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炸掉
谢平芜就明白了。
这是想趁着鲁沉还没来,没人能给她撑腰,赶紧先把她杀了一了百了。
毕竟,从她进入长青宗之后,谢凛一直没有机会杀了她。
谢家的子弟押着谢平芜,早就围在集市四周的凡人义愤填膺,抓起早就准备好的烂菜帮子和臭鸡蛋还有石头菜刀,
疯了一样地往谢平芜身上砸。
谢平芜就挺无语的。
直接扔刀要是误伤了路人多不好。
“杀了这个魔物!”
“杀了她!”
“快烧死她,快烧死这个畜生!”
“不能这么直接杀了她,我们全家五口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全都被吸成干尸了!”“谢家主,杀了这个魔物啊,我们恨这个魔物!!”
谢平芜从未对这些人抱有希望,当然也不会因为这样浓烈的恶意难过。
她踩过地上的烂菜叶子,
雪白的云履纤尘不染,
淡青色的广袖被风吹动。
从一片喧哗的谩骂声中,谢平芜眉都不眨,只是从容地往前走。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在了她身上,谢平芜也只是拂掉,不曾多看四周的人一眼。
谢凛站在高台上,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谢平芜,你在十日内吸食白日城三千余名凡人的鲜血,死不足惜。”谢凛带着质问的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短短十日,足有三千余人。
这些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啊!!”
谢平芜在思考,怎么在群情激奋的情况下,拖到鲁沉赶到。
她抬眼,看向谢凛,神情平静温和,“证据呢?”
底下喧哗声很大,几乎要淹没谢平芜的声音,但她只是固执地扫了所有人一眼,然后问道:“你们谁见到了,
是我。”
底下安静了一瞬间,随即谢家的一个少年道:“白日城有我们家主坐镇,除了你以外,没有一个魔修。”
谢平芜轻笑,“如果谢凛没有杀我的父亲,我也是谢家的少主呢。”
少年噤声,看向谢凛。
“阿宁,出来作证。”谢凛冷声道。
果然,片刻后走出来一个状若呆傻的小孩子,手里捏着一颗脏兮兮的糖,指着谢平芜道:“我看到了,前日晚上,谢平芜吸食了东街的好几个人。”
谢平芜没有灵力,扫了谢凛一眼,“万一他做假证呢?”
谢凛冷笑。
“你难道不知道,使用搜神符对一个凡人小孩有多大伤害?”谢凛握着腰间的剑,看起来威严而正义,
“他做了证,
你便要因此记恨他,
好让我用搜神符弄丢他半条命?!”
谢家的搜神符可以检查别人是否说了假话,但是过程极为痛苦。
如果是凡人,五识又受损,确实可能丢半条命。
可是关键是,这个小孩看起来呆傻,多半就是谢凛用搜神术给他灌输了假的记忆,就算是那搜神符检查也检查不出来。
他这人,一贯缜密,污蔑人也要让证据充足。
果然,底下的凡人都叫了起来。
“家主,我们相信您,快杀了这个魔物!”
“不杀这个魔物,我们的亲人死不瞑目啊!”
就在这时候,谢平芜袖子里的符纸微微发烫。
谷鲡
她稍微紧张了一点,耳边果然传来杜秋生的密音,“阿芜,拿三命钱破开身周的禁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谢平芜松了口气,“好。”
她双手被束缚了,只能低声念出六爻卦象,果然三命钱飞出袖口,四周禁制在一瞬间消失。
春温自动出鞘,一剑荡开身边的谢家子弟。
天边一道明亮的剑意亮起,青衣少年御剑飞入人群之中,径直朝着谢平芜冲过来,“阿芜。”
谢平芜伸手抓住杜秋生的手,跃上仙剑。
启源发出一阵清越的剑鸣,谢家诸人手里的灵剑被压制了片刻,一时之间无法抽出剑来进攻。
不过片刻,谢平芜却已经上了剑,朝外而去。
谢凛抽剑追来,四周空间在一瞬间被叠拢,眨眼间便追上了杜秋生跑开的距离,一道浩荡的剑意朝着谢平芜攻来!
杜秋生的启源化出一道明亮的剑意,直直击过去。
却仍然抵不过谢凛。
春温自动出鞘,不需要谢平芜操控,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出极为明亮温和的青色剑意,劲直对着谢凛的灵剑而上。
这一剑,日月失色。
带着锈迹的仙剑迸发出难以言说的温和光芒,山川日月都仿佛与之共鸣。
光芒温柔而慈悲,在一瞬间,抹平了谢凛剑上的杀意。
谢平芜的剑,并非主杀伐。
这是一把能抹平一切的剑,能护主,亦能救人。
杜秋生喃喃,“这就是圆圆说的……春温吗?”
他的眼底迸发出难以言说的向往,最后看向谢平芜,给谢平芜注入灵气想要解开她体内的禁制,却一时解不开。
“是谢凛亲自封的灵力。”谢平芜解释了一句。
杜秋生只好作罢,他很想看看,仙剑春温被主人操控时,又能出现多大的力量。
话音刚落,宋晚照的声音就从头顶上响起。
一片阴翳在众人头顶投下,使得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上方看过去。
宋晚照从云枭侧面的窗子伸出脑袋,使劲对谢平芜和杜秋生挥了挥手,大声道:“阿芜,杜兄,我开云枭来炸谢家了!”
谢凛的表情很微妙。
谢平芜一下子就笑了,接住飞回来的春温,春温暴乱的灵力一下子涌入她体内。
谢凛封的禁制竟然也在这一瞬间解开了。
她御剑和杜秋生飞上云枭旁边,三人十分默契地击了个掌,在底下吵嚷的凡人惊呼声中,开口对谢凛道:“谢家要么放出谢平芜,要么,我们就炸了谢家!”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年轻人嘛,放狠话就是要有气势!
就是要敢做梦!
谢凛的面色很古怪,白日城驻守的不知谢家,所以在谢家的范围外自然没法拦截云枭。
但是这里是集市口,不是谢家的地盘,所以宋晚照开着能放炮的云枭来了都没能拦截住,就这么到他头顶撒野了。
“黄口小儿,岂敢放肆。”
谢凛一甩广袖,道袍被御剑的风带起,长发拂动,自有谪仙风骨。
“诛!”
——
谢家主大型装逼现场。
133 问心
眨眼间,谢凛便飞到三人面前,一道凛冽剑意结成,带着锐意朝着三人而来!
下方围观的修士与凡人具是惊呼,谢凛主修符、辅修的才是剑。所以哪怕他是修仙界第二人,也很少会有人觉得他的剑意会这样恐怖。
“有谢家主这样的强者,我们白日城才会这样安全。”
宋晚照的云枭霎时结成结界,
将三人拢在其中。
杜秋生的启源剑意雪亮,快如惊鸿,搅动身周灵气朝着谢凛的剑意迎了上去。
春温紧随其后,青色剑意带着压迫,霎时间便灭掉了谢凛一半剑意。
好在谢凛还要脸,给下面的凡人整了个结界。
三道剑意撞在一起,四周一片明亮,光华几乎照亮了整个白日城。
轰隆一声巨响,
四周云卷云散。
三个少年都吐出一口血,
云枭散了架,宋晚照被杜秋生拉上剑。
“好强,一剑都打不过。”杜秋生低声嘀咕,有些恼怒。
谢平芜抹了口血,心想作为龙傲天,你就算是打不过也会发生奇迹,有什么好慌的。
话是这么说,谢平芜心里也是没有底。
“跑啊。”宋晚照往嘴里塞了颗丹药,防御法器不要钱地往外丢,“我套了十几层防御法器,至少能挡住三剑。”
说到这里,宋晚照痛心疾首,“差不多得花一座灵石矿的钱,我爹知道能打断我两条腿。”
谢平芜没忍住笑了一声。
“那快走吧。”谢平芜说了句,和杜秋生对视一眼,一起出剑。
宋晚照带着三人朝着白日城外的方向冲,
只是才冲了不到一寸,就被谢凛的符阵给困住了,霎时间动弹不得。
第二剑紧随而至。
三人身边的法器噼里啪啦坏了一小半,防御瞬间少了好几层,越发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怎么回事?”宋晚照有点慌了。
谢平芜和杜秋生朝着身下的灵剑输入灵气,灵剑朝外又缓慢跑出一段距离,随即又跑不动了。
而谢凛的第三剑朝着三人劈来,一剑便劈散了剩下的一大半防御法器。
看着仅剩的两层摇摇欲坠的结界,三人都慌得一批。
“不是能挡三剑吗?”就连杜秋生,都有些恐惧了。
强大的力量会让人向往。
可过于强大的力量,却只会让人恐惧。
宋晚照慌得一批,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咬牙道:“……也就差了一剑。”
杜秋生也不说话了,三人握着剑,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只有底下的谢家修士嚣张了起来,“魔物,竟然还敢在我们家主面前嚣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三人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但是总不能看着谢平芜被谢凛污蔑后绞杀。
“我再使用一次三命钱。”谢平芜口中鲜血溢出,被巨大的灵力绞得几乎不能动弹,
“这次,一定要立刻使用传送阵。”
杜秋生双目充血,点头。
谢平芜面前抽出三命钱,
起卦。
一瞬间,谢凛布下的束缚阵失效,杜秋生以血画完传送阵最后一笔。
三人霎时间消失在原地。
谢平芜才松了一口气,传送阵便碎了。
三人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下来,堪堪落在了白日城城楼上,回头便能看见击破阵法的一道残余剑光。
修为察觉实在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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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秋生伸手拉住两人,好在宋晚照的防御法器起了效,三人都没受大伤。
却也跑不动了。
谢凛缩地成寸,几步便走到三人面前的城楼上。
“你们两个也和谢平芜这样的魔物混为一谈,我也只能代你们师门,扫除败类了。”谢凛话音刚落,剑光再次朝着三个人袭来。
“完了。”宋晚照叹息。
杜秋生也低吼道:“可恶。”
只有谢平芜抽出腰间的春温,不闪不避迎了上去。
明帘温柔的嗓音犹在耳侧,“静心叩灵台,持剑问苍生。”
城楼上风声激荡,层叠云雾犹如浪海。
谢平芜漆黑的长发被风卷起,远处朝阳从山峦中浮起,明亮温暖的光华照亮白日城,阴翳四散消失。
“持剑——问苍生——”
谢平芜抬眼,手中青色的剑光径直冲向谢凛的剑光。
“谢凛,你的道心,受得住天道审问吗?”谢平芜垂着平静慈悲的眉眼,温柔到近乎冷漠的语气,问他。
谢凛自然不想回答这种废话。
杀人便是杀人,问他道心作甚。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名利权势。
可他心头还是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恐惧,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我……我为了私欲……”
只是话还没说话,谢凛已经双手结印,给自己上了一层禁言术。
只是他的禁言术并未起效,反而反噬,谢凛咳出一口血,险些就要继续说了下去。
他毫不犹豫,蘸血再上了一层。
但大乘期大能的话,即便是声音不大,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谢家主说为了私欲?”
“嘘,听说那个女修是前任家主的女儿,污蔑家主说是杀了她父亲,才登上家主之位的。”
“不过,刚刚那一招,就是传说中的【问心】吗?”
