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喝酒
池俟沉默不语。
他手里仍旧提着给谢平芜的花灯,好半天才伸出手,把谢平芜拉到了身后,看向鲁沉,“抢人不行。”
暗搓搓在背后结印的鲁沉露出一个尬笑,搓了搓手指,“我哪句话说了我要抢走她。”
但是鲁沉随即反应过来,就算是这样,他也是两人的师父,拿出来师父的气势来,瞪了池俟一眼:“你知道你们两个要走的是什么路吗,年纪轻轻的,总把一切不当回事,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掌控的东西有多少!”
谢平芜有些无语,“应该最多也就是整个修仙界长老围攻吧。”
鲁沉噎住了。
他一时之间生出一点,他大概是老了的那种沧桑感。
各大宗门如今稳如泰山的长老们,年轻时也是同辈当中的天才,受尽了众人的羡慕和推崇。可随着年岁渐长,逐渐发现所谓的天纵之才多了去,难以抵达的高度仍然要耗尽毕生努力也未必能到。
可如今看看池俟和谢平芜,忽然觉得,或许只是他们还是过于平庸了。
他们不曾见过真正的天才,便以为自己那超过身边人的天赋,就足以难得。
“去吧,去接受世界的毒打。”
鲁沉沧桑地喝了口酒,转身离开,“若是不出意外,谢凛还会来找你复仇。”鲁沉跑得很快,但是嗓门也够大,“仙盟暂时还无法彻底控制谢凛,过不了多久,他必然回来找你。”
“为师帮你们逃跑,被扣了十年灵石。”鲁沉忽然暴躁,“要是还能活着,给老子把灵石寄来灵兽苑!”
谢平芜皱眉,“为何是灵兽苑?”
杜秋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抱着剑回答道:“师叔拿不出来灵石,我师父便将他扣在灵兽苑刷食槽,不刷满一百年,不许出来。”
谢平芜:“……”
池俟:“……”
“喝点?”杜秋生摇了摇手里新买的酒坛子,朝下瞥了一眼,“晚照去买花生米儿了,说是城外的河边碰面。”
片刻后,城外河边。
四个少年盘腿对坐,几坛人间的青竹酒,配着十几碟小菜。
“以后离开长青宗,阿芜还是我的妹妹,池俟也……”杜秋生有点不高兴,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是我的同门师弟,你们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尽管找我们。”
宋晚照一边吃花生一边道:“对,没错,我家不缺钱,我爹说了,这世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情。”
谢平芜撑着腮道:“那能帮我花钱摆平谢凛吗?”
宋晚照继续道:“如果有,一定是因为我们家不够有钱。”他看向谢平芜,“我觉得还是缺点杀谢凛的钱。”
“你们打算去哪里,这些日子,仙盟虽然在审问谢凛。可谢氏势力不小,谢凛临近飞升,可聆听天道,不会有人真的杀了谢凛。”杜秋生忧心忡忡,“等从这件事脱身,怕是第一件事便是找你复仇。”
谢平芜晃了晃脑袋,“还没想好,不过,我确实打算和阿俟避一避了。”
她喝了酒,雪白面颊浮起点薄红,含着水光的眸子懵懵懂懂地看着池俟,好半天才笑了一下,“我们要躲起来,不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打打杀杀了。”
宋晚照点头,“这个想法很好。”
话音未落,谢平芜脑袋一歪,栽进了池俟怀里。
这动静使得宋晚照忽然抬脸,看向两人。
池俟扶住谢平芜,化出灵气消掉她体内酒气,待她渐渐清醒了几分才松开手。
他想着等到谢平芜清醒了,便不会当着杜秋生和宋晚照的面靠在他怀里。谢平芜当真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揉着眼睛坐正了些,然后又一歪跌入他怀里。
她的手本是想撑住身体,结果浑身使不上力气,软趴趴地按在池俟胸口,抓住他的衣襟。
慢吞吞道:“头晕。”
宋晚照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侧目去看杜秋生,“不是,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有种拔剑的冲动?”
池俟面色冷清,在杜秋生开口之前,捏住了谢平芜的手腕,扶着她的肩膀掰正了她。谢平芜垂着脑袋端坐了片刻,下意识抬手,吨吨吨又喝了半坛子酒。
然后打了个小嗝,“兄弟们,干了!”
“干了。”池俟似笑非笑,拿了手里的酒坛和她碰了碰,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谢平芜的五指,在她掌心挠了挠。
少女打了个哆嗦,原本就有点红的脸颊越发红了。她朦朦胧胧地看着几个人,弯着眼睛笑,又吨吨吨喝了好大一口酒,“我以前从来没有朋友,有朋友真好玩。”
池俟捏紧了她的五指,垂着清冷的眉眼,指尖往上勾了勾。
“痒……”谢平芜喝得人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皱起眉想要挣开池俟。
身侧的黑衣青年便面无表情地勾起她滑入衣领的头发,把她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干脆利落地给她梳了个结实的男子发髻,插回去,“好了。”
谢平芜瞪他,“都怪……你。”
宋晚照摸了摸鼻子,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但是看着池俟这满脸的冷淡,给她梳头发的干脆利落,又觉得似乎没有哪里奇怪。
“喝酒喝酒。”他笑得格外灿烂,“我和杜大哥还有池师弟就是阿芜的好朋友,无论往后彼此如何,都会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杜秋生指尖滑过三尺青锋,看向池俟的目光似笑非笑,却还是端起酒坛。
四个酒坛碰出一声脆响,清亮的酒水在月光下溅起来,亮眼而干净。
“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这场酒局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谢平芜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客栈的床上,迷迷糊糊下床准备摸点水喝,结果被什么绊得彻底清醒。
池俟揉了揉额头,看着醒过来的谢平芜。
他眼尾透着宿醉后的薄红,发丝和衣衫都有些乱,露出一段玉白修长的脖颈,靠在椅子上看向谢平芜的目光满是谴责。
谢平芜就咽了口唾沫。
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趁着池俟喝醉,就去轻薄他的那种人。
“醒了?”池俟目光微沉,洁白的下颌下是微微凸起的喉结,他将有些松散的衣襟拉严实了,“那便来和我清算清算,昨晚做的事。”
——
我相信谢平芜不是那样的人,严肃猫猫脸.jpg
148 结界
谢平芜慌得一批。
她喝得断片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池俟这幅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好。
“我……”她斟酌着说道,“应该没有轻薄于你吧?”
然后,她就看到池俟的表情一凝,原本的慢条斯理变为不自在。
淡淡的尴尬蔓延在空气中。
谢平芜有种拍晕自己的冲动,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点,然后装作是没有说过这句话,转移话题,“有点饿,我去找点吃的。”
说完,她立刻起身要跑。
池俟的手从她身后伸来,拉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拽了回来。
少年眉眼清冽锋锐,他看着谢平芜,眼底有点促狭的笑意,“嗯。”
谢平芜呆了片晌,总算是从这声简短的话里品出一点肯定的意思,然后耳朵尖儿烫得她有些发慌。
“我……”
她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主要是下意识掩盖失措。
少年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漆黑的瞳仁里透出一点明晃晃的恶劣,“道侣印,早就结下了。”
谢平芜心头一跳。
她有点荒谬的猜想,猛地抬眼去看池俟。
对方却已经收回了手,原先眼底的笑意像是不曾存在过,又显得阴郁冷清,抬眼看了远处的天空一眼,“仙盟的人,要追来了。”
谢平芜也没想到这样快。
如此说来,众仙门怕是已经达成共识,不打算清算谢凛了。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能凌驾于道德律法之上。
“我们去故里荒原。”谢平芜说道。
那是整个修仙界,人迹最为罕至的地方。
故里荒原是一片荒芜之地,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什么,仙魔之气纠缠肆虐,使得整片广阔的荒原里寸草不生。
池俟没有拒绝,只是带上谢平芜,一起朝着北方飞去。
这一路上,谢平芜都在修炼。
说起来也是很奇怪。
灵脉只要没有完全碎掉,都能慢慢修复,只是这个过程及其缓慢,就算是用大量的灵力去修复,也效果甚微。
但是从命盘被推回位之后,谢平芜的灵脉就开始以非常快的速度修复。
这么几天下来,已经堪比寻常金丹修士了。
只是她的修为才到筑基,若不加紧修炼,身体便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灵气自动进来,却没有修为加持,灵力便会在她的灵脉内横冲乱撞。
池俟没有打扰谢平芜,只是让她继续修炼。
一路上,谢平芜从筑基初期,便突破到了筑基中期,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她就能突破金丹。
修为暴涨,谢平芜觉得自己快要飘了。
因为故里荒原十分危险,为了防止凡人误入,修仙界的大能设下了结界,只有初一十五,明照宗打开结界,通过明照宗考核的人才能进入故里荒原。
距离下个月初一还有几天,谢平芜和池俟只能暂且在叶城等候。
天色已经晚了。
两人四处找了找,只有一家客栈。
“两间上房。”池俟开口道。
小二有些尴尬,“只剩下一间了,两位将就将就?”
池俟抿唇,片刻后问道:“可还有放杂物的?”
谢平芜觉得他这人很奇怪,只好先于店小二之前开口,“不必了,就一间吧,给我们多准备一床被褥就好。”
“好嘞。”
房间很快就开好了,二楼最后一间。
谢平芜在房间内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偷窥阵法之后,又布下隔绝符,这才朝外走去,“我去打听一下,明照宗要如何考核。”
毕竟池俟这人一看就不太合群,他一出场,别人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池俟点头,“我和你一起。”
“好。”
谢平芜在楼下叫了四个菜,看似是吃饭,实则是在留意周围的人说什么。
隔壁桌的几个人果然在说与结界的事情。
“据说这几个月的入结界考核难度会提升,我瞧着来的人也变多了。”
“是啊,老子上次来,这鸟不拉屎的小客栈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如此,这次负责考核的,还是明照宗宗主首徒白折玉。”
“嚯!不是天生剑心的那个吗?”
“是啊,修仙界这一代,就出了两个天生剑心的弟子。一个长青宗的谢琅仲,据说被堂妹剖了金丹,想必要陨落。如今,可不就只剩下白折玉这一个天才剑修了吗?”
“毛老三那个狗东西,还说是只有我们知道的内部消息,结果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是知道故里荒原要出密宝!”
“这修仙界,要变喽。”
谢平芜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干饭,边陲小镇的客栈,饭菜也不好吃。
她倒是没想到,跑到这么个山旮旯,都能见到白折玉这个老熟人。
看来过几天还得易容,才能去参加考核。
故里荒原这样的地方,里头又危险,又没什么奇珍异宝,确实是正常时候都不会有很多人进去送人头。
难道是谢凛猜到她和池俟会来?
不对,谢凛绝对分不出来余力,毕竟谢家现在大概是四分五裂,不听他的吩咐了。
那一桌人还在继续闲聊。
“不知道谢琅仲被剖出金丹,修为跌入筑基,会如何。”
“他那金丹是从谢平芜处偷来的,没了自然只能重新修炼喽,只是这样卑鄙的人,竟然天生剑心,实在辱没了剑心两个字。”
“他老子前几日才被仙盟放了,没了金丹又如何,还不是修仙界第二大能的儿子,还是比我们强多了。”
“要我说,那谢凛就是个下作小人,杀兄偷侄女命格,仙盟竟然还放过他!”
“呵呵,若你是谢凛,也没人敢杀你。”
谢平芜越发食不知味,索性放下筷子。
池俟起身,也不知要去做什么,她也没问,她在思考故里荒原那样危险的地方,躲在里面该如何生活。
她习惯什么东西都准备一点,倒是带了许多东西,一时之间不急。
其实谢凛没死,她也不太想躲起来。
但是离开长青宗,她就必须暂时躲起来,等到修为足以复仇再去杀谢凛不迟。
原先几个闲聊的人见池俟走了,谢平芜腰间的配剑没有灵气,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尝试着搭话。
“小姑娘也要进故里荒原吗?那里可不安全。”
谢平芜点了点头,问道:“往年的考核,是什么模式?”
