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2 宁王来了(二)
九江王打量着桂王府的后院,含笑道:“母后给你院子里送些美人来是对的,自从有了她们,你这里可多了不少烟火气。”
“费钱。”桂王道。
九江王哈哈大笑,拍着桂王的肩膀,“你一天天哭穷,我就不信你真就这么穷。”
“你不补贴我,就没有资格嘲笑我。”桂王白了九江王一眼。
九江王笑着摇头,“合着,补贴你的就是好哥哥,不补贴的就不是好哥哥?”
桂王不置可否。
“知道了,一会儿宁王到了,他就是好哥哥。”
桂王眼角撇了他一眼,九江王觉得他有趣,不由想到小时候,“你小时候想骗我们的时候,就会先用这个眼神看我们。”
“骗前哥哥长哥哥短,骗完了就找不着你了。”
“长这么大了,也没有变过。”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老黄历了,不要没事拿出来提,我现在也是有媳妇和儿子的人。”
“知道了。”九江王道:“你媳妇和儿子都很能干。”
桂王扬眉,得意洋洋。
“王爷,”顾青山上前来道:“宁王爷进宫了。”
九江王拉着桂王,“进宫去,我们兄弟几个许久没有见面了。”
兄弟二人就进宫去了。
御书房内,宁王穿着蟒袍,弓着身子叩拜,赵煜颔首道:“快起来,你赶了这么久的,起起跪跪的累的慌。”
“是!”宁王用手撑了一下地起来,肥墩墩的身体裹在袍子里,腰带卡在了腰上两坨肉之间若隐若现,他一动就出汗,不由抬着袖子擦了一下,扭着屁股,一抖一抖地塞进椅子里坐着。
赵煜问道:“为何突然想要回来了,又不过年不过节。”
“我听说墨兮找到桂王妃了,桂王妃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儿子,我就想回来看看。”
赵煜道:“你没有见过?”
“见过。前头墨兮在邵阳做县令的时候,我去看望他,还听了一场杜九言的辩讼。那小子……不对,桂王妃的口才确实了得,她儿子也……也很了得。”
赵煜颔首,“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安国公将她教养的很好。”
“是,”宁王对秦九烟毫无印象,还想着如果秦九烟这么出挑,怎么以前他会不知道,但这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或许是他不知道而已,“圣上,旧律修改,我一路回来,听到的都是大家赞颂的声音。”
“嗯。”赵煜道:“这对有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怎么能不高兴。”赵煜说完,薛按进来回道:“圣上,九江王和桂王在外求见。”
赵煜颔首,又对宁王道:“是听到你回来的消息,赶过来看你。”
宁王就笑了起来,高兴地朝门口看去。
随即就看到桂王和九江王并肩进来,兄弟几个打招呼,宁王和九江王道:“这好几年没见,你是一点没变啊。”
“您也是啊。”九江王道。
“他都胖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他没变?”桂王扫了一眼宁王的肚子。
宁王嗔怪地瞪了一眼桂王,“我怎么胖了,我一直都这样!”
桂王白了他一眼。
“中午就在朕这里吃饭。”赵煜也很高兴,接连去了一个安山王一个怀王,现在再看到弟兄几个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觉得很不容易,“薛按,让人照着他们各自口味,多做几个菜。”
薛按笑着应是。
“要不要喝一杯?”宁王笑着和赵煜道。
“朕下午还有事,陪你们略喝两杯,你们三个人就随便喝,醉了就睡朕房里去。”赵煜道。
宁王就笑着应是,和桂王道:“墨兮酒量最好,今儿把墨兮灌醉。”
“我酒量好,你还怎么灌,”桂王左右看看,“你一个人回来的,孩子没带回来?”
宁王道:“是闹着要来,可一路奔波,我就说下次了。”又道:“你儿子呢,怎么没带宫里来?”
“你明天去我府里就看到了。”桂王道:“顺便我把我媳妇儿介绍给你认识。”
九江王笑了,和宁王道:“他见着谁都要介绍媳妇认识。”
“哪有这样的,人家媳妇能干都恨不得藏起来,你这倒好,逢人就介绍。”宁王哈哈大笑。
“宝要嘚瑟,我喜欢感受别人嫉妒的目光。”桂王道。
三个听着的人都笑了起来,赵煜就指着桂王道:“一天没正形,说的话也是没个样子。”
“他一直这样,您别生气。”宁王道:“明天我们去墨兮家里吃饭,让墨兮请客。”
“我可要山珍海味整一桌的。”
桂王道:“什么时候少你吃的,说的我多小气似的。”
大家又笑了起来,桂王看着兄弟三个,目光也露着浅浅的暖意,带着笑。
中午兄弟几个都没有喝醉,但聊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桂王和九江王离宫,宁王去拜见太后,太后留了晚饭,吃过饭太后让他出宫前去见韩太妃。
宁王应是,去了韩太妃的宫里。
母子两人哭了一场,韩太妃擦了眼泪,问道:“这一路可辛苦?”
“儿子常坐车出门,不累的。”宁王看着母亲,“母妃,您老了一些,在宫里辛苦吗?”
他当然也想将韩太妃接到武昌去,可这不是他想就能办得到的。
“我在宫里苦什么,成天吃吃睡睡的。”韩太妃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不让你回来的。”
宁王道:“母妃,是谁告诉您,我不应该回来的?”
“王太妃,”韩太妃将王太妃的话说了一遍,“我觉得她说有几分道理,所以就给你写信了。”
“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宁王摇头,道:“她着急怀王,现在心里存着恨呢,所以才会这么想。我行的端坐的正,什么都不怕。”
“您放心,我身边什么异常都没有。”
韩太妃握着儿子的手,“你可千万谨慎,不可掉以轻心啊。”
“知道了,我老实本分的做人做事,就算有人想对我怎么样,也不容易找到我的把柄。”
韩太妃松了口气,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房里头可走丢过孩子?”
“孩子?”宁王蹙眉道:“是因为安山王的孩子和怀王都走丢过一个孩子?”
韩太妃点头。
“没有吧,”宁王目光闪了闪,道:“没有,我就这几个孩子,您是知道的。”
他不是丢了孩子,而是丢了个怀孕的妾。
那个妾室在府里和姐妹吵嘴,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跳河了,他着人捞了很久也没有捞着尸体上来。本来他是不记得了,但是这回桂王写信问她,韩太妃也写信问他,他就想到了这个妾。
回忆了一下,要是那个妾没死,孩子怎么着也有个十一岁了。
不过,如果妾没死,她怎么可能不回来,她一个女人在外面没的活路。
想到这里,宁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韩太妃道:“你和九江王还有桂王可能都没事。”
宁王点头。
“不过,你还是要和桂王多走动,以防万一。”韩太妃道。
“母妃,您就是不吩咐,我和墨兮也是要走动的,我们兄弟几个向来都很亲近。您别这么想,有的话说的太透,就没有人情味了。”宁王道。
韩太妃叹气,摸了摸儿子圆嘟嘟的脸,“你啊,一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母子两人说了几句,殿内的嬷嬷进来报,“王太妃来了。”
“她说什么你听着,她也不是庸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王太妃道。
宁王应是。
……
杜九言指了指院子里,低声和宋吉艺道:“除了不要打死,可劲儿打。”
“嗯。”宋吉艺道:“我、我、我这次、这、次回、回家去,带、带、带他、他一起。”
杜九言颔首,“子不走,捆住拖走。”
宋吉艺点头,冒着腰和乔墨一起蹲守在宋吉昌和申道儒几个人待的院子门外。
杜九言离开,再几条巷子里晃悠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进榜胡同,她想到死去了袁义。
袁义的尸体,明天就由谈氏送回老家入土安葬,天气太热不能再放了。
但杜九言心里一直有奇怪的地方,就是在他们离开以后,是谁来过这里。
跛子去黑道打听过,当天晚上,这一代附近没有正经的偷儿出没。
也就是说,进袁义家中偷东西的人,不是道上挂名的盗贼,很有可能是个路过的人,或者,是个业余的盗贼。
谁呢?
她站在院子门外,因为谈氏不敢回来,所以院子门锁了。
“在干什么?”跛子从巷子的另外一边走过来,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他面容背对着光,一张俊俏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暗淡。她道:“我在想袁义之死。”
“盗贼没有找到,所以你放不下是吗?”
杜九言点头。
“我着人还在找,会有消息的。”跛子朝巷子那边看了一眼,“你让宋吉艺去抓宋吉昌了?”
杜九言点头,“我让他先打一顿,再把人捆着带回来。”
“救他一命,我也造个七级浮屠。”
跛子失笑,“你要在这里等?”
“不用,我准备回去。”杜九言看着他,他道:“那一起吧。”
两人穿梭在巷子里,走的不急不慢,跛子问道:“你……要一直住在王府吗?”
653 一纸诉状(三)
“倒是没有,但是现在走不太合适。”杜九言道:“不够义气。”
跛子看着她,没说话。
“我是名义上的王妃,夫妻做不做是一回事,可不能落了他的面子。”
跛子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和离了,”杜九言道:“等和离了以后,我再搬出来!”
跛子问道:“你讨厌他?”
杜九言背着手走着,道:“不讨厌。”
“那为什么和离?”跛子问着,目光落在她脸上。
杜九言挑眉,转头看着他,“我不但不讨厌,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可这理由,不能让我就这么留在王府做王妃。”
跛子目光动了动,低声道:“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喜欢吗?”
“对于我来说不是,”杜九言道:“又或许,喜欢的没那么深,要死要活天天在一起?”
她也不是傻子,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对感情懵懂不知。她对桂王的感觉如何,夜深人静也思考过,得出的结论就跟被他强吻时半推半就时是一样的。
这种喜欢,还没到让她做妻子的地步。她一不需要桂王养着,而不空虚到需要爱情增添色彩,三不寂寞要人慰藉更不必借助桂王妃的名头受人尊敬。
成亲对她来说,好处在哪里?
只能等待爱情满了,让她沉溺心甘情愿为爱成亲。
“可能是年纪大了,”杜九言道:“在做事的时候,最先做的不是随心而动,而是随利而动,权衡利弊。”
“这一点,我不如你们。”
桂王很纯粹,也随性而行。这和他生长的环境有关。她羡慕和欣赏他的纯粹。
“这么说,你打定主意找机会和离?”跛子松了口气。
杜九言道:“是这样打算的。暂时没有机会,我怕我被桂王杀了。”
“有可能。”跛子道。
“愁人啊,”杜九言耷拉着脑袋,“这世道应该再开放点。”
跛子问道:“在你的努力下已经很开放了,你还想要怎么开放?你当初说的任重而道远,如今已成坦途,难道离你要的目标还很远?”
“远是远的很,但接下来的事太难做到了,我依情况而定吧。现在的目标,就是将添加的律法完善,能看到有朝一日,女子权益保障堂遍布在每一个州府。”
“所有人都能被约束以及遵守,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和你和桂王有什么关系?”跛子问道。
“我就不用对他负责了。”杜九言挑眉。
跛子愕然,继而扶住了额头,无奈道:“这就是你对成亲的态度?”
“我有儿子、有钱、有朋友、有地位、我为什么要成亲?”杜九言拍了拍跛子的肩膀,“你不懂我这种成功女性的压力和无奈。”
跛子道:“我看你不是压力,你是膨胀。”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看破不说破。总之,谁都不要挡着我追随祖师爷的脚步。”
“我要成为一个伟人,一个万古流芳的伟人!”
跛子不想理她了。
但是心情却因此好了一些。这就是杜九言啊,没什么可奇怪的。
其实桂王也明白她的这些想法,所以才会不停的在她耳边提醒她的身份。
两人回去,跛子回房休息,桂王正靠在她院子里看星星,她挑眉道:“兴致不错啊,王爷。”
“在生气,你不要理我。”桂王生无可恋地道。
杜九言咦了一声,“您在我院子里生气,不是为了让我安慰您?”
“是。”桂王指了指旁边,“你坐着,看我生气就好了。”
杜九言没搭理他,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小萝卜,才端了洗漱用品出来,坐在旁边刷牙洗脸梳头,等弄完了她打了哈欠,“气消了吗?”
“没有。”桂王歪着看她,“你再陪我气会儿吧。”
杜九言道:“不如聊点别人不太好的事,让您高兴一下?”
“说!”桂王道。
“宋吉艺去打宋吉昌了,准备打他个半死,捆着拖回来,过几天将他带回家。”
桂王道:“他不是和申道儒厮混在一起吗?”
“嗯。所以更要将他带回家,请长辈管教一下。”杜九言看着桂王,“心情好点没有?”
桂王摇头。
“王爷,宁王没有孩子丢?”
桂王坐起来,将宁王有一个妾室失踪的事说了一遍,“……没有找到尸体。”
“完全有可能。”杜九言蹙眉道。
“你不是请跛子找古墓,没有找到?”
杜九言摇头,“本来就难找。”又道:“无为道人您问宁王了吗?”
“他说他不认识无为道人,但是道士倒认识几个。”桂王话落,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道:“谁认识贫道?”
两个人就朝外面看过去,杜九言道:“你是蹲哪个山洞炼仙丹去了吗,失败了又回到凡间了?”
“还真是失败了。”茅道士抱了个椅子出来,打量着杜九言,“听人说贫道还不相信,您……真成女人了?”
“如假包换,美不胜收。”
“谁知道呢。”茅道士咕哝了一句,看着两人问道:“什么无为道人?”
桂王和他说了一遍。
“贫道没有听过这个什么道人,长的什么样子?”
杜九言道:“听怀王形容,个子不高,身材清瘦养着胡子,六十岁左右的年纪。”
“这说的太粗糙了,这几个词用来形容贫道也可以啊。”茅道士道。
杜九言一脸深意。
“你怀疑贫道?”茅道士道:“我至于扮作别人吗?”
杜九言和桂王道:“王爷,明天把他带去给怀王认。”
桂王颔首,“嗯。”
“王爷,您可不能怀疑贫道啊,贫道对您忠心耿耿。”茅道士道:“您要相信贫道。”
桂王道:“我媳妇怀疑你。”
“你发誓。”杜九言道:“如果无为道人是你,你余生炼的所有丹药都失败。”
茅道士砸了砸嘴,“您这太狠了。”
“行吧,我发誓。如果无为道人是我,我这辈子都炼丹不成,不能成仙。”
“满意了吧?”
杜九言点头,“还行吧。”
茅道士哀怨地看着桂王,“王爷,您这太重色轻友了。”
“错!”杜九言道:“我不但是色还是友,比你份量中。”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蔫头耷脑地走了。
第二日一早,谈氏扶灵送袁义回老家入土安葬。
杜九言睡的半梦半醒,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拍门。
“怎么了?”杜九言披了一件开门,看着跛子,“什么事?”
跛子打量了她一眼,她穿着中衣,披着长发,面上还浅留着睡意,惺忪地看着他,样子很有趣。他咳嗽了一声退开一步,道:“有人将保障堂告了。”
“嗯?”杜九言倒水喝了半杯,不解地看着跛子,“谁告的,什么罪名?”
“告保障堂包庇纵容妇人、合谋杀害袁义。”跛子道。
杜九言凝眉,“原告是谁?”
“是袁义的好友,你也认识,庄应!”
说话的间隙,杜九言将外套穿好,随便拢了个头发,“庄应?那天被柴太太裸着游街的那个泼皮?”
“他媳妇是徐氏,还在住在保障堂是吧。”
跛子点头。
“吆嗬!”杜九言道:“这事儿有趣了啊。”
跛子无奈道:“哪里有趣?”
“有人在给保障堂下套。”杜九言洗漱好,拉着他出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说,此人是不是就是我们想要查的人?”
跛子摇头,“不确定。”
“估计不是。”杜九言道:“感觉手法上,有点不同。”
两人说着到小径上,王蕊正提着一条鱼回来,杜九言道:“晚上要吃鱼吗?”
