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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全文阅读

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7 二十五

    "刘先生看卷宗不仔细。"杜九言含笑道:"卷宗里写了的,当时辩讼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找到凶手啊。"

    "后得圣上指点,我们才确定季林,这才有了今日第一辩。"

    刘公宰心头一跳,冷冷地瞥了一眼杜九言。

    在公堂辩讼,她居然将圣上搬出来了,还说是圣上点拨。

    不过,辩讼就是辩讼,他敢接这个讼案,就想好了不畏君主,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好!"刘公宰大声道:"假设张三通的这一段陈述是真的,那么杀姚氏的凶手到底是谁,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也无法笃定。"

    "所以,此一项杀人罪名,依旧不能成立,更不能如同杜先生所言,依法判量刑。"

    刘公宰说完了,冲着齐代青一抱拳,大声道:"大人,从典租女人,到杀人指控,无论是衙门还是原告讼师,都不能完整的提供证据。这也就表明,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具有不唯一性。"

    "所有,我请求大人先让我的请讼人回家,待衙门和原告讼师查明真相,拿出有力的证据时,再来升堂辩讼量刑!"刘公宰说完,冲着各方行礼,告退。

    齐代青目瞪口呆,谁说西南的讼师水平不行的,他看杜九言和刘公宰都很厉害啊。

    季林眼睛都亮了起来,赞赏地朝刘公宰点了点头,这位讼师能力真是不错。

    他原本以为刘公宰会为他做有罪辩讼,没想到他说了一通以后,居然打算往无罪的方向走。

    真是不错。

    后衙内,赵煜眉头紧紧锁着,耳边就听到秦太夫人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冲着他道:"圣上您听到了吗,所有的证据都不确定,您不能判定我季林有罪。"

    "他那么乖的孩子,肯定是无辜的。"

    赵煜端茶喝,没有说话。

    "辩讼还没有结束,你着急什么?"桂王睨着一眼秦太夫人,"放心,要是他杀的人,不会让他逍遥法外。可要是他没有,圣上也不可能冤枉他。"

    "要你在这里说来说去。"

    桂王说话一向如此,他高兴了你就是亲戚,不高兴了,你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秦太夫人心里有火,可也不敢发,憋闷着坐下来。

    "张三通的案子,你还没有结案?"赵煜看向申道儒。

    申道儒起身道:"是,还没有最后结案,实在是证据比较少,时间又太赶了!"

    赵煜凝眉,"杜九言可知道?"

    "知道。"申道儒道。

    赵煜点了点头。对于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在刘公宰一通辩讼之后,忽然变的不那么笃定了。

    难道季林真的是无辜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前面的一通火岂不是白发了,让人白白看了笑话,还让君臣离了心。

    赵煜想着,脸色就沉下来,很是不悦。

    "哥!"桂王难得的亲自起身,给赵煜倒茶,笑盈盈地道:"我家言言的能力,你还没有见识过,方才抛玉,小露一手而已。"

    赵煜白了他一眼,"那待会儿是什么?"

    "抛转!"桂王道。

    赵煜被气笑了,人家抛砖引玉,他们倒好,先把玉跑出来,砖头留在后面!

    "那朕就等着你家..."赵煜说着眉头一簇"你方才说什么,你家言言?"

    这什么跟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要用这样肉麻的称谓吗。

    "言言啊。他儿子是我干儿子,你说是不是我家的。"桂王得意洋洋地道。

    赵煜道:"你不要胡闹,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们..."

    "不怕,爱情不分性别。"杜九言道。

    赵煜被激的眼前头顶嗡地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桂王,"你这个臭小子,你这谁教你的?朕要打断他的腿!"

    "我又不是三岁,还跟着学吗?我自己悟出来的人生道理。"桂王笑眯眯地道:"你别老思想,现在是在你统领下的太平盛世,大家都要跨越,领悟新思想。"

    "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再收拾。"赵煜指着桂王,不好让别人听到他们兄弟的谈话,又怕被人非议桂王,"一会儿不准走,跟朕回宫里。"

    桂王嬉皮笑脸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指了指前面,"来了来了,说话了。"

    "刘先生的反应很迅速啊,可见准备充分。"杜九言鼓掌,"你我第一次对辩,体会还不错。刘先生,您要继续努力啊!"

    刘公宰冷了脸,强忍住不和杜九言多言,这是她惯用的剂量一向喜欢扯东扯西。

    门外,听讼的百姓面露担忧,杜九言接下来还真是不好辩讼啊。

    主要是,几个杀人的案件,没有一件是今年,挖上来都是尸骨,就脸大当时的死因都难以确认。

    现在再查,能查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第一辩的时候,我以为大家该知道的,都知道始末我就偷懒了。"杜九言道:"看来,是我想错了,还有很多不知道内情。"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拍了拍季林的肩膀,"别急,我还没说话呢,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季林面上的轻松顿时僵,愤怒地盯着杜九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厌恶的人。

    杜九言拿着锲约,晃晃悠悠走到章唤面前蹲下来,手一甩契约发出唰地一声脆响,章唤吓的一抖。

    "读过几年书?"杜九言问道。

    "三...三年私塾。"章唤道。

    "在夫子手中背过书吗?"

    章唤三十好几走南闯北的人,莫名被眼前这个年轻人问道心头直跳,他结结巴巴地道:"背、背过!"

    "那咱们背书哦,别紧张!"杜九言随手抽出了一份契约,念叨:"山东青州人李康,现将爱妻李王氏典租三年,这三年内不过问,不见面,如有违约,则将典租金额五百两,全额退还。"

    章唤瞪着眼睛看着杜九言,有些恍惚。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杜九言道:"李康是哪里人?"

    "青州。"

    "典妻给你多少钱?"

    "五百两。"章唤一头的汗。

    "别紧张,"杜九言道:"看来你记得还是很清楚的,那么,这份契约你是什么时候签的呢?"

    章唤一懵,摇了摇头,"不、不记得了,签的太多了我完全没有影响。"

    "这样啊。可是这份契约时间最近,是六月份你才签约的。女子也才进院子两个月,你就没有印象了?"

    章唤摇头。

    "那么,六月十四这天你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杜九言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

    "六月十四这天你在签契约啊。"杜九言给他看,"还真是不记得了啊。"

    章唤摇头,"真的。"

    "你能记得多久前的事,说说看。"这个人显得被交代过了,一问三不知,只要咬住不记得,什么都好说。

    章唤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就算是过去几年我也记得,一些不重要的事,就算是昨天发生的,我也能忘记。"

    "这样啊,"杜九言想了想,"能理解啊,我也常这样呢。你刚说今年的六月十四你不记得你在干什么,有没有典租这个女人。其实你不记得,我记得!"

    章唤一愣,看着她。

    "刘先生知道找你,我们也知道找啊,只是觉得大约用不上你,就没有请你来。"杜九言说着伸出手,宴通就递给他一份文书,她抖开给章唤看,

    "看看,帮你回忆一下。"

    章唤脸色大变。

    "今年的六月十二你还在开封卖你的布,六月十四你就能到山东签合约?"杜九言问道:"你帮别人做伪证的时候就不想一想,他能调查,难道我就不查的吗?"

    "你是认为你聪明,还是觉得我笨呢,嗯?"杜九言点了点章唤的肩膀,"好好回忆,作伪证的你,是什么下场。"

    章唤全身湿漉漉的,汗如雨下。

    杜九言忽然起身,盯着刘公宰,"刘先生你说呢。"

    "不懂你什么意思。"刘公宰道。

    "院子是别人送的,女人是别人的租的,人是别人杀的。其实季世子没有这么懒的,他很勤快的,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

    季林神色微变,她不会是...把签约的人找来了吧?

    "看我干什么,我刚才就和大人说过了,五十三位还活着的丈夫都有罪的,既然有罪那就应该抓来受刑。"杜九言说着,拱手道:"大人,请传这庞大的证人团吧。"

    齐代青也不知道这件事,杜九言没有和她说过。

    "传!"齐代青喊道。

    外面来了五十一个男人,年纪都不大,穿的一模一样的,杜九言转头看着他们,道:"表现好的,一会儿打的时候,略轻点。"

    "我、我说。"其中一个人道:"您问我。"

    "当时签约,是和季林对面签的人,上前一步!"杜九言道。

    其中十七个人上前。

    杜九言问道:"在什么地方签约的,说细节。"

    十七个人挨个的说细节。

    说完,杜九言看着刘公宰,"十七个人的证词,比你一个做伪证的章唤是不是更有说服力呢?"

    刘公宰低声道:"你故意的放出的诱饵?"

    "原者上钩,套路而已。"杜九言道:"你不是研究了我的手法,如何还不知道呢。"

    刘公宰咬牙。

    "都别走,好好站稳了!"杜九言指着外面一字排开跪着的五十多个男人,一转身和齐代青抱拳道:"衣裳,关于典租,十七个人可以证明加上前面的证据,余下的已经不用去证明。"

    "至于私章,爱是谁就是谁的,你说呢,拥有多个私章的季世子!"

    刘公宰道:"伪证,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质疑我,难道我就不能质疑你?"

    "也对。"杜九言道:"来,劳驾您看这里。"

398 二十六

    杜九言再次走到章唤跟前,低声道:"你怕季林,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吗?"

    章唤一愣。

    "因为圣上就在后面。圣上要清他,杀鸡儆猴。你猜你现在跪在这里做伪证,圣上会不会觉得你很可爱?"

    章唤一愣,"真的?"

    "自己想,我数到三,你老实说话还有机会补救。"

    不用数到三,章唤已经急吼吼地道:"我说,我都说。是...是承德侯找到我的,让我来做证明,我不用担下杀人的罪名,只要承认宅子和典租女人是我做的,就可以了。"

    "事成以后,我也就仗刑八十,顶天翻个倍而已。"章唤道:"所以我就来了。"

    章唤道:"宅子是我的没有错。但是我送给季世子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他在里面做什么,有多少人我都不清楚。甚至于这几天我都没有来过几回京城。"

    "求圣上、求大人饶命啊!"章唤道。

    他就是一个做买卖的,想要巴结个京城权贵,好不容易靠上了季林,哪怕因此受点皮肉之苦他也不怕的。

    为了将来,值得。

    可是皮肉之苦不可怕,可怕的是,居然会因此得罪圣上!他是脑子坏了嫌命长才会和圣上对着干。

    "伪证!"杜九言看着刘公宰,"你的好先生,在大理寺等着你呢。"

    刘公宰死死盯着他,眼底隐隐透着杀意。

    "第二。"杜九言竖起两个指头,"刘秀才一家的死,我在查陆朝的时候,在他的遗物中,意外拿到了几封信,在其中的一封信中,陆朝清楚地记录了,别院中进进出出每一个女子的日期。"

    她亮出去呈给齐代青,齐代青拿出来和五十三份契约做比对,微微颔首,道:"没有错!"

    刘公宰恼怒不已,这个人居然私藏了证据,一直没有拿出来。

    "除了这封信外,还有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和张三通来往的信件,也正是因为这封信,我才知道陆朝和张三通之间有联系。"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她才很笃定申道儒的案件有误。

    "我闲暇之余,去了一趟死者刘秀才家中。"杜九言道:"依照张三通所言,他当时先问过刘秀才可否典租康氏后,得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随后季林到了现场,便持刀将刘秀才杀害。"

    "认识这个吗?"杜九言从宴通手里拿了一块扇坠出来,是一块铜钱大小的玉璧,下面栓着紫色的璎珞,很好看。

    季林一怔,道:"是、是我的。但是我已经丢了一年多了。"

    "没错!"杜九言道:"去年八月你杀刘秀才的时候丢的。"

    季林愕然,"我没有杀刘秀才,杀人的是张三通!"

    "你知道这个扇坠在哪里发现的吗?"杜九言话落,季林脸色变了变,就听到她道:"在他的尸骨里。当日你杀他的时候,扇坠掉了,而残存一口气的刘秀才,将这个扇坠吞进了肚子里。"

    "他在等,等有朝一日有人开棺验尸,发现他骸骨里剩下的这个东西,替他报仇!"

    季林猛然抓紧了衣襟,一双手指甲泛白,微微发抖。

    "刘先生,我说了这么多,您听懂了吗?"

    "藏匿证据,你很无耻!"刘公宰气愤不已,刘秀才的案件根本和她无关,没有想到她居然闲的去查对手的案件。

    "不藏,怎么能让你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废话连篇!"杜九言冷笑道。

    "大人!"杜九言道:"至于姚氏被杀,在那天夜里在那个房间,到底是谁杀的她。我们不如听一听当夜在里面的人怎么说吧。"

    齐代青颔首。

    "不用问了。"季林忽然直身,喊道:"姚氏是我勒死的,当夜房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姚氏是他勒死的,别人来做客没有这个胆子!

    所以,他不能再牵扯别人进来。

    事情,不要闹大,如果真的要死,就让他一个人死好了!

    刘公宰上前一步,对季林道:"你不能全部担下来。明明还有别人!"

    季林看着刘公宰,反问道:"我不认,刘先生能辩赢这场官司?"

    "我能让你不死!"刘公宰道:"事情还没有完!"

    "你不能。"杜九言看着刘公宰,"而且,我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听你狡辩,和我扯皮。证据证人确凿,你问问大人,还给不给你机会?"

    刘公宰怒瞪着杜九言。

    "被告讼师,杜九言说的没有错,你再辩讼就是强词夺理。不依法依据的辩讼,就是在扯皮。"齐代青道。

    刘公宰正要说话,外面就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嘘声,有人道:"你这个讼师,简直是胡搅蛮缠。"

    "头一次你说的还有理有据,可杜先生都针对你反驳拿出证据了,你还在这里扯来扯去,扯个什么劲儿。"

    "速速歇着吧你,丢人呢。"

    刘公宰指了指杜九言,道:"好,很好!"

    说着要走,杜九言拦住了他,"别走啊,案子还没有判刑呢!"

    "与我无关,我已经完成了职责。"刘公宰道。

    "判你的刑!"杜九言含笑道:"你唆使章唤做伪证,可不能想这么糊弄过去。"

    "刚刚好,和你昔日的先生做个伴儿。"杜九言道。

    "你休要得寸进尺。"刘公宰道。

    "到底是谁得寸进尺?你明知这个案子,没有人敢接的原因,你却偏偏接了。难道你是遵守人人有权请讼师的准则?你是因为这个案子,输,你是应该的,可要是赢了,你却能一战成名。"

    "如此好的机会,你又怎么会错过呢。可你好好辩讼也可以啊,却来糊弄人,你是糊弄我还是糊弄齐大人疑惑糊弄圣上呢?"

    刘公宰吓的一抖,跪了下来,道:"你休要胡言,我对圣上对朝廷一片忠心。"

    "刘先生,当时你负气离开时的骨气呢?"杜九言话落,刘公宰要反驳,杜九言拂袖打断他的话头,拱手和齐代青道:"承德侯府世子季林,典租妇人五十三人,滥杀无辜人命八人,唆使威胁他人顶嘴受死,桩桩件件都能砍他的脑袋,大人也不用依律,直接判他斩立决!"

    齐代青听的心头澎湃,微微颔首,正好说话,后衙中,秦大夫人冲了出来,只和杜九言道:"你这黄口小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拼什么给我季林定罪。"

    "你敢,你们敢!"秦太夫人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季林,"我的孙儿,别怕,有祖母在呢。"

    赵煜从后面冲了出来,眉头紧蹙显然不高兴。

    "胡闹!"安国公来拉自己的妹妹,"还不快松手,这是公堂,岂容你放肆!"

    秦太夫人道:"哥,你成天想着朝廷想着圣上,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季林是我的长孙,他是承德侯府的将来,他死了承德侯府就倒了!"

    "绝对不可以。"秦太夫人道:"不过几条贱命而已,他们要多少钱,我们赔,但是绝不能让我孙子死,他们不配!"

    她年纪大了,身份又尊贵,就算是赵煜也不好让人直接将她拖走。

    杜九言实在没耳朵听秦太夫人的话,摇了摇头正要开口怼她,忽然斜楞一把刀,凉飕飕地架在了季林的肩头...

    季林僵住,浑身冰冷。

    所有人都朝拿刀的人看去。

    就见桂王不急不慢地在季林的脖子上,磨了磨的刀。

    "你、你干什么!"秦太夫人三魂骇丢了七魄,"刀剑无眼,你快把刀放下来。"

    赵煜也指着桂王,"休要胡闹。"

    "不放!"桂王嬉皮笑脸地道:"方才秦太夫人说了,那五十三个女人,八条人命都比不上季林的命高贵。"

    他说着,用刀背拍了拍季林的脸,"如此推论,本王杀了季林,也是他修来的福气!"

    季林吓的直抖。

    杜九言暗暗竖起个大拇指,王爷这一招漂亮啊。

    唉,还是身份高点好,一亮相胜过千言万语!

    杜九言很羡慕。

    "王爷,你不要胡闹。"秦太夫人指着桂王,道:"你好歹和季林是从小的玩伴,他待你如同亲兄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桂王扬眉,"我最小,那他是我哥?"

    秦太夫人吓的噗通跪下。

    "哦,忘记了一件事。"桂王一脚踩在季林的肩膀道:"绯烟宫,翡翠宫...你住的不错啊,感觉如何,嗯?"

    季林摇头,"没有,没有,都不是我做的。"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桂王看着赵煜,"哥,你杀不杀,要不是杀我现在就弄死他!"

