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魔界之红莲TXT下载魔界之红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魔界之红莲全文阅读

作者:笔间流年1     魔界之红莲txt下载     魔界之红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魔界之红莲全文阅读

第一章 红莲业火

    从前,很多年以前,在人间与妖界之间有个天枢国。

    天枢国与别处不同的是,别处人间寺庙供的是道家与佛家的神仙,朝堂讲的是儒家规矩,可天枢国从皇宫到平民皆以妖族为尊,皇室重地紫宸殿供奉的更是妖尊与十六大世家的家主。

    今天天枢国上下张灯结彩,正是半妖叶容君登基的日子,其父妖界至尊叶芊语亲至。

    新君当众宣布罢朝三日大宴全国,一时间好不热闹。

    是夜,华灯初上,满城灯火辉煌,五彩缤纷的烟花次第升空,礼炮轰鸣,响彻天际。

    与这份有些吵闹的热闹相比,天枢国皇城正中,九重高墙围住的所在,富贵华丽的紫宸殿显得相当冷清。

    灯光如昨,三重宫墙外的华灯将这昔日辉煌的殿宇压得黯淡了些,烛影摇曳间长孙素娥扶额坐在几案前翻阅竹简。

    一连三天,紫宸殿都不曾有宫人进出,亦不曾有人送来任何吃食与水。

    朱唇早已经干得裂开,渗出血丝,腿也已经因为腹中饥饿而有些发软,而眼前的竹简也因为常年累月的翻阅而被摩挲的异常光滑。

    可眼睛却不觉得有些朦胧了,这视物不明的恍惚,令她想起从前。她十四岁之前,是个天盲。

    十四岁,想到这,她仿佛又闻到了那满园的梨花香气。

    今年,这院中的梨花似乎没有开。她暂且不知,这院中已经没有梨树了,又怎么会有梨花开呢。

    当喧闹的礼炮声在殿外响起时,她算了下日子,是了,三天前宫人来告辞的时候说过,新君即将即位,长公主君玉蓉说人手不够用,将她这紫宸殿中伺候的宫人全调走了,连四个自幼跟随的琴侍也调去校坊编舞去了。

    六十年了,二十岁时的誓言还响在耳边,当天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说好的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人,思及此苦涩的滋味在唇舌中蔓延。

    最后一声礼炮响过,耀目的光华在天际闪过,一阵金色的雨在都城上空飘洒。

    这熟悉的声响令长孙素娥侧目,透过窗,她在一片朦胧的光圈中依然清晰的看见那金色的雪花。

    这是妖界特有的烟花,名为漫天金雪,她曾经在她与叶芊语的订婚礼上见过。

    金雪落地之后,是片刻的寂静,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长孙素娥理了理妆,算算时辰,是他来了么?不对,不是他,他都是一个人来。

    听这声音,来的人似乎不少。

    脚步声停在殿前,接着钥匙打开铁锁的声音,长孙素娥微皱了下眉:她竟然被人锁在了这殿中,此时有人开门,她才发觉。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大红宫妆的君玉蓉拖着华丽的长裙迈过门槛,她在门口静静站了会。

    长孙素娥一直扶额微皱着眉头,只道是宫人回来,见周围依然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肃穆,她才轻轻放下胳膊,抬起了头。

    见她动了,一直望着她的君玉蓉立刻迈着大步向她走去,轻笑着说:“瞧你刚才那一动不动的样儿,我还当你死了呢。”

    长孙素娥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就算是逃避吧,这些年来,她都不想再见她,更不想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或者,不知道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吧。可是,她毕竟亲眼见过亲耳听过。

    “知道今天登基的新君是谁么?”君玉蓉在她面前坐下,看见她憔悴不堪的面容时,脸上闪过几丝快意,语调中分外的得意,“你一定想不到,不同往例,今日登基的不是我的大哥,而是我的儿子!知道吗,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君玉蓉乃是天枢国的皇太后了!”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圈,可她依然能看清这个人艳丽夺目的面容。

    她轻笑一声:“是吗?可是纵然你做了天枢国的皇太后,在面见本宫时,似乎也要行三跪九磕的大礼,你身为皇亲,不会忘了面见妖族尊后时的礼仪了吧?”

    “你们不过是订婚,尊上根本就没有迎娶你!”君玉蓉的面容一瞬间扭曲,但她旋即又调整好了面容,依然是艳丽夺目的姿态,“是,尊上说过要迎娶你的。六十年了,尊上一定不会忘记与你的约定的。你在这继续做你的千秋大梦吧,我的妖后娘娘!看您这样子也熬不了几天了,对了,到时候用我给您收尸不?”

    她听了微微一笑,唇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更多的血渗了出来,努力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微笑着说:“他会来看我的。当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便是尔等的死期。”

    君玉蓉听了回她以微笑,“啪”的一下一巴掌打在长孙素娥脸上,笑着说:“娘娘,本宫这一巴掌只是为了打醒你,不用谢我!”说完霍然起身,笑容如蜜:“他不会来看你的,因为,他根本不爱你。”

    看着这袭红扬长而去的背影,她木然的将唇角的血痕抹去,在他面前,她是否太过隐忍?

    厚重的殿门被推上,陌生的宫人在殿外按步就班的就位,殿内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可他不爱你。”

    “不过是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罢了。既然对方不爱,你何必强求?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不好么?”

    “两情相悦能相守到老,固然是一段佳话。可这世间因果变迁,若所爱之人变了心,也无谓强求。放下便能心安,何必为了一个滥人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报复又能如何?杀了他又能如何?”

    这温和的嗓音是谁的,这字字句句在心间敲打。身边没有人,可这声音这令人莫明熟悉的声音,来自何人?

    “记恨他,只是不想忘了他。你不懂,失去爱,我便失去所有。这种感情,你不会懂。”是谁的声音如此悲苦的在控诉。不,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可是心,却为何如此疼痛。

    “所有背叛爱情的人都该死!”有人在耳边咆哮。

    她撑着胳膊勉力起身,想要取一只檀香焚上。这六十年,每每心乱如麻时,她便会点上一枝檀香。

    “感情是无用的东西,爱恨纠葛会使人心崩坏。如今,尔可曾后悔?”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晃了晃头,将脑海中这个声音赶走,不,爱情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崩坏的人心是人的问题,与爱无关。

    “难道你不恨么?”那声音问。

    她皱着眉,心猛的缩紧,一丝血自唇角溢出,她,终究还是恨了。

    梨花树下,朦胧的光圈渐渐清晰,叶芊语的身影、叶芊语的面容都那样动人,他问:“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怎么办?”

    可惜,还没有等到她后悔,这个当着天下人当着妖族众家主宣布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人的却变了心。

    “你终究还是后悔了。”那令她铭心刻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勉强直立起的身子无力靠在香案上,四顾之下,周围没有人。

    娘亲说过的,人在大限将至之时,会产生诸多幻象。

    他没有来,没有人来。

    手中紧紧握着檀香,视线渐渐在黑暗中沦陷。是灯熄了么?下一刹,眼前又亮了起来,在繁花飘落的半空之中,叶芊语执着她的手说:“我叶芊语生生世世只爱长孙素娥一人!”

    可是耳边,她听见他说:“长孙素娥真的是太无趣了。”

    太无趣了……一声声的在耳旁回响。

    “难道你不恨么?”这声音在心中无限放大。

    漆黑的时空变做了暗黑色,略有些阴冷的秋天变得炙热起来,在这炙热的红中,开出朵朵红莲,红莲朵朵上,却幻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是他的模样。今天,他为何没有来?为何,在生命最后一刻,在这一片鲜红之中,自己看见的是他的脸?那这痴痴枯等的六十年,她等的究竟是谁?

    爱上叶芊语,真的是我错了么?轰的一声,红色的火舌席卷整个紫宸殿,将一切挟裹,令万物成灰。

    天枢国新任皇帝叶蓉君登基第一天,国灭。据说天降红莲业火,令整座王城化为灰烬。大火整整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因为国人大都宿醉,逃出者凡几。

第二章 姐第一天从良

    一百年后,人间,靖州城。

    四月中的初夏时光,绿意正浓,姹紫嫣红将谢未谢。将午时分,日头渐烈,城中心最繁华的街市上依然不乏行人。

    路上三两卖花姑娘,斜挎着花篮,几枝山桃春杏正在篮子里争相吐艳,甜香四溢。

    “卖花了,采自深山的千年桃花啦,贡在正堂可趋吉避凶,贡在道观佛院可求神许愿,百求百灵啦!”一身素雅绿色布衣的少女口齿清脆,若百灵鸟般好听的声音婉转,传遍街头。

    一位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妇人闻言停步,这妇人生得珠圆玉润,套在裁剪合宜的绫罗绸缎里,倒也不显臃肿,身后跟着的两个丫环甚是出挑。

    听到小姑娘那句‘求神许愿,百求百灵’似是动了心思,妇人叫住这卖花的俏丽少女:“小姑娘,这花怎么卖?”

    “夫人生得好面相,您看着给吧。奴家本是上山玩顺手摘的,换些脂粉钱,卖着顽儿的。”卖花小姑娘脆生生的答。

    “哟,要换脂粉钱啊,这上好的胭脂可不便宜。罢了,我正好要去观音庙,这一两银子与你,这花我就拿去供观音了。”夫人说着话,丫环便递过银子。

    卖花姑娘一边接,一边含着笑说:“那感情好,这花啊,据说还能求子呢。保夫人您求个贵子!”

    两下里告辞,刚分开没两步,迎面走来几个浪荡子,拦着少女的去路,其中一个尖耳猴腮的张开双臂将卖花姑娘拦住。

    “哎哎哎,小模样长的不错,这小嘴也真是甜啊!”几个浪荡子嬉笑着,“来,叫哥哥尝一尝,有多甜!”