这回没有人敢说话了。
众所周知,【问心】这一招是代替神来叩问修道之人心思是否端正。
修仙界的所有人,就算是飞升了,也不过是仙。
所以,无论是人还是仙,都无法在神的面前撒谎。
如果那一招是真的【问心】……
谢平芜放完这一招,就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这一招不只是把她的灵力榨干了,还逼着她的身体在一瞬间,从四周吸取了大量的灵气来【问心】。
但她灵脉才那么粗,这么一下子,直接给她用蛮力把灵脉撑粗了。
虽然效果好得可怕。
杜秋生看着浑身冒血的谢平芜,也有些慌了,低声道:“你别动,我们带你逃就行。”
谢平芜四肢百骸都疼,疼得冷汗直冒,脑子都无法思考。
只迷迷糊糊想起,池俟被困在极南域的十几天,他浑身每时每刻都在这样渗血,他倒是一直淡定得很,还不惜被天道反噬也要用傀儡符逼她结下道侣契。
这么一想,谢平芜无端有点生气。
气得想哭。
这个狗东西还好被她踹到山崖底下了,否则别说是一个谢凛了,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人,肯定比她还惨。
134 信你
谢凛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却仍是抵不住【问心】的叩问。
他越发恼恨,手中符箓化为无数道光芒,朝着三个少年而来。
东北方传来一道霸道的剑光,霎时间斩断谢凛的法咒,只见鲁沉从大葫芦上跳下来,手中重剑截断谢凛的剑光。
“谢家主,
我们长青宗的弟子,可不是你想杀便能杀的。”
鲁沉以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把三个少年挡在身后,手里的重剑嗡鸣作响,浑厚的剑意使得气氛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谢凛神色难看,“谢平芜已然入魔,吸食了白日城三千凡人。”
“不可能。”杜秋生走出来。
宋晚照修为一般,
此时气喘吁吁,
也扶着杜秋生倔强地冒出个脑袋,“我们不信,
阿芜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即便谢平芜当真入魔,我的弟子,来轮不到谢家主指手画脚。”鲁沉一声怒喝,手中剑光凝出,朝着谢凛劈去。
谢凛被【问心】反噬,此时堪堪挡住这一招,却不敢真的和鲁沉打起来。
谢凛侧目,看向身后的谢家小辈。
小辈点头,放出信号。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谢家小辈立刻取出符箓结阵,眨眼间便将几人困在中间。
阵法隔绝灵气,将四人围在中间。
“谢平芜今日不死,我无法对白日城三千亡魂交代。”谢凛义愤填膺,划破指尖血画符,身周灵气吹动他风骨清逸的胡须,“鲁长老,冒犯了。”
符咒甫一成型,
便朝着谢平芜拍来。
谢平芜浑身都在流血,根本无法躲开。
杜秋生和宋晚照也耗尽了灵力,
受了伤,无法挡住这一击。
鲁沉手中葫芦飞出,劲直挡在了符箓前。他闪身抽出重剑,御风而起,一剑朝着谢凛的符箓劈去!
谢凛却面露得色。
只见那符箓化为两道,一道挡住了鲁沉的攻击,将鲁沉束缚其中。
另一道则化为血色,对着谢平芜的灵台飞来。
“你们长青宗不肯放弃她,我只能如此了。”谢凛冷笑。
血色符咒爆发出不详的光芒,化为数千道绞杀咒术,铺天盖地地朝着谢平芜刺去,竟然是用了全力想要杀了谢平芜。
三人都是大惊,却都措手不及,紧张地侧目看向坐在地上的谢平芜,“阿芜!”
少女青衣染血,抬眼。
春温出鞘一寸,青色光华微微亮起。
只是她的剑还并未全部抽出,
白日城的结界便被撕开了一道,
使得城内灵气猛地泄出,带动一阵狂风。
谢平芜的眼前出现一只修长清瘦的手,按住了她拔剑的右手。
少年身上仍带着甜腻的血腥味儿,漆黑的玄色衣摆微凉,从她手背上划过,最后她的手被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握住。
她眼睫颤了颤,抬眼看向池俟。
不知道为什么,谢平芜觉得自己忽然变得有点矫情,莫名有点想哭。
她这人从来不是矫情的小姑娘,很少情绪波动,如今想想,兴许只是没有遇到足够在乎的事情和人。
“这样保护我,值得吗?”池俟的目光落在谢平芜渗血的肌肤上。
在极南域的十几天,他就是这样渗血。
疼得厉害,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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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从来都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几乎没有不受重伤的时候,所以忍得住,却也觉得很不好受。
谢平芜不像他,她光风霁月被人珍视,不该受这样的折磨。
“自然值得。”谢平芜咳了一声。
池俟指尖血丝拢住万千绞杀咒术,拢起来束缚在股掌之间,抬手间朝着谢凛反击回去,这才伸手把坐在地上的谢平芜抱进怀里。
她实在是太疼了,忍不住半阖上眼。
呼吸都尽量放松,呼一口气都会抽着疼。
池俟将魔气逆转为灵气注入谢平芜体内,将她的身体修复了几分,才看向谢凛。
谢凛看见池俟,脸色古怪。
不过,早就守在白日城外的所有仙盟长老早就等着池俟了,几乎眨眼间便御剑出现在四周,将池俟和谢平芜围在中间。
谢平芜靠在池俟怀里,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在过去的二十二年人生里,谢珈都是一个人。从有记忆开始,父母就更多陪伴在妹妹身边,后来上学之后,她也只是独来独往。
到大学毕业就更孤僻了,她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城市里,对着一台电脑写文,几乎和所有人断了来往。
她习惯了一个人的世界,自然也不会想过,自己也会依赖别人。
“……我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干?”谢平芜躺在池俟的怀里,还觉得有些不自在。
毕竟围在四周的,全都是些顶级大佬。
池俟一个人和几十个顶级大佬干架,想想就很刺激。
不过上次在极南域,也几乎是他一个人干架,谢平芜对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但是上次她起码还能跑路,但是这次连跑路都得池俟抱着。
就比较汗颜。
“你若是信我,”少年的嗓音有些紧,垂下漆黑的瞳仁看谢平芜,唇边浮起一点笑意,“你信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谢平芜觉得他黑沉的眼底藏着几分隐隐的光亮。
叫她心头不由微跳。
谢平芜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慢了半拍道:“我若不信你,做什么把你踹下山崖。”
说到这个,谢平芜也有点生气。
怎么就这么多疑,她险些把命都交代在谢凛这里了,这个狗东西还要来试探她信不信她。
却没意识到,自己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情绪。
池俟垂下眼睫,不敢被谢平芜窥见他的眼神,只是将怀里的少女又往身侧拢了拢,语调冷而沉,“我知道阿芜信我。”
“哼。”
她嗓音本就温柔,一贯是从容沉静的模样,生气起来倒有些别样的可爱。
池俟看着谢平芜,按捺了想要翘起来的唇角,只是黑沉的眸子生动起来,半晌才似笑非笑地睨了谢平芜一眼,“想去哪?”
“你能不能突破重围,闯进谢家的藏书楼?”谢平芜想起了明帘的话。
池俟沉默了片刻,“好。”
谢平芜到底不傻,随即意识到,这次加了谢凛,能逃出去都算是好运。
她连忙抓住池俟的袖子,“不急,我们暂时不出白日城即可。”谢平芜抿唇,想起藏在藏书楼里的命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没有你的性命重要。”
——
爱情的酸臭味罢辽(其实按我原本的剧情走向是芜妹自己成长一下的,但是写到这里了,池俟肯定不可能丢下芜妹一个人,然后就变成这样了,滑跪.jpg)
135 婚礼【给秦雁安的万赏加更】
少年忽然垂眼看向她。
谢平芜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猝不及防和池俟的目光撞上。
她没由来慌乱,却也只是避开,随即平静下来,抽出袖子里的三命钱道:“这个用来破除阵法,能够节省许多灵力。”
小阵法甚至不需要输入灵力,但是这样的大阵不行。
鲁沉的三命钱,
算是修仙界有名的法宝。
如今想来,在秘境试炼结束之后,鲁沉将这样重要的法宝给谢平芜,大概就是猜到了现在的局面。
只不过,鲁沉想保的,只是谢平芜罢了。
她若是想,
确实是能全身而退的。
无论是杜秋生宋晚照,
还是鲁沉邱寰宇,
都会挡在谢凛前面保护她。
但谢平芜偏偏愿意站在他身侧,不惜挡在他前面。
“好。”
池俟接过三命钱,以魔气破开阵法缺口,无数遮天蔽日的腐鸦从城外的乱葬岗飞来,绞散被符箓凝结成的咒术。
黑衣无风自动,无数血色的古老符文从池俟身周浮现。
和所有里写的一样,池俟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山崖下继承了魔神的一部分记忆,学会了上古魔神咒术。
他现在可以更好地使用魔神之力了。
谢平芜躺在人形大杀器怀里,觉得这个世界玄妙如斯。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想着杀了池俟拯救世界,结果现在躺在池俟怀里被池俟拯救,可以说是非常狗血了。
腐鸦被阵法攻击成一片血雾,池俟立在朦胧的血色中间,魔刀化为数百道刀光,劈向阵法。
三命钱被抛出六爻卦象,
使得阵法霎时间消失。
正道修士察觉到阵法失效,剑光破空而来,
朝着池俟刺来。
渡劫乃至大乘期数十修士的全力一击,就算是白日城被加固了阵法,四周也是一晃,城中不少房屋坍塌。
池俟身周血色咒印祭出,硬生生接了这几十剑。
好在池俟提前护住了谢平芜,谢平芜觉得,这场面真是比核武器还刺激,至少核武器没有这么多花样接连移山倒海。
“走。”她赶紧提醒了池俟一句。
但池俟已经启动传送阵,带着谢平芜离开了这里。
片刻后,两人进入了一个小院子。
池俟踉跄一下,咳出一口血来,抱着谢平芜靠在了院子内的桃花树下。
谢平芜也顾不得浑身疼痛,连忙伸手给他顺了顺气,低声道:“若是安全了,你赶紧去疗伤。”
这才几天的时间,就算是他跌入山崖学会了部分咒印,修为也不可能突飞猛进到能一个人单挑几十个渡劫大乘。
池俟没说话,只是抱着谢平芜进了房间,将她放在了床上。
她还想说话,
池俟便给她贴了一张傀儡符,冷声道:“睡觉。”
谢平芜被迫陷入睡眠,身周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了。
见青衣少女睡了过去,
池俟才弯腰咳出大口大口的血,几乎止不住地呕血到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他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床沿,半晌,才止住了吐血,勉强站起身来。
池俟想坐在床沿,目光却落在自己又在往下滴血的黑衣上。
他沉默片刻,只是立在床边,将魔气逆转为灵气注入谢平芜体内,将她被春温撑得几乎碎裂的灵脉修复了一部分。
逆转出的灵气排斥他这具伤得极为严重的躯体,使得池俟终于撑不住了。
他的眼前发白。
疼意从四肢百骸漫出来,疯狂地在脑海里叫嚣,几乎撕扯着理智。
谢平芜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起,陷在噩梦里挣扎,“……池俟。”
池俟回过神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又倒下去,他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地伏在床边去看谢平芜。
她好像做噩梦了。
其实池俟见过谢平芜睡觉的样子,除了掉落山崖那次,她每次都睡得十分安稳宁静,不像他那般噩梦缠身。
“我在。”他不大爱说话,只是见她做噩梦,有些不知所措。
谢平芜在梦里没有继续说话,自然也没人听见他的回答。
但池俟只是看着谢平芜,目光专注得有些古怪。
池俟的眼底生出一点疲倦,下颌枕在胳膊上,仍是看着谢平芜。他从前很不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尤其是女子,极南域那样的地方,漂亮的女人都肮脏得叫人作呕。
可他偏偏也生了张好看的脸。
每次照镜子或是汲水时,池俟都有种,毁掉这张脸的冲动。
只是世人愚昧,总容易被他这种好看脆弱的脸欺骗,他便觉得留着,也顶多是有些恶心自己而已。
直到,他发现谢平芜也会被他刻意展露的脆弱欺骗。
如今见她真的担忧他,他又反而怕她因此担心。
池俟不明白这样古怪反复的情绪,却只知道,谢平芜很重要,重要到扰乱他的心神与目标,他仍旧甘之如饴。
“阿芜……”
谢平芜睡得很沉,却忽然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触发彩蛋,咒术失效。
随即任务:入池俟的梦境,让他在梦中心想事成。
任务时限:半个时辰。
提示:若宿主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当场灰飞烟灭。”
她一下子就被WC这狗系统给气醒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口吐芬芳,她就跌入了池俟的梦境,房间四周变成了长青宗池俟住的小院子。
院子里的桃花树还盛开着粉色的桃花。
风一吹,簌簌落下来。
谢平芜手里挽着一把玄铁剑,桃花落在她的眼睫上,抬眼时掉了下去,她的目光就落在从院子外走进来的池俟身上。
他穿着长青宗弟子的校服,雪白云纹长衫外套着一件湛蓝褂子,袖口绑起,衬得小臂修长洁白,束腰的腰带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形,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有股利落干净的少年感。
谢平芜不明所以,只好不说话。
鲁沉却急匆匆从院子外闯进来,一把大嗓门,“你们道侣大典穿的衣裳,我可没钱定制,自己赶紧攒钱啊!”