    赵煜看着桂王,真是又生气又无奈,这个臭小子就算是说正经事,也给人不正经的感觉。他心头微暖,指着季林道:"既是判斩立决,就不要再等秋审了,明日拉去菜市口,砍了!"

    "不要!圣上,您不能杀我季林啊!"秦太夫人哀嚎一声,撅了过去。

    季林吓的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安国公,"赵煜连带着对安国公也有些生气,"秦太夫人身体不好,让她以后就在家里休息吧,没事不要出来走路,以免生病。"

    安国公一脸苦涩,"是!"

    承德侯带着兄弟上来,扶着秦太夫人下去。

    "接着判。"赵煜道:"依法办事。"

399 二十七

    赵煜话落,忽然响起鼓掌声,他一愣就看到杜九言正一脸崇拜地冲着他鼓掌,行礼道:"圣上英明!"

    "圣上一身浩然正气,是天下百姓之福!"

    她跪了,大家也不能不跪,随即衙门外所有人百姓跪下。

    "圣上英明!"

    "圣上一身浩然正气,是天下百姓之福!"

    所有人齐声高唱,声音整齐荡气回肠地旋绕在耳边。

    "圣上英明,大周必定繁盛昌荣,千秋万代!"

    众人念叨:"大周繁盛昌荣,千秋万代!"

    赵煜眉梢高高扬起,眼底饱含了笑意。每一日他都会受百官朝拜,这样奉承的话,他听的都腻了。

    可是此刻此刻,他却心潮澎湃。

    因为,这些人的跪拜和高喊的话语,都是发自肺腑,而不是仅仅是跪拜时的一句不走心的口号罢了。

    "都起吧。"赵煜将安国公扶起来,又招呼外面的百姓,"都起来吧。"

    所有人谢恩平身。

    赵煜转身在公堂内设的椅子上坐下来,朝杜九言看去一眼,指了指她和桂王...

    这两个人呢,真是"沆瀣一气"。

    申道儒站在一侧,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却久久难平。他不平的不是杜九言赢了这个案子...而是杜九言当时在他定案之前,就找了刁大开了刘秀才的棺。

    她拿到了扇坠却没有给他,而是悄悄藏起来,留作今天才用。

    难道,她早就知道,如果他翻案重查,是一定不会及时再结案,也不可能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给她用?

    这个年轻可真是不简单,走一步算了三步。

    证据,线索不一起放出来。圈套故意露个入口,引得别人进去,从而彻底一网打尽。

    申道儒会想自己年轻时的情况,和她比起来,确实不如。

    "承德侯世子季林,草菅人命,目无王法,今依律判处斩立决!明日午时行刑!"

    "章唤,由他人唆使做作伪证,念他初犯又认错态度良好,故杖责八十,徒一年,以儆效尤!"

    "刘公宰,从讼师业已几十年,却不思进取手段败腐,为了赢不择手段,不惜做伪证以达目的,却忘记讼师职责和初衷,故今废除气讼师牌证,终生不得再做讼师。另依律判罚徒刑半年,以儆效尤!"

    刘公宰跪下领罚,单德全上前来,将他的讼师帽收了,他拢着手垂着头没有说话,目光平静,蕴藏着不甘。

    杜九言,只要我不死,必和你势不两立!

    他身后,杜九言看着他哀叹,怎么不把罪犯的重点,好歹斩草除根拉,否则,将来他出来,估摸着还得来找她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可惜她是讼师,不然黑心点,直接灭口多好。

    人太正直守法,不是好事啊。

    "门外五十一位丈夫听罚,尔等扰乱纲纪,典租妻子,今依律判尔等杖..."他说了一半,桂王道:"加倍,打死一个少一个。"

    齐代青嘴角抖了抖,不由去看赵煜。

    这种事桂王没有胡闹,就算是胡闹赵煜也会给他面子的。

    "杖责一百六十,立刻执行!"

    门外又是一迭声的喊冤求饶。

    "圣上!"齐代青下来,拱手道:"您可还有吩咐?"

    赵煜看向杜九言,"其余人等,可还有犯法的证据,一并办了?"

    齐代青哀嚎一声,看向杜九言。

    "回圣上的话,学生能力有限,能查到的也就这些了。"杜九言拱手道:"学生辜负了圣上所托,请圣上责罚。"

    赵煜也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他问一句是应该的,可却怕杜九言又拎出来一堆的证据,证明关在宗人府里的其他几个人有罪。

    杀一个季林已是翻天覆地,若再杀五个人,那事情闹的也太大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

    "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两天,过两日朕会让薛按来请你上早朝,届时朕会在早朝上,给你嘉赏!"

    杜九言行礼,"学生谢圣上。"

    "了了一桩心事,朕也累了,回去歇着了,"赵煜起身往后衙走,申道儒拱手送他,赵煜停下来看着申道儒,道:"你虽是前辈,但这次输给杜九言也不用放在心上,朕也知道这个案子不容易,查不清楚不怪你。"

    说着,含笑走了。

    申道儒抱拳谢恩,脸色难看至极。

    赵钰这话看着是抚慰夸奖他,可是却在夸杜九言。

    因为他没有查出来的案子,杜九言查出来了。说是比试一人一个案件,可是最后两个案件都是杜九言查破辩讼的。

    他不但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

    众人送赵煜离开,安国公等人也随之离开。

    "恭喜你,杜先生!"单德全抱拳道:"此番能和杜先生您一起做事,单某学到不少,多谢!"

    杜九言摆手,"多谢单捕头,您办案眼睛,也让杜某见识到府衙捕快门的风采。"

    单德全笑了,跟着他后面的十几个捕快也都笑了。

    有人道:"杜先生,我们比邵阳的捕快好吗?"

    "肯定的,"杜九言道:"各位可是京城府衙的捕快,邵阳那小地方,岂能和你们相比。"

    大家都知道她故意这么说的,所有都笑了起来。

    "改日杜某请客,"杜九言拱手,"辛苦各位了,告辞!"

    她说着出去,看到刁大,忙上前笑着道:"刁叔,这一次多有得罪了。"

    老刁拱手道不敢。

    这尊佛,他吵不过打不过,还是供着点比较好啊。

    杜九言笑眯眯出去,门外,有几个小厮飞快地朝各地跑去,一个小厮跑的最快,迅速地钻进一个巷子,站在贴着南安伯府门牌的侧门口,迫不及待地敲门,里面的婆子打开门,一脸紧张地道:"案子判了?快去快去,侯爷和夫人都等着呢。"

    小厮一路飞奔,都不用通传冲进了正院里。

    正院的暖阁里,南安侯和夫人已经迎了出来,道:"怎么样,案子结束了吗?定罪没有?"

    "金东定的什么罪?"南安侯夫人紧紧攥着帕子。

    小厮激动剂喘着气回道:"没有,没有给咱们公子定罪。"

    "没有?"南安侯不敢置信地问道:"圣上不是说要彻查的吗?没有查吗?那季林呢,也没有定罪吗?"

    小厮回道:"季林判了斩立决,明天就处斩。"

    南安侯夫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圣上将案子交给了西南会长杜九言,等所有人都判刑以后,圣上就问杜九言,其他可有证据。"

    "杜九言就说他能力太弱,没有查到其他人的罪证。"

    "圣上就说那就暂时关着吧。"

    南安侯夫人腿一软,由身边的妈妈扶住了,她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这一次金东平安回来以后,我一定给您重塑金身,一定让金东老老实实做人,再不宠溺他了。"

    "你谢菩萨有什么用,这分明就是圣上不想把事情闹大,放过金东几个人!"南安侯道:"这个杜九言也是聪明人,她没有去细查。否则,就算金东没有杀人,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够他吃苦头的了。"

    "这个人情,算是给这个西南会长欠着了。"南安侯道。

    南安侯夫人道:"能保住我儿的命,不管多大的人情我都还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安侯夫人一边念着,一边去给菩萨上香。

    不知南岸侯,别的几家亦是如此。

    京中各门各户盘根错节,案子一锤定音后,多少人家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刻,杜九言还站在府衙的门外,现场答疑。

    好半天,才送走大家,小萝卜扑过来抱着他,道:"爹啊,今天这个案子是不是特别难啊?"

    "是很难,不过你爹我聪明,有惊无险!"杜九言道。

    段应几个人围上来,你一眼我一句的和她说恭喜。

    "忽然很想念邵阳。平常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去董掌柜那边打秋风了!"杜九言叹气地看着蔡卓如,"蔡公子你要努力啊!"

    蔡卓如轻笑,道:"好!"

    "你让人家努力给你打秋风?"跛子白了他一眼,将小萝卜接过来,道:"我还没有请过客,今日我请。"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他,"跛爷,什么规格?"

    "天香楼,"跛子面不改色,"敞开吃。"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招呼大家,"兄弟们,我们跛爷有钱,千万别给他省!"

    "天香楼敞开吃,那可不是有钱这么简单,是很有钱啊。"窦荣兴道:"我和宋吉艺在门外走了好几次了,幻想着有一天能进去吃一顿。"

    桂王撇着他们,"至于这么抠搜吗?不就一顿天香楼,多大的事。"

    杜九言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走,走,吃臭道士的去。"桂王起哄,一点不觉得羞愧,径直走在前面。

400 二十八

    天香楼这两日的生意极差,平日极难定到的雅间,这个时候居然还空着两间。

    他们一进去,小厮激动地迎上来,直接找桂王说话,"赵公子,您今儿是要一间大的,还是分开两间?"

    "一间大的开两桌。"桂王道:"好酒好菜敞开上。"

    桂王负手走在前面,一副阔绰豪气的架势。

    "跛爷,有人抢你风头。"杜九言挑拨离间,"要不要打架,我可以借给你匕首。"

    她说着,将自己的小匕首递过去。

    "我有刀!"跛子撇她一眼,"不过,依我们的关系,你是不是应该帮我。所以匕首你留着,一会儿帮我的时候用。"

    杜九言摆手,"我最近脑子费的太多人虚弱,你们打的时候我可能..."她说着顿了顿,"只能在一边看热闹。"

    跛子敲她的额头,"那一会儿给你点个猪脑花,你多吃点,补脑!"

    "咳咳..."桂王停下来看着两个人,"后面有海货,臭道士你去看看吧。"

    跛子看着他。

    "你请客,难道还要我去看?"桂王道:"第一次吃你的,你的态度好,以便让你的请客更加完美。"

    "我去,"蔡卓如呵呵笑着,"对于海货,我比较有经验。"

    说着带着宋吉艺一起去挑海货。

    "言言,跟我坐!"桂王拉着杜九言坐在自己身边,小萝卜自动跑她身侧坐下来,跛子坐在对面,其他人自动找位置坐下。

    "一次比试真的是跌宕起伏啊,我们一会儿输一会儿赢,我都几天没睡好了。"钱道安苦笑道。

    "嗯,我也是,晚上做梦都是有人把我们所有人都撵出了西南。"

    "先生,您什么时候去验刘秀才的尸的?"段应问道。

    杜九言回道:"我在陆朝和朋友的书信里看到了张三通的名字,所以我先去了张三通的家,但可惜没有收货。于是我又去了刘秀才家里走了一圈,依旧毫无收获。"

    "于是,我就威胁老刁和我去开棺了。"杜九言道。

    窦荣兴一脸惊奇,"这...这些事和开棺有什么关系?"

    "贼不走空。"杜九言道:"我既想到了申道儒没有想到的,那必然要得到点什么才行。"

    众人愕然,窦荣兴竖起个大拇指,"九哥,我认为你这是强盗逻辑。"

    "我这是聪明,一般人可没有我这样的本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会儿饭菜上来,西南十个学生举杯敬酒,道:"先生,我们十个人代表西南所有师兄弟,敬您。"

    "这么隆重啊。"杜九言正要说话,桂王在一边敲着桌子,笑盈盈地地道:"十个人一起敬没有诚意,应该一个一个来。"

    杜九言冷冷地看向桂王,一挥手道:"兄弟们,今晚把王爷放倒!"

    "关我什么事?"桂王笑着往后缩,指着杜九言,"咱们两个人单挑!"

    杜九言摆手,"我一狗尾巴草不与牡丹争国色!"

    "轮着来,今晚王爷不醉,咱们不走!"杜九言道。

    "看来我要亲自上了,"跛子咳嗽了一声,道:"喝的都是我的银子,心疼。"

    众人哈哈大笑。

    "臭道士,想单挑是不是?"桂王眯眼看着跛子。

    "王爷,单挑你不是我的对手。"跛子道。

    桂王拍桌子,"挑衅我?今晚让你看看爷的本事。"

    "是,你醉成烂泥,必然是让我们看本事的。"跛子道。

    桂王冷笑,"谁出丑还不定。小二,上酒!"

    小二上酒,大家各自坐下来上菜吃饭,小萝卜一手抓一个鸡腿,递给桂王和跛子,"先吃点垫垫肚子,这样不容易醉!"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把鸡腿吃了。

    杜九言有些惊讶地看着跛子,"你在邵阳都没膨胀和桂王杠,怎么到他的地盘来了,反而膨胀了?"

    跛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啊!"杜九言立刻明白了,"京城也是你的地盘!"

    跛子笑而不语。

    桂王看着他眼睛眯了眯。

    两人斗酒,其他人吃菜,饭吃到宵禁天香楼打烊。

    地上倒了一地酒坛子,桂王和跛子还在大眼瞪小眼。

    "好累!"杜九言道:"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出丑,这一坛子都是钱,我看算了吧。"

    桂王招手,"言言,我醉了,过来扶我。"

    杜九言抱着小萝卜,正要过去,忽然手臂被跛子拉住,他低声道:"我也醉了!"

    桂王的目光像刀一样,刷地一下投向跛子。

    跛子也看着她。

    "要不,你们互相搀扶?"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看着桂王,"王爷,走吧!"

    "走就走,谁怕你。"两人搭着肩膀互相较着劲走在前面,步伐都不稳健。

    杜九言哭笑不得,将打瞌睡的小萝卜交给蔡卓如,她负手跟在后面。

    "明天还有事吗?"蔡卓如低声问道。

    杜九言摇头,"没有。你有事?"

    "我请了工匠也画了图纸,你过帮我看看合适不合适,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蔡卓如道。

    杜九言点头,"行。明天早上起来后,你来找我,我陪你去看铺子。"

    "好。"蔡卓如道:"你来了两次京城,却都还没有玩过吧?现在香山的红叶都红了,想不想去看看?"

    "带上风筝,小萝卜一定很喜欢。"

    杜九言点头,"行啊,反正很闲,一起一起。"

    蔡卓如笑了。

    前面两个互相较劲的人忽然停下来,桂王冲着蔡卓如招了招手,"来,到我们中间来。"

    蔡卓如一愣。

    "我和王爷都走不稳,你来帮帮忙。"跛子道。

    蔡卓如想了想,继而失笑,将小萝卜给杜九言,走到桂王和跛子的中间。

    三个男人并排搭着肩膀,走的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到家,闹儿带小萝卜去睡觉,杜九言看着三位正在较劲的人,咳嗽了一声,"此时无人,劳驾问一句,三位是在争宠?"

    "哎呀,我这外形英俊,人格魅力又强大的人,实在是头疼。"杜九言负手踱步看着三个人,"不然,我雨露均沾,也弄个翡翠宫绯烟宫?"

    桂王瞪她。

    跛子似笑非笑。

    蔡卓如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道:"不要胡说。"

    "今天我们高兴,不然我们四个人抵足而眠?"杜九言眸光亮晶晶,三位年轻男子,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光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桂王指着天,讥讽道:"你的脸,比今天的月亮还大!"

    "她膨胀了!"跛子道。

    蔡卓如叹气,问道:"你也喝醉了?"

    杜九言扫兴地摆手,"散了散了,真是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说着,背着手百无聊赖地走了。

    桂王和跛子各自散开,回房睡觉。蔡卓如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刻,吴文钧已在任延辉的书房坐了两个时辰,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很不好。

    过了许久,任延辉道:"圣上如此,也算是息事宁人,如果再查下去,怕是勋贵们就受不住了。"

    "先顶不住的,应该是安国公。听说秦太夫人此刻还在安国公府里哭。"吴文钧道。

    任延辉笑了笑,"自己没有管好子孙,现在哭闹又有何用。那么多条人命,圣上岂能说放就放。"

    "那些勋贵,也该敲打敲打,成日里什么都不做,却能过的逍遥自在。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吴文钧说完喝了口茶,没有再继续说。

    任延辉提笔写字,又停下来看着吴文钧,"邱文力的死比预期的反应低,既有这个效果,也不算白忙活了。"

    吴文钧应是。

    几条街相隔,鲁章之洗漱完出来,鲁夫人正坐在炕头上,给鲁念宗擦拭头发,听见脚步声,问道:"承德侯府没有来找你吧?"

    "找了。"鲁章之在对面坐下来,鲁念宗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等下认真看着,他会心一笑,"前几日给你找的书,都看完了?"

    鲁念宗仿佛没有听见,一心沉浸在书里。

    "也是作孽,死了那么多人。"鲁夫人个子不高,皮肤白白的,眼角缀着几条细纹,笑起来闲得很和气,慈眉善目便就是这样的神采了。

    鲁章之嗯了一声,道:"此事,是好事!"