149【给落落的万赏加更】
“会让报名的人相互比试,取前十名与明照宗弟子比试,最后由明照宗发放名额。”这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谋生活,能看出谢平芜是个大门派的弟子,只是修为才筑基,怕是应付不了,“里头危险丛生,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你那位同伴修为虽说看着高深,却未必能护好你,能在外头等着便不要进去。”
谢平芜笑了笑,“多谢提醒,我师兄会保护好我。”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着谢平芜一笑,有点不自在,她看起来实在是太温柔斯文了。
这么文弱温柔的小师妹,换成他们也会不要命地去保护。
池俟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恰好听见这么一句。
他捏着托盘的手紧了几分,才置若罔闻地走向她,“给你下了一碗面,汤底加了糖。”
谢平芜喜欢吃甜的。
和谢平芜搭话的几个男人瞬间起哄,“小姑娘是找了个好郎君啊。”
“怎么不多下一碗?”谢平芜接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细面乳白,汤底浅褐,翠绿的菜叶子和葱花飘在荷包蛋上,看起来清爽鲜香。
池俟坐下来,解释道:“厨房没有多余的面粉了。”
谢平芜吃了一口面,夸他,“我还不知道你厨艺也这么好。”
抬眼时,她看到池俟的鼻子上沾了点面粉,下意识伸手去揩掉。
对方喉结滚了滚,低下眉眼不看她。
吃完这顿饭,两人才一起走向房间。
身后的几个男人还在喝酒闲聊,一顿饭才吃了一半,忽然八卦起来,“都住一间房了,八成是新婚的小夫妻,才这么羞涩。”
谢平芜推门的手都有点不自在,是池俟抬手推开了门,“进去吧,我晚上睡走廊。”
“啊?”谢平芜走进去的脚步一顿。
她反应很快,先一步抬手一把抓住池俟的手腕,直接把人拽进去了。
门咣当一下关上。
谢平芜道:“外头没有隔绝阵,不安全。”
她快步走到床边,抱了一床被褥给他,“你睡地上。”
池俟十分听话地接过来,在地上铺好被褥,就听到谢平芜坐在床上,语气散漫,不像是在外头那些温柔斯文。
“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刚拜入长青宗的时候,我去你那躲谢凛那次?”
池俟:“……”
他当然记得了,他还把谢平芜一脚从床上踹到了地上。
看他沉默不语,谢平芜以为他是忘记了,越发生气了,“你把我踹到地上,你作为一个男的,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女孩子!”
池俟:“……是我不对。”
谢平芜坐在床上,双膝被她抱在怀里。
星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明亮又柔软,“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不知道。”池俟老老实实看向她,以一种仰望的姿态问她,“你当时想要做什么?”
谢平芜就笑了,“我想让你在我面前跪完八百个榴莲。”
池俟沉默了一回儿。
就在谢平芜以为他是在思考榴莲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池俟开口了,“老奴隶说,他以前热了妻子不高兴,就会自己拿出搓衣板跪下,什么时候妻子高兴了什么时候起来。”
谢平芜:“???”
不是你别胡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池俟挑眉看向谢平芜,手托着下颌,眉眼逐渐有些向青年靠拢的深邃,“若是阿芜还不高兴,我也可以跪。”
“倒也不必。”谢平芜说得艰难,她觉得耳朵有点烫,把脸往下埋了埋,“我就是想说,你变了很多。”
少年垂眼,不太敢看谢平芜。
他从没觉得和谢平芜共处一室会这样不自在,却又实实在在地不太想让她离开他,心想他从前又不知道那样让人心慌的好感是喜欢。
可现在知道了。
池俟心头烧得厉害,自顾自喝了一碗凉茶,“嗯。”
谢平芜还想说话,池俟便吹灭了灯。
“睡觉吧,也赶了好几天路了。”
谢平芜便拉了被子躺下,和池俟说自己探听到的考核,“我们还是要易容,否则白折玉看出来了,被谢凛找到就不妙了。”
“好,我晚些便去买易容的法宝。”
事情说完了,谢平芜在黑暗中也有些困意,就不说话了。
她合了眼,半梦半醒之间,系统又叮咚了一声。
“触发随机任务:和反派池俟同榻而眠,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任务时限:四个时辰。该任务已强制领取,若任务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宿主神魂俱灭。”
谢平芜那点睡意顿时给气没了。
她看书写书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煞笔系统。
她被气得翻了个身,不想搭理系统。
WC:【宿主你主线人物属性都没怎么升级,副线任务再不好好走真的会神魂俱灭的啊。】
WC:【宿主你快点去爬床吧快去爬床吧——】
WC:【等你美貌属性值满了,开启后宫模式你就可以不止爬反派一个人的床了,到时候谁的都行啊……】
WC:【宿主宿主宿主……】
谢平芜气得又翻了个身。
她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有个主线的女强任务。
但是关键是,因为灵脉修复的过程中一次一次碎掉,导致一直没能完全修复好,导致她的修行之路几乎没什么进展,所以那个主线任务页面她也没想着点进去查看。
“打开系统面板。”
WC滴了一声。
【逼格:40(满100后成为修仙界所有人的偶像)
武力值:25(满100后原地飞升)
悟性:70(满100后肉身成圣)
美貌值:85(满100后开启后宫模式)】
谢平芜撑着下巴看着美貌值那一栏,按说,系统应该给她开可以提升美貌的支线,才可以提升相貌的。
WC:【月辉珠本来是用于提升美貌的,但是宿主打算给反派池俟,所以该任务点就被取消了。】
谢平芜就啧了一声,“行吧,人物属性到什么程度,才能不做任务不用神魂俱灭?”
WC:【人物属性平均分达到60。】
系统面板自动刷新。
【现人物属性平均分:53.75】
【升级平均分:60】
【当前所差平均分:6.25】
谢平芜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了身。
她赤脚走到桌子前,把烛火点亮了,喝了两口水才看向池俟,“师兄,我一个人睡不着。”
150 夜雨
池俟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无奈地睁开了眼。
他看向谢平芜,只觉得她这两天格外娇气,但是却并不会觉得不耐烦,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平芜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做噩梦。”
“那便点着灯。”池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抿紧了几分,抱着剑道,“我守着你。”
他竟然是不睡觉的意思。
谢平芜按了按嗡嗡作响的春温,她踩着冰冷的木地板走到床边坐下,然后看着池俟,指甲敲了敲床沿。
“到这里来。”
微黄的灯火照在那几管玉竹般的指骨上,尖端染了淡红的蔻丹,看起来莹润漂亮。
池俟警惕地往后靠了靠,“你要做什么?”
谢平芜:“……”
她怕自己会吓到池俟,只能在心里又把系统骂了一百遍。
两人无端沉默下来。
“地上凉。”谢平芜觉得自己老脸都要丢了个干净,踩着地板走过去,伸手抓住池俟的手腕,“你陪我睡。”
夜色浓稠,只有房间内灯火暧昧。
隔得实在太近了,谢平芜甚至能看到池俟卷翘的长睫抖了一下,少年屈膝靠在柜子上,“不要。”
可是如今以池俟的修为,她的傀儡符纸肯定是无法控制他了。
果然是不趁早欺负反派,现在就欺负不了了。
可任务是强制领取的,硬着头皮也得上,谢平芜弯下腰来,把他往床边拖,“你上次非得和我睡一张床的。”
她的头发在睡觉前放了下来,长得垂到了脚踝,弯腰时就落了一地。
谢平芜猝不及防踩到了自己的头发,疼得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哐当一下子往前摔进池俟怀里,下巴磕在了肩膀上,牙齿咬到了嘴唇。
她舔掉唇上的血迹,觉得这可真是倒霉。
WC:【啧,你很懂嘛】
谢平芜不想理系统,她扶着池俟的肩膀,忽然有点泄气,趴在了他怀里,回想了一下任务又没说必须睡在哪个床上。
她茅塞顿开,心态平和起来。
“那我和你睡。”
谢平芜毫不犹豫,松开手,钻进池俟的被窝。
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侧着脸仰望他,“睡觉。”
池俟似乎有点无奈,他有些时候实在不明白谢平芜的想法,但也当真躺下来,睡在了她身侧。
谢平芜身上总带点药草的清苦味,一头缎子般的长发散了满枕头,在被褶里几乎揉到他唇边,她却安然地闭上眼睡觉了。
灯光明晃晃地照亮她玉白的脸颊,眉眼温和宁静。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会让人安心得很。
谢平芜躺在柔软的被窝里,闭上眼,抓住了池俟的手。
他身上一贯有些凉,但她不一样,不过片刻就把被窝捂暖和了,使得他的体温也带着微微的暖意。
“我陪着你,”谢平芜闭着眼,只觉得留在修仙界其实也不坏,她是池俟唯一的牵绊了,“我会一直陪你。”
谢珈很少会觉得孤独,但却逐渐明白池俟的孤独了。
池俟没有合眼,他并不困。
他的目光投射在谢平芜的眉眼间,有些说不上来的执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值得吗?”
谢平芜把脸往被子里埋了点。
“兴许不值得。”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很懂趋利避害,所以也远比糊涂的人凉薄,“但是嘛,人或许都有些不顾代价想去做的事情。”
谢平芜睁开眼睛,少年垂眼凝视着她。
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略微避开。
谢平芜起了点坏心思,她凑到他耳朵边儿,低声道:“所以你可别让我难过。”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像是猫爪子挠人一般的微痒。
池俟眼睫垂下来,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拨开谢平芜的手,然后拿被子给她裹好,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盖地睡了。
谢平芜:“?”
不是你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她刚想说床上还有多余的被子,池俟一张傀儡符贴在了她脸上,低声道:“睡觉。”
谢平芜被迫陷入沉睡。
看着她睡着,池俟才屈膝躺在她身侧。
他默念了十遍清心咒,这才平静了呼吸,闭上眼去。
半夜里忽然下了雨,窗外响起细碎绵长的雨声,池俟听到窗外传来腐鸦的叫声,眉头微皱,起身出去了。
果然,苦竹女和老吴站在芭蕉下等他。
“主上,谢氏的族人处理得差不多了。”老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浑浊的眼白被笑意挤得只剩一条缝,“您也该做好您该做的事情,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你躲开,修仙界的人便会放过你吧。”
池俟面色平静,抬眼看了一眼在夜雨中滋生出来的魔物。
他目光幽凉,嗓音透着彻骨的寒意,“把这些肮脏玩意带走,”分明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清俊单薄,却叫人捉摸不透,“你觉得,我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老吴还想说话,少年唇边便泛起一丝冷笑。
血色魔气从他身周冒出,布在四周的阵法在瞬间碎裂,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魔物来不及尖叫,便化为齑粉。
饶是老吴,也心头巨震。
池俟拥有魔神不死不灭的神魂,可他却并不拥有魔神的记忆,只是一个很少和别人接触的少年,理应是单纯好骗的。
在这些魔物的隐藏下,阵法绝不可能暴露。
除非,他一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才会去检查阵法。
“谢平芜天生道心,修仙界数千年来从未有人有这样的天赋。”老吴皱起眉毛,有那个谢平芜在,池俟似乎就不肯和正道决裂,“你和她,迟早你死我活。”
池俟眉眼漆黑,站在夜雨淅沥的台阶上睨着老吴。
“不会的。”
少年垂下的眼底,似乎藏着一寸难以被铺开的温柔。
老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却算是明白了,池俟并不是个愚笨单纯的少年。相反,他在谢平芜身边表现出来的青涩内敛,好像都是特意展现给她看的。
“那进入故里荒原,为我族类找到一块可供栖居的地方,便全都仰仗主上了。”
池俟并未拒绝,只看着夜幕尽头,“不早了。”
老吴不敢再威胁池俟,自然也就默认了池俟居高临下的逐客令。
夜雨冰冷,霎时间淋湿了他周身。
身后传来雨打油纸伞的声音,池俟袖底的手忽然蜷拢,回头看向客栈。灯光下,青衣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满是雨水的青石阶,朝他走来。
151 自信
夜雨淅沥,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池俟微微抬起脸,那把油纸伞便为他遮开了一片落雨的天空,少女站在咫尺之间,低着眉看他。
他想从谢平芜脸上得到一点信息,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怎么了?”
