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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37 九哥九姐(三)

    说是一院子的人,毫不夸张,男人站在一边,女人站在一边,谢桦领着內侍们站在另外一边。

    窦荣兴用一块布包着头,因为布扎的太紧,扯的他眉梢眼角吊的高高的,显得很凶狠,“九……你、你、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我、我打扰你坐月子了?”

    “她还欺负我,”窦荣兴靠在跛子身边,“跛兄,您快去收拾她一顿。”

    跛子摇头,“舍不得!”

    窦荣兴撇过头去,生气。

    杜九言去看宋吉艺,就见他嘟着嘴,指着杜九言,苏凝月就道:“杜先生,他说您坏!”

    说着,怼了一下宋吉艺,意思让他含蓄点。

    “嗯、嗯。”宋吉艺道。

    苏凝月道:“他说您骗他骗的好苦,他都哭了一个晚上了,心都碎了。”

    杜九言盯着宋吉艺,左脚跺地使劲碾。

    宋吉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九、九言,”钱道安脸色煞白的,看着她眉头直抖,死死盯着她又打量着她的裙子,“你,真的是女子?”

    杜九言很得意地转了一圈,捧着脸道:“钱先生,人家的裙子好看吗?”

    “九、”钱道安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蔡卓如将他扶住了,苦笑着和杜九言道:“你好好的,吓唬他做什么。”说着,将钱道安扶回去。

    “我怎么就吓唬了,我转个圈卖个美,我就吓唬了?”杜九言道:“各位,看我的脸,难道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周肖以扇遮面,叹气道:“不忍直视!”

    宋吉艺点头。

    这不是美不美的事。相处了两年的好兄弟,忽然有一天从女人变成了男人,还穿着裙子跑过来娇滴滴地问你,她美不美。

    谁能受得了谁受,他们的心就跟那碎瓷似的,散落了一地。

    杜九言又去看站着一圈没说话的姑娘们。

    “说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杜九言道。

    叶柔一转头,由裴盈抱着,就嘤嘤的哭了起来,其他人也是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着不舍,难过……

    仿佛在和谁告别似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媳妇儿,”桂王凑在杜九言耳边,低声道:“这才是姑娘家的哭声。”

    杜九言瞪了他一眼,磨牙道:“这么喜欢姑娘家的哭声,待会儿我再哭给你听听。”

    “别!”桂王摆手,“我喜欢你干嚎的样子。”

    杜九言不理他,笑着走到姑娘那边,裴盈看着她无奈地道:“从昨天就开始掉眼泪了,您……安慰安慰她?”

    “嗯。”杜九言上前,拍了拍叶柔的肩膀,叶柔捏着帕子抬头看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噙着泪花,梨花带雨让人心都跟着碎了,杜九言将她抱着,叶柔扑在她怀里,“杜先生,您……您怎么就变成女子了呢。”

    杜九言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要是我能选择,我也想做男子。抱着你这么娇美的小姐,我也是心疼和无奈啊。”

    “杜先生……呜呜……”叶柔哭着。

    杜九言叹气。一边里,王蕊上前来打量着她,盯着她的脸又看看她的胸,“你真的是女子,不是装的?”

    “见过我这么好看的男人吗?”杜九言道。

    王蕊就朝桂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乖巧地道:“见过。”

    “他是例外。”杜九言道:“没事没事,我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没什么差别的。”

    “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王蕊点头,“那,我以后喊您什么?”

    “随便吧,高兴喊什么就喊什么。”杜九言道。

    王蕊点头正要说话,桂王道:“在王府,当然要喊王妃。”

    “没点眼力见!”

    王蕊哦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叶柔哭好了,抬头看着杜九言,伤心地道:“杜先生,那您以后还上朝堂辩讼吗?”

    说了喊王妃,一转头还喊先生,活该哭的这么伤心,哼!

    桂王不高兴,转头和谢桦道:“本王的卧室收拾出来没有?”

    “收、收拾?”谢桦说着朝杜九言看了一眼,“没、没有。”

    桂王道:“去收拾啊,王妃是本王的王妃,怎么还能住在罩院里。”

    谢桦哦了一声可站着没敢动,他在等杜九言说话。

    以前大小事就是杜九言说了算,现在……大小事就更是听王妃的了。

    桂王生气,正要开口,杜九言道:“先别动,我住罩院住的挺好的。”

    桂王磨牙。

    谢桦暗暗松了口气,得亏他没有自作主张去收拾房间。

    “不哭了,”杜九言给叶柔擦眼泪,“再哭,眼睛可就肿成鸡蛋了。”

    叶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您见笑了。”

    “谁也不会笑话你的,我们都能理解。”杜九言捏了捏她的脸,“乖了,以后我一定给你找一个绝世美娇男。”

    叶柔噗嗤笑了起来,跺脚道:“您最坏了,这个时候还笑话我。”

    说着,躲到人后去了。

    “对我的新性别,还有什么疑问吗?”杜九言看着各位姑娘。

    大家都摇着头。

    “我有,”裴盈看着她,低声问道:“律法,您是自己读的吗?”

    杜九言点头,“是啊,因为喜欢所以读了。”

    “您真了不起。”裴盈问道:“您今天早上的朝辩,说要立法,已经通过了对吗?”

    “那等周律修改颁布后,我们是不是都可以出去找事情做?什么事都可以吗?”

    杜九言打量着她,“是啊,裴姑娘想做什么?”

    “我吗?”裴盈面色微红,她一向清冷很少有这样羞赧的表情,不由让大家一怔,裴盈又抬头很快看了一眼跛子,低声道:“改日再说这件事,杜先生现在很忙吧,等……等您空了我和您说。”

    “好。”杜九言应是,走到宋吉艺身边,宋吉艺幽怨地看着她,嘟着嘴眼泪挂在鼻子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噗嗤笑了,道:“怎么着,因为我是女子,你就不想和我做兄弟了?”

    “不是,”宋吉艺摇头,“因、因为、因为你、你骗、骗我。”

    杜九言道:“那我要是不骗你,你一开始就和我做兄弟吗?”

    宋吉艺愣了一下,摇摇头。

    因为她是女子,还长的这么好看,他很可能会喜欢她,根本不会当兄弟看。

    “那就对了,”杜九言语重心长地道:“为了和你们做兄弟我也不很容易啊,男扮女装其中艰苦,你想象不到。”

    “如此好的兄弟,你还说我骗你。你应该庆幸才对啊。”

    “乖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不会因为我是女子,就看不起你的。”

    宋吉艺瞪眼看她。

    “苏小姐,交给你了。”杜九言和苏凝月道:“那天他在大理寺打人的时候,说话很溜。没事你让他激动激动,就能更溜了。”

    苏凝月不知道这个事,“真、真的吗?”

    “嗯。”

    “那要怎么让他激动,说话不结巴呢?”苏凝月问道。

    杜九言想了想,“成亲啊!一激动他就不结巴了。”

    苏凝月脸一红,跺脚道:“杜先生最坏了,我不和您说话了。”

    宋吉艺眼睛一亮看着杜九言,一脸期待,“嗯、嗯,是、是的。”

    “自己努力。”杜九言将他拨开,打量着窦荣兴,窦荣兴也看着她,目光盈动,漂亮的脸上都是不高兴,咕哝道:“你好歹也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吓得我都晕了。”

    “提前说你就不晕了?”

    窦荣兴不服气,“那倒不是,就是昨天那么多人看着,我、我就砸地上了,很丢人。”

    “我错了,”杜九言拱手道:“再有下次,我一定告诉你。”

    窦荣兴吃惊地看着她,“还有一次?你、你还能变成什么?”

    “不知道啊,世事难料嘛。”杜九言伸手,“来抱抱!”

    窦荣兴摇头,“不抱,你、你是女子!”

    “行吧,不方便就不方便。”杜九言去看周肖,窦荣兴一下子扑上来抱着她,“我以后喊你什么,难道喊九姐吗?”

    杜九言没他高,这种抱法让她不高兴,她正要将他推开,桂王和跛子一人一边将他分开,蔡卓如过来扶着窦荣兴,含笑道:“不是说了吗,随你高兴喊什么都可以。”

    窦荣兴不服气地看了一眼蔡卓如,指着他和杜九言道:“连卓如都知道。”

    “窦兄,你这话说的,仿佛我和她的情谊不如你似的。”蔡卓如道。

    “我和九哥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窦荣兴道。

    蔡卓如笑了起来。

    “周兄。”杜九言看着周肖。

    周肖摇着扇子,“我没事。但我有个要求。”

    杜九言抱臂看他。

    “我认为,你穿长袍更好看点。”周肖道:“多少,给我们一点缓冲和适应的时间。”

    杜九言道:“抱歉,我最近觉得穿裙子很凉快,四面蹿风。你再忍忍吧。”

    周肖摇着扇子,白了她一眼。

    “我去看钱兄。”杜九言去钱道安房间,“我这也是不容易啊,安慰了一圈,谁来安慰我呢。”

    她还没到钱道安的院子里,他已经回来了,正往外走,看见她脚停下来,冲着她拱了拱手,没说话。

    四个人里面,钱道安是最为守正的,他受到的刺激也是最大。

    杜九言能理解他的感受,也冲着他拱了拱手,道:“钱兄也打算和我割袍断义吗?”

    钱道安动了动嘴角,道:“没有!”

    “就、就是一时难以接受你是个女子的事实而已。”钱道安拱了拱手道:“不过你说的对,能力不分男女,在你身上很好的体现了。”

    杜九言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钱兄大气,不像某些人哭哭啼啼的,小气的很。”

    “九哥,”窦荣兴喊道:“这个时候还挤兑我们?!”

    杜九言冲着他呵呵笑了。

638 有话说啊(一)

    大家坐在花厅里,几十个人,大眼瞪小眼,努力适应当下的气氛。

    杜九言起身,咳嗽了一声,道:“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往后呢我还是讼师杜九言,大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还是讼师吗?”窦荣兴问道:“那把扇子,真的把所有的罪名都免了?”

    杜九言点头。

    “那什么时候新律例颁布?”周肖问道。

    “看他们的办事效率了,快的三五天,慢的三五个月都有可能。”杜九言道。

    “今天上午,百姓们拼命给官员送礼物,也是你安排的?”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笑了笑,道:“在朝辩时候赢了,也只是一时的赢,后期律例再修改定夺、施行的时候,脖子可都被卡着的。”

    “所以,不但要捧着,还要好好的捧着。”

    跛子道:“任延辉那边,很不高兴。”

    “不高兴那我也没有办法,捧他我们可是煞费心思啊。”杜九言道:“拿人手短,他下午收了那么多的礼,不管一个桃还是一颗枣,反正他总会不好意思再反对了吧。”

    “有道理。”蔡卓如颔首。

    杜九言左右看看,“我怎么没看到焦三爷和银手,他们人呢?”

    “三爷说你没事了,他去街上给家里人买点特产,顺便探个朋友。银手不知道,中午出去的,没说做什么。”跛子道。

    话刚落,一个人影飞奔进来,一下子将她抱住,喊道:“九姐,你没事了对吧?”

    杜九言鼻子被撞的生疼,痛苦地道:“现在有事。”

    “怎么了?”银手低头看着她,见她捂着鼻子一脸痛苦,顿时嘿嘿笑了起来,“刚才没有控制好力道,对不起啊。”

    杜九言摇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你干什么去了?”

    银手哦了一声,回道:“我早上去金水河边等你出来,然后就好巧不巧碰见了个熟人。”

    “他是从岳州来的,我去年在岳州看河坝的时候,他就在河坝上做工头。”银手道:“今年过完年,他来京城办事,就恰好遇到了。”

    杜九言点头,“是不是又接到新活了呢?”

    “嗯,他要去凤阳那边,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银手挠着头道。

    杜九言问道:“不想去?”

    “那到不是,我、我想在京城留一段时间。”他说着笑了起来,“我很久没有和你还有跛子哥在一起了,我想至少留个半个月再走。”

    杜九言看着银手,这短短一年的时间,昔日的少年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她笑着道:“行啊,你想留多久就多久。”

    “你现在可是有本事的人,不怕找不到活做。”

    银手点头,“那我就心安理得的留着了。我要再给先生写封信,告诉他你没事了。”

    “嗯。”杜九言道:“晚上我还要有事,明天我再陪你去拜访吴大人,你来了几天都还没有去。”

    银手点头应是。

    “王妃,”谢桦笑盈盈站在门口,“那个、裘大人来了。”

    又来一个需要安慰的,杜九言道:“请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裘樟由常随扶着进来,一进门也不看杜九言,冲着桂王就抱拳,“恭喜王爷,和王妃娘娘还有小公子一家团聚!”

    “真是可喜可贺,”裘樟说着,变出个金猪来给小萝卜,“小公子,恭喜恭喜!”

    小萝卜一点不客气地接过金猪,笑着道:“多谢裘大人。”

    “不客气不客气。”

    桂王忽然看裘樟就很满意,这么多人就裘樟最上道。他笑盈盈地回了礼,道:“今晚我们要去安国公府,明晚裘大人一定要来府中吃酒。”

    “王爷相邀,一定来!”裘樟道。

    杜九言嫌弃地看着裘樟,要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大,真想摁着他打一顿。

    “那个,王妃娘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裘樟面不改色地看着穿着裙子,梳着发髻俏生生的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道:“好啊。”

    说着,勾着裘樟的手臂,一老一少往外走。

    “王妃娘娘,您这样子下臣诚惶诚恐啊。”裘樟呵呵笑着道。

    “没事没事,你一向心宽,难有事让您惶恐。”

    裘樟接着笑。

    两人在屋脚停下来,裘樟一转头看着她,一把胡子开始抖动,“九言啊……”

    他说着,用袖子擦着眼泪,“你怎么一夕之间,就成女人了呢?”

    “老夫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你怎么就忍心,让老夫伤心呢。”

    “这一顿刺激,老夫少活二十年。”说着,以袖掩面哭了起来。

    杜九言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刚才又是王爷又是王妃的,我看您老喊的很顺口啊。”

    “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裘樟道:“我说,你这胆子够大的啊,以女子之身登堂,把大家唬的一愣一愣的。”

    “老夫昨天听到了,可是一夜没睡好。”

    说着,指着自己眼下的黑印。

    杜九言勾着他的肩膀,道:“裘大人,这女人也好男人也罢,也就是一副躯壳而已。”

    “您往大了看,咱们都是个人,往小了看,我是男是女和您、也毫无关系啊。”

    裘樟嘴角抖了抖,道:“有,还是有点关系的。”

    “大人,虽说我生的美,性格好,可是您也不能对我有非份之想,毕竟,您年纪太大了。”杜九言道:“被您爱慕,我没有虚荣感。”

    “臭小子,”裘樟低声道:“老夫就是再年轻三十年,也看不上你。”

    杜九言扬眉。

    “就你这张铁嘴,老夫还不要活活被你气死。”裘樟道:“老夫喜欢温柔娇小,贤良淑德的。”

    杜九言道:“好好说话,您怎么能骂人。”

    “老夫何时骂你了?”裘樟哼了一声。

    “贤良淑德就是骂人!”

    裘樟眼皮子直跳,“完了完了,这大周的女子要被你带坏了,贤良淑德也成骂人的话了。往后,是不是得女人上朝堂,男人在家相夫教子?”

    杜九言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唉,得亏老夫年纪大了,要是和你同岁,娶媳妇都困难。”

    杜九言哈哈大笑。

    “别笑,”裘樟捂着她的嘴,“都是桂王妃了,好歹注意点形象。”

    “要我说,桂王可是不错的,你站在这么高的台子上,做什么事都顺利,不能放跑了。”裘樟道。

    杜九言点头,“大人这话很中肯,我会认真考量的。”

    “知道就好。”裘樟朝里面看了一眼,低声道:“老夫要走了,因为你提的律例,现在几个衙门都没散。”

    杜九言道:“和您有什么关系?”

    “做做样子啊,”裘樟道:“这官场上,不就看谁样子做的好吗。”

    杜九言拱手,“大人高见。”

    裘樟和大家告辞,一步三摇头的往王府外面走,喃喃念着,“年轻的时候,老夫也是一枝花。做一枝花的时候,也没个好运气,现在老都老了,居然这么好运。”

    “就差一个翅膀了。”裘樟哼着小曲,乐滋滋地出门,花子和闹儿正好回来,大家又是一阵行礼,裘樟道:“杜老板,您这戏听说很难等,我有个同僚等了一个月了,也没等着您有空。”

    “他老娘的大寿都往后延了三天了。”

    闹儿拱手无奈地笑道:“实在是抱歉,现在档口往后半个月都满了,过几天我们还要去外地。”

    “要是……要是您朋友不嫌弃,明天后天我们散戏台了,我和花子去给他们助助兴,您看可行。”闹儿道。

    这就是给裘樟面子了,裘樟眼睛一亮,道:“成,老夫这就和他说,是明天还是后天,让他遣人来和杜老板和青翎老板商量。”

    闹儿拱手应是,两厢散了。

    杜九言回房去洗了把脸,给小萝卜换了一身衣服,叮嘱道:“安国公府咱们第一次去,你处处小心一些。别人倒还好,秦太夫人如果在,你就离她远点。”

    “是因为季长平和季林父子的事情吧?”小萝卜道。

    杜九言点头,“别人不好说,但秦太夫人是肯定要做文章的。反正我们不怕,不高兴就甩脸走人,但是安国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这两天胳膊肘朝里拐的非常利落,这让她很感动。

    “我记住了。”小萝卜点着头,理了理自己宝蓝色的小褂子,母子二人一起出门,跛子在院子里等她,问道:“律例颁布前,京中形势可要盯一盯?”