    鲁夫人扫了他一眼,嗔怪地道:"你可别和我说朝廷的事。我就从我的角度来看,若换我是秦太夫人,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她说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婿还有做了一日王妃的外孙女。

    "安国公府也真是狠心,说立碑就立碑!"鲁夫人道。

    她没头没尾,鲁章之也听得懂,"桂王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吧。这件事他们做的对,你不要胡乱起恻隐之心。"

    "那孩子..."鲁章之也叹了口气,"也和你不亲,你说的多了,反倒让安国公难做,显得他冷血无情。"

    鲁夫人点头,"我晓得,就是在家和你说说而已。"

    "萝卜!"鲁念宗忽然指着书上,"萝卜!"

    鲁章之看着他,鲁夫人问道:"想吃萝卜了?明儿让厨房给你做!"

    "他想小萝卜了,杜九言的儿子。"鲁章之道:"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应该能出门访客了。明儿你给小萝卜送请柬,请他来家里玩。"

    鲁念宗点着头,"现在就去写!"

    说着趿着鞋就去书房了。

    "这回,我也见见!"鲁夫人道:"总听你们说,对杜九言父子两人特别好奇。"

401 二十九

    "爹啊,"小萝卜一早起来就收到了请柬,推醒了杜九言低声道:"大白牙请我们去家里做客。"

    杜九言一下子清醒了,捧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儿子,"是大白牙请的不是鲁阁老?"

    小萝卜将请柬递给她。

    "你去。"杜九言低声道:"让你钱伯伯陪着你去。"

    钱道安也是崇拜鲁章之,喜欢他的字和为人。

    "好,好啊。"小萝卜道:"我会小心翼翼的,不会让人发现我们的秘密。"

    杜九言道:"你只要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就行。至于外貌,连太后娘娘都没有认出你,就更加不用怕别人了。"

    说小萝卜和桂王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后都没敢认。

    实在是,没有人会想得到,秦九烟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有身孕了。

    "嗯,我知道了。"小萝卜点头,"那爹啊,您今天干什么去啊?"

    杜九言打了哈欠又躺下来,"再让我睡会儿,让后陪着你蔡叔叔去看他的铺子!"

    "那我走了。"小萝卜找了一件宝蓝色的缎面袄子换上,梳着一个小发髻,发髻上缀着蓝色的缎带,笑起来眉眼弯弯实在是又漂亮又童趣。

    钱道安和小萝卜一起上了马车,口中一直碎碎念着。

    "您放心,这个时候鲁阁老肯定去朝堂了,只有大白牙在家里等我。"小萝卜道:"大白牙很有意思,和我一样有意思。"

    钱道安心不在焉的点了头。

    两人进了鲁府内院,钱道安先下车再反身接小萝卜。

    小萝卜站在车上,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站在如意门边上的男子,冲着他挥手,喊道:"小萝卜!"

    "大白牙!"

    小萝卜跳下车,冲过去被跪在地上等他的鲁念宗抱了个满怀。

    "小萝卜。"鲁念宗揪了揪小萝卜的头发,又叩着自己的牙齿,"我是大白牙。"

    小萝卜嘻嘻笑着,"大白牙,我给你介绍钱伯伯,他是以为讼师。"

    鲁念宗去看钱道安,冲着他一笑,"钱伯伯,好!"

    "鲁公子好。"钱道安知道鲁念宗,所以并不奇怪,冲着他行礼,鲁念宗道:"我们去书房玩儿。"

    三个人就去了书房。

    钱道安仿佛进了一个书的世界,三个墙壁全部都是书。

    "除了爹的桌子不能我们乱翻外,什么书你都可以看。"鲁念宗和钱道安道:"你喜欢看书吗?"

    钱道安点头,"喜欢的。"

    "那你看吧,我们也看书。"鲁念宗拉着小萝卜在自己专属的毯子上趴着,小厮上来茶和点心,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和交代就出去了。

    钱道安惊讶鲁府的随意。如果是别人家,书房这样私密的地方,是不可能随意让外人走动,还能随便找书看。

    "鲁阁老真的是坦荡的君子啊。"钱道安没有乱翻,抽了一本他一直想要看,却一直没有找到的书,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看了起来。

    毯子上,鲁念宗和小萝卜靠在一起,他给小萝卜读书听。

    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小萝卜趴在毯子上,手撑着下巴,听的很认真。

    "少爷,"鲁夫人身边的贾妈妈推门进来,笑着给钱道安还有小萝卜行礼,道:"夫人请钱先生和小萝卜去吃饭!"

    钱道安有点尴尬,朝小萝卜看去。

    "我和钱伯伯就不留在这里用饭了,我们这就去给夫人请安,就回家去了。"小萝卜拱手道。

    鲁念宗拉着他的手,"下午再走,等会儿我们去钓鱼!"

    这个天气钓鱼很冷的,小萝卜看钱道安。

    钱道安觉得小萝卜很想去,就微微点了头。

    "好啊。"

    "我背你,"鲁念宗起来,将小萝卜背在肩膀上,"现在我们是一只鸟!"

    他站在门口,撑着小萝卜的手。

    "我是大白牙鸟,你是小萝卜鸟!"鲁念宗道。

    "飞吧!"小萝卜指着前面,鲁念宗就跑了起来,两个穿梭在鲁府的花园里,经过的人看着又害怕又开心。

    鲁夫人站在门口,冲着两个人招了招手,"快停下来,回头摔着了。"

    小萝卜打量鲁夫人,她大概五十几岁吧,皮肤白白的笑起来特别慈祥,他也冲着鲁夫人笑着,和大白牙道:"我们快停下,你娘要生气了。"

    "娘。"鲁念宗停下来,"钱道安,小萝卜!"

    鲁夫人和钱道安颔首,道:"他父亲去朝堂了,家里只有我们娘儿,慢待您了。"鲁夫人道。

    钱道安拱手,道:"夫人太客气了。上午在阁老大人的书房看了一本一直想要看却从未看到的书,实在是太幸运了。"

    "想看什么随便看,我家什么都没有,就是书多。"鲁夫人招呼他们,"都快进房里,饭菜都好了。"

    她和钱道安说完话,这才去看小萝卜,招了招手,"你爹今天还有事?"

    "嗯。她昨天就答应了朋友,所以今天不能来。"小萝卜道。

    这个小孩还真是讨人喜欢,鲁夫人坐下来打量小萝卜,"你去宫中,太后娘娘是因为觉得你像桂王爷小时候,所以请王爷收你做义子了?"

    "嗯。娘娘说我和义父小时候一模一样。"

    鲁夫人笑了,"那可真是缘分!"她摸了摸小萝卜的头。

    小萝卜一回头,看着墙上多宝阁上放着一个插屏,插屏里是一副刺绣。

    这个刺绣很特别,因为她绣的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这是我女儿的画像!"鲁夫人见小萝卜看着,介绍道:"不过她已经去世了。是不是觉得这个绣品很神奇?"

    小萝卜一边点着头,一边打量着。原来外祖母长的这样吗?

    娘的容貌还是有些像外祖母。

    钱道安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吃饭。"鲁夫人捏了捏小萝卜的脸,她以前还想如果活的久一点,能看到儿子孙子重生子...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到时候,她就准备一堆的封红啊,宝贝啊放在手边上。

    哪个孩子喊的甜她就赏她一个封红。

    一大家人,大人笑孩子闹的,多有趣。

    可惜...她的念宗这辈子怕是不能娶妻了,而九烟也没了。

    她是享不到儿孙的福了。

    鲁夫人一时走神,等醒神,就发现菜碗里多了两块子肉,她一愣,小萝卜正冲着她嘻嘻笑着,"您吃肉!"

    "谢谢!"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

    家里有孩子就是不一样。

    "外面什么声音?"鲁念宗竖着耳朵听,大家都不晓得,钱道安解释道:"今天午时三刻,承德侯世子爷被斩首。"

    鲁念宗很惊讶,转头看着鲁夫人,"娘,我想去看!"

    "你别去了,那边人多。"鲁夫人凝眉道。

    鲁念宗摇头,"我带着人保护我,而且,小萝卜也喜欢看到,对吧。"

    小萝卜不想看,但是鲁念宗都这么说了,他肯定要给面子的,"嗯!"

    "那你们快点吃饭,吃完了过去还来得及。"鲁夫人催着道。

    两个人三两口扒着碗里的饭,一会儿吃完了,鲁念宗扛着小萝卜就跑。小萝卜目瞪口呆,喊着道:"哎呀,我中午吃的都要被倒出来了,你慢点,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钱道安匆匆和鲁夫人行礼,跟着追出去。

    "喊八个小厮一起去护着,两个都是孩子,一定要护周全了。"

    鲁念宗背着小萝卜,随着人流走,小萝卜抱着他的脖子,道:"你累不累啊,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矮!"鲁念宗伸长了脖子,也不看地上,直奔目的地,路上不断撞到别人他也不停下来,"会被人踩着。"

    小萝卜哦了一声。

    菜市口有点远,鲁念宗跑的满头大汗,等他到的时候,岸边已经人山人海。

    两个人弓着要,钻在人群里。

    小萝卜还好,他个子小又是个孩子,大家看见了就让一让,鲁念宗个子高人又魁梧,还像个孩子一样钻来钻去,立刻就有人骂了起来。

    "对不起哦,对不起哦,大白牙不是故意的。"小萝卜跟在后面道歉。

    他道歉,鲁念宗也停下里咧着牙齿,"对不起。"

    生气的人就知道这男人的脑子不是很正常,就不再计较。

    两个人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就看到被押跪着的披头散发的季林。

    季林和鲁念宗是认识的,他们若真要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鲁念宗的姐姐嫁的是季林的表舅。

    "刀砍在哪里?"鲁念宗蹲在地上,和小萝卜平视,小萝卜抹着跛子,"这里。"

    鲁念宗倒吸了一口冷气,"疼!"

    "嗯,很疼的。"小萝卜道。

    鲁念宗看着季林,目光流露出同情,季林也看到了他,凝眉撇过头去。

    "季林。"承德侯府的人哭着来了,在对面哭闹了起来,秦太夫人和季林的母亲以及妻子,还带着家里的婆子丫头,哭成了一片。

    人群里有人喊道:"就这样的畜生,你们还有脸哭,早死早托生。"

    "畜生!"一个女人喊着,啪叽朝上面丢了一只鞋,随即,无数只女人的鞋,像暴风骤雨似的丢上去。

    季林被砸的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是畜生?"鲁念宗问小萝卜。

402 三十

    小萝卜低声道:"他的案子是我爹辩讼的。他很坏,杀了很多人。"

    "讨厌他的,都是女人!"鲁念宗发现了,"这些女人,好可怕!"

    他话落,不知道这话被谁听到了,就照着他的后脑勺怼了一下,鲁念宗一脸委屈地回头去找。

    发现身后人挤人的都是女人。

    "可怕!"鲁念宗捂着头,和小萝卜道:"我们走吧!"

    小萝卜点头,又盯着季林看了一眼,和鲁念宗顺着人群往外钻。

    根本钻不出去。

    两人又只能回来,重新站在前面。

    季林的四周都是鞋啊,烂菜叶什么的,那边承德侯府的几个女人也是被砸的狼狈不堪。

    和季林一起玩的几家远远看着,心惊胆战。

    不由庆幸自己家的孩子没有和季林一样。

    "时辰到!"齐代青丢了令牌,在季家妇人们的惊叫声中,刽子手手起刀落,鲁念宗一手捂住小萝卜的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的可又好奇的留了个缝。

    人群里发出惊叫。

    季林倒在行刑台上,秦太夫人和秦夫人晕在地上,那边哭的哭喊的喊乱了套子。

    齐代青让人用白布盖上,让承德侯府的人来收尸。

    惊叫声过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在喊着杀的好,高呼圣上万岁。

    "杜先生来了?"有妇人问道。

    "没有看到。"大家纷纷去找,没有看到杜九言,忽然不知道是谁指着小萝卜,道:"那是她儿子小萝卜。"

    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投在小萝卜的身上。

    "完了!"小萝卜拉着鲁念宗就跑。

    "杜公子,我们没有恶意,你别吓着了,别跑啊。"

    "都别追,会吓着杜公子的。"

    大家都不敢追着跑,小萝卜和鲁念宗在巷子里停下来呼呼喘着气。

    "他们为什么追你?"鲁念宗问道。

    "因为我爹有名气啊。"小萝卜刚说完,忽然听到了脚步声,有一队人冲着他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个是八九岁的少年,带着四五个小厮。少年披麻戴孝目露凶光,叉腰看着小萝卜,"你是杜九言的儿子?"

    "不是,"小萝卜摇头,"我是鲁大人府上的客人,这位是鲁大人的公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人一看就是坏人。

    "刚才我分明看到大家说你是杜九言的儿子了,你要不是你跑什么。"少年冷笑一声,"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看你德行就知道你死了爹,而且你爹还是个坏人。小萝卜笑的一脸无害,"我不知道。"

    鲁念宗喘匀了气,将小萝卜拉身后护着,质问道:"你们干什么?"

    "打你们。"少年道:"我爹死了,我就让你死。让杜九言也感受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

    少年往后退,跟着他的打手就往前走,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冲着他们来了。

    "打,照死打,有什么后果我担着。"不就一个讼师的儿子,打死了就打死了。

    还能怎么着他。

    十几个打手冲上来,鲁念宗往前一站,打出去一拳没打到人,但是被对方一拳打在了脸上,他疼的红了眼睛,掉个头拉着小萝卜接着跑。

    小萝卜被后面的拽住,那几个人将小萝卜提起来。

    "你爹不是喜欢剖开人的肚子吗,我今天就剖开你的肚子。"少年上前来,挥着匕首狠狠地道。

    说着,照着小萝卜的肚子就捅上去。

    鲁念宗吓的惊叫。

    小萝卜脸色煞白,喊道:"爹啊,救命啊!"

    就在这是,偏僻的巷子里,凭空出现了十二个人,黑衣、蒙面、身形如幻影一般,少年喊道:"你们什么人。"

    十二个人只露着眼睛,并不说话,甚至手中都没有兵器。

    上前来,只听得到嘎嘣脆响之后。

    转眼功夫,少年带来的季家打手都咽了气倒在地上。

    不说对打,他们连对方如何出手的都不清楚。

    少年被吓的目瞪口呆,拿着刀护着。

    对面黑衣人上前,一手搭在少年的脖子上,正要捏,小萝卜喊道:"等、等一下!"

    黑衣人手停下来,小萝卜指着少年,"他是承德侯府的,杀了很麻烦。"

    "该死!"黑衣人声音沉沉的,手里用力,少年直翻白眼,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萝卜摇着头,"我、我在啊。还有、还有大白牙,很大麻烦的!"

    黑衣人看着小萝卜。

    "不杀,不杀。"小萝卜道:"打他一顿就行。"

    黑衣人点头,将少年提起来像摔鱼一样,啪叽摔在了地上,少年立刻被帅晕了,趴在地上。

    小萝卜和鲁念宗张着嘴巴,一脸的惊恐。

    十二个黑衣人没有停,一转身消失在巷子里,仿佛没有出现过。

    "好厉害啊。"小萝卜惊叹道,鲁念宗也点着头,"现在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异口同声道:"跑!"

    两人不敢再走深巷子,一路飞奔到鲁府。

    钱道安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小萝卜,看见他一颗心才落下来,"没有受伤吧,人太多了,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了。"

    "发生了点事,一会儿我告诉你。"小萝卜道。

    钱道安满面担忧,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将鲁公子送回家去,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小萝卜点头,和钱道安一起将鲁念宗送回去。

    下午,鲁章之回来,鲁夫人将家里的事告诉他,鲁章之道:"这么喜欢,改日再请他来玩儿。"

    "我说了,让他得空就过来,我们都在家里不出去的。"鲁夫人道:"章之,你觉得...我们给念宗抱个孩子养,行吗?"

    鲁章之停下来看着她,"去哪里抱?"

    "去你祖家同宗抱个堂兄弟的孙子儿子什么的,要才出生的,这样的孩子来了,我们好教养。"

    鲁章之也觉得可行,"我写信回家问一句,这也要缘分。"

    "没事,我们可以等的。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鲁夫人道。

    鲁章之点头正要说话,外面他的常随廖智低声道:"老大人,钱侍郎来了。"

    "等我回来再和你说。"鲁章之道。

    鲁夫人给他拿了披风披上,"急什么,着急也不能立刻给我变个娃娃,你忙你的,记得早点休息。"

    鲁章之颔首,去了外院的书房。

    "大人,"钱侍郎放了茶盅迎他,低声道:"金大人的家人,不见了。"

    当时户部的漕官田卯,最先招人牵出来的人是邱文力和都察院河道史金嵘。田卯等人到京城没过几日,邱和金二人就被抓进了大理寺。

    但隔了两日后,邱文力就死在牢里。

    现在只剩下金嵘了。

    "要开堂审问了吗?"鲁章之道:"临江知府毛文渊要到了?"