是谢平芜先开口问他。
池俟喉结滚了滚,囫囵道:“回去睡觉吧。”
谢平芜看着他湿漉漉的衣裳,往下淌水的抹黑发梢,“怨气与魔气凝结出来的雨水,竟然能打湿法衣。”她指尖凝出灵力,一点一点驱散他身上冰冷的雨水,“不大好弄。”
池俟指尖微动,魔气自动驱散了这些雨水。
他又是一身干爽,往上走了一步,和谢平芜进了客栈。
谢平芜其实是被系统弄醒的,因为系统提醒她,她和池俟不在一张床上了,再不把人找回来她就要完不成任务直接嗝屁了。
然后她就这么醒了。
然后她就这么听了反派会面的墙角。
“我……”
“你……”
两人猝不及防说话撞到了一块儿,最后是池俟道:“你先说。”
谢平芜本来是脱口而出的话,此时被他这样看着,饶是她脸皮厚,也难免有点扭捏尴尬,“那什么,你跟我回去睡觉。”
她看着池俟唇角抿紧。
片晌,才问她,“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谢平芜皱眉,她将收起来的伞靠在门外,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才道:“能不能先睡了再说这个问题。”
她现在看着面前悬浮面板上的倒计时都觉得心惊肉跳。
池俟往桌边走去,准备坐下来和谢平芜聊一聊,谢平芜就彻底忍不住了,她伸手一把拉住池俟,将人硬生生拖到床边拉下去。
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地拿被子把他裹住。
只给池俟留个脑袋,她就侧躺在池俟身侧,眸底倒映着一寸灯烛光。
看着那个倒计时总算是停止了,谢平芜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听到的话,一时之间内心还是非常平静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从此一干二净?”谢平芜想起自己初中看过的古早虐恋小说,努力酝酿了一下悲愤的情绪。
就是一口气提得太上来了,她被呛得一阵咳嗽,没能按着预想笑起来。
池俟沉默了一会儿。
谢平芜好半天都咳得说不出来话,对方垂下眼去,点了点头,嗓音有点哑,“好。”
其实老吴说得不错。
他如今再也回不了头,早成了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
而谢平芜只要回头,还会是长青宗的天之骄子,修仙界千年难遇的道心剑修,可以比谢琅仲还要光风霁月数百倍。
大概是咳得有点厉害,她觉得眼眶胀胀的,“好个鬼。”
谢平芜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过了好久,她都不想搭理池俟。
少年听着淅沥夜雨,烛火被夜风吹得微晃,床帐也成了橘调。明明身边就躺着他喜欢的人,他却又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逃出黑狱,一个人浑身伤口与鲜血,跌跌撞撞走在夜雨的森林中。
他那时候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爬上干净的地方去。
可追杀他的人接踵而来,路旁遇到的跛脚乞丐都要吐他一口浓痰。
“池俟,你能不能自信一点?”谢平芜又翻了个身,她朝着池俟看过来,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捏了下他的脸颊。
少年的眼睫很长,触到她的目光时,便垂下来,遮住眸子。
谢平芜又往他身边靠了一点,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我说过很多遍了,你很好,我很喜欢你,不会为了利益丢下你的。”
池俟伸手拍了拍谢平芜,“我知道。”
“你一点也不知道。”谢平芜有点气,她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有点疲惫挫败,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去和敏感自卑的人相处,因为实在是相处起来太累了。
可她没有办法丢下池俟,只能去试着一点一点试探和沟通。
池俟似乎有点无奈,“不都说了要和我一干二净么?”
“我说你就信?”谢平芜咬唇,她觉得池俟像是个闹小脾气的大小姐,又别扭又敏感,莫名还有点傲娇,“我那是反话。”
不知道为什么,池俟闷笑了一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乖,睡觉。”谢平芜慈爱地摸了摸池俟的狗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老父母,为这敏感自卑时不时发疯的小反派操碎了心。
池俟古怪地看着她。
他没有睡觉,反而再度抽出一张傀儡符,贴在了谢平芜的脑门上,“睡觉。”
果然,反派还是得趁早欺负,她现在算是彻底被拿捏住了。
第二日。
谢平芜醒过来时,池俟已经梳洗完毕。
系统提示她任务完成了,并且又奖励了一颗易容丹,她之前便有一颗,这回连易容的法器都不用买了。
早餐吃的是小米粥和小花卷儿。
吃饭的时候,客栈外起了动静,谢平芜立刻拿出易容丹递给池俟,两人立刻吃下。
片刻后,谢平芜觉得脑袋有点痒,还来不及伸手,池俟便已经伸手捏了捏她脑袋上的猫耳朵,轻轻唔了一声。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痒,但是又有点舒服。
想被他再捏捏。
但是她多少不好意思提出这种变态的要求,只能轻咳一声,板正了脸色去看池俟,只见他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颊上透出几片玄色的鳞片。
故里荒原那地方古怪,除了不要命的散修,就是妖族去得多。
门外走进来一行白衣修士。
为首的白折玉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皱了皱眉,正想说话,便被池俟挡住了目光。
“明照宗的弟子来了!”
“竟然真的是白折玉……”
客栈内有小小的骚动,却没有人当真敢上来和白折玉搭话,毕竟白折玉出身名门,又是出了名的性格清冷沉默。
白折玉对着众人点了下头,“今年由白某主持考核。”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小声道:“白折玉还挺得人尊敬的哦。”
“三宗之一的掌门亲传,这是自然。”池俟深深地看了谢平芜一眼,“若是阿芜还在长青宗,只会比白折玉更得人仰慕。”
谢平芜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在意这些虚名。”
“故里荒原将有宝物现世,却也会比从前威胁数十倍。”白折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淡声道:“惜命的,建议斟酌过后再行报名。”
152 霁色
谢平芜也挺想惜命的,可惜这不太好搞,所以就没太管白折玉。
她喝了口小米粥,感叹道:“我要是个正常人,早被你气死了。”谢平芜又吃了颗花生米,忍不住继续逼逼,“换个人,早被你阴阳怪气得连夜跑路了。”
池俟面无表情地把晾凉了的八宝粥递给她。
谢平芜接过来,弯着眉眼笑了笑。
“谢谢师兄。”
池俟也喝了碗粥,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对不起。”
谢平芜手一抖,险些没把一碗粥给摔了。
乖乖,不说她后期的池俟性格有多乖戾阴冷,就是相处那么久,他始终都是拧巴敏感的。
越是这样的人,便越是无法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人格缺陷。
低头认错这种事,对于池俟这种人来说,其实是很难的。
“嗯?”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池俟喝了一口凉茶,垂下眼睑,指尖崩得有些发白,“我以后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他忍不住抬眼去看谢平芜,语调有些艰涩,“我不是故意讽刺……”
谢平芜鬼使神差地喝了半碗粥,才反应过来这个氛围有点不对劲。
“我知道。”她连忙说。
白折玉从后面倒回来,盯着谢平芜,皱眉道:“你叫什么?”
谢平芜眨了眨眼,“谢珈。”
“谢家人?”青年眉目冷清,腰间灵剑轻轻嗡鸣,使得他忍不住又打量了谢平芜一眼,“你用的是灵剑?”
谢平芜有点紧张地拍了拍春温,春温的剑柄也紧张地拍了拍她。
谢平芜:“……是的,从前曾拜入仙门,后来被赶出来了。”
白折玉似乎还要再问,池俟已经抬眼了,“白道君,这样私事明照宗也要管么?”
白折玉略有些尴尬,“冒犯了。”
等到白折玉离去,谢平芜放下碗,“走,出去看看封印结界。”
池俟跟在她身后,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白折玉。白折玉也正在打量两人,猝不及防便对上了目光。
他觉得脊骨生出一股凉意来。
少年却已经回过头去,走出门外,牵住了那青衣少女的手。
两人看起来,确确实实是一对妖族小夫妻。
客栈距离封印并不用,没多久,两人便走到了封印口处。
里头看起来寸草不生,十分荒芜,还有罡风吹拂,看起来就不是个好地方。
谢平芜屈指扣了扣,然后摇摇头,“自己进不去。”
池俟似乎有些失神,他将目光从角落处的阵法上收回来,这才点了点头道:“明照宗布下的结界,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打开。”
“我觉得我的修为倒是快要结丹了。”谢平芜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天空。
她筑基的时候,在琼山秘境当中,那阵仗实在吓人。
当时她的灵脉碎掉了,劫雷没太劈她,如今灵脉自己长得差不多好了,而且远比寻常筑基修士宽上数倍。
这劫雷,恐怕不会轻松。
池俟自然也感觉到了,修仙界三十岁之前结丹的,就算是天赋极佳。
谢平芜的天赋,简直有悖于常理。
“这段时间不要外出,好好修炼,我为你护法。”池俟道。
谢平芜这一路上都没落下修炼,只有昨天歇了会儿,于是点点头,“好,若是拖到了进故里荒原,怕出意外。”
一直到晚间,谢平芜也一直在修炼。
她之前没有金丹和灵脉,其实修炼一直比起常人更为艰难,但是谢平芜并不是个容易挫败的人,她只是咬牙以更为辛苦且专注的态度强行修炼。
如今灵脉修复,她就算是随便修炼一下都比常人快上数十倍。
用之前养成的习惯来修炼,简直迅捷得谢平芜自己都感到心虚。
一直修炼到子夜时分,谢平芜才睁开眼。
她浑身酸疼,疲惫至极。
谢平芜吐了口气,心情却还不错,她拍了拍春温,却在心里和明帘说话,“前辈,您说我修炼到何种境地,才不必拖累我师兄呢?”
明帘温柔道:“你即便是不曾练气筑基,也不至于拖累旁人。”
谢平芜问了个寂寞,撑着下颌靠在桌案前。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谢平芜以为是池俟,开口道:“进来便是。”
门被人咯吱推开,站在门口的却是白折玉。青年白衣佩剑,眉眼冷冽坚毅,看着谢平芜,开口道:“你是谢平芜?”
谢平芜起身,正想否认,对方便又说了句话。
“谢家人今年也会进入故里荒原,你还是早日回到长青宗得好。”白折玉皱眉,之前几人虽然不是十分熟悉,却也算得上过了命的交情。
谢平芜不知道白折玉是如何看出自己的身份的,她只是点了下下颌,“多谢,我不打算回去。”
白折玉便沉默了。
他抽出一道玉牌给谢平芜,“明照宗曾欠鲁仙师一个人情,若有意外,捏碎玉牌,便能从故里荒原传送出来。”
谢平芜想了想,没有接。
“我和长青宗,已经没有关系了。”她虽然感动,却不想再拖累鲁沉。
“鲁仙师曾在仙盟放话,若是两位当真落于正道之手,也该由他作为师父亲自清理门户。”白折玉面色温和了几分,“我想,仙师必然不愿意你二人遇难。”
谢平芜说不出来心里的滋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让池俟选鲁沉做师父没有做错。
“好,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谢平芜接过玉牌。
白折玉没有久留。
片刻,谢平芜才仰起脸来,看着屋顶的承尘,“师兄,出来吧。”
池俟的身形出现在房间里,接过了谢平芜递过来的玉牌,冷白的指尖摩挲过去,面色也有些复杂。
“你看,这世上关心你的,真的不只是我。”谢平芜笑了笑。
池俟不说话,将玉牌塞入她袖子里,目光落在她腰间春温上,“让它收敛些,对剑道感悟纯粹之人,能感知到它的异常。”
“哦。”
谢平芜使劲儿拍了拍春温,然后瞪了春温一眼。
春温“嘤”了一声,原本只有谢平芜能感知到的剑意也消失不见,就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普通剑。
这时候,池俟才道:“谢琅仲来了,就在隔壁。”
谢平芜眼皮子一跳,看向池俟,谢琅仲被她剖掉了金丹,按说不应该出现。
“邱寰宇为他重塑经脉,谢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得谢琅仲刚刚重新结成金丹。”少年眼底的是讽意,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随手拨弄桌上的茶盏,“你想何时结丹?”