谢平芜手里的剑哐当落地,“……啊?”
“师父,你胡说什么?”池俟也皱眉,似乎有些恼怒。
可惜梦境里的鲁沉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摆了摆手道:“为师足足花了一百块灵石买请柬,足足是我全部的家底。这婚礼,你们就算是不想,也得给我办!”
谢平芜沉默了,心想这难道是鲁沉的梦境。
鲁沉还在逼逼赖赖,“赶紧把婚礼办了,我还等着收礼回本呢,再不回本我这个月又要去故里荒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躲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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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们想下本看啥题材,我可以摸鱼的时候存下稿,当然这本书不会这么快完结,大家不要慌,还有好几个副本QVQ)
136 低头
不用躲债。
——鲁沉的毕生梦想,这倒也没错。
谢平芜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只好看向梦境的主人。
池俟也皱着眉,似乎不大高兴。谢平芜见他如此,立刻开口试探道:“小池,你想做什么?”
桃花瓣落在少年的白衣上,他握剑的手有些紧,
却好半天都不说话。
鲁沉风风火火进来,又风风火火跑了。
小院的门哐当关上,四周归于安静。
池俟往前走了一步,谢平芜眼见着他肩头的桃花瓣跌下去,池俟却忽然按住谢平芜的肩膀,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在想,
如何成为阿芜的道侣。”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一样,
砸在了谢平芜心头,带起一片涟漪。
她呆了片刻,总觉得这句话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有点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了。
谢平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靠在了桃树上,无法再退。
为了缓解尴尬,谢平芜开口探讨道:“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要么你找个温柔可爱的小甜妹,我帮你撮合一下?”
众所周知,病娇疯批和温暖小太阳适配度最高。
“不要。”池俟似笑非笑。
大概是在他的梦境里的缘故,他抬手便将谢平芜手里的灵剑夺走,握住她的腕骨,淡声道:“杜秋生说,只有道侣是可以合榻而卧,永不分离的。”
谢平芜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因为现实里的池俟不爱说话,以至于他的心思格外难猜,比起青春期的敏感少女还叫人难以捉摸,
此时他却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谢平芜抓紧机会问道:“……所以?”
看他这么风清月白的耿直模样,谢平芜觉得,他说的合榻而卧说的就是之前两人不小心睡在了一张床上。
池俟这人虽然阴郁偏激,但肯定不会无耻到馋她身子。
果然,池俟乖乖回答道:“想永远和阿芜在一起,不分开。”
少年蓝衣白袖,长发高束,俊秀清逸的眉眼里藏着亮光。他唇边忽然弯起一点弧度,颊边竟然有一个可爱的梨涡,低声道:“阿芜,好不好?”
谢平芜看着他笑得这么乖这么甜,觉得自己仿佛在犯罪。
但是这个梨涡实在是太可爱了。
贼他娘的可爱!
救命为什么一个阴郁反派眼里带光笑起来的时候,比杜秋生这种正道之光还要阳光明媚可爱乖巧一万倍。
“这就是你不爱笑的缘故吗?”谢平芜眨眼,伸手按了按他脸侧的梨涡。
少年的眼底的羞涩一闪即逝,却仍旧被谢平芜捕捉到了。
谢平芜忍不住起了坏心思,她按捺住笑意,刻意往前走了一步,抬起下颌坦坦荡荡地打量池俟,“原来你心情不坏的时候,笑起来这么乖啊。”
比他装乖的时候更加让人喜欢。
池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谢平芜却故意又往前迈了一步,逼得池俟倒退一步。
少年身量修长高挑,
却比成年人的轮廓要青涩俊秀几分,垂着雅致凌厉的眉眼,便有些玉山将倾的风姿。
“嗳,小池,不要想着让我当你道侣。”谢平芜从他手里抢回来自己的灵剑,和他拉开距离,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挑眉看他,“这世上那么多人,谢平芜只是其中一个。”
池俟忽然抬眼,含着亮光的眸子沉下去,蓬勃的少年朝气也霎时消去。
“以后,你还会有别的师妹、师弟、朋友、长辈会善待你。”谢平芜不希望他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只看得见她一个人,不惜一切地只抓住她。
池俟的目光冷下去。
天空在一瞬间晦暗下去,冷白的月光照落在桃枝上,漏下一寸落在谢平芜发端。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院子外传来喜乐敲敲打打。
片刻后,院门被推开。
谢平芜看见那里是一抬喜轿,而池俟朝她走来,身上蓝白的校服化为极南域穿过的那身红色新郎服。
果然,她自己的变成了女款。
长发被梳起来,全都盘在头顶,带上垂着珍珠的凤冠。
层叠的裙摆落在地上,缀在衣裳上的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彩,四周铺上红绫,显得喜庆而典雅。
她叹了口气,却没并没有多做挣扎。
既然是池俟在梦中想做的事情,又是她的任务,她还说些没用的话做什么。
谢平芜朝着池俟走出,对他伸手。
少年似乎没料到谢平芜会朝他走去,更没想到她会伸手,目光茫然了片刻,才艰涩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带着薄茧,指骨修长有力。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他牵着谢平芜朝门口走去,拨开喜轿的帘子,让她进去。
谢平芜矮下身,低头进入轿子。
只是发冠太高了,一下子撞在了轿子顶上,勾住了帘子,使得谢平芜身形一晃,往后两抢一下险些摔倒。
池俟连忙伸手扶她,却猝不及防搂住她的腰。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谢平芜,少女的腰肢窄细,身量也单薄,草木的清苦味儿自鬓发间传来。
“其实就算是不嫁给你,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池俟忽然听到谢平芜这样说。
谢平芜不喜欢这样极端的做法,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觉得一个人重要,并不是要将她绑在身边。”
在她的《白玉京》里,池俟不懂感情。
作为反派头子,其实有不少女反派喜欢他,自荐枕席简直比杜秋生那边还常见。
但是他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和属下之间也只是单纯的塑料主仆情。就她现在对于池俟的了解来说,他想要和她结成道侣,也无非是想把这个唯一的同伴绑在身边。
“结成道侣这件事,你难道就不觉得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谢平芜觉得自己对池俟真是好脾气,这要是换成谢家人,她估摸着一剑就削了过去。
池俟沉默片刻。
他当然知道要征求谢平芜的意见,可他只是试探,谢平芜便拒绝了,甚至不等他问出口。
少年偏执的眉眼里透着冷意,忽然按着谢平芜的腰,将她带入喜轿内。
帘子盖下来,晦暗的喜轿内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见,池俟抵在谢平芜耳侧,半是无奈半是恼怒道:“……可阿芜不愿意啊。”
她总是那副垂怜他的姿态,温柔良善得高高在上。
告诉他,他该去试着被所有人接纳,该礼貌周全地询问她是否愿意。
可除了她谢平芜,没有一个人接纳他。
池俟按着谢平芜的腰,使得她无法起身挣扎开,只能被他按在怀里,听池俟哑声道:“阿芜,低下头看看我……看看我,有多卑劣,做不了坦荡端正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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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俟,人不能自暴自弃。”
池俟没说话,少女看向他的目光近乎怜悯,藏着无尽的温柔包容,却唯独没有爱意。
谢平芜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可他对于谢平芜而言,只是许多朋友同门中的一个,对他的好,
不过是可怜。
池俟眼底浮出一丝晦暗,他不语,只是将谢平芜搂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独属于他的布娃娃,侧过面颊靠在她身侧。
谢平芜没有挣扎,她不想刺激池俟。
不过是被抱一抱,就当是被当成猫撸了。
喜轿晃悠,带着谢平芜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等到停下来时,
只见到一间挂着红灯笼的院子。
这院子有些熟悉,谢平芜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
篱笆内种着一大片的蔷薇花,被红灯笼的光晕照着,显得鲜艳而绮丽。
带着荧光的蝴蝶飞过来,栖息在谢平芜的鬓发边,洒下一点细碎的磷粉,又朝着池俟飞去。
池俟伸手,扣住谢平芜的五指。
他指尖冰凉,冻得谢平芜一个哆嗦。
四周没有宾客,只有布置了龙凤烛的喜堂。
谢平芜被池俟牵着,并未挣扎,只是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跪下来,拜了天地。
等到礼成时,池俟却并没有牵着她离开。
“这是一场梦,对不对?”
池俟忽然问她,问得谢平芜背后生出一层冷汗来,
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少年自嘲一笑,纤长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不过,是梦也好。”他忽然抬眼看向谢平芜,手指间魔气化为红线,眨眼间束缚住谢平芜的双手,“这样,阿芜就不知道我想将她私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了。”
谢平芜不语。
她没想到,池俟还是在沉默中变态了。
都怪那些围剿池俟的正道修士,他之前虽然偏激冷漠,到底不至于疯到想拉她沉沦的地步。
“你就没想过,我想让你也被很多人喜欢吗?”她不算是个矫情的人,此时也不免头疼起来,试图讲道理。
池俟面上嘲讽,“我从前也想。”
可所有人只会忌惮他,并不曾给他半分信任。
“还不晚……”
话还没说完,就被池俟打断了,少年身量高挑,
天生带着压迫性,抬手抱起谢平芜,
“如今想来,都是笑话。”
他不想要了。
他无法成为光风霁月的道君,也无法被正道接纳,那还求这些可笑的东西做什么。
“池俟,你个狗东西。”谢平芜生气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拉他了,可是他自己都这么自暴自弃。
她气得一脚踹在池俟腿骨上,抬手抓住他的衣襟,强迫他低头。
“你他妈不喜欢凭什么强迫我嫁给你,就因为我对你好,你就这么报复我?”
“恩将仇报,不要脸!”
“煞笔,你不喜欢我还非得强迫我嫁给你,你当我是你想抢就能抢的肉包子吗?”
谷鸑
“我呸!”
谢平芜的粗口爆得猝不及防,以至于池俟都缓了缓,才明白谢平芜的意思。
他下意识想要解释,“我不是……我喜……”
梦境在一瞬间坍塌。
系统的提示音在谢平芜耳边响起,“任务完成,奖励:易容丹一枚。”
谢平芜自然没有听到池俟说了什么,原本还有些好奇,但是听到一贯抠门的系统竟然给了奖励,一时之间有些兴奋。
“易容丹吃了,能改变气息吗?”修仙界的面貌很容易改,最难的是气息。
wc傲娇道:“那是自然。”
她放心了,将易容丹收起来。
靠在床沿的池俟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在目光触到谢平芜的那一刻,立刻避开了目光,仍旧是内敛深沉的模样,看起来冷淡而自持。
谢平芜想起命里他做了什么,就差冷笑了。
但是想想,又是池俟不要命地来救她,她又冷笑不出来了。
“这里有别的房间吗?去休息一下。”谢平芜开口道。
池俟仍靠坐在地上,目光淡淡,“没有。”
“那你在地上躺会。”谢平芜十分温和体贴,并抱起多的一床被子递给他,“来,垫床被子,睡着舒服点。”
池俟沉默着接过被褥,却并没有铺开。
片刻后,他眉梢微动,“我的傀儡符,你如何解开的?”
谢平芜哑然,她的灵力比起池俟来说,差别太大,按道理来说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解开的。
只是还不等她想出遮掩的接口,床帐便被拉下来。
池俟伸手将谢平芜推到床内,自己躺在了外侧,一张傀儡符再次贴在了谢平芜脑门上,他唇边才弯起一点弧度,“我想睡床榻。”
谢平芜瞪他,“不要脸!”