“一条鱼不够啊。”
王蕊将鱼朝后面收了收,吞吞吐吐地道:“不、不是给你们吃的。”
“那是给谁的?”杜九言道:“你这是偏心啊。”
王蕊脸腾地红了,道:“我、你、你要是想吃,我再去买几条回来。我这是在路上,看到一个老伯刚钓回来的,特别的新鲜。”
“我准备炖汤喝。”
“给周肖炖的?我记得他最爱吃鱼头炖豆腐。”杜九言道。
王蕊红着脸道:“是!”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你快去忙吧,我去银庄取点银子出来。”
王蕊啊了一声,不理解杜九言为什么和她说取银子的事。
“成亲的时候送礼啊。”杜九言道:“我今年一份份的礼出去,可是要不少钱啊。”
王蕊跺脚,“你成天欺负我,以后我都不做饭给您吃了。”
话落,就提着鱼跑走了。
“你逗她干什么,”跛子无奈道:“想想你自己吧。”
杜九言道:“我想好了。”
跛子不想理她。两个人一起去了衙门,告保障堂的诉状就摆在吴典寅的桌子上,看见杜九言他指了指,“才开门没多久,就来事了。”
“告保障堂包庇、合谋杀人!”吴典寅道。
654 原告庄应(一)
杜九言将诉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跛子道:“派人去追谈氏了吗?”
“去了。”跛子道:“她走了两个时辰,如果没有意外,能追回来。”
所谓意外,当然是被人灭口。
“你当时查的时候,没有查到庄应是袁义的好友?”
“没有。”跛子道:“当时查的时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庄应和袁义认识。”
这就奇怪了,杜九言和吴典寅道:“大人,先将告的人抓起来打一顿板子吧。”
“什么事都没办就打一顿板子,对保障堂来说,可能会坏名声。”吴典寅道:“你确定要打吗?”
杜九言道:“民告官,不是先打三十板再问话的嘛。保障堂好歹也是半官半民,折算一下,十五板子好了。”
吴典寅失笑,和跛子道:“那你吩咐人将庄应带前堂去打十五板子。”
“是。”跛子应是去了,杜九言道:“大人,我也去看看热闹,这官司他要是告的话,三尺堂肯定要做讼师的,所以我参与一下不算违规。”
吴典寅道:“你尽管去吧,有事我担着。”
杜九言去了前堂,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蓬头垢面的庄应,正被两个差役摁着头和脚在凳子上,屁股上噼里啪啦地落着板子,他哭爹喊娘地道着冤枉。
等打完,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号丧一样地道:“我要告你们,你们就是被杜九言那小娘们糊弄了,看她是桂王妃,所以不敢弄保障堂。”
“可保障堂那是个什么玩意,一群老娘们帮着老娘们整自己男人。”
“这天下都要乱了。”
“我呸!”
他正说着,屁股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被打的破皮流血了,现在一踹,那是钻心钻脑的疼,“哎呀,哪个狗杂种……”
又被踢了一脚,他疼的嗷嗷哭,一抬头就看到了个女人的脸,顿时被惊的一愣,喊道:“杜、杜九言?”
“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再踹你两脚。”
庄应捂着屁股艰难地起来,戒备地看着杜九言,“你、你想干什么?”
“你和袁义认识?”
“认识,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庄应道。
“一面之缘就替他打官司,你很义气啊。”
“我、我就是这么义气。”
“谋害?这么说你认为袁义是被人杀害的,你有证据?”
“我、我现在不和你说,我请讼师了,咱们公堂见。”庄应道。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你可知道,如果是诬告,你会担什么责任?”
“不会,我没有诬告。”庄应道:“你们保障堂的人,就等着关门吃牢饭吧。”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柴太太七个人带着徐氏正好进来,柴太太指着庄应就骂道:“你居然告我们合谋害人,你有什么证据。袁义自己的媳妇都没有说话,你哪个缝里跳出来的。”
“算什么东西,自己打媳妇没本事,还上跳下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庄应很害怕保障堂的几位太太,就一瘸一拐地躲着她们,“臭、臭娘们,咱们走着瞧!”又指着徐氏,“跟着她们厮混,我让你后悔生出来。”
说着,想要走。
徐氏道:“庄应你不要胡闹,柴太太她们都是好人,你这样是要遭雷劈的。”
马太太将门拦住了,看着杜九言,“杜先生,再打她一顿?”
“让他走。”杜九言道:“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握刀的人才是关键。”
马太太啐了一口,冲着庄应道:“滚!”
庄应跟老鼠似的逃走了。
“这是有人看保障堂不顺眼,故意给我们下绊子?”柴太太道:“杜先生,不如先将这个人找出来,咱们打上门去。”
杜九言道:“打解决不了问题,庄应说他请讼师了。”
“可见,他不是无的放矢。”
柴太太吓了一跳,马太太道:“您的意思是,他告的是真的?”
“不用害怕,不管怎么样,保障堂是不会散的,我也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杜九言道:“先查清来龙去脉再说。”
柴太太道:“查、查指使的人?”
“查袁义的死。”杜九言看向跛子,“这次,我们很有可能被人骗了。”
跛子看着她,凝眉道:“你是说谈氏?”
杜九言没说话,转头看向徐氏,“那天晚上,谈氏在进了保障堂后,什么时辰休息的,后半夜你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没有。”徐氏道:“我到生地方睡觉浅,一点动静我就醒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徐氏道。
杜九言颔首,她对袁义的死一直存着疑虑,但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她就没有再追究。
如果袁义是真的被谋害,那么就是她的疏漏了。
人在现场,却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等将谈氏抓到再说。”跛子道:“毕竟,刁大定夺的死因是心脉堵塞。”
“先去袁义家里再走一趟,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杜九言和柴太太道:“你去和刁大说一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想一想袁义的死因,如果是谋害,还有什么可能性。”
“是。”柴太太应是,先让保障堂的几位太太回去,她则去找刁大。
杜九言和跛子去袁义家,出府衙门的时候,桂王和宁王的马车正好路过,车停下来桂王露了个脸问道:“出事了?”
“袁义的事,”她将庄应告状的事说了一遍,桂王眯了眯眼睛,“如果是被杀,那凶手就只有可能是谈氏?”
杜九言不确定地道:“我先去他家看看。”
“你先去,我稍后就来。”他说完,车门另外一边挤出来一个肥嘟嘟的脸,像是一张画在白面馒头上、本来很漂亮但是却被发泡的脸,冲着她撑开眼睛,笑盈盈地道:“弟妹,好久不见!”
“宁王爷!”杜九言拱手,“听闻您来京城,得空去府中坐坐。”
宁王道:“这不,现在就打算去的。你这是准备去查办案件?”
“是啊,出了个案子,我要走一趟现场。”杜九言含笑道,“宁王爷不如先去王府,待我们办完事,再回去陪您喝几盅。”
宁王拱手道:“好,好,在王府等你们回来。”
桂王就不高兴地看他一眼,放了帘子马车先走,杜九言和跛子去了进榜胡同。
袁义和谈氏住的宅子是赁的,房子还有三四月到期,所以就算谈氏走了,东家也没有来收房子。不过,到是来闹了一通,毕竟房赁出去,谁也不想屋里死人。
“宋吉艺昨晚回去了吗,我一早出来还没见到她。”杜九言看着跛子开锁,跛子回道:“人捆着带回去了。”
杜九言点头,跛子已经开了门。
院子里没有收拾,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杜九言直接进了卧室,她从房间到卧室,走出来站在巷子口,“当时谈氏跑出来的时候,是往左边跑的,但实际上,往右边走离外面的东三街更近点。”
“她没有拍邻居家的门求救,而是一个人在巷子里奔走。”
杜九言喃喃说着,现在再回想,就觉得疑点不止存留的那一点。
“你的意思是,你和王爷要来这里,谈氏一早就知道,故意往这边跑,吸引你们注意力?”跛子道。
杜九言摇头,“我和王爷要来这里的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算谈氏有预谋,也不可能料得到。”
“而且,她当时认出来是我们时,惊讶不是假的。”
跛子道:“那她往这边跑,是什么意思?”
杜九言朝远处看去,扬眉道:“穿过这边的两条巷子,就是申道儒他们住的地方了。”
谈氏是冲着申道儒他们去的。
“等回去审一审宋吉昌就知道了。”跛子道。
杜九言站在院子里,回忆当时看到的院子里的景象。她将袁义扶进来的时候,摇椅是摆在门边的,堂屋里点着灯,卧室的门是开着的,灯也亮的,她凝眉看向跛子,“你去查问雇主的时候,他可说了和袁义喝酒是何时散席的?”
“戌时初,从他家到这里走回来半个时辰。”跛子道。
“那时候还没有宵禁,可问过有人看到过他?”
跛子摇头。
他们因为确认是突然猝死,所以在查证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的认真细致。
“现在查,来得及!”
“我去查。”两个人说着走了出去,跛子带着人去查袁义当晚回来时的路线,以及袁义找的哪位大夫看病,杜九言则去见袁义的好友。
655 新的线索(二)
袁义的好友名叫韩桥,京城人,和袁义一样都是泥瓦工的。他的家境原比袁义好点,但因前两年给人修补屋顶的时候,摔了下来,腰受了很严重的伤,养了一年多才好转,现在虽能走路,但不能受力。
韩桥盯着杜九言。杜九言的名字已经是家喻户晓,但他却是第一次见。
因为每次杜九言出现在公堂上辩讼,都是人山人海。
“您请坐。”韩桥招呼着媳妇给杜九言倒茶,才在她对面坐下来,“杜先生,您是为了袁义的事来找我的吗?”
杜九言点头,“他曾告诉你,他看过大夫,不能生?”
“他是这么说的。当时喝的醉醺醺的,一边哭一边告诉我的。”
“他性情大变,连着四天喝醉了回家打他的媳妇,这事你可知道?”
韩桥摇头,“我原是不知道的,还是前几天官府的人来问我的时候,我才听说的。杜先生,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奇怪。”
“怎么说?”杜九言问道。
“袁义很老实,他就算……就算知道了自己那方面不行,他不可能恼羞成怒,回去打谈氏。”
“他当时娶谈氏很不容易。”
杜九言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谈氏的容貌您看到了,她的家世也比袁义好,虽说以前成亲过一次,可袁义这个穷山沟里出来的,也还是娶不到的。”
杜九言很惊讶,“谈氏,前面成亲过一次?是丧偶还是和离?”
“我听袁义说是丧偶,那个男的成亲后就生病了,没过半年就走了。”韩桥道:“后来谈氏经由人介绍,认识了袁义,两个人成亲到京城来安家的。”
丧偶?还是病死。
杜九言眉头紧锁,这个案子她就是灯下黑。
知道袁义死因后,她就什么都没考虑,虽有疑虑,可也只是存着疑虑,而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去解开。
谈氏的奇怪之处很多,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去留意。
大意了。
“杜先生,您……怎么了?”
“袁义的一位朋友,名叫庄应。”杜九言道:“他今天去府衙递了诉状,状告保障堂和谈氏合谋杀害了袁义。”
韩桥一脸的震惊,“和……和保障堂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庄应你认识吗?”
韩桥点头,“京城就这么大,庄应这个泼皮什么地方都去,我和袁义和他都算认识,但不来往。”
“嗯。”杜九言道:“现在许多事都不清楚,等查明了我有事再来找你。”
韩桥应是。
“走了!”
杜九言和韩桥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他看的哪位大夫,你可知道?”
韩桥道:“他当时说了一句,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杜九言道了谢,离了韩桥家,走了一会儿,跛子正好迎面过来,“盗贼又再确认了一下,不是京城活动的。还是我们一开始设想的,是外来的盗贼或者是某个没有案底的人,首次偷盗。”
杜九言颔首,“路上呢,有没有人见过他?”
“有。沿街有个烧饼摊子见过他,时间大概在戍时半左右,他往城东走,时间上和韩桥说的差不多。”跛子看着她,“韩桥怎么说?”
杜九言将韩桥的话告诉他。
“我让人去谈氏的老家查一查,也不远,来回几天就够了。”
杜九言道:“好!追谈氏的人回来了吗?”
跛子正要说话,府衙里的差役来了,“跛爷,追谈氏的人回来了。”
“嗯?”跛子看着回来的人,出乎他的意料,差役回道:“袁义的尸体找到了,在怀柔的一个山里,挖了坑正要埋,被当地人发现了,不答应。”
“问了当地人,挖坑埋人的,就是谈氏。”
意思就是,谈氏说要将扶灵回去,但实际上她是打算将袁义的葬在怀柔的一个山里。
“谈氏逃走了?”跛子道。
差役点头,“我们人到那边的时候,谈氏已经丢下棺材逃走了,那边村民闹着要报官。”
“要不是闹,我们恐怕还找不到。”
杜九言和跛子道:“先让刁大再验尸。”
“查不到,就解剖吧。”
她心里惦记着的事,恢复旧律时,关于解剖当初的立法也恢复了,但因为小,连她都没有刻意去提,所以至此还没有摆在台面上讨论过……
正好,趁着这个时机,让刁大解剖一次,看看所有人的反应。
“你觉得可以?”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我觉得可以。”
“会有人拿解剖的事做文章。”跛子道:“很有可能多一项指控。”
杜九言明白,“不管了,先找出真想才是最重要的。保障堂……既然已经开办了,也不是谁想摘招牌就能摘得掉的。”
“嗯。”跛子吩咐差役照着话回去办事,她和杜九言一起回了王府。
昨天后半夜,蹲守了半夜的乔墨和宋吉艺,终于等到了起床小解的宋吉昌,两个人在茅坑正在小解的宋吉昌敲晕了,用绳子捆好,抬猪一样抬回来。
路上还碰见了巡视兵马司人,但见是乔墨,对方就当做没有看见,放行了。
此刻,宋吉昌乌黑了一双眼睛,左边的脸肿的高高的,穿着白色棉质皱巴巴的中衣,拴着手吊在横梁上,脚尖点着地,累的他早就虚脱了几次。
宋吉艺正指着宋吉昌的鼻子骂,结结巴巴,骂好半天,一句话都没有骂完。
“九哥,”宋吉艺高兴地道:“人、人、人带、带、回、回来、回来了。”
杜九言打量着宋吉昌,点头道:“你好残忍啊!”
宋吉艺怀疑杜九言话的真实性,不由挑眉打量着她。
杜九言说着,把匕首拿出来。
“九、九哥、别、别、别杀、杀他!”宋吉艺拦着杜九言,他就知道,杜九言说他残忍是假的。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将他推开,“我是杀人的人吗?”
“我堂堂讼师,会知法犯法?”
宋吉艺嘴角抖了抖,“那、那、那你要、要干什么?”
宋吉昌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杜九言,他怒道:“杜九言,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杜九言看着他冷笑,“就你?”
她拿着刀,开始划拉宋吉昌的衣服,一条一条的割掉,宋吉昌吓的一头冷汗,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割袍断义。你当时走的时候,就只顾自己一个人割了,现在轮到我们了。”她说着将匕首递给宋吉艺。
宋吉艺抖了抖嘴角,上去割了两刀。
转眼功夫,宋吉昌的上衣成了个假领子,露着肚子和和胸脯,裤子就剩了半截,吊在那边很是狼狈。
“杜九言!”宋吉昌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怒道:“我和你不共戴天。”
杜九言打量着他前胸后背的淤青,赞叹宋吉艺打堂哥的手法越来越娴熟,她道:“现在的你没资格和我不共戴天。”
“你!”宋吉昌气的说不出话来。
杜九言道:“我问你,袁义和谈氏的案子,是不是你们和申道儒合谋做的?”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宋吉昌道:“你有本事就去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杜九言诓他:“那你可知道,谈氏死了?”
“她死不死和我没有关系。”宋吉昌道:“你不是很能耐吗,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杜九言冷笑一声,和宋吉艺道:“再打!”
宋吉艺摇头,“不、不用、打、打了,我、我、我有、有办法。”
他取了个鸡毛掸子来,照着宋吉昌**的身体挠痒痒。
宋吉昌从小怕痒,这么一挠他左右摆动,痛苦不堪。
杜九言一脸无奈,和跛子道:“我怎么瞧着,咱们一个比一个傻呢。”
“你才知道?”跛子白了她一眼,“一直都是如此。”
杜九言瞪了他一眼。
“说!”宋吉艺道:“不、不然、不然我、我、我抓、抓蛇、蛇来、围、围在你、你、脖子上。”
宋吉昌受不住,喊道:“我不知道!”
