着李勇扶着碗，曹氏则是像倒酒般给李勇倒了一大碗豆浆，点点头道：“我都备着呢，往后不时给嫂子送些去。你呀，这些就别操心了。”
100 师父定当倾囊相授
周家的堂屋里，大家吃完饭食，吴氏就端来泡好的浓茶。
董梅接过茶碗，“叔，今儿借着工坊开张的喜事儿，想请您做个见证。”她看了一眼秋菊，接着道：“我的三个女儿早已拜秋菊姐姐为师，还未行拜师之礼。”
据她了解，一般这儿的孩子拜师都是要请个体面的见证人，再行拜师之礼，规格高点的，可在宗祠举行。
虽然秋菊早以师父之名教孩子们，孩子们也视她为老师。但是董梅觉得必须有一个庄严的仪式，让孩子们正式跪拜她们的老师，这也是一种传承。
李勇瞧瞧三个孩子，又瞧瞧秋菊，见秋菊满脸震惊地看着董梅，附近十里八乡的普通人家，还没见哪个女人受过拜师之礼。
纵是妇人之间学个绣花缝衣之类的，无非就是两下商量好了，也没见人这么重视。
可见姜秋菊必有真本事，否则怎入得了梅娘的眼？
“好好好！”李勇一连说了三个好，“今天双喜临门，叔真是高兴。”李勇转向董梅道。
“姐姐，拜托了！”董梅郑重地向秋菊行了礼。
秋菊愣了一会儿，上前扶住她，没有任何的言语，但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又仿佛包含了坚定的承诺。
这时众人都纷纷点头，青莲姐妹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也都明白了娘亲的意思。
“姜先生，请上座。”李勇挥手道。
秋菊看了看李勇，颔首致意，大大方方地走到上座，慢慢转身，缓缓坐下。
董梅走到孩子们面前，给她们一一整理仪容，“姜先生是你们的老师，最近跟着先生，你们都长进许多。往后一定要敬她爱她！晓得？”
姐妹仨认真点头，走到秋菊面前。
“跪。”
“拜。”
李勇一旁主持礼仪，孩子们行三叩首大礼。青莲代妹妹们给秋菊敬了一碗茶。
不知什么时候，吴氏端来一托盘，上面摆放着董梅备好的拜师礼，一套衣服，一个红包，其实就是一个红色的木匣子，特意请周树根做的。
木匣子里装了十两银子。
董梅跟秋菊提过学费也就是束脩的事情，总是被她回绝。
不得不说，古代人在金钱方面看得很淡，跟她提钱的事情似乎把她看轻了似的。这也是董梅之所以举行拜师仪式的初衷之一，有了正式的师徒名分，秋菊也就不好推辞束脩了。
李勇接过托盘，一过手他大致能知道木匣子里的分量，看了眼董梅，行事大气，一般的男人也未必有这气魄。
他把托盘递给青莲，青莲双手奉上，“先生辛苦了。”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秋菊接过托盘，这衣服的布料正是她陪着一起买的，怪不得当初梅娘执意要她选，原来早备好了的。
看着边上的红色匣子，秋菊心里苦笑，看来不收银子她是不乐意的，也罢！
“青莲，青柳，青禾，从今往后，师父定当倾囊相授。”秋菊看了看孩子们，“不过，你们务必用心学习。”
“是。”孩子们认真答道。
“太好了，秋菊，你可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女先生了，真是了不得了！”曹氏也兴奋不已。
“姐姐，我太高兴了，今天咱家双喜临门啊！”耳边传来梅娘的激动的声音。
接着董梅又拿来一大礼包，递给李勇，这是特意为见证人准备的。能请来里长当见证人，在村里可算是最高规格了。
待董梅回到茅屋，橘黄色的晚霞映在天边了。李金娇母子早就等在院里，帮着把院里的菜浇浇水。
得知豆腐工坊开张，她也跟着高兴起来。
“嫂子，我有个事情，得请您帮我拿个主意。”
蹲点卖货一个多月，她在三岔口那赚到了点名声。她想着在那处盖个小房子，弄出个铺子，卖些卤菜，豆腐皮、腐竹等，外带弄点山货、特产、应急之物最是合适。
不错！进步挺快的，练摊升级到店铺了。
董梅瞧着李金娇，要说她这身子换了芯子变化大是情有可原。可是李金娇近来变化也不小，做事果断，生意上也摸出了点名堂，日子越发红火。
姑嫂俩一合计，很快就定了下来。
却听见她长叹一口气。
前几天，李金娇听说钱氏生病，特意带来礼物去了李家院探望。
没心没肺的王氏接过礼品，热情引她进屋，本以为婆婆见到小姑子会高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点儿没错。”罗氏一脸冷漠。
床上躺着的钱氏听声也披着衣服出了门，“金娇，别听娘这么说，其实她比谁都惦记你。”
钱氏脸色稍有倦容，体态还丰盈了不少，看来没什么大病。李金娇稍稍客套了几句，转身就要离开。