池俟却没反驳,他当真只是躺在了谢平芜身侧,闭上了眼,不多时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想来是睡着了。
他这人总是对人警惕得很,像是一把阴郁森寒的利剑,气势骇人。
此时身上带着血腥气,面色苍白地躺在谢平芜身边,半点不防备,反倒显得脆弱而单薄,像是一触即碎的琉璃。
谢平芜不想影响他睡觉,干脆也闭上了眼。
但不知怎么的,谢平芜一闭眼,就困得厉害,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原本合眼的池俟睁开眼,侧过身去看身侧的少女。这样近的距离,几乎能看到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眼窝有一层阴影,殷红的唇微抿。
原本是很柔软的长相,偏她眼底总透出明净的坚韧,所以让人觉得温柔坚定。
梦境里她指责他,不喜欢她却偏要强迫他和他成亲。
其实现实里也是,他强迫她结下道侣契。
可梦里他敢告诉谢平芜,他倾慕她,从很久之前就很喜欢她,想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现实里却不敢,他已经足够狼狈龌龊了,这样隐藏在友情同门之情下,隐晦的渴望,就像是阴沟里的蚂蟥一样让人作呕。
她对他这么好,他却想把她和他这种人人喊打的魔物绑在一起。
“可我想抓住的,只是阿芜。”
他这句话也不知是和谁说,明知少女不会醒来,胸腔里的闷笑溢出来,带着一丝嘲讽自鄙。
138 放话
谢平芜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她浑身都疼,梦里都是谢凛抄着剑在背后追着削她,她在梦里和谢凛激情对线。
竖着中指对谢凛说,“你过来啊,你不过来你是孙子!”
然后她抄起春温就反杀了谢凛,把他揍得跪地求饶,
当着修仙界众人的面承诺他就是个孙子。
……这就显得梦醒之后,一切都格外凄凉。
醒来之后,浑身的疼意就越发明显。
谢平芜瘫着,却又不得不忍着剧痛,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棵药草。
这是之前池俟吃过的那种毒药,短时间内能让人恢复灵力,但是副作用就是会浑身剧疼,
但是多疼一疼总归也死不了。
她把药草吃了,霎时间四肢百骸尖锐的刺疼向心脏袭来。
有那么一小会,
谢平芜的心脏疼得都停止跳动,半天缓过来,疼而麻木的冷意散开,她撑着难受起了身。
谢平芜将自己从息虞那得来的灵草全都拿了出来,以三命钱做了一个保护阵留下,这才写了一张纸条。
【服用,等我回来,勿寻】
做完这些,谢平芜就翻窗出去了。
果然,一出院子,她和杜秋生宋晚照的通讯符就有动静了,谢平芜连忙开始联系两人。
“城内情况如何?”
对面安静了一会,杜秋生和宋晚照的声音争前恐后地传来。
“阿芜,躲着,谢凛在整个白日城和极南域布下了困阵,你要你出去,便会触动阵法。”
“不要出现,
待在池俟身边。”
谢平芜沉默片刻,
然后回答道:“我需要去一趟谢家,做点小手脚。”
杜秋生和宋晚照都急了,“尤其是谢家,修仙界的三十几位长老全都在谢家,就等你自投罗网。”
谢平芜轻轻唔了一声,然后道:“那,我师父也在里面?”
对面似乎有点迟疑,片刻后,杜秋生才道:“我师父让十七师叔把鲁师叔带回去了,这几日都不在极南域。”
谢平芜满意了。
鲁沉不在,那就好。
“我等会想干一票大的。”谢平芜嗓音里含了笑意,却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咳出一口血来,“你们也在谢家对不对?”
宋晚照来了兴致,“说,干什么。”
“我之前给你们的雷爆符,你们攒了多少了?”谢平芜之前很穷,偏偏画符一绝,靠这个换钱孝敬鲁沉,
所以也没少给两人画。
尤其是拿了谢凛的那支笔,
谢平芜连夜花了两千张,一丝灵气都不需要自己出。
而且谢平芜画的符质量极高,两人都不大舍得用。
“我有千来张吧。”
杜秋生有些舍不得,却还是如实回答,“还剩三千张。”
四千张雷暴符,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我觉得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了。”谢平芜轻咳了一声。
两人都答应了,兴致勃勃。
宋晚照补充了一句,“我再去买三千张雷暴符,一定努力把谢家给炸了。”
杜秋生有些迟疑。
谢家主修符箓和阵法,尤其是谢凛修为极佳,哪里就能炸掉。
但是想到极南域的黑狱都被谢平芜不知道拿什么法子炸了,就莫名对她很有自信,暂且不去想那么多了。
交代完这些,谢平芜收起通讯符。
谷鱁
四周漆黑一片,她顺着小路拐入城内。
宋晚照给她的面纱带在脸上,倒是没有人认出她来,谢平芜暂且入了一家不打烊的酒肆,叫了一桌小菜。
几个醉汉在说胡话。
“那个魔物竟然从谢家主手底下逃出去了,也是稀奇。”
“说是和要灭世的魔神是一伙的,这等腌臜物,来了我们白日城,真是晦气。”
“魔神?什么魔神,是极南域的一个奴隶,你们莫不知道黑狱里都是些什么畜生不如的东西,还配沾个神字。”
谢平芜没说话,几个醉汉却注意到了她。
少女青衣高髻,缎子般的墨发衬得面颊白皙,素纱蒙住了面,只能看到水雾朦胧般温柔皎洁的眉眼,在昏沉脏乱的酒肆内,显得格外扎眼。
“小娘子,夜深寂寞,不如过来和哥哥们吃几杯酒?”
谢平芜抬眼,朝他看过去,微微一笑。
她原本便生了双慈悲柔软的桃花眼,笑起来格外温柔,“今夜的城中,处处都点着灯火,倒是稀奇。”
“害,这有什么稀奇的,那吃人的魔物逃脱了,无人敢入睡。”
谢平芜撑着脑袋,歪脸看着几个醉汉。
醉汉却想对谢平芜伸手,想要扯下她的面纱,看看底下的面貌。
春温出鞘,谢平芜手腕一转,剑刃稳稳当当地落在醉汉脖子前,谢平芜又笑了,“魔物来了。”
醉汉一愣。
谢平芜抬手提起醉汉,御剑飞上上空。
“我就是那个魔物。”谢平芜把人拎到了半空中,这才慢悠悠地解释了一句,“来,嚎一嗓子。”
醉汉原本想嚎,听了谢平芜的话,张了一半的嘴闭上了。
然后疯狂摇头。
“刚刚不还说深夜寂寞吗?”谢平芜皱眉,“嚎一嗓子,整个白日城的人都一起出来和你玩,这不就不寂寞了。”
醉汉快哭了。
谢平芜无奈,只能一摇三命钱,结下一张大阵。
然后一脚踹在醉汉屁股上,吓得以为自己要掉下去的醉汉嗷了一声,早就准备好的扩音石便将醉汉放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白日城。
引得整座白日城的人都打开窗户,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谢平芜随手丢掉了这个广播铃。
果然,随着醉汉一声嗷呜,谢家上空亮起一道符箓,径直对着谢平芜拍来。
三命钱结下的大阵亮起,挡住了这一道符箓,霎时间整座白日城被灵光照亮,无数夜不能寐的民众都看到了传说中的魔物。
那是个美丽干净得和魔物沾不上半点边的女修士。
片刻,谢凛出现在谢平芜不远处。
“三日后,谢家测灵台,我若是不曾入魔,你须向我道歉。”谢平芜袖子里的手抓着息虞的蛇尾巴,引得息虞不大高兴地缠着她的手腕。
谢凛冷笑,“你这魔物,还敢与我讲条件。”
谢平芜心想,这不是迫不得已吗。
“你也可以不答应,前提是,你永远也别想飞升。”
谢凛夺走谢平芜的气运,却这么多年不曾杀了谢平芜,就是为了弄明白气运加身的谢平芜,为何会这样被天道所庇佑。
——
不出意外,今天还有一更。
139 念想
修仙界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飞升了。
华胥境第一人,长青宗的老祖闭关那么久,就是因为无法感悟天道,飞升成仙。
谢凛步入大乘期之后,便盼望着飞升,可惜他的修为虽然增长得迅速,却始终等不到飞升的契机。
“倒轮不到你来教我。”
谢凛话虽如此,
抽出的符箓却并不是主攻击的。
谢平芜来这一趟,当然不是来给谢凛揍的,“三日后,我自会到谢家测灵台,让所有人看看我是不是魔物。”
春温凝结出一道剑意,挡住非攻击的符箓倒不是问题。
“此为信物。”谢平芜抽出头上青玉簪,并不精巧的云头簪落入谢凛手中,
她眼角弯起,“叔父,这簪子,你知道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的。”
这簪子,是谢平芜的母亲留给她的。
谢凛还记得,他手刃谢平芜的父亲时,她的母亲扑过来挡住了这一剑。
鲜血溅落下来,谢凛毫不留情地又一剑杀了她的父亲。
藏在假山后的少女瞳仁明净,就这么睁眼看着他,带着婴儿肥的面颊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梳着双丫髻,绿丝带上挂着谢凛送她的琉璃铃铛,轻薄的齐刘海下,柔软天真的眼底藏不住的恐惧,捧着一捧粽子糖的手微微颤抖。
“叔父。”年幼的谢平芜仰着脸,摊开掌心,“这是阿芜给你拿的粽子糖。”
谢凛的目光落在琥珀色的粽子糖上。
日光照下来,晶莹剔透,折射出甜蜜的光彩。
可惜溅上了鲜血,
不能吃了。
女孩当着他的面,
松开手,一捧被掌心温度捂得有些化掉的粽子糖洒落一地,顿时黏上泥土。
“脏了,不要了。”
谢平芜倔强地扯掉头上漂亮的琉璃铃铛,抽出腰间佩剑。
才七岁,便已经是金丹修为,剑意丝毫不下于一个成年的天才修士。谢凛看得暗暗心惊,却又忍不住嫉妒,这样空前绝后的天赋与气运。
只是到底还小了些,在谢凛的手底下没撑多久,就被谢凛困住。
小姑娘被他压迫着跪在地上,因为被符箓困住,无法靠近父母的尸体,只能伸手抓住那只掉在地上的青玉簪。
那是她父母的定情信物。
谢凛轻嗤,当着谢平芜的面,拿符纸将她父母的尸身与残魂都销毁了。
这只簪子,谢凛在原来的谢家夫人头上见过,
在谢平芜的头上见过,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谢平芜唯一的念想。
“好。”
谢凛做足了正人君子的气度,“我姑且信任你这魔物一回,整个白日城布下禁制,料你也出不去。”
谢平芜轻笑,“自然,谢家主可是十年两突破的大乘期修士。”
她这话讽刺得很,谢凛却还平静。
“那三日后再见。”谢平芜看了一眼自己的青玉簪,“我当时候,必定会拿回我母亲的簪子。”
谢凛不语。
谢平芜却御剑消失了,谢凛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好去追。
至于谢家其余人,怕是对付不了谢平芜手里的春温。
谢平芜回到小院时,刚刚黎明。
窗外晦暗得几乎看不清天光。
她觉得困倦,小心翼翼跳进床榻内侧,正打算挨着池俟睡下,忽然一顿。
池俟都睡着了,她又不是不能换个位置睡。
这么一想,谢平芜又侧过身,打算起身出去在别的的地方睡。只是她的簪子取下来了,一头长发尽数垂了下来,自己被自己的头发绊了一下。
她一下子栽在了池俟身上。
右手下意识撑住身体,仓促间摁在了池俟的肩头。
谢平芜连忙松手,目光擦过池俟修长的脖颈,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
她侧过身去将自己的长发拨到一侧,这才起身,想要跳下床去。身后便伸来一只手,将谢平芜拉入怀中。
谢平芜:“……你给我松手。”
池俟不说话,只拿下颌蹭了蹭谢平芜的肩胛骨。
温热的呼吸喷到谢平芜的耳廓处,让她有种要炸毛似的紧张感,只得伸手去掰池俟的胳膊。
“阿芜,你去哪里了?”
谢平芜挣扎的动作一顿,轻咳了一声,有点心虚,“这不是回来了吗?”
池俟松开手,垂下眸。
他将被褥盖在了谢平芜身上,然后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就隔着这么点不至于冒犯,也不至于疏离的距离,瞧着她。
“你已经和我绑在一起了。”
“我不会让你走。”
“你会回来,这很好。”
谢平芜沉默了一会,忍住了一脚踹在池俟脸上的冲动,半天才瘫下来,老老实实靠着枕头睡了一会。
果然,池俟也闭上眼睡觉了。
谢平芜心头一口恶气难消,趁着池俟闭眼,一掀被子凑过去按住池俟,抓着他的衣领逼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丢下你跑路?”
但凡她老老实实缩在鲁沉身后,谢凛就不会敢现在对她动手。
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谷霔
难道她谢平芜就活得光明灿烂,身侧熙熙攘攘都是亲人朋友,半点不知道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吗?