“袁义家里的东西,是不是你偷的?”杜九言问道。
宋吉昌目光一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在我们走了以后,去过袁义的家,发现他死了,就故意制造混乱,将他家里翻了一遍。”
“你想要将查办的线索模糊掉,从而给我们制造困难,是不是?”
宋吉昌抿着唇没有说话。
“申道儒干了什么?”杜九言问道:“他让庄应来状告保障堂的?”
宋吉昌喊道:“你既然都知道,何必要来问我。什么保障堂,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的女人而已。”
“你娘是不是女人?”杜九言道。
宋吉昌道:“我娘才不像你们这样,不知所谓。”
“你娘生你下来,就为了被你瞧不起?她要是听到了,一定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掐死。”
宋吉昌气的发抖。
“你是想去坐监,还是老实跟着宋吉艺回家?”杜九言盯着他道:“现在你自己选择。”
宋吉昌道:“你有什么权利送我去做监。”
“你偷东西了啊,”杜九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现在有了方向,就一定能查到你证据。”
“你若不信,大可以等一等,看看我能不能将你送进去。”
宋吉昌抿着唇不说话。
“看在宋吉艺的面子上,我们将你抓回来。不然我们为什么不抓周岩和申道儒。”杜九言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不对,我就是看不起你。”
说着,拂袖走了。
宋吉艺抽宋吉昌,“你、你、你真想、真想去去坐、坐监?”
“我、我、我、我捆、捆着你、你、你回家。”
656 袁义死因(三)
刁大穿着袍服,带着手套,裴盈很紧张地站在一边。
她做刁大的徒弟才几天的功夫,连他的手册都没有背完,却没有想到,就遇到了解剖这种事。
“拿笔记好了,腑脏的每一个位置,呈现的样子,你都要记录下来。这样的机会不容易。”
裴盈点头,道:“是!”
她包着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的粗布褂子,手里捧着小小的木板,木板上放着她的本子,握着笔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杜先生来了吗?”刁大问道。
裴盈到门口,就看到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都来了。
“开始了吗?”杜九言问她。
裴盈点头,“就等各位来了。”
三个人进来,刁大站在尸体边上看着他们,拱了拱手道:“那小人开始了。”
尸体已经停放将近十天,虽经过了药水的处理,可还是发出了腐烂的气息,刁大切开腹部,顿时一股气体冲了出来,这种腐烂之气的冲人双眸腥辣,头晕目眩。
裴盈受不住,侧过头到墙边干呕了几声,擦了嘴忙回来强忍着记录。
刁大一边给她解说,一边翻找打量。
“看这肾的颜色,不像是中毒。”杜九言上前查看,也戴了手套翻看着。上次解剖的时候,她涨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
刁大应是,“确实如此,没有中毒迹象。”
“这就奇怪了,”杜九言指了指心的位置,“看看有没有异常。”
“你不是判断心脉梗阻的吗?”
刁大道:“是,从尸体的表面判断,确实是心脉阻塞而死。”他开始翻看心。
裴盈看着杜九言,发现她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腐气难闻而作呕,甚至和刁大一边讨论,一边研究。她看着看着也不由压住颤抖的手,往前走近了一步。
她想要像杜九言这样,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都不比男人差,都能独当一面,令人不敢轻视。
“等一下。”杜九言喊刁大停下,又和桂王道:“王爷,帮忙把灯拿过来。”
桂王去提了灯,跛子也点了火折子。
四个人凑在前面看。
“这是什么?”杜九言问刁大。
刁大面色大变,冷声道:“针!”
一根宛若发丝粗细的银针,扎在了里面,血管被扎破……
刁大将针拔出来,声音激动到发颤,“难怪……难怪会心脉阻塞。”
“谋杀!”桂王和杜九言道:“和苏八娘的死的手法殊途同归。”
杜九言捏着银针,拿到门口查看,回头问裴盈,“这样的针你见过吗?”
“没有!”裴盈道:“绣花的针,就算是最细的也要比这个粗点,否则拿不住。”
“那就是定制的了。”杜九言道。
“心口扎进这样的针,是慢慢死,还是立刻死?”
刁大凝眉道:“扎成这样,至多半柱香时间就会毙命。”
“半柱香,那就是在丑时后了。”她和桂王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到子时,也就是说,他们走了以后一个多时辰,有人将针扎进醉酒的袁义心上。
杜九言用药水洗了手,留了刁大继续给裴盈讲课,她和桂王以及跛子出来,站在庭院里聊案情。
“我先说说我的思路,”杜九言道:“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谈氏了。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她从头到尾设定的一个杀局。”
“从她嫁给袁义开始,就已经在谋划。虽不知她的原因和目的,但她要杀袁义。在这之前,她很有可能找了什么人,来刺激袁义,让他性情大变,在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引得他和自己争吵,甚至动手打她。”
“直到五月初六的晚上,袁义在外面醉酒回来,两人再次发生了争执,她逃出来机缘巧合遇到了王爷和我,”杜九言道:“但,我认为她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冲着申道儒他们去的。”
桂王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她想利用申道儒?”
“显然,她达到目的了。宋吉昌在袁义死后,进房间里翻乱了东西,扰乱我们的查证的方向。而庄应来告保障堂,则是申道儒顺水推舟操控的。”
“幕后人是谁?”桂王沉声道:“还是那个人吗?”
杜九言摇头,“我不确定。因为手法和路子有些不同。这件事是临时的,并且,保障堂的存在,对这个人应该没有影响,他没有必要做这些小事。”
“另有他人?”跛子道。
杜九言不确定,“我有这样的感觉。此番指使谈氏杀袁义,引申道儒入局作伐,再将我们绕进来的人,他的目的似乎是针对保障堂。”
“有道理。”桂王道:“现在最关键的事,将谈氏找到。”
他话落,刘书吏过来了,和三人各行了礼,递了个文书过来,“……西南接了庄应告保障堂的讼案。”
“牧琰接的?”杜九言问道。
刘书吏回道:“文书里没有点名是哪个讼师,但明天肯定就知道了。”
“明日会来取证。”
杜九言颔首,“多谢告知。”
“杜先生太客气了。”刘书吏道:“您主办的保障堂是好事,我女婿在和柴太太谈过话以后,懂事了很多,对我女儿也好了不少。”
“就像我女儿说的,有她们在,京城多少女子的安全都有了保障。”
杜九言含笑道:“可也扎伤了许多人的自尊心。”
“关于女子的律法,许多人都很不满啊。”
刘书吏道:“杜先生一定会成功的。”
他说完行礼走了。
“谁做讼师无关紧要,现在重要的是,找到谈氏。”杜九言拉着两个人,“走了走了,一起干活去。”
桂王道:“找谈氏?”
“她将袁义的棺材丢在山里后就不见踪影了。她一个妇人,又没有骑马,不会走多远。”
桂王扫了一眼跛子,他感觉跛子在看他时,眼底浮动着杀意。
这种杀气,比以前更加浓烈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杀气更浓烈了?
桂王又看向杜九言,她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他没听到说什么,但是跛子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
“明白了!”桂王顿时高兴起来。
杜九言一定是和跛子说了喜欢他之类的话,加上那天又看到他和杜九言的亲昵……所以,跛子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媳妇儿,”桂王搭着杜九言的肩膀,“骑马还是马车?”
杜九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桂王冲着她挑眉,目光暧昧。
杜九言转头去看跛子,跛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桂王,神色之间萦绕着浓烈的杀气。
“跛爷,”杜九言喊道:“你是不是很想杀了王爷?”
跛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来啊!”杜九言一把推开桂王,吆喝着,“来,来,快来!”
杜九言又和桂王道:“王爷,要不要给你借个兵器来,毕竟跛爷有你没有,这样不公平。”
桂王和跛子都看着她,目光嫌弃。
“现在没空。”跛子道。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和跛子很有些兄弟情!”桂王说着,冲着跛子打了个眼色。
跛子看了他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倒成了恶人了。”杜九言拂袖走在前面,“那二位就好好相处吧。”
桂王看了一眼跛子,跛子也扫过他一眼。
兄弟情,半分没有。
……
任延辉在房里喝茶,他的常随在对面伺候着,他问道:“府衙定开堂的时间了?”
“定了,这个月二十二。”常随回道。
任延辉神色悠闲地喝了一口茶,道:“吴典寅得了杜九言的好处,倒是会知恩图报,给足了面子。”
“他想靠着鲁阁老,可无奈他女婿是安国公府的。这里头的关系,他先前还不敢随便靠。现在有了桂王妃的身份,他靠起来也是毫不犹豫。”
任延辉无所谓,吴典寅不过一个小角色,还不够格他费个心思去弄他。
“宁王爷这几天在做什么?”
“昨天还去了桂王府小坐,应该是去看杜九言的,但她查办案件,宁王小坐了一刻就被桂王撵走了。”常随道:“这会儿,宁王爷应该在就德庆侯府和九江王说话。”
任延辉眉头扬了扬没说话。
“大人,”常随问道:“申道儒那边,还要再递梯子吗?”
任延辉摆手,“他向来喜欢自作聪明,不递他梯子,他也会找着杆子爬的。”说着顿了顿,“不过,这件事终了,问他一问,他要杜九言扇子的目的是什么。”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您说的是免死?”
任延辉颔首,这是好东西,常随也摇头,“会不会像杜九言说的,他有什么亲人犯罪了,所以想要用扇子救人?”
“申道儒在京城这么多年,关系错综复杂,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等以后再想他的事,现在先将保障堂的事办好了。”
“大人,”常随道:“吴典寅定了二十二开堂,小人认为有些早了,您看,要不要往后推几天。”
任延辉算了算时间,点头道:“此事你去办,就将开堂的时间,推到六月初五。”
往后推半个月,就足够了。
657 故意抹黑(一)
庄应哼着小曲,冲着妓院走去,门口的小厮迎上来,道:“大爷是包夜还是吃酒啊。”
“包夜,”庄应乐呵呵地道:“小爷现在有钱。”
说着掏了个五两的银锭子出来,小厮正笑着要接,就听到里面老鸨子指着他喊道:“拦住他,不要让他进来。”
小厮眼明手快,立刻拦住了门。
“干什么干什么,老子有钱还不让进去玩?”庄应瞪着出来的老鸨,“你他娘的想不想做买卖了。”
“呸!”老鸨道:“你当我稀罕你这五两银子。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庄应也不乐意,“老子得罪你了?我这上门送钱,手没摸话没说的,你就冲着我发脾气让我滚。”
“难不成你被人养了,现在买卖都不做了?”
老鸨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告保障堂了?”
“是啊。我不但告了,我还请西南的讼师了。”庄应道:“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也去保障堂做事了?”
“哦,我知道了,保障堂原来是个幌子,做皮肉买卖才是正经行当是吧。”
老鸨不等他说下一句,三两步冲上来,照着他的脸就抽了一巴掌,打的庄应眼冒金星,老鸨骂道:“狗东西,保障堂什么地方,由得你满嘴喷粪。”
“我可告诉你,以后我这地儿不欢迎你,再让老娘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庄应气的不得了,冲着四面喊道:“打人了,打人了,这臭婊子打人了。”
“一个老鸨卖皮肉的,居然这么嚣张,光天化日就动手。”
“大家给我评评理。”
周围围上来很多人看热闹。
老鸨道:“老娘卖皮肉怎么了,卖也不卖给你这个杂碎。”
“滚!”
“有保障堂做后盾就了不起了是吧。不都是卖的吗。我可告诉你,保障堂也开不了几天了,你们就接着卖。”
“婊子就是婊子,进保障堂也是当婊子立的牌坊。”
他话一落,本来只是听热闹和路过的许多人都沉了脸,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庄应一回神,就发现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居然都是女人。
“就是你告保障堂的啊,真是让我们一顿好找。”
“大家伙儿的,打他!”
“打不死就行。”
“这个畜生,打自己媳妇,保障堂管了他还告保障堂,污蔑她们。”
“打,打!”
话落,庄应就被淹没在一群妇人之中,打他不过三两息的功夫,一转眼所有打人的都散了,就连老鸨都回去了。
庄应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的疼,也不晓得谁踩了他一脚子孙根,估计踩断,疼的他眼前发黑。
“一群臭娘们!”庄应骂道:“老子非弄死你们不可。”
他撑着腰好半天爬起来,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男人就道:“你说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这事儿圣上都同意了,满朝文武都点头,你凭什么说人家不好。”
“再说了,你不打你媳妇,保障堂会去你家打你吗。这么大个人,成天吃喝嫖赌的,不好好过日子,就想这些歪门邪道。”
几个人骂了他就走了。
庄应啐了一口,道:“蠢货,等杜九言把女人抬高了,你就回家生孩子去吧。”
“老娘们没个娘们的样子,”庄应说着,晃晃悠悠去了燕京讼行。
守门的书童认识他,请他进去了。
牧琰请庄应坐,淡淡地道:“喝茶。”
“你到底让谁接这个官司,我可是告诉你,作为男人,你都应该派个好点的讼师接这个官司。”庄应道:“要是输了,可不是输一个官司,是输了我们天底下男人的脸。”
庄应拍着自己的脸,和牧琰道。
“稍安勿躁。”牧琰道:“事情来龙去脉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等到了开堂,你自然会知道谁做这个官司的讼师。”
庄应点头,吸溜吸溜地喝着茶,“这茶不错。”
要不是这个官司,他是永远都不可能进得来燕京讼行的,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茶。
读书人的命就是好,不像他们,过的日子猪狗不如。
不过,等这个官司应了,他也有钱了。至于徐氏,那个臭娘们有多远滚多远。
“行吧,你自己想好了,既然接官司了就要好好打,对方可是杜九言!”庄应将茶喝完,又将桌子上四块点心塞怀里,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牧琰和门外的常随道:“把茶盅丢了吧。”
“是。”常随应是,将茶盅拿出去丢了,又进来道:“会长,庄应分明就是申道儒派来的。这个案子,说不定就是申道儒为了报复杜九言,而故意弄的。”
牧琰看了一眼常随,笑了笑,道:“是不是他不重要。”
常随没有再多说,牧琰道:“按我吩咐的,你去办吧。”
常随应是。
不过一个多时辰,京城几个学堂的就炸开了锅,有人嚷嚷着道:“你们听说了,保障堂被人告了。”
“才开门就被告了,什么名头?”
“包庇合谋杀人,死的是个泥瓦工,被他媳妇杀了,他媳妇现在在保障堂的安排下,已经逃走了。”
“不会吧,保障堂为什么要包庇合谋?这没理由啊。保障堂可是杜九言开办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女子权益的。”
说话的人冷笑了一下,“什么保障女子权益?保障女子权益,就能将男人的权益和性命踩在脚底下?”
大家都看着说话的人,不解。
“袁义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一不偷二不抢,说打自己媳妇,可周围邻居都说了,也就这两日喝醉回来吵几句。还是因为他媳妇做的不好,他才发脾气。”
“这么好的人,被他媳妇给害了。当天晚上,杜九言还碰见了,当场就将袁义打的半死不活。”
“就这天晚上袁义死了。按理说,杜九言要查的吧?”
大家都点头,“杜九言对案子向来认真苛刻,有人死了她肯定要查证的。”
“可是并没有,她不但没有查证,还将凶手接到保障堂去住了,过了几天,就这么将凶手放走了。一离开京城,凶手就将袁义的尸体丢了,自己逃跑了。”
“袁义的朋友看不下去,这才将保障堂告了。”
大家听的瞠目结舌,“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我们都不知道。”
“保障堂,保的是女人的权益没有错,可是她们为了让保障开办下去,为了抬高女人的权益,居然无视死者的冤屈,这还是杜九言宣扬的保障堂吗?这还是一向被大家称颂的杜九言吗?”