要说前几年遇着类似情况她是不会去的，如今在外闯荡，有些事反倒不那么在意。那毕竟是生养她的家，她做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她知道罗氏心里的疙瘩，只要她跟梅娘有来往，罗氏是不会原谅她的。
那又怎么样呢？
她尽她的心罢了。
钱氏拉住她，劝解她别跟罗氏置气，说了不少罗氏以前疼爱她的事情，又拐弯抹角地打听她卖货的事情。
金娇也不藏着，只道日子比以前好过，能吃饱饭，养活孩子。
那也不少了，要知道，陈家可是一年里有半年光景揭不开锅，另半年也仅能吃个半饱。何况陈家那两半大小子，紧着吃一顿能吃掉半锅饭。
如今李金娇说能养活孩子，有饱饭吃，看来她卖货赚得比她婆媳两都多。
“他小姑啊，咱家的卤菜味道如今也改进了，味道还是不错的。”钱氏铺垫了一箩筐话，这才开口说正事。
“你在三岔口卖货，都是一锤子买卖，南来北往的人，要不也帮家里带点货去卖了？”钱氏试探道。
“这话不对，我一直卖大嫂的卤菜才赚了点，若是乍一换味道，不出三日，我的买卖就得黄了。”李金娇直言道。
罗氏听得刺耳朵，她尖锐道：“死丫头，你胳膊肘到底往哪儿拐的，从小到大我就告诫你，她不是你大嫂，眼前的才是你的嫂子。”
“没良心的货，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罗氏越说越来气，“你要是不跟那边断了来往，往后就别进这个门！”
“娘，您别置气，梅娘跟我们还是一家人，别让她姑在中间为难。”
快速走到院门口的李金娇，听着背后钱氏识大体的话，不屑地“哼”了一声。
想到这，李金娇担心道：“嫂子，您这卤菜的方子可得看紧了！我娘她们做的卤菜我也尝了，要没您这边的比着，兴许还能成。”
“看来你这胳膊肘真的拐我这边了？”董梅打趣道。
“您还有心思那我开玩笑？”
罗氏能琢磨卤菜，那是她的本事，只要她行得正那都是令人佩服的。就怕她心思不正，想窃取她这边的配方。
如今镇子上也开始冒出别的卤菜了，暂时还没形成规模，不出两月，定然会有更多的卤菜上市的。
101 我不怕辣
罗氏能琢磨卤菜，那是她的本事，就怕她心思不正。
如今镇子上也开始冒出别的卤菜了，暂时还没形成规模，不出两月，定然会有更多的卤菜上市的。
李金娇带着儿子离开时，还不忘反复叮嘱她，要保住配方。
“姐，您一直念叨的鸡爪鸭脖有了着落了。”志明忙完灶屋里的卤菜活，出来见董梅拧着眉头。
董梅瞧见志明手里端着的鸡爪，眼睛都冒光了。
今天因作坊开张的事情大家忙碌了一天，志明都没来得及跟董梅细说。
肉铺张的亲戚郭屠夫一天能收购二十来斤的鸡爪鸭头之类的。这人虽说滑头，但是能吃苦，愿钻营。
加上梧田镇上收购的十多斤，一天也有三十来斤的鸡爪鸭头鸭脖鸭掌等。
“走，去把这个卤了。”她起身直奔灶屋，嘴里还不停念叨：“馋了好久了。”
志明一脸不解，这干巴巴的鸡爪子，能好吃？怎瞧见姐姐忍不住咽了几次口水呢？
在董梅的指导下，志明把鸡爪再次处理，切掉爪子指甲部分，直接下锅焯水，捞出备用。
热锅下油，炒糖色，倒入晾干的鸡爪，快速翻炒，此时白白的鸡爪沾上糖色，变成酱红色。志明认真地盯着董梅的每一个步骤，仔细听着董梅讲解。
倒水下料，姜蒜葱、酱油等一股脑儿下锅，另外多放了些辣子，这个还是辣些好吃。
“姐姐，这个真的好吃？”志明看着锅里冒泡，疑惑道。
“哇，好香啊！”青禾带着大宝，闻着香味就进来了。
姐妹仨刚在隔壁秋菊家上课，秋菊刚说可以歇息，她就跑回家，尽管在周家吃得很饱，但是闻着香味还想吃。
“小馋猫！过会子吃。”董梅拉过小青禾，到一旁坐着，“今天有好好听先生讲课？”
小青禾不自觉低下头来，不吭声。
大宝见状，朝着董梅叫唤，这狗子还真是衷心，见不得青禾不高兴。
只听青禾低声道：“娘，今天的姜姨好生严厉……我不喜欢。”
原来是这样，这孩子最近野惯了，秋菊猛一下子严厉起来她就不适应了。“今天你已经拜师了，姜姨就是你一辈子的先生。”
小人儿点点头，眼睛却盯着锅里的鸡爪，有点心不在焉。
志明瞅瞅锅里的汤汁快干了，捞起一个递给董梅尝尝。
不错！就是这味儿，就着灶里余温再闷闷，就更好吃了。见青禾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把自己尝了一口的鸡爪递过去，“有点辣哦。”
还没说完，青禾就辣得吐出舌头，“水，水……”她指着水壶。志明连忙倒水帮着喂给她喝，“太辣了就别吃，明天大舅给你弄不辣的。”
“谢谢大舅。”她咕噜一口水道，“我不怕辣。”说完接着啃手里的鸡爪，还是不停地吐舌头，以缓解辛辣的刺激。
“姐姐，这丫头竟然这么能吃辣！”梅娘看着青禾享受美味的样子，不禁道，“姐姐，这又是一项收益，你可真厉害。”