    杜九言点头,“这两天一心扑在这事上,倒是忘记了宁王那边有信了吗?”

    “韩太妃给他写信,本来是让他回京的,但似乎又改变了主意。”跛子道:“如果我没有料错,他很有可能会私下和桂王联系。”

    杜九言一听就明白了,“韩太妃想让宁王和桂王攻守同盟,暗中相互支援?”

    “八九不离十。”跛子道。

    杜九言想了想,“桂王不会同意的。再说,她们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就算是圣上要杀削藩杀王爷,他也不一定会舍得杀桂王。”

    “他们可是亲兄弟,更何况,桂王这样的性子,哪有什么地方让人忌惮的。”

    造反的时候,赵煜都没有顺势将桂王削了,还将广西顺势给了他,现在就应该不会再回头杀了吧。

    “你忙你的吧。”跛子打量着她,柔声道:“这身衣服,很不错。”

    杜九言点头,“我也觉得不错。夏天穿裙子很凉快。”

    跛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跛子叔,您要说什么?”小萝卜问道。

    跛子一怔,摸了摸他的头,“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说话行事谨慎点。”

    “哦,”小萝卜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跛子点头,目送母子两人出去。

    他立在院子里,久久未动。

    小萝卜拉着杜九言的手,低声道:“爹啊,我觉得跛子叔有很多话想和您说。”

    “嗯?”杜九言低头看他,“那为什么没有说?”

    小萝卜可惜道:“我觉得跛子叔,对您太过信任了。”

    “信任和有话不说有直接关系?”杜九言道。

    “爹啊,您是身在局中所以不自知啊。”小萝卜叹气。

639 安国公府(二)

    安国公府路过了几次,但进来还是头一回,三个人刚到安国公府的侧门口,斜楞里就冲出来七八个人。

    六位少女,两个婆子。

    其中两个人,杜九言认识,一位宋妈妈一位绿珠。

    是秦九烟嫁去桂王府时,带过去的陪嫁。

    “王妃,真的是王妃!”八个人看清了她的脸,哇地一声整齐地哭着,跪在了杜九言的前面,“奴婢叩见王爷、王妃和小公子。”

    这事儿杜九言不擅长,求救地看着桂王。

    “扑什么?都起来好好说话。”桂王道。

    八个人应着是,却是不肯起来,齐齐地磕着头,宋妈妈膝行了几步,哀求地看着杜九言,“王妃求求您让我们回去吧。”

    “您那么点大,奴婢就跟在您身边伺候,奴婢离不开您啊。”

    杜九言叹气,去扶着她起来,道:“是国公爷让你们离开?”

    “是,国公爷说您身边不用伺候,就一人给了我们一百两,把卖身契也给我们了。”宋妈妈道:“可我们不想离开您,求求您了王妃,让我们跟着您伺候吧。”

    “我们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就只想跟着您。”

    杜九言叹气道:“我的事情你们也应该听说了一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管是你们还是安国公府,我都不记得。这几年我自己生活,什么事都是自己做,早就不习惯出门前簇后拥。”

    “你们还是听国公爷的,拿着钱去做点什么事,哪怕是回老家也是好的。身上有钱,总会有出路的。”

    宋妈妈摇着头,绿珠和翠珠也上前来,哭着道:“我们从小就在国公府,您出嫁我们就是王府的人。这辈子您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您什么都不记得,我们慢慢告诉您,帮着您回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绿珠道。

    杜九言很为难,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拒绝。

    “王爷,怎么办?”杜九言看着桂王。

    留,她肯定是不想留在身边的,安顿,她也没这个本事。

    桂王蹙眉,唬着脸道:“是不是安国公给的银子不够,你们这是打算赖着王妃多要点银子?”

    “不是,不是。”宋妈妈摆手,“王爷,我们哪有胆子生这个心思啊。我们真的只是想伺候您伺候王妃和小公子。”

    说着,怜爱地朝小萝卜看去,想要去碰他又不敢。

    小萝卜打量着宋妈妈,冲着她笑了笑。

    “王府装不下你们了。”桂王道:“要是钱不够,就去王府再领一百两,自己找地方待着去吧。”

    “走了,走了。”桂王挥着手。

    宋妈妈眼泪簌簌地掉着,看着杜九言。

    “去吧,”杜九言道:“将来如果生活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宋妈妈几个人看着她,目光里有不舍和难过,想说什么又都垂了头,宋妈妈道:“那……那让我们再给三位主子磕个头。”

    说着,八个人都跪下来,给三个人磕了头。

    八个人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杜九言叹气,摇头道:“作孽啊!”

    因为她来了,所以打乱了那么多人原本的轨迹。要是秦九烟还在的话,肯定不舍得让她们离开吧。

    “缘分尽了而已,没什么可难过的。”桂王道。

    杜九言颔首。

    敲了侧门,里面的婆子开了门,看见杜九言眼睛一亮,忙给他们行礼,又不慌不忙地吩咐另外一个小厮,小厮小跑着进去回禀。

    “奴婢引王爷和王妃进去,”婆子说着又欢喜地打量着小萝卜,“小公子生的可真好看。”

    小萝卜笑眯眯地道:“谢谢您夸奖。”

    “哎呦哎呦可担不得一个”您“字,小公子您折煞奴婢了。”婆子笑着,一行人进了门,就看到小道上由安国公打头跟着一堆人。

    安国公有三个儿子,秦九烟的父亲在她出生后就去了,现在府中还有秦九烟的大伯秦万胜,庶出的三叔秦万军。

    秦万胜在宗人府领了闲差,今年约莫四十五左右,续弦进门后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八岁、小的六岁。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妇人,年纪很轻,估计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容貌清秀身材高挑,看着清清冷冷的不是特别的热络的那种性子。

    她看着杜九言,眼睛里明显流露着对她失忆的考量,仿佛在确认,杜九言是不是真的不认识她了。

    另外一边,则是秦万军夫妻两人。

    秦万军约莫三十七八岁,个子高也很魁梧,他和他夫人是原配夫妻,生了两女一儿,长女已经出嫁,次女已经定亲,小儿子站在他身边,看上去个十三四岁,是个容貌俊秀的少年。

    “王爷,”安国公给桂王行礼,“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桂王回了礼,“国公爷不必如此,客气了。”

    大家一阵寒暄,杜九言带着小萝卜依次行礼喊人,秦九芳跑过来看着她,“大姐,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杜九言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真的不认识了。”

    “我们小时候一起荡秋千呢,秋千架还在我院子里呢,你也不记得了?”

    杜九言打量着秦九芳,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个子在女子中算高的,这大约是秦家的血脉遗传,放眼看去,一院子姓秦的人就没有个子很矮的,这让她想到了秦太夫人,就连她的个子也是挺高的。

    秦九芳有点失望,退到自己母亲身边,秦三夫人笑着道:“九烟,你们从小一起玩,你走了以后她一直挂念你,现在见你回来高兴的失态了,你别生气。”

    “不会,”杜九言道:“她也是关心我,我怎么会生气。”

    秦三夫人笑着应是。

    “进去坐吧。”安国公道。

    大家都跟着去了暖阁,暖阁里塞的满满的,小孩子们在互相打量,小萝卜也偷偷观察着所有人。

    “不记得慢慢想,”安国公道:“你能平安无事的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杜九言应是。

    “今晚要不住在家里,你的院子还原封不动的留着,每隔几天都有人去打扫。”秦大夫人道。

    秦万胜颔首。

    “改日吧,”桂王道:“这两天她又是上堂辩讼,又是朝辩,很累了。”

    “过些日子本王陪她一起回来住。”桂王道。

    杜九言笑着附和。

    “都可以都可以。”安国公道:“你想回来就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这是你家,不要和家里人客气。”

    杜九言应是,“是。我也想多回来走动,说不定就想起以前的事了。”

    “小萝卜,”杜九言含笑道:“去给祖父和祖母们行礼。”

    小萝卜应是,上前去给秦万胜、秦万军夫妻两人行礼,又和表姐表兄们行礼,行完礼得了一堆的见面礼,笑嘻嘻地抱在手里。

    晚上,三个人在安国公府吃的晚饭,饭后小萝卜由表姐表舅表姑领着去玩儿,杜九言和桂王随着安国公以及秦万胜去了书房。

    小厮上了茶,安国公笑看着桂王,道:“王爷是何时知道九言是九烟的?”

    “在长生岛上。”桂王回道:“她受伤了。”

    安国公微微颔首,又略带埋怨地看着杜九言,“你装的也太像了,我们都没有看出来是你。”

    “是啊,见过几回只觉得像,却完全不敢往九烟身上去想。”秦万胜附和道。

    杜九言道:“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身份出来我也不知是福是祸,便不敢轻易认亲,更何况,这次任阁老的反应,显然是想要将此事上升到朝堂争斗上。”

    “若真连累了大家,我心里过意不去。”

    安国公笑着,道:“九烟比以前懂事多了,”他一顿又道:“你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他任延辉说了算。”

    “任何事从想到成,岂能事事能如他的意思。”

    杜九言打量着安国公,他因为是武将,虽年近古稀,可依旧头发乌黑,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历经沧桑后,透露着平和与温暖,她含笑道:“您说的是,是我太过小心了。”

    “爹,您一说九烟又该多想了,”秦万胜道:“九烟,你做的很好,考虑的也很周到。”

    杜九言笑着应是。

    “往后你还要做讼师?”安国公问道。

    杜九言点头,“我现在对讼师很感兴趣,能凭借一己之力,帮助到有需要的人,很满足。”

    “这就是你要一再强调和追求的?”

    杜九言道:“确实如此。若不做这一行,也看不到世间有那么多的不平事,尤其是女子,在难以想象的泥沼里挣扎求生存,如果能给她们多一点的可能和空间,不单是她们,整个大周都会迎来新的.asxs.和高度。”

    安国公和秦万胜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笑意,安国公欣慰地道:“如果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等他日有空,你去拜祭他们吧,你不但平安无事的回来,还有如此的成长和成就,也要告诉他们一声。”秦万胜道。

    杜九言应是。

    “你来定时间,遣人来告诉我,我来安排。”秦万胜道。

    “这两日会比较忙,可能要到五月中旬了。”杜九言道:“等空下来,我亲自来和您说。”

    安国公父子两人颔首。

    “那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小萝卜也要休息。”桂王起身,大家也都跟着起身,安国公父子两人将他们送到门口,看见马车走远,他们才折道回来。

    秦万胜叹气道:“九烟、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就如她说的,她有追求想成一番大事,就随她高兴吧。”安国公摇了摇头,道:“没想到,我安国公府年轻一辈中,九烟是最有能耐的。”

    秦万胜笑着附和,“确实令人惊喜。”

640 潘家后人(三)

    杜九言实在是累的很,泡了个澡横躺在床上垂着头发等头发干,小萝卜搬个小凳子坐在下面给她擦,“娘啊,您小时候就住在安国公府吗?”

    “应该是吧。”杜九言将脚搭在墙上,“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挺好的,看谁都是刚认识的。”小萝卜卖力地擦头发。

    杜九言点头,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醒来,银手在院子里和小萝卜玩着等她,杜九言披着头发出来,坐在门口发呆,“闹儿和花子去瓦肆了?”

    “嗯。”银手道:“九哥,给先生的信早上王爷帮我送走了,你说我们都在京城,先生会不会以后也来?”

    杜九言道:“应该不会。”说着,朝外面看了看,“三爷昨晚没有回来吗?”

    银手摇头,“你们走了以后他让人将买的东西送回来,说晚上和朋友喝酒,今天再回来。”

    “嗯。”她打了个哈欠,就看到焦三大步流星地进来,“九言!”

    杜九言起身道:“三爷,您这是才回来?”

    “嗯。”焦三打量着她,上下看着哈哈笑着,“你小子,骗的我好惨啊。”

    “现在你是桂王妃的事,还没有传到邵阳。”焦三嘿嘿笑着,一脸的幸灾乐祸,“等传回去了,肯定是满街的眼珠子。”

    杜九言点头,“想想就觉得刺激,想穿着裙子,回去嘚瑟一下。”

    “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焦三道:“一路回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呸!我又不是瘟疫。”杜九言笑着,“你什么时候回去?”

    焦三道:“衙门里事情多,我准备今天就启程,一来一回要一个月,耽误的事情太多了。”

    “那明天走吧,今晚我们再聚一聚。”杜九言道。

    焦三点头,“成,我先去睡会儿,昨天喝了一夜的酒,现在头疼的。”

    说着,就走了。

    “收拾一下,我们接着走亲戚,”杜九言招手喊小萝卜,又和银手道:“你也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鲁府吧。”

    银手道:“我、我就不用去了吧?”

    “去吧,鲁阁老有学问,在水利上若能得到他提点一二,对你一定大有帮助。”

    银手笑着点头,“那我回去换衣服。”

    说着蹬蹬跑走了。

    杜九言喊了桂王,带着银手和小萝卜,一起去鲁府走亲戚。

    鲁夫人一早就站在了正院里,每隔一刻钟就遣人出去看看,天亮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家里的婆子已经进进出出跑了七八趟了。

    “……这回真来了,人到侧门口了。”婆子笑着道。

    鲁夫人眼睛一亮,道:“快来看看,我头发乱了没有,衣服整齐不整齐?”

    “好的很,”李妈妈笑着给鲁夫人整理裙摆,“您见太后娘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鲁夫人笑了起来,低声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不是想让她对我印象好点,多和我亲近点。”

    李妈妈笑着应是,扶着鲁夫人出门,又遣人去喊了鲁念宗,“……再去衙门里请老爷回来,这会儿他肯定是散朝了。”

    李妈妈应是吩咐小厮去办。

    到了门口,就看到杜九言和桂王还有小萝卜以及银手进来。

    小萝卜飞奔过来,站在了鲁夫人的面前,噗通一跪,拱手道:“红麟给曾祖母请安,祝您长命百岁,事事如意。”

    “我的儿,”鲁夫人顿时红了眼睛,一把将小萝卜抱住,半跪在地上,也顾不得自己的裙子是不是皱了,“让曾祖母好好看看你。”

    虽然见过很多次,虽然以前也喜欢小萝卜,可这却是第一次,以亲人的身份见面。

    “曾祖母,您好好看看。”小萝卜笑眯眯地道:“我有没有一点点像我的祖母?”

    其实不像,可是在鲁夫人的眼中,这是她骨血的延续,自然是看着像的,“像,很像,你外祖母也有一双像你这么漂亮的眼睛。”

    “嗯,我像我娘,我娘像外祖母,外祖母像您,所以我也像您的。”

    鲁夫人抱着他亲了两口,点着头道:“是,是,小萝卜像我。”

    一老一少蹲在地上说话,李妈妈看不下去,擦了眼泪上前将两个人扶起来,“地上凉,小公子还跪着的呢。”

    “对,对,快起来。”鲁夫人道。

    杜九言上前,和桂王一起给鲁夫人行礼,鲁夫人看着穿着裙子的杜九言,她今天的装扮是叶柔打理的,和昨天一样干净利索。鲁夫人眼泪簌簌地掉下来,道:“九烟……”

    “祖母!”杜九言笑着道:“对不住您,以前当面也没敢告诉您。”

    鲁夫人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祖母就高兴了。”

    “快进去坐,”鲁夫人和桂王道:“王爷喜欢吃海鲜和山珍,我让厨房照着你的口味在做饭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吃午饭。”

    桂王道:“好!”

    “这是银手,”杜九言给鲁夫人介绍,“是我在邵阳认识的的小兄弟。”

    银手给鲁夫人行礼。

    “好,好!”鲁夫人和银手道:“多谢你照顾我们九烟,你们在邵阳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银手挠着头很不好意思地道:“夫人客气了,其实是九哥照顾我们的,我们吃她的喝她的,要不是她,我现在……我现在还是个梁上人呢。”

    鲁夫人一怔。

    “他自小一个人在外,总要有一个手艺养自己。”杜九言道。

    鲁夫人点头,“是,一个人在外能活下来,就很不易了。”

    几个人进了暖阁,鲁夫人从以前说到今天,偶尔她断了,还有李妈妈接着说。这和在安国公府不一样,那边都是男人,聊天说话就是中规中矩。虽也有两位当家的夫人,可一位是继室一位是庶出,在心理上到底少了一些坦荡和底气。

    所以,因为有鲁夫人的关系,杜九言倒觉得在鲁府要自在很多。

    “言言,”鲁念宗嘟着嘴坐在杜九言身边来,“你都没有给我行礼。”

    杜九言看着他,鲁夫人笑着道:“念宗,不要闹九烟。”

    鲁念宗道:“不要,我要当舅舅和舅公。”

    杜九言起身给鲁念宗行了大礼,喊道:“舅舅好。”

    小萝卜也跟着起来行礼,“舅公好。”

    “我是舅舅也是舅公!”鲁念宗跳起来拍着手,摇头摆尾的很高兴,又忽然跑出去,过了一会儿跑回来,一手拿着文房四宝,一手拿着自己一个玉佩,“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杜九言愕然,接了玉佩在手里,笑着道:“多谢舅舅!”