“她啊,根本就是想要抬高女人的地位,以达到她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过分了。我们可是将半个学堂让出来给她们了。”
“我们都被她欺骗和利用了。”
“对!”说话的男子道:“保障堂被告,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必须让圣上撤销她提议的关于女子权益的律法。”
“走。我们这就上街去,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保障堂真实面目。”
众人说着就往街上去,刚到街上,就看到西南的一群讼师也正上街来。
两边一汇合,原来都是为了保障堂上街的。
“你们走仕途也就罢了,可我们呢,我们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考上做讼师的。我们也是寒窗苦读十年,才考上的。可那些女人,随便认几个字就能考做讼师,和我们平起平坐,这也太不公平了。”
“杜九言,她就是为了自己铺路,她的目的令人作呕。”
这话一落,所有人振臂附和道:“对,令人作呕。”
“这不公平。”
“我们要求关掉女子权益保障堂。”
读书的学生和讼行的讼师在街上吆喝,几十个人喊着口号。
两边百姓看着,都不敢说话。
“柴太太,”有人跑去保障堂,“那些读书人和讼师都闹起来了,要求朝廷把保障堂撤了。”
柴太太怒道:“他们有什么权利闹,我们保障堂可是圣上同意了的。”
“走!”柴太太道:“姐妹们抄家伙。”
她一招呼,过了一会儿就前呼后拥的带着人上街,刚到街口就听到外面呼天喊地的吆喝声,柴太太正要开骂,裴盈提着裙子出来,拦着她们,“不要闹,大家冷静点。”
“你们一出去,就正中他们的意了。只要打起来,他们就会说你们没有规矩,就会说你们保障堂如何如何……”裴盈道:“他们是个人,你们是保障堂,不一样的。”
柴太太道:“您的意思是,他们故意勾我们上当,和他们吵架?”
“是。”裴盈道:“不是要打官司的吗,保障堂是不是清白的,官司之后就清楚了。”
“你们什么都不要做,等杜先生回来。”
柴太太点头,“是了,我刚才气昏了头。”
“我们忍着,等杜先生回来再说。”
“这帮孙子,不晓得被什么人挑拨离间,来抹黑保障堂。”柴太太骂完,和大家道:“听裴姑娘的,我们回去,不和他们打。”
大家都听她,各自散了。
“杜先生走前没有交代过您什么?”裴盈问道。
柴太太回道:“说了,她让我不要和人吵架,遇事谨慎。”
“嗯,杜先生肯定是料算到了,所以才这样和你说。”裴盈道:“有人想借此发作,大做文章,害保障堂和杜先生。为了大局我们一定要忍。”
柴太太点头,“我晓得了,裴姑娘放心,我管好大家,等杜先生回来。”
658 真是哥哥(二)
杜九言站在怀柔的山里,听着村里的里长和她说当时的情况,“那个女人自己挖的坑,棺材当时就放在坑边上。”
“要不是我们村里放牛的孩子看到了,她就把人埋这里了。这山是我们村里的风水地,官司打到金銮殿,也不可能让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在这里入葬。”
杜九言问道:“棺材摆在这里,她一个人怎么弄上来的?”
里长一愣,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不是马拉着板车的吗?是不是车夫帮忙抬上来的?”
“这个山不矮,”跛子朝山下看着,“一口棺材至少四个人。她出城的时候,只有她和一个车夫。”
里长摇头,“我们就看到她一个人,拿着个铁锹。放牛的娃娃也说,只有她一个人在挖坑。”
“那就奇怪了。”杜九言四处打量着,“谁在帮她?”
桂王道:“能有谁,自然是帮她骗过你的人。
杜九言和里长道谢,三个人顺着里长说的,往谈氏下山的方向下去,下面就是个三岔路口,她道:“谈氏会去哪里,到处都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这个官司你怎么辩?”桂王道。
杜九言伸了个腰,懒洋洋地道:“就将重点放在保障堂不知情上。至于凶手,如果对方真的要弄倒保障堂,谈氏就一定会再出现。”
“倒也是。”桂王道:“那就回去吧,你也好准备上堂辩讼了。”
杜九言点头,又道:“听说这山下有个馆子不错,咱们去尝尝再回去。”
“同意吗?”杜九言看着桂王和跛子。
桂王点头,“同意,反正时间很充足。”
“我没有意见。”
三个人去了山脚下一个小饭馆,就在路边上,一个普通的院子,若非外面挂着旗幡,很难注意到这里是个饭馆。
馆子是一对夫妻开办的,卖的菜就是村里送来的,或者山上的野味。
手艺也很不错。
三个人要了一壶酒,四个热菜,不急不慢地吃着饭。
“王爷,宁王爷回京后可好?”杜九言喝了酒,道。
桂王回道:“我看他很自在。”
“没和你说别的事?”
桂王知道她要说什么,回道:“没有提。不到那个时候,他也不敢和我提。”
“如果你不接宁王联盟的示意,他会去找九江王。”跛子和桂王道:“不管是不是圣上的意思削藩,但现在看上去,表面上确实是这样。”
“他二人联盟,对朝廷来说,并非好事。”
武昌和九江离的很近。
“结盟能干什么?”桂王自己倒了一杯,“九江王手里养兵一千二余人,宁王手里也不过这个数。我哥要杀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宁王如果真想是这么想的,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我。”
跛子道:“你怎知九江王只有一千二百余人?”
桂王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没有需要,我不查朝中事。”跛子道:“只是单纯讨论,你能肯定九江王的养兵人数吗?”
桂王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所猜测的,幕后的人就是九江王了。他将我们兄弟几个一个一个清除掉,然后再更迭皇权,”
“但要讲究个证据,一切都是臆测。”
跛子没有辩解,确实是他的臆测,他只是从中推断而已。
“如果在剩下的三位王爷中选择一位,我反而认为王爷更有可能。”杜九言给桂王夹了一块山鸡肉,“九江王的兵,可不如桂王爷多啊。”
桂王嚼着鸡肉看着她,“说说看,我可疑的地方。”
“我没有调查,也不清楚啊。但九江王想取而代之并不容易,反而是你,简单很多。”杜九言道:“除了圣上,你是唯一嫡出。”
“名正言顺。”
桂王将鸡骨头吐出来,嫌弃道:“吃饭。好好想想你的保障堂怎么保得住吧。”
“也是,”杜九言将酒喝完,“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三个人吃过饭就骑马回京城,一进城守门的官兵就喊住了杜九言,道:“杜先生,您昨儿是不是不在?”
“嗯,出了什么事?”杜九言下马来问道。
官兵就将学子闹事告诉她。
“多谢多谢!”杜九言拱手,牵着马回走,跛子道:“看来,有人在策划。”
“看来,我们要去拜访申道儒了。”
她折道先去了保障堂,保障堂门口的牌子不知道被谁摘下来砸了,门紧紧关着,杜九言拍了几次的门也没有人开。
“过分啊!”杜九言将牌匾捡起来,凝眉道:“走,咱们找申道儒出气去。”
跛子道:“晚上去吧。你现在去只会给他多送一项罪名。”
“小人。”杜九言很生气,将牌匾收了,正要离开忽然门从里面打开,柴太太激动地喊道:“杜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杜九言道:“怎么回事?”
“昨天他们闹事,本来我们想打上去的,后来裴姑娘拦住了我们。我们忍着没出去,本来以为没什么事,可对方得寸进尺,居然闹哄哄百十人冲过来,把我们牌匾给砸了。”
“还说我这里是窑子,不关门就是对朝廷的侮辱。”
杜九言问道:“就是学堂的学子和讼师?”
“是,讼师就是燕京讼行的。还有很多是集贤书院的。”
集贤书院因为荆崖冲的关系,许多人都在恨着杜九言,所以这次有这样的机会,无论他们是真的为公,还是假公济私都是一定要出现凑热闹的。
踩上一脚,将女子权益保障堂的名声弄臭。
他们不会去管这件事的长远意义,只在乎能不能让她难看,坏她大局。
“别怕。”杜九言将牌匾还给柴太太,“照这样的明天再让人做十个备用。”
柴太太道:“是!”又道:“杜先生,还有一件事。那个案子燕京讼行将时间退后了,变成六月初五开堂。”
推后了?杜九言凝眉,“知道了,我去问问吴大人。”
“徐氏还住在里面?”
柴太太摇头,“不敢让她一个人住在里面,昨天晚上我让她跟我回家住去了。”
“嗯。这两天低调点,我们才起步,名声金贵,不要和臭鸡蛋碰。”
柴太太应是。
杜九言去了府衙,吴典寅将燕京递交来的申请文书递给她,“……牧琰亲自来的,说他们还有证据没有找到,谈氏也没有下落,所以要求将时间压后半个月。”
“他们去找谈氏了吗?”
吴典寅点头,“我看是。”
“那就等他们找谈氏了,”杜九言和吴典寅告辞,和桂王回了桂王府,两人刚到家,洗漱换了衣服,宁王来了。
杜九言到暖阁时,宁王正在喝茶,看见她呵呵笑着,道:“弟妹,你这无论男装还是女装,都没什么差别啊,”
“本来还是头一回看见可男可女都不别扭的人。”
杜九言含笑道:“王爷,就当您这是夸奖了。”
“是真的夸奖啊。”宁王请她坐,“上次来你去查办案件,怎么样,是不是又要开堂打辩讼了?”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王爷,我怎么从您高兴的情绪里,听到了一些幸灾乐祸呢?”
宁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笑起来他下巴上的肉、胸上多出来的肉一起颤动着,像个被挤压着的白面馒头,“墨兮墨兮,九言可真是幽默啊。”
“叫弟妹。”桂王更正道。
“弟妹,”宁王道:“我其实不是幸灾乐祸,我是期待啊。上一次听你辩讼还是两年前,这一次回来,就期待着能再听你辩讼一次。”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含笑道:“应该、能的。”
“什么时候,是为了你创办的保障堂的事吗?”
杜九言点头。
“那我等着。”宁王笑着道:“这次我一定听到过瘾才走。”
桂王道:“她又不是唱戏的,你还听过瘾。”
“我看你就是闲的。”
说到唱戏,宁王道:“听说杜萤和青翎都是九言的弟弟?”又道:“他们在家吗,我能不能见见?”
“他们一般酉时左右回来。”
宁王就笑了,“那我等他们回来。”
桂王敲了敲桌子,“你想听去瓦斯捧场。”
“我已经去过了,”宁王笑着道:“唱的是真的好,可脸有妆,我这回来正好见见真容。”
桂王白了他一眼。
“九言,”宁王看着她,“什么时候和墨兮和好?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到现在还分房的。”
杜九言砸了砸嘴,含笑道:“正在挑选黄道吉日。”
“这事儿还挑黄道吉日?”宁王看着桂王,“墨兮?”
桂王咳嗽了一声,“你不挑,是因为你太随便了,我们老实人,当然要认真对待的。”
杜九言点头附和。
“怎么还说到我身上了。”宁王一脸委屈。
“我去厨房看看,”杜九言笑着道:“宁王爷晚上在这里用膳,势必要弄几个好菜的。”
说着就出去了。
“她这样还真像个王妃啊,当家做主还能去厨房。”宁王凑过来,低声和桂王道:“墨兮,不要说我没有教你,像杜九言的女人,你不能客气。”
桂王看着他。
“硬上啊。”宁王道:“儿子都生了,你还客气什么?”
桂王不想理他,他要是硬上了,估计杜九言就直接和他翻脸了。
“不敢?”宁王问道。
桂王没说话。
“我这有好东西,”宁王从袖子摸了个粉包出来递给桂王,“在她喝的茶水里,用手指捻上那么一点……”
“不要怪哥哥没有和你说,这一点,你一夜,嘿嘿……没有七八次她都不放你下床。”
桂王看看药包又看看宁王。
“你看我作甚,我可不需要用这些。”宁王将药包塞他怀里,“上啊。这么好的女人,你客气了可就被人抢走了。”
桂王端详着药包,眉头高挑。
659 唯一心思(三)
晚上,所有人在花厅里用膳,宁王看着这一大家子男男女女,一脸吃惊,“你们平时都这么吃饭?”
这些小姑娘都神态自若,仿佛大家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似的,没有人扭捏,自然而然地在对面坐下来,倒茶夹菜吃饭。
“人多热闹。”桂王请宁王坐,给他介绍了一下在场的人,宁王就盯着闹儿和花子,“这位是杜萤,这位是就是青翎?”
闹儿带着花子上前行礼。
“好,好!”宁王笑了起来,“和我想的一样,标致!”
闹儿和花子笑着应是。宁王就看着花子,问道:“几岁了?”
“十一。”花子笑着道。
宁王点头,“这个年纪唱戏有点早了,你要保护嗓子啊,这一把好嗓子要是唱坏了,可就可惜了。”
“是。”花子笑着道:“我现在是隔天唱一场,平日也都不唱的。”
宁王颔首,“应该如此,应该如此。这嗓子和别的东西不一样,毁了就是毁了,就算养好了,也恢复不了原来了。”
“王爷对唱戏很了解啊,”杜九言笑着道:“您常听戏吗?”
宁王笑着道:“是啊。平日闲了无事可做,就喜欢听个戏。”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听戏的都是行家。”
“是,我也算半个行家了。”宁王和花子、闹儿道:“明儿你们一起唱双蛇传吗?”
闹儿道:“是,明儿上午从头唱双蛇传,一共唱五天。”
“知道了,明天一早我赶早点去。”
桂王眉头簇了簇,看了一眼宁王。宁王冲着他挤眉弄眼低声道:“别胡思乱想,我有分寸。”
“不要乱来,这是京城,他们是杜九言的弟弟。”
宁王点头,“知道了,我又不是没脑子,就单纯去听戏。”
“嗯。”桂王应了一声,没说话。
宁王逗留到很晚才走,拉着花子和闹儿聊戏,杜九言就坐在旁边陪着,好不容易将宁王送走,杜九言问桂王,“宁王爷……没别的喜好吧?”
“你让花子和闹儿离他远点。”桂王道:“他府里没养男宠,但我不晓得他有没有乱七八糟的癖好。”
杜九言眉头紧蹙,“你得空告诉他,他听戏聊戏就算了。”
“别想一些恶心人的事。”
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有我在,他不敢乱来。”
桂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药包,扬眉道:“去喝一杯?”
“兴致这么高?”杜九言扫了一眼他的胸口,“藏什么了,捏了好几回。”
桂王顿时咳嗽起来,正色道:“胸口痒。”
“毛病还真多。”杜九言拉着桂王,道:“走了走了。”
两人找了个小馆子,要了一坛子酒,桂王喝的心不在焉,杜九言道:“你想什么呢,一直走神。”
“你认定了凶手是谈氏?”桂王问道。
“那倒不是。”杜九言道:“验尸的时候,您可还记得刁大怎么说?”
桂王想了想,回道:“你是说,针扎进去的死亡时间?”
杜九言点头,“所以,喝完酒咱们去个地方。”
“行。”桂王点头,将摸出来的药包又塞了回去,杜九言觉得他今天鬼鬼祟祟的,就盯着他一直看,桂王目光闪了闪,“看我干什么,我今天很好看?”
“一直都很好看。”杜九言道:“就是今天比较猥琐。”
桂王心虚,低头喝酒。
“王爷,”杜九言敲了敲桌子,“宁王生活作风非常不正经,您不要被他带坏了。”
桂王道:“他带坏我?”
杜九言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忽然伸手过来,隔着桌子摁住了他的胸口,“放了什么?”
“别乱摸。”桂王拍她的手,“占我便宜。”
杜九言就笑了,“王爷,您这样真有趣啊,一脸的心虚。”她扬眉道:“是不是宁王给了您什么见不得人的药,他让你下在我的酒里?”
“没有的事。”桂王蹭的起身,“不喝酒就办事,废话那么多呢。”
杜九言付了酒钱,跟着追了出去,“别走啊,让我看看。”
“看什么?要想看回家我脱了衣服给你慢慢看。”桂王负手走着,头也不回。
杜九言冲着他伸出手,“王爷?”
“什么东西?我身上没有东西。”桂王瞪她。
杜九言冲着他胸口指了指。
桂王嘟哝了一句,伸手从怀里将宁王给他的药包拿出来,迅速在杜九言眼前划过,“就这个东西,没什么可看的。”
说完,又收回去。
杜九言摁着他的手,将药包抢了过来。
是个很小的纸包,拆开来里面是灰黑色的粉末,她又包好看着桂王道:“助情助兴的药?我吃还是你吃啊?”
“不、不是吃的。”桂王很尴尬,理了理领子。此时此刻他觉得,杜九言的聪明,不讨喜。
杜九言将药包收起来放进自己荷包里,“我就说宁王不是个好人,还没说几句话,就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桂王不理她。
“王爷,”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才为什么没有给我下?”
桂王用眼角余光撇了她一下,没说话。
“是不敢?”杜九言笑着道:“怕我和你翻脸?”