鸡爪本身不值钱，但是收购起来挺麻烦的。这儿不像前世，有专门的禽类市场。
按照志明带来的信息，跟大肠差不多价格，十个钱一斤收购，卤好后约莫减少两成。
锅里两斤的鸡爪，大致三十来个，董梅吩咐志明拿些出来给大家尝尝。
“姐，还是留着明天拿去卖吧？”志宏志远收拾好卤菜，以便明早赶路。
“自个先尝尝，下次才知道怎么跟人介绍啊，你们也提提意见，看看有没有要改进的。”董梅道，她担心哥仨今儿在周家没吃饱。
“姐姐做的肯定好吃。”志远道。
“今儿在周嫂子家吃得很饱，给我们盛的米饭都用铲子压实了的，生怕我们饿着。”志明一边盛出鸡爪，一边道，特意用筷子夹了一个放碗里，递给董梅。
“娘，三儿吃得什么，我瞧她辣得眼泪都出来了。”青莲姐妹刚从秋菊家回来，青禾走后，她两接着练了会功夫。
董梅见过秋菊练武，她也看不懂，看似很厉害的样子。
“娘，这就是你常念叨的凤爪？”青柳盯着志明大碗里卤好的鸡爪，连忙抓起一个，学着董梅的样子啃起来。
“好吃！”
“好吃！”
“娘，我给姜姨拿些过去，她喜欢吃辣。”青莲端着碗就出门去了。
“姐姐，这凤爪可当零嘴，肯定受欢迎，若是放茶馆、戏园子肯定好卖。”志明道，“不过戏园子咱这没有，府城才有。”
哥仨流浪的这些年，也曾到过府城，原本以为那儿讨生活容易些，对于没有根基的外来混子来说，大地方更加混不下去。
“对啊，姐，我们以前去过府城，还有不远的阳城、麻城，茶楼戏园子比梧田镇多。”志宏道。
董梅听着哥仨讲述，外围的市场很大啊，可惜她手里的货不多。
不急着铺开，先稳住梧田镇，攒够钱盖间大的厨房，置办几口大锅。
“往后我们的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你们在外跑，多多留意。”董梅道。再有两月，估计她连村子都去不了了。
“姐，你就安心在家休养，外面的事我们会办好的。”志明看着两弟弟，“如今咱的货都不够卖，不着急的。”
如今有了他们三兄弟，事情好办多了。董梅在茅屋坐镇，志明哥仨每日送货回来，必定事无巨细地跟她聊聊外面的事情，倒也能掌控客户反馈的信息。
青莲姐妹帮着打打下手，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学习。
隔天下午，茅屋热闹极了。
志明哥仨带来了二十多斤的鸡爪鸭脖之类的。尝过卤好的凤爪，个个都幻想着鸭脖的味道，因着董梅跟他们讲，鸭脖更好吃。
不光如此，一早出门的时候，志明偷偷把家里剩下的十来个鸡爪带上，给姜家铺子，各大掌柜献宝似得，每人尝一个。毫无疑问，那让人嫌弃的爪子直接让他们惊掉下巴，获得一致好评。
特别是几大酒楼掌柜，承诺把店里宰鸡鸭后的爪子脖子攒着，还帮忙收购。
不大的茅屋，此时人气爆满，充斥着烟火味。
让董梅犯难的是，灶屋还是太小了，锅也小了。几个大小伙子在灶屋里进进出出，加上青莲青柳，那灶屋可不就显得拥挤了。
“要不拿一部分去我家的灶台，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见董梅盯着灶屋叹气，秋菊挑眉道。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隔壁姜家的灶屋比这边的大多了。
没见过秋菊开火，都忘了她家有灶屋。
她都不客气，赶紧吆喝着，叫志明他们把花生和大肠拿去姜家灶屋。茅屋这边卤鸭脖之类的，正好可以空出一个锅子做饭。
102 丫头，可满意？
自用了周家灶屋，茅屋可算是清净了些。
接下来几日董梅偶尔去豆腐作坊看看，芸娘也不像以前那样跟她客气，跟她亲近了不少。
两家的女儿们早已成了好朋友，一有机会，青莲青柳就教苦杏姐妹认字，她们尝尝蹲在地上划拉许久。走时还叮嘱苦杏，得空就看看地上留下的字。
“苦杏姐姐，我们一天教你两个字，一年下来你能学五六百个字呢。”青柳心里打着算盘道。
“真的？”苦杏眼里满是星星，手却熟练地往磨盘里灌胖豆子。
“可不？你学会了，再教芸姨，多好。”
“我娘也要学吗？”
“当然，我娘都在学。”青禾歪着脑袋接了一嘴，她娘可是说过，要跟她们一起学。“我娘可厉害了，看一眼就会，没人比得了。”
这话被正磨豆腐的黑妹听见了，心下一琢磨，怪不得梅娘最近变了许多，原来是学了字，她叫住提着木桶的大头，“儿子，要不你也跟着莲儿识字？”
“娘，我一见那些字，头就晕，还不如打拳爽快。”说完麻溜地干活去了。
惹得青柳哈哈大笑。
如今曹吴二人在作坊忙活，只到晚上才得空去茅屋看看董梅，今日得见董梅来了作坊，又是一番叮嘱。