    “多谢舅公。”

    鲁念宗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正色道:“嗯。”又看着小萝卜,“好好读书,要乖!”

    “是!”小萝卜点头。

    鲁夫人和李妈妈都笑了起来。

    鲁章之从门口进来,李妈妈忙上前去接了他的官帽,大家又是一通行礼寒暄,各自才坐下来,鲁章之和杜九言道:“……律例今早已经定好修改了,我督促着,再有个三五天就能颁布恢复两条关于商贾的旧律,以及你添加的一条律文。”

    “有您在,我就知道一定很快就能出来。”杜九言笑着道:“谢谢祖父。”

    鲁章之一怔,微微颔首,道:“也不用谢我,是你有能力,满朝文武都同意了,圣上也吩咐交代,我不过是做份內差事而已。”

    “这一次,得亏您和国公爷,不然我也不会办的如此顺利。”

    鲁章之没有顺着她的话也回捧他,而是道:“你一个女子,如果要继续做讼师,将来必然还有诸多阻碍不易。还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为受害人主持公道。”

    “是!”杜九言道:“无论身份是什么,是男是女,我的初心都不会改变的。”

    鲁章之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着桂王,“商贾的旧律恢复,我预见各处的商贸可能会有动荡,至于是好还是坏,现在难预料。”

    “王爷若想要做些买卖,现在是个好时机。”

    桂王道:“大人所言有理,今晚我便回去商量。”

    鲁章之就没有再说,又看向银手,“这位小哥是……”

    “这是银手,”杜九言和他介绍,说起修水坝的事情,“滚水坝,就是他做的。”

    鲁章之打量着银手,“我看你年纪还小,竟对水利有这般见解,你师从何人。”

    “我、我没有拜过师父。”银手挠着头道:“我就莫名其妙就懂这些。”

    鲁章之很意外,似乎想到了谁,含笑道:“我有一位同科,不知你可听说过,他以前在工部总督河道,姓潘名有量,乃潘印川的后人。”

    潘印川很有名,杜九言读史书的时候就知道,在治水上他居功至伟。

    “听说过,”银手笑着道:“有人说这位潘大人很厉害。”

    鲁章之含笑道:“是很厉害。不过他现已致仕,人在余杭。你若对水利真的喜欢,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你前去拜访他,他若愿意收你为徒,对你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真、真的吗?”银手很激动,又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我能不能?”

    杜九言道:“还不快谢谢鲁阁老。”

    “谢谢大人!”银手行礼,欢喜雀跃。

    潘有量已致仕七八年了,所以不入水利一行是不知道他的,银手也是这一年一直在水利上打交道才听说的。

    潘有量在当世河工们的眼中,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不客气,”鲁阁老颔首道:“看见你们有为的年轻人我也很高兴,若能帮上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自小离家,不记得家在哪里?”

    银手摇头,“我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

641 情绪的动(一)

    “也是不容易,”鲁阁老点了点头,又看向杜九言,“当时你们在邵阳时,都是像你们这样无家可归的人?”

    杜九言点头,“是,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你能养活自己,还能挣得今天的成就很了不起。”鲁章之肯定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

    “老爷,”鲁夫人不高兴,“您一回来就一板一眼的聊朝廷的事,就不能问点家常的?”

    鲁章之就看着鲁夫人,“家常的事你问就好了,我不擅长。”

    “你祖父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一本正经的说话,无趣!”鲁夫人笑盈盈地道。

    杜九言道:“祖父这样很有威严呢,他可是阁老,岂能嘻嘻哈哈的儿戏。”

    鲁夫人摇头道:“我看,你倒是和你祖父有几分像。”

    “那真是我的福气了。”

    鲁章之喝着茶,仿佛她们议论的不是他,他和桂王道:“宁王那边,可有消息?”

    桂王扬眉看了他一眼,鲁章之心领神会,解释道:“先是安山王、现在又是怀王,堂辩的时候申道儒又提到了闵然举和荆崖冲认识,想必你们要往一个人身上想。”

    “宁王还没有消息。”桂王道:“这两日我们也没有空,等闲了再想了。至于所有事情是不是两个人做的,也只是怀疑而已,只能慢慢查。”

    鲁章之颔首,“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是!”桂王道:“有事一定请您帮忙。”

    李妈妈进来喊吃饭,大家就移步去吃饭,席间也没立规矩,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天,小萝卜和鲁念宗坐在一起,低声道:“你等会儿要去王府玩吗?”

    “要的要的,”鲁念宗道:“我好几天没有去了,姨姨们有没有想我?”

    小萝卜撇了一眼杜九言,低声道:“姨姨们最近很伤心,都没有空呢。”

    “为什么?”鲁念宗一脸的心疼,“为什么伤心呢?”

    小萝卜道:“因为我爹啊,她从男人变成女人了。”

    “哦,原来如此!”鲁念宗点着头,“我也很伤心,言言还是做言言比较好,做烟烟很无趣!”

    小萝卜看着她。

    “烟烟笨不好玩。”鲁念宗道:“言言聪明啊,又很有趣。”

    小萝卜笑了起来,想到她娘以前的样子,点着头,“你和我想的一样!”

    两个人切切地笑。

    “成天没个正形,”鲁夫人无奈地看了一眼鲁念宗,又和杜九言道:“不过,也就这个人以前常念着言言烟烟的,我当时只当他胡说,直到后来看到你手指上的小痣,才联想到你是九烟的。”

    难怪她从吉安回来的时候,鲁夫人和李妈妈会赶到那边看她,还用那样的眼神。

    “你早就知道了?”鲁章之看着鲁夫人,眉头略蹙。

    鲁夫人掩面而笑,解释道:“老爷您一向严肃,我哪知道您知道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定和国公爷一商量,将她强行带回家怎么办。”

    “九烟讼师做的多好,我可不能坏她的事。”

    鲁章之看了一眼鲁夫人,摇了摇头。

    你不坏事,安知我会坏事?

    杜九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在公堂上,鲁章之那么惊讶,她还惊叹他配合的这么好,原来是真的不知道。

    一顿饭吃的很好聊的尽兴,鲁章之午觉都没有歇就去衙门了,杜九言四个人从鲁府告辞,桂王问道:“晚上去靖宁侯府?”

    “好吧。”杜九言哀叹道:“咱们还有多少亲戚?”

    桂王道:“要走动也就这几家,不过事情一定会比你想的多。”

    晚上,一家三口又去靖宁侯府。靖宁侯一家人也是迎在门口,靖宁侯夫人拉着杜九言的手,上下打量红着眼眶道:“这个消息真的是皆大欢喜,我们啊真的担心你二人是断袖呢。现在知道你是九烟,我和你舅舅昨晚这才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美梦。”

    大家都跟着笑,韩子英打量着杜九言,“你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是吧,忘了事连性格都变了。”

    杜九言笑着,道:“我以前什么性格?”

    “我也不是很了解,就是话比较少,不大和我们走动。你也就和季玉说几句,平日没事就在自己家里,喊你都不出来。”

    “现在刚好相反,人变的这么活络。”韩子英笑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

    晚上又在靖宁侯府吃的晚饭,小萝卜又是一堆见面礼,捧着抱着回家去,顾青山又将太后赏赐搬回来,他在自己房间里,和花子还有闹儿数宝贝。

    “我觉得我们要做点买卖,”小萝卜道:“现在我们都有钱了,可是钱放在口袋里,只会少不会多。”

    “想要钱生钱,只有想着做买卖。”

    花子一脸惊奇,闹儿问小萝卜,“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萝卜道:“这件事我要和跛子叔还有蔡叔叔商量一下。”

    闹儿道:“我也有个想法,还没和你娘说,我们三个人先讨论一下?”

    两个小的都看着他。

    “我想回宝庆开个瓦肆,让花子唱主角,再招揽一些戏班子和杂耍班子,最好再养一些孩子。”闹儿道:“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安稳下来。”

    小萝卜拍着手,“你要是开瓦肆,我也能出钱给你。”

    “我现在手上也有一点。”闹儿道:“不过你要是想一起,那就更好了。”

    小萝卜点头不迭,“找一天和我爹说说,看他同意不同意。看现在的情况,咱们可能还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

    “不着急,反正还有时间。”闹儿笑眯眯地说完,指了指外面,“把东西收好,我们去看大家喝酒去。”

    三个人去花厅,花厅里众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窦荣兴正拍着桌子嘶吼道:“……九哥,你就说,我以后喊你九哥还是九姐。”

    “我、”窦荣兴指着自己的鼻子,站都站不稳,“我很尴尬,你知道不知道。”

    杜九言点头,舌头也大了,“这能怎么办,我再变回去?”

    窦荣兴忽然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九哥,您还是我九哥吗?”

    “是了是了,我还是你九哥。”

    窦荣兴抓着杜九言的裙子擦眼泪鼻涕,杜九言嫌弃不已,一把扯住他耳朵,怒道:“你恶心不恶心。”

    “九哥,”窦荣兴接着扑,使劲抱着杜九言的腿,道:“我尴尬!”

    杜九言怒道:“我看你是一点不尴尬,抱腿抱的欢实呢。”

    “可以了啊,”桂王不悦地盯着窦荣兴,敲桌子提醒,“清醒点,这是我媳妇。”

    酒壮怂人胆,窦荣兴白了一眼桂王,“这是我九哥,你不许抢!”

    “嗯,嗯。”宋吉艺也点头,从桌子地上爬过来,抱着杜九言另外一条腿,“什么狗屁王妃,是我们九哥。”

    桂王大怒,想将把宋吉艺拧成个肉疙瘩汆汤喝。

    “你这个死胖子,你再说一遍!”

    杜九言拉架,“息怒息怒。你一拳下去咱们就要花钱办丧事了。”

    “看在钱的份上,放你一马!”桂王坐下来。

    宋吉艺浑然不知地继续抱大腿。

    “走了走了,”周肖摇着扇子,笑呵呵地道:“是女子,我们更加荣耀,反正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杜九言还是杜九言。”

    他笑盈盈地往外走,就跟走在冰面上似的,若非强做镇定,也不比宋吉艺好多少,“三爷,明儿早上等我们起来送您。”

    “嗯。”焦三拉着跛子接着喝,三尺堂的几个读书人,酒量都不好,焦三很嫌弃。

    银手道:“我过几天也走,你们也要送我。”

    周肖应是了。晃晃悠悠出去,却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厨房。

    王蕊在煮醒酒汤。

    会做饭的人,煮的醒酒汤都格外的好喝。

    “王姑娘,”周肖靠在门口,清贵俊美,轻轻摇着扇子,目光落在王蕊挽着袖子露出的藕臂上,圆圆嫩嫩的,他目光微动含笑道:“辛苦你了。”

    王蕊看着他,“你喝多了吗?”

    “没有,”周肖摇头,“我酒量还不错,鲜少会醉。”

    王蕊不太相信,和他道:“马上就好了,你喝一点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会头疼的。”

    “嗯,”周肖道:“那我在这里等着,辛苦你了。”

    王蕊摇头,“我喜欢做这些,不辛苦的。”她想了想给周肖端了一把椅子过来,“那你坐着等。”

    周肖点头,朝她走了过去,不过两步却跌窜了一下,王蕊看他要摔着,忙吓的一把抱着他。但她哪能受得住周肖的冲撞,被推着后退了五六步,就靠在了墙上。

    周肖就趴在她的肩头,呼吸灼热带着酒气,不难闻可是好痒。

    “哎呀,周先生。”王蕊再单纯,可也知道这姿势暧昧,不由推着他,“您、您站好点,我给您端椅子坐。”

    周肖的脸动了动,对着她的脖子,低声道:“你好香啊!”

    脸过来,呼吸更灼,王蕊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口咚咚地跳,她不敢动僵直着后背,笔挺地靠在墙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不香,我一天在灶台转,身上都、都是油烟和汗味,很臭的。”

    “臭吗,我闻闻。”周肖嗅了一下,摇头道:“不臭,很香!”

    王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下意识的捂着心口,“你、你、你让开!”

    “嗯。”周肖撑着墙离开了她的肩膀,但却没有让开,而是低头看着她,两个人的脸几乎是鼻尖擦着鼻尖。

    对视,空气里除了药味,便散开了淡淡的香甜。

    “周、周先生,”王蕊抿了抿嘴,“你、你、我、我害怕!”

    周肖笑了,这一笑恍若花开,艳丽多姿夺目撩人,看的王蕊眼花缭乱,他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小丫头!”

    他笑着转过身去,跌跌撞撞的走了。

    王蕊愣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走了,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这、这是怎么了?”

642 是大喜事(二)十点投票踩楼!

    第二日焦三要回去,杜九言送他到城门口,他背着个大包袱,冲着大家拱手,“各位早日回去,我在邵阳等大家。”

    “路上小心。”跛子道。

    焦三颔首,又看着杜九言,“陈先生我会照顾的,你放心。”

    “有劳三爷了。”杜九言很舍不得焦三,也怀念邵阳的每一个人,“我尽量早点回去。”

    焦三点头,又和银手道:“你去余杭,一路小心。”

    “知道了,我五天后就启程,你也路上担心。”

    焦三和大家挥了挥手,快马出城。

    他日夜赶路,等到开封实在累的慌,就找了一间客栈没日没夜的睡了个长觉,醒过来的时候是中午,就听到外面沸反盈天嘈杂的很,他一骨碌爬起来,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就看到街道上锣鼓喧天,舞龙舞狮子的成群结队,比上元节还要热闹。

    焦三洗漱下楼,要了一碗面吃,问伙计,“谁家做喜事,这么热闹?”

    “客官您睡了一天不知道,今天上午朝廷颁律例了,由杜先生提出恢复税课旧律和添加女子平等条例颁布了。”

    “现在不但是开封,但凡收到消息的地方,都肯定热闹的很。”

    焦三吞了面条,也是一脸的高兴,“今天早上送公文来了,衙门外面贴了吗?”

    “贴了,锣鼓都敲了半天。我们寻常百姓高兴,做买卖的人更高兴,这一年下来也不用费尽心思的省点税钱了,现在交的可比以前少了三成呢。”伙计笑着道。

    哪家做买卖的,都有自己一套漏税的法子,不漏点偷点根本活不下去。

    现在税少了很多,大家老实就行了。

    “确实是好事。”焦三与有荣焉。

    伙计道:“您不知道吧,杜先生,哦桂王妃娘娘,以前从京城回邵阳的时候,也在我们客栈里住了一夜呢,当时桂王爷还有她儿子小萝卜都在呢。”

    “嗯。”焦三不屑,老子还他娘的是杜九言兄弟呢,听你在这里吹。

    我都没吹!

    “杜先生就住在最里头那间,我们东家说了,那间房以后都不住人了,就给杜先生一个人留着,就算她这辈子都不来住,我们也给她留着。”

    “房间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就叫讼师房。”

    焦三嘴角抖了抖,丢了银子结账,骑着马在拥挤热闹欢声笑语的街道上慢慢穿行。

    果然,一路回去,不管到哪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热闹欢腾。

    “这小子,”焦三嘿嘿笑着,“就是厉害!”

    他半个月赶到邵阳,邵阳城中也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沿街的商铺都挂着花灯,街上小姑娘们一个个穿的都很体面,笑盈盈地满街乱窜。

    “我以后也要像杜先生那样,做个巾帼英雄。”

    “我也是,我也是。”

    “我们去西南问问吧,西南会不会收我们做学生呢?”

    “女子做讼师也要考功名的,还要考讼师牌,你这样去西南,是被要轰出来的。”

    “那我先回去读书。也不知道杜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她现在是桂王妃,我猜她是不是不回来了。”

    别的小姑娘没说话,焦三喝了一声,“不要乱说话,她肯定要回来的。”

    “焦三爷回来了。”

    “焦三爷您见到杜先生了吗?她穿着裙子的还是和以前扮作男子呢?”

    焦三道:“有什么区别,穿什么她都是杜九言。”

    “我们就好奇问一问。”小姑娘们都笑着散开了。

    焦三直接去找陈朗,将杜九言捎的东西给他,又将京城的事说了一遍,陈朗笑着道:“虽能猜到她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可到底还是惊了一场。”

    焦三发现,陈朗瘦了一些,显然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吃不好的缘故。

    “我明日要去一趟新化,大家都惦记着,现在她又推行了新律例,更是要和大家说一说。”陈朗道:“谁也没有想到,那么难的事,她就做成了。”

    焦三点头,“您这么想,世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些朝中大官一个个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定然是了。”陈朗说完,董德庆砰地一声推开门,喊道:“陈先生,九言那小子真是个王妃?”

    陈朗笑了,“如假包换。”

    “我的天!”董德庆瘫靠在墙头,“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那小子装的可真像啊。”

    “没想到,没想到。”

    焦三哈哈大笑,“谁能想得到,她一个娘们儿……不对,她一个女人这么厉害!”