谢平芜走过去,倒了杯茶喝。
“这几天吧。”谢平芜也有些头疼,随手把杯子放回去,“这么哪里都有谢家人。”
池俟随手拿起杯盏,喝了一口,目光才落在杯沿染上的一点胭脂色口脂,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头响起一声闷雷,暴雨飒飒落下。
谢平芜体内灵力忽然沸腾,使得四周灵气涌动,吹得她衣衫猎猎。
池俟立刻意识到,谢平芜竟然现在就要突破了。
他才一抬眼,少女便朝他靠过来,绯红的唇几乎贴到他脸上去,眼睫在他鼻尖微痒地刮了一道,谢平芜垂眼看着那杯盏。
池俟没动,目光落在她眼睫上。
“这是我唇上的胭脂,”谢平芜微微皱眉,很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拿走了他手里的茶盏,解释道,“这茶杯,也是我用过的。”
池俟还来不及不回答,一道闷雷从天上劈下来。
他反应极快,抬手将谢平芜拉入怀中,眨眼间便飞出客栈外的荒山之间。
天上怒雷滚滚,四野天光沉沉。
紫色的闪电虬结,几乎撕裂天幕,乌云几乎压住一方天地。
偏偏谢平芜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她的广袖长发被风卷起,玉白的脸上目光温和沉静,握着那茶盏,唇边似乎有一点笑意。
“有些话,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呢?”
池俟霍然抬眼,紧紧盯着谢平芜。
雷电的冷光投在她乌黑的发丝上,散出模糊柔软的色彩,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青色的衣摆被吹起,使得白裙露出,便使得腰间那枚青玉佩十分抢眼。
“我……”池俟侧过脸去,下颌骨的角度干脆锐利,显得他眉眼锋芒过剩,有种股子清贵靡丽的阴郁美,“先渡劫,不要胡思乱想。”
更大的一道闪电亮起,似乎天道都怒了。
“可是我现在想问呢。”
暴雨忽然砸下来,四周一片淅沥声响,乌云越发压抑低沉,衬得四野一片模糊。
天光晦暗,她是此间唯一的霁色。
雨竹落在少年身侧,便浮在空中,唯有他衣衫干净整洁,漆黑俊朗的眉眼里透出难以用言说的情绪。
漆黑的魔气不知为何逸散,使得腐鸦与暗夜中滋生的魔物盘旋在四周。
池俟抬手,缠绕着魔气的指骨惨白修长,他揩掉谢平芜脸上的雨水,替她撑起一把伞,靠近了她几分。
“自然是……想把阿芜控制在身边,不许你离开我半分。”
谢平芜轻轻唔了一声,然后抬手推开他。
明明邪气恣睢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惹,偏偏谢平芜一推,他当真往后退了半步。
“当真不喜欢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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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竟然还在谈情说爱,指指点点.jpg
153 纠缠
少年忽然笑了笑,眉眼间的阴郁散去。
他踩在池翎玄雕的脊背上,一步一步朝着谢平芜走来,然后当着谢平芜的面,一剑劈向身后的乌云。
霎时间,灵剑劈碎结界,灵气四散。
谢琅仲喷出一口鲜血来,不得已跌落灵剑,有些狼狈地站在两人面前。
“谢凛的家教,便是教你这般苟且行事?”池俟讽道。
谢平芜回过头,看到站在那的谢凛,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往池俟背后躲了躲。她虽然不是什么敏感纤细的小姑娘,到底还是要脸的。
偏偏踩在碎石上,本来不至于摔倒,却也踉跄了一下。
池俟抬手扶住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脸上。
谢平芜下意识避开目光,对方却故意似的,抬起手朝她的脸上碰过来。
“先把谢琅仲……”
她的话还没说话,池俟已经将她鬓边的木簪扶了扶,淡淡道:“簪子要掉了。”
谢平芜眨了一下眼。
WC贱贱的声音道:“别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他在撩你!”
“不信你看他的耳朵尖儿!已经红了!!”
谢平芜:“……”
不远处的谢琅仲擦掉唇边的血,看向谢平芜,目光冷漠,“谢师妹,生剖我金丹之仇,也别怪我对你下手了。”
“哦。”谢平芜淡淡道。
谢琅仲眼底满是偏激的恨意,以至于从前温雅淡漠的气质散去,反倒疯疯癫癫。
他拔出剑,“半个月,我重新结成金丹了。”但灵脉被谢平芜毁掉了一半,想要重新修复灵脉,疼痛剧烈不说,要在半个月的时间内修复灵脉还要吸收大量的灵力结丹,疼得锥心刺骨不足说,“今日,便要找你算账!”
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剖了他的金丹,那他也要她永远无法结丹。
谢平芜对他行了个同门弟子礼,腰间春温光华明亮,被她抽出来,“看来你新修出来的金丹,也不想要了。”
她双手结印凝出剑光,刹那间五十六道剑意纷繁而出。
谢琅仲却冷笑一声,袖中黑色网线一撒。
刹那间,春温的光芒黯淡下去。
谢平芜看了一眼春温,微微皱眉,却算不上惊惶。
“你的一切,都是拜这把仙剑所赐。”谢琅仲眼中恨意更甚,一剑朝着谢平芜刺来,“我父亲以谢氏灵脉为代价炼成的仙器,便是为了夺走这把剑。”
几乎每个叫得上号的门派家族都会拥有自己的灵脉,灵脉里的灵气滋养着整个家族门派,使得家族门派能够世世代代提供灵气给子弟修炼。
谢凛此举,是断了谢氏子弟修炼的可能。
看来他果然是,对飞升这件事执着得要疯魔了。
春温暂时和她失去了联系,好在原主底子好,她接手身体之后也没有懈怠修行,此时光是靠着接近金丹的修为加对剑道的领悟,刚刚能抵挡住谢琅仲的进攻。
谢琅仲剑法精妙,仗着金丹期的修为,对谢平芜步步紧逼。
春温黯淡无光,只是在接下剑意时并没有被打碎。
“谢氏五百年的脸,算是被你们父子丢尽了。”谢平芜剑招凌厉且快,一剑斩断谢琅仲的偷袭,抬手咬破指尖画符,“困!”
金色符光挡住了谢琅仲的剑意一瞬间,随即便破碎了。
谢平芜手掌挼过剑刃,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淌下去,春温在一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谢琅仲皱眉,震惊地看向春温。
谢平芜迎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剑斩破空中的黑雾,“有没有一种可能,仙器镇压不住神器?”
噗呲!
春温贯穿谢琅仲的胸膛,鲜血顺着白衣淅沥满地。
谢平芜手腕一旋,剑刃将谢琅仲的身体搅出一个血窟窿,却并没有剜他的金丹。
谢琅仲捂住伤口,“你……”
兴许是太过于震惊,谢琅仲说不出来话。
池俟一直站在不远处,此时才缓步走过来,指尖魔气散去化为腐鸦,腐鸦争着抢着喝掉地上的鲜血,才倒挂在树梢上。
他目光阴郁冰冷,轻笑了声。
霎时间,倒挂在树梢上的腐鸦聒噪起来,霎时间以身体结成阵法将谢琅仲困在中间。
轰隆一声,阵法内的魔气犹如沸腾般,穿透谢琅仲的躯体,使得谢琅仲痛苦得闷哼一声,眨眼间鲜血散去消失。
大概一刻钟,谢琅仲彻底化为血雾消失。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抽出符纸,将即将逸散的游魂也诛杀干净,半点气息留不下。
她吹掉化为飞灰的符纸,“多谢。”
池俟看着她的手,面无表情,淡淡道:“何必脏了手。”
谢平芜看了一眼天空。
劫雷本就一直在头顶轰隆,阴云几乎垂到头顶上,此时谢平芜在渡劫前杀人,天空上深紫色的闪电几乎成了紫黑色,轰隆碾过半个天空。
“我们早就纠缠不清,”谢平芜看着劫雷,稍微有点怂,嘴上还是很淡定,“我也干净不了。”
一道劫雷便朝着她劈来。
大如巨柱的雷电劈下来,显得站在那的谢平芜格外纤细单薄。
池俟想也没想,抬手一把将人拉入怀里,结出结界挡住劫雷。劫雷劈在了结界上,霎时间天空上宛如沸腾般,大片的闪电次第交缠亮起。
谢平芜以为自己会当场外酥里嫩,谁料自己反倒没事。
她面前睁开眼,就察觉到池俟起了个结界。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天空霎时间亮得像是开了个几亿万瓦的电灯泡,抬眼便看到数十道闪电一瞬间亮起,轰隆一道足有方圆一里的雷电劈下来。
谢平芜一个踉跄,被池俟扶住。
“别怕。”少年人的嗓音有点介于变声期的沙哑,此时声音偏低,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沉稳,“闭上眼,一会儿便过去了。”
谢平芜下意识道:“我没害怕。”
就是……就是腿有点软。
这么粗的闪电,谁见了谁不腿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平芜似乎听到了池俟轻笑了声,还来不及辨认,便被池俟伸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腰却被人抱得很紧。
耳边是鸣雷轰隆滚滚而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风吹过她的唇角,微凉且痒。
——
刚刚找回账号,哭哭,我险些以为我要痛失作者号了。
154 渡劫
谢平芜眼睫一颤,霍然抬眼。
面前的少年目光一滞,随即抬手,将她的眼睛捂住。几乎是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就是在害怕。”
他一直以为谢平芜什么都不怕。
她敢在他被东方竹以元婴期异兽暗算时赶来,更敢于在整个修仙界大能围剿之下时赶来。
谢平芜一直表现得坚韧通透,半点不畏惧世间种种摧折。
“好吧。”谢平芜缓缓吐了口气,干脆靠在了池俟身上,她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我确实是害怕的。”
她在现代活了那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么多强大到移山倒海的能力?
只是她没那么贪生怕死,所以在原则问题前,想着大不了一条命搭进去算了。
——世人万千,她一点也不特殊。
少一个谢平芜,于这世间万万人,没有丝毫影响。
又一道雷电劈下来,结界咔嚓破碎的声音响起,池俟唇角渗出一道鲜血。
谢平芜看着结界外,比之前强了数十倍的劫雷,明白这是天道对池俟的威慑。
她想了想,然后很快做出了决定。
谢平芜抽出春温,一把推开池俟。
长风浩荡从天边而来,谢平芜一剑迎着天光而去,屏息凝神心念归一,按着明帘教的持剑问苍生剑意凛然荡开。
紫色的闪电劈在春温上。
谢平芜险些松手,却又咬牙再度在心中念出剑诀。
闪电淬炼过时,春温迸发出难以言说的温柔光芒。
谢平芜感知到无数道灵力在闪电当中注入身体,一瞬间便将她恢复完好的灵脉填充完全,随即汹涌朝着丹田而去。
灵气凝结不散,谢平芜适时按着长青宗书简内的方法汇聚灵气,结为金丹。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谢平芜吸收着周身灵气,将所有灵气凝结为金丹,一直到天亮时金丹才彻底结成。
她周身散发出浅金色的光华,无数柔软的灵气自发朝着她汇聚而来。
远处山巅仙鹤长唳,引来漫天云霞,无数瑞鸟为之庆贺。
*
客栈内。
众人都被轰隆的天雷吵得睡不着,熬夜坐在走廊上搓麻将。
“谁在故里荒原这么个晦气地儿渡劫?”
“乖乖,这么大阵仗,看起来像是元婴劫吧?”