只叹她的身子还没显现孕妇的丰盈，原本梅娘的底子差。其实肚子已经隆起了一点，只是隔着宽松的衣服不显罢了。
她今日出门，主要是去周扁头家，来作坊不过是顺道的事。
周扁头家的院子，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竹编作坊了。已经有几个汉子在劈竹子，李勇也撸起袖子，一旁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见到董梅母女进屋，李勇赶忙迎了过来。
他从胸前掏出一张纸，递给董梅。上面写着大致的计划，需要的工人。更详细的是，他跟周扁头商量过，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什么样的工人，做力气活的、精巧活的，需要手脚麻利的等等。
“叔，您这安排，极好。”董梅不停点头，有些建议也一一跟他沟通，“我今儿来，就是看看那套成品，明个拉去镇上，看看反应。”
“这边的活就靠您了，我只关注一点，那就是活一定要做好，一定要按照扁头叔的意思办，得先过了他这关才行。”董梅摸着这套成品，上了桐油，手感光滑，也光亮许多。
“丫头，可满意？”老头子伸手道，他可是记得，这丫头说过这套满意的话，后续图纸才给看。
乍一听说办作坊，他可高兴了。还给两成分子，他就更高兴了，倒不是为了钱。
他自个痴迷竹编藤编等手艺，如今有人赏识，被人看重，尽管已是日暮之人，也难掩内心的喜悦啊。
董梅瞧着老头儿一副傲娇的模样，“满意，大大的满意。”她拿出备好的图纸，老头小心翼翼接过去，生怕弄坏了似的。
“叔，往后可得受累了。您啊，地里的活就别管了，都交给我那三个弟弟。您只要把这摊子事儿管好就行，所有的物件都得您长眼，否则拿出去买不起价钱可麻烦了。”董梅再次叮嘱老头。
“丫头，放心吧。他要是看不惯的活，准给人拆了的。”陈婆子端着水缓缓过来。
青莲赶紧接过水，扶着老太太走过来。
“我呀，就怕他把人得罪光了。”陈婆子拉着董梅坐下，“到时候误了你的事。”
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跟谁没点牵扯呢？
“放心吧，有我在呢。”李勇道，老太太说得有道理，这方面还得是他镇着才行。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把每道工序的质量要求写下来，到时候有章可循，也就没那么多纠葛了。
每个工人都得签字画押，这样双方都有好处。
李勇听着董梅讲述，真佩服她脑袋怎么转得那么快，一下子想出这么多招数。
最让他感兴趣的一个词就是“正规”。
要让做活的人觉得心安，这作坊能养活他们，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甚至比地里的庄稼还重要。
这些章程可以约束他们，奖罚分明，一切看起来都很正规。
临走之时，董梅不忘向李勇借牛车一用，以便明日装家具去镇子。
***
姜家铺子前，姜春生好奇地看着牛车上的桌椅，轻盈却不失稳当，看着别致。跟一般家里厚重的木桌子完全不同，且配上了绣花棉垫子，舒适又风雅。
定会好卖！
“梅娘，这套桌椅你打算卖价几何？”姜春生问道，想必不便宜。
这也是董梅需要他提点的地方。
这套桌椅单凭周扁头一人制作，七八日便能完工，按照周树根一天的木匠活工钱五十钱计算，工费也就四百钱，加上材料费一共约莫五百钱。
若是流水作业，成本还能降三成，不超过四百钱。
“从工坊出价八百钱，售卖价一千五百钱左右，叔觉得如何？”董梅道。
姜春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梅娘啊，这利润可要加一倍以上才行，按说价格低，肯定好卖。但是物以稀为贵，这头一份的价格应当高些。”
听他这么说，董梅倒放心了。
作坊比不得卤菜生意，那是可持续发展的。她不想先头暴利后边降价，这古代各方面物价都较为稳定，生意还是慢慢做稳妥些。
“嗯……”姜春生点点头。
“梅娘，到里头坐，一路颠簸，先歇会。”于氏瞪了一眼自家男人，每次梅娘一来，都问这问那的，不知道多体谅些。
那边志明哥仨卸了姜家的货，正赶着牛车离开，董梅上前嘱咐道：“你们忙完直接回家，我这边有姜姐姐在，放心吧。路上当心，任何时候，自身安全都得放第一位，明白吗？”
他们点点头，赶着牛车上路了。
女人总是感情细腻些，于氏眼里闪烁这光，这哥仨每日来送货，做事踏实，甚是礼貌，这才跟了梅娘几日啊，人就调教得如此好。