    “还是王妃,这交情她不认我也得搂着不放了。”董德庆刚说完,砰砰又跑来一个人,扶着门框呼呼喘着气,“先、先生,杜九言真的是女子?”

    “路小姐,”陈朗猜到路妙回来,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他无奈地道:“是啊,她是女子!”

    路妙忽然就不喘气了,愣在了门口,像是被抽了魂似的,站着不动了。

    “路小姐,”陈朗担忧地道:“你没事吧?”

    好半天路妙才摆了摆手,“我没事。”又道:“那我回去了。”

    说着,高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杜九言是女子……难怪当时会拒绝她。

    女子啊……这个人真是太坏了,怎么能骗她呢。

    路妙蹲在路边抹眼泪。

    西南讼行中,刘嵘勤苦笑着看着侯在他门口的所有人,摊手道:“大家不要问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先前,毫无察觉!”

    谁能想得到,和他们打成一片,那么能干的杜九言是桂王妃。

    “都去看看新律文,不要聚在这里,问再多我也是不知道。”刘嵘勤道。

    “会长,您写信问问她,她还回来吗?”

    刘嵘勤道:“我正要给她去信,一定帮你们问问。”

    大家不死心,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散了。

    邵阳城内今天送出去的信格外的多,都托着焦三走急递铺往京城送。

    ……

    杜九言正陪着柴太太在怀柔夏家镇的夏氏大府里喝茶。

    外面吵的乱七八糟,苏氏站在祠堂门口,手里拿着钥匙,不让任何人进去,她高声道:“我儿是夏氏长房嫡子,你们要是谁不服就去官府告我,证明了他不是夏家的人,我们就从这里离开。”

    “在这之前,我们母子两人,依旧是怀柔夏家的长房当家人。”

    “管你们是谁,想动我们不可能!”

    苏氏说着,将钥匙一收,目光扫过所有人拂袖走了。

    留了一院子的人目瞪口呆。

    有人低声道:“她自从搭上杜九言,底气就比以前足很多。”

    “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

    “我看算了吧,告是告不倒的,再说了,有杜九言撑腰苏氏当家做主,以后我们族里肯定越来越好。”

    “那倒是,她刚推行了新政,这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大家一边议论着一边无声无息地散了。

    苏氏很激动地进来,道:“杜先生,他们都走了。”

    “恭喜你!”杜九言道:“你刚才说的很有力度,你小叔子一时还要再想想的。接下来你好好经营一番,手边拉拢一些有用的人,将来就算斗,你也是不怕的。”

    苏氏点头,“现在就不怕了,有您和大家在,我底气足的很。”

    杜九言失笑,请苏氏坐,“我有个提议,你听一听。”

    苏氏坐下来看着她。

    “你家的买卖做的很大,具体涉及到哪些我倒不知道。但你招工的时候,可以尝试多用一些女工。”杜九言道:“做一个表率,对于你们来说,形象很正面,也是一个极好的宣传。”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氏道:“我们家产业很多,而这次您要求恢复旧律,课税上我们算过了,每年要省出不少银子来。”

    “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减负了很多。几个米面布庄等铺子,肯定还要往外扩大。”

    “女工用的肯定很多。”

    杜九言颔首,“女子们走出来做事,可要是没有事给她们做,那律法定的也算是白费了。”

    “我替即将来你这里做工的妇人们,感谢您的支持。”

    苏氏笑着道:“杜先生太客气了,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对于我们来说,有着莫大的好处。”

    杜九言点头,“您太通透了,杜某佩服。”

    苏氏确实很通透,她以前的弱势,不过是身为女子的束缚,现在有了底气,她自然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我和柴太太先回去,”杜九言道:“你有事就遣人去京城找我们。”

    “凡事占着理的时候,就不要怕,畏首畏尾只会让对手更嚣张。”杜九言道:“您忙着,我们走了。”

    苏氏应是,送他们离开。

    马车上,柴太太松了口气,道:“您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招工的事?”

    杜九言道:“她能成,这个例子就是正面的,将来我们办事也能事半功倍。”

    柴太太笑着应是,“还是杜先生想的周到。”

    “回去后就将您找的人都召来,咱们先开个例会,商讨个章程出来。”

    柴太太很激动,“我都找好了,一会儿您看看,要是不行,就换人。”

    “没事,有您在就算是不行的人,也能行的。”

    柴太太笑了起来,道:“杜先生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就没有底了,就怕事情办的不妥当,给您添麻烦。”

643 女子权益(三) 十点投票!

    柴太太这半个月严格筛选了六位妇人,都是京城里知根知底的人,年纪在三十岁到四十岁年纪的妇人。

    这个年纪是杜九言交代的。

    身体不错,又不会顾及面子不敢说话吵嘴,最是泼辣能做大事的年纪。

    大家在柴家的客厅里坐着,柴保长给大家煮茶,呵呵笑着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杜九言道:“占着您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我家这是您给我们面子,您尽管占,一点事没有。”柴保长道。

    杜九言应是,和几位太太道:“……当下就你们几个,一开始就是宣传,男女平等,家暴打妻子小孩是犯法的,就算衙门没空管,你们也会管。”

    “那怎么管?”柴太太问道:“把人接到我们家来?”

    杜九言道:“不能接到你们家来,来来去去人太多,对你们生活有影响。”

    “我昨天和吴大人商量过了,府衙后巷有个空宅子,原本是住家眷的,现在他不住就空着的,以后就给你们用。”杜九言道:“目的是阻止家暴,震慑不行就来硬的。”

    “工钱暂时还没有,这件事会慢慢落实。总之,治不如防,宣传是最好的办法。”

    她大概将工作要点交代了一遍,大家都认真听着,也细细的问。

    “京城很大,事情肯定也很多,暂时就要辛苦大家了。”杜九言道。

    大家都摇着头,面露骄傲地道:“这是好事,我们再忙再累都高兴值得。”

    “是,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大家聊了一个下午,制定了细细的章程后才散了,柴保长在一边听的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等送走了大家,他低声和柴太太道:“这么说,你以后也是个官了?”

    “那当然,你就管这几条巷子,我可是管着一个京城夫人太太们的权益,我现在是会长!”柴太太道:“咱们谁官比较大?”

    柴保长砸了砸嘴,“那以后孙子谁带?”

    “这段时间我是忙的很,你又没什么事,你在家里先带着。”又道:“你要是耽误我的事情,可就是耽误杜先生的事,耽误杜先生的事,那可就耽误朝廷的事,你担待的起吗?”

    柴保长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道:“我带,我带。你尽管做你的大事去。”

    “那我做事去了。”柴太太说着,就出去了。

    孙子醒了哭,柴保长去房里抱孙子起来玩儿。

    柴太太带着六位太太一起,将府衙后面的宅子收拾出来,就在府衙旁边,格外显得正式有威严。

    杜九言请鲁章之亲笔题写的牌匾送了过来。

    一个竖着的牌匾,就挂在院子门口:女子权益保障堂。

    柴太太等七个人站在门口,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柴太太道:“咱们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入职了。杜先生可是说了,往后整个京城,但凡有妇人受苦受难,咱们就都能管。”

    “好!”附和她的是刘太太,前些日子在大理寺门口,就是她给杜九言回家取的一堆的簪子,柴太太觉得她泼辣,在京城人面很广,很适合这里。

    还有一位是马太太,她长的胖敦敦的,从小就在泥巴地里滚大的,后来嫁人生子,他相公在城外赶驴车送人,她则一个人在家种地带孩子。这两年攒了点钱,又弄了六辆车租出去,日子越发好过,他们也就在京城赁了个宅子住下来。

    她力气奇大,听说当年在村里和人打架,两个大男人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柴太太就喜欢这样的,吵不过就动手,谁还能怕谁不成,她们可是有杜九言和朝廷撑腰的。

    “走!”柴太太道:“送子汤的几户,杜先生特意交代我们要多注意,我们今天就一家一家的走动。”

    六个人应是,跟着柴太太一起先去了刘端家,连着跑了两家,因为前面杜九言都聊过,所以倒没什么事,她们一行又出城,在庄家村里找到了一户。

    一进村,就听到村口的池塘边,几位妇人在说夫妻打架的事。

    “大半夜不睡觉,打的鸡飞狗跳的,孩子吓的哭了一夜,真是作孽。”

    “庄应就不想好了,把媳妇打死了,他连个洗衣做饭的人都没有。自己不能生,还在家里打媳妇。他也不进城去打听一下,杜先生可是说了,家暴就算衙门不管,她也会管的。”

    “应该去找杜先生。”

    几个人议论着,柴太太就上前来打听,问道:“庄应家在什么地方?”

    “你们是……”几个妇人都看着她们,打量着,“找他有事吗?”

    柴太太道:“我们是杜先生创立的妇女权益保障堂的,我夫家姓柴。这次来就是来找庄应夫妻两个人的。”

    “杜先生创办的,就是保护我们女人的那个堂会?”几个人妇人都很激动,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柴太太骄傲地点头。

    “走,走,我领你们去庄应家里,他现在肯定还睡着没有起来,去了一抓一个准。”

    三四个村里的妇人陪着柴太太七个人,直奔庄应家。

    庄应的媳妇徐氏正在院子里给孩子喂饭,一身衣服虽旧可洗的很干净,就是左眼睛青紫了一块,握着勺子的手一直抖,稀饭的粒掉了孩子一身。孩子是个男孩,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看上去不是很机灵,靠在徐氏怀里,也不嚼饭,就一点一点嗦着。

    “小竹子他娘,”村里的妇人喊道:“有人来找你家庄应。”

    徐氏一愣,看清门口进来的是一群女人,不由松了口气。庄应在外面欠了赌债,这些日子天天有人来家里要债。

    柴太太介绍了自己,看着徐氏道:“你脸上的伤,是他打的?”

    “是、是!”徐氏又解释道:“不过他是喝醉了,他也不想的。”

    说着,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手因为吃力又抱不动,只得将孩子放下来。

    孩子不敢动,也不敢跑,就抱着徐氏的大腿,母子两人看人和说话都露着惶恐不安。

    “你不用怕,”柴太太道:“将他喊出来,我们谈一谈,他要是认错知道悔改,这事儿就算了。要是他还打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徐氏道:“去、去哪里?”

    “我们有住的地方,暂时能管你母子的饭菜,你自己要有手艺就出去找事做,要是没有我们就想办法学手艺。”

    “现在我们也能出去做事了,你自己能养活自己,还怕他什么?”

    徐氏愕然,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指了指房里,“我、我去喊孩子他爹。”

    一会儿庄应光着膀子,穿着灰色裹裤出来,一脸宿醉的样子,蓬头垢面地挠着肚子不耐放地嚷道:“干什么的,一群臭娘们捣什么乱,都给老子滚!”

    “你媳妇身上的伤,是你打的?”柴太太问道。

    “老子打的怎么了?”庄应道:“她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还不能打她,打不死她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柴太太冷笑一声,“自己那玩意不能生,逼着媳妇去喝送子汤,你还有脸打她?”

    “我要是你,长个东西不能用,就剪了去做太监,好歹还是个人,比畜生强些。”

    “你、你说什么!”庄应指着柴太太,“你算个什么狗屁东西,说老子不行,老子现在就能把你摁倒办了。”

    柴太太啐了一口,“没用的男人,就这点喷粪的本事了。”

    “我们问你一遍,你还要不要过日子,以后还打不打老婆。你要认个错,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们今天就算了,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可告诉你,我们一定会管到底的。”

    “呸!”庄应道:“死娘们脏的要死,老子不打?老子天天打!”

    柴太太就看着徐氏,杜九言说了,要问当事人的意见,她要愿意忍着被打,就劝几句以自愿被帮扶为主,要是当事人想要求救,那就全力以赴,只要不弄出人命来,一切好说。

    “你怎么说?”柴太太道:“这日子你还过不过?”

    徐氏抱着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庄应,庄应跳起来就骂道:“老子告诉你,你他娘的要是敢从这个门出去,你以后就不是我庄家的人。你要回来,老子立刻打死你。”

    徐氏抿着唇,忽然将儿子抱起来往柴太太怀里一塞,低声道:“您等我一下。”

    她说着,跑房里去了,庄应要撵进去,“你给老子出来,你他娘敢走,老子打不死你。”

    他一边说,一边抄起门栓。

    马太太冷不丁地发力,照着庄应的后背一撞。庄应顿时被撞趴在地上,不等他起来,就被三四个人妇人,找了绳子,转眼间上半身就捆成了粽子,“起来,咱们一起出去走走,让人看看,打媳妇的男人多厉害!”

    说着,将庄应拖起来往外扯,庄应就跳着脚不走,柴太太在扫把上扯了一根竹篾,也不抽他,就在他后腰上一扎。

    不但疼,别人还看不到痕迹。

    徐氏带着儿子提着包袱,跟着柴太太进城,马太太拖着庄应,一进城门就引起了一阵喧哗。

    “这是干什么?还捆着拖着走,这男人不会是个偷吧。”

    “柴太太,你们在干什么,这男的怎么了?”很多人围上来看热闹,好奇庄应做了什么事。

    “女子权益保障堂办事,”柴太太大声道:“这个男人打媳妇,我们规劝了数次无果,他扬言要将媳妇打死儿子掐死。”

    “为了女子权益和安全考虑,我们今天将他媳妇徐氏带出来,也将他绑了!”

    “今天人多,当着大家的面,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从今天开始徐氏就住在女子保障堂里。只要庄应痛改前非,好好做事挣钱,再不打徐氏,徐氏愿意和他过,他们还能做夫妻。以上有一条不满足,徐氏以后的生活,我们负责安排。”

    “京城里,所有男人女人都听好了。好好过日欺负人不行,忍着也没个头。有事,只管来找我们!”

    “我们就在府衙后巷里,白天晚上都行,只管去!”

    大家这才明白了,顿时鼓掌叫好,有人道:“这就是杜先生办保障堂的目的啊,有你们在,以后我们女人再不怕了。”

    “嗯!有杜先生有朝廷在,肯定管你们死活。”

    “好,好!”大家喊着,又转头指着庄应,“打自己媳妇的,都是孬种!”

    “活该你生不出儿子来,丢你祖宗的脸!”

    “呸!”

    庄应耷拉着脑袋,虽一肚子的气,可半个字不敢骂出来,这么多人,一人一脚他也被踩死了。

    “话在这里,大家听着也都记着。律法不管我们管。”柴太太道。

    “以后谁和庄应一样打媳妇,我们就将他脱光了游街。”

    “挥拳头的,想清楚了!”

644 去看热闹(一)

    “保障堂太厉害了。”街道上,大家都听到城门口柴太太一行人捆着庄应游街的事,“衙门都不敢这么做。”

    “杀鸡儆猴。”

    “对!这事办的漂亮,我这个男人都看不下去那些拿媳妇出气的。送子汤的事,虽说膈应人,可自己媳妇也不知道啊,杜先生说了,媳妇才是受害人!”

    “要不说有的人天生孬种呢。只有孬种才因为这种事打杀媳妇的。”

    “是。实在觉得心里膈应的慌,就和离吧。和离的事衙门可是会管的,非把媳妇往死里打有个什么意思。”

    “以后有保障堂肯定没事了,有人专门管,那些人就没胆子打了,反正是孬种。”

    杜九言送银手出城去余杭,就回了三尺堂,没有看到这一幕。窦荣兴看热闹回来,绘声绘色地告诉她,她笑着道:“柴太太的办事能力,绝对厉害。这事换我去,我肯定是办不好的。”

    “泼辣的很,”窦荣兴道:“你没看到她拖着那男人游街,那男人就穿着个裹裤,捆成个粽子样,丢人丢到家去了。”

    “什么人就该用什么方法对待,这种人不能给他留脸。”钱道安道:“不过,保障堂虽前面的事办的好,可后面怎么办?”

    杜九言道:“只能慢慢来,前期官府投入一点,再想办法请一些商贾帮忙。”

    “怎么帮?”周肖问道。

    “解决受害妇人做工或者捐钱捐物。”杜九言道:“最好两者都办,保障堂就能给柴太太她们发工钱了。”

    不能让人白干活,热情是无法维持生计的。

    “但凡捐钱或者捐物资助的商家,我们以保障堂的名义,敲锣打鼓送锦旗!”杜九言道。

    她认为有恢复课税旧律在前,她去找人资助,应该没有问题。

    周肖点头,“你这个想法很好。我支持你。”

    “不要口头支持,”杜九言道:“请用你的实际行动来支持,明日开始,上街去拉赞助。”

    “用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各位有能力的商家,资助保障堂。”

    “我、我、我没有!”宋吉艺道。

    “那用美色!”杜九言冲着他挑眉,宋吉艺一抖,“别、别、别、眼睛、眼睛疼。”

    杜九言踹他凳子,“你再说一遍?”

    “疼!”宋吉艺一溜跑出去,站在院子里得意地笑。

    窦荣兴道:“九哥,你怎么不穿男装了,我们习惯你穿男装,你这一天天穿裙子,我们不适应。”

    “凉快!”杜九言道。

    周肖看着她两层领子,“你确定?”

    “下半身凉快!”杜九言也不适应,但她已经对外宣传是女子了,所以她得做个表率,摆个态度,否则,大家还以为她嫌弃做女子,一心女扮男装。

    这对她正面的积极的形象有影响。

    “我回去睡觉了。”杜九言摇着扇子起来,“事情办完了,就开始空虚!”