原主的那些记忆,从来华胥境,就深深根植在她的脑子里。
无一日不是折磨。
池俟睁眼,少女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瞳仁里含着亮光,垂下来的发丝散发着清苦的草木香,呼出来的气息喷在他的面颊上,有点痒。
“因为我怕。”
池俟扣住谢平芜的下颌,强迫她低下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没有,只要稍微再近一点,便是一个亲吻。
偏偏池俟只是扣着谢平芜的下颌,鼻尖在她鼻尖上蹭了蹭,抬手搂住少女纤细脆弱的腰肢,将人往下一带,便侧身压着她,把她拢在怀里。
这原本该是很暧昧的姿势,偏偏不是那么回事。
池俟的指尖拂过谢平芜散下来的长发,没有摸到那枚她从不离身的青玉簪,低声道:“你去见谢凛,把簪子放在他那里了?”
谢平芜不说话,却没有挣扎。
谢珈从小就情绪极淡,但自从进入华胥境之后,她继承了谢平芜的记忆,情绪就慢慢变得正常起来。
原主被谢凛囚禁七年之久,经历了父母惨死,生生剖出金丹,更被关在水牢里碾碎灵根。
这些记忆实在是,太过于惨烈沉重了。
见她不说话,池俟只是学着谢平芜安慰他的时候,拂过少女的脊背,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慰道:“阿芜不怕,我陪你。”
破晓时分最浓重的黑暗散去,窗纸泛出淡薄的光线。
谢平芜任由池俟抱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怎么生气了。
“池俟。”她闷闷地喊了池俟一声,忽然抬起泛红的眼,“其实我不确定我能回来。”
修仙界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飞升了。
华胥境第一人,长青宗的老祖闭关那么久,就是因为无法感悟天道,飞升成仙。
谢凛步入大乘期之后,便盼望着飞升,可惜他的修为虽然增长得迅速,却始终等不到飞升的契机。
“倒轮不到你来教我。”
谢凛话虽如此,抽出的符箓却并不是主攻击的。
谢平芜来这一趟,当然不是来给谢凛揍的,“三日后,我自会到谢家测灵台,让所有人看看我是不是魔物。”
春温凝结出一道剑意,挡住非攻击的符箓倒不是问题。
“此为信物。”谢平芜抽出头上青玉簪,并不精巧的云头簪落入谢凛手中,她眼角弯起,“叔父,这簪子,你知道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的。”
这簪子,是谢平芜的母亲留给她的。
谢凛还记得,他手刃谢平芜的父亲时,她的母亲扑过来挡住了这一剑。
鲜血溅落下来,谢凛毫不留情地又一剑杀了她的父亲。
藏在假山后的少女瞳仁明净,就这么睁眼看着他,带着婴儿肥的面颊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梳着双丫髻,绿丝带上挂着谢凛送她的琉璃铃铛,轻薄的齐刘海下,柔软天真的眼底藏不住的恐惧,捧着一捧粽子糖的手微微颤抖。
“叔父。”年幼的谢平芜仰着脸,摊开掌心,“这是阿芜给你拿的粽子糖。”
谢凛的目光落在琥珀色的粽子糖上。
日光照下来,晶莹剔透,折射出甜蜜的光彩。
可惜溅上了鲜血,不能吃了。
女孩当着他的面,松开手,一捧被掌心温度捂得有些化掉的粽子糖洒落一地,顿时黏上泥土。
“脏了,不要了。”
谢平芜倔强地扯掉头上漂亮的琉璃铃铛,抽出腰间佩剑。
才七岁,便已经是金丹修为,剑意丝毫不下于一个成年的天才修士。谢凛看得暗暗心惊,却又忍不住嫉妒,这样空前绝后的天赋与气运。
只是到底还小了些,在谢凛的手底下没撑多久,就被谢凛困住。
小姑娘被他压迫着跪在地上,因为被符箓困住,无法靠近父母的尸体,只能伸手抓住那只掉在地上的青玉簪。
那是她父母的定情信物。
谢凛轻嗤,当着谢平芜的面,拿符纸将她父母的尸身与残魂都销毁了。
这只簪子,谢凛在原来的谢家夫人头上见过,在谢平芜的头上见过,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谢平芜唯一的念想。
“好。”
谢凛做足了正人君子的气度,“我姑且信任你这魔物一回,整个白日城布下禁制,料你也出不去。”
谢平芜轻笑,“自然,谢家主可是十年两突破的大乘期修士。”
她这话讽刺得很,谢凛却还平静。
“那三日后再见。”谢平芜看了一眼自己的青玉簪,“我当时候,必定会拿回我母亲的簪子。”
谢凛不语。
谢平芜却御剑消失了,谢凛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好去追。
至于谢家其余人,怕是对付不了谢平芜手里的春温。
谢平芜回到小院时,刚刚破晓。
窗纸白了几分。
她觉得困倦,小心翼翼跳进床榻内侧,正打算挨着池俟睡下,忽然一顿。
池俟都睡着了,她又不是不能换个位置睡。
140 配吗
谢平芜一觉醒来,都下午了。
池俟大概是吃了灵药修补了身体,也就帮她把浑身的灵脉修了修,虽然已经漏成了筛子,多少也没那么疼了。
所以她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粽子糖还有不少,她吃了点甜的,心情越发不错了。
于是谢平芜就自己剪了点纸钱,
在桃花树下烧了,原主的父母对原主极好,是一对极其恩爱的夫妻。
小谢平芜性格温柔善良,也是因为父母的缘故。
她五六岁时,懵懵懂懂的,有次不小心被街头的乞丐骗走了贵重的长命锁,
哭得不行,
还她的母亲揉着小谢平芜的脑袋安慰她。
“阿芜,
长命锁对于你来说,只是很喜欢的一件首饰。可对于街头的乞丐来说,却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以后也不用去偷别人的东西了。”
“虽然她做错了事,可阿芜若能原谅那些迫于生计才作恶的坏人,开开心心地祝福他们能获得当好人的机会,是不是也是很好的事情呢?”
小谢平芜挂着眼泪,唇角弯起来,“那我以后,也要当一个像阿娘一样的好人。”
谢平芜跪坐在树底下,烧了厚厚一沓纸。
她垂着和原主一样温柔的眉眼,却隐藏着三分坚韧倔强,絮絮叨叨,“我大概是没法和小阿芜一样善良了,反正谢凛,我就是死也要拉他垫背。”
“他可不是什么迫于生计才作恶的人,他就是个下贱坯子,狗东西,
伪君子,真小人,不要脸,垃圾玩意。”
“我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把以后的纸都烧了。”
“也算是,替她尽尽孝吧。”
烧完纸,谢平芜起来伸了个懒腰,属实没料到自己怀着杀池俟的想法来这个世界,结果最后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变成了池俟。
春温还在腰间,感知到谢平芜的情绪波动,嗡嗡了两声。
谢平芜抽出春温,回忆起【问心】的剑势。
这是明帘临时告诉她的,当时谢平芜人都废得差不多,说是她用春温使出【问心】,不如说是春温为了护住带着她用了【问心】。
如果她自己可以融会贯通,那么,【问心】绝对能让谢凛毫无抵抗的能力。
关键是她修为太他娘的低了。
修仙界的狗都比她强。
谢平芜叹了口气,原主七岁就结出金丹,
结果被谢凛剖给谢琅仲了,
谢琅仲靠着十四岁结出金丹扬名天下,成为第一宗门首徒。
是个人都仰慕崇拜谢琅仲,
有这样好的身份与天赋。
孰不知,这些全都是抢了谢平芜的。
她原本,该比如今的谢琅仲,更耀眼夺目。
“夺人金丹?”明帘忽然开口道。
谢平芜手一顿,“前辈,这你都没感觉出来吗,我和他的气息如此相近,可不只是因为是血亲。”
“……我又不是狗。”明帘啧了一声,“你也去夺回来啊。”
“我筑基去杀谢家少主长青宗宗主首徒夺金丹,钥匙一块钱两把,您看我配吗?”
明帘无语住了,“区区金丹,你这也混得太惨了。”
谢平芜不想理她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参悟【问心】的剑招,好在【问心】是代神叩问人心,并非自己的杀招,虽然她修为菜,却也能用处还不错的水平。
池俟靠在窗后,心口鲜血流出,片刻后便集满了一盏。
他的血肉神魂都是极好的药物,被无数人觊觎,所以自幼坎坷。谢平芜身上的魔蛊极难剔除,除非,用更好的东西诱出来。
池俟曾尝试直接用他的身体来养谢平芜身上的魔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能全部都诱过来。
只有心头血,最是精纯珍贵,或可一试。
池俟抬手修复掉伤口,起身进了厨房。
谢平芜反反复复地参悟,总算是参悟到了一丝大道无情亦有情的滋味。
苍生万物,看似云泥有别,可在神眼中毫无区别,是世间万物运转里缺一不可的一环,而那些破坏整个世界规则的败类。
便需要修剪,剔除。
“前辈,叩问的结果并不是得知真相,而是……”谢平芜也有点犹豫,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抹杀?”
“兴许吧。”明帘对此兴致缺缺。
不过,谢平芜确确实实是感觉自己和春温之间的沟通感加强了。
她可不敢去叩问池俟,搞不好春温一个刹不住,她当场就是一剑把池俟捅了。
谢平芜收回春温,从窗口跃入房间,抬手捡起床边的那枝桃花,用花枝把长发盘起来,这才准备出去和池俟商量商量,怎么抑制魔蛊生长。
他身上的魔蛊虽然未曾剔除,但是却被压制了。
帘子还没挑起来,池俟便端着药碗进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谢平芜头上,黑鸦鸦的鬓发上缀着几朵鲜妍的桃花,头发绾得有些松散,更衬得她恣意温柔。
谢平芜发现池俟在看她脑袋上的桃花,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避开了池俟的目光。
怎么能这样毫不遮掩地盯着女孩子呢,过分!
“拔除魔蛊的药。”池俟收回目光,将药碗递给谢平芜,“喝了它,不过等会会有些难受,所以我也加了会让你麻痹昏睡的药物。”
见谢平芜一时之间没说话,他补充了句,“我并不会害你,天道可证。”
谢平芜哑然。
池俟对她都这样不顾惜性命地珍视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怀疑他会趁她晕睡害她。
“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是在想……”谢平芜反过来一想,又觉得池俟会这样想,不过是他身边从未有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反倒叫她怜惜,“我自己还没想到的事情,小池就先替我想到了。”
池俟捏着药碗的指骨绷得有些发白,眼睫垂下,掩盖掉了霎时间的失神。
“我信你。”谢平芜接过药碗。
她下意识笑了一下,坦然且促狭,“不过,不要再转灵气来修复我的灵脉了,我三日后还得靠你保命呢。”
汤药苦得舌根发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入口有些血腥的甜腻味儿。
只是顾不得这些,她一饮而尽。
果然,片刻间浑身都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
谢平芜下意识往床边走,腿却一软,她跌入了池俟怀里。
141 自证
池俟扶住谢平芜的腰,将人抱在了床上。
栽植于骨血之中的魔蛊尝到魔神之血的香味,纷纷躁动,在她的皮肤下生长出来。
池俟眼睫微颤,以匕首划破掌心,贴在了谢平芜的手腕上。
魔蛊迫不及待刺破她手腕上的皮肤,争先恐后地钻入池俟手心的伤口中,吮吸吞食他的血肉。
这个过程漫长且血腥。
他不说话,只是随着失血,面色越发惨白下来。
明帘忍不住开口道:“我有些不明白,瞿奚那个疯狗喜欢一个人便恨不得昭告天下,你倒是好,喜欢她连个屁都不敢放。”
池俟没有搭理明帘,只用魔气逼迫谢平芜体内还不肯出来的魔蛊。
“虽然魔神的神魂与躯体不死不灭,可也不代表你这么折腾能好过。”
“小姑娘善良坚韧,不需要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护着。”
少年眼睫微颤,微薄的光亮浮起,映出谢平芜的面颊,他淡淡道:“不知道才好,若是我死了,她也不必难过。”
明帘沉默了好一会,“你从瞿奚那里得知了什么?”