    卖花姑娘皱了下眉头,说:“哎,不带这样的,说好买花人拿花供庙就算我师父赢,你这样可算作弊。”

    头顶右后方传来一声轻笑:“他们跟我没关系,随便揍!”

    浪荡子们询声望去,一身青衣的少年立在右近的屋顶上,长眉凤目,挺立的山根下红润的花瓣唇,不是女子,却分明比女子还要娇艳几分。立时把眼前这位含嗔带俏的卖花小姑娘给比了下去。完全忘了人家说的“随便揍!”。

    “啊!”、“哎哟!”,倾刻间,这几个浪荡子便躺在了地上,折了胳膊断了牙。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惨叫个不停。

    打完了,好看的男子身形一晃便来到少女身边,面色冰冷地问:“怎的,可是你师父输了?”

    少女听了怒道:“俏阎王,你跟踪我?”

    “俏阎王”这三个字刚出口,刚刚还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几个浪荡子连滚带爬的全跑了。街上“哐哐哐”一阵关门的声音。

    这年头,但凡有耳朵的,都知道如今人间来了一只名唤“俏阎王”的大妖怪。有眼睛的都知道,他长得俏。被称为阎王,不过是,但凡被他看不顺眼的,不论是妖魔鬼怪,还是和尚道士,包括普通人,都被一指点在眉心,见了阎王。他得了这个名头,着实不冤。

    只是既然来了妖怪,人间自然得有正道来降妖,眼下这位小姑娘,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第十九代嫡传弟子,崔玉儿。她师父正是月前放话要降伏“俏阎王”的玉虚道人。

    大街上人跑了个干净,对街檐下一张算命摊,摊子上坐着个眼花耳聋的老道,这老道抬着花黄的眉毛,使劲眨着眼睛说:“这位小哥好相貌,来来来,老道给您算一卦。”

    崔玉儿看了那老道一眼,心说:“不带师父这样玩的。”

    “俏阎王”看了那老道一眼,眼神无波]:“今次是你输了。我们的赌约还剩六次,看好你徒弟。”说着身形微晃,便去了。

    一阵风过,崔玉儿师徒也跟着没了踪影。

    半个时辰后,街上恢复如前,街角一处巷子里,前面出现过的富态妇人幻为一身紫衣的少女,典型的心型小脸,柳眉杏目,小巧的鼻子下一点樱唇。

    此时一双明眸正流光溢彩的闪着星光,正是妖族公主叶七七。

    此时她伸手扯着身后的丫环巧灵:“怎样,怎样,我就说嘛,跟着玉虚那老道士,一定能见着他。”

    没人回应,她又扯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

    巷子里别样的寂静,她直起身子,缓缓扭过头,两个丫头已经被定在了一旁,变做了木雕,难怪没有回应。

    身后三步,站着令她双目充满光彩的对象。

    “你,你不是走了么?”少女紧张的问,眼神中却有着隐隐的期待:他是发现我了,来寻我的么?哈,他还是不放心我吧。

    “俏阎王”冷眼看着她,脸上有着隐忍,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公主若再跟着我,我就只好送公主下地狱了。”

    “没有,我没有跟着你。我不过是跟着臭道士罢了。”紫衣少女答。

    话刚说完,一阵无形的压迫向她袭来。迫于压力,她忍不住放出妖力与之相抗。

    开什么玩笑,不过是想多看几眼意中人罢了,自己这两贴身丫环就被变做了木雕,这小子是越来越大胆了,完全不顾忌她的身份。

    她堂堂妖族公主,怎么能被意中人变成木雕?!

    这边正僵持间,大街上又传来几声刺耳的惨嚎声,刺破刚热闹起来的街道。

    方才那几个浪荡子本已经被玉虚道人顺手给医好了,还教导了一通做人的道理。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几个游荡子又故态复萌,围住了一位漂亮姑娘,然后又又被人给揍了。

    这回揍他们的这位姑娘,街上的人都认得,这几个浪荡子也熟的很。

    这位姑娘,复姓杨柳,单名一个菁字,原本是在这城中最大的赌庄六福赌庄里弹琵琶唱曲的,人称靖州第一美。

    这年头,但凡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姑娘,都有几分本事傍身。杨柳菁出了名的卖艺不卖身,赌庄老大一直想收了她做小,却也不知为何一直未能得手。

    昨儿个据说杨柳菁与这六福赌庄清了她祖上欠下的陈年积帐,赎回了卖身契,如今再也不用抛头露面唱曲儿了。

    杨柳菁今儿一早上山去观里还了愿,无债一身轻,回来心情甚佳,本来就生得好看的面上更是春风满面,喜气盈人。

    这几个浪荡子刚挨完揍,原是收了心思的,可一见了美人,又是这位刚从了良的,心里就痒,心里一痒,脚就挪不开步,嘴里就忍不住唤着:“小娘子,可愿与哥哥回家,哥哥好好疼你!省得你抛头露面的,多可怜呀!”

    哪知一向端庄的杨柳菁闻言抬起脚便踹飞一个,娇声喝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姐第一天从良,你们就来找打!”

    说话间,绿色身影轻晃这几个浪荡子便又哭爹喊娘的在地在嚎做一团。

第五章 小的来求人

    靖州城东,一栋简单的小院。院门左边靠墙种着一株梨树,右边靠墙搭着灶台与结实的木棚,便是厨房了。院子极小,却也摆了一张桌子并几条板凳。正屋三间,中间一间堂屋,左右各一,是两间卧房。靠院的窗下,种了几棵月季。这里便是靖州杨家了。

    杨柳菁一阵风似的回了家门口,缓和了一下面色,推开院门。随她在六福赌庄卖唱的二胡师傅老陈正在院子里调音,他的女儿,年方十四岁的陈绣云正在厨房做饭。

    见她回来,老陈笑着说:“姑娘回来的正是时候,阿云,烫壶酒,可以上菜了!”

    杨柳菁吸了下鼻子,食物香气将心底的寒凉驱散许多,冲老陈点个头便去厨房帮阿云,听着阿云叽叽喳喳的说:“菁儿姐,爹爹说今儿就不用再去六福赌庄卖艺了,要送我去隔壁林家学女红呢。”

    杨柳菁一边端菜,一边说:“是啊,你都十四了,转年就该寻户好人家了,嗯,这女红啊,是该学起来了。”阿云听了她这半带调笑的话自是不依,要挠她两下,两人一边嬉闹一边备饭,杨柳菁没忘了问自己爹娘去哪了,绣云说:“杨伯伯和柳姨去茶楼听说书了,说中午要请朋友吃饭,就不回来吃了。”

    杨柳菁老爹姓杨,娘亲姓柳,就给这唯一的女儿起名杨柳菁。杨家原本是靖州城的大户,这城有三分之一的地产与铺面都是杨家的。杨家上一辈的家主杨老爷子过世后,六福赌庄突然拿出十几张欠条来,要收走杨家家产,杨柳菁他爹自然是不服的,两家就闹起了官司。

    可杨柳菁的爹虽然是有功名在身的进士,却偏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不懂经营官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贬回老家来。而六福赌庄那位,娶的正是靖州城司政家的亲妹子,这官司自然是打不赢的。官司一输,这杨家立时就败了。不仅祖产尽失,连唯一的女儿,也要被人拉去抵债。

    也不知为了什么,那原本凶神恶煞要拉了杨柳菁做小或者卖了换钱的六福赌庄老板,突的就改了主意,让杨柳菁在六福赌庄卖唱抵债。

    那一年杨柳菁十六岁,这一唱就是四年,如今杨柳菁也二十了,早过了嫁人的年纪。

    老陈一边与杨柳菁吃饭喝酒,一边聊些家常。因为老陈的眼睛不太好,绣云在一旁伺候她爹吃饭,不时看向杨柳菁的眼神满是钦佩。

    旁人不知道,杨柳菁被拉进六福赌馆的第一晚所发生的事情,这父女俩却清楚的很,只是大家秘而不宣罢了。总之号称靖州第一打手的阿祥,是绝对不会对外说,他们兄弟三十二人,被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揍的满地找牙。

    用完饭食,三人在小院里晒着太阳,敲门声起,杨柳菁只道是她爹娘回来了,便让绣云开门。门刚开,靖州第一打手阿祥捧着一件锦盒抬脚进来,绣云一见是他,赶紧关门,一边关一边说:“哎,菁儿姐都说了,绝不会与你家主子做小,阿祥哥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阿祥原本在门口踟蹰了半晌,他当然不是皮痒。只要想起四年前那一晚,他便心有余悸。今儿他陪主子在酒楼用饭,见着那几个浪荡子的下场,心想这姑娘分明是靖州第一母老虎,大家竟然眼瞎了这么些年。主子也是个不怕死的,色迷心智,一心想纳人做小,被人当街骂了算小,如今,还得上门求人家。哎,谁让夫人娘家势大,这位也不好得罪。

    他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抬手敲门,没成想门一敲便开了,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小丫头给拦了,赶紧挪出一只手来,一边推着门板一边说:“姑奶奶,绣云小姑奶奶,你让我进去,姑娘,小的不是来求亲的,小的是来求人的。”

    听他这样说,绣云也没有松手,用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子顶着门板,说:“求人也不行,你那劳什子鬼地方我爹也不会再去了的,快走。”

    这要搁别人家,阿祥早大脚踹开了。可他不敢,毕竟他要求的那位正主儿,正坐在梨树下闭目养神呢。

    “俏阎王”隐身在房顶上,看着院中的情景。

    洁白的花瓣开满枝头,掩映在绿叶之中,院中有着淡淡的甜香气在空气中弥散。树下的长凳上坐着闭目养神的人儿,淡绿罗裳与那一树俏丽相得映彰。

    梨花,从前,某人姹紫嫣红中独爱这一抹洁白,独嗅这一抹甜香。

    叶七七隐在他身旁,低声说:“没有错啊,三天前我大哥刚跟我说过,他要娶这位杨柳菁,还说是个小辣椒呢。哎,你把她弄回去给我大哥,我大哥肯定不会再缠烦你。”

    “俏阎王”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院子里的人,面色冰凉。

    院子里绣云使足全身力气推着门板,阿祥怕伤了她,又怕自个真被关在门外,嘴里一叠声的哀求:“小姑奶奶,绣云小姑奶奶,我真的是来求姑娘的,真不是来求亲的。”心里暗骂:这母老虎除了我们家那不开眼的主子,但凡是见过她凶悍相的谁敢娶?