“胡了——我们这儿的金丹期,应该没几个人吧?不会是谢……”
话还没说完,白折玉推门而出,“不是。”
众人摸不透这句不是是指的不是元婴劫,还是来人不是谢琅仲,白折玉已经看着天边的霞光皱了皱眉,“五彩云霞,是为大祥瑞。”
其余人一声惊呼,看向窗外,果真天边是五色云霞。
故里荒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在这里度雷劫没半毛钱好处,敢在这里渡劫的也是艺高人胆大。
“啧,这么快就渡完了。”
一晚上的功夫,也属实顺利。
只是话音还没落,天上的云霞便在一瞬间散去了,阴云重新密布在天空上,比起昨晚还要吓人。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闷雷声又响起了。
这次犹如千军万马碾过天空,带来堪比日光的紫色电光,一道剧烈的天雷就这么劈了下去。
大家手里的麻将洒了一地。
好一会儿,才有人弱弱道:“怎么回事,连渡两个大境界?”
在修仙界,花几十上百年结成金丹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人一辈子都无法筑基乃至结丹。到了结成元婴,很多都是几十年起步,从未听闻过有人能一次渡两个大境界。
何况,对方第二次天雷,看着还像是要渡化神。
白折玉看了一眼天光,握紧手里的剑,嗓音清冷,“若是她的话,算不得意外。”
*
长青宗。
邱寰宇一拍璇玑柱,掐了几个传音符,“快过来,谢平芜出息了!”
鲁沉来得很快,他看了一眼邱寰宇推出来的卦象,又看了一眼天空,微微皱眉,“这孩子,不是已经与我长青宗没有干系了?”
“这可未必。”邱寰宇轻笑了一声,目光幽深下去,“无论是老祖,还是我和谢凛,都已经许多年都无法进阶半步,飞升成仙。”
鲁沉沉默了一会。
他这位师兄虽然聪明绝顶,从小一路是天骄之中的天骄,到了修为无法再进步半分时,便生出了心魔。
但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许多东西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师兄是说,飞升的契机,在她身上?”
邱寰宇笑了,“否则,谢凛为何将她囚于水牢数年,不肯杀了她灭口?”
“那师兄的意思是?”
邱寰宇站在长青宗的主峰上,一眼能将云山千重收入眼底。他扫了长青宗一眼,眼底浮出一丝年少时才有的锐气,“收为亲传。”
亲传弟子代表彻底和长青宗绑在一起,此后一生属于长青宗,福祸相依。
当然,此前也是倾斜最好的资源,被门中长老倾囊相授。
如今的长青宗十七峰峰主,便是当年资质修为最好的十七位亲传弟子。若是谢平芜接收为亲传,此后不光不惧谢氏,更是彻底在修仙界有名有姓了。
“这还真是赌了个大的。”鲁沉咋舌。
邱寰宇看着数千重山峰,不由感叹道:“我们到底老了,是要考虑宗门的将来,和培养新的继承人了。”
鲁沉郁闷道:“若是她当真飞升了……”
这时候走过来的沈丛云笑起来,“若是那小姑娘当真飞升了,我们长青宗以后就是有两个靠山的宗门,那不得在修仙界横着走啊!”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长青宗之所以这么多年是宗门之首,就是因为出了一位仙人,哪怕这些年新秀已经不如明照合一多,也稳坐鳌头。
“这就有点难办了。”鲁沉一拍脑门,“这俩孩子都被我差不多逐出师门了。”
尤其是池俟,明显是个大隐患。
沈丛云摇了摇扇子,叹息:“一个有大气运,一个有大劫难,还偏偏扯到一块儿去了。”他一拍鲁沉的肩膀,“有你头疼的。”
邱寰宇却道:“只怕此时,已经有其余门派盯上谢平芜了。”
长青宗不愿意和谢凛起矛盾,但是其余门派就未必如此,尤其是一些十分缺少人才的小门派,只要资源不要命,一定会想着拉拢谢平芜。
如今的谢平芜,是个香饽饽。
——
也可以去我老书看看,《快穿之病娇的白月光》,我觉得不带脑子看看也挺好看。
155 元婴
谢平芜没有想到,自己强撑着结成金丹还没三秒,天空再度风起云涌,天道即将降下突破元婴的天劫。
她淡青的衣衫被劫雷劈得碎裂,雪白的面颊溅上赤红的血滴。
“执剑……问苍生吗?”谢平芜喃喃自语,身体疲惫得摇摇欲坠,精神却极度亢奋,
五识能感知到苍生万物之间流转的“道”。
劫雷朝着谢平芜劈下来,劫雷中翻涌的灵气逸散出来。
故里荒原中无数苟延残喘的怪物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妄图蚕食一口醇正的灵气,却又警惕着谢平芜手中凛冽锐利的神剑。
它们伏在浓雾中,看向谢平芜的目光既渴望又恐惧。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
非常名。
谢平芜仿佛能看到一道柔软温柔的光芒,
在无形之中引导着她。
她引导天地间流窜的灵气温和下来,在一瞬间弥散开,
涌向死气满满的故里荒原,使得一片混沌的故里荒原散去几分阴翳。
在靠近结界的位置,生出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
混沌焦土内的生物,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片柔软青草地。
谢平芜睁开眼。
奇形怪状、遍身伤痕的生物吓得逃窜而去,生怕谢平芜厌恶它们,和那些正道修士一样一剑斩杀了它们。
“我不讨厌你们。”谢平芜有点想笑。
怎么莫名有点像池俟呢,还怪可爱的。
小生物们叽叽怪叫,好奇地打量正在渡劫的少女。
它们之间有种彼此才能明白的语言,以谢平芜听不懂的方式窃窃私语。
“她好漂亮呀,和神女一样漂亮。”
“也很神女一样善良。”
“神女死了好多好多年了,我都要忘记神女是什么样子了。”
“神女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们了……好难过呀……”
元婴雷劫从天空怒滚而过,朝下劈来,因为过于粗大,导致故里荒原一大片位置也受到波及。
谢平芜从破碎的袖子内抽出符纸结阵,将雷劫隔在自己身侧,不至于连累那些想要过来蹭一口干净灵气的小生物。
劫雷淬炼身体神魂,
谢平芜疼得险些晕厥。
她唇边鲜血淋漓,明明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却仿佛能看到从前如何也看不到的东西,已经冥冥中在她的眼前了。
天道意识一遍一遍地问谢平芜的道心。
谢平芜迎着劫雷,眼睛也被血雾蒙住,却道心坚固无可动摇。
最后一道劫雷劈下时,谢平芜已经一道结界都结不出来了,她眼睁睁看着,却抬不起来手。
很奇怪,谢平芜并不害怕,却有些无奈。
她的身体千疮百孔,鲜血几乎流尽了,只能由着身体倒下去。
风都好似凛冽的刀,吹在她身上,都让谢平芜疼得几乎发抖。
“阿芜。”
有人喊她。
谢平芜勉强睁开眼,瞧见模糊的黑影冲入明亮夺目的劫雷,伸手抓住她满是鲜血的指尖,将她抱进怀里。
她太累了,
脑子很慢,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池俟。
天道对邪魔残酷,
方才的金丹劫雷劈在池俟身上,
就远比劈在谢平芜身上强烈数百倍。
遑论比金丹劫雷还强千倍的元婴劫雷。
如果谢平芜有力气,她一定会戳着池俟的脑门质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点大病。
可她没有力气。
谢平芜眼睫微颤,“……小池。”
魔气化为结界,挡住谢平芜的四周。
谢平芜看着那道亮得人心惊胆战的劫雷劈在池俟身上,他唇边眼角流下鲜血,却固执地握着她的手。
好一会儿,久到谢平芜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擦掉唇边的血,忽然弯下腰,亲吻了一下她流血的脸颊。
少年毛茸茸的眼睫擦过她鼻尖,痒得惊心动魄,谢平芜咳出一口血,眼前终于清晰了一些。
她伸手,勾住池俟的脖子。
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来,松了口气似的,“你好可爱呀。”
谢平芜看到池俟面色茫然了一瞬间,她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池俟将谢平芜抱起来,她浑身都是伤,他抱得格外小心谨慎,踩着满地的焦土朝着客栈的方向走。
结界内的小生物们着急起来,它们都记得谢平芜的好,此时都很担心她。
叽叽怪叫着朝着谢平芜涌过来,又被结界挡住,着急得不行。
池俟微微侧目,丑陋的小生物们吓得啪叽躺下装死。
劫雷过后,饱含灵气的雨水顺着天空降下,雨水却浮在抱着谢平芜的少年身侧,不曾打湿他一片衣袖。
客栈门外,围了不少连夜赶来的修士。
他们穿着各门派的衣裳,朝着刚刚降下劫雷的方向,望眼欲穿。
“诸位这是……”少年身周浮着剔透的水珠,他仿若闲庭信步,抬起漆黑的眼,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讽,“来看望阿芜?”
话虽客气,可神态语气,没半点不叫人难堪。
“一次突破两个大境界,在修仙界中,属实算得上天纵之才。”说话的是是明照宗的长老,沈哲,“可她年岁尚小,心性不稳,怎知日后不会后悔不留在仙门之中参悟大道呢?”
其余的小宗门纷纷附和。
他们拿不出明照宗的资源,却还忍不住想,谢平芜当日和仙盟闹翻时,这些大宗门可全都有长老出面去围剿她和池俟。
说不定……谢平芜会避开大宗门呢。
池俟垂眼,身侧魔气缭绕。
他轻笑了声,原本还喧哗的众人鬼使神差地安静下去,心头惊惧不已。
“没有人配替她做决定。”少年黑色的衣袂间浮动起危险的魔气,霎时间结成大阵,将四周众人逼退三里开外。
修为稍差的修士险些被强大的魔气侵染,即便是明照宗的长老,面色也愤恨而隐忍。
没有一个人,能拿现在的池俟怎么样。
毕竟整个修仙界顶尖长老的围剿,都没能杀了他。
池俟踩着湿漉漉的青石台阶,将谢平芜抱回了房间,取了帕子替她擦掉肌肤上的脏污和鲜血,才将谢平芜放入被褥里。
她睡得很安稳。
池俟撑着腮,就坐在床边,垂着漆黑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十五岁便已经元婴期修为,天生剑心,有世间唯一的道心,合该是云端里最耀眼的女道君。
——
小池:老婆夸我可爱耶,害羞(*/w\*)
156 亲传
谢平芜伤得很重,却也好得很快。
一旦踏入元婴期,便在修仙界算得上高手行列,充盈的灵气能够很快修复躯体。
她醒过来时,正好瞧见池俟坐在床边看书。灯火摇晃,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衣,广袖顺着修长的小臂垂下来,少年人眉眼已经比从前深邃了不少。
谢平芜的呼吸很轻,她安安静静地看了池俟一会儿。
“醒了?”池俟垂眼看她,放下手里的书简,“我给你熬了药粥。”
“苦吗?”
池俟眉梢微动,似乎有些意外,他抿唇从芥子囊取出一小包粽子糖,“可以吃糖。”
谢平芜轻笑了声。
外头雨声淅沥,偶尔有风吹得灯火微微晃动。
她的长发披散在枕窝里,白皙平静的脸颊上含着一抹笑,额心花钿明艳动人。谢平芜伸手,取了一缕长发,以灵气斩断。
池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并未阻拦。
谢平芜慢慢地将那缕长发编成链子,她编得很是不熟练,链子歪歪扭扭的,并不美观。
片刻后,她编得差不多了,从袖子里取出三命钱穿上去,这才抬眼看向池俟,“伸手。”
这是鲁沉送她的保命法宝,十分珍贵。
“你自己留着。”池俟道。
谢平芜的脸一下子垮下去,哼唧了声,“我送你礼物你都不要,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俟:“……”
少女翻了个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那条链子系了上去。
谢平芜注入一丝灵力,抬眼看他,“以后你若是有危险,我便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池俟还想说话,外头便已经喧哗起来。
他眉头皱起,下意识加固房间的结界,起身要出去。
谢平芜抓住他的手,微微摇头,“是谢凛的气息。”她随手抽出一条发带,将头发绑起来,起身朝外走去。
春温自觉飞来,落入谢平芜手中。
小客栈内挤满了人,此时却都默契地退开位置。
没有人料到,谢凛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本命法宝前来围剿谢平芜。
“谢平芜!你竟敢杀我儿琅仲!”