桂王立刻顺着杆子爬,“那你会不会?”
“你是当我傻的吗?我要是说不会,你岂不是立刻就把药倒我嘴里了?”杜九言道:“放心,我会和你翻脸。”
桂王哼了一声。
杜九言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
好在没和宁王学坏,拿着药就来算计她。不过这也正表明了他的良善和底线。
“有这么好笑吗?”桂王瞪她一眼,杜九言笑眯眯地道:“王爷,咱们用这包药去勒索宁王吧。”
桂王咳嗽了一生,正色道:“这个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办就好了。”
“成。”杜九言道:“等事情了了,我就去勒索他。”
没个一千两银子,是买不了他平安的。
两个人转道进了进榜胡同,刚到巷子口,就看到庄应提着酒往申道儒住的院子而去,桂王道:“不是去找申道儒?”
“他没什么好找的,我现在对他唯一的好奇,就是他想要免死的扇子救谁,至于别的,他没什么价值了。”
被人利用都没有察觉,不做燕京会长的申道儒,真的是退步明显。
两人进了袁义的家,院子里没有点灯,他们找了个地方蹲着,桂王低声道:“有人会来?”
“不知道。”杜九言低声道:“蹲蹲看。”
桂王颔首,两个人挤在墙角的阴影处,他推了推杜九言,低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你的身份尽责?”
“王爷,”杜九言不满道:“您不能一聊天,就离不开这个话题啊。”
桂王道:“我目前只关心这个事。”
杜九言上下扫过他几眼,嫌弃道:“满脑子都是那个事?”
“嗯,满脑子都是。”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可怜见的。”
“心疼我的话,请用你的实际行动表示。”
“和你和离,就是我的实际行动。”她话刚落,桂王就用胳膊肘勒住她的脖子,压着声音道:“这个词,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杜九言忍不住咳了一声,拍着他的手,“放手,放手。”
“还说不说了?”
“不、不说了。”杜九言道。
桂王松开她,咬牙切齿地道:“杜九言,你这辈子只能做我媳妇。”
杜九言被他气笑了,“有毛病。”
“媳妇,”桂王说了一半,忽然就看到院墙上有个脑袋鬼鬼祟祟探进来,他怼了一下杜九言,“来了。
杜九言看着那个人的脸,笑了。
第二日,宋吉昌被宋吉艺捆成了粽子丢上马车,他和众人道别,杜九言道:“京城宅子的事我们帮你留意,你成亲的时间定了,给我们来信。”
“估、估计、要、要、要年、年底了。”宋吉艺道。
杜九言颔首,“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我们都会去喝喜酒的。”她话落,又和苏凝月道:“路上注意安全。”
苏凝月点头应是,给大家行了礼,“这段时间,多谢各位照顾,明年我们再来找你们。”
两人留着说了半天的话,才依依不舍地上车走了。
宋吉艺一走,就感觉少了很多人似的,杜九言看着周肖。
周肖道:“你别看着我,我没有这么快。”
“周兄,您的年纪可不小了啊。”
周肖摇着扇子,笑盈盈地道:“我年纪大,可有的人年纪小,再养一年,不着急。”
“厉害。”杜九言道。
“担心她跑了。”窦荣兴幽怨地看着周肖,周肖笑了,低声道:“你我不同,我看中的岂能跑得掉。”
窦荣兴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地道:“我去三尺堂了,荣兴不在,我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事呢。”
“现如今,只有不停的做事,才能缓解我的心痛。”
大家都没笑,无奈地看着他。这种事,别人还真的帮不上。
“跛爷,”衙门里的差役来找跛子,他回头问道:“从大同回来了?”
来人风尘仆仆,点头道:“谈氏前面一个男人查到了。”
“确实是病死的,我问过看病的大夫,说是肚子里长了东西,一开始还好,后来吃什么吐什么,没过多久就死了。”
跛子回头看着杜九言。
“该查的都查了,就等开堂吧,看看这副画,他们打算怎么画。”杜九言道。
660 公堂辩讼(一)
六月初五,天气炎热。
庄应告女子权益保障堂的案子,在府衙开堂。
赵煜刚下朝,在御书房内,和内阁的几位大人以及鲁阁老安国公等人说话。
任延辉看了一眼鲁阁老,道:“女子保障堂被告,鲁大人不去看看?”
“国事要紧,更何况九言自己会解决的。”鲁阁老淡淡地道。
任延辉放了卷宗,扬眉道:“解决?是通过鲁阁老的手解决吗?”
鲁阁老蹙眉,赵煜有些惊讶,他还没听过这件事,“保障堂被人告,为何?”
才创办就出事了?
“是保障堂包庇、合谋杀了个家暴的男人。虽说死者打妻子不对,可罪不至死,保障堂为了顾全当下百姓对保障堂的印象,他们居然暗自包庇纵容杀人凶手逃走,欲掩盖其罪行。”
“如此的保障堂可不是鲁阁老和杜九言当时承诺的保障天下女子权益的正义之处,而是改弦易撤,暗室欺心,欺瞒圣上欺瞒天下人的龌龊之地。”
杜九言虽姓秦,和安国公才是直系,可对于任延辉来说,安国公不过是外戚勋贵,杜九言的外祖父鲁章之,才真正是他要连根拔除的拦路石。
赵煜凝眉,没有说话。杜九言开女子权益保障堂,他是点头同意的,如果事情真如任延辉所言,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管。
“圣上,她占着王妃的身份,做着欺上瞒下的龌蹉事,打着大义的旗号,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任延辉看着鲁阁老说话,“鲁阁老,您说呢?”
鲁阁老淡淡地道:“任阁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保障堂清白无辜,老夫都替你着急,想不到你要如何挽回此番激情慷慨的言辞后丢失的脸面。”
“我不过是建议圣上明察,又何来我丢脸面一说。”任延辉拱手和赵煜道:“天下太平,人人安康这也是老臣的心愿。若保障堂真能如她们所承诺的那样,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她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做龌蹉的事,老臣认为还是速速取缔了律法,关了保障堂比较好。”
“以免有人心怀不轨,祸乱朝纲。”
一边里,刘扶余刘阁老上前来,含笑拱手道:“二位大人,既然已经开堂,不如静待佳音吧。”
“事实如何,就让事实说话便是。”
任延辉要说话,赵煜扫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头,道:“就如刘爱卿说的,静待佳音吧。”
任延辉和鲁章之应是。
“接着说事,接着说。”安国公笑呵呵地道。
众人又继续说刚才讨论的事。
……
今天府衙门口的听众很有意思,男女各分了两边对立站着。
有个书生嘀咕道:“保障堂看着是保护女人,实际上根本不是。女人杀了夫君他们都包庇,这哪是保障堂,分明就是包庇堂。”
“你们说什么,”对面有女人骂道:“案子还没有辩,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会儿要是证明了和保障堂没有关系,你们是不是要自己抽自己嘴?”
对面的书生道:“无风不起浪。再说了,人袁义确确实实死了,府衙也查明了是被人害死的,杀人凶手谈氏也被保障堂的妇人亲自送走,让她逃走的。”
“这些都没有假吧,所以说到天边去,保障堂也脱不了干系。”
对面的女子道:“你们就等着吧,一会儿杜先生辩完,看你们还怎么说。”
对面几个书生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个小孩的声音,问道“瓜子、蜜饯,烧饼,要不要?”
大家都认识小萝卜,妇人们笑着道:“要的,给我们来点蜜饯。”
“好的。”小萝卜提着篮子,有人问道:“公子,您现在还要来卖这些零嘴吧?”
小萝卜笑眯眯地道:“我虽不缺钱了,可是怕大家太无聊啊。”
“有东西吃的时候,嘴巴就不得空,不得空的嘴巴,就不会乱说话了。”
他话一落,响起一阵阵笑声。
那边几个书生脸色铁青,想回几句,可小萝卜还不过是个孩子,和他吵架也太有失风度了。
“今天燕京讼行是哪个人上的?”有人问道。
“是梅先生。他以前是牧会长的学生,现在牧会长做了会长,他就顶了牧会长,做了赤霄院的院长。”
“他啊,那郑先生呢?牧琰都做会长了,郑先生还在做先生吗?”
话落,有人喊道:“人来了。”
梅中平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中等,嘴唇薄薄的,左边嘴角边有颗痣。
“梅先生,您一定要赢啊,为我们男人争面子。”
“绝对不能让她们赢了。”
“对,什么女子权益,简直就是跳梁小丑,荒谬至极。”
梅中平含笑拱手,并没有表态,步伐轻盈地进了府衙。
杜九言站在中堂,也朝梅中平看来。她没见过这位讼师,但听说是牧琰的学生。
从申道儒离开时牧琰的态度可见道,在燕京不存在师生情。还不如西南,至少在西南大家还是尊师重道的。
“杜先生,”梅中平和吴典寅行礼,又转道来和杜九言行礼,“能和杜先生同堂辩讼,实在是荣幸。”
杜九言穿着讼师服,但是叶柔帮她改过了,中间收腰下面是裙子,虽和原来的区别不算很大,但和梅中平一对比,就知道她是这一件女式的袍子。
梅中平第一次看见,目光眯了眯。谁能想得到,有一天他们讼师站在公堂,会和女人辩讼呢?
作为讼师的杜九言的能力,无可诟病。可到底是女人……
杜九言抚了抚自己的裙子,含笑道:“彼此彼此!”
鼓声响起,大堂内外都安静下来,门外,柴太太几个人靠门边站着,她们一早就来站着最好的位置。
“升堂。”吴典寅敲了惊堂木,道:“进榜胡同的人命案,今日正式开堂。”
“原告以及原告讼师可在。”
庄应从门外弓着腰进来,跪地叩拜道:“小民庄应,叩见大人。”
“你所告是何?”
庄应呈上自己的诉状,喊道:“小民乃死者袁义朋友,前些日子得知他突然猝死,我万分悲痛惋惜,可事后小民又觉得事情蹊跷。袁义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猝死,于是小民去保障堂找袁义发妻质问,不成想她吞吞吐吐,一副心虚的样子。”
“小民更加认定袁义的死另有内情。所以,就请人代写了诉状,请燕京讼行的梅先生出面,替好友袁义辩讼,还袁义一个公正,杀人者偿命……”说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盯着杜九言,“而包庇合谋者,也决不能轻饶宽恕!”
说完,庄应磕头,“请青天老爷秉公办理,给袁义做主,还袁义公正。”
他一头的汗,这话背了三四天了,临了上堂前,申道儒还逼着他演练了一遍。
还好,他按质按量的完成,没有漏字少字打磕巴。
杜九言听着,由衷地赞赏道:“庄相公背的很溜,这个案子你告的很诚恳了。”她说着,目光朝外投去,就看到申道儒一身灰色的袍子淹没在人群中。
她冲着对方一挑眉。
申道儒也淡淡然冲她略拱了手,兴致盎然地听着。
“既如此,原告讼师呈堂辩讼吧。”吴典寅道。
梅中平拱手应是,上前来行礼,道:“在下燕京讼行梅中平。”他顿了顿道:“死者袁义,山西大同人氏,两年前和妻子谈氏一起上京做事,在进榜胡同赁了一个宅子,袁义在外做泥瓦工,谈氏在家,夫妻二人虽膝下无子,可夫妻恩爱,日子尚可。”
“上月十四,袁义下午在外做工,与雇主马富裕因同乡相见欢喜,多吃了几杯酒后回到家中,直接去厨房拿着菜刀,将惺忪的谈氏追至门外,扬言要杀了谈氏。”
“正好,桂王爷和王妃出现在巷子里,桂王妃娘娘自然就是眼前的杜九言杜先生。”
“二人出手相救,王爷更是一脚踢翻了袁义,袁义醉酒到底不起,三人将他扶到堂屋的椅子上休憩。并将谈氏带回女子权益保障堂安置。”
“此事在女子权益保障堂的管辖之内,本无可厚非。所以,第二日一早,保障堂在会长柴太太的带领下,几位太太登门去找袁义,但却发现,此时的袁义,已浑身冰冷,早就死了。”
“保障堂报官,官府遣人去查案,王妃杜九言也在参与其中,经过仵作重重查验,得了袁义乃猝死的结论。”
“谈氏依旧安置在保障堂,案子便以袁义酒后猝死的死因落定,案情告一段落。”
梅中平说着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四周的人,大声道:“在保障堂的保护之下,作为死者遗孀的谈氏,得到了众多的同情和帮助。”
“在几日后,她要求扶灵回家安葬袁义,保障堂所有人,亲自将她送到城门,直到谈氏走远,她们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通过这一次,保障堂声名鹊起,所有人都对保障堂推崇有嘉,认为他们公正,大义,为京中所有受苦受难的女子主持公道,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维护她们应得的权益。”
“但是,令人咋舌的是,谈氏在离京以后,并没有如她所说那样,扶灵回大同安葬亡夫,而是将他带到怀柔的山里,随地挖了一个坑,准备就地掩埋!”
661 谈氏归案(二)
话落门外一片哗然,有男子喊道:“就是那个娘们儿杀的袁义吧。她这个凶手装的还真好。”
“凶手被人同情帮助,真的笑话!”
梅中平摆手,道:“谈氏不曾读书,不曾出来做事,甚至于,她来京城两年,认识的人不过三五个。如此妇人,如何有能力和见识以及手段,将一个杀人的事,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安然无恙地离开京城?”
有人喊道:“她做不到,可是保障堂能做到啊。”
“是!”梅中平道:“保障堂能做到,所以,这就是本案原告庄应要申诉的冤屈!”
他说着,拿出府衙重新检验死因的卷宗,“这一封,就是府衙重新带回袁义尸体后,用解剖之法,查验的结果。”
“结果就是,”梅中平道:“死者心上被扎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针,就是这根针,让袁义死亡!”
“袁义,是死于谋杀!”
“请问,”梅中平看向站在公堂边,穿着仵作服作为参与人刁大的徒弟裴盈,“针扎在心口,可是袁义最终的死因?”
裴盈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看着她点了点头,裴盈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道:“是。死者的最终死因是因为真心上被扎入了一根细针,从而致死。”
梅中平颔首,又打量了一眼裴盈,脑中略有走神……从杜九言揭开女子身份后,现在居然也有女子做仵作了。
天下的女子的心态,都被杜九言影响着,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仵作一职就是男子也不愿意从事。如今,像裴盈这种娇滴滴的女子,也愿意学徒入行了。
这天下,真的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略走神不过瞬息,梅中平接着道:“很显然,袁义的死最大的杀人嫌疑,就是他的妻子谈氏。”
“袁义为何打谈氏?据谈氏所言,是因为他曾看过大夫,曾被断言他不能生育,从而性情大变狂躁易怒,从而连着几日和他起冲突,而动手打谈氏。”
“不管谈氏所说,袁义打她的原因是什么,但显然,生性老实的袁义,并没有在外结仇。唯一的杀人嫌疑就是谈氏。”
“谈氏并未到案,”吴典寅道:“对于她的指控,便……”
他说了一半,忽然外面有人喊道:“大人,大人、有人撕了悬赏告示,将谈氏抓到送来了。”
“人抓到了?”吴典寅朝衙堂外看去,果然,嘈杂的人群让开,随即就看到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提溜着一个瘦弱的妇人进来,他大声道:“在下吕猛,江西人士。”吕猛道:“三日前揭开衙门悬赏告示,日夜查追,将本案凶手谈氏抓到。”
他说着,将谈氏丢下地上,跛子带着差役上前查验,柴太太在门外道:“就是她!”
“带公堂上请大人过目。”跛子道。
差役应是。
“请衙门兑现悬赏,将十两银子给我。”
跛子颔首,道:“现正在办案,请吕壮士去后堂饮茶,待退堂后自会和你结算悬赏银两。”
“好!”吕猛颔首,和众人叉手行礼,跟着杂吏去后衙喝茶坐等。
谈氏离开那天穿的是白色的孝服,现如今换了一件桃粉的短褂,下面是条水蓝的裙子,头上戴着绢花,还敷了脂粉,但可能因为路上被吕猛拖拽的缘故,她此刻头发散乱,面上粉也是一块白一块黑。
总之,和前面她们认识的那位性子温柔,打扮朴素的谈氏大相径庭。
“堂下可是谈氏?”吴典寅喝问道。
谈氏磕着头,道:“大人,民妇什么事都没有做,大人饶命啊。”
“谈氏,”吴典寅问道:“仵作在你夫君袁义的尸体内,发现了这根银针,你可认识?”