    老陈是个惯会看眼色的,斜了杨柳菁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动静,便说:“阿云,放你阿祥哥进来,别一会把门给挤坏了。老杨家,可就剩这一幢宅子了。”

    绣云听了她爹的话,这才松了手,开了门放阿祥进来,门一打开,门外整齐列着十多个家丁,都一脸谄媚的笑看着绣云,绣云虽然年幼,却也随她爹自幼在江湖上打混,心想:这又是演哪一出?

    阿祥恭恭敬敬的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小声说:“姑娘,我家主人听说大夫人方才在街上冲撞了您,特意派我上门来向您赔理道歉。”

    杨柳菁抬了下眼皮,眸光漫过,自屋顶上站着的两妖身上扫过。叶七七原本悄悄靠近“俏阎王”打算说点什么,被这目光一扫,心下一凛,差点没从屋顶上掉下来。

    收回眸光,杨柳菁看向格外低声下气的阿祥,问:“她开罪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这话怎么说?”

    阿祥忙低声下气的说:“老爷听下人说,大夫人带着家丁寻您的麻烦,被您一挥袖子全给刮没了。您看,这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连半个影儿都没有,姑娘您、您是不是帮忙把人给放回来?”

    杨柳菁听了这话,才想起来刚才听着“叶芊语”三个字,就把来找自个麻烦的人忘了,那毕竟是十多条人命,这些凡夫俗子被妖族公主叶七七扇那一下子,应该,还能,活着吧?

    想起“叶芊语”,又一阵寒意涌了上来,春末夏初的阳光,徒劳的晒在身上,不曾温暖半寸肌肤。

    阿祥见杨柳菁若有所思,赶紧打开桌上的锦盒,排列整齐的银元宝露了出来,一锭百两,一排十锭,足有两千两。老陈不太好用的眼睛,盯着银子也亮了几分。

第七章 小可来提个亲

    听着杨柳菁说要搬家,老陈手中摩挲着银子,低声问:“姑娘可有中意的地方?”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院顶上方那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问:“您看那万花楼的李妈妈怕鬼不?”

    老陈答:“但凡是干那营生的,手底下都少不了屈死的孤魂,大小姐您这是打算把祖上那块地要回来?”

    老陈对杨柳菁的称呼姑娘变做了“大小姐”,杨柳菁捻了一下耳后垂落的发丝,笑着说:“您还是唤我做姑娘吧。”转向一直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绣云,对她说:“你这会去夜市给你爹买点下酒菜,顺便逛会子,找那些碎嘴的婆子打听下,这城里城外,有没有闹鬼的地儿。”

    寻常姑娘听见“闹鬼”两个字,都要先唬一下,绣云却眉开眼笑,一脸兴奋的连连点头,从她爹手上接过二两碎银子就出门去了。

    杨柳菁看着她雀跃的背影,面上笑容渐浓,随手将桌上的银子抛起一锭,银子在空中划个弧,落入她手中,分量忽的一轻,她眸光一扫手中的银子,面沉如水,自语的说:“这事还没完了!”

    老陈听她语调有变,赶紧凑上前去,只见桌上的银子,但凡是杨柳菁碰过的,都变做了沙子,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随风消散。老陈忙不迭将剩下的银子装进匣里包了起来,说:“这,这,这这这……”

    自打四年前杨柳菁入六福赌庄弹琵琶起,这但凡是经她手的银子,都会在日落之时化为飞沙,是以,杨柳菁所有的银钱都交给老陈经手,并且当晚必须存进钱庄,否则,第二天一早,必化作沙子。

    如今杨柳菁已经还清了欠银了,赎回了卖身契,她今儿一早出去买三牲六礼去山上金龙观还愿时,拿的还是前一晚的银子,可这会儿到手的银子又化了沙,她原本还盘算着买回祖上的地,这银子忽的就没了,老陈怎能不急?

    杨柳菁在渐浓的夜色中站着,春末夏初的风并不怎么冷,唇角啜着一点浅笑,看着有些慌了的老陈,笑着说:“陈叔,淡定。这钱嘛,本来就不是正道上来的,没了就没了。冯记钱庄是全天营业的,您这会去存了,存完拉着掌柜的聊会儿天,把咱们要在城郊买地的消息先放出去。”

    老陈听了,捧着盒子就忙不迭出去了。等老陈出了门,杨柳菁看着桌上剩下的那点细纱,笑着自语道:“哎呀,忘了问绣云了,不晓得老爹跟老娘出门带没带银子。”她又看着这天色,“不晓得这回我又要被卖到哪里去。”这声调语气带着微恼,却半点看不出她有何烦恼。她随手取了张毯子出来,又在院里的藤椅上躺下,星空灿烂,没有点灯的院子,院中的景物都被街上的灯光将影子拉得老长,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人在这院子里走动,动作极轻,似是深怕惊醒了躺着的那位姑娘。

    靖州城,城东最大的茶楼五峰茶馆,中午的时候便坐满了人,二楼视线最好那张桌子照例是留给杨老爷和柳夫人的。这两位一早在家门口的巷子里用完早餐,一边拌嘴一边逛街。从东街巡到西街,午饭前必然去到五峰茶馆听说书,听完说书再回家用晚饭。茶楼原本是柳家的产业,当年杨老爷一看这官司要输,怕把夫人的家产也赔进去,留了个心眼,一封休书把夫人休了,陪嫁悉还女方,五峰茶楼,便是陪嫁之一。

    今儿个,杨老爷与柳夫人二人进了五峰茶楼,坐了惯坐的位子,随手掏出几个铜子来打赏了上茶的伙计。伙计都是老伙计,周围的也都是老熟人,一见杨老爷手上有了银子,掌柜的忙跟茶楼里那几个惯偷使眼色,惯偷会意,随时准备下手掏杨老爷的荷包。

    原来杨老爷与柳夫人自四年前起,手上不能有半分银子,只要有了银子,就如滥赌鬼附身一般,势必要去赌上两把。靖州城的大小赌馆都知道,这两逢赌必输,越输越眼红,必然向庄家借钱,借到最后,必然拿那人称靖州第一美的女儿杨柳菁抵债。只是这城中大小赌馆都跟六福赌庄有些关联,这卖身契不论怎么签,最后都落到六福赌庄的董胖子手中。

    最重要的一点是:杨柳菁已经被卖给了六福赌庄,她爹娘早无权卖她,这卖身契自然就是废纸一张。至于这恍若被滥赌鬼附身的夫妇,卖完了女儿,回了家,无事人般一觉睡到天大亮,前一晚的事,人家根本忘个一干二净,压根不记得有这回事。好在,杨柳菁通常都会认帐。不过她只认欠的银子,这卖身契嘛,既然无权卖,自然是做不得数的。至于柳夫人,她的借条通常都写着杨老爷的名字,她不论怎么输,都不影响她的身家,所以,好歹留下了些私产,也不至于将柳家给败进去。

    大家对这二位的毛病知道的一清二楚,杨柳菁昨儿刚赎完身,她爹娘就拿着银钱上街,街坊邻居谁见了不急。各路惯偷跟了半天,和往常一般,统统失手。用靖州城里惯偷老六的话说:“能偷杨老爷东西的三儿,怕还没出生呢。”说归说,该偷,还得偷。

    小二和惯偷老六交汇了下眼色,借给杨老爷上茶的功夫,正要将茶水错手淋到杨老爷衣服上,好给老六寻机下手,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杨老爷,杨夫人,大喜了,王婆子来给您道喜了!”

    就见着靖州城出了名的媒婆王婆穿一身大红,涂脂抹粉的脸上因为大笑五官全挤做一团,只看见一张红艳艳的大嘴,头上戴着一朵红艳艳的花,手中捧着两张烫金的名贴,连呼带喊的进了茶馆,三两步蹿上二楼,直奔杨老爷的桌子,小二被她那肥壮却相当灵活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手下就忘了配合偷银子这回事了。

    王婆跑到杨老爷的桌上大气也不喘的说:“杨老爷,杨夫人,恭喜了,有人向你们家小姐提亲了!”

    杨老爷以为王婆又是来替董胖子说小的,水也不给人喝一口,大声说:“滚,我女儿不给人做小!”

    王婆忙说:“不不不,人公子说了,要聘杨小姐为正妻!”说着拿手一指茶馆门口,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腰盘金丝玉带的公子便迈步进来。只见他生得玉面朱唇,挺直的鼻子上方剑眉星目,如黛的黑发披散,只将前额的发绾在脑后,身形挺拨,正迈着大步向二楼走来,一看气质与步态,便是位贵公子。王婆指着这位公子说:“杨老爷,就是这位叶公子,是他托婆子我来提亲的。”

    叶公子先抬头向杨老爷看了一眼,明白这位是正主儿之后便揖首示意。待他徐徐上了二楼,又施了一礼,朗声道:“小可姓叶名玄,字芊语,特来向杨老爷提亲,想迎娶杨家小姐杨柳菁为正妻,还请未来岳父应允。”

    杨老爷和柳夫人自叶玄出现在门口起,便一直暗暗打量,这会互相看了一眼,明眼人都明白,这对夫妇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叶公子,甚是满意。他们是满意了,这茶楼里其他的小姐夫人们,可就有了几分妒意。

    立时就有人“悄”声说:“这位肯定是外乡来的,那种就配做小的货色,竟然想要抬回家做正妻。”

第八章 婚事

    杨老爷对这些恍若未闻,待叶芊语坐定了,问:“叶公子可曾见过小女?”