    钱侍郎应是,"说是快了,就这五六天的功夫。"

    "那看来,吴文钧拖延的时间够他用了。"鲁章之道:"看着他这仗怎么打吧,等着就好了。现在说不清,贸然伸手进去不但抓不到鱼,还弄的一身泥点子。"

    "嗯。而且我觉得桂王爷也很关注这件事,他虽然什么都没有问过,但是田卯和黄觉能安稳活着,就是证明了。"钱侍郎颔首。

    鲁章之赞同,"此事本就是桂王查到的,听说他在邵阳的时候就很生气。"

    "你也别着急,也就这五六天的时间里。"鲁章之道。

    钱侍郎应是想起来一件事,"今天季林被行刑以后,他长子在巷子里被人摔断了一根肋骨,肩膀也脱臼了。除此以外跟着他的打手都被人捏断了脖子。"

    鲁章之喝茶的动作一顿,这样杀人的手法简单粗暴,闻所未闻。

    而且,季林的儿子似乎也只有八九岁。

    "是遇见歹人了?承德侯府如今的状况,没有必要了吧。"鲁章之道。

    钱侍郎颔首,低声道:"有人说是季林的儿子打别人,然后对方还手,将他们打成这样。"

    "我下午在宫里,倒是没有听说。"鲁章之有些奇怪,"难道又是吴文钧做的事?"

    这手法也太低劣了。

    "是我!"鲁念宗推开门,露出个脑袋,"爹,是我和小萝卜。"

    鲁章之惊讶,喊他进来,凝眉道:"你和小萝卜怎么了,和这件事有关?"

    鲁念宗就将事情告诉鲁章之和钱侍郎。

    "岂有此理,季家是如何教养孩子的。季林的儿子不过八九岁,就敢用刀杀人了。"钱侍郎简直不敢置信。

    鲁章之难得沉了脸,问道:"你和小萝卜受伤了吗?"

    "没有!"鲁念宗摇头。

    "大人,这件事断不能如此算了,定要彻查清楚。"钱侍郎道:"承德侯府占着安国公的庇护,也太目无法纪了。"

    鲁章之没有接话,而是问鲁念宗,"黑衣人小萝卜认识吗?"

    "不认识。"鲁念宗道:"他也很惊讶。"

403 三十一

    "不用查。"房间里,只有跛子和杜九言父子两人,他咳嗽了一声,道:"是我的人!"

    杜九言看着他,一脸惊讶。

    小萝卜看着他,一脸惊喜。

    "你的人,是指你的手下?"杜九言砸了砸嘴,眸光亮晶晶。

    跛子道:"不止这些,不过都不重要。"他说着看着小萝卜,"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不用害怕,喊一声就好了。"

    小萝卜一把扑过来抱着跛子,"跛子叔,你为什么有这么多手下?他们都好厉害好厉害!"

    "那是因为双方实力不对等,如果对等了,他们也不过如此,"跛子说着,看着杜九言,"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杜九言道:"我在猜你的身份。"

    "猜到了吗?"跛子问道。

    杜九言托腮看着他,"我觉得你一定是黑帮老大,你们的帮派只接一些大买卖。这一次你出山,就是接了一个人的大买卖,来保护我们父子二人。"

    "是不是?"杜九言看着他。

    跛子白了她一眼,"承德侯府的事,你要报仇吗?"

    "不用我们出手!"杜九言笑盈盈地道:"他家的爵位保不住的。"

    跛子扬眉,"何以这么肯定?"

    "就是这么肯定。"杜九言道。

    跛子失笑摇头。

    三个人去了花厅,桂王从外面回来,听着大家小萝卜遇袭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凝眉问道:"有黑衣人保护,你没有上去捅他两刀?"

    "啊?"小萝卜张着嘴,"我...我不敢。"

    杜九言道:"他要是拿着刀就捅人,他和承德侯那败家小孩有什么分别?"

    "走!"桂王道:"我带你去他,你捅我看着。"

    杜九言想敲开他的头看看他脑子装的是不是迷糊,"现在别去,等他家落势了再去落井下石。"

    桂王瞪她,"也没有志气?"

    "没有,"杜九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他家现在逮着谁都想咬。可一块骨头比一块硬,正好我送出去,他们就发现我是块皮,然后就会逮着我不放。"

    什么歪道理,桂王问道:"你落井下石,那谁把他一家推井里去?"

    "吴大人!"杜九言扬眉道。

    桂王就懂了,田卯和黄觉可还在牢里,邱文力死了可金嵘还在。

    火候差不多了。

    "成,我搬好石头等着。"桂王道。

    第二日有御史弹劾承德侯府,说养而不教,子孙皆是膏粱纨绔,有何颜面让朝廷继续发放银子养着他们。方砍死了一个季林,他的儿子昨天就被人撞见带着打手去打杜九言的儿子。

    小小年纪,居然就打打杀杀嚷嚷着替父报仇。

    这样的小孩长大了后,又会是另外一个季林。

    于是说的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承德侯府一家人都弄死。

    "安国公,此事你可知道?"赵煜听完看着安国公。

    安国公拱手上前,道:"昨天老臣在承德侯府主持季林下葬的事,临下午的时候他的长子季长平被人送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他十四个常随。"

    "常随都死了,长平断了两根肋骨,摔的不轻,人至此还没有醒,具体是什么情况,老臣也不知情。"

    安国公确实不知道,但时至今日,因为承德侯府的事,连带着他说话都没有以前那样有力度了。

    "查一查吧。"赵煜态度一般,淡淡地道:"季长平受伤也不是小事,如果是有人故意打他,那你就帮他家主持公道。如果另有原因,你来报来给朕听。"

    安国公正要说话,方才说话御史道:"圣上,不用查,季长平昨天拦着的是鲁阁老公子和杜九言的儿子杜红麟。"

    鲁阁老没有说话。

    "带着十几个人还拿着刀,去拦他们?"有人惊奇道。

    世人都知道,鲁念宗是个智力不全的人,长到现在也不过五六岁孩子的智力。而杜九言的儿子,那是真的只有五六岁。

    安国公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鲁章之。

    "鲁阁老,这是如此?"赵煜问道。

    鲁章之不得不上前来,拱手道:"昨日犬子确实说了,说他和杜红麟在路上被季长平那孩子带着人拦住,还说提着杜红麟要剖开他的肚子。"

    "念宗也不过是个孩子,说的老臣倒没有相信。"

    "具体是不是,不好说。还要三个孩子都问一问才行。"

    那位御史道:"鲁阁老,您这也太好说话了。鲁公子心思简单,可季长平却是凶神恶煞,诚心杀人的。"

    "要不是被人救了,现在鲁公子和杜小公子可就..."御史摇头,一脸的后怕的样子。

    鲁章之叹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索性没有伤着他们两个人。"

    "若果真有此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安国公和鲁章之道:"那不过是个九岁孩子,却能做出此等行为,实在是骇人听闻。决不能纵容任由他胡作非为。"

    安国公气的不轻。

    "事情确实不敢笃定的说,毕竟两个孩子说的话。"鲁章之云淡风轻的,并不想追究打算放过对方的的态度。

    安国公摆手,"定要一查到底。"

    下午,他果然去查了这件事,如实回禀给赵煜。

    "安国公,"赵煜看着安国公,"虽承德侯府有百年的底蕴,可他们的根已经烂了,朕若再留着,就是养虎为患,将来必然还会酿大祸。"

    "你觉得应当如何做?"赵煜问道。

    安国公痛心不已,拱手道:"薅爵贬为庶民吧!"

    "秦太夫人那边,怕是要受不住。"赵煜道。

    "无妨,我去和她说。"安国公道。

    赵煜很高兴,颔首道:"那这件事就有劳你了。宅子等一切就不收了,但爵位是不能留了。"

    "是!"安国公应是,退了出去。

    当夜秦太夫人就吐了一口血晕了,承德侯夫人带着儿媳跪在了宫门外,求见太后娘娘。

    宫中侍卫拉了几次也没有拉走。

    天一亮,百官上朝的时候,承德侯夫人一头撞在了宫门上,血溅当场!

    赵煜头疼不已。

    一连三天,承德侯府的人所到之处,人人为畏惧不敢停留。

    而承德侯府的几位夫人太太,则几乎将所有衙门闹了一遍,非要求见太后和皇后娘娘。

    "怎么样?"杜九言和桂王蹲在王府后花园里钓鱼,上一次没钓成,这一次桂王要露一手给她看。杜九言百无聊赖看着顾青山,问道。

    顾青山回道:"金嵘的家人弄到手了。"

    "现在查到什么地步了?"杜九言好奇道。

    顾青山回道:"到邱文力和金嵘这里就结束了,再没有上前一步。"

    "那你要将田卯保护好啊。"杜九言和桂王道。

    桂王点头,"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一顿,问道:"不是要落井下石吗?什么时候落?"

    "还不到时候。"杜九言笑了笑,"也不着急。"

    桂王将鱼竿一提,一条大鱼在钩子上蹦腾,他得意洋洋地道:"言言,快来夸我,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王爷最厉害!"杜九言拍手,"您都钓十多条了,可以回去了吧。"

    她也坐这吹一个时辰的冷风了,怎么就一条没有上钩?

    鱼饵都撒了一堆了。

    "言言不高兴?"桂王看着她,杜九言打了个哈欠,"没有,王爷您继续,我去小解。"

    她说着,背着手踢踢踏踏地回房喝了杯茶,又踢踢踏踏回来了。

    "王爷呢?"杜九言发现桂王不在,顾青山道:"王爷也去小解了。"

    杜九言哦了一声,忽然发现她的鱼线紧绷着抖了抖,她眼睛一亮,手忙脚乱地将鱼竿提起来,就发现鱼钩上钓着一条非常大的鱼,正拼尽全力的挣扎着。

    "杜先生,你钓到鱼了!"顾青山也蹦了起来,很高兴地看着杜九言,"这条鱼好大!"

    杜九言本来挺搞笑,可这会儿笑容僵在脸上,侧目看着他。

    顾青山脸一红,讪讪然地道:"感、感同身受,呵呵!"

    "你怎么不说心有灵犀?"杜九言白他一眼,将鱼竿递给他,"劳驾,摘下来,我回去睡觉了。"

    顾青山茫茫然接过来,咕哝道:"我哪里做错了?"

    他接过来,一句话不敢说。

    "言言,"桂王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你钓到鱼没有啊?"

    杜九言招了招手,桂王凑过来,"怎么了?"

    杜九言一手搭在他头顶,顿时眯了眼睛,"王爷,你头发怎么湿了?"

    "出汗的,"桂王道:"我年轻人啊。"

    杜九言负手看着他,似笑非笑,"我看你盗汗潮热。"

    桂王摸了摸鼻子跟在她后面,喊道:"言言。"

    "风大,回去说。"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这人简直神经病吧,钓鱼钓不到就算了,他居然还下水给她往钩子上钩鱼。

    桂王跟在她后面,嬉皮笑脸的。

    回到暖阁,她喊了谢桦,"给你们王爷打热水洗澡,只换衣服不行。"

    "言言,你关心我?"桂王双眸明亮,"是不是感动了?"

    杜九言被气笑了,"你猜?"

    "感动了。"桂王肯定道。

    杜九言摆了摆手,"洗澡去吧,我走了。"

404 三十二

    杜九言一走,桂王打了个哆嗦,催着谢桦,"快点,爷冷死了。"

    水都快结成冰了。

    "王爷,"谢桦给桂王端热茶,"您先驱驱寒气,热水马上就来了。"

    桂王喝茶,谢桦又道:"方才钱嬷嬷身边的小芋头来给您送钱嬷嬷做的点心,随口说钱嬷嬷咳嗽了。"

    "嗯?"桂王凝眉,"太医怎么说?"

    谢桦道:"小芋头没说。"

    "知道了。"桂王颔首,准备去宫里看看钱嬷嬷,"你把我前两天买的布料找出来,一会儿我带宫里去。"

    谢桦应是。

    桂王洗了一把澡,正要去找杜九言,坤宁宫王宝应来了,他和谢桦还有薛按都是一批进宫的小太监,"王爷,今儿太后娘娘兴起,让咱们在宫里烤了好些肉,这会儿正烤着呢,让奴婢来问问,您可有空去吃。"

    "去,去!"桂王道:"给我多留点。"

    王宝应笑着道:"娘娘还说,让您带着杜九言父子两一起,人多热闹。"

    "他们去宫里,今晚我请大家去天香楼吃饭,"蔡卓如笑着道。

    天香楼的菜口味确实不错。

    他话刚落,斜楞里跳出来个人,"去天香楼?等等贫道!"

    是披头散发,衣服皱巴巴憔悴的茅道士。

    说着,一溜烟的往房里跑。

    "道长,您终于回来了!"茅道士从大家中间穿过去,就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气味,宋吉艺道:"什、什么、什么么气?"

    童刃捏着鼻子,压低了声音:"道长肯定很久没有洗澡了。"

    众人恍然大悟,宋吉艺想到上次泡温泉,顿时嫌弃不已,"走、走、我、我们抛、抛弃道、道道长。"

    太臭了。

    他刚说完,茅道士已经光鲜亮丽地回来了。

    "您这速度真快啊。"窦荣兴道。

    茅道士摸了摸光洁的头发,道:"熟能生巧!"说着,负手走在前面,宋吉艺嗅着鼻子,居然闻不见刚才那股气味了。

    "用熏香了。"徐子玉低声道:"这熏香真不错,气味祛的干干净净。"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茅道士四处找跛子,"人都在,独不见他?"

    "跛子哥有事去办了。"闹儿笑着道:"您找他有事吗?"

    茅道士哦了一声,"随口问问。"

    奇怪了,他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半道上好像看到跛子了,但是对方走的太快一晃眼就进了天香楼,他还以为大家约好了去天香楼。

    跛子有秘密!茅道士肯定地道。

    但一转头又唾弃自己,跛子有秘密不是秘密啊。

    关键是,跛子的秘密是什么。

    这是重点。

    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行人去了天香楼。

    杜九言和桂王带着小萝卜进了坤宁宫,太后正抱着炭炉坐在院子里,看着小內侍和女官们烟熏火燎的烤肉,埋怨的烟气和肉香。

    "太后娘娘,"小萝卜跑过去,"小萝卜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一把抱住小萝卜,笑着道:"瞧着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我特别的能吃,我爹说是因为冬天到了,我们要屯膘好过冬。"小萝卜道。

    太后哈哈大笑。

    桂王和杜九言上前行礼。

    "我看你们都没胖,屯的膘呢?"太后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笑着道:"我没屯,膘都在他身上呢。"

    "是啊,是啊。"小萝卜点着头。

    桂王道:"言言吃的少,挑嘴挑的厉害。"

    太后听着一愣,瞪着桂王,"你这又抽什么风,人杜先生现在是大家,你这称呼要败她形象的。"

    她小儿子不会是傻了吧,怎么瞧着越来越不正常了。

    "随口一个称呼,您上纲上线就过了啊,"桂王摆了摆手,见到了钱嬷嬷,"怎么咳嗽了?"

    钱嬷嬷心里暖的,眼睛都红了,"秋燥,夜里咳嗽了两声而已,没事。"

    "给您买了秋梨膏,说是药店招牌,您早晚喝着。"桂王递了他一袋子秋梨膏,少说十几瓶。

    钱嬷嬷哭笑不得,"您一下送这么多,奴婢哪喝的完。而且,这也不少银子吧。"

    "小事,"桂王招呼个小丫头,"给钱嬷嬷冲水喝。"

    钱嬷嬷高兴的不得了,给桂王理了理衣服,"不是娘娘老说您,实在是您年纪不小了。现在要是生个孩子,不究竟男女,您送宫里来,我和太后娘娘就能帮您养着。"

    "不说一个,就是十个我们也养的了。"

    "可您要是再晚两年,奴婢可就老了,到时候就是不放心想抱一抱,都不敢动手怕摔着小主子。"

    桂王回头指着小萝卜,"您就当他是我儿子吧,反正也认干儿子了。"

    他和杜九言在一起,注定是没孩子了。

    索性有个小萝卜,挺好的。

    钱嬷嬷叹气。

    那边,太后让杜九言坐他对面,问道:"前头的案子不容易吧,起起伏伏一会儿说你输了,一会儿说你赢了,哀家听着都心惊胆战的。"

    "是不是很有难度?"

    杜九言点头,"确实有些难度,尤其案中案三件最后搅在一起,实在是头疼。"

    "那可不,不说你查办,就是我听着都晕乎乎的。"

    杜九言道:"您不是被案子弄的晕乎乎,是被案子里的人弄的晕乎乎。"

    太后一愣,笑了起来,"你别说,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这次来,要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了吧?哀家看,索性过了年再回去。"太后道。

    杜九言想要等贪污的案子查办清楚有结果了再走,这是她和桂王查的,又涉及了邵阳百姓的安危,她怎么着也要等一个结果。

    "还没有仔细想,等会儿和来的朋友一起商量后,再决定。"杜九言话落,那边烤出来的鹿肉猪肉和牛肉已经好了,香喷喷地端桌上去,太后就道:"到里面去坐,这里风大,回头吃的生病了。"

    话落,招手喊烤肉的小萝卜,"让他们弄,你负责吃就好了。"

    小萝卜笑着应是,过来扶着太后。

    刚走了几步,王宝应进来了,笑着道:"娘娘,表小姐求见。"

    "是子英?"太后问道。

    王宝应笑着应是,"一个人来的,说是给您送帽子和冬衣。"

    "这孩子,哀家又不是没的穿了。"太后笑着,"让她来吧,正好一起吃肉,她也是个贪嘴能吃的。"

    子英,子路?那就是靖宁侯府的小姐了,韩子路的妹妹。

    否则,不该喊表小姐,毕竟韩子路的年纪不小了,是姐姐的话早该嫁人了。

    桂王出来扶太后,太后笑着道:"子英来了,你是不是很久没见她了?"