书吏将针拿过来给谈氏过目,谈氏目光闪烁,忽然大哭起来,“我、我不认识,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从实招认,若顾左右而言他,本官就要对你用刑了。”吴典寅呵斥道。
谈氏忽然抬头朝杜九言看来,哭着膝行了几步,一下扑过来要抱杜九言的腿,“杜先生,救救我!”
杜九言提着裙子跳开,笑呵呵地道:“帮,帮,你先将事情交代清楚,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
“真的吗,杜先生,我什么都说了,一定没事对不对?”
杜九言想一脚将她踹出去,可她现在形象岌岌可危,她忍了,“说吧。”
梅中平看了一眼杜九言,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既然我是被告讼师,不如让学生来问。”
“允!”吴典寅道。
梅中平看着谈氏问道:“这根针,是你扎进袁义的心上?”
“不是我,不是我!”谈氏摇头,“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梅中平道:“你可知道,这根针扎进去,他至多只能活一刻钟。当天晚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能会杀他。”
“最重要的,不是亲近的人,又怎么能将这根针,扎进他的心口?”
“谈氏,你如实招认,大人量刑时还能看在你态度尚好的份上,给你轻判,可你若冥顽不灵,一味咬定什么都没有做,最后查明了,可是要重判的。”
谈氏吓的大哭,磕着头道:“是、是我的杀的,是我将针扎进他心里,我、我没有办法,他天天打我还要杀了我。”
“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啊。”
门外一片嘈杂,纷纷指着指着谈氏的背影大骂。
“你何时杀的他?”梅中平问道:“你和杜先生去保障堂的时候,子时不到,可是仵作查验,袁义死在丑时左右。”
“这根针扎下去不过一刻便能致死。也就是说,在杜先生和桂王爷在的时候,袁义还是活着的,针也并没有扎进去。”
“可是如此?”
谈氏回道:“是,当时并没有杀他,我是去了保障堂以后,又回到家里,他当时正在熟睡,人事不知,我、我就将这根针扎进他的心里。”
“当时,他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就……就咽气了。”
“我吓的不得了,就又重新跑会保障堂去了。”
梅中平看了一眼杜九言,继续问道:“这件事,保障堂的人知道吗?”
“知道、知道!”谈氏道。
她的话落,门外的议论声更大,大家不敢置信,“保障堂真的知道?”
“保障堂这就是包庇啊。”
“她们说保护女子权益,可这那是保护,分明就是包庇。为了证明保障堂的办事能力,居然帮着凶光掩盖罪行。这就是合谋杀人!”
“保障堂就是一群大字不认识几个的妇人办事而已,她们除了骂大街,什么都不懂!”
“关了保障堂。”
“严惩杜九言和保障堂所有人,决不能姑息纵容这种风气,破坏律例的衙门存在。”
“严惩杜九言!严惩保障堂!”
柴太太站在门口,气的面红耳赤,死死攥着拳头,让自己不和这些读书人对骂。
杜先生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忍一忍。
在她身后,众多妇人都眼睛红红的,就算再没有见过世面、再不认识字没有读书,也知道人情世故。这些读书人和讼师,分明就在借题发挥,想要将乘机打压杜九言,关掉保障堂。
说到底,是她们女人要出来做事,女子的权益有人保障后,损了他们的利益。
这是一场读书人和普通百姓、是一场男人和女人的利益之争。
如果今天打压了杜九言,关掉了保障堂,那将来就再也没有人为她们说话,再没有为保障她们权益而设的保障堂了。
“不要哭!”柴太太看着身后的女子们,“杜先生说了,就算委屈也不要哭,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我们只看事实,清者自清!”
她话落,就看到人群里,忽然砸过了一只鞋,正好砸中她的额头,她疼的喊了一声,打眼就看到了夏安正冲着她挥拳头,喊道:“妇道人家,就等着被打吧。”
“一个女人,还想翻天了。”
“什么狗屁保障堂,骗人的玩意。”
所有人都气的不得了,柴太太将夏安的鞋子抓在手里,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没有反击。
“保障堂哪些人知道?”梅中平问道。
“都、都知道。”谈氏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我说了?”
杜九言神色从容:“说你知道的。”
“是!”谈氏道:“杜先生和谈太太等保障堂所有人都知道。”
梅中平问道:“你可知道,在公堂上说假话,污蔑他人该当何罪?”
“我没有说假话,我说的都是真话。”谈氏道。
梅中平颔首,道:“杜九言和保障堂的人,如何和你说的。她们又帮你做了哪些事?”
“衙门的人将袁义带回去后,我跟着柴太太他们回了保障堂。我就将我杀袁义的事告诉了她们。柴太太本来很生气,说我怎么能骗她。”
“她们本来也打算去告诉吴大人的。”谈氏道:“是我、我求她们不要说。”
“都是女人,她们同情我,就决定一起帮我隐瞒。后来衙门真的定了意外猝死,她们帮着我一起将袁义领出来,让我扶灵回家。”
“真的,她们没有杀人,袁义是我一个人杀的。她们都是好人,她们只是想帮我而已。”
谈氏说着,冲着杜九言磕头。
梅中平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她们是好人评价!”
662 骂的惨烈(三)
“一条人命,昭昭王法,成为了她们成为好人的工具。”
梅中平盯着扫了一眼杜九言,和吴典寅道:“大人,案情已经很清楚,杀人者是谈氏,罪不容恕。而保障堂,虽不曾直接杀人,但是她们执仗律法,却为了一己名声和前途,公然蔑视律法,明知对方是凶手的前提下,包庇纵容。”
“这样的她们,知法犯法,初衷狭隘自私,应当罪加一等!”
“等同杀人!”
梅中平大声道:“请大人依律重判,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谈氏呜呜哭着,“大人饶命,大人不要怪杜先生和柴太太她们,她们真的是好人啊。”
“她们没有错。”
“求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门外,忽然有人将一块女子肚兜丢进来,骂道:“杜九言,脱了你的讼师服,回去做的你王妃去。”
“做你的王妃去。”
“滚!”
“还为女人保障权益,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想要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不配做讼师!”
闹哄哄的,难得一次男人呐喊的声音盖过了女人的声音。
后衙内,桂王正盘腿摇着扇子。他今天没出现,倒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杜九言不让他去,给的理由是,“一会儿你看到我被人骂,你肯定会生气,生气了就要打架,打架了就坏事,所以躲起来就行了。”
所以,他躲在后衙里听讼。
很生气。
“这群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桂王骂道。
“别气别气,”宁王劝道:“九言还没说话呢。”
桂王瞪了他一眼,喝道:“闭嘴!”
他现在想出去弄死那些人。
“九言要是骂,他们谁也不是对手。”宁王道:“你消消气。”
桂王脸色铁青,看着宁王道:“不是她不能骂,是我这个王爷做的不像个王爷。”
“什么东西,张口就敢骂本王媳妇。”
宁王看得出来桂王是真的生气,就不敢再多说,坐在一边喝茶不敢说话。
“王爷您喝口茶消消气。”乔墨硬着头上前续茶;
桂王看乔墨不顺眼,道:“喝什么茶,不喝。”
乔墨摸了摸鼻子,站在一边也不敢开口。
前堂内,跛子也是面色铁青,这么久上了这么多次的公堂,还是头一回听到杜九言被人骂。
她很淡然,可是他却生气,看着这些人尤其觉得面目可憎。
他站在衙门口,喝道:“肃静!”
“谁若再多言一句,立刻仗二十!”他说着,将手里的堂威棍随手一丢,就听到铿的一声,墙灰飞舞,那根棍子直直地钉在了墙上。
众人吓的噤声,不敢再多言。
“杜九言,”吴典寅道:“对于指控你可有话说?”
杜九言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学生有话说。”
门外有人喊道:“臭娘们,滚回去做你的桂王妃。”
那人说完,就跟被鬼扎了一样,逃走了。
“咳咳……”杜九言抚额,这还是她上堂无数次,被人骂的最恨的一次……好气,主要是不能对骂。
梅中平淡淡看着杜九言,到这个地步,他想看她怎么辩讼。
堂堂讼师杜九言,要怎么才能自证清白,才能将保障堂从这个案子里摘出来。
“谈氏,”杜九言声音柔和地看着她,“当晚我和王爷送你到保障堂,大约子时不到。而袁义死的时间,在丑时左右。”
“所以,你是到了保障堂以后,又重新出来,回到家里,用这根针杀了袁义?”
谈氏点头应是,“是这样的。”
“大人,”杜九言和吴典寅道:“我要求传证人!”
吴典寅颔首,“传!”
徐氏被带了上来,杜九言道:“徐氏乃庄应的妻子。案发当晚,徐氏带着她的儿子,住在保障堂。在我们离开后,保障堂里就是徐氏和谈氏以及一个三岁的孩童。”
“徐氏,”杜九言问道:“谈氏说,她回来后再次出门,你可知道?”
徐氏摇头,“回杜先生,我睡觉一向很浅,有一点声音就会被惊醒,醒了以后就睡不着。”
“当天晚上王爷和您将谈氏送来后,我就再没有睡着。整个后半夜,我都没有听到院子里有声音。”
她说完,谈氏回道:“我脚步很轻,你根本听不到。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正在哄你儿子屙尿。”
“我确实哄了一次我儿屙尿。”徐氏道:“但我没有听到你出去的声音。”
谈氏道:“我就是这个时候出去的。”
“杜先生,我、我和您说过的。”谈氏道。
杜九言颔首,和徐氏道:“你先在一边等会儿。”
徐氏应是在一边站着。
“第二个问题,”杜九言和谈氏道:“你的针,从哪里来的?”
“寻常的难见到这样的绣花针,谁给你的,还是你特意找人定做的?”杜九言问道。
谈氏一怔,回道:“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
“什么朋友?”杜九言道:“这针有趣,我也想要。”
谈氏目光闪烁,回道:“他不在京城了,回乡去了。”
“我看不是回乡,”杜九言颔首,“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这根针从何而来。”
谈氏摇着头,“不是、我真的知道。”
杜九言摆手,“再一个问题,袁义为什么要杀了你?”
“我说过的,他是因为被大夫告知不能生,性情大变所以回来拿我出气。”谈氏道。
杜九言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京城近三年,登录在册的大夫一共有一百一十人,直到如今还在京城行医者,有三十三人。”
“挂牌登记的医馆,一共十家,其中有两家药馆也有大夫坐堂,共四位。”
“袁义近十日一共给四户人家做了工,而依谈氏以及袁义韩桥所言的时间,推断出当时袁义应该是在城南一户周姓家中修补围墙,为期两天。”
“从城南回进榜胡同,如果直接回家,会路过一家医馆,如果绕道,一共两条路,满打满算他可能会遇到两家医馆。所以……”杜九言说了一半,谈氏急切地道:“他有时候会满城乱转找活做。”
“没关系,因为我们京城所有医馆和大夫,都查问过。”
“没有人给袁义看过病。”杜九言道:“那么,这个给他看病,告诉他身体有病,并不能生育的大夫,是谁?”
“这和谈氏杀人,你们包庇有何关系?”梅中平拱手道:“杜先生,您似乎有些偏题了。”
杜九言含笑道:“并没有。袁义杀谈氏是这件事的起源,查询了来龙去脉,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给袁义看病的大夫不知是谁,针也道不清楚来源。”杜九言道:“说起来,就算案件梳理一番,还依旧有疑点啊。”
梅中平凝眉,这两件事和杀人虽有关系,可并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系。
杜九言是什么意思?
“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这个案子其实并非谈氏一个人做的,而是她和某个人设的一局呢?”杜九言道。
吴典寅问道:“如何说?”
“袁义性格温和,就如他朋友韩桥所言,他对自己能娶到谈氏,心存感激,很珍惜谈氏。”杜九言道:“这样的人,如果得知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他最正常的反应是什么?”
“懊恼!”吴典寅附和道。
杜九言颔首,“大人所言甚是,懊恼。这才是袁义的正常反应。可恰恰相反,袁义在得知这个事情后,他很暴躁,一改好脾气,连着几日回来,和谈氏吵嘴打架甚至扬言要杀了她。”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袁义并没有去看大夫,而是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告诉他……”杜九言看着谈氏,“他深爱着的、如珠如宝珍视的妻子对他不忠。”
“袁义愤怒却又深爱谈氏,在这样的焦灼情绪之下,他开始喝酒。酒后的袁义易怒易躁,被谈氏一两句话挑衅后,就会失去理智。”
“所以,接连四天,他每天深夜回家,都要和谈氏吵嘴打架。”
谈氏摇头,“不、不是。杜先生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没有对他不忠,没有!”
“杜先生,”梅中平道:“抱歉提醒您一句,您说的可能是案件的起初,对于这一点虽说需要了解,可凶手已经承认罪行,在这公堂上,您不必作为重点阐述。”
说的都是没有用的,不管初衷是什么,谈氏都是杀人了。
保障堂也都是包庇了。这是事实,用这些并不能推翻。
“错!”杜九言大声道:“我说这些的目的,是要告诉大家,袁义并非谈氏亲手所杀!”
663 人外有人(一)
“不是谈氏杀的?这不可能吧,难道是她奸夫?”
“杜九言这分明还是在帮谈氏开脱啊。”
“就是,为了保住保障堂,杜九言现在是什么都不管了,公然在公堂上蔑视律法,保护凶手。”
外面闹哄哄的,但因为跛子的棍子还插在墙上,所以大家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小了一些。
“谢谢杜先生,”谈氏道:“谢谢杜先生帮我。”
谈氏说着,扑上来抱着杜九言的腿,“谢谢!”
“不客气。”杜九言让开,“我只是推理真相,还原事实而已。”
外面骂声更大,说什么的都有,大体的意思,就是杜九言公然包庇,枉称讼师。
保障堂几位太太气的哭了起来,又不能对骂,只能听着大家在说杜九言。
“你们不要骂杜先生了。”谈氏冲着外面喊道:“杜先生是好人,她是为了我们女人的利益,你们不懂她的抱负。”
有人啐道:“帮女人,帮女人就不顾律法公正,简直是败类。”
“闭嘴!”杜九言指着说话的人,“你要再说话,我就出来揍到你娘都不认识你。”
她忍他很久了。
这个败类。
说话的人夏安,听着话瑟缩了一下肩膀,埋在人群里不敢出头。
“肃静!”吴典寅呵斥一声,又对杜九言道:“你继续说。”
杜九言颔首,道:“在当夜,我们在巷子里碰见袁义追杀谈氏,她的隔壁邻居出现在巷子里。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事后我再回忆,到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出来的时间,真的是太合适了。”
“其他邻居都在家中没有出来,唯他热情似火的关切左右。所以前几天,我和王爷心血来潮,夜半去袁义家中蹲守。”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个人出现了。他攀附在围墙上,冲着院子里打量。”
“而这位邻居,就是谈氏的姘头!”杜九言和吴典寅道:“大人,学生要求带王勇上堂。”
吴典寅颔首。
王勇被差役带上来,跪在公堂上。
“你和谈氏什么关系?”杜九言问道。
王勇道:“我们、我们就是邻居关系,没别的。”
杜九言道:“你撒谎,你二人相好已有半年,你们相约厮守终生,但各有家室难以实现,所以你们就做了个决定。”
“先杀袁义,再杀你的妻子吴氏!”
王勇朝谈氏那边看了一眼,立刻摇头,“没有,我没有!”
“你们的计划,大抵是这样的。”杜九言道:“先找你的朋友,假扮大夫告诉袁义,你和谈氏有染。生性老实的袁义在得知此事后,心中苦闷,痛苦不堪。此后,他每每回家,谈氏就会用言语刺激他,夫妻连着几日动手,半夜里谈氏大哭大闹,就造成了袁义性情大变,对她使用家暴。”
“恰逢那夜,袁义再次喝醉,夫妻二人又起了争执。当夜我进门时,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当时的我并没有多想,可事后比对,谈氏说袁义回家后,就拿着刀冲进房内要杀了她,她当时正熟睡,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点灯。”
“所以,谈氏撒了谎。”
“她挑衅袁义,要袁义拿着刀追着她出去,如果那夜我不曾出现,想必谈氏会跑遍一整条街,引起无数人的注意。”
“如此,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袁义喝醉,知道袁义酗酒成瘾。如此,酒后猝死的袁义,就变的顺理成章。”
“如此,你二人的奸计就得逞了!”