    叶芊语答:“小可三日前在六福赌庄有幸见了小姐一面,实不相瞒,小可对杨小姐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杨老爷一听是在六福赌庄见的,心中的好感立时就打了折扣。他进士出身,又是个老实人,恪守规矩,再加上家产被占,对赌这个字深恶痛绝。只当叶芊语是去六福赌庄赌的,这种到外地赌的人,想来是个赌鬼了。

    柳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先瞪了王婆一眼,说:“我姓柳,以后叫我柳夫人。还有,我们家女儿复姓杨柳,不是什么杨小姐,以后搞清楚了再带人来提亲。”

    叶芊语这三天来早把杨柳菁的身世翻了个底掉,对这两位的毛病知道的一清二楚。这里面有些蹊跷他也正派人在查,只是眼下,他却是故意这么说的。

    见这两位冷了脸,叶芊语不紧不慢的解释说:“未来岳父岳母勿恼,小可家中有个奴才卷了钱财私逃,小可追到这靖州城中。因他好赌成性,小可才去六福赌庄碰运气的,没曾想遇上了小姐。小姐的身世在下也打听清楚了,小可有意替两位赎回家产,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叶芊语的话说到这就停住了,杨老爷和柳夫人一听自己误会了,就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又听着人家要帮他们赎回家产,这心忽的一下就热了。

    王婆是擅于察颜观色的,见这两位面色来回变化,赶紧一脸谄媚的笑着说:“我说杨老爷,柳夫人,您看啊,您家杨柳小姐的人品相貌虽说都是一等一的,可咱们公子也不差啊。再说了,这愿意替您赎回祖产的女婿,您上哪找去?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王婆将家产偷梁换柱改成了祖产,叶芊语听出味来,赶紧补了一句:“对,小婿不仅会将靖州城的产业赎回,还会将城外东郊的祖产一并赎回,交与岳父大人,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听到叶芊语提到东郊祖产,杨老爷的心抽的疼了一下,他看向自己的夫人,柳夫人不看叶芊语,看向媒婆说:“这位叶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即然能夸口将我夫家的产业赎回,想必是一方权贵。不知家中可曾娶有其他妻房?”

    王婆一边给叶芊语使眼色,一边答:“柳夫人,叶公子是按足规矩,要三书六礼聘为正妻,又不是纳为小妾,您这心操的,真是……”

    却不想叶芊语打断她道:“小可家中眼下纳有十六房妾室。不过您放心,我即娶她为正妻,那十六房,都以她为尊,我家中长辈管的严,规矩大,定然是不是会让杨柳小姐吃亏的。”

    旁人一听他家中有十六房妾室就乍了下舌,柳夫人面上怔了一下瞬间也露出几分不乐意的神情来,借口说:“那这事,我要问问我女儿的意思。”

    王婆忙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怎么还推脱上了呢。您看看叶公子,生得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不说,也不在意杨柳小姐的出身,还愿意为您赎回祖产,您怎么还不知足呢?”

    杨老爷原本是动了心思的,可这会王婆先是说他女儿的出身不好,又说他老婆不知足,这老实人的脾气一下子炸了窝,霍的起身指着王婆的鼻子骂:“我女儿怎么呢,她出身哪点不好?我是有功名在身的,我女儿从前也是大家的千金,我也是如珠视玉将她养到十六岁。她出身哪里差了?我家败了,我老婆对我不离不弃,怎么就不知足了?!滚,我家女儿不用你说媒!”

    王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毫不示弱的还击:“您也知道是十六岁,那十六岁后呢?这四年您可是靠您女儿老婆养着!您女儿那可是在赌馆弹琵琶唱曲儿的,说得好听点叫卖唱,说得难听点叫伎!这要放在本地,做小就已经不错了,人家叶公子……”王婆说这话的意思,原本是想提醒杨老爷见好就收。想让叶芊语压一压杨家的意思,好促成婚事,说着话的时候,她给叶芊语丢了下眼色,但一看这位眼中锐光一闪,她这嗓子就攸的一下被掐住了般,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叶芊语冷着脸说:“你确实可以滚了!这媒,不用你说了!”说完他朝茶馆的天井处喊了一嗓子:“化雨,去请个会好好说话的媒婆来!”

    满茶馆的人向那处望去,就见着有个一身短打的俊俏少年应了一声,飞檐走壁往别处寻媒婆去了。

    王婆没法,只能灰溜溜的走了。叶芊语看着气得面红耳赤的杨老爷笑着说:“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家仆对此地不熟,这媒婆还要再寻一寻,不如小可先陪两位喝会茶,聊会天?”

    不等两位拒绝,他拍了拍手,八个着青色短打的少年捧着瓜果茶盘鱼贯而进,四时佳果便摆在了桌上,向着柳夫人道:“小可打听到岳母大人爱吃岭南的荔枝,特意派人快马备来的,您尝尝,对了这芒果还有杨梅,也是极新鲜的。还有听说杨柳小姐爱吃龙眼,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柳夫人看着叶芊语献的这份殷勤,对这位来历不甚明了的年轻人一时不好定夺。再看这满桌的新鲜水果,现下不过是春末夏初,这几样鲜果摆上来,便已经不是一方豪富所能做到的了。她问叶芊语:“你即已纳妾,可有儿女?”

    叶芊语答:“当时年少,家中逼婚,又催的紧,一时意气,便赌气娶了十六房妾室,回头杨柳小姐若不喜欢她们服侍,便都嫁出去也是可以的。”

    柳夫人听了唇角已是掩不住的笑意,杨老爷见她笑了,才问:“不知叶公子家在何处,是哪里人氏?”

    叶芊语答:“小婿家在天枢国,乃是天枢国的皇亲。家乡离此处远是远了点,但二老如不嫌弃,可以随小婿前往天枢国定居。”叶芊语看着两人的面色,徐徐诱之。

    杨氏夫妇此前并未听过什么天枢国,虽听他自称异国皇亲,到底离得远,又听他说可以随他迁居,杨柳两家世居于此,虽然家道败落了,要离乡背景,随女远嫁迁居,照理是要拒绝的。可这两位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聊了些家常,将叶芊语的家世扒了个清楚,夫妇俩越听越满意,等新请的媒婆一到,这婚事便定了。

    黄昏时分,婚事定了,叶芊语的家世背景也立时在城中传遍,一时间满城称羡,都说杨家祖坟上定是冒了青烟,给这独女送了这么好个女婿来。

    半弯月亮静悄悄的升了起来,杨柳菁在梨花香中醒来,月色如勾,凋落的梨花覆在浅绿色的长裙上,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爹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婿”叶芊语。

    见杨柳菁随意的躺在藤椅上,杨父赶紧说:“菁儿,你快进屋去梳洗一下,为父有客人。”

第十章 滥赌鬼堵门

    杨柳菁听了阿绣的话,和老陈对视一眼,同时两眼放光,杨柳菁一脸奸笑:“哎,陈叔你说我若只给他一百两,算趁火打劫不?”

    老陈答:“那不能算。”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玉虚道人捻一把花白的胡子说:“怎么不算?若请我老道顿酒饭,不过十多两银子,若是上最贵的醉香楼,也不过三五十两银子,我就给他把整个地界清理得妥妥贴贴。我说,几年不见,义妹你怎么就这般心黑了呢?”

    杨柳菁没好气的瞟他一眼,看向绣云说:“听见没,人家这是问咱们讨酒吃呢。阿云啊,你去把我爹给我埋的女儿红再挖两坛出来,还有下酒菜热热。”

    等阿云笑着去了,玉虚道人仍然搭着眼皮不笑,杨柳菁笑着一边问道人:“我给他三百两,成不?”一边为玉虚斟满一碗上好的女儿红。

    玉虚道人露出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欣欣然端起酒碗咂了一口,丢过来一句刀子:“天枢国第一淑女,如今怎的就这般市侩了呢?”

    杨柳菁今儿个是真心心情不错。一早上山还了愿,打了登徒浪子,撒泼骂了地头蛇,又赶跑了叶芊语,所以玉虚道人这句刀子,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她连回应都省了。只举起一碗酒,说:“妹子我今儿心情好,我干了,您随意!来,酒管够,肉管饱,喝!”

    檀香宁神,月色静谧,酒已入骨七分,杨柳菁问玉虚道人:“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玉虚道人反问:“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为何来这里。”

    绣云支着有些瞌睡的脸,听到这两句稍有了点精神,杨柳菁见她突然精神了,说:“阿云,你说。”

    绣云脆声儿道:“我知道,我知道,仙长和一只叫‘俏阎王’的大妖怪打赌,要连赌七次,赌什么由仙长说了算。若仙长输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仙长给那大妖怪磕头赔罪,若大妖怪输了,大妖怪拜入太乙真人门下,做个一心向道的修士。执掌一方风雨,佑一方土地。大家都说啊,这事若成了,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功德。”

    玉虚道人眯着眼睛,咂一口酒,说:“执掌一方风雨,佑一方土地。连这个你都知道,小丫头消息挺灵通的嘛!”

    绣云得意的飞了一眼,杨柳菁端着酒碗斜斜向藤椅上靠去,酒香甘咧,心中却似有什么滑过:了不得的大功德?