    "哦,"桂王应了一句,"不大记得了。"

    太后就敲他的胳膊,"就是小时候老跟在你和子路后面玩的丫头,不记得了?"

    "娘,别人记得我就好了,我记他们干什么。"桂王道。

    太后被他气噎住,拧他,"这是你亲表妹,你不记着,你还记着谁?"

    桂王没说话。

    杜九言看太后打桂王,心情很不错。

    几个围着桌子坐下来,一会儿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位穿着水绿褙子,个子高挑的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女子的容貌和太后有五六分相似,大大的杏眼白白的皮肤,见人三分笑很讨喜。

    "给太后娘娘、王爷请安。"韩子英上前来行礼。

    太后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天都要黑了。"说着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韩子英笑盈盈地坐过去,抱着太后的胳膊,道:"我是想姑母了。"

    "哀家看是闻着肉香了。"太后笑着,余光撇了一眼桂王,他正给小萝卜切肉,咕哝着孜然是什么东西。

    太后给韩子英介绍,"这位是杜九言杜先生,这是他儿子。"又道:"九言,这是桂王的表妹子英。比桂王小三岁,小时候就跟着他们哥几个后面玩,可年纪太小,见天的被他们气的哭鼻子。"

    韩子英起身给杜九言回了礼,又笑着道:"姑母,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您就别提了。"

    太后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桂王。

    "吃肉。"桂王给太后一块肉,"味道还不错。"

    太后气的想打他。

    杜九言笑盈盈地喝茶,心情更好了。

    这一趟,估计桂王的亲事是赖不掉了。

    这娇俏可人的外家小表妹一出现,那必然是手到擒来。可惜是近亲,将来生的孩子必然没有小萝卜聪明了。

    "王爷,"韩子英主动和桂王说话,"您在邵阳待了那么久,那边有什么好吃的?我听说那边的人喜欢吃辣子,您吃的习惯吗?"

    桂王扫了她一眼,回道:"还行,吃一吃就习惯了。"

    "我记得你消失不吃辣椒的。"韩子英道:"现在都能吃了吗?看来我也要练一练才好。"

    桂王道:"我还会喝酒!"

    别人吃辣椒你就吃辣椒,闲的吧。

    韩子英笑了,"我也能喝酒的,上一回和我哥喝酒,他醉了我都没醉。"

    "我的酒量像姑母。"韩子英看着太后,"姑母是吧,我也听说您酒量很好的。"

    桂王侧目看她,又看着太后,"娘,你会喝酒?"

    "多少年没喝了,"太后笑着,"哀家记得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和靖宁侯喝过一次。"

    桂王哦了一声,没说话。

    "表哥,您什么时候去家玩,哥哥们都惦记着,我爹娘也特别的想您。"韩子英没有动筷子,又笑盈盈地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和王爷一起去吧,如今您可是名动京城的大先生呢。"

    "多谢韩小姐好意,如有机会一定去府上拜访。"杜九言回礼,说着给小萝卜擦了擦嘴。

    小萝卜吃的一手油,伸手过来给桂王,"义父,帮我擦擦手。"

    桂王顺手拿帕子给他。

    韩子英看着小萝卜,眉梢微挑。

405 三十三

    "娘,我陪言言和小萝卜去走动消食。"桂王拉着杜九言起来,太后道:"正好,带着子英一起去走走。"

    桂王就看着太后。

    太后也看着桂王。

    母子二人用眼神对峙。太后叹气,道:"算了,子英难得来陪哀家说说话吧。"

    韩子英笑着应是。

    待他们三个人离开,韩子英道:"表哥对杜先生真好啊,要不是杜先生是男子,我都要胡思乱想了。"

    "你可不就是胡思乱想。"太后面上反对,但心头却是一跳。

    别说,还真是好到让人体会到一种...暧昧。

    她儿子不会是断袖吧?太后放了茶盅,起身道:"哀家也吃了,去走走。"

    "我陪您一起。"韩子英道。

    太后摆手,"你帮着钱嬷嬷将你带来的衣服收拾一下,哀家走两圈就回来了。"

    他说着,由龚大姑姑扶着出了坤宁宫,走了几十步就看到抚廊下,桂王正横眉怒对瞪着杜九言,虽看着是生气,可眼睛却没有半点不高兴。

    分明是撒娇。

    太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正要喊桂王,就看见他居然扯住了杜九言的手,也不晓得说什么,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的天,"太后头晕目眩,扶着龚大姑姑,"走,走,哀家看不下去了。"

    她的儿子,居然在向另外一个男人撒娇。

    还那么的自然,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龚大姑姑垂着头不敢看。

    "你去告诉桂王,让他今晚留在坤宁宫里休息,哀家有话和他说。"太后强忍着怒。

    龚大姑姑应是。

    太后回去,韩子英迎了过来,道:"是不是外面冷了,要不我陪您在殿内走走吧。"

    "不用了,哀家有些累了。"太后没心思走了,眼前浮现的都是她儿子撒娇的样子,那个样子可真是欠抽啊。

    难怪不成亲,难怪跟着杜九言跑,人家来京城他就回家看看她这娘,人家回邵阳,他又颠颠的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

    人都说女大不中留,到她这里就成了儿大不中留了?

    "那我先回家去,过两日再来看您。"韩子英一向乖巧,笑吟吟地行礼告退。

    太后让龚大姑姑送她,她则留在殿内等。

    等了许久,桂王才回来,太后见他一个人,问道:"杜九言父子呢?"

    "回去了,您不是有话和我说。"桂王坐下来看着她。

    "您有事就说吧,我忙着呢。"桂王靠在软榻上,吃着钱嬷嬷给他的剥的桔子,"说好了啊,您要是让韩子英给我做王妃,我立刻就走。"

    太后忍了又忍,在桂王面前坐下来,温言细语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子英也没有关系,京城那么多好姑娘,只要你看上,娘就是抢也给抢来。"

    "您还有土匪的潜质?"桂王道:"今天和您说句明白话,我没有兴趣成亲。"

    太后有些忍不住怒火了,嘴角抖了抖,"你不成亲,你难道要做老光棍?"

    桂王道:"没什么不好的。"

    "你再说一遍。"太后的好脾气崩了,拧住桂王的耳朵,"你再说一边哀家听听?"

    桂王疼的哎呀哎呀的捂着耳朵,"您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一言不合就动手,您的母仪之风呢?"

    "哀家不要了!"太后喊道:"钱嬷嬷,上家法。"

    家法是什么?不管是什么,钱嬷嬷都不可能去拿的,"娘娘,王爷耳朵都红了,您可别揪了,一会儿就要破皮了。"

    "你就冲着吧!"太后骂钱嬷嬷,"他现在不成亲了,你说怎么办。"

    钱嬷嬷道:"不成亲就不成亲吧,咱们王爷高兴,什么都行。"

    "喜欢男人也行?"太后问道。

    钱嬷嬷点头,"喜欢男人..."她说了一半,三个人都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

    落针可闻。

    龚大姑姑关窗关门和王宝应亲自守在门口。

    她刚站稳,就听到钱嬷嬷喊了一声,"王爷,这是真的?"

    龚大姑姑吓的垂着头,和王宝应都不敢说话了。

    "王爷,娘娘说的是真的吗?"钱嬷嬷痛心疾首,"您、您怎么能喜欢男人呢?您喜欢谁?"

    桂王就打量着太后,明白了她为什么突然留他说话,肯定是刚才看到了他和杜九言说话了。

    太后松开了桂王,一副看好戏的把凳子朝后挪了挪,准备看钱嬷嬷如何和桂王念叨。

    "您别激动,"桂王和钱嬷嬷道:"有话好好说。"

    钱嬷嬷急哭了,"您不成亲就不成亲,没事,娘娘那边奴婢拦着劝着。"又道:"可是您不能喜欢男人,这...这简直伤风败俗,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您。"

    "别人怎么看我,和我没什么关系。"桂王道。

    钱嬷嬷道:"就算您不在乎,可...可您和一个男人,您怎么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桂王道:"这不重要,我活着又不是为了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

    "可皇家子嗣单薄,这是您的责任啊。"

    "我的责任太多了,这个暂时忽略。"桂王头疼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太后在一边看着笑。

    "王爷,您听奴婢一句劝,这不行啊。"钱嬷嬷扯着桂王不让他走,又忽然福临心至想起来,"王爷,您不会是喜欢杜先生吧?"

    桂王没说话。

    "果然是了,奴婢就看您对杜先生不一样,这可怎么是好。"钱嬷嬷道:"她再好,您再觉得合得来,可到底不行啊。"

    桂王叹气,"您起来说话,地上凉。"

    "奴婢不起来,您今儿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太后跟着点头,"说清楚再走。"

    "当初您娶王妃,您说您不喜欢,奴婢能理解。王妃性子木讷是不太讨喜欢,可是现在她不在了,外面那么多有趣的女孩子,总有您喜欢的吧。"钱嬷嬷道。

    "有杜九言有趣?"桂王问道。

    钱嬷嬷愕然,颤抖着手道:"王爷,她再有趣也是男人啊。"

    "您再说,明天我就和言言回广西了!"桂王说着又看着太后,"娘,您管管钱嬷嬷。"

    太后摇头,指着他道:"说你两句就要回广西,你说哀家养你干什么?"

    "哀家就是养条狗,也比你好。"

    桂王也生气了,"那您去养条狗!"

    说着要走。

    "你再说一遍?"太后拍桌子,"哀家十月怀胎生你下来,你就这么和哀家说话。"

    桂王生无可恋地看着两位人。

    "想干什么吧?"他道。

    "成亲,哀家要抱孙子!"太后道。

    "哥不是给你生了吗。年周、文樾、文棕不都是您孙子。"桂王道:"您何必盯着我。"

    太后怒道:"那是你哥的儿子,哀家还要你的。"

    "娘娘,王爷,你们坐下来慢慢说,别吵。"换钱嬷嬷开始劝。

    太后哼了一声坐下来。

    桂王也哼了一声。

    "杜九言再好,你让杜九言给你生儿子,哀家一点不拦着。"太后道:"生个女儿也行,哀家不挑!"

    桂王道:"她生不了,我给您生!"

    "你去生,赶紧生,生不出来哀家就把你丢池子里溺死,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太后道。

    桂王正要说话,龚大姑姑在外面行礼,道:"奴婢给圣上、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瞪着桂王,"看你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赵煜和皇后推门进来,两个一愣,见钱嬷嬷眼睛红红的,太后和桂王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赵煜道:"怎么了?朕老远就听到吵架声!"

    "王爷不肯成亲,"钱嬷嬷避重就轻,不想赵煜知道了,又多一个人说桂王。

    太后就没有解释。

    "一身反骨,"赵煜指着桂王,"等过了这段时间,让皇后给你办个赏梅宴,你好好挑一个。"

    桂王道:"您自己挑吧,我没兴趣。"

    "你再说一遍?"赵煜道。

    皇后拉架,"圣上,小叔年纪小,您别和他生气。"

    赵煜生气地坐下来。

    "小叔是不是心里有人了?"皇后问道。

    桂王拱手道:"我有别人,别人没我。待她心里也有我了,再告诉嫂嫂。"

    皇后笑了,"以小叔的才貌对方还摆这样的姿态吗?那我可真是好奇的很。"说着和赵煜道:"您看看,小叔心里有人了,您就让他自己决定婚事吧。"

    "什么人?在邵阳认识的?"赵煜问道。

    桂王没说话。

    "信不信朕打你?"赵煜指着他道:"小时候还会什么事都和我说,长大了却是什么事都不和我们商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就说什么。"

    "有多少回了,你的事都是别人告诉朕,朕才知道的。"

    桂王还是不说话。

    太后和钱嬷嬷一起出来劝着,太后道:"行了,都少说两句,他也不小了,什么性子也改不了了。都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是!"赵煜指了指桂王,"不准再惹母后生气。"

    说着拂袖要走,又想起来自己忘事了,"你明天早上带杜九言一起上朝。"

    "知道了。"桂王道。

    赵煜带着皇后走了。

    太后和钱嬷嬷就看着桂王。

    拿他没办法。

    "你也回去吧,哀家看你就头疼,你就是来讨债的,哀家定是上辈子欠你的。"太后道。

    桂王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钱嬷嬷拿着披风追出去,一会儿又回来关着门,道:"娘娘,这可怎么办?"

    "要是杜九言是女子就好了。虽说不是世家,但桂王喜欢也就算了。可...你说这叫什么事。"太后气的躺下来。

    钱嬷嬷道:"要不,随王爷去闹一段时间,不定过个一两年,他自己就算了呢。"

    "不管了,"太后道:"他要真这样,你也拦不住。你想想他哪次要做的事我们拦成过?"

    还真是,钱嬷嬷道:"难...让他们去广西,好歹是王爷的封地,没人敢非议他。"

    "你说是不是天意,杜九言带了个和桂王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儿子,然后桂王又和她...这就跟戏文一样,要不是哀家知道杜九言是男的,真是要把他们当成苦命鸳鸯了。"

    钱嬷嬷叹气,"要不...别管了,成全他们?"

    "你刚才哭的要死要活的,一转眼就成全了?"太后道。

    钱嬷嬷道:"从小到大,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和我们说喜欢谁...当初您给她定秦小姐,奴婢其实打心底也不喜欢。"

    "可秦小姐是安国公的孙女,对王爷来说是好事。"

    "可您看,最后什么结果。"

    "王爷小时候您和先帝都忙,是奴婢将他带大的。他多可怜,亲娘都没抱过几回,现在您这成天还..."钱嬷嬷叨咕着,太后怒了指着她,"钱芸娘,你再说一遍!"

    钱嬷嬷笑了,抱着太后,道:"奴婢不说了,奴婢错了!"

    太后捏钱嬷嬷的脸。

    两个人像儿时那样,闹了一通。

    "你说的也对,眼不见心不烦,"太后道:"而且,那小子有反骨,你越管他越来劲儿,保不齐就动真格的了。"

    "先晾着,当不知道。"

    钱嬷嬷点头赞同。

406 一更

    杜九言打量着桂王,眯了眯眼睛,"你是今天得罪鱼神,所以把你变成鱼了,腮帮子都快鼓的比鼻子高了。"

    "我娘和钱嬷嬷发现了我们两个人的事了。"桂王道。

    "那你有没有把我摘出来?"杜九言道:"比如我一直严词拒绝你,并与你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桂王摇头,"不能我一个人被嫌弃,我需要你的陪伴。"

    "而且,我认为你的心里也是喜欢我的,你我一起分桃!"

    "王爷,您这样做是败坏我的形象。我们做讼师的,自身的名誉相当之重要,您要是砸了我的饭碗,我可能会和你同归于尽。"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生不同年死同日,本王足愿。"

    "足?"杜九言使劲掐他的后腰,"你看你是活足了。"

    桂王嘶嘶吸气,"今日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太后是不是打算灭口?"杜九言道:"如果这样,王爷我会毫不犹豫将你抛出去挡箭。"

    桂王道:"你我的情谊,如此单薄?"

    杜九言点头。

    桂王磨牙,恶狠狠地盯着她,"杜九言,你这辈子休想逃脱本王的魔爪。"

    "狗爪!"杜九言拍开他的手,"你说了,太后娘娘没有被你气晕?"

    桂王道:"你不了解我娘,你气晕了她都不会晕。"

    杜九言想到太后的个性,似乎也不是很意外。

    "看来,我要早点回去了,你留在京城,待贪污案有眉目了,记得写信告诉我。"杜九言道:"这京城和我八字不合。"

    桂王颔首,"我们去广西。"

    "不想理你。"杜九言回去睡觉,桂王在她身后喊道:"明早卯时正出门上朝,早点起床。"

    杜九言应了去找跛子。

    "...我们要早点走了。"她道。

    跛子道:"王爷回来时脸色不好,他告诉太后喜欢男人的事?"

    "是啊。"杜九言道:"我觉得太后舍不得打儿子,可能会灭我的口,还是小心为好。"

    跛子点头,"那我准备一下,这几天就走。"

    "好。速速离开保命要紧。"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换上外青里白的讼师服,和桂王一起到金水河外等候。

    各阶官员按官位排站着,各人身边都带着书童,书童提着灯笼捧着披风,站在后面的那些没吃饭的,趁着不注意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

    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打盹。

    百官百态,杜九言第一次看到。

    鞭声响起,杜九言押后跟在大队伍后面,"王爷,我拖累您了,让您陪着我,走在最后面。"

    "知道就好。"桂王道。

    杜九言瞪他,桂王就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是我拖累你了。"

    杜九言失笑,"祝你等会儿被你娘拖宫里再打一顿。"

    "连你一起打。"桂王道。

    两人吵着,走在前面的几位官员回头,一看是桂王顿时吓了一跳,忙托手鞠躬行礼,桂王摆手,"走快点,别偷听我们说话。"

    大家就垂着头不敢再逗留。

    "这些人日子过的古板,就喜欢你这样有趣,你离他们远点,保持距离。"桂王道。

    杜九言掐他,"你是妖精,我看他们就喜欢你这样的。"

    "本王会弄死他们。"桂王道。

    进了大殿,杜九言站在最后面靠门的位置,桂王靠在喊着殿外侍卫,"拿两马扎来,本王累了。"

    "王爷,这是早朝,您这...圣上会责怪。"

    "怪我又不怪你,瞎操心!"