谢凛面色凶狠,平日里儒雅的气度都散去不少,手中结印朝着谢平芜拍过来。
灵气一荡,小客栈霎时间垮了。
谢平芜抽出春温,一剑迎上谢凛的符咒。剑意破碎,堪堪斩掉符箓大半威力,浓黑的魔气溢出来,眨眼间吞噬符咒。
池俟伸手接住被灵力震飞的谢平芜,看向谢凛。
“谢家的人都来了啊。”他声音不大,身周飞来无数聒噪腐鸦,眨眼间啄食掉想要趁机偷袭的谢家人,轻笑了声,“那便看看,你们这位家主,有多伪善。”
修仙界杀人夺宝屡禁不绝,几乎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
是以,大家虽然鄙夷谢凛,却又不至于到深恶痛绝。
池俟抽出一条灵力结成的网,抛向谢氏诸人。
几乎只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条网从何而来。
“家主?”
“这是献祭了谢氏灵脉炼成的仙器。”
“谢氏灵脉枯竭,竟然是被……”
谢平芜咬破指尖血,画出符箓,将谢琅仲偷袭时说过做过的事情放出来,看着谢氏诸人震惊的面色,开口道:“你们,还要跟着谢凛,污蔑抹黑我的父亲吗?”
不仅如此,还要杀了谢氏原本的少家主。
其余吃瓜群众已经被谢凛的丧心病狂彻底震惊了,修仙界能做到这么下贱无耻的人,其实也算是屈指可数。
“这便是,你们效忠的新家主。”谢平芜笑意不变。
她仍穿着谢氏青衣,手执长剑,坦荡磊落地斩断那谢氏灵脉炼成的仙器。
吃瓜群众只觉得谢平芜惨,谢家所有人都很惨。
谢凛一个人,就直接把一大符箓世家谢氏搞垮了,此后怕是要在修仙界查无此名了。
“一旦我飞升,谢家此后会被所有人铭记。”谢凛大喝一声,双手结出诛神咒,朝着谢平芜拍过来。
池俟挡住这一击,拉住谢平芜。
谢平芜趁机催动灵气,将天地灵气灌入春温,霎时间春温散发出明亮的剑意,“执剑问——苍生——”
整片天地风起云涌,仿佛都和春温共鸣。
“我代天道叩问,你的道心,可配得上你的修为?”谢平芜嗓音清澈。
谢凛不想理会,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厚钟敲响,涌入他的灵台。他唇角渗出鲜血,体内灵气暴乱,不得已道:“……我所求,不过不择手段飞升成仙,履万物于足下。”
谢平芜听见系统叮咚了几声。
【逼格:+50,当前逼格:76.1(满100后成为修真界所有人的偶像)】
【武力值:+30,当前武力值:45(满100后原地飞升)】
【悟性:+20,当前悟性:60(满100后肉身成圣)】
【美貌值:+0,当前美貌值:80(满100后开启后宫模式)】
于是谢平芜盯着美貌值几个字看了好几秒。
但是她很快回过神,谢凛再度朝她攻击过来。
元婴期修为,就算拿着神剑挡住谢凛一招,却也绝对无法彻底胜过谢凛的渡劫后期修为。
半步飞升,确实不是盖的。
谢平芜唇角渗出鲜血,池俟替她结起的结界在一寸一寸碎裂。
“你们今日袖手旁观,”谢平芜一剑劈向谢凛,“明日便是谢氏族人的下场。”
小门小派纷纷叹气,看向谢凛的目光惧怕又厌恶。
白折玉却看向沈哲长老,“师叔,我们不能放任谢家主这样……”
“你还年轻,不要管。”沈哲道。
白折玉看向谢凛手里的诛神咒,几乎要彻底打碎池俟的结界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双手结印走入结界替谢平芜加固结界。
池俟替她挡了劫雷,此时若是对上暴怒的谢凛,多半是撑不住。
谢平芜略微有些烦躁,还是侧目看向白折玉,“多谢。”
青年微微皱眉,“我心中自有规矩,是行自己该做之事,不必道谢。”
三人唇角渐渐渗出鲜血。
远处天边一声鹤唳,鲁沉暴躁的声音响起来,“谢凛,我日你大爷!”
重剑劈山倒海之势,对着谢凛的脑门劈下来。
谢凛本就竭尽全力,根本分不出神,被鲁沉劈得额头鲜血直流,险些摔倒。鲁沉却十分嚣张,抄起大葫芦,对着谢凛砸过去。
哐当一声。
葫芦砸出一个大坑,谢凛狼狈躲开,“莽夫!”
“老子宗门的亲传弟子,你也配欺负?”鲁沉大步向前,肩头扛着重剑,看向谢平芜,“我们长青宗乃是华胥境第一宗门,门下亲传弟子,无人可以置喙。”
邱寰宇慢一步,此时走下灵剑,拱手扫了众人一眼。
“我们长青宗与谢家主的恩怨,诸位还是不要插手得好。”邱寰宇眉目清正,抽出腰间宗门老祖的仙剑,“若是伤到诸位,便不好了。”
——
问题来了,谢凛的大爷是阿芜的什么人?
157 生气
谢平芜握着春温,也有些意外。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干脆利落地给邱寰宇让了个位置,并做了个请的姿势。
邱寰宇不由多看了谢平芜一眼,“……?”
谢平芜被邱寰宇看得一愣,迟疑着抬手,鼓了鼓掌。
本来只打算吓唬一下谢凛的邱寰宇,不由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如今的华胥境第二人谢凛打起来,他会不会当众丢人。
毕竟氛围都烘托到这里了。
谢凛面色很不好看。
和长青宗宗主打起来,以后整个长青宗都和他有仇。
一个邱寰宇倒也罢了,可是一整个长青宗,就算是换成一整个谢家也得罪不起。
在一片诡异而默契的对峙中,有人跳下灵剑,点评道:“依我看,师父淡淡道心稳固、剑心锐利这一样,便足以镇住某些宵小之辈。”
谢凛冷笑一声,“谢平芜,我绝无可能放她离开。”他也祭出本命灵器,“那便打吧。”
杜秋生几步走到谢平芜身边,在后头跟上来的宋晚照也溜过来。
宋晚照挠了挠头,“阿芜,要么你跟我们回去吧。”
这句话,他和杜秋生早就想对谢平芜说了。
她虽然得罪了谢家,可她到底是占理的,只要长青宗肯认她,她便可以在正道中立足。
但是池俟不然,他的神魂乃是上古魔神。
瞿奚的记忆一旦彻底恢复,那他便不再只是池俟,性情也随之改变。这样的前提下,池俟几乎不可能被正道所接纳。
其余人一直在悄悄关注谢平芜,此时也忍不住看过来。
这可是整个华胥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生道心的大佬,再过个几十上百年吊打现在修仙界第二人谢凛的存在。
但大佬看似都比较任性。
我没法现在回去。”谢平芜道。
宋晚照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邱寰宇结下结界,将其余人隔绝在外。
鲁沉犹豫片刻,还是拔出重剑进入结界内,和邱寰宇并肩而立。拔剑之间,两人默契十足,轻剑与重剑配合得天衣无缝。
眨眼间,三人过了百十招。
结界内乱成一团,外面诸人根本看不过来,只知道呆呆仰起脸看着零星能看懂的一招。
即便如此,还是又不少人趁机领悟剑道,甚至突破瓶颈。
“趁现在,我们走吧。”谢平芜侧目,伸手牵起池俟的手,微微一笑,召出春温御剑。
几乎是在眨眼间,她轻盈如一道柳叶,踩着明亮的长剑拉起少年,朝着故里荒原而去。
收到传音的白折玉打开结界,目送两人进入黑茫的荒原。
池俟一直没说话。
他安安静静地,任由谢平芜牵着。
荒原内的小生物唧唧作响,欢迎着谢平芜。
少女跳下春温,回头看一眼渐渐合拢的结界,弯了弯眼睛。
“明帘前辈与我说,故里荒原是她生活过很久的地方。”谢平芜没有松开手,她牵着池俟,在黑雾里行走,“我与前辈十分投缘,我想帮前辈找回她的记忆。”
小生物们聚集在一起,在黑雾中发出星星点点的荧光。
它们时而聚拢时而流散,在谢平芜的身周为她引导方向,唧唧叫着想引起她的注意。
少年忽然伸手,扣住谢平芜的后脑。
他低头,眼睫微颤亲吻谢平芜,尖利的犬齿碾破唇瓣,池俟却吮吸掉她唇上鲜血,缠得谢平芜几乎喘不过来气。
“阿芜。”
谢平芜微微睁眼,少年瞳仁漆黑,揉碎了漫天星河般动人。
池俟苍白的脸色染上薄红,身周黑雾萦绕,额心魔纹如鲜血般艳丽,眸色也浮起一丝血色。
“是心魔?”谢平芜微微皱眉,问他。
他不说话,谢平芜唇上染着殷红血迹,触目惊心的动人。
半晌,他侧过脸去,“嗯。”
谢平芜若有所思,血魔之前附身于他,为了诱他入魔让他产生心魔,她一直都设想过这个问题,但她之前进入池俟的灵台没找到心魔,就没太放心上。
如今看来,怕是她之前大意了。
“心魔引诱你胡乱非礼女子,实在有些严重。”谢平芜松开他,咬破指尖血画出一道清心符,塞入他衣领内,“即便是日后要当魔尊,随便开后宫也是颇为上不得台面的。”
《白玉京》虽然开了后宫,但是一开始她准备写的就是单女主。
但是人都快饿死了,她也顾不得鹅子上不上台面。
不过现在她辟谷了,倒是饿不死了,自觉可以脱离低级趣味了。
池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微微皱眉,捏住谢平芜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低头咬了她破开的唇一口。
“不碰别人。”他哑声道。
谢平芜:“……?”凭什么冤大头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人虽然多少有点没心没肺,但也有点生气,“非礼我也不行,这不礼貌。”
闪着荧光的小生物们害羞地躲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可阿芜之前也非礼我。”他笑了笑,收起平日里阴郁尖锐的神态,秀气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无辜又惑人。
谢平芜心想她有办法吗,都怪系统太狗。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她只能认。
“只准这一次。”谢平芜皱眉,她觉得有些头疼,“可心魔出现,你能克制住吗?”
少年避之不答,“阿芜不讨厌,对吗?”
谢平芜的心跳,在一瞬间漏掉一拍。
连握着池俟的手,她都下意识松开,往旁边走了一步。
这种类似于心虚的情绪,对于她来说很少发生。但现在偏偏产生了,倒让她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池俟看着下意识避开他的谢平芜,唇边的笑意淡下去。
果然,阿芜不喜欢他。
她选择陪他来这样荒芜凄凉的地方,也不过是看他可怜,也不过是对他没有偏见,才这样护着他。
谢平芜一直所做的,不过是希望旁人也与她一样,接纳他理解他。
这不是喜欢,是悲悯。
神女悲悯怜爱苍生万物,而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谢平芜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侧目看池俟,难得有些纠结,“但我没有生气。”
她当然不生气。
连谢家那些杂碎误她伤她,她都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158 往事
池俟觉得心口窒息得厉害。
她越是这般风轻云淡,从容随心的样子,就越是衬得他心中那点卑劣的奢望不堪至极。但真的要拿心魔来诓骗她吗?这般行为,不也……卑劣至极。
“我以后再不会如此。”池俟语调艰涩,他抬起眼,看向漆黑的天幕,“我向天道起誓……”
“不!”谢平芜蓦地打断他。
她隐约知道池俟要说什么,但这么点事情,就要去向天道起誓。若是他当真没做到,到时候……
等等,既然起誓了,池俟自然能够做到。
谢平芜心头一跳,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有些说不出来。她和池俟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沉默下来,仿佛想要说点什么,终究却归于沉默。
黑暗里发光的小生物呼啦一下子朝着谢平芜飞来。
像是扑入她怀中那样雀跃,拥着她往前走。谢平芜干脆不再和池俟说话,她在黑暗里被拥簇着,开始尝试和明帘说话。
“前辈,我们进入故里荒原了,你记起来什么了吗?”