    老陈的酒越喝越慢,话说得也慢:“小老儿还知道,今天赌第一场,就在这靖州城,仙长您输了。”

    玉虚道人斜了杨柳菁一眼,说:“哎,我想着这靖州城有义妹在,这些个酒色之徒应当都被你调教过的,哪知道,哎,如此不堪!”

    原来玉虚道人与“俏阎王”赌的乃是人心善恶。这第一场,便是他的徒弟上街卖花,若买花之人将花供在道观寺庙,便是人心向善,玉虚道人赢。若供在自家,或赠与旁人,便看这家中情况,或所赠之人的品行来判断输赢,当然,若这中间有登徒子捣蛋,说明人心向恶,便是玉虚道人输。

    杨柳菁啜一口酒,冷笑道:“我不是神仙,没有那个调教人的喜好。”不等玉虚道人接话,柳眉一挑,话锋疾转,“还真不是我说你,这人心最是难断。你竟然要和妖怪赌人心善恶?”

    玉虚道人自得的喝着酒说:“这有什么的。我输了,不过是磕个头。而且那位可是七七四十九日不得开杀戒,我便已经赢了一层。再说了,最后若我赢了,于人于己,都是大功德一件,我为何不赌?”

    绣云与老陈听了同时露出钦配不已的神色,堂堂太乙真人门下,执掌一派,却将个人荣辱抛作一旁,只为点化一只大妖,这境界,怎不令人佩服。

    杨柳菁却放下酒杯,问:“看来你并没有能赢的自信啊。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滥赌鬼!”

    玉虚道人仰脖喝了一碗,抹一把嘴,才说:“若是十成十的能赢,哪还能叫做赌?赌,就是赌个未知,赌个天意!你说,天意这次是站我这边,还是站‘俏阎王’那边?”

    玉虚道人平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训起徒弟来整日里啰里八嗦的跟个老学究似的,只有在提起赌时,瞬间就一副热血少年的劲头。只有在这个时候杨柳菁才觉得,他像个人,而不是个神仙。

    她直起身子说:“好吧,姑且信你。只是,那‘俏阎王’如何肯与你做赌?还有,姓叶的那个王八蛋是你引过来的么?”

    玉虚道人本来已经露出了“恕我卖个关子”的眼神,听到后面那一句,忙正襟危坐的说:“这个跟我真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来人间找幻璃的。”

    杨柳听闻,放松身子往藤椅上靠了靠,说:“他和幻璃长老又闹别扭了?”

    玉虚道人举着杯子装傻的问:“他?哪个他?姓叶的王八蛋么?”杨柳菁一眼瞪回来,他得意的笑着说:“对了,为兄忘了告诉你了,那个‘俏阎王’就是妖界掌事长老,幻璃。”

    “我去你大爷的!”这几个字刚到唇边,杨柳菁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目光似刀,飞向玉虚道人。玉虚道人装做躲闪的模样,悄声问:“前世的事,你都记得多少,又知晓多少?”

    杨柳菁没有说话,起身,开门栓,送客。随着门栓一响,一阵阴风突的扑面而来,她只觉得身上毫毛倒竖,手下却已经习惯性的拉开了院门,眼睛一扫前门身子一僵,嘴里喊了声:“老道!”

    阴风入门,玉虚道人也发现不对,蹭的一下蹿到杨柳菁身后,定睛一看,只见院门口鬼影绰绰,挤满了鬼物,从院门一直到巷子里,一眼望不到边,全是鬼。但奇怪的是,这群鬼虽然将院门前的空地都堵满了,却没有一个人敢进院子。

    见杨柳菁开了门,一看她那副神情便知道是看见了他们,有个长得不错的鬼一马当先站在门口,这人一脸青灰色,身上穿着也破烂不堪,隐在青灰鬼气之间的眉宇却透着几分清气,他嬉皮笑脸的问:“姑娘,要赌两把不?若赢了小爷给你做牛做马,若输了,你给小爷做个暖床的?”群鬼听了哄笑。

    杨柳越过他往后看去,只见众鬼面色发青,双目通红,大多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豹子!”、“三个六”、“我买大”、“开、开!”,绣云躲在老道的身后数了数:“1.2.3……太多了,数不清。”

    见是群滥赌鬼,玉虚道人松了口气,他小声问:“义妹,你这有骰子没?我这次出门太急,没带。”

    杨柳菁回头狠银瞪他一眼:“你开什么玩笑,这夜半三更的你要跟一群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的滥赌鬼开赌?他们若赌技精湛,又怎么会沦为滥赌鬼?”

    玉虚道人赶忙解释:“义妹你误会了。你看啊,他们虽是滥赌鬼,但赌品都还不错。都是愿赌服输的主,我只要赢了他们,就可以收了他们。省得浪费法力。”

    杨柳菁恨恨的看他一眼,前面那个说话调戏她的还等着她回话呢,她冲绣云使个眼色,说:“阿云,空酒坛子拿俩来!”

    陈叔已经嗖的一声扔过来俩个空酒坛子,杨柳菁也不接,任那酒坛子飞过来,却在她身前悬空而立,坛口对着众鬼,在酒坛子飞过来的一瞬间她双手接印,嘴里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收!”

第十一章 送上门来

    “嗡”的一声,那乌压压一群数不清的鬼便全进了左手的坛子,独留下门口站着那长得还不错的男鬼,双眉微皱问:“姑娘与龙虎山张天师有何关系?”

    杨柳菁听了一笑:“数千年前的老皇历你都知晓,不错哎。这样吧,你自己进右边的坛子,咱俩别浪费力气,成不?”

    男鬼答:“不成!”

    玉虚道人站在杨柳菁身后低声说:“义妹,这只少说有三千年道行,混在这群鬼里肯定有所图谋,先捉了再说。”

    杨柳菁低声回他:“捉你个大头鬼啊!他少说三千年,妹妹我才几岁?还不帮忙?”

    玉虚道人答:“难得你发威,我看看你的潜力,加油,为兄看好你!”说着竟然踱回酒桌旁坐下,施施然吃起花生来。

    杨柳菁无法,只得又憋足了一口真气,男鬼笑着说:“小姑娘,在下暂时不想暴露行藏,这样吧,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叶芊语要娶你,我呢,卖你一个消息,然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如何?”

    杨柳菁原本见玉虚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就打算把这只放了,人家堂堂掌门都不动手,我一介凡人自然是乐得轻松的。结果一听见这位问叶芊语为何要娶她,一股子无名火蹿起,断喝一声:“收!”

    男鬼原本一副猫逗老鼠的表情,他所忌惮的是她身后的那个老道,他才不相信老道会真的袖手旁观,见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发功,忍不住嗤笑一声:“哎,我说小姑娘……”“嗖”的一声,一阵白光幻过,这男鬼已经进了右边的酒坛子里。

    白光漫过,坛子里的男鬼吸了吸鼻子:“二十年的女儿红?哎,小姑娘,给我点下酒菜呗!”

    杨柳菁看了绣云一眼,将坛子递给绣云,绣云接过,轻轻拍了拍坛身,说:“先报自个来历,我看看将你放哪儿好!”

    另一只一直发出嘈杂声音的坛子里突然冒出一声:“无理,休伤我家世子!小贱人,我劝你快快放了我家世子,否则……哎哟,哎哟,别挤,别挤。……”这是杨柳菁顺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去了,群鬼抢食,那说话的瞬间被挤得苦不堪言。

    杨柳菁和绣云交换了酒坛子,透过坛口看了眼里面,那男鬼已经幻成了一只狸猫的模样,紫色,身后拖着七条长长的尾巴,由浓渐浅的紫渲染一来,一看便不是凡物。此时这位正在开心的舔着坛壁上的残酒。

    “七尾紫狸,贪酒好赌,嗜睡喜静,我知道了,你是紫凝世子!”杨柳菁一边笑,一边取了一碗酒过来,顺着坛口细细倒了进去,眉目弯弯的笑着说,“我这下酒菜不多,只有花生米啊猪头肉之类的,怕是要委屈你了。”

    紫凝仰着脖子将一碗酒全接了,一滴不剩喝了个干净,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将嘴边的酒渍都舔了,才说:“聊剩于无,都给点吧!”

    绣云忙重新装了两盘递给杨柳菁,一边递一边凑过来说:“哎,我菁儿姐捉了你,你不恼么,还有心喝酒吃肉?”

    紫凝先吃光了猪头肉,才说:“你菁儿姐既然认得我,又会这龙虎山失传千年的拘禁之术,想来也不会为难我。哎,明儿能给我吃红烧肉不?”

    杨柳菁笑着说:“我正在想呢,我记得您啊是只吃红烧肉的,正要怀疑您是个冒牌货呢!您这是怎么的?”

    紫凝吃完了,在坛底盘做一团,说:“再来两碗酒嘛!”杨柳菁又喂了他两碗,才听见他一脸苦恼的说:“哎,天杀的叶芊语,逼我娶幻月。幻月那可是我天琊城出了名的母老虎啊!你说,我能不跑么?”

    杨柳菁听了先是一惊,继而宛尔,不知想起什么,捂着肚子笑了个痛快,半晌才说:“幻月郡主生得绝美,你们又都惯宠着她,自然娇纵了些,你们像从前般让着她便是了。你至于要逃婚跑出来么?”

    因着她放肆的笑,坛子里静默了一会,又听她说出这一句来,坛子里传来一声低问:“美则美矣,可她不喜欢我啊!”

    杨柳菁听了他这句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叶芊语乱点鸳鸯谱的毛病又犯了。她说:“反正我也烦他,你正好跟我做个伴。要不这样,紫凝世子您先在我身边躲几天,帮我点小忙呗。”

    紫凝酒意微熏,将头枕在自己漂亮的尾巴上,一边眯上眼睛,一边说:“一日三餐,每餐一坛陈年女儿红两盘红烧肉。还有,你都知道我是谁了,我还不知道你呢?”