池俟却不再说话了。
魔蛊尽数钻入池俟的身体,他方才逆转出灵气,修复了谢平芜手腕上的伤口。
药物的作用下,谢平芜无法那么快醒过来。
明帘也不说话了,一时之间有点安静。
“前辈,我实在卑鄙。”
不知道为什么,明帘没有回答这像是哑谜一样的话。
*
三日后。
谢家,测灵台。
因为谢平芜大半夜在白日城上空嚣张地吼了一嗓子,三天过去,她要在谢家测灵台与谢凛对质的消失传遍了大半个华胥境。
毕竟,小道消息纷纷传闻,谢平芜指责谢凛杀了上任家主。
虽然听起来就很不可信,但是谁能拒绝瓜香味。
不少人带着小板凳和瓜子不请自来,就是为了当一回瓜田里的猹。
其中,长青宗来的人最多。
并且在谢家一处角落,有一小撮弟子,用了遮盖面貌的法器后,撑起了几条横幅:
【谢师妹绝对不可能入魔】
【我们都相信谢师妹的人品】
【谢师妹,长青宗谢平芜后援会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沈丛云为了防止自家弟子被谢家人报复,特地抱着剑蹲在了这群弟子面前,生怕谢凛一剑就削了一群长青宗弟子的脑袋。
宋晚照和杜秋生夙兴夜寐,偷偷摸摸在谢家四处埋下雷暴符,所以来得有些晚。
一见横幅,没忍住笑了。
“下注了啊下注了啊,赌谢平芜是否入魔,本人非谢家非长青宗弟子,绝对公平公正公开!”某穿着长青宗校服的不知名剑修弟子吆喝道。
沈丛云一拍额头,一脚踹翻他。
“闭嘴!嫌命长吧你。”
“要是那丫头真入魔了,我们长青宗就要低调做人了。”
毕竟,谢凛修为极高,敢说谢平芜入魔,自然有理由。
沈丛云和鲁沉都是愁云惨淡,邱寰宇还算镇静,正在和合一宗宗主闲聊,聊的却还是万一谢平芜当真入魔,长青宗用什么路线跑路跑得比较快。
谢平芜修为太拉,为了省着点灵力,她没有自己御剑。
她站在池俟的赤翎玄雕上,赤翎玄雕的羽翼遮天蔽日,甫一出现在白日城上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小孩甚至当场吓哭了。
谢平芜甚至有众自己很拉风的错觉,在众人的目光下,和池俟一起跳下玄雕背。
谢凛冷笑,“与魔神勾结,还要自证自己不是魔物,可笑。”
底下谢家弟子全都嘲讽辱骂起谢平芜起来,半点不留面子,就差撸起袖子上来仍臭鸡蛋了。
至于白日城的民众,已经提好了家里的菜刀和锄头,等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为失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他们,都恨不得食谢平芜的血,啖谢平芜的肉。
这个魔物,活该千刀万剐下修罗地狱。
“嗯,和您一样可笑。”
谢平芜笑得十分风轻云淡,松开握着池俟手腕的手,提起裙摆,在三宗六派五世家长老与弟子民众厌恶且仇视的目光下,踩着藏书阁的白玉台阶,往上走。
藏书阁前设置着测灵台,可以测出灵根类型,自然也能测出魔气。
少女青裙迤逦,雪白绣花鞋若隐若现,腰间环佩叮当。
她坦然且仙气飘飘,显得温和坚定。
像是没听到人声鼎沸的辱骂。
一直目送她走上台上,谢平芜才侧过身来,看向在场的数千人。
“谢家主在未有证据的前提下,便称我是魔物。”她拨开袖子,露出一段纤白手腕,抬眼,“那我也在自证之前,再强调一句。”
谢平芜抬起手,指尖蔻丹透着浅淡的殷红,指向谢凛。
“谢凛,便是杀我父亲,挖出我的金丹给谢琅仲,又偷走我气运的伪君子!”
底下一片哗然。
谢凛却岿然不动。
他答应谢平芜在测灵台对峙,自然也能猜到,谢平芜会趁机揭穿。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谢凛如今是正道魁首,谢家家主,天下人心中犹如谪仙的善人。而谢平芜,已经被众下特殊的魔蛊,一定会被测出魔气。
一个魔物指摘正道魁首,任谁都会当做是笑话。
除非,谢平芜能拿出证据,证明是他做了这些。
可她父亲已死,证人也被他处理干净了,谢琅仲的气息和谢平芜相近,也可以解释为是血亲的缘故。
而唯一被改过的命盘,被他设下了谢平芜绝无可能打开的阵法。
听着底下的哗然,谢凛眉都未曾皱一下,反而笑得无奈,“阿芜,你这样污蔑我,又有什么用呢?”
谢平芜但笑不语,在一片屏息的注目下。
将手落在了测灵台的灵石上。
片晌,灵石闪现出淡青色的浅淡光晕,虽然不算强烈,却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谢凛这才面色一变,“你做了什么手段?”
有些紧张的鲁沉一下子笑了起来,他朗声开口道:“这测灵石,不像是出了问题。”
他是练器大师,说的话自然有分量。
何况,在场的不少人都是修为精深的大能,也能看出灵石没有出问题。
谢平芜抬起手,故意对着谢凛挑衅扬眉,又再次把另一只手放了上去,仍旧只是散出浅淡的青色光晕,没有异常。
“这可以证明,我不曾入魔了吗?”
在场的人雅雀无声。
——
求求你们俩快点在一起吧,属实是亲妈都开始着急了呜呜
142 归位
谢平芜不曾入魔,谢凛的话是假的。
那……谢平芜的话,会是真的吗?
只是没有人敢去质疑谢凛,气氛便这样沉闷下来,一时之间,大家都因为意外在疯狂思考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谢平芜却看向池俟,少年眨眼间便到了谢平芜身侧。
谢平芜拉住池俟,起身跃入藏书阁,一面和系统说话,“系统,启用全能钥匙。”
WC叮咚一声:“全能钥匙使用中——当前可使用次数:2,本次使用次数:1,剩余可使用次数:1。”
谢凛花费了大力气做的阵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轰地一声被打开了。
“魔物,尔敢!!!”
谢凛一声暴喝,半点顾不上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姿态,以血画出绞杀符箓,朝着谢平芜拍去。
池俟扬手,漆黑的魔刀以千钧之势劈向符箓,挡住了谢凛的攻击。
谢平芜双手结印,向上空抛出一张投影符,便拽着池俟跳入命盘之中。
四周无数命星闪烁,察觉到谢平芜进来,属于谢平芜的那颗微弱的命星闪烁了几下,照亮了被外力偏离的轨道线。
投影符下,整个白日城的人都能看到这一片浩瀚的命星。
其中最亮的那颗,便是谢氏家主谢凛的命星。
可是,也有被外力偏离的轨道印记。
普通民众看不懂,只是惊讶得指指点点议论起来那颗亮得刺目的命星。
而在场的修士却十分清楚。
那是谢凛偷了谢平芜的气运命格,才使得两颗命星颠倒了位置!
所谓十年两突破的天纵之才,修仙界的正道魁首,谢氏引以为傲的大能家主,其实是个卑鄙恶毒的小人。
谢凛面色大变。
如果说谢平芜用了特殊方法,拔出了那些本来几乎不可能被拔除的魔蛊,倒也罢了。
可这阵法……
他是以谢平芜父母的尸骨为阵眼,叠了数百道不同的阵法,即便是谢平芜解出了破阵之法,也会被血亲的尸骨屏蔽掉入阵的通道。
可以说,华胥境内,没有任何方法让谢平芜进去。
“谢家主,我的命格,你用得可顺手?”谢平芜轻笑,少女立于一片星海中,眸光潋滟如藏有碎星,“八年了,我会让你还回来属于我的一切。”
春温出鞘,谢平芜看向池俟,“借你的血一用。”
池俟唇边有笑意,抬手让谢平芜割破掌心。
鲜血溅落在谢平芜的命星上,那颗黯淡的星辰霎时间爆发出明亮的光芒,春温嗡鸣,竟然化为一道青色的剑光飞向谢平芜的命星。
在春温的指引下,谢平芜的命星顺着偏移的轨道,一点一点向着原本的方向而去。
而谢凛的命星也逐渐回归原本的位置。
谢平芜看着自己的命星亮起来,终于回归到原本该有的位置,这才抬手握住飞回来的春温。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谢平芜唇边却笑意冷冽,她和池俟飞上赤翎玄雕的背上,捏碎通讯符,和杜秋生宋晚照传信,“快来,炸谢家了。”
两人早就等着谢平芜开炸,第一时间回应,御剑飞上赤翎玄雕的背上。
“哈哈哈哈谢凛你完了——”
宋晚照笑得非常像反派。
谢平芜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双手结印,在一瞬间引爆两人藏在谢家各处的雷暴符。
一瞬间,烟尘漫天。
剧烈的轰隆声此起彼伏,火焰与尘土遮天蔽日,掩盖了城中原本明亮的天光。
赤翎玄雕一声长唳,堪堪避开了谢凛的攻击。
谢凛追上来,想要斩杀谢平芜。
奈何邱寰宇与合一宗宗主紧随而上,两人同时出剑,凌厉剑势一下子劈得谢凛后退,不得上前。
明照宗宗主一柄重剑劈山倒海,对着谢凛脑门而来。
剑修本就实力强横,越级打怪不在话下,虽然三人修为不如谢凛,但都是华胥境内的顶级剑修,一下子便将谢凛打得无法去追谢平芜。
“谢家主,偷人命格,在修仙界可是大忌。”合一宗宗主似笑非笑。
谢凛想狡辩,却先咳出一口血。
而谢平芜一行人,却已经飞远了。
邱寰宇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被炸得满目疮痍的谢家,似笑非笑,“这件事,仙盟不可能睁只眼闭只眼,家主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谢凛面色难看,却知道自己无暇去找谢平芜算账。
*
四人坐在赤翎玄雕的背上,看着白日城的阵法犯难。
为了怕池俟逃走,这些长老在白日城设下了阵法,不让他们出去。
如今虽然是把谢家炸了,却还是出不去。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谢凛追上了……”宋晚照也有些愁,他看向谢平芜,问道,“我们要先去把谢琅仲宰了吗?”
杜秋生则有些纠结,谢琅仲可以说是他的目标了。
谁料,天赋出众又温润清冷的大师兄,竟然也是偷了谢平芜金丹的坏人。
而且,谢平芜金丹被剖出来的时候,谢琅仲应该也不大,未必就知道这件事。
“把金丹拿回来就好了。”谢平芜不喜欢谢琅仲,却也没觉得要杀了他。
何况,从平步青云的天才沦为普通人都不如的废物,才是最生不如死的事情。而这些,谢平芜恰好经历过,如今还回去刚刚好。
没有人知道,七岁就结金丹的小谢平芜,曾经修炼有多容易和享受,受到过多少追捧与夸赞。
可她想入长青宗外门,都是足足摔了三千多个跟头,满脸鲜血淤青。
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三天三夜。
所有人都笑话她不自量力,却从不知道,她原本该比内门掌门真传大弟子还要惊才绝艳,惹人敬仰。
杜秋生忽然道:“……阵法出现了一个缺口。”
宋晚照也惊讶起来,“怎么回事?!”
就见鲁沉坐这个大葫芦呼啸飞来,嗓门贼大,“还不快跑,老子等会被抓了,下次就没人给你们兜底了!”
赤翎玄雕咻地飞过去,带动云雾浮动。
“谢谢师父,下次再被抓了我们还等你捞我们!”
鲁沉气得飙脏话。
几人却朝着长青宗的方向飞去,打算把杜秋生和宋晚照送回去,顺便去找谢琅仲掏个金丹。
143 剖丹
谢平芜好久没回宗门了。
长青宗处于群山之间,云雾缭绕,白玉梯接天而上,楼宇筑于山巅,显得安宁而庄严。
上了山之后,杜秋生和宋晚照回去了。
谢平芜则和池俟一起去找谢琅仲。
谢琅仲还在练剑,白日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还未曾得知,所以心态平稳。
谢平芜踩着落叶走过去,拔出春温接住谢琅仲的剑招。谢琅仲察觉到谢平芜来了,却并未质问她入魔一事,反而迎面和谢平芜过招。
眨眼间,两人便过了数招。
只是谢平芜的剑势越来越凶狠,到了最后,竟然是带着杀招。
谢琅仲不解,“谢师妹?”