    周肖道:“怀王的事你不是还有怀疑吗?不查了?”

    “懒的动。”杜九言道:“我现在就想躺在家里吃吃喝喝,坐享我如今的位高权重。”

    窦荣兴道:“你现在有权吗?”

    “有啊,”杜九言一边出门,一边道:“我可是有三尺堂,还有保障堂呢!”

    宋吉艺哼了一声,“吹、吹牛!”

    杜九言不急不慢地上街,路上大家看到她,都迎着她打招呼,她笑盈盈地应着,拐了个弯去瓦肆听了半折戏,又折道出来,迎面就碰到了薛按。

    “王妃娘娘,”薛按从轿子里下来,杜九言回礼道:“您这是出城办事?”

    薛按含笑道:“大理寺查了申道儒的三项罪证,虽不涉公堂足够判刑,但圣上还是决定撤了他职务。”

    “撤了?”杜九言眼睛一亮,“您这是去传圣旨?”

    薛按笑着应是。

    “走,走,我和您一起去。”杜九言扶着薛按一起走,“这么热闹的场面,我肯定要去见识一下的。”

    薛按哭笑不得,看着对手被撤职,也只有杜九言能做得出来了。

    张扬的坦荡荡。

    “那可指定了下一任会长?”杜九言道:“我记得燕京太阿院的邵培怀邵先生很正派,有没有指派他做会长?”

    薛按还以为杜九言也想做燕京会长呢,他笑着道:“任阁老推举牧琰。在燕京除了申道儒以外,就属他的资格最老了。”

    “圣上看过他的履历,就同意了。”

    牧琰这个名字,杜九言听过但不熟悉,她道:“那要是和申道儒一丘之貉怎么办?”

    “不会。有申道儒在前,谁也不可能再折腾了。”薛按道:“其实燕京还是很正派的,就是没什么人情味而已。”

    这一点杜九言还算赞同,至少比当时的西南要正派多了。

    两个人一路聊着到了燕京门口,开了大门,杜九言跟着薛按进了燕京讼行。

    薛按一到,所有的学子和讼师都迎了出来,申道儒由长安扶着出来,跪在了最前面。

    杜九言打量着申道儒,半个月不见,他老了不少瘦了不少啊。

    申道儒也看到了站在薛按后面的杜九言,顿时满面的愤怒,待薛按读到免他职务的事,他猛然抬头喊道:“是、是圣上亲自说的?”

    “申先生,这是圣旨,自然是圣上亲自说的。”

    申道儒痛苦地强撑着,就听薛按道:“申道儒无才无德难当会长大任,自今日起撤掉他在燕京讼行所有的职务,由牧琰接任……”

    牧琰垂首应是,申道儒又猛然回过头去看牧琰,就见牧琰眼角含笑地跪着谢圣恩。

    申道儒顿时就明白了,牧琰虽无法决定撤职的事,但肯定在背后托了关系,否则,圣上怎么可能知道,燕京讼行里还有一个牧琰能接任会长。

    毕竟,历届会长都是讼行内部推选出来的。

    “请接旨,牧会长!”薛按道。

    牧琰上前去接了圣旨道谢。

    杜九言站在一边看着,就发现所有人都面无表情,似乎没觉得申道儒撤职可惜有所不舍。

    她记得申道儒做会长有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就是这样凉薄?

    还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不好表现出惋惜和激动?

    “恭喜会长。”众人上前去恭喜牧琰,围着牧琰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说话。

    申道儒被长安扶起来,目光投向杜九言,几步走了过来,问道:“你、现在满意了?”

    “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杜九言摊手,“申先生,您这些弟子们对你都不怎么样啊。要知道,当年付怀瑾和刘公宰离开的时候,西南半数的人都哭着喊不舍得。”

    “这么看来,你连付怀瑾都不如。”

    申道儒拂袖,冷声道:“讼师不需要私情,要这些虚伪的眼泪毫无意义。”

    “再说,付怀瑾岂能和我比,纵然我不再做讼师了,也比他要高出很多。”

    杜九言点头,笑盈盈地道:“您将来打算做什么?”

    “你不要高兴的太早,”申道儒道:“我想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说着,由长安扶着回去收拾东西,不消片刻主仆二人就提着包袱,离开了燕京讼行。

    没有人挽留,没有出来相送!

    杜九言站在路对面,感慨很多。

    “杂家回宫复命了。”薛按道:“王妃娘娘有空带着小公子去宫里坐,只要你们进宫,就格外的热闹。”

    杜九言笑着应是,目送薛按离开,她想了想,顺着申道儒离开的巷子跟去,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他进了一户四合院,敲了门后院门打开,里面一个人影子一闪而过。

    “宋吉昌?”杜九言扬眉,“狼狈为奸啊。”

    那天之后,宋吉昌和周岩就失踪了,倒是江书吏离开京城的时候,银手去送了一程,顾家己的叔叔以及婶婶离开时她也知道,唯独宋吉昌两个下落不明。

    没想到躲在这里。

    ……

    “申先生,您真的被撤职了?”宋吉昌问道:“那现在燕京讼行的会长是谁?”

    申道儒道:“牧琰!不提也罢,往后老夫也和你们一样,是个没根的人了。”

    “申先生,有件事我很奇怪,您……要那把扇子的目的是什么?”周岩很奇怪,一开始他不知道扇子的用途,所以帮着一起找,可现在知道扇子只有两个用处,这就让他更惊奇了。

    申道儒想干什么,难道和杜九言一样恢复周律?

    严格说,杜九言这个人好大喜功喜欢出风头,她恢复周律他能理解,至于女子权益立法,那就更好解释了,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能继续做讼师铺路而已。

    可申道儒想干什么?

    “老夫自然有老夫的打算。”申道儒看着两人,“你二人,可想报仇?”

    周岩蹙眉,宋吉昌道:“怎么报?”

    “杜九言办了一个女子权益保障堂,你们可知道?”

    他们两个人没敢出去,但多少还是打听到了一些,宋吉昌道:“听说过,抓了男人游街,简直目无王法!”

    “她这个事,还有漏洞,只要抓住了这个漏洞,就有办法让她自打脸面。”申道儒道:“待办成此事,你我三人的仇也算报了,自此离开京城,我带你们另谋出路。”

    “好!”宋吉昌道:“您说怎么做?”

    他不想离开京城,他此生最大的目的,就是赶走杜九言,重新回到三尺堂。

645 新添的愁(二)

    桂王从宫里回来,在侧门口碰到了杜九言,他喊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你回来了?太后娘娘没什么指示吧?”杜九言随意地道。

    桂王打量着她,她今天穿着一件芙蓉色的褙子,因为天气热,她让闹儿给她做了半截的假领子,所以她脖子上虽里外两层领,但实际,她只穿了肚兜和外面一件广袖的褙子。

    薄薄的衣料,虽不透,可却将她腰身裹贴出来。细细的腰肢摆动,居然有几丝摇曳的娇媚,胸部虽不山峦起伏,但还是曲线玲珑。

    天真热。

    他咳嗽了一声,道:“没说什么。”

    “王爷,”杜九言道:“刚才我跟着薛公公一起去传圣旨了,圣上撤了申道儒会长的职务。”

    桂王点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薛按,听说了这件事。谁接任会长?”

    “牧琰,我没接触过,听薛公公说他在燕京里资格很老。”

    桂王不稀奇,“他是申道儒的学生,但和任延辉私下里有几分交情。八九不离十,是任延辉推举他的。”

    “总要有人做会长,我哥肯定就顺势卖了任延辉一个面子。”

    杜九言道:“刚才我跟着申道儒……发现他和宋吉昌在一起,估计周岩也在里面。”

    “不知道商量着做什么坏事。”杜九言很兴奋,“王爷,咱们蒙着面,将他们打一顿吧,然后丢出京城,防微杜渐!”

    桂王竖起个大拇指,“好主意,我陪你一起。”

    他搭着她肩膀,杜九言推开他,嫌弃道:“大热的天,勾肩搭背你不热吗?”

    “我的心更热!”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嗯,我知道了,王爷有一颗狂野浪荡的心。”

    “还是你懂我。”桂王低头看着她,“言言,你这么懂我,要不然今晚我们洞房吧。”

    杜九言踩他的脚背,低声道:“没空,您继续享受您的鳏夫生活。”

    “你不要骗自己的心,”桂王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

    杜九言点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能否认,但是,这不代表我愿意和你洞房。”

    “这是两件事,”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明白吗?”

    桂王道:“不明白!”

    “我会让你开心的,”桂王跟在她后面,“我会很卖力!”

    杜九言回头瞪着他,这话,她听着脸都红。

    “嗯,相信我。”桂王道。

    杜九言不想理他,转身就回去,桂王一把抓住她的冲着天的发髻,攥着,火气很大,“你这个发髻,丑死了。”

    “哪里丑了?”杜九言道:“不觉得这和男子的发髻很像吗,比较适合我的气质。”

    桂王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赵鼎!”杜九言大怒,指着他道:“你想死是不是,这么恶心的话你都说的出口。”

    桂王道:“我还有更恶心的。”

    说着拔腿就跑。

    杜九言捡了个石子砸他,就听到咚地一声响,桂王捂着头蹲下来,“哎呦,疼、疼死了。”

    “你用什么东西砸的,疼!”

    杜九言吓了一跳,“我手法这么精准了?”

    “砸哪里了,我看看。”她跑过去,查看他后脑勺,“我以为你会让开呢,我看破了没有。”

    “已经够傻的了,再砸傻了,就彻底完了。”

    桂王苦哈哈地看着她,“你要对我负责,我现在就傻了。”

    “别啰嗦,我看看。”杜九言去拿他的手,就看到他手指缝里夹着小石子。

    也就是说,石子砸他后脑勺的时候,他是头也不回地夹住了。

    “想死就好好说,”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桂王忽然凑上来亲了她一下,嘿嘿笑着,“你刚才眼里的担心可不是假的。”

    “言言啊,你要顺从自己的内心。”

    杜九言正要说话,就发现桂王正朝她身后看去,她也回头,就看见跛子正站在如意门前看着他们。

    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静静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杜九言想到刚才桂王的吻,虽是蜻蜓点水但是当着别人的面,她还是很尴尬,“那个……今天下衙很早啊。”

    她说着瞪了一眼桂王,“作死,等会儿收拾你。”

    桂王掂着石子儿起来,乐呵呵地道:“我躺平了等你收拾。”

    “流氓。”杜九言白了桂王一眼,冲着跛子道:“你站门口什么意思,家里没牛,你这是要做牛桩?”

    跛子眉头动了动,并没有过来,淡淡地道:“我回来拿点东西。听说申道儒被免职了?”

    “嗯。”杜九言将她看到的事告诉了跛子,“我和王爷准备今晚去打黑棍,有没有兴趣一起?”

    跛子看了一眼桂王,又看着她,轻声道:“杀鸡焉用牛刀,你们去就好了。”

    “行吧。”杜九言说着回去,“保障堂的事做的还不错,明日我准备去找商贾谈资助的事。”

    她说了一半,跛子道:“我回房去拿东西,吴大人还在等我。”

    “去吧去吧。”杜九言道。

    跛子不急不慢地绕开桂王,回了自己内院。

    “尴尬不尴尬,院子里这么多人,你要不要脸!”杜九言指着桂王道:“真替太后后悔,当年生你下来,就该把你丢了。”

    桂王道:“我在自己家里亲自己媳妇,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不是你媳妇,边儿去。”杜九言哼了一声,负手往房里去,桂王跟了她几步,搭着她的肩,道:“晚上吃什么?”

    杜九言道:“我想吃鱼,不如烤鱼吃吧。”

    “我来烤,包你满意。”

    两人说着话,进了暖阁里,谢莹正在里面坐着,看见两人进来,她笑着起身,道:“王爷,杜先生。”

    “谢小姐。”杜九言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

    谢莹道:“我是来告辞的。”她说着看了一眼桂王,轻笑道:“我来这里的原因,二位也早就知道,现在王爷和王妃团聚,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所以,我准备这两日和大家告别后,就回家去了。”

    杜九言想说,其实你不用走。但这话她不敢说,以免桂王立刻和她翻脸。

    “好。这几天我们再聚聚,虽各有原因,但这段时间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杜九言道:“以后还是朋友。”

    谢莹笑着点头,“能做王爷和王妃的朋友,三生有幸。”

    她笑着又说了几句,就告辞出来,迎面就看到跛子正过来,她含笑道:“跛爷!”

    跛子扫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擦肩而过。

    谢莹往前走,不过走了几步,就看到小径边上,裴盈正站着,目光随着跛子走远,连她都没有看见。

    “唉!”谢莹叹气,“杜先生一变红装,多少人的心都碎了。”

    她虽也遗憾,可其实也没有多伤心,桂王这个人太难相处也难走近了。

    若要费心思……没必要。

    她不做桂王妃,还有别的很多选择,就像杜九言说的,女子也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顺从内心,而不是依附着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不过,来一趟她不后悔,认识这么多人有趣又多才的人,很值得。

    跛子出了桂王府的门,却并没有回府衙。他有点饿,就随便找了一家子饭馆坐下来,小厮见他一个人吃饭又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提着好酒来,“差爷,您要不要喝点酒,喝酒解愁。而且这酒喝多了头不疼。”

    跛子扫了一眼,道:“来碗面,加份牛肉。”

    “不喝酒吗?”

    跛子自己倒茶,没有再说话。

    喝酒解愁,那是难得愁。

    若心头的愁一直有,早已不是喝酒能解决的……

    何必呢。

    小厮给他上了面条,跛子埋头吃了半碗面,才开始细嚼慢咽地吃卤牛肉。

    肉质很老,嚼的牙疼,他也不着急,慢慢吃着目光投向外面的街道。

    人来人往的东三街上,姑娘们比以前多了很多,她们嬉笑怒骂地闹腾着,有个男子正蹲在墙角举着泥瓦工的牌子等着人上来找他做事,在他隔壁,卖糖串儿的老妇人靠墙歇脚擦汗,停了一会儿,她走了,那个泥瓦工也被人请了,讨价还价地走远。

    每个人都有去处,或行色匆匆,或缓缓而行……

    他吃完一口,又夹了一块放进嘴巴里,碗里的半碗面,早已经糊成了面疙瘩。

    有个男子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来,也要了一碗面,无声无息地吃着,一边吃着一边低声道了一句,“宁王启程来京城了,九江王那边没什么动静,每天除进宫请安出门会友外,并没有别的事。”

    跛子放了筷子,丢了钱起身走了。

    在外人看来,他和对面的人并没有任何的交流。

646 夜遇意外(三)

    杜九言和桂王穿着夜行衣从王府出来。

    “没有挑战性。”桂王百无聊赖,“三个读书人,我一个人就解决了。”

    杜九言拍开他拖着自己手的手,“好好走路。”

    “言言,”桂王换成勾肩搭背,他喜欢搭着杜九言的肩膀,这个时候就觉得杜九言因为个头的缘故,有几分娇弱,“你觉得申道儒要太祖扇子的目的是什么?”

    “恢复律例,添加律例?”

    桂王自言自语,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不会!只有可能是冲着免死一项来的。”

    “我也觉得是,”杜九言若有所思,“依照他的性格,应该不需要免死。”

    申道儒这个,她虽然不喜欢,但实际上他执业上,比付怀瑾要好很多。虽少了一些人情味,但相对来说,他是严谨的,确实也有能力。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去知法犯法。

    如果不是他自己用,那么他要给谁用呢?

    难道他和荆涯冲以及闵然举是一起的?但是她的直觉感觉并不是。

    “现在还想不到。”杜九言耸肩,道:“王爷,你们这里的秘密还真是多啊,是不是就在等着我这个天外飞仙来解救呢。”

    桂王扬眉道:“你的魂魄是飞仙?”

    “是啊。”杜九言昂着头道:“你就没看出来,我周身萦绕着仙气?”

    桂王摇头,“有气,但不是仙气,我认为是妖气。”

    “狐狸精。”桂王低声道:“勾的我魂都没有了。”

    杜九言呸了他一口,“没法和你交流,本仙女不想和你废话。”

    两人从小巷里走,已进了五月,夜色清亮,杜九言道:“绕过两条巷子,前面就是了。”

    桂王颔首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个妇人喊道:“救命!”

    “救命!”

    这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那边传来的。”桂王指着一堵墙的另一边。

    两人跳上围墙,视野开阔后,就看到隔着两条窄窄的巷子里,有一户人家亮着灯,院门也是敞开的,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边跑喊着救命。

    “走!”

    两人在围墙上跑动,迅速跳到那边的巷子,那个女人看见他们,激动地冲着他们跑过来,喊道:“救命,救命!”

    “怎么了?”杜九言打量着女子,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浅粉的中衣,头发散了下来,鞋子趿在脚上,显得慌乱又无措。

    女子指着自己家,道:“他要杀了我。”

    “救救我,把我送到保障堂去,我、我很害怕。”

    女子站在杜九言身后,害怕地看着自己家院子的方向。

    “我去看看,”桂王看了一眼杜九言,正要进去,忽然就看到一个男人从里面追了出去,左右找随即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指着女子就喊道:“你这个贱人,给我站住!”