    杨柳菁一边应了,一边捧着坛子说:“酒管够,肉管饱,这些都没问题。至于我嘛,我叫杨柳菁,待字闺中母老虎一枚。记住了没?”

    紫凝听到“母老虎”三个字吡了下牙,说:“随便,只要不是想嫁给我的就行!”含糊着说完,就睡着了。

    玉虚道人一直安静的吃着花生米在一旁看着,见杨柳菁笑的甚是开心,问:“你方才那句,怎么有点撩拨他的意思?”

    杨柳菁斜他一眼,娇嗔道:“想什么呢,你没见着这是只卖萌为生的妖么!要知道,紫凝世子可是十六世子中性子最可爱的。”

    “嗯,妖族十六大世子中最可爱的!”玉虚道人学着杨柳菁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突的杨起左手,一爆粟敲在了杨柳额上,吹胡子瞪眼的说:“你是不是脑壳上有包啊!还卖萌为生的!这是绝世的大妖,随便发个威,别说靖州城,就是整个中州都能夷平了!你上辈子在天枢国投胎投傻了?!”

    杨柳菁正要还手,突然见那一直嘈杂的坛子安静了,冒起一阵绿荧荧的光,杨柳菁赶紧说:“绿荧,这群赌鬼我留着有用,不许吃!”

    绿荧是紫凝贴身的剑侍,早前他们为了不露行藏才躲在这群赌鬼中间,如今这会已经被鬼挤的耗尽了脾性,又听这外面一人一道聊得开心,想出又出不去,索性吃了这群鬼换个清静。

    杨柳菁一说出言拦阻一边忙捻了根头发将他拎了出来,院子里便多了一个一身墨绿短长衫的少年,杨柳菁向他做了个噤声的示意,低声问他:“哎,你主子方才说的要与我交换的消息是什么?”

    绿荧先看着一脸正气的玉虚道人,问:“你们打算将我主人如何?”

    玉虚道人反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妖界?”

    绿荧皱了下眉头,看向还等着他回话的杨柳菁,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了此处的城隍?”杨柳菁听他问得奇怪,玉虚道人却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来,听着绿荧接着说:“这些赌鬼都是从外地抓来的,被本地城隍趋使,似乎是要上你父母的身,带他们去赌的。”

    院子里的人听了这话眼睛都瞪大了几分,杨柳菁与玉虚道人同时露出深思的表情,玉虚道人的神情更凝重些。

    杨柳菁斜他一眼,说:“你现在可以脚底抹油了!”玉虚道人听了,真的脚底抹油溜了。他溜上半空驾云,还没忘回头传音给杨柳菁:“你这世的命数是不是又被人改了?”

    杨柳菁没有理他,只冲他挥了挥手,随后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天,苦笑着对绿荧说:“我没有得罪城隍,只是曾经说过那么几句不爱听的话,给上面最大的那位听。”

    绿荧冷笑一声,眼神轻蔑,分明写着:“我信你个鬼咧!你要真得罪上面最大的那位,还能站在这里才是个鬼咧!”,也不多说,嗖的一下飞进紫凝安睡的坛子里去了,化为一柄缀了七颗宝石的七星宝剑,就躺在紫凝的脚边。

第十二章 卖萌为生(一)

    一百八十年前,天枢国。

    长孙一族在天枢国位高权重,家族之中不少人担任文武要职。长孙家族的男儿有一个通病,便是惧内。这男儿惧内,女儿自然是强势,女儿外嫁,那自然是执掌后院,加上家族势力庞大,长孙家的女婿也是不好当的,所以长孙家虽然手握文武要职,家族之中却有一大缺憾,便是长孙家至今不曾出过一位皇后。

    当然这缺憾只来自男性,长孙家族的诸位姑奶奶们,才不屑入宫为妃呢。我长孙家历来一夫一妻,不曾有人纳妾,你要本姑娘与人同夫,不存在的。

    但这一历来,被打破了。长孙家,破天荒的出了一个纳妾的。不仅仅是纳妾,而且公然养在外宅,人尽皆知。并且在今年降下初雪时,当朝丞相长孙文豫入宫请旨,为自己刚刚诞下的女儿求封。

    位高权重者,妻妾成群本是常事。长孙文豫身为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妻只出一子,广纳美妾开枝散叶,本是寻常事。可他倒好,爱妾养在外宅,女儿,他想给个名份,还要进宫求一求皇帝。这其中的缘故,京中百姓都能说出一二来。他家后院那只母老虎,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子。

    长孙文豫当初娶亲,是皇后娘家石家看上了长孙家的权势。姐姐为后,妹妹为丞相正妻,皇后母族石家在天枢国已然权倾朝野数十载。他虽贵为丞相,却也只能被迫将心爱之人养在城外,别说迎进家门,连都城都休想踏进半步。

    故而他得了女儿,便快马跑进宫去找皇帝报祥瑞了。说女儿出生时伴着梨花清香,而且天降瑞雪,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个祥瑞,故而特请皇帝赐名。

    他这个算盘打得精,只要得了皇帝赐名,圣旨一下,母凭女贵,就算不能登堂入室,那也算是名正言顺了。男人嘛,总要给自己心爱之人一个名份的。这老婆再凶悍,总要听皇后的吧。皇后再尊贵,她母仪天下,要与后宫诸多妃嫔和平相处,总不能由着妹妹做出什么有损自己声誉的事情来吧。所以要解决眼下这点问题,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他费了诸多唇舌,当朝皇帝君天行一副坐壁上观等着看好戏的神情,等他报完了祥瑞,才笑着说:“爱卿啊,孤觉得你还是应该先回府,孤担心你后院失火。”

    长孙文豫笑得一脸坦然,试探着问:“陛下,我那小女儿生下来粉粉嫩嫩,又身带梨花香气,赐名梨香如何?”

    君天行懒懒的支着肘,听了这句哧的笑出声来:“亏你自诩才子,起个名字恁俗,还不如叫……”

    “咳”,眼看着皇帝要掉入丞相的陷阱,身边的内侍首领德钦清了下嗓子,皇帝立时警醒。对上丞相大人丢过来的飞刀,德钦眼珠一转,低声说:“长孙大人,奴婢听说魅妖世子好酒,但凡京中有人摆酒,逢请必到。长孙大人何不在郊外摆下酒宴,若小姐与这位世子有缘,得赐一佳名,您再来请旨,圣上您觉得如何?”

    君天行斜了德钦一眼,说:“德钦啊,依你所见,这林家能容忍那对母女活到一个月后?”

    德钦恭敬行礼道:“回禀陛下,依奴婢之见应请长孙丞相速往紫宸殿供奉三牲六礼,再请圣女将请帖先下了。”

    君天行撑了个懒腰,对面露喜色跳起身来的长孙文豫道:“这路都给你指明了,赶紧去吧。”

    半夜,明月映雪,天枢国都天都城外东郊梨园,马嘶之声不绝于耳。林家的打手和长孙家后院的婆子刚闯入碧瓦白砖的墙内,一身绿衣短打的剑侍从天而聊,落入庭院之中。

    一边是明火持杖的婆子打手,一边是手握钢刀的黑衣暗卫,魅妖世子贴身剑侍绿荧落在相峙的两派人马之间,冷着脸道:“魅妖世子受长孙大人之邀,将于月后来此参加长孙大人爱女的满月之宴。世子听闻此处梨花甚佳,二夫人酿就的花酿为上上之品,还请长孙大人不要藏私。”

    帘幕之中,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声音:“回禀仙使,鄙夫人在城中,臣妾替鄙夫接法旨,谨尊世子法旨,必会备好佳酿,以待世子亲临。”

    绿荧听了正要说话,冷不妨另一边冲出来一个凶悍婆子指着帘幕喝骂道:“大胆贱婢,世子特使在此,你不出来跪迎便罢了,竟然还敢躲……”不等那婆子叫骂完,绿荧一扬手,袖口鼓动,一阵狂风将那婆子并诸多打手刮了个干净,连院门都给关上了。

    “她们太吵了。”绿荧柔声说道,“世子不喜欢聒噪,他日这等粗俗的不要让世子撞见。”

    “是!”帘内的声音勉强提高了几分,“臣妾刚刚生产,怕血光冲撞了仙使,不能出迎,还请仙使恕罪。”说着便命人去院中梨树下取酒,说是权且以酒赔罪。

    绿荧道了声无妨,取了酒便化为一阵轻风去了。

    魅妖族,红拂居。

    世子紫凝正对着摆满桌案的三牲六礼直皱眉头,绿荧扫了他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这位,怕是在犹豫是先吃还是先睡。

    将酒摆在桌上,绿荧开了泥封道:“这是前菜,先吃饱喝足了再睡一觉。等您一觉睡醒了,正好再去大喝一顿。”

    紫凝露出个略有些懵懂的小表情:“可是我娘说我再这么吃睡下去,会变成傻瓜的。”

    绿荧丢了个废话真多的表情,大马金刀的往紫凝对面一坐:“那我先吃了!”说着倒出一碗酒来。醇厚的酒香四溢,酒色恍若琥珀,落在碧玉雕就的碗中,酒花飞溅间,酒色入眼,酒香泌脾,未喝人便已经醉了三分。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管明日愁上愁。绿荧醉了一个月。紫凝比他好一点点,就比他早醒三天。