“嫂子，这都是他们自个争气，原本就是秉性纯良的孩子。”董梅看着于氏，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反倒是他们帮了我大忙。”
于氏摇摇头，“终归是你先对他们好的，这可是天大的福报啊！”她瞥见敬庭跟着她们，这孩子也想跟梅娘聊聊，自从结交梅娘之后，他们家里常常谈论董梅以及她的女儿们。
“婶子，刚送来的新式卤菜味道甚好。”敬庭先一步上前，把椅子放好。
103 李娘子别急啊
如今姜家这小小的卤菜摊子，可比里面的杂货铺子收益还好，而且卖卤菜带来的人气也使得杂货铺子收益多了不少。
“敬庭，可想过在东城开个分店？”董梅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道。
“分店？”敬庭诧异道，“梧田镇还没哪个商铺开两家一样的店。”
吃食跟别的货物不一样，方便了，随时可以买来吃，好这口的买的购买频率就高些。想起前世蛋糕店、零食店，每拐个街道就有几家。
记得前世有家知名品牌零食店，就在她家门口，每日经过必要进去挑点爱吃的零食。后来那家店般至不远的街道去了，其实只不过多走三百米的路，但是买的次数明显少了大半。
“婶子，你看这样可好？”敬庭想了一会道，“我一会儿推着车子去城东转悠，铺子这边留些摆放桌案上，如何？”
董梅点点头，原本她也想这么建议的。
得到董梅的赞成，姜敬庭起身行礼，去了前头跟他爹商量。
“娘，婶子，我去学堂了。”姜敬文背着书包，从自个屋里出来，还不忘回头看看房门口的小姑。
“去吧，路上慢点。”于氏叮嘱道。
敬文的屋里，青莲青柳正练字呢。而青禾则是带着大宝在铺子前头耍，上次她和大宝就攒了不少人气，这次过来，隔壁的小孩子一听到大宝的“汪汪”声，赶紧凑过来，羡慕地看着她。
当她看见娘亲和姐姐们出来，正想跟着一起，但是瞅见秋菊驾着牛车，她拉着于氏的手，“娘亲，我在大娘这，哪儿也不去。”
正好，她也懒得带这小鬼去。
“那就麻烦嫂子了，可别惯着她。”董梅道。
从这到鑫泰货栈，有点距离，但是坐牛车实在颠簸得很，还不如走走好。
鑫泰货栈位于城南，门头不起眼。越过门槛，里面却另有天地。
“婶子，路上可顺利？”周平一早就踮起脚尖盯着门口，前天他爹就带了信来。
张裕乐呵呵出门迎接，接过青莲送上的卤菜，立马打开包袱，看着显露出来的鸡爪和鸭脖，一股子辛辣味道扑鼻而来，诧异道：“李娘子，这个是新出的卤菜？”
对茅台卤菜，他是相当的信任。尽管心下狐疑，但还是忍不住抓一个塞嘴里，“好吃！”肉不多，但是味道足得很。
周平侧头看了看包袱，却被张裕双手护住，“你想吃的话自个家去。”若不是董梅在场的话，周平还真敢伸手去抢。
董梅瞧着师徒二人眼神互怼，倒也有趣。
青莲青柳看着周平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平哥哥，这儿还有呢，这些拿去晚上炖了，给你和师父加两道菜。”青莲又递过一包袱，里面是大肠和新出的豆泡。
“谢过婶子。”周平接过包袱，对着张裕“哼”了一声。
张裕把手里包袱都塞给周平，走到院门口，秋菊正悠闲地坐在牛车上。
“如何？”董梅开门见山道，“张老板若是有兴趣，我这套样品就放您这儿，若是……”
“李娘子别急啊。”张裕看着样子新鲜的桌椅，一边招呼伙计搬下来，摆院里仔细瞧瞧。
伙计轻轻松松就把桌椅搬了下来，但是当他坐在垫着棉垫子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上去，双手慵懒地搭在弧形扶手上，那感觉跟他店里的方方正正的木椅子完全不一样。
董梅也不着急，靠着椅子打量着这货栈，刚只见外面挂了个简易的牌子，看样子后院更大，应该囤了不少货。
且能听见后院有不少的动静，估计是伙计在忙活。
“李娘子，刚才您说这是样品，何意啊？”张裕坐坐起起，转圈看看，又拍拍圆形的茶几，茶几不大，够摆几碟子点心，茶壶茶碗的。茶几下层也可放些东西，在现代这款就是很普通的大众型。
“这种竹编家具我们工坊有好几十款，若是有意向的话，你选好下单了，我们再制作。”董梅道。
原来是这样。
“就样品这套作价几何？”
“工坊出价八百钱，您这边看着定价，建议不低于一千五百钱。”
看张裕神色，价格定是非常合他的意。
董梅递过一叠图纸，都是她自个画的白描，画工一般。这个跟周扁头手里的图纸不一样。周扁头手里的图纸主要把结构、尺寸等标详细，眼前的白描重款式效果，配着简单的居家环境，看起来还真有些诗意。
每幅图边上都用字母加数字标识了款式型号，以及价格，这个只有她自己能看明白。
而且她计划在每套出厂的家具上都标上特别的记号，免得日后被人仿了去。