    男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走路的时候不太稳,待他略近了几步,杜九言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贱人!”

    女子紧紧抓着杜九言的衣服,喊道:“你、你喝醉了,你冷静一下,把刀放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贱人!”男子过来,桂王一脚踢在他的右手手腕上,刀就脱手掉在地上,男子受不住力道,跌撞后退了几步,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他想起来又起不来,使劲昂着头指着这边,“贱、贱人!”

    说完,就倒在地上呼呼喘着气。

    这一幕从头到尾,半盏茶的时间。

    “发生了什么事?”杜九言让开,打量着女子,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躺着的人,回道:“他、他是我夫君。”

    “他说他要杀了我,我、我跑了出来。”

    杜九言问道:“你们成亲几年?他为什么要杀了你?”杜九言问道。

    “我们成亲三年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本来在家里睡觉的,他喝的醉醺醺的回来,突然就去厨房提了刀冲房里来。”

    “等我出来的时候,你们就看到了。”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

    杜九言去打量着躺着的男人,男人闭着眼睛酒气熏天。

    他穿着灰色的短褂,身上有泥灰,双手骨节粗大,应该是个做体力活的人,看他身上的灰,倒像是给人盖房子的小工。

    “先把人弄回去吧,他醉成这样,说什么都没有用。你要是害怕,今晚可以先去保障堂住着,明天一早等保障堂的人上工,再帮你解决这件事。”

    女子点着头,这才打量着杜九言和桂王,顿时眼睛一亮,惊讶地道:“你、你们是杜先生和桂王爷吗?”

    “嗯。”

    杜九言应了一声,和桂王一起将男人扶起来。

    男人很沉,但好在不挣扎,耷拉着脑袋。

    他们这一折腾,两边院子里亮了几盏灯,有人开了院门,隔着门缝冲着院子里打量,听到他们的对话,就跑了出来,喊道:“杜先生,桂王爷,真的是你们啊。”

    “辛苦了辛苦了,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隔壁院子里的人高兴地道。

    杜九言看着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外套的邻居男子,嘴角抖了抖,道:“大半夜的不喝茶了。多谢!”

    “义子怎么了?”男子看着醉倒的男子,又看着跟在后面的女子,“义子媳妇,义子怎么了?”

    女子道:“他也不知在哪里灌的酒,一回来就拿着菜刀冲到房里来,说要杀了我的。”

    “得亏碰见桂王爷和杜先生了。”

    “要不,今晚我就要被他杀了。”

    女子说着,吓的哭了起来,“喝酒、喝酒,见天的喝。这日子没法过了。”

    “又喝醉了啊,他最近这是怎么了,天天回来都是醉醺醺的。”

    女子点头,“我也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说。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真的是急人。”

    “请杜先生帮帮你吧。等义子醒了,杜先生一问他肯定什么都说了。”

    女子点头应是,和邻居的男子打了个招呼就进院子了。

    杜九言累的很,将袁义放在他家堂屋的靠椅上,甩动着胳膊和女子道:“你怎么说?我看他醉成这样,今晚也干不了别的事。”

    “不过,安全起见你去保障堂吧。”

    女子点头应是,“那、那我去收拾件衣服出来。”说着看了一眼袁义,就回房穿好衣服又提着个小包袱,站在院子里。

    “好累,回去睡觉吧。”杜九言和桂王道。

    桂王点头,和杜九言一起将女子送去保障堂,杜九言问道:“你怎么称呼?”

    “我姓谈,今晚得亏王爷和杜先生了,谢谢!”谈氏道。

    杜九言摆了摆手,叫开保障堂的门,是今天白天柴太太安排住在这里的徐氏。

    “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杜九言说着,又和徐氏说了两句,让她们将门关好。

    两人应是,关了门徐氏带着谈氏去休息。

    杜九言摊手,“今晚泡汤了,明天再去吧。”

    “嗯。”桂王颔首,两人回王府,各自回房睡觉。

    早上醒来,杜九言洗漱好,吃早饭的时候和桂王道:“我等会儿去保障堂,把事情告诉柴太太。”

    这种有关家暴的事,既然是保障堂负责,杜九言就不想半道插手,免得大家分工不明责任不清,弄到最后,该做事的人不知道做什么,不该做的人累的两头颠。

    “嗯。”桂王颔首,顾青山进来道:“爷,宁王爷快到京城了。”

    桂王点头。

    “宁王来京了?不是说不来的吗?”杜九言有些意外。

    桂王道:“他哪能都听他母妃的话。几位太妃一直在后宫,对外面的事了解的太少了。”

    “那什么时候到?”杜九言问顾青山。

    顾青山回道:“他坐马车,又不着急赶路,看脚程至少还要七八天。”

    “那热闹了,”杜九言看着桂王,“这样的话,你们兄弟几个就算在京城聚齐了。”

    桂王没说话。

    “我走了。”杜九言起身抚了抚自己的裙子,桂王打量着她今天的穿着,上面是一条天青色素面的褙子,下面是浅粉的马面裙子,今天没有梳发髻,而是抓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纂儿穿了根簪子,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上,慵懒又娇俏。

    “看我干什么?”杜九言低头看自己打扮,“不好看吗?这是叶姑娘帮我做的裙子。”

    桂王道:“好看,非常美!”

    “那就行了,小爷出去做事了。”她说着出了门,不急不慢去府衙,柴太太和谈氏正好从保障堂出来,几个人在府衙门前的街上碰见了,杜九言道:“是陪她回去吗?”

    “是,我早上一来就听说了昨晚的事,杜先生您睡的迟,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柴太太道:“这事我们几个去办,您歇着吧。”

    “好!”杜九言指了指府衙,“今天没有升堂,我去找吴大人说话。”

    她进了府衙,吴典寅正在埋头看卷宗,刘书吏坐在他下首位置在誊抄。

    “吴大人,”杜九言进门,“您正忙着呢,要不要我帮忙?”

    吴典寅还不能适应她是女子的事,很尴尬地道:“没,没有。你今天怎么得空来,是不是有事找我?”

    “没有,我本来要去保障堂的,但她们都有事忙,我就来您这里了。”

    吴典寅笑着道:“那你要是闲着的话,就帮我看看这两个卷宗吧,是陈年旧案,我想整理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梳理出来。”

    “好。”杜九言坐在一边看卷宗,房间里的三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

    杜九言一份卷宗没有看完,门外忽然进来了个差役,“大人,跛爷可在这里?”

    “他在后衙整理卷宗,你去后衙找他。”吴典寅说完,差役应是又道:“大人,进榜胡同里死了个人。”

    吴典寅一怔,“怎么死的,人命案?”

    “还不知道,刚才保障堂的一位太太来报的,让我们赶紧去看看。”

    听到保障堂,杜九言这才抬头,奇怪地道:“保障堂的人来报官的?谁来的?”

    “苏太太吧,瘦瘦小小的那个。”

    她们早上不都要去谈氏家里的吗?难道谈氏家附近出了案子?她问道:“死者什么人?”

    “姓袁,别的还不清楚。”

    袁义?昨晚喝醉的、谈氏的夫君死了?

646 现场查看(四)

    “死了?”杜九言很惊讶,“衙门找仵作了吗?”

    吴典寅回道:“保定府接了一个过来。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

    “你去找跛子,让他去看看。”吴典寅和差役道。

    差役应是而去,杜九言也放了卷宗,“吴大人,我也去那边走看看,昨晚见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个死法我很好奇。”

    “你昨晚见过?那你去看看。”

    “你和跛子在,我就放心了。”吴典寅道。

    杜九言出去,在府衙门口停了两脚,就看到跛子带着两个小捕快四个差役和仵作从后面出来。跛子穿着捕头的袍子,手里拿着刀,看着她挑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杜九言和他一起出去,将事情前后和他说了一遍,“……昨晚见到还挺好的,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昨晚你和王爷去找申道儒,半道上撞见这件事?”

    “嗯。所以昨晚没去成,不过让乔墨去留意那边了,防止他们玩阴招。”

    跛子颔首,就没有再说话。

    “对了,早上顾青山说宁王要到京城了,估计还有七八天的脚程,你这几天有没有让你的人留意九江王?”

    “他没什么特别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杜九言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跛子余光看了她一眼,又投向前面的路,让开迎面走来的人,淡淡收回了目光,道:“你不是要去祭拜你的父母吗,何时去?”

    “约了十四号。”杜九言看着他,“你要一起去吗?”

    跛子看着她,不解。

    “没事没事,”杜九言摆着手,她其实是想试探跛子认不认识她父母,但看跛子这样子,应该是不认识的,“我带着小萝卜去就好了。”

    跛子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你、对新身份适应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杜九言看着他,“我这样的人,就是变成一头猪,也能让自己长的溜圆。”

    跛子失笑。

    “怎么笑起来,透着一股忧郁的气质?”杜九言打量着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分担。”

    跛子扫过她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淡淡地道:“我没有难事。”

    “行吧。”杜九言向来不会对朋友打破砂锅问到底,别人不说,就一定有他不说的理由,“办事!”

    两人到了进榜胡同,柴太太正在门口,喊道:“跛爷……杜先生,您也来了。”

    “我在府衙,就一起来了。”杜九言进院子,“确定死了吗,没喊大夫?”

    柴太太道:“请大夫了,大夫还在呢,说死了有几个时辰了。”

    几个时辰?她们昨天夜里将袁义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亥时过半了,离开的时候接近子时,现在才不过辰时三刻。

    如果死了几个时辰的话,岂不是他们离开后没多久,袁义就死了?

    她进了堂屋,打眼就看到躺在躺椅上的袁义,穿着和昨晚一样,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闭着眼睛,脸色泛白,歪躺着头侧向右边,左手从扶手的缝隙里出去,垂着搭在了地上。

    脚上的鞋子没有脱,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

    谈氏跪坐在椅子边上,正拉着袁义的右手在哭。

    杜九言打量了堂屋里的摆设,和昨晚她进来的时候相比,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看向站在八仙桌边的老人,问道:“您是大夫?”

    “是,”老大夫上前来行了礼,拱手道:“在下安和堂的大夫,姓刘!”

    跛子带着仵作在验尸,杜九言拱手道:“您说他死了有几个时辰了?死因是什么看的出来吗?”

    “死因看不出来,但是看尸体的情况以及现在的气温,在下认为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那就是寅时左右,这个时候已经天亮了。

    “只是估计,毕竟在下这方面不如仵作。”刘大夫道。

    杜九言道了谢,等着仵作验尸,她则问柴太太,“你们进来的时候里面什么情况?”

    “我们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但是没有拴,进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这里,我们还以为她睡着了。我上来推了推他,他没什么反应,左手就自然的从身上滑下去了。”

    “我就感觉不对劲,测了他的鼻息,这才发现没气了。”

    “嗯。”杜九言和谈氏道:“你别哭了,在家里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

    谈氏擦着眼泪应是,由马太太扶起来,两个人去检查家里的情况。

    “没有打斗的痕迹,”跛子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你昨天走的时候关门了?”

    杜九言颔首,“门是我关的,但并没有栓门。”

    “他酒气很重,喝了不少的酒。”杜九言道:“摔在地上的时候,就人事不知了。”

    跛子点头,听到脚步声,和杜九言一起看向外面。

    杜九言问谈氏,“家中可有翻动的地方?”

    “有。”谈氏有点慌,“房间里被人翻动过的。”

    杜九言扬眉,和跛子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去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的床上被子是乱的,昨晚谈氏是睡觉的时候,被袁义拿着刀吓出来的。除了床上被子比较乱以外,两门的衣柜门是打开的,衣服散落在地上,靠在柜子有个老旧的梳妆台,台上放了几根木制的簪子,还有个妆奁匣子,匣子的四个抽屉都是打开的,抽屉里一些零碎的不值钱的东西,都被丢在了桌面和附近的地上。

    另外一边靠窗放了一张立柜,立柜有五个抽屉,最底下的抽屉丢在地上,里面零碎也都倒了出来,针头线脑还有袜子之类的东西,上面几个抽屉,第一个是推上的,中间两个则都是梯状抽开的。

    都是翻的乱七八糟。

    “丢值钱的东西了吗?”杜九言问谈氏。

    谈氏道:“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我妆奁匣子里,有一个鎏金的簪子,和一个包银子的手镯,两个东西当时买的时候,也不值一两银子。这两个东西我刚才找了,没有!”

    “其他的,也就这个立柜里放了钱。”谈氏指着最底下被抽出来抽屉肚里,“我每次拿钱,都要将抽屉拿出来放在旁边,从里面将钱拿出来。”

    “四百五十文钱没有了。”

    杜九言蹲下来往里面看了一下,确实没有东西了,她颔首道:“你去看看别处吧。”

    谈氏应是出去了。

    杜九言回到堂屋里,仵作停下来看着她和跛子,“裤子里小便干了,地上也没有小便的痕迹,大便还算干燥。再加上尸体软硬程度,初步推算,死的时间大概在丑时到寅时这个时间。”

    “你昨晚几时离开的?”跛子问杜九言。

    杜九言道:“我回到王府的时候,是子时过一刻,路上用去了一点时间,在保障堂门口用去了一点时间,往后退一炷香时间吧,估计在亥时半到亥时三刻这样。”

    “那就是,你离开两个时辰后,他死了。”

    “差不多是这样,”杜九言问仵作,“死因能不能看得出来?”

    仵作回道:“肤色正常,眼耳口鼻没有充血的痕迹,身上也没有伤痕。但酒气很重,嘴里很臭,”

    “这种情况下,多数是饮酒过多造成的猝死!”

    杜九言点头,看着谈氏,“他平时酗酒吗?”

    “不酗酒,”谈氏道:“但是他人很老实,有时候给别人做事的时候,主人家邀着,他还是会喝点。”

    “酒量怎么样?”

    谈氏回道:“酒量不太好,今年年三十我们两个人在家里喝了一斤酒,酒没有喝完他醉的倒在床上。”

    “他顶多半斤酒的量。”

    杜九言颔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仵作,“你能确定是饮酒过度猝死吗?几分把握?”

    “六分。”仵作回道:“以前我也查过几列类似的猝死,情况相似。”

    杜九言看着跛子。

    “先将尸体带去衙门,”跛子吩咐完又和仵作道:“我让刁大和你一起,再仔细查一查?”

    仵作点头,“那敢情好,有他在我更有底气点。”

    “先抬回去。”跛子吩咐差役,几个差役上来,用床单裹着袁义的尸体出去,袁家的门外有很多邻居在看热闹,保长在外面赶人走,喊了半天大家也不肯散去。

    “你有什么想法?”跛子和杜九言站在院子里。

    杜九言摇头,“想法只有等刁大确定死因了。”

    房间被翻,东西被丢,都不一定和杀人的有关,毕竟昨晚闹的动静很大,肯定有人知道,袁义喝醉了要杀了谈氏,而谈氏则跟着他们去保障堂了。

    “将左右隔壁邻居请来问问。”杜九言和跛子道。

    跛子颔首,吩咐差役去请邻居。

    杜九言朝门外看去,就看到一个人,本来是探着头朝里面看的,等察觉她朝门口看的时候,就飞快地蹲下来,隐在了人后,随即跑走了。

    “是谁?”跛子也看到了,但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

    杜九言道:“宋吉昌,他住的地方,和这里相距两条巷子。”

    “他现在和申道儒还有周岩混在一起,王爷让乔墨盯着他们了。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跛子道:“让宋吉艺去,将宋吉昌带回来问问。”

    “跛爷高明。”杜九言道:“他们兄弟间的事,还可以私下里再挽回一下。”

    宋吉昌这个人本性并不恶。但是,自尊心太强目光又短浅,容不下别人……这是他最大的问题。

    宋吉艺将他打一顿,或许就能解决问题了。

    “邻居来了。”捕快指着门口道。

    随即,杜九言就看到门口进来两个邻居,一个是昨晚他们见过的,和袁义家一墙之隔的邻居,另一个则是隔着一条小胡同,在袁义家左边的邻居。

648 一桩案子(一)

    两个邻居,左边的因为多少隔着一条巷子,夫妻两个就听到昨晚谈氏喊救命,以及在巷子里的动静。

    后来安静下来,他们就什么都没有听到。

    右边的邻居昨晚还在巷里说话了,不但听到也看到了,杜九言问道:“你姓王?你一个在家吗?”

    “不是,我和我家婆娘在家里,她睡觉死的很,昨晚要不是我喊她,她什么都没有听到。”王勇道:“一开始我出来,你们都知道。后来你们走了,我也回家睡觉去了。”

    “后半夜睡着了,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早上呢?”杜九言问道。

    王勇摇头,“早上我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今天我没事,早上起来的比较迟。”他说着,指了指隔壁,“我婆娘起来的早,我喊她来问问。”

    他又冲着隔壁墙头吆喝了一句。

    一会儿王勇的媳妇吴氏过来了,年纪和谈氏差不大,皮肤很白胖敦敦的,看上去脾气不错,她笑呵呵地道:“我早上寅时起来上茅坑,每天固定时间,起来后我就做家里的事,就不睡觉了。”

    “我今天也是这个时间,但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我家茅坑在那头,就算有声音,我在茅坑里也听不到。”

    杜九言就没有再多问,和王勇夫妻两个以及左边的邻居道谢。

    “杜、杜先生,”谈氏看着杜九言,“我、我能不能去保障堂再住几天,我、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

    杜九言看着柴太太,柴太太道:“可以,当然可以。”

    “保障堂的事不是我负责,柴太太同意就可以了。”杜九言说着,和跛子一起往外走。

    跛子回头看了一眼谈氏,“你没有问她袁义为什么喊着要杀了她?”