王勇喊道:“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人是我杀的,我没有姘头!”谈氏道:“杜先生,您不能这么说我。”
梅中平道:“杜先生,你指凶手是王勇,可有证据?”
“当然有!”杜九言和吴典寅道:“请大人传王勇的妻子吴氏上堂,再请一位大夫来。”
王勇眉头紧拧,神色大变。
吴氏就在门外听讼,本来看到自家相公被带上来,还被杜九言说和谈氏通奸,她已是惊怒不已,所以顿时冲了进来,喊道:“王勇,你这个杀千刀的东西,我和你拼了。”
差役将她按着跪下来。
“门外可有大夫在?”杜九言和外面的人道。
“有!”有位大夫举手,被差役请了进来。
梅中平看着,这才猜到杜九言辩讼的方向和重点,不由出了一手的汗。
“我不曾查过吴氏。今日在公堂上,劳请这位不认识的大夫,给吴氏看一看!”
“为什么要看?”吴典寅问道。
“王勇既然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袁义,那么,同样作为拦路石的吴氏,必然也是他要杀害的对象。”
“如果我预料没有错,吴氏现在的身体,已出现问题。”
吴氏怔住,看着杜九言满脸惊恐,“杜先生、他、他对我下手了?”
“你近日可有身体不适?我记得上次询问的时候,王勇说你夜里睡觉很沉,即便是打雷也吵不醒你。”杜九言道:“可是你早上又起的极早,看你的样子,并不像个嗜睡贪懒的人。”
吴氏道:“是,我最近这半个月特别能睡,天一黑我就犯困,一沾着枕头就睡的死沉死沉的。”
“嗯。”杜九言和大夫道:“劳驾您。”
大夫上前,在公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吴氏号脉。
王勇紧张地绞着手,垂着头满是的冷汗。
“如何?”吴典寅问道。
大夫收了手,又查看了吴氏的眼睛和舌苔,手腕上的心经也查看过,检查的很仔细,好一会儿他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妇人舌头厚腻,眼白黄,黑珠涣散,脉搏浮而无力……”
“从这几样表证来看,她很有可能是中毒了,具体是何种毒还不敢断定,但应该是某种慢性毒药。药程约莫要月余,药效的反应就是记忆衰退,嗜睡贪吃,最后五脏六腑衰竭而死。”
吴氏吓的目瞪口呆,尖叫着问道:“那、那我还有救吗?”
“要先知道是什么毒才可以,依照你身体现在的状况,还可以再救一救,但就算治好了,身体恐怕也大不如从前了,毕竟五脏六腑已落了伤,难以复原。”
大夫说着,道:“不幸的万幸,再迟个几天,你救也没有办法救了。”
吴氏哭着,扑到王勇身上,发疯的捶他,揪着他的脸,“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居然对我下毒,我和你拼了。”
王勇一把将吴氏推开,喝道:“谁给你下毒,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有谁。”吴氏道:“难怪我最近这么能吃,还贪睡。”
“没想到,是你这个没良心的要杀我。”吴氏说着,又去盯着谈氏,“你这个狐狸精,你们搞到一起就搞去,为什么要杀了我和袁义。”
“袁义对你多好,我对你多关照。”
“你们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谈氏摇头,“没有,没有。我和王大哥没有的事,袁义是我杀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吗?”杜九言道:“保障堂里,徐氏说她没有听到你出去的声音,她并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你根本没有出去过。”
“杀人的,是王勇!”
王勇摇着头,念着道:“我没有!”
“一桩非常完美的合作杀人计划。”杜九言道:“从刺激挑衅袁义,到营造出他性情大变酗酒杀人,再施行杀人计划。拉着保障堂打掩护!”
杜九言看着两个人,“这根针,你二人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吧?”
“杀人无形的手法,你二人也不知道怎么实施吧?”
“谁给你们制定的计划?”杜九言看着两个人,“谁给你们的针,谁告诉你们这样可以杀人,谁给你们善后?”
“谁帮你将袁义的棺材抬到山上的?”
杜九言逼问着,忽然转向庄应道:“是申道儒让你装作袁义好友,来告的吧?”
“我、”庄应不知道怎么应对了,这个情况,申道儒没有教过她。
杜九言忽然转头冲着外面,喊道:“申道儒,你可知道谈氏被袁义追杀,为何逃出来?”
“她并不知道我和王爷在那边,她是冲着你去的。”
“还要接着说下去吗?”杜九言嘲讽地道:“不做燕京会长的申道儒,也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刀,没有脑子,还洋洋得意。”
人群中,申道儒站在原地,在这六月天里,周身发寒。
他顺势喊庄应告保障堂的,他以为是给杜九言制造了麻烦。
原来,他也在某个人的算计之中。
他不知不觉,成为了某个人手中杀人的刀。
他可以杀人,但绝不能成为别人杀人的刀。
申道儒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四周投来无数的目光,他再待不住,垂着头由长安扶着踉跄而去,不过走了百十步,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在长安的手臂上。
“长安,”申道儒抓着长安的手臂,“回去!”
长安道:“先生我背着您走。”
申道儒阖上眼睛。
664 不可忽略(二)
“人不是你杀的。”杜九言看着谈氏,“既然不是你杀的,又何来保障堂包庇纵容你一说。”
杜九言扫过梅中平,转身去看着门外的人,“此案,从报官开始,并非保障堂独自处理。”
“事实上,保障堂并没有这样的权利,她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当时还是受害人的谈氏权益。”杜九言道:“仵作验尸的结果,第一次是猝死。捕快查询探访的结果,是意外。”
“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不曾想到,这是一桩,针对保障堂的完美谋杀案。”
“如果不是庄应来告,如果不是再一次找到袁义尸体,进行解剖,这很有可能会成为一桩,无人察觉的谋杀案。”
“在当今,解剖尸体勘察还没有完全普及,不能作为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仵作查验的方式下,这样杀人的手法,难以察觉,包括我在内。”
“而保障堂,至始至终,她们一直在做她们应该做的事。她们不曾触犯律法,不曾越过底线,不曾包庇纵容过任何人。”
“保障堂,依旧维持着当初开办的初衷。而舍弃初衷本心的不是我们,是你们!”
她说着,走到门口来,将跛子插在墙上的棍子拿下来,拿在手里,目光落在夏安身上,落在刚才骂着她骂着保障堂的所有人身上,讥讽道:“你们忘了,读书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们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一番大作为,那么,保障堂的存在,女性的权益,根本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因为在当今时下,朝堂是女性们难以涉足攀登的高峰。她们还是她们,对于目标远大的你,毫无影响!”
“如果你们读书只是想充实自己,想要做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读书人,那么,女性的权益,保障堂的存在,在你眼中,就应该是天下太平,大周昌盛的一扇窗。”
“如果你们读书,是为了做讼师,”杜九言看着燕京讼行的讼师们,“讼师的优异来自于性别还是身高?”
“如果有朝一日,有女子站在你的对面,和你比拼能力和辩讼,她行则不过赢了官司,她不行则自然会被淘汰。这和性别有关吗?”
“她不曾读书就站在公堂,这是她的捷径吗?不是,这是她致命的利刃,无论男女,腹中无物,她又能在这里站多久?”她道。
众人看着她,眉头轻锁,在思考。
“曾经,西南会长付怀瑾说过一番话,他说,讼师一行像一艘历经艰难,终于能够乘风破浪的大船,他毕生的心愿,是让这艘大船能够稳定快速的航行,他想做那个掌舵人,可惜,他用错了方法。”
“大周,也是一艘大船,圣上就是那个掌舵人,我们都在船上,为了让这艘船航行的更久远,让它更强大更稳固,我们都在凭借自己的力量,努力推行着它往前行走。”
“或许,你想要靠近圣上,站在船头,成为指挥方向的人。可是,你身后推行的人不重要吗?”
“答案是重要的。”杜九言走到学子们中间来,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道:“每一个人都很重要,这艘船上,少了一个人的努力,看似变化不大,可是,在某一个环节,在某一个点上,它很有可能发生了你并不知道的灭顶影响。”
“所以,不要去看轻别人,无论男女老幼,包括你们在内。读书不行你可以去经商,经商不行你可以做教书,讼师不行你可以去种地。”
“每个人的价值,并不取决他的身份和性别,而是来自于他本身对自己的定位和衡量。将目光放远点,让时间来给大家证明,保障堂的存在,对你们、对你们的后代带来的影响吧。”
“它一定是积极的,正面的。”
“一定会成为指挥方向的你们,最不或缺的推行力。”
“各位!”杜九言重新回来,站在高高的门槛上,看着他们,目光清亮,含笑道:“今天的辩讼,是一个局!是某个人想要除掉我,想要除掉保障堂而设的局,他在这件事上伤了面子,伤了自尊,所以他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打击我。”
“而你们和申道儒一样,成为了他杀我的刀,打压保障堂的棍棒!”
“我死了,你们能得到好处?并没有,你们和我并无瓜葛,可那个人有,他高兴,他得意洋洋,他利用了你们手不沾血地挽回了脸面。”
“清醒点,去做你们该做的事,读书,立志,做那个站在船头指挥方向的人,而保障堂,将会成为你们的助力,不但不会阻碍你们前行的脚步,反而会给你们带来无尽的力量。”
她说着,冲着众人一拱手,道:“遇事多想,多看多听。或者,你可以再功利一些,去想想这么做,对你的好处在哪里?”
“若没有,你为何要这么做?”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目标是什么,包容必是你成功路上,最不可缺少的品行。”
“包容,也是这艘船前进的最大的助力。”
她说完拂袖转身,裙摆犹如凌厉盛开的花,势不可挡却又不曾遗忘娇媚。
门外,沉静之中,刚才骂的欢实的人,不由自主去回味和思考她方才说过的话……
如果目标远大,又何必附身来和才起步的保障堂争存亡长短。
如果只是想要腹有诗书气自华,又为何来这用这等俗世价值和目光来衡量保障堂。
包容,才是进步最大的助力。
是这样吗?
似乎是对的,他们想要立刻承认,想要鼓掌叫好,可又觉得闹成这样,此时此刻再鼓掌,脸面何在?
“好!”忽然不知道是谁喊道:“杜先生说的好。她说用包容的目光看待万物,对保障堂是,对世间的不公是,对我们所有已经和即将经历的磨难更是。”
“只要有这颗心,哪怕我们不能成为指挥方向的那个人,我们也一定成为最强大最无坚不摧的自己!”
“好!”那人道:“杜先生,我错了,刚刚不该骂您骂保障堂。”
杜九言回过头来,冲着那人一笑,道:“没关系呢,我刚才在心里也骂你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扯平了扯平了。”
“好!”
“包容说的好。”
“是,是包容天下,也是包容自己。”
“对!包容天下后,也会被天下所包容。”
杜九言鼓掌,冲着所有人竖起大拇指,“不亏是读书人,总结的可比我好多了。”
大家哈哈大笑,道:“杜先生,您想做什么样的人?”
“我啊,”杜九言道:“和你们一样,想要在这个令人振奋的时代,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让后世的人想到我杜九言,不是嘲讽,不是唾骂,而是包容!”
众人哈哈大笑。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被转化成轻松愉悦,杜九言冲着众人一笑,转到衙堂内,看着谈氏和王勇道:“在本堂,你二人认不认杀人罪,都和我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今天要辩的是保障堂有没有包庇杀人。”
“谈氏既然不是杀人凶手,自然就不存在保障堂包庇纵容一说。”
“保障堂开门不过半月,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将来还会遇到更多奇奇怪怪的事,今日我站在这里,向天下人澄清一句,保障堂保障的是受害人权益。若是哪一天,哪位相公遇到了悍妻,被她欺负,一样可以来保障堂求助。”
“我们要帮的是受害人,无需刻意区分性别。”
“请所有人监督,帮助保障堂成长,在此,杜某不甚感激。”
门外,柴太太带着所有保障堂的太太们,一起喊道:“请大家监督,保障堂今后办事,必定更加竭心尽力,保障所有人受害人的权益。”
众人回礼,道着,“客气,客气了。”
杜九言一笑,走到谈氏和王勇面前,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谁给你们的针,谁给你们制定的计划?”
她又看着王勇,“谁在威胁你?”
王勇看着杜九言,脸色苍白周身发颤,他摇着头,道:“没、没有人!”
“对方要挟,不过是抓住你二人通奸的证据而已。可现在你二人通奸已不是秘密,你还有什么值得他威胁的呢?”杜九言看着他,“说吧,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王勇目光闪动,张了几次嘴,道:“他、他会保我不死!”
“我不会说的。”
“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杜九言看着谈氏,“你呢,也不说吗?”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谈氏哭着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
杜九言起身,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袁义之死,乃是王勇主谋动手,谈氏配合共谋的结果,而作为同为被告的保障堂,只是尽责而已,不但没有包庇纵容,反而很好的做了她们职权之内的事。”
“请大人判保障堂无罪,并出具公告贴在八字墙外,告诉所有人,保障堂无责!”
吴典寅颔首,道:“出具公告一事,本官会奏请上峰,若上峰同意便如你所愿。”
“原告讼师梅先生,你可还有话说?”
梅中平拱手道:“学生没有了。”他放弃辩讼,倒不是案件没有可辩之处,毕竟谈氏虽不是直接杀人,可她还是共谋,这其实并不能彻底排除保障堂包庇纵容的罪责。可是,他此时此刻站出来再说这件事,已经没有用了。
所有反对的声音,被杜九言劝和了。
再辩讼下去,就一定会被天下妇人恨,觉得他是个没有包容的讼师。
得不偿失。
毫无意义的辩讼,也没有赢的可能,不如保持沉默。
另,他不知道申道儒是庄应背后的指使人,甚至于,申道儒也是被人利用,那么……这件事真正的指使人是谁?
杜九言的意思,这个人在保障堂的事上丢了脸面,所以针对保障堂,给她们难堪。
那么,这个人很有是朝中高官。
再说下去,燕京也要成为对方手里杀人的刀。
不过,此事牧琰牧先生知不知道呢?
635 输赢之后(三)
“袁义之案,本官宣判。”
“王勇谈氏二人,通奸合谋杀人,按律不分首从,既判斩立决!”
“庄应有诬陷之嫌,可误打误撞,对袁义之死提出了异议,避免了一桩冤案,所以功过相抵,不对他问责。”
“至于,此三人谋后操纵指使之人,本官会奏请上峰,再立案查审。”
“若有眉目,必会再开堂审讯,以还袁义之清白。”
“至于保障堂,本堂宣判,保障堂行使的职权,没有越界,没有触犯任何律法,没有伤害他人利益,不用担负任何责任,更不必问责!”
“将王勇、谈氏关押!”
“退堂!”
惊堂木拍下,吴典寅起身退去后衙,堂内的捕快差役也一并退了下去。
梅中平上前拱手道:“只是辩讼,堂上是对手,堂下再见面,还请杜先生谅解。”
“梅先生客气了。”杜九言拱手道:“请代我问牧会长好,他升任我还不曾道贺。”
梅中平含笑道:“一定,一定。”
他说着话,带着自己的学生便走了。
杜九言看向门外,不知道是哪位妇人,指着对面的男子骂道:“听到没有,保障堂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
“是你们小肚鸡肠,不懂得包容,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吧。”
话头一开,无数人加入战斗,你一句一句,府衙门外,是此起彼伏妇人的骂声。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男子们,一个个缩着脑袋,互相打着眼色,“走了走了,回去读书去。”
“不准走。”呼啦啦的,大家将他们围起来,“杜先生说的你们听到没有。”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你们不认错今天就不准走。”
“把话说清楚。”
“认错,给杜先生还有保障堂认错。”
“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赞同杜先生的话了吗,包容,我们包容你们,你们也要包容我们才行。”
“包容不能盲目,你们错了就是错了,你们要认错,并保证以后不会无故找保障堂的麻烦。”
“是了,是了,我们都错了。请各位嫂嫂婶婶放我们一马,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大家都跟着附和,态度很好。
有人混在人群往后钻,忽然有人指着他,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刚才骂的最凶。”
“夏公子!”柴太太大喝一声,“就是你撺掇的吧,上次我骂了你,你怀恨在心,鼓动大家来闹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大家一看妇人的目标都集中在夏安身上,就立刻打着手势,逃也似的走了。
“你们不要乱来啊,”夏安指着她们,“我、我会动手的啊。”
柴太太啐了一口,“不要脸的男人,看不起你。”
杜九言拉住桂王,笑着道:“你干什么去?”