她指着张裕不解的长沙发道：“这是沙发，可坐可躺，适合放在卧房，客厅等。”
估计古人是不会把沙发放在客厅的，对于这一点她也不确定。
“后面还有木质沙发，您看看。我这所有的家具都以舒适实用为第一要素。”董梅接着道。
“这是吊椅，可放置花园子，或是卧房。最是适合大家闺秀，坐着看书、绣花或是歇息都不错。”
“这个是老板椅，可以转动，非常适合各大掌柜。”
……
张裕看完了图纸，欲言又止的，“李娘子，这老板椅先给我做一把，若是合意，再加十把。”
“老板椅底座需用铁柱和滚珠，所以价格贵些，一千钱一把。”这个老板椅她特意找了周树根商量，只不过没法子升降，只能按照一般男士的身高来做。
张裕点点头，犹豫道：“这图纸能不能借我看两天再定？”
这是要找上司决策啊。
“张老板，这些图纸可都是密不外传的。”她停顿了一下，“不过您既是周平的师父，我自然信得过。”
“那太好了，您放心，绝对不会外传。”张裕拍着胸脯道，“主要您这东西太稀罕了，我得好好琢磨一下，看看哪些款式好卖不是？到时候咱长期合作。”
“张老板，以后若是订购的话，我们要签订正规的合同，也就是契约，我坊在承诺好的时间内按质按量交货，贵方得先垫付三成货款，其余货款交货时一并付清。”董梅掏出拟好的合同，一并递给张裕。
这两日在家也是琢磨过的，有些事张裕是做不了主的。
张裕接过合同，打眼一瞧，这样的契约书他真没见过，简单明了，又面面俱到。
他小心翼翼地把合同塞进袖袋，看来李娘子早就察觉出，他不是真正的主子。
一个乡村寡妇怎有如此的洞察能力，张裕不得不叹服。
104 娘为何要当掉秘方啊？
“李娘子，请！”张裕邀请她到后院瞧瞧。
董梅也想进去看看，这货栈内到底是个什么模式。
整个院子挺简单的，后院有两排屋子，全都堆满了货。此时正有几个伙计进进出出搬运大木箱子。
张裕一边介绍道，他们货栈主要是流向塞外，吃的穿的用的都有，甚至还有药材等。
今日正要出一批布料和瓷器运往凉州，再转道塞外。
他们也会进购一些皮毛和珠宝首饰，比较受贵人青睐。
“不过我这家具可能在塞外不受欢迎。”董梅道，塞外的牧民居无定所，想必是不需要多少家具的。
但是干豆腐皮、腐竹干能保存半年左右，对于食荤少素牧民来说，应该适用。
作坊没有现代的烘干技术，腐竹完全晒干至少得三四天，若是遇见阴雨天，晾干时间更长。好在扩大规模也是易事，如今一日产出的腐竹干也有十来斤。
张裕的鼻子还是很灵敏的，对于董梅口述的豆制品工坊以及家具工坊很是感兴趣。
董梅邀请她三日后去村子，届时老板椅的样品也完工，正好可以商谈下一批订单的事宜。
“平哥哥，这屋子里面都挂满蜘蛛网了，是卖不出去的？”青莲右边屋子里，堆满了一屋子的麻袋，放置许久的样子。
“这货屯死了，收不来银钱，那不亏大了？”青柳说完还发出“啧啧”声，“可惜了，这货得快进快出才行，多屯一天就少赚一天。”
周平赶忙朝她使劲挤眼睛，那屋子里的货屯了一年多了，是他师父的痛处啊，伙计们都不敢提那屋子的货。
“你眼睛怎么了？”青柳道。
青莲止住青柳，朝周平轻声问道：“这个是你师父屯的？”
周平点点头，捂着嘴巴道：“千万别在这提起，回头我再跟你们细说。”
姐妹两也赶紧捂着嘴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边张裕瞧这三人嘟嘟囔囔，神色立马暗淡下来。
一行人离开货栈，留下周平不舍的眼神。
“小子，成亲好早呢！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张裕随手朝周平的脑袋拍了一下，谁叫他提起那屋子货。
“不知道是谁没出息。”周平抚摸着被拍疼的头，他师父这是泄愤呢。
他又朝门外走了几步，脑子里有个东西闪了一下，转身朝院里跑去，“师父，师父，我觉得你心里的石头或许能搬开。”
大街上，秋菊赶着牛车，缓缓行进。董梅母女坐车上，东张西望地看着，难得这么清闲，不像以前都是着急赶路。
前面店铺门上的大大的“当”字太显眼了，古代的当铺可是暴利啊，且都是有背景的。
董梅叫停了秋菊，她想进去看看，想想最近几月辛苦攒钱，直到现在手里也就二十两银子。
“娘，我们到当铺干什么？”
“对啊，咱家可没有传家宝可以当的。”再说，她都记着账呢，家里还有二十多两银子，不缺钱啊。
正要迈进丰裕当铺的秋菊也是一脸不解。
“进来瞧瞧，沾点财运。”董梅笑道，只听“噼里啪啦”的一阵阵算盘声，从高高的柜台里传出。
见她们几个进门，柜台后边探出个脑袋来，“客观如何称呼，请问要典当什么？”
仰着头说话实在不舒服，董梅瞧了一眼，也不见铺子里面有坐的地方。
“秘方。”董梅抛出两字。