    侍卫灰溜溜地去拿了两个小马扎,桂王和杜九言在人后靠墙坐下来,桂王摸了两块莲蓉酥糖,"早上是不是没吃?"

    "还真是,"杜九言摸了摸脸,"起来太迟,都没来得及洗脸。"

    桂王嫌弃不已。

    前面,安国公在回禀承德侯府的事情,杜九言竖着耳朵听着,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所有人刷地一下朝她看过来。

    她嘴角咬着酥糖,坐在小马扎上,靠着墙,一副去院子里听戏没凳子只能屈就一下坐马扎的样子。

    她委屈,别人更委屈,所有人的目光,从好奇忽然变成了惊愕。

    从来没有人在宝殿上吃东西。

    "你、你你、成何体统!"这位大人杜九言看着熟悉,依稀是年初一朝拜的时候,说她歪门邪道的四品柳大人,他情绪激动,"杜九言,你太不像话了。"

    杜九言将咬了一半的酥糖丢桂王手里,顺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笑着道:"第一次,没经验,见谅见谅。"

    桂王将杜九言剩下的吃了,拍了拍手指着柳大人,"你哪个衙门的?"

    "微臣在户部任职。"柳大人道。

    "你一户部的官员,跑宝殿来和别人谈礼仪?是想去鸿胪寺了?"

    "牝鸡司晨!"

    柳大人愕然,满脸通红。

    "在聊什么呢?"赵煜问道:"朕问话,你们还在后面聊上了?"

    杜九言忙垂着头上前去,行礼道:"学生参见圣上!"

    "杜九言,安国公有话和你确认。"赵煜道。

    杜九言应是,冲着安国公拱了拱手。安国公颔首,问道:"你儿杜红麟可与你说过遇见季长平的事?"

    "说过。这两夜还做了几回噩梦,不过他年纪小说的也不清楚,估摸着是不是吵嘴了。"杜九言看着安国公。

    安国公道:"我也不清楚,三个都是孩子,也是扯说不清楚。"

    "杜九言,你莫不是害怕安国公,所以说假话了?你儿子都快被人剖开肚子了,你居然还一副轻飘飘地说吵嘴小事?"参奏的那位御史道。

    杜九言笑呵呵地回道:"这位大人,小孩子的话哪敢都信了,您说是吧。"

    小孩子的话不能都信,信多少,各人看着办。

    "俞大人,"安国公看着对方,道:"老夫听闻你参奏了邱文力和金嵘,怎么不见你读奏章来听。"

    安国公说着,冷冷撇了一眼吴文钧。

    "一件事归一件事,如今在说承德侯府的事,国公爷您别换了话题。"俞大人道。

    杜九言道:"都是孩子,孩子的事孩子自己解决?"

    "怎么说?"安国公对杜九言欣赏不已,这年轻人果真是机敏,"请杜先生明说。"

    杜九言道:"我儿也不是闹腾的,在邵阳的时候,也和邻居的孩子吵嘴打架。我们大人也不管,输赢挂彩都是小事。更何况,就算我们大人因此生气翻脸,可他们孩子一转眼,又玩一起去了。"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杜九言道。

    安国公高兴不已,承德侯府是浑,圣上要薅爵他不会拦着,但绝不能是现在。

    承德侯府和安国公,不可能成为吴文钧的盾牌。

    "你说的有道理。"安国公说着,拱手和赵煜道:"圣上,老臣和杜九言一个意思,孩子的矛盾孩子们自己解决,这样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赵煜就看向鲁章之,"鲁阁老,你觉得呢?"

    鲁阁老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杜九言,眼底划过笑意,上前一步拱手道:"老臣也觉得很合适。"

    "行,那就网开一面。不过,承德侯府这一次实在是不像话,爵位虽留着,但往朝廷给的俸禄就此断掉。另罚季长平去隆恩寺修行一年。"

    "让他修身养性,别和他爹一样,长歪了!"

    安国公拱手谢恩,又折身给鲁章之以及杜九言行礼,感动地道:"其他的话退朝后再说!"

    杜九言笑着应是。

    俞大人面色郁郁,想说什么,可却没有敢上前,他偷偷看了一眼吴文钧,吴文钧和他打了个否定的眼神。

    承德侯府的事,不能再揪着不放了,否则,就会引起圣上的疑心。

    最重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再需要承德侯府的遮掩。

    "杜九言。"赵煜道:"年中时,朕说让你和西南比试,你若赢了,西南就继续保留,你继续做会长。"

    "如今你赢了,朕也履行承诺,从今日开始西南还是西南,你杜九言依旧是西南的会长。"赵煜说着,对薛按打了个手势。

    薛按下来,将受封的文书给她,低声道了句,"恭喜杜会长。"

    杜九言含笑,道:"学生谢主隆恩。"

    "另外,你和桂王一起查了水利贪污的案件,千里迢迢将人押送到京,朕很高兴。今赐你文房四宝一套,太祖的讼师袍一套,还有朕亲自题写的西南牌匾。除这些赏赐外,你可有额外想要的。"

    所有人一脸的吃惊,圣上居然将太祖皇帝的讼师袍赏给了杜九言。

    这...这对于讼师来说,可是亘古未有的褒奖。

    做讼师能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申道儒也快要望尘莫及了。

    "皇恩浩荡,学生已心潮澎湃,心满意足,再没有别的想要之物。"杜九言不知道祖师爷的袍子表示多大的脸,但是只要是皇帝赏赐的东西,哪怕不值钱也值名头。

    赵煜满意地笑了,额外吩咐薛按,"牌匾你帮她办了吧,她回去的时候正好带上现成的。"

    薛按应是。

    西南以前的牌匾裂了,如今挂着的是个赝品,要换上赵煜亲笔题写的牌匾,又有了极大的脸面。

    "谢圣上隆恩。"杜九言说着,忽然一抬手,道:"圣上,学生有一件事不知能不能说?"

    赵煜颔首,"只管说。"

    "学生年纪轻,除了邵阳那个地方,就只来过京城。这天下那么大,学生想四处去看看见识一番。"杜九言道:"可是,西南是祖师爷扶持的百年讼行,学生既接了这个担子,就必须要对它负责。"

    "可是,这理想和现实是想左的,所以,学生想将西南会长一职,让给西南刘嵘勤刘先生。他为人正直,善良业务能力也非常强,且踏实稳重,比起学生,他更适合领导西南,也一定能够带着西南,创造更辉煌的未来。"

    她的话一落,所有人都是惊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不想做西南的会长。

    做讼师的,还有不想做两行会长的?

    讼师的职位,最高的也就这两行会长了。

407 二更

    桂王坐在后面,顿时笑了。

    他就知道杜九言不想做会长,那芝麻绿豆的官,在别人眼里是个宝,可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

    她的志向,也绝对不是区区一个会长。

    "本王的言言岂是这种小池子能困住的。"桂王道:"我们要的是星辰大海。"

    桂王得意洋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赵煜也很惊讶,"你的意思,将会长的职位让出来?"

    西南是她保下来的,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她居然拱手就让人了。她是真的不想做,还是以退为进真?

    "学生句句实言,也是真心实意为了西南的将来考量。"杜九言道:"如我这样,其实更合适做一个简单的讼师,查案辩讼我自认能力不弱,可让我去做会长,对于我而言就是舍本求末,苦煞我了。"

    "所以,学生求圣上成全。"杜九言道。

    居然不恋权,只问初心想做个简单的讼师,赵煜对杜九言更欣赏了。

    "赤子之心,简单纯良,你今天给朕上了一课!"赵煜道:"朕就成全你的初心,让刘嵘勤做西南的会长!"

    杜九言笑了起来,给赵煜行大礼。

    还真的不做会长,不是装腔作势啊?有人暗暗吃惊,有人觉得杜九言是个傻子,有人则欣赏不已。

    人和人的追求不同,有的人一生都只追求简单纯粹,杜九言可能就是这种人吧。

    杜九言收到了许多欣赏的目光,心里却虚的很,冲着大家呵呵笑...她不做会长,倒不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而是西南会长的年俸太少了。

    还不能接官司辩讼,还不能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不过,你不做西南的会长,你准备去哪里呢?"赵煜问道。

    "学生原来落魄无路可走的时候,是我四位好友收留我的。三尺堂虽小,可确实我们五个人的心血,也包含了他们四个人对我的关怀和提携。"

    "如今学生比起从前已经不再困苦,这些虽是个人的努力,但也是他们四个人对我的照顾。"

    "我不能忘记了他们对我的好,危难之时伸出的援助之手,所以,学生还是要回三尺堂的。"

    杜九言大声道:"和昔日的兄弟们一起,并肩为正义而战!"

    她声音一高,就很具有煽动性,赵煜听着都激动起来,恨不得也成为她的兄弟,和他并肩而战,"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

    "朕期待三尺堂会成为下一个西南和燕京。"

    杜九言一拱手,道:"在圣上您的统领和指挥下,大周会越来越昌盛,也必将有无数个燕京和西南的出现。律法是人的底线,是国之繁荣昌盛的标尺,到讼行遍地是,人人会谈法之时。大周必将能做到夜不用庇护,处处祥和宁静!"

    "圣上是明君,我们就要做明君手里的剑,您让我们指哪里,我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杜九言高呼道:"诚实守信,勤勉尽责,仗义执言,出以公心!"

    "拥君,爱国,敬百姓!"

    宝殿内,回荡着杜九言清脆的声音,她的声线不低沉,若要细细分辨,倒有点像女子的声音,少了点男子气概。

    可是此时此刻听,就觉得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

    仿佛不做点什么,就空活了这辈子,对不起上的明君下的百姓,对不起这一身躯壳饱满的灵魂。

    百官下跪,齐声高喝,"拥君,爱国,敬百姓!"

    赵煜也是激动不已,他站起来盯着杜九言,道:"好,好,好!"

    他忽然词穷,指着杜九言道:"朕有抱负,但朕一人空有心愿。朕需要你们,从今往后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共创辉煌大周,盛世太平!"

    "臣等,定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赵煜道:"好!"

    殿外,侍卫们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朝宝殿里面看,"今儿这是怎么了?寻常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的大人们,今天是比赛吃炮仗了?"

    "不知道啊,不过这忠心表的,有点...有点啥来着。"

    "突然,突如其来,晴天霹雳,猝不及防?"他身边的人补充道。

    "会不会说成语,让你读书你不读!"

    外面,侍卫们竖着耳朵听着,也一起跪了下来。

    后宫中,所有妃嫔来给太后请安,正一起看着孩子闹腾,忽然听到传来的高呼生,太后一愣,派王宝应去打听。

    一会儿王宝应回来,笑着道:"是文武百官在给圣上表忠心呢。"

    "哀家是隐约听到了死后而已的话。"

    "最近怎么总表忠心?"太后觉得奇怪,"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王宝应笑了,"上一次是杜九言剖人尸体查案,在宝庆被打鞭子后。"

    "得亏是个好孩子。"太后就想到了桂王,很怀疑他的儿子,是不是也被杜九言给煽动的,盲目喜欢她了,"否则,还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王宝应笑着道:"定然是福的。她几句话就让饱读诗书的大人们群情激昂,这要每个月来一回,大家岂不是要每天干劲十足。"

    太后哈哈笑了,"你说的对。"

    宝殿内,杜九言跪在中间,吞了吞口水,刚才喊的声音太大了,扯着嗓子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余光就发现鲁章之和安国公还有任延辉几人,用一种清醒的但不得不同流合污的姿态跪着,她摸了摸鼻子,安静地开始反思。

    她的能力是不是变弱了?

    要继续努力才行。

    坐在门口嗑瓜子的桂王,将瓜子壳塞给侍卫,一脸佩服,喊道:"好!"

    他的言言,煽动人心的本事,她敢说第二,绝无人敢坐她前头。

    ...

    散朝后,激动迅速平复下来,人群中传来哪位武官的一句暗骂,"他娘的,老子中邪了吧。"

    "妖气!"他身边的人低声道:"这杜九言不简单啊。"

    "文人不能惹,你看看她也不舞刀弄枪的,亲自杀人。但是她就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煽动别人来杀你。"

    "真是厉害,这样的人应该送到阵前去,她说几句话比老子擂半个时辰的鼓都管用。"

    众人深以为然,就刚才这阵仗,他们也确实被感染了,可就算不被感染,也得跟着跪。

    当时那种气氛,你要是站着,你就是大逆不道。

    "刚才我看到对面有位御史总盯着柱子,我很害怕碰柱以示自己中心为主。"

    大家一阵吸气,觉得这激动和感动点到为止刚刚好,不能再扇了,火太大容易烧着舌头。

    大家陆陆续续散了,但杜九言的名字却深刻地被动地印在了脑中。

    杜九言和桂王随着安国公一起出来,安国公打量着杜九言,心里波澜起伏,"看着你站在殿说话,就想到我那孙女,虽不该说,但不得不说杜先生这容貌确实像啊。"

    "国公爷您再说学生可真不理您了。"杜九言笑着道:"学生明明很有男子气概啊。"

    安国公一愣也不生气,哈哈笑了,道:"不说不说了。"

    "承德侯府的事,多谢你了。等改日他们府中的安定下来,让他们亲自登门给你道谢。"安国公道。

    杜九言一点都不想看到承德侯府的任何人,不过,好人做到底,"不敢,学生知识实话实说而已。"

    谁稀罕他们的的感谢,我是稀罕您的人情啊。

    安国公拱手,"那杜先生您慢走,老夫这就回去给他们传话。往后断不会再发生上一次的事情了。"

    杜九言应是。

    桂王走过来,用宽袖子做遮掩,勾了勾她的手指,挤眉弄眼地道:"言言你真是太厉害了。"

    "赵公公,"杜九言拱手,"过奖了。"

    桂王瞪眼,"你再说遍?"

    这一说话,好几拨人从他们身边过去,杜九言面不改色地打招呼,又撇了一眼桂王,道:"您好好说话。"

    "你等着,"桂王凑过来冷笑道:"终有一天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

    说着,暧昧的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她。

    这视线太欠揍了,杜九言磨牙,"我以后要带个小本子,随时记账一起结账。"

    桂王昂着头负手而立,自傲又冷漠。

    "杜先生,"薛按亲自带着人将赵煜赏赐她的东西送来,"这箱子里是圣上赏赐的东西,让他们给您送王府去行吗?"

    "有劳薛公公了。"

    薛按说不敢。

    "明儿让谢桦请你吃饭,随便吃。"桂王道。

    薛按笑了,道:"奴婢一定奉命去吃谢桦一顿饭。"说着,行礼告辞而去。

    杜九言和桂王沿着棋盘街出去。

    此刻,燕京讼行中,申道儒喝茶的动作停下来,吃惊地道:"你说杜九言卸任了西南的会长?只领了别的赏赐?"

    "是,传给了西南刘嵘勤。"

    申道儒一时有些不明白,她是会长又得到了如此大的殊荣,为什么突然不要会长之职?

    "这年轻人..."申道儒不喜杜九言,因为他们不是一路人,追求也是不同的,但是知己知彼才最妥当。

    奇怪啊!

    相隔几条街的客栈内,程公复的笔掉在了纸上,一副画立刻有了更大的败笔,他不敢置信,"不做会长,让给刘嵘勤了?"

    "是了,她来的时候就给刘嵘勤交代了很多事。"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做西南的会长。当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程公复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不知道,他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不如一直默默无闻的刘嵘勤。

    "先生,您保重。"陆绽不知道说什么。

    这就好像你一直视为不相上下旗鼓相当的对手,不但没有将你视为对手,而且根本没有放你在眼里。

    你在对方的眼中,不是对手而是个丑角。

    这太讽刺了,比任何事都要羞辱。

    "回不去了。"程公复道:"再回不回去了!"

    他输的心服口服啊。

408 三更

    几日后,盖着玉玺的任职文书送到西南。

    西南所有人站在蹴鞠场上,听着来人读完赵煜的手谕,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刘嵘勤苦笑,他的感觉是对的啊,杜九言走的时候左一番交代,右一番的念叨婆婆妈妈的简直不像她的作风。

    他当时就觉得她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原来她是打算回邵阳的,但是却不打算回西南了。

    "恭喜刘会长。"来人将手谕交给刘嵘勤,刘嵘勤上前结果,含笑问道:"不知大人来时,杜先生在做什么?"

    "不清楚呢,似乎是一位朋友要在京城开饭馆,她正在帮忙。"来人笑着道:"再过一个月,圣上亲笔题写的牌匾会送来,圣上希望西南在刘先生的治理下,会越来越好,重建辉煌。"

    刘嵘勤拱手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圣上所托。"

    "你还要感谢杜先生啊,她在宝殿上将您一顿好夸,"来人笑着道:"你们之间关系一定很好吧?"

    刘嵘勤含笑道:"她虽年纪比我年轻,可在业务和处理人事上却是我的师父,不敢高攀说一句朋友啊。"

    来人笑了,"在下还要去府衙,刘会长一定还有许多事要安排,就不打扰了。"

    刘嵘勤亲自送他离开,又封了打赏,等回来的时候大家还留在原地,刘嵘勤摊手道:"大家也不用心灰意冷,往后有事咱们还去找她。"

    "再说,我这会长接的这么被动,她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问道:"先生,杜先生是打算留在京城不回来了吗?"