温柔的女声响起,“让我想想……”
随着明帘的声音响起,谢平芜如跌入一场绵长的故梦。
她梦见自己就是明帘,四周山川静谧,偶尔有白鹭飞起。芳草绵延,少女坐在清澈的河水边,慢慢地濯洗自己长到脚踝的墨色长发。
河水如镜,倒映出美得温柔慈悲的眉眼。
少女却并不高兴,她托着腮,看着水里的自己,喃喃自语,“明明我已经创造了一个世界,为何还是这么无聊。我可以在这里四处游玩,欣赏不一样的景色,可还是好无聊。”
寂静的世界,没有人回应她。
明帘抬起手,指尖充沛的灵气溢出,化为一连串晶莹剔透的发光小生物。
这些小生物唧唧地叫着,亲昵地凑过来亲吻明帘的脸颊,用他们特有的语言和明帘玩耍。明帘一下子高兴起来,她赤足踩在柔软的青草上,抬手伴随浮在空中的小生物舞蹈。
随着她的舞蹈,周边的世界由乌云转晴,风也变得柔软温暖。
在这一瞬间,谢平芜才明白创世神这个称谓代表着什么。
整个世界都随着明帘的心念变化,这世间一切为她而生,她是世间万物的主宰。但明帘作为主宰,却并不快乐,她很快就厌倦了这些单纯的小生物。
四周草木禽兽都不会说话,只能遵循天生的本能。
谢平芜在这场梦里,感觉到平静到几乎绝望的无聊,很快她就冒出一个念头来,她想创造一个和她一样的神明,这样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这念头如石破天惊!
明帘照着清澈的河水,打量水中的自己。
她剖出自己的一半神魂,制造出了一具和自己相似,却又不同的躯体。对方的相貌,无一处不是按照她的审美塑造,直到最后一步,明帘陷入了沉默。
这世间万物,她只赋予了他们生的本能,从未赋予它们思想。
如果不给对方赋予和她一样特殊的东西,那她塑造出来的半神,就会和世间所有附庸她的生物没有半分区别。
在这场梦里,谢平芜既惊讶于神女拥有的力量,却更惊讶于她会给面前的瞿奚赋予什么。但她作为一个看客,看着明帘给瞿奚赋予了欲望。
不加遏制的欲。
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明帘收回手。
俊美的少年骤然睁开眼,目光茫然又透着一丝恐惧,随即迸发出强烈的痴迷好奇。
“你是谁?”瞿奚问明帘。
明帘斟酌了会儿,她摇了摇头,“我是明帘。”
“那我是谁?”
明帘抿唇,她似乎略作思考,“你还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
于是少年专注地看着她,等她取名字。
“叫瞿奚。”明帘道,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你以后,就和我一起待在此方世界。”
明帘太寂寞了,她想要有人能陪着她说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瞿奚确实是陪着她的。两人游历了大半个华胥境,见过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处景色,明帘细心地维护着她创造出来的世界,平等地爱着众生万物。
可明帘赋予瞿奚的欲望在发酵。
欲望生来就会无限膨胀,再难压抑。偏偏明帘在制造出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赋予他可以压抑欲望的东西。
瞿奚变得偏执、激烈,他固执地想要将明帘占为己有,仇恨分走了他视线的世间万物。谢平芜从明帘的角度看,明帘从来没有理解瞿奚的变化,只觉得他变得越来越疯了。
河水冲垮山峦,无数生灵淹死。
明帘将堤坝修筑起来,救起那些即将被淹死的小动物,忙得要命。偏偏瞿奚就像是个捣蛋鬼,他有不输于明帘的能力,却故意将那些刚刚从河水中捞出来,奄奄一息的小动物踹进水里。
看着它们惊恐地尖叫,他无声又愉悦地笑。
在明帘转过身之前,他再度将它们捞起来,一脚踹远,“离她远一点,滚。”
对这些,明帘其实有所觉察。她知道瞿奚的性格缺陷,也知道他不会真的杀了这些,她在意的生物,只是挽起袖子转过身来,皱眉警告,“瞿奚。”
少年一下子收起残忍的微笑。
他双手背在身后,笑得无害又灿烂,近乎是热烈地朝她跑过来抱住明帘。
小狗一样蹭了蹭明帘,语调嚣张又亲昵,“我只是不喜欢你看他们,看我好不好,我明明比他们好看的。”
“你啊。”明帘叹了口气。
她温柔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目光柔和,语调从容,“我分给你一般的神魂,让你拥有和我一样的能力。瞿奚,这华胥境也是属于你的,你也该和我一样爱护它们。”
不但如此,她还创造了他。
瞿奚拉着明帘的手,带着她离开这里,好久才闷闷道:“我不爱护它们,我厌恶它们。”
“不可以。”明帘冷下脸,她看着瞿奚,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生气,语调依旧温柔,“也对,你有厌恶它们的权利,你并不是我的附庸品。”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159 姐姐
谢平芜觉得明帘说得没有错。
虽然明帘制造瞿奚,只是出于陪伴。但日久天长,瞿奚逐渐衍生出自己的思维,确实并不该成为她的附属品。
“你走吧。”明帘开口道,神女温柔和平静,她的眼底倒映着沧海桑田、日月山河,“我的能力分给了你一半,你也是华胥境的神明,你可以和我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走?”瞿奚似乎有些意外。
他和往日一样,目光落在明帘身上,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走,我想和你在在一起。”
少年似乎有些紧张,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明帘的手。他固执地拉着明帘,乌黑的眼底有一丝的茫然恐慌,随即整个人凑到明帘身边。
明帘语调依旧温柔,“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包括选择不离开我。”
她踩着柔软的青草,朝着远方走去。
夕阳落在她肩头,使得她格外孤单。谢平芜觉得明帘是有些孤单,可她好像早就习惯了孤单,就这么朝着河水走去,看着水里的自己。
她伸手,指尖灵力流转。
刹那间山川日月被充盈进了新的力量,幻化出无数的人类。但这一次,明帘没有赋予他们神明的力量,只给了他们和她类似的身躯,投放进了欲望和牵绊。
这是她从瞿奚身上得到的感悟,牵绊可以遏制欲望。
欲望和牵绊相生相克,欲望驱使他们不断获取,而牵绊迫使他们放弃一些东西,保护已经拥有的人或是物。这些人类尊称明帘为神女,他们供奉她、尊敬她、崇拜她。
神女依旧茕茕孑立,游遍山河。
她帮助人类解决天灾,教导他们治病耕种。在人类需要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带来新的希望。
而凡间的人类不断生长繁衍,越来越多。他们不断探索这个世界,不断学习新的东西,建立不一样的规则,最终变得越来越强大聪明。
他们不再信仰依赖明帘。
信仰改变,世界的主体改变。新的天道规则应运而生,而明帘作为旧的天道,逐渐被抛弃。曾经被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华胥境,不再属于她,也不再欢迎她。
谢平芜看着原本就孤单的明帘不再去游历山川,她定居在了一片荒芜的故里荒原。
日月更迭,她的面貌始终不曾苍老。
看着凡人越发昌盛,还陪伴着她的,只剩下故里荒原里由她灵力化生的发光小生物,还有瞿奚。瞿奚性子闹腾,永远对新奇的东西抱着极大的兴趣,时不时就要去人间游玩。
即便如此,他大多数时候都陪着明帘。
非但如此,他还会带着明帘下山。山下的小镇繁茂,瞿奚就牵着明帘的手,给她买各种人类做出来的小零食,还有小孩子玩的小玩具。
少年学着凡人,将长发高高绑起来,窄袖收束。
挽着明帘的手,给她挑出汤饼里气味刺激的芫荽,一边笑眯眯地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两个手牵着手共吃一串糖葫芦的小孩子。
你一口,我一口,笑眯眯地蹦蹦跳跳穿过街道。
年纪小的那个黏着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哭巴巴地冲过去抱住年纪大的那个撒娇,“姐姐,你等等我。”
“哎呀,你怎么这么离不开我,长大了娶媳妇了怎么办!”年纪大的小女孩叉腰指责,看着哭得眼泪吧嗒吧嗒的小男孩,抬起手拿袖子给他擦干净泪水,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到他嘴边,“吃了甜的,不许哭了!”
“以后也要和姐姐在一起呜呜呜。”
小男孩哭得脸颊脏兮兮的,还是张开嘴,咬着糖葫芦吃。
吃到了甜的,挂着眼泪张开嘴笑起来,一把抱住女孩,把剩下的半颗凑到女孩嘴边,“姐姐吃,长大了不娶媳妇,长大了也和姐姐在一起。”
瞿奚看着两个小孩分着吃完了一串糖葫芦,若有所思。
他挑完明帘碗里最后一片芫荽碎,弯起眉眼对着明帘笑,“若是按照血脉来算,我们也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姐弟。”
“也可以这么算。”明帘笑着道。
瞿奚猝不及防,凑过来,就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面,“姐姐。”
“什么?”明帘有些不解。
他们是神,当然和人类的伦常不一样。可仔细想想,她如今也偶尔会去人间看一看新奇的玩意,入乡随俗也觉得并不坏。
这好像也能理解,于是明帘摇了摇头道:“若是你喜欢这么叫,也可以。”
总归,她对任何事情都是温柔而包容的。
“要姐姐喂我。”瞿奚得寸进尺。
明帘看向不远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小朋友,只觉得瞿奚又开始对着新奇的事情感兴趣了。她习惯了他对什么都这样情绪饱满的样子,干脆伸手去拿他的筷子和碗。
但手被他握住,少年笑得促狭又无邪,“我想吃你的。”
明帘干脆收回手,拿起自己的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将面条喂给他。少年乖乖咀嚼,脸颊一下一下鼓起,野狼崽子一样锐利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温柔起来,满含着笑意。
送切肉的店家看了,笑着道:“两位是新婚的小夫妻吧?真恩爱啊。”
明帘微微失神,如今的凡人,竟然已经不认识她了。
瞿奚笑容蒙上阴翳,却还是点了下头,“这是我的姐姐,我一个人的。”他这语气,竟然有种小孩子在炫耀玩具的得意和幼稚。
店家见他点头,偏偏又说是姐姐,一时之间面色古怪。
小镇狭隘,两人明显不是镇子里的人。
几乎是一瞬间,两人就被当成私奔的兄妹,店家看向明帘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鄙夷。明帘对此心知肚明,却只是避开对方的目光,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瞿奚,“不要胡闹。”
少年原本阴郁的面上,最后一丝笑意散去。
他们非但认不出创造他们,庇护他们,甚至让出世界主宰权的明帘,还敢用如此龌龊嫌恶的目光看她。没有神女明帘,他们这些肮脏低贱的玩意,恐怕连拥有意识都不配。
“你在想什么?”瞿奚骤然开口。
阴冷的嗓音响起的一瞬,面前的店家如被人从内部引爆一般,炸成一蓬血雾弥散开。
破碎的内脏血肉淅沥满地,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开。后知后觉的客人一声尖叫,看向两人的目光如看恶鬼,恐惧而厌恶地慌逃开!
160 阿奚
明帘抬手,一把拉住瞿奚。
少年一愣,回过神看向明帘。明帘朝他摇头,语气有些冷,“瞿奚,你是半神。”神应该普爱苍生,不能感情行事。
“我……”瞿奚几乎咬牙,“可他们用那种眼光看你!”