伙计一听，有点愣神，还没听过当秘方的，“您稍等。”
只听“噔噔噔”脚步声，伙计离开柜台，掀了门帘子，去了房间里面。
“娘，为何要当掉秘方啊？昨个小姑还叫你保护好呢。”青莲压低声音道。
“对呀，娘？咱家还有钱。”青柳看看周围，生怕被人知道她家里有钱，她娘一直教导她们，要低调，财不露富。
一旁的秋菊也皱起眉头，前几天还大手笔地给她束脩，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她忍不住道：“我那还有些积蓄，先拿去用。”再穷也别进当铺啊！她这是干啥急用钱呢？
董梅瞧着一个个儿的着急关心，心底里涌过一阵暖流。来当铺借钱是临时起意，没跟她们商量过。
“别担心，我自有用意，回头跟你们细说。”
尽管她的表情轻松愉快，但是其余三人还是放不下心来。
这时从后面出来一位中年男子，富态相，他赶忙拱手致意道：“在下是丰裕当铺掌柜，金佑德。”
董梅也福了福身，“金掌柜，久仰久仰。”
“敢问夫人要当什么秘方？若是不知名的怕是……”
“茅台卤菜的秘方。”
金佑德的小眼睛藏不住地闪亮了一下，早听说茅台卤菜的东家是一位年轻寡妇，不曾想就是眼前这位瘦瘦弱弱的，说话也极为温柔的女子。
“夫人想当多少？”他一边询问一边迎着董梅她们去了后屋，并吩咐伙计上好茶。
这大概就是贵宾接待室，书案桌椅一应俱全。
“二百两，半年为期，可否？”董梅刚一坐下，麻利的伙计就奉上茶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久违的香气啊。
她端起茶碗，闻着就是不一样，虽不是上品，但比一般人家的茶好多了。她示意秋菊，难得的好茶，可别浪费了。
秋菊被她的眼神逗得都没法子生气，都要当掉秘方了，还有心情喝茶。实在想喝，如今她也买得起好茶，作甚当铺喝茶啊？
董梅瞧她怒气的样子，帮着递过茶碗，“这茶不错，消消火。”
无奈之下，秋菊才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却无心思品尝。
二百两自是不多，如今茅台卤菜在梧桐镇名气响亮，他可听说了，不少掌柜都打着这秘方的主意。好些大厨都偷偷配置过，就是差着味儿。
“当然可以。”金佑德也端起茶碗，“不过取息三分。”
比高利贷好点。前世银行月息一分多，法律规定超过三分利的才算高利贷。
还没等她开口，青柳惊叫道：“娘，二百两半年付利息得三十六两银子啊。”
一旁喝茶的金佑德突然被茶水呛得喷了一嘴，这女娃莫不是前不久听说的过“神算子”。小小年纪，算术竟如此厉害。
可见眼前的妇人更不一般。
几人也被他呛茶水的动作打断了，转眼秋菊就把她拉到一旁，“这可不是儿戏，咱们回去商量。”她真闹不明白，董梅这到底唱的哪出。
“姐，放心。”董梅反握住她的手，“就算到时候没钱还，不还得了二百两么？”
瞧着她一副淡然的样子，秋菊还是摇摇头，“你？”
“金掌柜，办吧。”
“娘？”青莲神色担忧。
105 哥仨跟猪一起住？
双方签好契约，按上手印，董梅接过二百两的银票，带着不安的三人出了当铺。
“你们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半年咱都赚不来二百多两？”董梅挑眉道。
“娘，按照咱家现在的生意，还钱是没有问题的。”青柳刚在当铺里就计算过，“不过咱为啥白白地多给人三十六两啊？”
众人点头，想想多给人那么多银子，肉疼！
她想盖房子。
如今家里人多，那茅屋着实不便，本想等着半年后在起房子，但是一想起产后坐月子，条件如此简陋。不如早点起房子，越到后头大家越忙。
还想打两口水井。
天气越来越热，蚊虫多起来了，卤菜必定不新鲜，打一口储物水井，虽说比不上冰箱，但井底十度以下的温度，足以能让卤菜保鲜。
再打一口自家用的水井，吃吃洗洗方便多了。
最要紧的是急需盖个大大的灶屋。
卤菜只会越来越多，尽管暂时用着姜家的灶屋尚可，可是再过些时日，恐怕也难以应付。
回姜家铺子的路上，董梅大致讲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婶子，您猜怎么着？”敬庭早已在大门等候，一见她们回来，兴奋地迎了上去。他推着车去了城东，不到一个时辰，车上的卤菜全都卖光了，临了还有几个客人扑空了。
家里剩下的一半也卖完了，明个再多要些。
“婶子，她们咋了？”他见秋菊和姐妹两提不起劲的样子。
秋菊道了声“没事”，自个进了屋。
得知鑫泰货栈留下了样品和图纸，姜家人都大为高兴。不过这也是姜春生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听说当掉了秘方，借钱盖房子，又把姜家人吓了一跳。