    "应该会回来,可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说了。"刘嵘勤道:"行了,打起精神来,好好读书好好做事。"

    殷超喊道:"先生,她这样不负责任啊。一边问我们服不服,一边又逃走了。这就是欺骗!"

    "就你话多。"刘嵘勤指着殷超,"今日份喂猪,你去。"

    殷超道:"先生,这不公平。"

    刘嵘勤看着他不说话。

    "快去快去,不然猪要没的吃了。"大家哄着他,殷超垂头丧气地去喂猪。

    后院中,薛然从灶台下抬起头来,火光照应中,他双眸浑浊面色惊骇,脱口道:"让刘嵘勤做会长,她不做?"

    "是!"区恒道:"刘会长说,她本来就不想做西南的会长,从来就志不在此。"

    薛然浑身僵硬,知道火燎着手里的柴,火灼了手指他才惊醒,他忽然放声大笑,笑的前俯后仰,区恒上前扶着他,道:"先生,您别这样。"

    "你去吧,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担不起你这一声先生。"

    "从此以后,我就在这烧火,再不踏足前堂,再不以先生自居,再不是讼师!"

    一滴泪落下来,薛然豁然开朗起来,"杜九言说的对,我看问题的时候,总是以主观去评断,固执己见。我以为西南只有我是真心的,为了让它变好,我愿意舍身。"

    "其实,为了西南有很多的途径,每个人的方式方法也不相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和我一样,又怎么能笃定我是对的。"

    薛然笑着,并不懊恼或者困苦。

    他肩头的担子放下来,忽然轻松。用这样眼光再去想任何人,似乎立刻就能看得到每个人的闪光点。

    "先生..."区恒担忧地道:"您没事吧?"

    薛然摇头,"我非但无事,反而忽然通透了,没事!"

    "恭喜先生,"区恒也替薛然高兴,人钻在牛角尖里,其实最苦闷的是他自己,现在薛然能出来,他为他高兴。

    薛然颔首,很是高兴。

    "她志不在西南,那就祝福她将来能飞得更高,能驾着讼师这条船,乘风破浪,愈走愈远。"

    薛然忽然觉得,杜九言或许就是驾驶那艘船的人。

    杜九言不知道西南的事,她被裘樟拉着在在下棋,"大人啊,我认为您是个臭棋篓子。"

    "我?我是臭棋篓子?"裘樟吹胡子瞪眼,"你会不会下棋?看不出来本官棋艺高超?"

    杜九言丢了棋看着裘樟,"大人,您还是直接说您的目的吧,不然哭一顿也行,能帮的我肯定帮。求您别拉着我下棋了,真的。"

    "本官已是五品,此生足愿!"裘樟道:"恰逢今日休沐,特意来找你叙旧下棋偷得浮生半日闲,你怎么能说这样扫兴的话。"

    杜九言怀疑地看着他,"您是闲了,可我很辛苦。"

    "您再不说,我要开始打瞌睡了。"杜九言闭眼,一副要打瞌睡困顿的样子。

    裘樟目光闪了闪,指着她道:"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勉强想一件事来请你帮忙吧。"

    "多谢大人了,"杜九言道拱手行礼,"您清说。"

    裘樟咳嗽了一声,道:"那个贪污案,圣上会不会交由你来查办,或者辩讼?"

    "不会,这是朝中的事,不会交给我来查。"杜九言问道:"大人可是知道了什么?我很关注这个案子,毕竟有一半我的劳动,将来我还要领赏的。"

    裘樟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到时候领赏也轮不到你。

    说着,想起来她有求于杜九言,立刻改口,"也、也不一定,呵呵,你素来有本事。"

    换杜九言白他一眼,"今天风不小。"

    裘樟四处看看,道:"没有啊,今日难得风和日丽。"

    "那大人您这棵背阴的墙头草,为何东倒西歪呢?"

    裘樟发现掉她的坑里去了,顿时呸了一口,道:"那是老夫身娇体弱,一口仙气就能摆动好几天。"

    "是了,"杜九言道:"大人您快去找茅道士,携手升仙。"

    裘樟被噎的面红脖子粗,喝了口茶平复一下吵输了后的懊恼和苦闷,果断换了个话题,"接上面。我有个同乡被关进去了。"

    "哪个衙门的?"杜九言问道。

    "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正五品。"裘樟骄傲的道:"和老夫一样的官职,不过他起点比老夫高,他的丈人当年可是三品大员!"

    杜九言明白裘樟的意思,这位同科大人有个三品大员的岳父,可混到今天也才五品而已。

    而他裘樟什么都没有,也五品了。

    "大人,可能对方比您容貌清秀很多。"杜九言道。

    裘樟一愣,摸了摸脸没说话。

    因为对方确实比他英俊。

    "英俊也是本事啊,大人!"杜九言道:"而且,是一件不可逆的本事,您这一生不得不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裘樟被气着了,指着杜九言,"哎呦哎呦,老夫怕是不能衣锦还乡。老夫要客死在京城了。"

    "这是王府,"杜九言道:"大人,要不先送您回去了。"

    裘樟拍棋盘,啪叽一声,震动的棋子乱飞,"老夫输了,认输。"

    杜九言学着裘樟摸了摸胡子。

    "无毛小儿。"裘樟占了一回便宜,杜九言让他占,道:"大人您正经点,说正事。"

    明明是你不正经,还说老夫不正经。

    "我这位同乡知道我有门路,不但认识鲁阁老还和桂王爷有私教,所以他家人在他被关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就来求我了。"裘樟道:"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我就说试试,这不就来找你了。"

    "鲁阁老和王爷的关系,老夫都是靠你。所以,还是你最够便宜,最可靠。"

    杜九言看着他,"收了多少钱?"

    "谈钱,伤感情了吧。"裘樟咳嗽,喝茶,眸光闪烁,"暂时没收,但许诺事成有重谢。"

    "官复原职一切如旧,三万两。"

    "官不在人在,一万两!"

    价格不低,杜九言道:"关键是,他参与了没有。要是参与了,咱们就只能去求圣上了。"

    "正经点。"裘樟低声道:"他没有参与。他家有钱,兄长和弟弟都是做买卖的。以他的官职顶多分个三五千一万两,他哪会在乎。"

    杜九言微微点头,"那这个买卖能做,到时候方便我们狮子大开口。"

    "对!"裘樟道:"老夫就是这么考虑的。"

    杜九言想了想,道:"再等两日,看看查的结果如何,如果定罪了就让他家人请我做讼师。"

    "如此,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参与了。"杜九言道:"大人,您告诉他家里人一句,我很正直的,如果他真的参与贪了赃款,再多的讼费我也不会同意的。"

    "知道,你是正义的化身。"裘樟道:"明白,清楚!"

    杜九言很满意。

    "你们鬼鬼祟祟在聊什么?"桂王从掀开帘子进来,裘樟起身拱手道:"下官给王爷请安。"

    "在聊贪污案的事,"杜九言把话告诉了桂王,"...讼费很高,这个买卖值得做。"

    桂王撇了两人一眼,"我怎么觉得入了土匪窝,你们打算去领人头呢。"

    裘樟呵呵笑着,"王爷误会了,误会了。"

    "王爷,我忽然发现这个买卖好做。"杜九言看出了生财之道:"反正现在也不让我们插手,那我们就等,到时候就多接个辩讼,我一块儿办了,这样就能发一笔了。"

    桂王也觉得可行,"不过告诉你一件事,毛文渊明日就能到京城了,可惜路上马发了疯,他被摔晕了。如今人在医馆里休息,不知死活。"

    "那真是巧了。"杜九言道:"王爷您没派人去保护?"

    "我要不派人,他就不是晕了这么简单了,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桂王道。

    手段还真是狠啊,杜九言很焦急,"要不,王爷您出手吧。"

    "时机未到。再说,鲁章之都没有动静,你急个什么劲儿。"

    "人快死光了。"杜九言道:"这就第二个了。"

    桂王摆手,很信心,"无妨,本王心中有数!"

    他话刚落,谢桦站在门口,道:"王爷,那个...承德侯府的季小姐想要拜访您?"

    "谁,季小姐拜访我?"桂王很惊讶。

409 四更

    一位未婚的小姐,来拜访未婚的王爷。

    这个行为让谢桦说话都结巴了。

    "嗯,说我不在。"桂王道。

    谢桦应是,出去回了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回来,尴尬地道:"王爷,季小姐还没有走。"

    "见一下吧,"杜九言很真诚地劝他,"假如是美人呢?"

    桂王想敲她的头,"美人和我见一见有关系?"

    "赏心悦目,我也占个光。"杜九言道:"改日圣上不还要给您办个赏花宴吗,在这之前先见一见差点成为桂王妃的季小姐。"

    桂王嫌弃地道:"你是不是见着个女人就走不动路?"

    "这天下,"桂王指着自己的脸,"不管男人女人,就没几个有我好看的。"

    裘樟将茶喷出来,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王爷,九言,下官告辞了。"

    溜的老当益壮。

    "王爷您最美,可您自己看不见啊。"杜九言道:"偶尔看看别样的美也是享受。"

    桂王道:"那看你就行了。"

    杜九言也不想说话了。

    谢桦悄摸地往后退,消失在院子里。

    至于季小姐,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她爱等就等啊,又不是他让她侯在门口的。

    "王爷,"韩当从外面进来,回道:"毛文渊醒了,但他的一条路断了,押解的人到大理寺回话,问是多留一日还是即刻赶路。"

    桂王道:"要是他们明天不走,就想法子逼着走。走走一停停,当赏风景呢。"

    拖,能拖到明年不成?

    拖了一个挡箭的承德侯府,看看他们还能拖谁出来。

    "还有一件事,"韩当道:"属下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国舅爷,他问您可在府中,请您去家中吃饭。"

    桂王想了想,道:"行吧,去看看。"

    说着去找杜九言,隔着门道:"我去靖宁侯府,你在家等我回来啊。"

    "嗯,去吧。"杜九言正在研究祖师爷的讼师服,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桂王眼睛一亮,心情极好地走了。

    言言在家等他,这感觉很奇妙。

    "爹啊,"三个孩子趴在桌子上,一起看着祖师爷的讼师服,"这袍子颜色都没了,您真的要留着吗?"

    杜九言颔首,"祖师爷不在了,这些东西可值钱了。"

    小萝卜眼睛一亮。

    "但不能卖。"

    小萝卜撇嘴道:"那有什么好的。"

    杜九言左左右右检查了一遍,闹儿问道:"九哥,你在找什么?"

    杜九言道:"我认为,以我和祖师爷的缘分,他应该能算到这件衣服会到我的手里,然后给我留封信或者一个传世珍宝。"

    三个孩子一脸惊恐。

    "爹,祖师爷是道士吗?"小萝卜道。

    杜九言放弃了,将破旧的讼师服叠吧叠吧,和她带来的祖师爷的扇子一起放进箱子底下。

    她其实觉得,如果祖师爷也是和她一样的际遇,又是同行,说不定他们认识呢?

    但从目前看到的蛛丝马迹,她对祖师爷的前身,毫无印象。

    可能性不大。

    这边,桂王打开侧门出王府,忽然门边走出来一个女人,他下意识抬脚就踹,韩当一把将他抱住,"爷,这位是承德侯府的季小姐。"

    "玉儿给王爷请安。"季玉上前行了礼,抬头看着桂王。

    桂王也打量了她一眼,有鼻子有眼是个女人,他点点头,道:"什么事?"

    "王爷不记得玉儿了吗?"季玉看到桂王眼里的陌生,"小时候我和子英常跟着您一起玩的,您成亲以前我们还走动呢?"

    桂王嗯了一声,他知道季玉和韩子英,但是容貌他不大记得。

    "您是要出去吗?"季玉问道。

    桂王颔首,"我去靖宁侯府,你是有事找我说?那一边走一边说吧。"

    季玉愣了一下,她是女子,跟着桂王聊着天穿街走巷可定不合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桂王步子大走的很快,季玉提着裙子跟不上,喊道:"王爷,您等等我。"

    桂王哑然,想起来后面有个人,停下来看着她。

    "王爷,"季玉道:"我哥死了...侄儿也重伤在家,我家现在岌岌可危。"

    "王爷,您能不能救救我们?"

    她说的很直接,桂王也答的很直接,"我家言言昨天已经救你们了。"

    言言?季玉努力想了才明白桂王说的言言是谁,她道:"杜先生的恩情,我们一定会报答的。但是...但是我家虽保住了爵位,但却大伤了元气,如今只有王爷您能帮我们了。"

    桂王居然喊杜九言喊"言言"?

    这称谓,还真是亲昵啊。

    "怎么帮?"桂王问道:"这事儿你求我没用,你要去求我哥!"

    季玉道:"王爷,您...还愿意娶我吗?"

    桂王正转身要走,听到这话停下来,回头看着她,打量着。

    季玉垂着头面颊绯红,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她这辈子说的最出格的话。

    "不愿意!"桂王很认真地打量了季玉,"但是你可以入宫,我哥可能会愿意。"

    桂王不是侮辱她,是真的建议。

    季玉目瞪口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消失了。

    "你好好想想吧。"桂王和她和善地笑笑,大步走了,韩当跟在后面,道:"爷,季小姐还站在原地。"

    桂王道:"我已经很客气了,我刚才脾气多好。"

    是,您的一句不愿意说得特别和气。

    "爷,这位季小姐不简单。"韩当道。

    抛开了女子的矜持来问桂王愿意不愿意娶她,这非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

    "嗯。找个人跟着她,看看她还去求谁娶她。"桂王道。

    韩当嘴角抖了抖,人家好歹是侯府的小姐,怎么可能逢人就问人娶不娶。

    更何况,就像桂王说的,求不成他,唯一能求的就只有赵煜了。

    季玉失魂落魄的回家去了,并没有再求别人。

    晚上,太后得知桂王去了靖宁侯府,并在席上和韩子英有说有笑,她很高兴地请了韩子路进宫侧面打听,"...和子英相处的如何?"

    "聊了小时候的事情,感觉王爷的心情很不错。"韩子路道:"但没有看出来喜好,毕竟才接触。"

    太后气道:"让他和子英多见几次面,哀家就不信他记不住。"

    "是!"韩子路道。

    第二日晚上,毛文渊到达京城,直接被人抬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中。

    吴文钧真在家中吃饭,听到回禀就放了碗筷,吩咐常随,"把我官服拿来,我去看看。"

    "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人都到了您早点晚点见都没什么差别。"吴夫人道。

    吴文钧烦躁地摆了摆手,"女人家的懂什么,别管我的事。"

    吴夫人也放了碗筷不说了。

    "爹,"吴文钧的长子吴景清道:"我送您去吧,天都黑了。"

    吴文钧还没说话,吴夫人道:"不准去。你当我不知道你,借着送你爹的名义,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就在家里呆着,季林可是才死!"

    "娘,我出去和季林有什么关系,您别东扯西扯的。"王景清道。

    吴文钧懒得理他们母子,直接走了。

    "那宗人府的几个人呢,也和你没有关系?"吴夫人道:"我告诉你,你爹最近手里事情多,我看不太平。"

    "你老实在家里待着,别给他惹事生非,听到没有?"吴夫人道。

    吴景清发现他爹走了,就知道他今天出不去了,烦躁地摆着手,道:"行了,我不出去了,我去睡觉!"

    话落,就甩手回去睡觉了。

    吴夫人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眉头微蹙,心头发沉。

    "胡妈妈,"她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儿一早我去拜访任夫人。"

    胡妈妈应是。

    吴文钧到了大理寺,他和毛文渊就见过一次,还是毛文渊升临江知府的时候,去他府中拜访他的。

    这两三年没见,毛文渊胖了不少,肉嘟嘟的像个球一样躺着。

    "吴大人,"毛文渊激动地想要坐起来,但因为腿疼胳膊疼,愣是打了转后又倒了下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吴文钧,"大人,下官冤枉啊。这真是祸从天降!"

    吴文钧负手看着他,"冤枉。那田卯和黄觉为何不说别人,独独说你,本官看你一点不不冤枉。"

    "大、大人,"毛文渊怔了一下,随即眼睛咕噜噜一转,道:"下官当年在邵阳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莫说贪钱,下官走的时候连个马车都没有,还是坐牛车走的。"

    说着,托着袖子呜呜哭了起来,"可没有想到,离开了邵阳,居然还遇到了这样的事。"

    "是吗?你有冤屈待上公堂细说吧。"吴文钧看了一眼毛文渊的腿,"有事就告诉牢头,他会帮你请大夫。"

    毛文渊应是。

    两边的人都退下,吴文钧低声道:"你的事本官已经做好了安排,届时会有人来教你在公堂上怎么说,你只要记住该说的话,本官保你无事。"

    "谢谢大人。"毛文渊道。

    "只是,大人可查到了是谁想要下官的命,那匹马发疯实在太奇怪了。"

    吴文钧蹙眉,"等事情过后再查,现在本官暂时腾不出人手来。"

    毛文渊应是。

410 五更

    第二日早朝,吴文钧上奏了毛文渊到京城的事。

    赵煜道:"案子你查的如何,何时能升堂审理?"