    醒来时他舔了舔唇边的酒渍,看着桌上摆着的细瓷酒坛,梨花香淡淡萦绕,见他愣神,贴身的侍女提醒他今天还可以再去饱喝一顿,但要先梳洗一番,毕竟要对得起那批仰慕者们嘛。

    东郊外的梨园用层层帘幔围了起来,四处燃着火把,将整座梨园都烘得暖烘烘的。帘幔之外,寒冬腊月,瑞雪纷飞;帘幔之内梨花盛放,白雪纷纷,分不清是花还是雪。

    紫凝世子踩风踏雪落入梨园之中时,梨园里正热闹。彼时长孙文豫与夫人石苑怡高坐主位,天枢国的达官贵人、淑女贵女济济一堂,纷纷来参加此次满月之宴。人人欲一睹长孙文豫那位如夫人的风采,还有他那位伴着初雪出生,据说带着梨花香气的女儿。其实吧,这些都是托词。虽然紫凝世子是妖族十六大世子中最容易见到的,但他仍然以魅妖一族特有的魅力成功令整个天枢国的人们着迷。

    紫凝到之前,有人提议,这孩子由夫人抚养,也算是嫡出,被长孙文豫否了。他一心一意要将心爱之人抬上高位,怎会将她的骨血交由旁人抚养。石苑怡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比谁都要清楚。

    紫凝世子到时,倾慕他的人们便安静了下来,包括天枢国第一凶悍的石苑怡。紫凝后来想想,他那天的梳洗打扮,纯属多余。

    当紫凝高坐主位之上,酒过三巡之时,长孙文豫的外室,那文文弱弱貌似梨花不胜凉风的琼枝夫人抱着满月的女儿请世子过目。若这孩子合世子的眼缘,少不得赏些物件与她,就算不得赐名,也是一桩足以保命的信物。

    长孙文豫等着这一刻,琼枝夫人等着这一刻,石苑怡也等着这一刻。她在心里冷笑,也得这孩子合世子的眼缘啊,就算合了,也不过是个女儿罢了,夫妻八十载,容他这一回又如何。想起姐姐的叮嘱,唇角的冷笑被石苑怡咽了回去。

第十四章 一把定输赢

    黄昏时分,华灯初上,靖州城南的商业街街市繁华,酒楼与各种铺面林立,白日里,这里是繁华的所在,到了夜里,华灯初上,巷子里亮起了红色的灯笼,脂粉香气袭人,靖州的花街正式醒来。

    若问靖州城谁家的花楼最奢华,姑娘最年轻,姐儿最俏,当数城南第三弄里的万花楼了。

    今儿个万花楼如往常一般客似云来,莺莺燕燕们环绕在各位金主的身旁,满眼的偎红倚翠,满楼的娇声浪语,一看,便不是个良家女子该的地儿。但这会子,打正门还真进来位良家女子。

    这位姑娘的身形往万楼前一站,便引得路人驻足,待她抬脚进去了,风声迅速传开:杨柳菁进了万花楼!此消息一出不仅引得全城逛花街的人全去了万花楼,连在酒馆茶楼的都往万花楼涌去,一时将万花楼挤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那位良家女子正站在万花楼正厅的中间,她对面的桌旁坐着万花楼的老鸨李婆子,桌旁客座上坐着董胖子,两人十步开外,挤满了围观的男男女女。

    李婆子脸上的脂粉比王婆的要薄些,她面前摆着张地契。一手拍在地契上,笑得还有些温婉:“姑娘到底还是进了我这万花楼,怎么没见您那位未婚夫呢?听说叶公子生得俊着呢,怎的,是怕被我这里的姑娘勾搭了去?”

    杨柳菁听她提到叶公子,原本带着浅笑的面容一僵,伸手将一只酒坛子轻轻放在桌上,看着李婆子,朗声说:“明人不说暗话,李妈妈,我杨家祖坟的地契,您开个价吧!”

    李婆子答:“姑娘是个爽快人,这样吧,如今你虽说二十出头了,但董老爷说你还是个雏儿,就按雏儿的价吧,你今晚就做了我这万花楼的头牌,开门迎客三年,三年之后,这地契我还你。如何?”

    杨柳菁听了在心里一叹:还真是不出意外,还真是了无新意!跟四年前一样的对话啊!

    周围有人起哄:“李妈妈,可使不得,人家可是许了亲的!”、“李婆子,想钱想疯了吧!叶公子那可是异国的皇亲!”

    一阵嘈杂听得杨柳菁又起了三分火性,唇角一勾,微微一笑,朗声对四周说:“各位街坊邻居还有漂亮姑娘们,在下得罪了!”说着,伸出纤手打开了酒坛上的布封,一阵绿光漫过,只见无数道绿影自坛口蹿出,纷纷撞入人体,首当其冲的便是离杨柳菁最近的李婆子和董胖子了。

    杨柳菁一边满意的看着群鬼就近附身,一边继续朗说声:“既然六福赌庄的董老板坐在这里,今儿个咱们就按六福赌庄的规矩来,李妈妈你与我赌个大小,一把定输赢!我若赢了,李妈妈你归还我杨家祖产的地契,我若输了,便按你说的,就在你这做个头牌,开门迎客,如何?”

    这挤在前三排的看客和姑娘们早被滥赌鬼附了身,一听说要赌,全来了精神,齐声说:“赌,赌,赌大小,定输赢!”

    李婆子答的最响:“好,按你说的,就赌个大小,一局定输赢!你赢了地契给你!”

    董老大自怀里掏出两只骰子,他这骰子乃是由白玉特制,六面分别用不同颜色的宝石镶嵌而成,便是这一只骰子便是价值连城,他靠这对骰子不知道赢过多少赌鬼。

    杨柳菁见他掷出这对骰子来,笑着用手接过,场中见她拿起骰子,立时响起一阵:“大,大”、“小、小”的呐喊声。

    杨柳菁看着李婆子问:“李妈妈,咱们先验验骰子!”说着就见她两手一捻,那对骰子喀的一声碎了。

    只见她将碎掉的骰子放在桌上,一点银白色的液体自裂开的缝里流出,这些滥赌鬼都是见过出老千的,一看便知这骰子是叫人注了水银专门用来出千的。那这六福赌庄的老板手中有一对专门用来出千的骰子,这群滥赌鬼哪里还奈得住,早有人跳将出来喊:“董胖子出千,六福赌庄也好不大哪去,兄弟们,走,去六福赌庄,把输掉的钱要回来!”

    万花楼的看客立时就去了三分之一。

    这闹哄哄的势头丝毫没有影响杨柳菁,她自袖中掏出一对普通的骰子递给李妈妈,笑着说:“好在我出门的时候备了一副,还请李妈妈亲自验看!”

    李婆子一见骰子两眼放光,忙不迭接到手里晃了两下,吹了吹,又放在耳边听了听,确定无误后说:“我先!”说着将骰子捂在两只手里晃了晃,大喝一声:“开!”

    骰子落在桌上,旋转不停,少顷,董胖子一直盯着骰子放光的两眼定格,大喝一声:“四六六!”众人听得清楚,也都探头去看。

    这时外围有个小厮喊:“老爷,老爷,咱们快回去吧!”这是董家的家仆,不等他喊完,边上有个卖茶叶蛋的大叔赏了他一巴掌:“喊什么呢!没见你老爷给人做公证么!”

    杨柳菁等所有人验看完了,捡起骰子也捂在手中晃了晃,手一松,骰子便落在了桌上,稳稳当当,三个六朝上。董胖子兴奋的大喊一声:“三个六,杨柳姑娘胜!”

    李婆子把地契往杨柳菁面前一拍,说:“给你!来,接着赌!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杨柳菁一面笑着将地契收入怀中,一边说:“李妈妈,您这里没有什么我感兴趣的!”

    李婆子答:“有有有,我这有钱,有姑娘!”

    杨柳菁笑着转身,一抬眉似是想起什么,又转回身来,说:“那这样,咱们还是一把定输赢,但这赌注嘛,就赌你这万花中所有姑娘的卖身契,如何?”

    ————————

    万花楼楼顶,一片嘈杂呼喝声中,黄眉毛白胡子的道士在华灯的映照下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意味深长的看着身旁的“俏阎王”,说:“今次可是老道赢了?”

    “俏阎王”道:“你赢了!”

    ————————

    杨柳菁满意的拿着地契出万花楼,楼里一群赌鬼与姑娘们正赌得兴高采烈!她抬头瞟了屋顶上的一道一妖,手上捏着厚厚一叠卖身契,冲角落里喊了一声:“阿云,一会帮我把这群滥赌鬼收了给城隍送回去!”

    绣云兴高采烈的自暗影里跳了出来,一边应声,一边指着她手中的卖身契问:“菁儿姐,这些你要怎么处理?”

    杨柳菁一笑,手腕微微一动,那一叠纸无火自燃,她手一扬,这些纸片便似带火的蝴蝶一般在夜空中飞散,直至燃尽成灰,无声落下。目光追逐间,楼顶上两道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帘。玉虚道人飞身落下,竖起大拇指道:“义妹,干得漂亮!”

    “俏阎王”原本一直看不出喜乐的面孔冷哼了一声,杨柳菁却笑盈盈的看着他道:“幻璃长老,紫凝世子想见您!”

    幻璃虚化的身影化实落在杨柳菁另一侧,问:“你可曾与这老道作弊?”

    “作弊?”杨柳菁面有疑问,一下子想起前一晚玉虚道人说过的那桩赌约,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反问幻璃:“你们可是拿我赌了什么?”

    玉虚道人笑着说:“我们赌你赢回地契之后,可会再与李婆子做赌,赢些钱财回来。”

    杨柳菁听了突的想起什么来:“哎呀,我忘了,我应该趁机和董胖子赌一把,把我家的家产赢回来的!”

    说着,竟然丢下这一妖一道,一个转身,飞奔进万花楼,去找董胖子做赌去了!

    玉虚道人一听赶紧去扯她,哪里扯得住,幻璃斜了他一眼,正在这时,他俩身后传来一齐刷刷一声:“弟子拜见师尊!”