    “她说她不知道,有好几天了。”杜九言往右走,王勇的妻子吴氏正站在门口吃桃子,冲着她笑,杜九言问道:“王嫂子,袁义平日里是个什么性子?”

    “袁义在外面给人做泥瓦工,老老实实挣钱,不赌不嫖的,我觉得挺好的。”吴氏说着找巷里看热闹的邻里确认,“不信您问问大家。”

    大家都跟着点头,七嘴八舌的道:“袁义搬来这里住虽只有两年多的,但是我们对他印象都很好的,他也不和人吵架,哪家有事喊他帮忙,一喊就应了。”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好人。”

    “嗯,谈妹子性子也好,见人三分笑。家里买个糖碰见了还会抓一把给我家孩子吃。”

    杜九言点头,“那这几天,袁义一直喝酒,回来打谈氏的事,你们可有听到动静?”

    “听到了。”吴氏道:“估计有三四天了,天天半夜回来就要闹一通。”

    “第二天看到他,他又没事人一样,举着牌子出去找事做。”吴氏摇着头,叹道:“不晓得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

    大家都摇头,“我前天看见他,还问他来着,他说没有的事,就喝多了而已。”

    “他就说自己喝多了?”

    “是啊。反正古古怪怪的。杜先生您没有问谈嫂子吗,她也不知道?”

    谈氏从里面出来,站在自己家门口,回道:“我也不知道。前两天回来夜里和我吵嘴,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吼大叫的,还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后背上还被他丢板凳砸到了,估摸着现在还青紫的。”

    “刚刚回来就别提了,要不是我被他开门的声音吵吵醒,我肯定就要死在房里了。他提着个刀,吆喝着冲进来,我跑出来还摔了一跤,现在想想腿都发软。”

    杜九言从胡同里出来,和跛子一起回了府衙。

    刁大从牢里出来,和外地来的仵作一起在查验袁义的尸体。

    “怎么样?”杜九言看着刁大。

    刁大回道:“看样子是酒喝多了,致使心脉堵塞而死。”

    脑梗或者心梗都有可能,但以袁义的年纪,这样的死因很少见。杜九言道:“他不酗酒。”

    “这个不好说,现在从种种迹象来看,确实是这个死因。至于他以前是不是酗酒,和他这一次的心脉堵塞没有直接的联系。”

    杜九言颔首,看向跛子。

    跛子吩咐捕快,“去确认一下,昨天袁义和谁一起喝酒的,再查这一路的盗贼。”

    小捕快应是而去。

    “你最近还好吗?”杜九言看着刁大。

    刁大苦笑,拱手道:“虽不能走动,但兄弟们对我很照顾,吃用都不错,五六天还能出来洗一把澡。”

    这已经是坐监的人最高级别的待遇了。

    “抱歉,要给你找的徒弟,还没有来。”

    刁大道:“收徒这种事要看缘分,不能强求。”

    “希望能大赦吧,免了你的罪就最好了。”

    刁大笑了起来,“托杜先生吉言。”

    杜九言去吴典寅房里喝茶,和吴典寅讨论着案情,吴典寅道:“听上去,倒是个意外。”

    “如果是个意外,那进去偷东西的人,还要再查。”

    杜九言应是,就看到跛子从门口进来,她问道:“怎么样?”

    “昨天和他喝酒的人,是找他做事的一户人家,两人原本不认识,他家屋顶漏雨,在街上找人做事,恰巧看到袁义,就请他去了。”

    “做完事后,给了袁义八十文工钱。袁义要走前,两人说起来,才知道两个人是同乡,都是大同人,那个人就留袁义喝酒。喝的不多,袁义说他顶多两碗酒,半斤不到。”

    “袁义离开的时候还清醒吗?”

    “他说是有醉态,但别的都好好的,走路说话都听清楚的。”跛子道:“方才在说泥瓦匠的时候,我想到我昨天在路边看到过袁义。”

    他将昨天吃面条看到袁义时的情景说了一遍,“两个人说话确实是不认识,一遍问价钱,一边离开的。”

    “你昨天去吃面条了?”杜九言问道。

    跛子一愣,“我没吃午饭,就随便找了个馆子吃的。”

    “哦。”杜九言扫了他一眼,不再提他吃面条的事,“你们再查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去找我。”

    “再查查前几天他和谁喝酒的。”杜九言道:“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一改脾气,对谈氏动手。”

    跛子点头,“你要回去了?”

    “嗯。”她说着话,就走了。

    回到王府,宋吉艺公然偷懒和苏凝月在院子的秋千架下卿卿我我。宋吉艺一脸猥琐地盯着苏凝月,苏凝月红着脸,娇羞地撇了他一眼又一眼。

    杜九言很不识趣地打了个口哨,“二位,谈情说爱呢?”

    “杜先生,”苏凝月跺脚,“您、您太坏了。”

    说着,脸更红了。

    “我又没抓着你的小手。”杜九言上前,抓着苏凝月的小手摸了摸。

    宋吉艺拍杜九言的手,“猥、猥琐!”

    “苏妹妹乐意,”杜九言问苏凝月,“乐意吗?”

    苏凝月噗嗤笑了,推了一下杜九言,道:“不和你们说话了,都没个正形!”

    说着就跑走了。

    “九哥!”宋吉艺控诉地看着杜九言,“我、我、我刚才、差、差点、差点、亲亲亲上了。”

    “还没亲?这都多久了,我当你们能成亲了呢。”杜九言嫌弃道。

    “那、那你、和、和、和王爷、爷呢。”宋吉艺不服气,“还、还好、好意思、说、说、说我!”

    杜九言瞪眼,“你说什么?”

    “你、你和王爷、还、还不是、还不是、这、这样、我、我、我比、比王、王爷、好、好多了。”宋吉艺道。

    杜九言踩他的脚趾,一碾,“小胖子,想死就早说,我好带刀来。”

    “疼。”宋吉艺嗷呜惨叫,抱着秋千一脸苦哈哈的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不想亲?我帮你一把。”她坐在秋千上,示意宋吉艺推她,宋吉艺乖乖的推着,道:“怎、怎么、怎么亲?”

    杜九言低声道:“今晚月圆,约她去后院赏月。一会儿呢,你去买两串糖葫芦,一边赏月一边吃。”

    宋吉艺不懂,“亲、亲、亲和吃、吃、吃糖、糖葫芦、有、有什么、什、什么关系?”

    杜九言勾勾手,宋吉艺将耳朵贴过来,她低声道:“这个天,吃糖葫芦必然弄的满嘴满脸都是。”

    “等她吃在脸上,你就盯着她看,然后扑上去。”

    宋吉艺直勾勾地看着她,圆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厉、厉害啊!”

    “去吧,”杜九言道:“不亲到,你就跳河里假装不会枭水,让她救你。”

    宋吉艺道:“我、我确、确实、实、不会。”

    “那水浅的很,她要不会你就把她拉下去,水底下……”她说了,嘿嘿笑了一下。

    宋吉艺抱拳拱手,长拜不起,“不负、负、九、九哥、期望。”

    “去吧,”杜九言道:“做完这事,明天你去把宋吉昌拖出来打一顿,然后将他弄王府里来。他要叽歪就捆着,不叽歪我们就聊聊。”

    宋吉艺点头,赴死般的出去买糖葫芦。

    杜九言慢慢悠着秋千,脑子里想着袁义的死,忽然余光就看到花丛里站着个人,她一愣,道:“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桂王冲着她挑眉,笑容轻浮,“吃糖葫芦赏月吗?”

    杜九言哈哈大笑,骂道:“骗小姑娘的玩意,滚!”

649 骗小姑娘(二)

    月色如水,宋吉艺揣着两串糖葫芦,和苏凝月往桂王府后院去。

    后院有个池塘,春天里刚收拾过,水色很清,倒映着银月,波光粼粼很有诗情画意。

    “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赏月?”苏凝月的心也咚咚跳着。她选宋吉艺没有错,这个男人品性单纯又很善良,不管对朋友还是对她都很好。

    唯一不足就是说话不利索,但她有耐心听他说话。

    她娘说了,外在的东西没有品性重要,成亲过日子,要的就是男人将你放在心尖上,疼你宠你爱你。

    钱啊,物啊,以后夫妻同心,慢慢挣就好了。

    前些日子她给她爹娘写信了,说了在王府的情况,他爹娘也替她高兴,说她挑的人没有错。

    提醒她如果真的合适,就让宋吉艺的家人来她家中提亲,早点回去将婚事办了。

    免得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容易出事。

    “我、我、我想、”宋吉艺说了一半,苏凝月含笑道:“想和我赏月?”

    宋吉艺点头,他和她说话只要说半句,她就能了解他的心意。

    “好。”苏凝月垂着头笑着,面颊红红的。

    宋吉艺将糖葫芦拿出来,递给她,“甜!”

    “吃糖葫芦?”苏凝月愕然,“现在吃?”

    宋吉艺点头,“嗯,现、现在、在吃。”

    这个时候吃,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吃像龇牙咧嘴的,太难看了,苏凝月难得一次没有明白宋吉艺的意思。

    她小小咬了一口,一转头就看到宋吉艺撕了一颗下来,糖水化开黏了一脸都是。

    “你,你慢点吃。”苏凝月笑了起来,她一笑,宋吉艺都看呆了,咬着糖葫芦吃吃的望着她。

    苏凝月脸一红,“你看我做什么。”说着垂着头不理他。

    “好、好看。”宋吉艺道。

    苏凝月嗔怪道:“你总说我好看,就没有别的词了?”

    “没、没了。”宋吉艺摇着头,吸溜了口水,将苏凝月的手抬起来,推着她吃糖葫芦,“快、快吃。”

    苏凝月哭笑不得,只能顺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糖水就黏在了脸上,“哎呀,我脸上是不是有了?”

    “嗯。”宋吉艺眼睛冒着绿光,脑子里就回响着杜九言的话:沾到脸上你就扑上去。

    他吞了口水,心咚咚跳着。

    苏凝月找手帕擦脸,宋吉艺按着她的手,“我、我帮、帮、帮你!”

    “嗯?”苏凝月看着他,就见眼前人脑袋一晃,她的头就被抱住了,一张嘴就开始嘬她的脸,她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就感觉,宋吉艺像她嫂子养的小狗,扑着她侄儿就开始舔脸。

    “宋吉艺。”苏凝月受不了,将他推开来,“你、你干什么啊?”

    宋吉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亲你。”

    “你!”苏凝月跺脚,用手帕擦一脸的口水,“你太恶心了!”

    说着,气呼呼的要回去了。

    “我、我、我、我就是、就是想亲你。”宋吉艺一看她生气,立刻着急了,上去拉着她的手,“我看你好看,我就想亲你。”

    苏凝月看着他,目光一亮。

    “你别生气,”宋吉艺道:“我以后不亲了还不行吗。”

    九哥害他,他亲了苏凝月生气了。

    “宋吉艺,”苏凝月道:“你现在很紧张吗?”

    宋吉艺点头。

    “为什么紧张?”

    “怕你生气不理我。”

    苏凝月道:“那我要继续生气,你怎么办?”

    “我、我跳池塘里去,给你道歉。”

    苏凝月道:“那你跳吧。”

    宋吉艺点头,“好!”说着转身、助跑,砰地一声跳池塘里去了。

    苏凝月捂着嘴,目瞪口呆,“你是傻子吗?我说什么你都听啊?”

    “救命啊,”宋吉艺在池塘里扑腾,“我不会枭水。”

    苏凝月急的团团转,冲着院子里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啊!”

    院子里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人应,她喊了几声又觉得怕别人来了,看到她和宋吉艺……

    “你等下。”她提着裙子也跳下去了,扑腾到宋吉艺身边,抓着他。

    宋吉艺一把抱着她。

    苏凝月也就小时候学过枭水,这么多年没有下水玩过,早就忘记了,所以被宋吉艺抱住,两个人就开始往下沉。

    两个人都慌的不得了,可沉了一下,就到底了,宋吉艺一愣哗啦一下站起来。

    水就淹到他的脖子,他喘着气将没过头顶的苏凝月拉起来,托在手里。

    “你没事吧?”宋吉艺问道。

    苏凝月吓的花容失色,头发也散了黏在脸上,她哭了起来,抱着宋吉艺道:“我、我害怕!”

    水微微的凉,但并不冷,只是吓的不轻,两个人都在抖。

    “不怕不怕。”宋吉艺道:“水不深,你抱紧我。”

    他往岸边挪,水更潜了一点,苏凝月发现他说话真的顺了。她望着他的脸,虚惊之后又好气又好笑,“你干什么跳下来,我就说说而已。”

    “你让我跳,我肯定要跳的。”

    “我说什么你都听吗?”

    “嗯,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以后呢,成亲后你也都听我的?”

    “嗯,都听!”

    “你发誓。”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听你的,不管你说什么!”

    苏凝月又哭了起来,“那我让你一辈子不许喜欢别的女人,不许纳妾,你也答应?”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纳妾!”宋吉艺道:“我就要一个媳妇,多了我养不起。”

    苏凝月噗嗤笑了起来,“那要养得起,你是不是就纳了?”

    “不会,我没本事,一辈子都养不起。”

    苏凝月捶他,“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那我努力点。”宋吉艺道:“九哥让我上堂,我不敢!”

    “你要我上,我就上!”

    一边里,传来咕吱咕吱地磨牙声,有人躲在树林里低声骂道:“重色轻友!”

    “什么声音?”苏凝月问道。

    宋吉艺摇头,“没有,我没听到。”

    “你愿意为了我上堂?”苏凝月看着他。

    宋吉艺点头,“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那你写信回家,让你爹娘去我家提亲!”

    宋吉艺点头,点完了又愣住看着她,“什么?”

    “不想说了。”苏凝月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你没听到就算了。”

    宋吉艺嗷地一声惊叫,“你说真的?”

    “我去提亲,你愿意和我成亲?”

    苏凝月捶他的肩膀,“你快上去,站在水里小心虫子咬你。”

    “我要提亲,我要提亲,我要提亲。”他碎碎念着,“我这就给我爹娘写信去。”

    “我有媳妇了。”宋吉艺冲着王府里怒吼道:“九哥,我有媳妇了!”

    他声音奇大,中气十足,这一声胆气回肠飘荡在京城上空。

    有人骂道:“有媳妇了不起,吼什么!”

    是窦荣兴的声音,酸溜溜的带着嫉妒。

    “你、你干什么?”苏凝月被他气的哭笑不得,“你喊什么,让所有人都来看我们的狼狈吗?”

    宋吉艺道:“我高兴,特别高兴。”

    苏凝月抿唇笑着,也特别的高兴。这一生她能进王府,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人,碰见了宋吉艺,得他如此的爱慕和拥有此刻令她毕生难忘的情景……即便是立刻死了,她也愿意。

    这世上的女人,有几个如她幸运。

    她姐姐成亲前,就和她姐夫隔着窗户看了对方一眼便嫁了,虽过的也不错,可夫妻间的体验,哪有她此时此刻感受的多。

    “你不许骗我。”苏凝月道。

    宋吉艺摇头,“不骗你,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苏凝月点头,“我也对你好。给……给你生很多孩子!”

    “不,不要。”宋吉艺摇头,“我哥生儿子了,我家有香火了……咱们随便生不生,而且生孩子很痛的,你别生了。”

    苏凝月哭了起来,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了不骗你。”

    “宋吉艺。”苏凝月捧着他的脸。

    林子里,杜九言蹲的腿都麻了,扶着树站起来,感动地道:“看来,我要准备份子钱了。”

    “王爷,一两银子合适吗?”

    桂王摇头,“我们去了就是给他面子,他要敢收礼,我们就走。”

    “好,听王爷的。”杜九言扶着树慢慢走着,“我真是一颗老母亲的心情,终于把儿子嫁出去了。”

    桂王扶着她,低声道:“那我岂不是老父亲?”

    “本王可生不出这么蠢的儿子。”

    杜九言嫌弃地看他一眼,“你也不比他好多少,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不比他好?”桂王冷笑,“你说说,我是吻的不够好,还是我的情话不够好?”

    杜九言打量着他,“不知道呢,王爷!”

    “杜九言!”桂王道:“你敢不敢现在就和我试试,我让你三天出不了门!”

    杜九言摆手,“没这个狗胆。您饶了小人的命吧。”

    “胆小如鼠!”桂王怒道。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王爷,您会让我负责吗?”