“梅娘，你要盖房子，我们帮着凑点也不难啊。”于氏道，想着那茅屋实在是住不下。转眼天热，姑娘们进进出出着实不便。
可是那当铺可万万进不得，若有个万一，秘方拿不回来可咋办。
“当也当了，若有万一，到时候我们在帮着凑。”姜春生道，心底里却佩服董梅的胆识，不是有十二分的信心，她定不会走这步。
临走之时，于氏提着两只老母鸡放牛车上。
董梅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成？”村里买鸡也方便，姜家这院子也不好养鸡，定是集市上买来的。
“两只鸡算得了什么，我这买着方便。”于氏道，“这要是我们离得近该多好，我炖好了给你端过去，定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于氏心疼董梅，年纪不大，又没个年长的在身边照顾，还得操心一大家子的事儿。
茅屋后边荒地，志明带着弟弟们正修建鸡舍。
只待这鸡舍弄好，定好的鸡仔鸭仔都陆陆续续能入舍了。
最近村民们都有事没事来瞧个究竟，才得知董梅买下了这片荒地。
大都心里酸溜溜的。尽管这地便宜，种不出什么庄家，但她一个寡妇又是买地又是办作坊，难免眼红。
别家鸡舍都是矮矮的窝棚。
志明他们盖的鸡舍有一人多高，远看还像个大宅院，都是木头和竹子搭建的，屋顶上的草甸子也弄得极为结实。
一长排的木房子，里面又做了隔断，分区关养，每个小间都垫上草甸子，靠墙边装一长竹槽，方便喂食清扫。
村民不解，谁家还没养过鸡养过鸭，费这么大工夫，吃饱了撑的！
瞧那稍远处的猪圈更是不解，比这鸡舍盖得还大，能养几十头猪。人都吃不饱，到哪弄东西给猪吃。即使养大了，卖给谁哟？
哥仨听着一拨一拨的议论声，也不搭理，只管着手里的活做好。再检查检查就完工了。
吃瓜的还不死心，“志明啊，猪圈盖这么大，莫不是叫你们哥仨跟猪一起住？”
还真有可能！
瞧着比董梅家茅屋还大，这哥仨跟猪一起住，还能多照看这些牲畜。这么一想，就解释得通了。
要么说梅娘生意能做大，还不是人家有个好算计。眼前的哥仨那都是精壮劳力，一早帮着送货，回来又伺弄那些骚肠子。得空还得下地干活，听说周扁头家的地都是他们在种。
如今这么大的养殖场也是他们的功劳。
以前梅娘和她那几个女儿忙得不着家，如今只要在家里比划比划。
今个梅娘一直在家里看家，上午在作坊看看，下午跟着志明他们。虽说她是一缕幽魂，如今她也习惯了，每日看着大家忙碌的样子心里高兴得很。
此时听见这些人挑拨他们兄弟，她还真有点担心。
却听见志明道：“大娘，您可真是精明人啊。要不您就收了我们哥仨，我们到您家当孩子去？”志明拄着铁锹，嬉皮笑脸的走了过去。
他歪着脑袋瞅着这些嚼舌根的，说他们哥仨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能辱没他姐。
“我们也不多吃，一日三顿，管饱就成。”老三志远也跟着道，朝着二哥志宏眨眨眼睛，“二哥，你一顿吃多少啊？”
志宏不好意思低头，“大娘，我一顿三碗米饭就成，您要我吧，他两比我吃得多。”
哥仨都放下手里的活，一脸祈求的样子。他们能吃，但是也能做啊，到时候那大娘也只需在家里坐着，指画指画就成。
他们十分认真地把情形一分析，全村都找不到比茅屋小的房子了，到时候去了大娘家，还能住上大房子，就算累死累活他们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志远眼里满是诚意，就差点跟人下跪了。
刚刚还唾沫横飞的几个妇人，一下子变成哑巴了。这哥仨可是不好招惹的，若真跟了她回去，就是引狼入室了。
“你们记着，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们抄起自个的农具物什，仓皇离开，还丢下一句诛心的话。
岔路口，她们正巧遇见秋菊赶着的牛车。
“婶子，作甚跑这么快？”董梅招呼道，“到家坐坐呗？”
“不了，不了。家里还忙呢。”不等董梅回应，她们快步流星地朝村里去。
这是怎么了，好似做了亏心事一般。
“姐姐，你们回来了。”梅娘赶紧飘了过去，噼里啪啦讲一通，直夸兄弟三人好样儿的。
董梅一直看着离去的妇人们，兄弟三人高兴地跑过去，“姐，今个可还顺利？”
“大舅，可顺利了，还接到了十把椅子的订单。”青柳忙道。
哥仨崇拜地看着董梅，姐姐总能给他们惊喜，他们要学的太多了，以后跟着姐姐，可得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