“闭嘴。”
谢平芜的剑招凌厉至极,这些日子经过多次和长老的过手,她的剑招比起从前精进了不少,谢琅仲甚至也比不过。
一剑穿腹部而过时,谢琅仲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池俟站在旁边,从头到尾没有要出手帮谢平芜的意思,此时却弯了弯唇角。
谢平芜手腕一转,剑刃绞破谢琅仲的丹田。
在剧痛之中,谢琅仲手里的剑也朝着谢平芜刺来,她闪避得非常迅速,却也被削掉了一片衣角。
不过,也不重要了。
谢平芜眸色冰冷,伸出手,硬生生从他丹田中取出一颗明亮且带着淋漓鲜血的金丹。
“谢师兄,物归原主。”
谢琅仲一时之间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丹田被捣碎,疼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却依靠着修士良好的身体保留着意志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平芜,“谢师妹,你这是……”
什么意思?
虽然听闻谢师妹入魔,但她品性一向上佳,怎么会做出魔修才会做的掏人金丹之举。
何况,他们是同门,甚至一起在秘境和极南域同生共死过。
谢平芜唇角弯起,她抬手彻底震碎谢琅仲的丹田。
连接着丹田的灵脉也随之受到波及,谢琅仲猛地咳出一口血,连带着原本极佳的灵脉也被毁去了一半。
藏于他体内的灵气无法汇聚,筛子般朝外涌出。
不过片刻,谢琅仲便跌至筑基期。
这位天之骄子面色煞白,在剧痛和修为暴跌的痛苦中,死死盯着谢平芜,半天才道:“你说……什么物归原主?”
谢平芜笑了,她取出帕子擦干净金丹上的鲜血。
将那颗精纯的金丹在手中掂了掂,才挑眉看向谢琅仲,“自然是,这金丹是从我体内剖出来,转到你体内的。”
谢琅仲并不相信谢平芜的说辞,握住手里的剑,向谢平芜反击。
谢平芜轻而易举避开,一剑再度穿过谢琅仲的肩胛骨。
噗呲一声闷响,鲜血淋漓。
筑基期的谢琅仲,甚至接不下谢平芜一招,便如一片纸片般,半跪在地上,用剑支着身体才不至于倒下。
从前游刃有余地胜过所有人的轻松感彻底消失。
膝盖铿地落地,像是砸碎了他的尊严。
谢平芜提着染血的剑走到谢琅仲身前,以剑尖挑起他的下颌,俯视着谢琅仲的目光冷漠而鄙夷,温柔得风轻云淡。
却越发叫人觉得自惭形秽。
“我说,所谓的十五岁便至金丹的天才,靠的从不是自己的努力和天赋。”剑刃冰冷地贴在他的脖颈上,尚且温热的鲜血洒在他雪白的衣袍上,谢平芜倾下身来,桃花眼里不见报复的快意,反而是深重的怜悯,“你从前所为之自豪的东西,皆是从我身上偷来的。”
谢琅仲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啪地崩掉。
呼之欲出的答案早在他心口,却又从不敢去细想。
如今血淋淋地被谢平芜摆在面前,一剑斩破他那些虚假的自尊与能力,几乎碾着脸告诉他,他只是个偷了别人人生的小偷。
却浑然不觉,沾沾自喜。
谢平芜将那颗擦干净的金丹放在了谢琅仲身前,微微眨眼,“你说,这金丹是否与我的气息格外相似?”
谢琅仲面色苍白。
长青宗的弟子也在此时察觉动静,纷纷提着剑来找谢平芜。
谁料见到的,便是谢平芜将带血的剑指在谢琅仲脖颈上,还将谢琅仲的丹田捣碎。
任谁一看,都是谢平芜入魔了。
“谢师妹,你做了什么!”
“谢师妹……你当真入魔了吗?”
“琅仲师兄怎么了!”
“怎么可能……谢师兄怎么可能会输?怎么会被碾碎丹田……谢平芜,你究竟做了什么?”
“谢平芜,休怪我等不念同门之谊了!”
被围在中间的青衣少女偏过脸,她雪白的面颊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越发显得她温柔的五官透着难以言说的冷漠平静。
谢平芜抽回手里的剑,指尖一弹,金丹飞上上空。
金丹感知到谢平芜的灵气,随之微微发亮,回应谢平芜。
“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
她解释了一句。
见到所有弟子盯着那枚,明明该是谢琅仲的,却和谢平芜气息极为相似,甚至能回应谢平芜的金丹震惊不已,谢平芜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当初谢凛从我这里偷走金丹的时候,也是这样碾碎丹田。”她似乎不大在意这件事,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容,解释道,“而且我的灵脉也被彻底碾碎了,我还给谢师兄留了一半呢。”
过了好一会儿,长青宗的弟子总算是从这么简短的几句话,品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众人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那个担心谢琅仲的弟子开口道:“谢平芜已然入魔,何况擅闯宗门,又伤了琅仲师兄,无论如何都要先抓住收押!”
几人对视一眼,各自转换方位,结成剑阵,想要将谢平芜困在其中。
谢平芜也没觉得他们会听她的一面之词。
——哪怕她还拿着自己的金丹。
“师兄们,失礼了。”
少女抬手作揖,还带血的春温唰拉抬起,被她旋身一挑,劈开剑阵一个缺口。
只是为了对付谢平芜,来的都是极其精锐的弟子,这个缺口很快被补上,谢平芜再度被围在其中,形成包围之势收拢。
恰在此时,天边飞来一只传信的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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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上元
“仙盟最新消息:谢氏家主谢凛窃取先家主之女谢平芜命格,挖出金丹转接给其子谢琅仲,罪大恶极,为修仙界所不齿。仙盟特此发出通告,择日仙门各家同审谢氏,望诸位莫生邪念!”
仙盟的青鸾,是无法被伪造的。
原本剑刃指向谢平芜的少年们一下子炸了。
谢平芜却面色不变,随着命盘恢复到原本的位置,她体内碎裂了一半的灵脉以之前几十倍的速度修复起来。
只要她把自己的金丹放回去,修为便能跃回金丹期。
可她没有。
谢平芜随手弹出那颗金灿灿的金丹,唇边露出一点调皮的笑意,当着谢琅仲的面,春温化为剑意劈上去。
这本就是她自己的金丹,在被攻击时也并未反击。
春温作为仙剑,眨眼间便将金丹击碎。
显得轻而易举得让人咂舌。
“实非我强行要脸。”她手起剑,掌心结印,一道金光灿灿的符咒对着谢琅仲扑去,“只是我嫌脏。”
这一击,谢琅仲就算是跌回了筑基期,靠对剑道的领悟来反击,未必很难看。
偏偏谢琅仲不知道为何,没有提剑。
符咒拍在他身上,谢琅仲浑身鲜血淋漓,在漫天的扬尘中趴在地上起不来,咳出大口大口的血。
“对……对不起。”
谢琅仲忽然开口道。
谢平芜收回剑,语调像是随便客气,“不客气。”
围观的少年们都说不出来话,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满身鲜血的谢琅仲,在长青宗所有人的眼里,大师兄谢琅仲,惊才绝艳,性情良善。
他如九天皓月,让所有师弟师妹仰望艳羡,却又忍不住爱慕他那样温和端正的性格。
没有人会觉得,谢琅仲会是个偷人金丹的小人。
更从未设想过,他也会满身鲜血与泥污,狼狈地趴在地上,叫从前艳羡他的少年们纷纷感到鄙夷与可怜。
谢平芜却懒得逗留了。
她踩着扬尘,背着带着铁锈的剑朝山下的方向走去,分明是背对着众人,却抬起手摇了摇,“诸位师兄,再见了。”
少女裙角飞扬,鬓发散落,背在身后的剑光华内敛。
迎着夕阳残照,显得自由且坚韧。
不卑不亢,平静坦然。却又让人忍不住觉得,若是谢平芜的话,这样猖狂恣意的姿态与话语,说来也不会有人会觉得她是个笑话。
就如第一次站在试练台上。
谢琅仲仍是长青宗众星拱月的大师兄,天生剑心的天才。而谢平芜还是个灵脉碎得几乎没有,筑基都不曾的凡人少女。
却坦然大方,持剑要和谢琅仲比试一番。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希望谢师兄可以承认,我谢平芜,并不比谢师兄差。”
池俟在旁边的白玉梯旁等她,见她解决了谢琅仲,招手唤来赤翎玄雕,“走吧。”
谢平芜跳上去,在池俟身边坐下来。
她撑着下颌,半天才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装逼了,那可是一颗金丹,一大颗金丹啊。”
池俟似乎有些无语,“不是嫌脏么?”
“可是洗洗说不定还能用。”谢平芜想起小谢平芜没日没夜地修仙,一个小姑娘,比起长青宗里五大三粗的剑修还用功,结果就这么被剖了丹,“谢家的人真就是畜生。”
不过想想,谢平芜是真的膈应。
她的灵脉恢复得飞快,以后的修行之路怕是又能顺利起来了。
想到这里,谢平芜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系统也忽然一阵叮叮当当。
“随机触发临时任务:给被全世界抛弃、却因为你心存唯一善念的反派一个死生不弃的
承诺。任务时限:十二个时辰。该任务已强制领取,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宿主当场死亡。”
谢平芜:“……”
妈的这世上到底为什么有这么恶心人的系统。
整个修仙界估计都忙着去找谢凛审问偷命格的事情了,毕竟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逆天而行,搞不好整个华胥境都得跟着谢凛一起遭报应。
……或者谢凛一个人获利,华胥境其他人全都陪葬。
一时之间,没人有时间围剿池俟。
谢凛当然也分不出神来抓谢平芜灭口。
“我们躲到哪里去啊?”谢平芜当然没忘记自己的终极任务,是阻止池俟黑化灭世。
但是现在他被她吊着了,不打算灭世,还打算和她一起藏起来不搞事业了。所以,谢平芜对这件事也十分积极。
池俟扫了一眼四周,不动声色道:“趁着还没人管我们,先去凡人城池内玩一玩,如何?”少年阴郁的眉眼弯了弯,含了三分温柔的笑意,“先前为了避谢凛,阿芜可是一直都想下山玩的。”
谢平芜从没说过这个,却不想池俟都知道。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心投有点软绵绵的痒意,几乎是忍不住地,又看了池俟一眼。
笑起来可真好看,谢平芜轻咳了一声,想起系统任务,“那我们去看花灯吧。”
“今日是上元节。”池俟忽然道。
谢平芜一愣,侧目看向池俟,少年迎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对她笑了一下。
这目光又柔软又藏着喜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阿芜知道,上元节里众人都做什么么?”池俟屈膝坐在谢平芜身侧,他金冠高束着马尾,黑衣领口严实地裹着一段修长洁白的脖颈,肩背是一道劲瘦有力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
谢平芜的背靠着池俟,掌心里捏着颗粽子糖,不大想吃。
于是她随手拈着塞进池俟口中,刚要收回手,指尖却被少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眼睫一颤收回手。
池俟咬着颗糖,额边碎发浮动。
“吃汤圆,与家人团聚,还会出门看花灯,赏月色走百病。”谢平芜难得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想了想,补充道,“好像也是有情人一起赏花灯拜月老的日子。”
赤翎玄雕一声鸣叫,两人便被带着从云端飞入城中。
此时暮色将将沉下来,四周天光晦暗,显得灰蒙如梦。
池俟抬手搂住谢平芜的腰,带着她飞入城中的小巷子,赤翎玄雕便化为一只胖鹦鹉落在少年肩头,羞涩地把脑袋塞进胸脯的毛发中。
——
我也好羞涩的说
145 夫妻
谢平芜鬓发间仍插着那支桃花。
她眉眼略到池俟身上,忽然笑了笑,弯着眉眼对他道:“那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自然。”池俟伸手握住谢平芜的手腕,拨开眼睫,看她的神情沉静温和,“人很多,不要走散了。”
谢平芜沉默了一下,却并没有挣开池俟的手。
池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收回来,仍旧拉着谢平芜走入人群。
暮色降临得非常快,不过眨眼间,四周便陷入了黑暗。
此地亮起的灯笼照亮长街,形成一片璀璨斑斓的色彩。游人如织,欢声笑语,夹杂着元宵的香甜味儿。
谢平芜看到不远处的糖画,眼睛一亮,拉着池俟跑过去。
“老伯,我要一个小兔子!”