明帘不能理解瞿奚的愤怒,她语调平静,和他讲道理,“他们误以为我们是驳伦私奔的兄妹,这有违伦常道德,自然会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们。”
瞿奚不说话,恼怒却掩盖不住。
“阿奚,你要学会和凡人一样,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和情绪。”明帘并没有责怪他的意识,从塑造他伊始,她就只赋予了他欲望,“若是不加遏制,你迟早会有一天,运用自己的力量毁掉很多东西。”
就像刚刚那个凡人一样。
明帘叹了一口气。
谢平芜觉得,明帘和她想象中那个温柔的前辈,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她甚至能感知到明帘面对死去的凡人时,生出的愧疚、悲伤、不忍……乃至愤怒。
可她却又没有失控,仍旧像是教导犯错的小孩子一样,试图教导瞿奚。
因为逝者已矣,来者犹可追。
“我不会!”瞿奚固执道,他伸手亲昵地摸少女的脸颊,捧起她鬓边发丝,迎着她尚有些迟钝的目光吻下去,“姐姐,你这么喜欢他们,我不会毁掉他们的。”
明帘皱眉,从未有人这样冒犯过她。
但他这样虔诚的目光,令她回忆起那些灼热信仰她的初代凡人,于是温柔地摸了摸瞿奚的头,“当初那么多人和鸟兽,如今竟只有你还留在我身边呢。”
她这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远远算不上难过。
瞿奚眸色暗了暗,垂着眼看乌黑的发丝从指缝间漏下去,他吻了吻带着余香的指骨,劲直踩着满地血肉走过去抱住明帘的腰,“我和姐姐一样永生,自然永远在一起。”
明帘身上是浓郁的草木苦香,他却怎么也闻不够。
若是可以,他真想和她神魂交融,永远分不出半丝缝隙来才最好。
他唯一的欲念,是她。
他的一切情绪为她而生,想要占有、囚禁、亲吻、吞食她,却又想爱护、陪伴、拥抱她。
“永生吗?”明帘喃喃。
她垂眼,手指掐算什么。片晌,她淡淡苦笑了一声,抬手将满地的血肉洗去,淡淡开口,“走吧,好多年没有去到处看一看了。”
或许再过一些年,她便不能看到由她亲手创造的山川河海。
谢平芜知道明帘掐算出了什么。
她掐算出了一场天灾,这场天灾会毁灭整个华胥境。若是明帘想要华胥境的万千生灵活下来,那她作为这片天地的守护神,则会趁此寂灭。
华胥境已经隐隐出现了新的天道规则,和明帘相悖。
她和整个华胥境,再也无法同容。
可对于慈悲温柔的神女来说,她能理解这世间鸟兽虫鱼、凡夫俗子的欲望与渴求,所以从没有将它们视作蝼蚁。如果只能寂灭一个,那她必然会选择自己离去。
爱黎民胜于己身者,谓之圣人。
爱苍生万物胜于己身者,则是神明。
“好,我陪姐姐去看!”瞿奚似乎很高兴,他像是狼崽子一样蹭了蹭明帘的脖颈,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回去故里荒原,开始收拾东西。
明帘的东西不多,她本以为瞿奚的东西会很多,结果竟然只找出一堆她曾夸过两句的东西。
不知为何,连带着谢平芜都有些想笑。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成果二百五。
但瞿奚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坐在明帘身后,翻出从凡人那买来的铜镜,伸手给明帘绾发。漆黑如缎子般的发丝蜿蜒流下来,没有半丝装饰,却仍衬得神女沉静安宁。
瞿奚笨手笨脚地给她梳头,然后将头发在脑后挽起一个低髻,拿簪子钗子固定装饰,又系上丝带打理整齐。
乌黑的发丝规整了许多,明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摇了摇头。
像是配合幼弟玩家家酒的长姐。
“姐姐喜欢这套绿色的裙子,还是这条蓝色的?”瞿奚取出两套叠得整齐的裙子,摊开来,歪头给她看,“我觉得姐姐穿蓝色的好看。”
明帘看了一眼,“那便蓝色吧。”
“那姐姐换上。”
明帘点头,伸手拿起来衣裳,抬手解开腰间带子。少年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修长洁白的手指上,不经意间喉结微微滚动一下,眸色暗了三分。
她毫无觉察,脱下外衣。
单薄的肩头披着垂下的发髾,明帘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温和清冷,便越是衬得那截裸露在衣襟外的脖颈分外动人。谢平芜看得头疼,恨不得上去将瞿奚那老色批打出去。
事实上,真有……东西这么做了!
春温嗡鸣一声,自动出鞘,凝出一道嚣张的剑光就对着瞿奚的脸怼了过去,唰唰唰几道剑光上下左右来回将瞿奚的脸来了一堆耳刮子。
谢平芜:谢谢,爽了。
看着瞿奚蹿出去,明帘摇了摇头,随即轻笑了声,“看来春温快要化出剑灵了,只是……”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但谢平芜知道,她想说的是,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那一日,看着春温化出剑灵和她交流。毕竟,天劫似乎已经很快就要降下了。
若是瞿奚想反抗,其实春温也制不住瞿奚,谢平芜忽然想到。
明帘换好衣裳,当真对着镜子看了几眼自己。人间贵族少女的装扮,华贵又端庄,还有几分娇俏灵动,衬得她腰肢纤细脖颈修长,行走间裙幅如水流动。
她拨开帘子,对着桃花树下和春温打架的少年笑,“阿奚。”
瞿奚蓦地抬眼。
风吹得桃花簌簌落了他满身,少年指尖架着雪亮的剑锋,眉梢三分桀骜,乌黑的眼底在一瞬间亮起光来。他看着她,猝不及防令春温割破他的下颌,蜿蜒血迹汇入衣领。
他像是不知道疼般,片晌,才轻声嘀咕,“我该给姐姐准备一身红色的衣裳的。”
“什么?”明帘道。
瞿奚径直朝她走过去,弯眉笑了笑,“说姐姐是我眼中最好看的人。”
——
在准备完结,比较仓促,但是会尽量把主要的坑填上。
161 小蛇
明帘笑着摇头,觉得瞿奚小孩子气。
“已经很好看了。”明帘道。
瞿奚劲直朝她走来,伸手扶她头上他亲手雕的桃花簪,随手把春温丢开,“姐姐的这把剑,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春温快生出剑灵了。”明帘温柔地接过春温,指尖拂过雪亮的剑刃,锋芒毕露的剑光璀璨至极,“看来天地运转的规则,就是万物生出灵智,不再迷惘。”
瞿奚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没说。
两人带上行礼,离开了故里荒原。
身后的茅屋小院立在风中,无言地目送两人远去,四处涌过来的发光小生物不舍地缠着明帘,亲吻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谢平芜却没有从明帘身上感知到什么不舍。
她的情绪永远是淡淡,不太在意旁人的遗忘,自然也不太在意所谓的不舍。这与五千年后,谢平芜认识的明帘前辈不太一样,此时的明帘更有神性。
之前的小镇和往日一样。
明帘做凡人打扮,身后跟着瞿奚。
来往的路人都会朝她看几眼,无法移开目光。明帘对此视若无睹,反倒是她身后的瞿奚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拿了斗笠递给明帘,“姐姐,戴上。”
“戴上影响我看东西。”明帘皱眉。
瞿奚:“可他们看你!”
“这有什么?”明帘不解,她微微抿唇,扫了四周一眼,“他们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瞿奚就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幼稚鬼,他自顾自将斗笠戴在明帘头上,自己低下头凑到斗笠沿里去,目光灼灼盯着她,“可我只想一个人看姐姐。”
“胡闹。”明帘叹息。
但她也没有在这么点小事上和瞿奚吵架,干脆带着斗笠往前走,一直路过集市时,她才皱眉停下脚步,“那条小蛇,很痛苦。”
“人吃禽兽,很正常。”瞿奚道。
但明帘往前走了几步,看向笼子内的绿色小蛇。
那小蛇奄奄一息,被剖开了肚子,一根稻秸秆连通着它的肝脏,胆汁一滴一滴从稻秸秆里流出滴落在陶碗里。墨绿色的胆汁被血水侵染,透出红红绿绿的诡异色彩,中间还满是碎裂的内脏渣。
“它开了灵智。”明帘轻声道。
少女伸手,将手落在小蛇跟前。小蛇本能伸出毒药,咬在明帘的手腕上。但明帘面色不变,神血渗入小蛇的口中,腰腹处被剖开的伤口一点一点好起来。
等到小蛇好了很多,明帘才将它拿起来。
谢平芜看着明帘丢出银子,带着小蛇远去。小蛇盘在她手腕上,乖巧得像是一只碧玉桌子,实则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息虞害怕极了,她从未感知到这样强大的力量。
明帘给她喂了好几次血,息虞终于化身成为一个呆呆笨笨的少女。她亦步亦趋跟着明帘,看着神女清冷温柔的背影,结结巴巴开口,“我想跟着你……”
“你该回去找你的家人。”明帘只是摇头。
息虞一下子缩起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渗出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明帘,却笨嘴笨舌地说不出挽留的话。
瞿奚看她的目光,太可怕了。
满是阴冷的杀意,仿佛只要她再说一句什么,他就能立刻捏碎她的脑袋。但他变脸也变得很快,一把挽住明帘的胳膊,明明比明帘高一个头,却还低头凑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颈窝,“只有我可以跟着姐姐的。”
“你少说些吧。”明帘摇头,似有些无奈。
但也确实,没有反驳瞿奚。瞿奚闻言,乖顺的表情微变,挑衅地对着息虞一笑,指尖勾着明帘的发丝又蹭了蹭她,语调拖长,“姐姐——”
息虞水灵灵的眼睛登时蓄满泪水,眼巴巴看着,“神……神女……”
“你跟着吧。”明帘道,她伸手摸了摸息虞的脑袋,轻声哄道,“不过跟着我,我没办法教你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往哪里,你先想好。”
“没……没关系的!”息虞斩钉截铁。
她抬起手,一抹自己的眼泪,对着明帘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同族欺辱她愚笨,凡人图谋她的胆汁。只有明帘前辈,这么温柔又这么强大,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她想要一辈子追随明帘前辈。
哪怕……哪怕只能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明帘的笑容依旧温柔,只是似乎带着几分惆怅,“那便陪着我走下去吧。”
“嗯,好!”息虞激动得简直要流眼泪了。
但一回过神,察觉到瞿奚阴恻恻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等了一会儿,她还是壮着胆子抬起脸,回望回去,固执地不肯再避开眼睛。
神女说了,她可以陪着神女的!!
“呵。”瞿奚冷笑一声,转身追上明帘的脚步,伸手抓住明帘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炫耀似的对着身后的息虞晃了一下,“明河快要枯竭了,人间会有一场大旱。”
“我们去看一看吧。”明帘说道。
后面的事情,在谢平芜眼里变得非常迅疾。
这场干旱越来越厉害,凡人颗粒无收,不少飞禽走兽饿死在山林当中。蝗灾频频爆发,紧接着来的就是瘟疫,整个华胥境四处都是死人。
哪怕明帘是神女,也无法干涉天劫。
她带着瞿奚和息虞,用神力幻化成雨水,消灭蝗虫和瘟疫。可在天劫面前,明帘的神力受到限制,哪怕她前一步刚给明河带来涨潮的河水,下一步河水就会不受控制,冲散堤坝。
蝗虫死去,更为恐怖的甲壳虫飞来,甚至攻击人类。
至于瘟疫……
随着泛滥的河水、漫天飞舞吞食人肉的甲壳虫,变得越发严重。天劫步步紧逼,整个华胥境朝着越来越不好的方向发展,而明帘的神力几乎耗费殆尽,越来越失去天道的主宰权。
谢平芜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能感同身受创世神女的悲伤。
她爱世间万物,爱整个完整的华胥境。
整个华胥境,耗费了所有的心血,她不忍心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毁灭,于是竭尽所能耗费自己的神力去挽回一切。
哪怕她自己一日比一日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