“你别管了。”桂王将她的手推开,“本王去弄死这些人。”
杜九言道:“他们也是被人煽动的,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何必生气。”
“骂我媳妇!”桂王道:“忍不了!”
说着要走,杜九言喊着跛子,“快来拉住他。”
“他要去打人。”
跛子上前来,扫了一眼杜九言拉着桂王的手,神色无波地道:“刚才为什么不打?”
“她不让我出来!”桂王瞪了一眼跛子,“你刚才就插了根棍子,你怎么不插他们的脑袋?”
跛子道:“没有必要,她能解决。”
“对,对!”杜九言道:“我能解决,用文明的方法解决。”
桂王哼了一声,指着杜九言道:“解决个屁!背后谁指使的,你查出来了吗,没查出来就叫解决了?”
杜九言被他骂的一愣一愣的,道:“事情一件一件的做,您不要激动,我们慢慢来啊。”
“生气!”桂王拂袖往后衙去,宁王正乐呵呵地等着,“弟妹,今天这场辩讼太精彩了,那么多人都被你说动了。”
“口才了得,佩服佩服!”
杜九言看着桂王走远的背影,笑着拱手道:“多谢王爷夸奖,我先去问王勇和谈氏,改日您去桂王府,我们再细细说。”
“去吧去吧。”宁王笑着说完,目光又落在跛子身上,扬眉道:“跛爷的一棍子也极为漂亮啊。”
跛子拱手行礼,没有说话。
“王爷,”杜九言拉住桂王,“你干什么去?”
桂王很焦躁,赌气道:“不高兴。”
“不气,不气。”杜九言笑着道:“我们先去宫中给圣上告状,再回衙门来审问王勇和谈氏。”
桂王不乐意,被她拖着走,“为这种事生气有什么意思。”
“再说,我经常被人骂,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生气。”
桂王道:“以前是以前,今天是你作为桂王妃,打的第一场官司。”
“他们还敢骂你,可见本王在京中是一点地位没有了。简直岂有此理。”
杜九言回头看着他,哈哈笑了,“合着是为了这件事?您一个闲散王爷,又不杀人又不放火,性子脾气又好,大家把你当做普通人,自然就不用忌惮你,是吧。”
“如此亲民,平易近人,您应该感到高兴。”
桂王白她一眼。
“杜先生,”柴太太在门口等着杜九言,“您要去宫里吗?”
杜九言点头,“你们先忙着,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和王爷去宫里回话。”又道:“有人要害保障堂,这件事肯定要回给圣上听的。”
“是,那我们去做事了。”柴太太说着,带着大家心情很好的回了保障堂。
梅中平回到燕京讼行,去给牧琰回话,将案情始末都说了一遍。
“知道了,”牧琰颔首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梅中平看了一眼牧琰,想了想问道:“先生,您……可知道庄应是申道儒指使的?”
“知道。”牧琰道:“这和你接辩讼没有关系,我们只要把我们这个环节做好,将辩讼做到最好就行了。”
“至于别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无需关心。”
那就是知道了,那么他知不知道给申道儒下套,给王勇和谈氏银针的人是谁?
梅中平没有多问,行了礼出去了。
牧琰坐了一会儿,出门去了任府。
任延辉打量着牧琰。他本来对讼行没什么兴趣,所以以前申道儒来找他的时候,他多是顺手推舟送的人情,可现在有杜九言,那么燕京讼行,他就不得不再下点功夫。
如此,鲁章之三尺堂有杜九言,而他有燕京,并不弱势。
“输了?”任延辉盯着牧琰,语气很不好。
牧琰拱手道:“是,杜九言她……”他没有说话,任延辉将手中正在扇着的扇子丢了过来,砸在了牧琰的脸上,“我当你比申道儒有能耐。”
“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这么重要的案子,你为什么不亲自上?”任延辉质问道。
牧琰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他忍着,弯腰捡起扇子递回去,道:“大人,王勇和谈氏不过普通人,是抵挡不住杜九言逼问的。”
“人非谈氏杀的,保障堂的包庇合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此案,关键在他们二人,而非在辩讼啊。”
牧琰垂着头说着。他是不会像申道儒亲自上的,案子赢了也就罢了,可要是输了不但丢了脸面,还丢了自己的威信。
这种事,得不偿失。
他在申道儒之下委屈多少年,才等到今天,他比申道儒比任何人都要珍惜。
“呵!”任延辉道:“铺垫了那么多,准备了那么多,一上场就被杜九言打的溃不成军。现在你轻松站在这里推卸责任,本官看你确实比申道儒厉害,至少脸皮比他厚。”
这就跟拉了千军万马准备决斗,可一开战,前锋将军上场就被对方打杀的丢盔弃甲。
实在扫兴。
他的节奏全部被打乱,他得要再安排。
牧琰看了一眼任延辉,他能理解任延辉道心情,在鲁阁老之下,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他迫不及待想要上位。
想要取而代之。
圣上除掉了那么多王爷,显然是想要做大事,鲁阁老还拦在前面,任延辉当然着急。
“你去吧。”任延辉道。
牧琰行礼转身出去,任延辉想起事来,又问道:“申道儒要扇子的目的,可与你说过?”
“他没有具体说过,您若是想知道,我可以想办法打听。”
任延辉颔首,“去吧。”
牧琰行礼退出去,出了任府他摸了摸脸,神色并未有太多的变化。从任延辉推他做上会长开始,他就明白将来他必定要在任延辉的控制之下。
这是选择,他不后悔。
只是,申道儒为什么一定要扇子呢?
他是听申道儒提过一句,但当时没有太留意,似乎是和女人有关……
是谁对方没有细说,他也没有敢多问。
是谁?
牧琰若有所思,回了燕京。
此刻,申道儒靠在床头,周岩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长安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先生莫急,小人一定想办法拿到那把扇子。”
“长安,”申道儒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长安贴过来。
申道儒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长安一怔惊讶地看着申道儒,“先生……您……她不用您这么做啊。”
“当年的提携之恩,虽时过境迁可恩情我势必要还的。”申道儒道:“此事不管办成办不成,你都要带进棺材里,不管是谁你都不要说。”
长安应是,“先生,我至死都不会说的。”
“好,好!”申道儒闭上眼睛,轻轻笑了,“周岩,你觉得这件事幕后的人是谁?”
周岩道:“任延辉。他想要首辅之位,杜九言就是他最好的突破口。”
“嗯。”申道儒道:“被任阁老当刀使,我也不冤。”
周岩没有说话。
“你走吧。”申道儒道:“我这里给不了你什么,京城也没有你用武之地,你自去寻个好地方吧。”
周岩拱手道:“请先生指个方向。”
“我给你写封举荐信,你去找她。”申道儒道:“此生都不要回来了。”
“如此你才有可能有出头之日。”
周岩拱手道:“多谢先生。”
“待他日你出头,还请你帮扶长安!”
长安想说什么,周岩已道:“是!若他日我有出头之日,必定帮扶长安。”
申道儒笑了笑,闭上眼睛睡了。
636 进宫告状(一)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宫里,赵煜正在听薛按说府衙门口的事,他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朕也不希望保障堂有问题。”
“是,刚刚起步就出事,以后圣上再做事,难免就要受质疑。”
赵煜颔首,正要说话,小內侍进来回桂王和杜九言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赵煜道。,
桂王气呼呼地进来,也不行礼,就在椅子上坐下来,不高兴地道:“这件事,就是阴谋。”
“有人看你办保障堂不顺眼,在背后给保障堂下绊子。为了扳倒保障堂,不惜威胁两个凶手杀人,还教他们杀人的方法。”
“这件事你要不查办,就是姑息纵容。”
桂王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怒气满面,让赵煜愣了好半晌,哭笑不得地问杜九言,“他受了谁的气?
杜九言和赵煜解释了一番,含笑道:“王爷是觉得此人只顾及一己私利,实没有能力担当大任。”
“查出来是谁了?”赵煜问道。
杜九言能猜得到,但是没有证据,她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关于任延辉,只要圣上还想留着他,觉得他有用,就连鲁阁老都没有办法。
若是能,当时水坝贪污案,从吴文钧身上就能顺藤摸瓜查到任延辉。
可现在吴文钧还关在牢里,任延辉也好好地坐在次辅的位置上,不受任何影响。
这个结果,一是因为任延辉势力确实不可小觑,更多的原因,则是赵煜不想鲁章之一家独大。
不管是谁,权利越大想要的就会越多,鲁章之可能也不例外吧。
“还没有,不过我会着手去查,此番一定要找出此人,查出眉目来。”
赵煜颔首,“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杜九言应道。
她等出去后,要再去审谈氏和王勇。或许查问出的东西,和任延辉八杆子远,可聊胜于无,查一查至少还有根藤可以牵着走。
门外,钱嬷嬷笑着出现,给大家行了礼,又和桂王和杜九言道:“娘娘得知今天的事,想着王爷和王妃娘娘肯定受了委屈。”
“所以让奴婢来请王爷和娘娘去坤宁宫坐坐。”
“去吧。”赵煜指了指桂王,“刚才还和朕发脾气。”
钱嬷嬷笑了,道:“王爷就是小孩子脾气,有点事就压不住火。”
“赶紧去吧,”赵煜看着桂王,“朕看你头疼。”
桂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学生告辞。”杜九言行礼退出来。
钱嬷嬷扶着杜九言,笑着道:“您也别生气,那些人一窝蜂,听风就是雨,今天能骂你,明天就能夸你。你不要往心里去,只要保障堂没事就好了。”
“是!让太后娘娘和您担心了。”杜九言道。
钱嬷嬷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您别这么想,都是一家人,我们担心您是正常的。”又道:“您和王爷好好的,太后娘娘和奴婢就高兴了。”
杜九言笑着应是。
“这些日子查案子累了吧?”钱嬷嬷笑着道:“今天奴婢亲自下厨,给您和王爷做点好吃的。”
“您太瘦了,怎么就这么瘦呢,胳膊和腿上都没有肉。”钱嬷嬷道。
杜九言呵呵笑着道:“我吃的不少,成天酒肉不断。可也不长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您就是太费神了,这人一旦费神,就肯定不长肉啊。”钱嬷嬷道:“奴婢看,你不如把小萝卜一起接过来,一家三口在宫里住几天。”
“案子虽了结了,可还有许多的事,在宫里住着我也挂念外面,还给您和太后娘娘添麻烦。”杜九言笑着道,“等过些日子事情办完了,我们再来宫里住。”
钱嬷嬷就看着她笑,应道:“您说什么都行,奴婢听您的。”
杜九言挽着她的胳膊,也跟着笑。
进了坤宁宫,桂王不知所踪,太后在念叨什么,看见她就招着手道:“哀家听说今天那些人骂的很难听,把墨兮都气着了?”
“你还好吧?”
杜九言给太后行礼,坐在她对面,回道:“都是常有的事,我皮厚,一点事都没有。”
太后松了口气,“哀家就知道你没事,这种场面你不晓得经历多少了,被人骂几句就骂几句,反正最后赢的是你,他们不高兴也得吞回去。”
“是。”杜九言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太后喝了口茶,看着她问道:“听说是有人在幕后指使,杀了个人就为了栽赃保障堂偏私不公?”
“是!”杜九言道:“就是冲着保障堂来的,可怜一条人命就这么没有了。”
太后问道:“可知道是谁,没有证据也没事,你和哀家说说,哀家也就听听。”
“八九不离十是任阁老。”杜九言道:“他要和鲁派斗,觉得从去年开始,朝中局势一直在变动,就连两位王爷也……他可能更加想要将鲁派斗下去。”
“东风压西风的事吧。”杜九言道。
但是杀一个毫无干系无辜的人,就令人不齿和气愤。
“在朝中斗就斗,怎么还扯到外面去了。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何必盯着你。”太后道:“你可与圣上说了,让他提点一下任阁老。”
杜九言摇了摇头。
因为她不能肯定,赵煜的态度。在有黑白之分的事情上,她对赵煜的判断和为人有信心,可在朝中局势的平衡上,她却没有。这不是对赵煜人品的否定,而是作为帝王,他应该这么做。
“哀家想的简单了,”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不说这件事了,就让他们斗去吧。前面一直斗着,你也习惯习惯。”
杜九言笑着应是。
“苏凝月跟着三尺堂里的一位小先生走了?”
“是,回家提亲筹办亲事去了,最迟明年就能吃到喜酒了。”
太后就笑了起来,“这么说,哀家办了一桩好事,成全了一对才子佳人?”
“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解决了一屋子想媳妇却又无处找媳妇男子的苦。”杜九言道:“姑娘们进府,那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个春心萌动,迫不及待。”
“就应该这样,”太后笑着道:“都是年轻人,做事干脆利落点,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哀家就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
“你说是吧,九言。”
“是、是啊。”杜九言呵呵笑着道:“干脆点好。”她掉到太后的坑里去了,着了这颗辣姜的道了。
太后就满意地点头,“哀家就知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们能成为朋友,必然都是一样的处世态度和性子。”
“他们爽快,你肯定也是爽快人。”
杜九言笑着应是。
“既然话到这个份上,你今天就给哀家一个准话,你和桂王到底什么时候给哀家再生个孙女。”太后道。
杜九言砸了砸嘴,道:“这个,要看机缘!”
“想要机缘,随时都有机缘。”太后道:“就看你想不想。”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行了,哀家不逼你了。”太后说着,喊王宝应,“桂王呢,去哪里了?”
王宝应进来回道:“……王爷在御花园里生闷气,方才奴婢送茶送伞送冰去了。”
“那就让他多待一会儿。”太后和杜九言道:“中午在这里吃饭。”
杜九言笑着应是。
太后又开始说桂王小时候多讨喜,“他小时候生的好看,一张嘴又是能骗人的,你是不知道,只要他想要的,他上去哄一哄,这个宫里谁都舍得把脑袋摘给他。”
“是不是和小萝卜很像?”
杜九言点头,“还真是,小萝卜也是这样的,想要哄着谁,他是千方百计什么好话都能说出来,也不怕脸红。”
其实,桂王现在也这样。
“宠坏了,”太后道:“他小时候哀家就应该打他几回,他现在肯定就懂事了。”
杜九言道:“他哪会给您机会动手。”
“对,对!”太后道:“哀家刚起一点心思,他就上来娘长娘短又亲又抱的,哀家这气啊,还没发出来就被他哄着散了。”
杜九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说话,王宝应又进来,上前来道:“王妃娘娘,宫门外您朋友找您,说有事和您说。”
“跛子吗?”杜九言问道。
“是!”王宝应道。
杜九言颔首,和太后道:“我去看看什么事,没有重要的事,他一般不会这么着急来找我。”
“去吧,厨房在做饭,只要不事关人命,你都得立刻给哀家回来。”
杜九言应是,笑着出去,桂王正好进来,看着她问道:“干什么去,不吃饭了?”
“跛爷找我,我去看看。”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
杜九言就去了宫门外,跛子站在离宫门丈外的距离,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她问道:“很着急吗?”
跛子道:“你何时离宫?”
“我吗?吃过饭就回去,太后娘娘说要请我和王爷吃饭。你什么事?”杜九言打量着他,“怎么神色这么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跛子抓着她的手,道:“改天再来吃饭,我有事和你说。”
“要紧的事?你等我一下,我去和王爷还有太后娘娘说一声,这么走了不好。”
跛子道:“他知道你来找我,就会知道你和我走了。”
“不用特意告知。”
杜九言想到桂王要是知道她招呼不打就走,肯定会和她闹,还有太后也是,她头皮发麻,道:“你还是等我一下吧,我去去就来。”
“九言。”跛子喊她。
杜九言走了几步,停下来看他,扬眉道:“你今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