池俟有些好笑,低眉轻嗤道:“幼稚。”
卖糖人的老伯动作十分快,不过是抬手勾画间,一个糖画便已经成型,取出来递给谢平芜。
谢平芜转过身来,将糖画递到池俟手边,“小池,是甜的。”
她眼见着少年有些冷峻的神情一凝,有些古怪纠结地看向糖画。谢平芜一下子笑起来,塞进他手里去,“我才不幼稚。”
看起来又酷又冷的少年板着脸,绷着唇角,接过了那支幼稚的糖画。
两人大眼斗小眼,池俟才在谢平芜笑意融融的目光下,低头咬了一口酥脆的糖画。
确实是甜的,简直能甜到心里去。
“现在的小夫妻啊——”老伯叹息了一句,手里的糖画画得飞快,“都不知道疼媳妇儿,好吃的怎么能舍得自己先吃呢!”
池俟:“……”
他垂下眼睫,一贯冷淡的眸子里含着三分笑意,却偏偏避开了谢平芜的目光,“我家不一样,都是我娘子疼我。”
四周早就瞧着这对容貌出众的少男少女的游人一下子笑起来,全都盯着两人,窃窃私语。
谢平芜:救……救命。
饶是谢平芜一贯脸皮厚,也觉得耳根子火辣辣的,她二话不说一把拉住池俟,起身便躲开周围人哄笑的目光。
落荒而逃,“那什么……我不是……”
然后谢平芜就想起来,她确实是和池俟结下了道侣契的。
说起来,说是夫妻也不错。
这么一想,谢平芜越发觉得尴尬起来,这连解释都解释不了了。
四周的游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越是横冲直撞,就越是被躲闪不及的人撞到,一下子踉跄得险些摔倒。
池俟原本便握着她的手腕,抬手扶了她一把,使得原先要扑到地上的谢平芜落入他怀里。
四周行人慌忙避开。
灯火如昼,游人欢笑。
池俟的衣襟上失去了那股常年带着的血腥味儿,透出皂荚的清新味道,叫人觉得干净。
仓促间,她看到池俟手里的糖画掉在地上。
他却只是扶稳了她的腰,侧目瞧见不远处失控的疯马狂奔而来,抱着谢平芜闪身避开疯马,一手抽出长剑刺入疯马脖颈。
霎时间,风吹过少年衣袂,马蹄践碎糖画。
疯马轰然倒地,鲜血喷洒一地。
人群却欢呼起来。
“小郎君好身手!”
“多亏了小郎君,才让这疯马不曾伤人!”
“英雄救美也救得很好呢!”
谢平芜没忍住也跟着人群笑起来,她忽然抬手搂住池俟的脖子,踮起脚来,在他耳边夸他,“小郎君当真很厉害。”
池俟的眼睫颤了一下,被她搂住的脖颈有些僵硬。
他很少被人夸赞。
从前很渴望,后来便在沉默中不再奢求这些,再也不把这点廉价的渴望放在心上。但是偏偏,若是谢平芜的话,反倒还是能回味出难以言说的甜。
“阿芜,”池俟捏着袖子,微微侧过脸,以一种暧昧的姿势问她,“我当真很厉害吗?”
谢平芜就揉了揉小反派毛茸茸的脑阔,拽了拽池俟的袖子,偷偷看了四周的人一眼,低声问道:“这个问题,能换个人少的地方回答吗?”
少年腰间的灵剑出鞘,带着谢平芜上了剑。
在凡人的惊呼声中,他带着谢平芜,御剑飞出众人的视线之外。
在上空更能看到四处的灯盏,在整个夜色中,呈现出温暖热闹的色彩,显得暖人心肺。
不远处的街头尽处,有一间月老庙。
池俟停在了月老庙下,这里的人其实也不少,但是好歹不至于像是街上那么摩肩接踵。谢平芜看着不远处参天的月老树,眉心微微皱起。
池俟看着她,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据说,在姻缘树上系一对姻缘绳,互相喜欢的眷侣便能一生白头偕老。”坐在树下的老婆婆颤颤巍巍的,看着谢平芜和池俟,忽然问道,“你们是有情人么?”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池俟才道:“是师兄妹。”
谢平芜屈下膝盖,倾身去挑红布,“婆婆啊,若是不能白头偕老怎么办?”
“只要互相惦记着,便是不能白头偕老,心里不也总有那个人么?”老婆婆笑眯眯的,对着不远处的老伴招了招手,“惦记着人,被人惦记着,便不是孤单的。”
谢平芜挑了两根来,抬手捏住了笔,手腕顿了顿。
她忽然侧过脸,笑眯眯看着池俟,“师兄,我没有银钱。”
于是谢平芜眼看着池俟眼皮一跳,原本冷淡沉稳的表情在一瞬间皲裂,却也不过是一瞬间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平静,从袖底取出一块灵石放下去。
于是谢平芜就继续拿起那支笔。
可她偏偏就是不写,撑着下颌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又抬眼看向池俟。
“我不知道写什么。”
少年原本在隐晦地偷看她,在察觉到她目光落过来时,飞快移开,装作十分平静地看向她手里的红布,“你不知道写什么?”
谢平芜点了点头。
池俟心尖跳得厉害,却又绷着装作是毫无所谓,“你要写给谁?”
谢平芜放下笔,思索了片刻,说道:“写给杜大哥。”
果然,她看到池俟的面色在一瞬间沉下来。这让谢平芜觉得很好玩,故意压着下面半句话,把笔夹在指缝里晃来晃去。
“……你要写给杜秋生?你和杜秋生……果然……”池俟的语气原本是有些急的,随即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抿唇不说话了。
谢平芜继续道:“还有圆圆,祝他们白首偕老。”
然后她就看着池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谢平芜没忍住弯腰捂着唇无声大笑,笑了好久,她总算是起身,准备去找一找被逗生气的池俟。
只是她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池俟站在不远处,正在等着她。
压根没有丢下她一个人。
谢平芜微微愣了一下,顿时有点心虚,咬了咬唇,回头抓起老婆婆找的铜板,去隔壁摊位上买了两串糖葫芦,才去找池俟。
——
呜呜,芜妹池崽,你们站在此地不要动,麻麻去给你们扛民政局!!
146 靠山
谢平芜小跑着到池俟跟前,把糖葫芦递给他,“也是甜的。”
她似乎很喜欢吃甜的,池俟默默接过来,想了想,“还想吃什么?”
她以前码字的时候,很喜欢吃零食,
所以就练成了个时不时喜欢吃点零嘴儿的习惯。池俟既然问了,谢平芜真的想了想,看着不远处的樱桃毕罗道:“好像很好吃。”
少年便走过去,把每个水果口味的都买了一个,才拿回来给她。
谢平芜欢欢喜喜地把毕罗放进了芥子囊里,一手拉着池俟,
一手拿着糖葫芦吃。
她姿态闲适,
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主动拉着池俟。
池俟也吃了一口糖葫芦,觉得这种孩童才吃的甜食也并不难吃。他侧过脸去看谢平芜,
谢平芜眉眼弯弯,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我从前还不知道,手工的东西也能这么精巧。”
谢平芜看着挂在架子上的灯笼,细细竖骨撑起灯笼,显得巧夺天工,而且一看就很贵,里头也不是蜡烛,而是很特殊的一种灵石。
可惜她马上就要和池俟疲于奔命了,这种漂亮的东西,不适合她。
她只看了一会,目光便再次掠到了不远处的钗子上,提着裙角便过去了。
池俟抬手买下,才过去追谢平芜。
她头上的桃花被灵气护着,一直不曾凋谢,却并不适合做一只绾发的簪子。
“阿芜。”他唤了谢平芜一声,将灯笼递给她,才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排簪子上。
但只一眼,
他就收回了目光。
低劣粗俗,
不堪入目。
配不上她。
谢平芜在思考自己拿个树杈子插头上也不是个办法,挑挑拣拣,好半天才挑出一直朴素的青檀木素簪,准备买下来。
池俟便先一步取出来一直上好的白玉簪递给她,“用这个。”
这簪子极为精巧,而且还很漂亮,上头还垂着明亮的流苏。但是谢平芜的表情不见惊喜,她豁然抬眼,看向池俟的目光里满是审视,“你身上为何会有女子的发簪?”
修仙界应该是没有男子会花里胡哨到在簪子上挂流苏的。
池俟的表情茫然了一会,没料到谢平芜这么问。
“是谁的,或者说要给谁的?”谢平芜放下了青檀木素簪,却也不接他的簪子。
池俟微微皱眉,“自然是你给的。”
“我不要别人用过的簪子。”
池俟似乎意识到什么了,目光里带着点好笑,“是在你剖谢琅仲金丹时,我向紫云师姐买的。”
长青宗的弟子嘛,
多多少少得搞点副业才能修补灵剑。
而紫云师姐就是位做簪子做得非常好的剑修。
谢平芜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那就是给我的。”于是她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上头的灵石被打磨得闪闪发亮,精巧的贝母雕刻成花朵,好看得很。
她换了个人少的地方。
将头上的桃花枝拔下来,拿了梳子梳了梳,十分熟练地咬着发带把长发梳成高髻,拿簪子插上去,这才用发带绑好发尾。
池俟看着那支桃花,抬手捡起来,打算收起来。
谢平芜便伸出手来,接过来丢进了芥子囊,这才扬眉一笑,“好了,走吧。”
她提着精巧的花灯,广袖飘飘,云鬓巍峨,发间珠宝流光,像是烂漫不知世事的妙龄贵族女郎。
池俟跟上去,和她并肩穿过长街。
天上的云层散去,一轮皎白圆月挂在夜幕上。
人群忽然一声惊哗,乱了起来。
“有仙人飞入城中了!”
“仙人也下山来看花灯啊。”
谢平芜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葫芦挡住了月亮,使得月辉下盘腿坐在葫芦上喝酒的那个人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鲁沉的剑飞过来,将谢平芜和池俟带上去,眨眼间飞到了云端之上。
“谢凛现在在被仙盟追杀,谢家众人散了大半。”鲁沉喝了口酒,抹嘴道,“他修为虽然厉害,但是总不至于整个仙盟都拿他没办法。”
谢平芜笑了笑,“我信得过掌门师伯和诸位前辈。”
邱寰宇这个人,在谢珈的,虽然是个半个伪君子,虽说算不得光风霁月,但是某种程度来说还是兢兢业业担任第一仙门的掌门,十分敬业。
看人不能只看这个人心里是否藏着恶,也要看看,他是否行善。
何况他对谢平芜,确实不错。
“那便好。”鲁沉眉头沉下来,正经了不少,“不过,你当真不回宗门了?”
谢平芜神色坦荡,“谢师兄被我剖了金丹,他虽然偷了我的金丹,却不曾作恶过。不少弟子都十分仰慕谢师兄,我回去未满尴尬……”
“这有什么,谁敢针对你,为师岂会坐视不管!”
“当然,这些只是借口。”谢平芜笑了起来,站在池俟身边,“仙盟虽然不再会针对我,但绝对不会放过师兄。”
鲁沉忽然不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池俟身上。
他一向觉得谢平芜这孩子没心没肺,遇到天大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一贯也不爱掺和麻烦事。
谁料,她竟然当真这样看重池俟,不惜掺和进去。
“这往后,没有宗门保护,一切坎坷……可不好走啊。”
谢平芜的灵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加上命盘被移回,她想要结成金丹会十分迅速。她自然也想过,一旦离开长青宗,修炼都说不定要走许多弯路。
可她还是握着灵剑,对鲁沉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师父,旁人怎么看池俟的,阿芜无法左右。”她眼底藏着隐隐的光,显得温柔而坚定,“可我不会后悔。”
所有人断定了池俟会成为魔神,会成为恶。
可他杀的,都是来杀他的人。
至于极南域那么多人的死去,也是魔族强行解开封印,想迎回来瞿溪。
鲁沉不说话了,好久才道:“那便去吧,不后悔便好。”
“只要你二人不入魔道,长青宗,永远是你们的宗门。”鲁沉沉下声,难得有些正道人士的风骨,“需要时,长青宗便是你们的靠山!”
谢平芜点了点头,笑起来。
她跃向池俟的灵剑,发尾被风吹动,目光落在池俟身上,“千夫所指,我也并不会害怕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