    “我对你负责。”桂王道。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各回各家,洗洗睡吧。”

    身后,水里杵着两个人,跟交错的木桩似的,站了半夜没挪过地。

650 一些疑问(三)

    第二日,苏凝月得了风寒,宋吉艺也是喷嚏不断。

    窦荣兴很高兴,酸溜溜地道:“昨晚一声吼,老天都看不惯你。”

    “是、是、是你、你嫉、嫉妒!”宋吉艺很得意,他刚刚拜托顾青山将信用急递铺送出去了,请他爹娘速速准备好,去苏凝月家提亲。

    苏凝月家是岳州的,和宝庆府不过两日的脚程。

    窦荣兴撇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九哥!”宋吉艺去找杜九言,杜九言刚起来,在房里吃早饭,听他就用眼角看着他,“干什么?”

    “九、九哥,我、我、我要、要有有媳、媳妇了。”

    杜九言点头,“速速提亲成亲,免得对她名声不好。”

    “嗯、嗯、她说、说、说过、过、过几天、就、就回、回家。”

    “我、我、我也要、要回、回去了。”

    杜九言道:“嗯,回去准备一下,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再给你一点?”

    “够、够的。”宋吉艺道:“成、成亲、亲后、我、我、我住、住哪里?”

    这个事不好办,她犹豫道:“分开肯定不行,住在京城,你就得买房子。住在岳州或者宝庆,你们两个人就要两地分离。”

    “来来去去耽误时间。”

    “要不,在京城先买个小宅子?以后离开的时候,再卖了就是。”

    宋吉艺点头,“那、那我、我问、问问凝月。”

    “去商量吧。以后涉及夫妻的事,大小事都要互相商量。”杜九言道:“不要让人小姑娘受委屈,你要想着,你能娶到媳妇,全因为她眼瞎。”

    宋吉艺嘟着嘴不高兴,“埋、埋汰我!”

    说着,又乐呵呵地走了。

    凝月才不会眼瞎,凝月是最眼光的。

    杜九言看着宋吉艺的背影笑了起来,刚舀了一口粥,就看到窦荣兴蔫头耷脑地进来,“九哥,您也帮帮我吧。”

    “帮什么?”杜九言风情万种地撩了自己的头发,窦荣兴用眼角看她一眼,“九哥您别撩了,不像个女人!”

    杜九言冷笑,“你可以走了。”

    “我错了,我认错。”窦荣兴苦哈哈地看着她,“您是天底下最是女人的女人。”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您也帮帮我,裴小姐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什么招都用了,她就是不理我。”窦荣兴道:“我也想要媳妇。”

    杜九言摇头,“我帮不上你,她比较有主见,不好骗。”

    “怎么能说骗呢,我……我会对她好的。”窦荣兴道。

    杜九言不好说什么,她觉得裴盈的心思没放在窦荣兴身上,反而是看跛子的目光,满是情意和爱恋,“要不,你喜欢刘娇吧,我觉得她很不错。”

    “又娇媚又有风情,最重要的,她喜欢你啊。”

    窦荣兴趴在桌子上,无奈地道:“可我不喜欢她啊,我眼里只能看到裴小姐。”

    杜九言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事,我只能祝福啊。”

    窦荣兴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不想说话。

    “裴盈。”杜九言起身,就看到裴盈正站在她的院子,她眉头一扬,含笑道:“你和荣兴还真是心有灵犀啊,一起到我这里来,今天都受到刺激了吗?”

    窦荣兴蹭地一下站起来,带着凳子桌子一通乱响,他局促地看着裴盈,尴尬地道:“裴小姐。”

    “我来找您有点事。”裴盈说着又看着窦荣兴,“窦先生好。”

    窦荣兴点头,指着外面,“那、那你们聊,我先去三尺堂做事了。”

    说着,就跑走了。

    杜九言含笑看着裴盈,目光暧昧。

    “杜先生别笑话我了。”裴盈进门来,无奈地道:“您若有空,劝一劝窦先生,我不想耽误他。”

    “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找一个对他好的女孩子。”

    杜九言道:“你也优秀,正好郎才女貌。”

    “我将他当弟弟看。”裴盈无奈地道:“也试过能不能换个心态,可是不行。只能对他抱歉了。”

    杜九言请她坐。

    “缘分这种事,说不好。能掺和的我就掺和一下,毕竟很想看到你们都能幸福。”杜九言道:“如果掺和不了,我也不会拉郎配,本末倒置,就不美了。”

    “是。”裴盈道:“我、我来找您,主要是想问问您,能不能让我去跟着刁大做徒弟。”

    杜九言一怔,她知道裴盈有打算,可是没有想到她会想去做仵作。

    “我听窦先生说过,刁大犯事后一直关在牢里,他想收个徒弟,您本来想将邵阳的一个旧识介绍给他,可是对方要成亲,一时半会儿离不开。”

    “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让我去学仵作。”

    “我读过很多书,出身书香门第,父兄皆是两榜进士。”裴盈道。

    杜九言看着她,沉声道:“仵作是下九流的行当,你出身这么好,你父母家人会同意吗?”

    “我当年并不愿来京城,也不想进宫。”裴盈道:“我当时也可以不进的。”

    “但我父兄胆子小,他们怕被查到。所以我出门时和他们说了,将来我不管是做嫔妃还是嫁乞丐,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杜九言很怀疑她的话,因为她听窦荣兴说过,裴盈很想家。

    “我想家是真的,但他们已经不能左右我的选择了。”裴盈目光坚定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也想像您一样,做一个遵循内心,顶天立地的女人。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做出一番成就。”

    真是个意志坚定又很有主见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和跛爷还真是般配……她去府衙,是因为跛爷在府衙做捕头吗?

    如果是这样,两人常常见面,跛爷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呢?

    她点了头,“既然是拜师,我也要去问问刁大的意思,他如果愿意收你这个徒弟,而你又愿意,我倒是乐意帮你达成所愿。”

    “不过你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再没有回头路了。”

    仵作和讼师不同,讼师因为有祖师爷的抬举,在世人眼中已享有极高的地位。

    可仵作还依旧是下九流,裴盈只要入了这一行,她就从一个书香门第的闺秀千金,一下子跌入凡间泥沼了。

    “从听到你提出女子权益开始,我就已经在考虑了。”裴盈起身给杜九言行礼,“此生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后悔的!”

    杜九言很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好,我一会儿去府衙就和刁大说这件事,晚上回来我给你答复。”

    裴盈行礼道:“谢谢杜先生。”

    她说着行礼出去,杜九言梳洗了一下出门,才想起来大清早没看到儿子。

    “见着小萝卜了吗?”杜九言看见谢桦问道。

    “小公子和杜老板他们一起去瓦肆玩儿了,一起去的还有鲁大爷和乔墨以及郑小姐他们。”

    杜九言颔首,“知道了。那我出去办事了,家里的交给你了。”

    谢桦应是,道:“娘娘您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

    “杜先生慢走。”谢桦道。

    杜九言去了府衙,去牢里找刁大,牢头说刁大去查验尸体了,她又出来去停尸房。

    就看到刁大正坐在袁义的尸体前面发呆。

    “怎么了?”杜九言上前去,坐在他对面,“有什么问题吗?”

    刁大摇头,道:“没有看出问题,我只是想多看看。杜先生不知道,每一种死法所呈现的都不同,而每一具尸体每多放一天,告诉我们的东西也不同。”

    杜九言点头,“是,每一天都不同。”又道:“说到这个,我有件事想问你。”

    刁大看着她。

    她将裴盈的情况和想法和他说了一遍,“……是个好姑娘,也想走出来做自己喜欢的事,你看要不要收了做徒弟。女仵作我还没有见过,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成就。”

    “仵作的辛苦和苦闷,常人难以承受。”刁大道:“既然是杜先生推荐的,那就请她来和我见一面吧。”

    “如果她能坚持,我可以收她。”

    “要是不能,浪费她的宝贵时间,也白费了我的心力。”

    杜九言颔首道:“我明天陪她来找你。”

    “有劳杜先生了,为了我收徒弟的事,让您费心了。”刁大说着行了礼,“那我回去了。”

    杜九言目送他离开,又回头打量着袁义的尸体,叹了口气。

    她去找跛子,问道:“可查出眉目来了,他为什么打谈氏?”

    “问过他一个朋友,他们前天一起喝酒的,席间袁义曾当着他的面哭了,酒后他隐隐听到一些话,不知真假。”跛子道:“袁义在你说夫妻无法生出孩子,找大夫要夫妻一起,于是他偷偷去看过大夫,大夫说他身体不行,不能生。”

    “似乎是儿时在池塘冰面上滑冰,掉进冰窟窿里冻伤了。”

    杜九言扬眉,“所以他在得知真相以后,回家找谈氏出气?”

    “不知他如何想的。我也问过他另外一个朋友,并不知道他突然改变的原因。”跛子道。

    杜九言点头,“那想办法打听到给他看病的大夫。”

    跛子点头。

    杜九言去了隔壁,徐氏正抱着儿子在厨房蒸馒头,谈氏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她进来,她忙站起来,道:“杜先生,我……我想问问您,袁义的尸体我什么时候能领回来。”

    “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想扶灵回乡让他早点入土。”

    杜九言道:“这个事我不好说,衙门那边查明后,会来通知你的。”顿了顿她问道:“你回去后还回来吗?”

    谈氏道:“他不在,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京城。将他送回去,我就留在他家,替他照顾他的父母。”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说。

    “杜先生,”徐氏出门来,道:“柴太太让我去夏家在京城的布庄里做伙计,我想去。”

    杜九言问道:“庄应找你麻烦了吗?”

    “我昨天看他在门口张望了几眼,我假装没有看到。”徐氏道:“我能挣钱养活儿子,就不怕他。”

    杜九言点头,“这种事你自己考虑,觉得合适就去。”

    徐氏应是。

    “王妃,”顾青山站在门口,提着个包袱,“您的信!”

    杜九言看着他一包袱的信,“都是我的?”

    “都是您的。”

651 得利得好(一)

    都是邵阳来的信,路妙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是女子的事,董德庆说他年底一定来京城看望他。

    陈朗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刘婶子,李婶子他们托人写来的信。

    林林总总,二十多封信。

    她一一看过收起来。

    下午,她拉着桂王一起去了在京城的徽州商会,湖广商会,说了关于资助女子权益保障堂的事。

    是她提出恢复旧律,让所有买卖人省了税钱,也免了逃漏课税的麻烦和隐患,所以,她一提出来,两家商会的会长立刻就答应了。

    两家承诺,一年资助女子权益保障堂一千两白银。

    对于商会来说,一年一千两不过九牛一毛,可对于保障堂来说,却足能支撑两年了。

    “实在太感谢了。”杜九言确实感谢,拱手道:“等过几日,请保障堂的人给你们送锦旗。”

    “你们这是做善事,财神爷知道都会替你们高兴,必然会保佑你们财源广进!”

    大家都很高兴。花一千两能和杜九言还有桂王认识,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更何况,就如杜九言说的,这确实是善事,能帮助那些苦难的人,出的钱又不多,皆大欢喜。

    第二日,两家商会就将银子送来了,杜九言让柴太太记账册,所有进出账目,以流水的形势一笔笔录起来。

    她们七个人,也开始拿月钱,柴太太一个月一两银,其他人每人每月八百文。

    有月钱拿,柴太太七个人很高兴,为此,她亲自下厨,请大家去她家里吃饭。

    柴保长蹲在灶台底下搁着火,被烤的一头汗,“你喊席面回来不就行了,何必在家里做饭,这一顿饭十多个菜,我可是要热死了。”

    “叫个席面没有二三两银子,你能吃到肉?”柴太太白了他一眼,“我的手艺比外头厨子差吗?”

    柴保长点头,“是,你手艺好,好的很。”

    可叫席面他不要在这里火烧火燎,他这半辈子也没做过几回。

    “你就懒。我一天天忙的很,回来还不是给你做饭洗衣服,你给我塞几把柴火,就喊着热了。平时我看你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有喊热呢?”

    柴保长道:“你这个臭娘们,这烧菜做饭的事,半辈子都是你在做,现在我在帮你,你不说我好,还处处挑刺。”

    “我这几天还在家带孙子呢。”

    说着,丢了柴火,“不做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站住!”柴太太道:“你敢走出去试试?”

    柴保长就站住了,回头指着她,“别蹬鼻子上脸啊。”

    “怎么着,你还敢和我动手?”柴太太拿着锅铲子在手里,一点不势弱的看着柴保长,“老娘告诉你,以前老娘就没杵过你,现在就更不用杵着你。”

    “一天天装的跟大爷似的。你要搞清楚,你现在一个月可没有我挣的多。”

    柴保长喊道:“你、你了不起了?”

    “我就是了不起了。”柴太太道:“这夫妻过日子,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我让你压了半辈子,现在,嘿,轮到老娘了。”

    柴保长气的直喘气。

    “搁火!”柴太太道:“你敢走出去一步,就再不要回来了。”

    柴保长气的踢了一脚门,咕哝着回来继续添柴火,“娶了你这个泼妇!”

    中午,大家过来吃饭,柴保长心里不痛快,敷衍了几句推辞有事就出来了,找了个酒馆要了酒菜自己喝。刚坐下来,四面的人都来和他打招呼,“柴保长,您今儿怎么出来吃饭了,一个人喝酒呢,过来一起坐啊。”

    “不了,不了,我自己喝就好了。”柴保长打量着和他打招呼的人,没一个他认识的,怎么都来和他打招呼?

    “柴保长,下次您和柴太太到我家去吃饭。”

    “柴保长,柴太太今天没和您一起出来?”

    “您可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我要是您做梦都要笑醒了。”

    柴保长恍然大悟,合着这么多人打招呼,不是因为认识他,而是因为柴太太。

    “今天您这顿我请了。”酒家掌柜来敬酒,“下次您再来,尽管点菜,都算我头上。”

    “您是柴太太的男人,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

    柴保长呵呵笑了起来,嘴上说不好意思占便宜,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柴保长,”府衙的刘书吏进来,打眼就看到他了,柴保长忙站起来,拱手道:“刘师爷!”

    刘书吏呵呵笑着,“相请不如偶遇,今天给个面子,我们喝一杯。”

    刘书吏在府衙很多年了,虽是不入流的杂吏,可在百姓中很有地位,一是因为他是正经举人出身,而是因为他在每一任知府大人面前都吃得开。

    “不敢不敢,您和我吃酒,肯定是我请。”

    “谁请都一样,咱们常来常往!”刘书吏笑着道:“说起来,我想托您帮个忙。”

    他一个保长,能帮对方什么,柴保长道:“您用得上我,尽管吩咐,还客气什么。”

    “是这样,”刘书吏道:“我女婿在家里吆五喝六的,还动过两次手,这事我提了几嘴他不改,我又不好多说,毕竟说多了他不高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想请您帮忙,和柴太太说一声,得一空去走一趟,骂一顿还是打一顿都好说。只要能将那浑人镇住就行。”

    柴保长立刻拍了胸脯,“原来是这个事。包在我身上,我回家就让她去找你女婿。”

    “多谢,实在太谢谢您了。”刘书吏道。

    “您这太客气了,都是小事,小事!”柴保长喝了酒,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里越发的得意。

    以往他去府衙回事,都要左等右等,现在居然府衙的人也来求他办事。

    这感觉,太舒坦了。

    柴保长大中午喝醉了,颠颠地回家去了,柴太太刚送走客人,见他一身酒气的回来,怒道:“你中午喝什么酒?赶紧去睡一觉醒醒酒,晚上咱们去府衙吃饭。”

    “吃什么饭?”柴保长道。

    “吴大人刚上任没多久,准备今晚请府衙所有人吃饭,就在后院摆席面。”柴太太道:“刚才来人了,也请了我们,你醒醒酒晚上我们一起去。”

    “和吴大人一起吃饭?”柴保长不敢置信。

    “有什么稀奇的,前两天我还去吴大人房里喝茶了呢。”柴太太道:“赶紧去睡觉吧,别去了丢人。”

    柴保长一蹦三尺高,“睡什么觉,我现在酒就醒了。婆娘,你去睡觉,我来洗碗!”

    他说着将柴太太推房里去睡觉,自己挽着袖子哼着小曲洗碗。

    柴太太骂了一句,去睡午觉了。

    忙了几日,保障堂方方面面都落实下来,京中几个学堂也同意收女子入学,从六月初一开始,依报名人数单独开课,虽在一个学堂,但不一起上课。

    学的东西和男子略有些不同,为此翰林院几个先生还聚在一起考量了一下,给京中书院指了几个方向,立了章程。

    一大早,杜九言从正院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跛子和裴盈一起出门,裴盈正低声道:“那您中午在哪里吃饭?”

    跛子语气无波地道:“在外办案,随意。”

    “知道了。”裴盈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跛子不愿意和她多说,她也不再开口,随着他往院外去。

    实际上,她今天早上能跟他一起去衙门,还是她在小路上等了半个时辰的结果,否则,根本碰不上他。

    裴盈看着跛子宽厚的背影,笑了笑。

    杜九言看着也笑了起来。刁大收了裴盈做徒弟,所以她现在穿着布衣,包着秀发,打扮的很朴素,跟在跛子身后,走的昂首挺胸。

    她忍不住打了个口哨,挥手喊道:“早上好啊!”

    跛子回头扫了她一眼,不想看到她发亮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暧昧,所以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先生,”裴盈福了福,“我去师父那边了。”

    杜九言点头,“你努力啊。”

    “是!”裴盈快走了几步,跟在跛子后面出了如意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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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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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