    "回圣上的话,案子已经理查清楚,微臣预备明日一早就升堂审理。"吴文钧道。

    赵煜颔首,道:"那就让谢爱卿和..."他看向钱侍郎和刑部的廖尚书廖征,想了想道:"廖爱卿一起吧。"

    吴文钧心头笑了。

    廖征为人板正自诩最公正廉明的人,和朝中谁都不走动,大权也早就被钱侍郎架空。

    但这一次,赵煜却没有让钱侍郎参与,而是点的廖征,这就说明,赵煜对这个贪污案偏向的方向,是鲁章之等人。

    当然,从赵煜让他查案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三个人抱拳应是。

    薛按道退朝,赵煜便拂袖走了,大家按品级鱼贯而出。钱侍郎快走了几步喊道:"大人。"

    "嗯。"鲁章之道:"查到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了?"

    钱侍郎颔首,低声道:"户部卞文清您可记得?"

    鲁章之有点印象。

    "他和鸿胪寺的裘樟是同科,两人常来常往。今年中秋,卞文清还给下官送了节礼。"

    鲁章之挑眉,这么说起来,他府中似乎也收到了。

    "下官收了,他也递了几次拜帖,但下官一直有事,就不曾见过他。"钱侍郎道:"吴文钧将他抓进去,八九不离十,是冲着这一点来的。"

    鲁章之颔首,道:"节礼收也收了,现在撇清已是无用。更何况,你还有和木阁老的关系,邱文力一死就更说不清了。"

    他们原本是准备出手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先看一段戏,等等这戏文怎么演,再定夺。

    "下官认为,安国公可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钱侍郎朝后面看了看,"毕竟是敏感时刻,他就算想为承德侯府报仇,也可能会选择其他途径。"

    鲁章之颔首,"也有可能一直都不会报仇,毕竟安国公爱惜羽毛,顾及声名。断不会去咬吴文钧一口落得一嘴毛。"

    "那现在只能等明日三司堂审了。"钱侍郎道。

    两人渐行渐远。

    第二日三司会审,田卯招认了贪污的事实,和黄觉一起供认了邱文力和金嵘,并有双方来往的信件。

    前些日子,吴文钧让人查抄了金嵘的府邸,在他家中搜查出白银十一万两,以及和另外一人来往的账册,此人就是户部湖广道的卞文请卞郎中。

    卞文清说不知道,从头至尾没有碰过钱,一口咬定是金嵘陷害他。

    除此以外,已在牢中自缢的邱文力家中什么都没有搜查出来,但他的门客常随,却说邱文力和刑部的钱侍郎常来常往,尤其是四年前,邱文力还曾送钱侍郎一个前朝的价值六万两的名家字画。

    但除此以外,也没有证据可证明钱侍郎和邵阳四年两次的贪污案件有直接的关系。

    吴文钧押后再查。

    当下,判定金嵘、田卯、黄觉等几位主要案犯,以及卞文清收受贿赂的事实。

    但指认毛文渊贪污的证据不足,待查待审。

    下衙后,三司主审去宫中,将卷宗递交给赵煜。

    赵煜看完后,直接摔的卷宗,道:"这几个人,一个不要留,待余下的人查问清楚后,一并斩了!"

    "其余人,接着再查!"赵煜呵道。

    ...

    杜九言送宴通十个人回邵阳。

    十个人带着赵煜亲自题写的牌匾。车马就停在桂王府的门口,十个人看着杜九言依依不舍。

    "走吧,我过几天就走。"杜九言道:"回去后去西南看你们。"

    太后没动静,她再等几日。

    宴通道:"先生,那...您早点回去。"

    他们没有想到杜九言会不做会长,当时杜九言从朝堂回来后,他们就伤心过一回,这几日一直蔫头耷脑没了精气神。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挥着手道:"赶紧走,天黑前还能到驿站,否则晚上可就要露宿在野外了。"

    宴通拱手应是。

    "先生,您多保重。"傅元吾道:"我们在西南等您。"

    杜九言颔首,"你们好好努力,等我回西南后,期待和你们在公堂见。"

    "我们可不敢,"徐子玉红着脸道:"和您辩讼,我们一定会输到爹娘都不认识。"

    杜九言点头,"既然知道,就更加要努力学习多点实战。"

    大家都笑着,杜九言赶着他们,十个人依依不舍的上车,杜九言站在借口目送,直到车马看不见了才回去。

    "一下子清净很多,你这些学生叽叽喳喳,太吵了。"桂王嫌弃地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吵你了,话最多的是你。"

    "你对别人都很好,就是对我不好。"桂王不满道。

    杜九言不想和他扯这个,"等会儿有没有事,我们一起去蔡卓如的铺子里看看。"

    "跛子呢?"桂王问道。

    "不知道啊,他回京城后就一直很忙,又没有和我说,不晓得他忙活什么。"杜九言道。

    桂王想了想,勾着她的肩膀,一边回去一边低声道:"我查不到他的底细,你得空套他的话,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

    杜九言斜看他一眼。

    "我好奇,"桂王道:"你就不好奇?"

    杜九言点头,"确实很好奇,但是我们要尊重别人的隐私,他有权不告诉我们。"

    桂王一副鄙夷的表情,"你就是逃避,不想知道的太多,怕被动承担责任。"

    杜九言心虚地咳嗽了两声,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他要想说肯定会说的。"又道:"我都没有问你的秘密,我是个正直且尊重人的好朋友。"

    桂王不想理她,大步在前面进了侧门。

    "九言!"裘樟在后面喊道:"十万火急,老夫需要立刻和你聊聊。"

    杜九言一回头就看到穿着补丁袍子的裘樟,嘴角抖了抖,又打量了一眼他身边跟着的年轻人,扬眉道:"大人,何事?"

    她引着两人去了花厅,內侍上了茶,桂王在主位,大家依次坐下来。

    "这是卞文清卞大人的长子卞杭。"裘樟给桂王和杜九言介绍,"今天上午三司会审后,吴文钧将卷宗给圣上看过,圣上说待结案后,将卞大人砍了。"

    "这可算是定案了啊。"裘樟道:"他要是贪了也就算了,可是他没有,死了多冤,是吧。"

    裘樟说着,给卞杭打了个眼色。

    卞杭大概四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容貌普通,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一脸愁苦地坐在一边听着。一碰到裘樟的眼色,他立刻会意,干脆利落地跪下来,磕头道:"求王爷和杜先生救家父一命。"

    "家父是被奸人所害,他不但没有贪污,他手中还有真正贪污人的证据。"

    卞文清在户部主管湖广道钱粮户籍等事,也就是说,朝廷所有拨款给湖广道的银子,都是从他手里批出去的。

    卞杭说着,犹豫了一下看着裘樟。裘樟道:"拿出来啊,你这孩子是木头成精吧,砍一斧头都不晓得喊一声。"

    卞杭四十岁的人了,被裘樟说得红了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杜九言。

    "这一封手书,是四年前吴大人写给我父亲的,让他将户部拨给邵阳的六十万两银子,分四批出去。"

    杜九言对朝廷各个衙门操作不是很熟悉,所以看完了以后她不明白,这如何成为证据的。

    手书里的内容看不出来哪里不妥。

    "是这样,"裘樟和杜九言解释道:"吴文钧就是从这个位置提拔上去的,他在户部湖广道清吏司待了三年,他写这封信的用意是在指点卞文清如何操作。"

    "但他已经不再户部,这封手术就是越俎代庖,心术不正。"裘樟解释道。

    杜九言就差翻白眼了,她咳嗽了一声,道:"这要在朝斗,交给御史捕风捉影弹劾一顿还可以,可要是拿到公堂上,一点价值都没有。"

    卞杭愕然,"不行吗?"

    "不行!"杜九言道:"你父亲的案子,本来就很复杂,到底会有多少人卷进去,现在才刚刚开始。如果我们想要救他,那就要将复杂的事简单化。"

    卞杭不解。

    裘樟问道:"怎么简单化?"

    "大人,鸿胪寺不但满足了您的虚荣心还消磨了您的经验啊。"杜九言道。

    裘樟唬着脸,"老夫这是给你留面子,你现在好歹是天下闻名的讼师。老夫要是什么都说了,你做什么。"

    "多谢大人。"杜九言唾弃不已,接着道:"所谓简单化,就是只证你父亲的清白,至于别的事,和你父亲没有关系。"

    卞杭恍然大悟,点头道:"是,那先生,现在要怎么办?"

    "你先起来说话。"桂王道。

    卞杭重新坐下来。

    杜九言看着桂王,"王爷,您怎么看?"

410 六更

    "接啊,"桂王道:"不是正愁着不能插手吗,甭管他爹是不是清白的,查了再说。"

    杜九言道:"圣上会不会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既然是案件,他们就有权利请讼师。季林都能请,他爹有什么不能请。"桂王傲气地道:"我去和我哥说。"

    他和杜九言的意思一样,这个案子是他们查到的,他们也一直在等待结果。

    现在既然有人来找杜九言辩讼,那当然不会拒绝。

    "那听王爷的。"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高兴地挑眉头,对杜九言很满意。

    "那就说说你父亲,"杜九言和卞杭道:"他为什么被牵扯进去,是因为四年前的贪污案,还是因为今年?"

    卞杭清了清喉咙,回道:"本来抓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但是今天上午审过以后,我们知道了。是因为四年前的案子。"

    "金嵘说当时六十万的朝廷拨款,账面上是分了两次拨款,但实际上真正到邵阳的,只有三十万两。余下的三十万两,只是从账面看是划拨出去,但真正送去邵阳的却不是钱。而是金嵘和邱文力以及我爹直接平分了。"

    "金嵘还有一封我爹给他的回信,字迹坚定过是我爹的。"

    "信中约在郊外的法华寺见面,银子就放在法华寺里。"

    卞杭道:"我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我爹,我没有问过他。但是我能肯定,这几年我爹没有拿过大笔的钱回家。"

    "而且,两年前我祖母去世,我爹因为没有钱买人参,而将他收藏的几幅字画卖掉了。"

    桂王道:"没拿回去,不代表他没拿钱。这事你说不靠谱。"

    杜九言点头。

    卞杭脸色难看,"那能去大理寺看望我爹吗?"

    "肯定要去的。"杜九言道:"下午我们就去大理寺去。"

    卞杭起身行礼,"多谢王爷,多谢杜先生。"

    "你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到大理寺门口等我们。"杜九言道。

    卞杭应是,行了礼匆匆回家去了。

    "大人,"杜九言看着裘樟道:"你认为卞文清有没有贪?"

    裘樟呵呵笑着,道:"这个...说不清楚。"

    "大人,要是因为这个案子让我的名声受损,您要怎么补偿我?"杜九言道:"如我这样虚荣的人,名声对我很重要啊。"

    裘樟咳嗽一声,尴尬地道:"九言啊,做人不要这么现实。更何况,就算卞文清贪污了,也不妨碍你辩讼啊。讼案不也分有罪和无罪两种吗?他要贪了,你就有罪辩,要是没贪你就无罪辩。"

    "讼费照拿,是吧。"裘樟挤眉弄眼。

    杜九言摇头,"但是我坚持认为,这个案子会影响到我的名誉,所以我也坚持地认为,大人您要补偿我。"

    裘樟抖着嘴角,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补丁,"你忍心吗?"

    "忍心!"杜九言道:"大人的钱这辈子都花用不完,我不介意帮帮您。"

    裘樟有种交友不慎的感觉,指着杜九言道:"奸诈,狡猾,不要脸!"

    杜九言拱手,"近墨者黑啊,大人。"

    裘樟哼了一声,他以后也不想见到杜九言了,反正每次见到她,都是他吃亏。

    "知道了,知道了。案件结束后咱们再结算。"

    杜九言笑了,起来扶着裘樟,"大人啊,我和你说,这一次的贪污案其实是个极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杜九言问道。

    "您想啊,萝卜拔了坑还在,谁来填这萝卜坑?"

    裘樟嘿嘿笑了,指着杜九言,"你小子,果然和老夫心有灵犀。"

    "由现在的形势看,大人告老返乡的时候,很有可能不是五品官。"杜九言道:"大人,您升官发财可千万不要忘了老友啊。"

    裘樟笑着点头,"不会不会。不过到时候还要你和王爷的帮忙啊。鲁大人那边有机会也帮着老夫露露脸。"

    "鲁大人那边就不好说了,毕竟案子也不晓得最后什么情况,咱们先避开微妙。"杜九言道。

    裘樟低声道:"以鲁大人的为人,不会。这事儿牵扯谁都不可能牵他的。"

    鲁章之在裘樟心目中,是圣洁清廉的。

    杜九言就想到陈朗对鲁章之的推崇。

    下午,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宫中。杜九言将他接了卞文清讼案的事回禀给赵煜。

    "...他请你做辩讼?他的意思是,他是清白的,没有贪污受贿?"赵煜很恨贪污之人。一是朝廷国税收上来本不容易,二是,这些钱关乎一方百姓安危,他们吞了钱却置百姓性命不顾,实在是可恶至极。

    不杀,不足以平愤。

    "您激动什么,"桂王道:"这个案件,我觉得有讼师进来后更好。否则,三司会审出来的的东西,您又知道里面的真实性有多高。"

    赵煜愕然,"三司会审如果还不公平公正,那朕这朝堂还有公正吗?"

    桂王解释道:"事情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现在杜九言进来查办,他查的东西哪怕作为参考,对案件的公正性也有一定帮助。"

    "你说的也对。"赵煜颔首,和杜九言道:"你想要去大理寺见卞文清?"

    杜九言点头,"还是第一次和大理寺接触,我不知道这牌票要去哪里要。"

    杜九言不是公职,要去人家家中查证取证,需要被人配合的时候,就需要出示衙门的牌票。

    "让吴文钧给你。"赵煜道:"如果你有不方便行事的地方,就让桂王帮你,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做。"

    杜九言笑着应是。

    "我很忙,"桂王道:"你也见不到我,就想象中我很闲。"

    赵煜道:"九言是你好友,我也不用避讳。"他一顿和杜九言道:"你劝劝他,别成天游手好闲,赶紧成亲是正经事。"

    杜九言笑道:"是,学生一定劝他。"

    桂王瞪杜九言,指着她警告了一下,又和赵煜道:"你成天忙的很,就不要管我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了。"

    说着拉着杜九言要走。

    "你不去给母后请安?"赵煜问道:"有两日没去了吧?"

    桂王不想去。去了就被太后和钱嬷嬷拦着围攻,他还不能回嘴,累的很。

    两人从宫中出来往大理寺去,杜九言边走边道:"王爷,成亲是大事,您不能拖啊。"

    "是我不想成亲吗?"桂王看着她,义愤填膺。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是你不答应嫁给我,不然我们明天成亲,你看我乐意不乐意。"桂王道。

    杜九言啐了他一口,"一边去,再多看你几眼,我头发都要掉完了。"

    "小气,"桂王咕哝道:"不就成亲吗,多大的事。"

    杜九言不理他。

    卞杭在大理寺门口等他们,三个人一起进了大理寺,小厮看到了桂王,直接引着两人去找吴文钧。

    "下官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来大理寺有何吩咐。"吴文钧想也想的到,桂王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桂王道:"他是卞文清的儿子,觉得他父亲有冤屈,所以请讼师辩讼。"

    "本王此番是陪同,你安排一下吧。"桂王道。

    吴文钧一怔,有些惊讶卞文清居然会请讼师,他看了眼卞杭和杜九言,不确定地问道:"不知王爷可回过圣上,圣上的意思是..."

    "刚从宫里出来,圣上同意了。"桂王道:"你赶紧安排。"

    吴文钧吃惊不已,还想说什么,桂王已敲了桌子,"你想什么呢,赶紧的啊。"

    "是!"吴文钧看桂王真的是头疼,好好的王爷,怎么就跟土匪一样。

    你想和他说道理,都说不清楚。

    他没有安排人,而是亲自带着他们去了大理寺的牢房。

    卞文清在中间的一格,左右两边都关着人,卞杭一进去就隔着栅栏喊父亲,杜九言却是一眼看到了一个躺在炕上,腿绑着木棍的男人。

    毛文渊!

    原来他长成这样啊,杜九言站在外面打量着他,毛文渊也看着他。

    胖敦敦的像个南瓜。

    毛文渊认出了桂王,随即也猜出来杜九言,自然也明白杜九言为什么看他。

    桂王在邵阳做了快一年的县令,杜九言还翻了严智和马毅的案子。他们认识他,再正常不过。

    杜九言收回目光,走到卞文清这边来。

    卞文清父子两人隔着栅栏相哭无言。

    "父亲,"卞杭给卞文清介绍,"这是王爷,这是杜先生。"

    卞文清一怔,忙跪下来给桂王行礼,桂王摆手,道:"不用拘礼了,起来吧。"

    "杜先生,"卞文清起身,和杜九言拱手。

    卞杭介绍道:"我请杜先生做您讼师,杜先生同意了。"

    "你快将您知道的,您的冤情都告诉杜先生吧。"卞杭道。

    卞文清一愣,下意识朝吴文钧看去一眼,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能、能换个地方说吗?"卞文清低声问道。

    杜九言就回头看着吴文钧。

    "可以,"吴文钧扫过一眼卞文清,召了牢头过来吩咐了几句。

    杜九言和桂王带着卞文清父子两人去了牢中的一间问讯室。

    "王爷您略坐,若有吩咐和下官说一声就行。"吴文钧也不留,拱手道:"下官告退。"

    说着就走了。

    大家依次坐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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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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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