第十五章 挖个荷塘,种个梨园

    城东郊外,一片向阳的坡地上。坡顶上是一个篱笆小院,一排三间砖瓦房坐北朝南。边上两间小耳房,耳房后面有一个谷仓。院后也是个缓坡,顺坡下去七八亩的竹林铺层开去。而院前斜坡下是一片水洼,水洼左近是三亩旱地,右边七亩水田。

    站在山坡上向东望,掠过一片地势略低的呈凹字形的坡地,这是一片乱葬岗。隔着这乱葬岗远远能看见一处高大的牌楼,若再看近点,便能看见那牌楼上刻着“黄天厚土”四个字,这便是杨家的祖坟所在了。

    杨柳菁坐在藤椅上,她头上顶着一个刚搭的竹棚子,四面透风,棚顶的叶还是青的,轻轻一嗅满鼻子都是竹子的清香。手里拿着一张图纸,正在与坐在另一张藤椅上的陈叔商量这院子要怎么设计布置,他们身前不远处架着柴火堆,按她的意思,晚上就在这露营了。没办法,那三间砖瓦房看着不错,可还没收拾出来呢。只勉强收拾出两间,分别给她爹娘和老陈住了。

    玉虚道人拎着一坛酒自院子里踱步出来,说:“义妹,这地儿离义庄近,虽说有你家的祖坟镇着,可这阴气确实有些重,你确定要在这儿定居?”

    听到这句话杨柳菁就皱了下眉头,当年李婆子得了地契就想让杨家迁坟,可杨家祖上历代都有功名,杨老爷虽然输了官司家产散尽,可到底功名还在。再加上董胖子突然转了性子护着杨家,李老婆子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杨柳菁每年付一千两银子的地租,才算是保住了祖坟。

    祖坟虽未迁走,但李婆子物尽其用,中间那块不大不小的凹地,就被她在盖了个义庄建了个义冢,专让收埋她那些个下九流行业过世的,连官府都把那当了乱葬岗。下九流行业的那些,有亲戚朋友出钱的,或者生前有点余钱的,钱多的,李老婆子命人挑个地儿备口好棺材埋了,没钱的,席子卷了,挖个坑埋了算数。至于官府那些牢里不知道怎么死了的,还有砍完头的,但凡是没人收尸的,也都给李婆子几钱银子,席子卷了扔那片地儿埋了。

    就这么个地儿埋的那些个冤死的,苦命死的,被虐待死的,再加上死后多半是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说阴气重那算是好听的,那简直是怨气重的很。

    杨柳菁皱完眉头斜玉虚道人一眼,对他说:“你自个去超渡一下,完了你给设个封印结界,送给你徒弟做个修行历练的地儿。”

    玉虚道人一听这个打算就来了精神,笑弯了眼说:“行,为兄这就去安排,不过我那几个徒弟,你打算哪天放?”

    杨柳菁扫了一眼正在前面洼地里捉水鬼的小道童一眼,抬眼说:“看心情。”

    绣云端来一张藤椅给玉虚道人,没好气地说:“道长,还真不是我说您。您看看,我菁儿姐都和董胖子谈好条件准备开始赌了,您那徒弟呼拉一下子全冲进来,把那群赌鬼咣咣一通揍,愣把我菁儿姐的事给搅黄了。”

    玉虚道人也没法子,他和“俏阎王”幻璃赌输了一场,人原本还在靖州城里盘桓,落脚在郊外玉皇山上的摘星观中。城隍丢了一群滥赌鬼,还以为是叫他给收着了,就派人上山请他去捉鬼,他顺嘴就应下了。

    杨柳菁拿这群滥赌鬼有用,他知道的。他原想呢,等她拿回了祖地,他再去收回来。毕竟杨柳菁这辈子就不该有法力,更不该通鬼神,这事,知道的神仙越少越好。他原本和徒弟说好了,收到他的信号,就去靖州城捉鬼。所以等杨柳菁前脚刚出了万花楼的门,后脚他就给了徒弟信号,让崔玉儿带徒弟们下山,进靖州城捉鬼。这些个滥赌鬼虽然数量多,但本事并不大,唯一的难点是附在人身上,正好给小徒弟们开开眼练练手。这也是当时他生拉硬扯的想把杨柳菁给扯回来的原因。

    而杨柳菁当时和董胖子谈好了条件正准备掷骰子呢,冲进来一群小道童,见人就打,准备把附身的滥赌鬼打离体了再收。这群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只想着捉鬼要紧,有的没的,都给打了一通。那些个已经是自由身的姑娘们也有不少的被打,挨打理由是妖气太浓。这群没下过山的小孩,把青楼的姑娘们认做了勾魂的妖。这也便罢了,几个没轻重的见她手上握着骰子,就冲过来要打她,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

    杨柳菁气不打一处来一扬手收了鬼,顺手就把这群小道童连同带头的崔玉儿都给拘了。滥赌鬼按原计划送还城隍庙,小道童们就弄到她新买的地儿来给她当苦力了。

    这会绣云小嘴叭叭的正数落的起劲,一个小道童颠颠的跑过来,兴奋的说:“师叔,按您的吩咐,成了!”

    玉虚道人抬眉看了眼,就见三四个道童在田梗上拖着一张网,网里面几个青幽幽的影子正扑腾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大鱼呢。

    老陈看着那张网的动静,对他们说:“哎,这地儿可怎么住人啊,就这么点小水洼,这水鬼竟然有十来个?!小仙童,昨儿跑的那俩你们捉住了没?”

    小道童答:“困在最右边的水田里了,师姐正带人捉呢。师叔,这水鬼怎么处置?”

    杨柳菁看绣云一眼,问她:“我记得你上回说这里淹死了几个拐子吧?去,问问那几个拐子的来历。”绣云听了昂首挺胸的就去了。

    老陈点了袋烟,吸了口又问:“这块水洼不太干净,要不填了吧。”

    杨柳菁看着手里的图纸又比划了两下,才说:“别啊,咱们就地挖口荷塘多好。让小仙童们再往下挖个三五米,取河土做河岸,再把这片坡给弄平整了,种片梨园,还有梅啊菊啊的不就是现成的景儿嘛。”

    玉虚道人躺在藤椅上,摇着藤椅撇着嘴说:“景儿?什么景儿?”

    杨柳菁眉目弯弯的笑着说:“春天里,杨柳绿了河岸,吹皱一池春水,到五月间荷叶田田,再过两月莲子青了,采些莲子做莲子羹也使得,秋日里,秋雨延绵,赏花听雨也是不错的,待得冬日,”杨柳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身前不远处已经多了一个“俏阎王”,已是夏日,那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瞬间让她一寒,接着说,“义兄,冬日挖了莲藕,你来,给你做碗莲藕排骨汤如何?”

    “啊,师叔,您要给师父做莲藕排骨汤?这可使不得,我师父可是吃素的!”崔玉儿一手拎着一个精瘦的小鬼,一边如临大敌的看着幻璃,一边一脸错愕的说。

    玉虚道人赶紧说:“你这话接的,你师叔随口一说,等她下厨,我得等到天荒地老去。”说着站起身来,看向幻璃,幻璃不等他说话,先语调如冰的说:“上次是你赢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咱们是不是该继续?”

    玉虚道人甩一把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范儿,嘴里的话却与仙风道骨毫不相干:“你这是手痒了,想开杀戒了?”

    幻璃点头“嗯”了一声,眸光漫不经心的自杨柳菁面上掠过。杨柳菁一脸天真无邪的笑着,对上幻璃的眸子,心里却漫起一阵寒意:这位仁兄不会是真的想拿自己开杀戒吧?

    玉虚道人一看这两位下一秒就可能开打的眼神,赶紧转开话题:“玉儿,我去义冢帮你师叔干活。幻璃,你且随我来,咱们顺手赌上第三局。”说完,玉虚道人一溜烟没了。幻璃的眸光还停在杨柳菁面上,杨柳菁在心里暗叹,那些个诗情画意还是留给长孙素娥比较好,自己,就适合做个骂街的泼妇。

第十六章 连输两局

    见幻璃仍盯着自己,杨柳菁面上无邪的笑渐做花痴状:“幻璃长老不会是看上在下了吧?小妹待字闺中,尚未婚配,您看……”

    幻璃听了不待她说完,眸光如刀狠狠飞过,对她说:“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健忘,据在下所知,您的父母已经将您许给了天枢国皇亲叶芊语。这位叶公子已经在为你建行宫了,下月十五他会亲自来迎娶你!”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待半分影儿都没了,杨柳菁看着如老僧入定的几个人,又打量了崔玉儿手中拎的那俩小鬼头,分明是还是俩个奶娃子,联想到那几个淹死的拐子,猜到七八层,心底叹一声:“真是作孽!”一挥手,解了幻璃下的禁术,就听见崔玉儿问如何处理这些小鬼,她压压心头那股寒气,挥挥手说:“这些个孩子的你送去玉皇山摘星观超渡,再烧些吃穿住用的给他们。”

    说话间那边绣云也问完了话,一叠声的骂着“该死的王八蛋!”回来复命。这洼地里的孩子,多是拐子淹死的。有没来得急脱手的,也有闹得厉害的,再有药过了的。就这么一片小洼地,一连几年淹死了十多个孩子。再加上义冢那边怨气侵袭,就地化了厉鬼,等拐子再来,侍机将其拖入水中淹死了。

    “那群王八蛋真不要脸,还说这些孩子是他们买来的,要送人去好人家享福的!大爷的!”绣云兀自愤愤的骂着,崔玉儿虽然在人世间也混迹过一段时日了,也见过泼妇骂街,可这骂个不停的小姑娘,她见着的确实不多。

    老陈见崔玉儿看着绣云的叭叭的小嘴不说话,有几分不好意思,敲了下烟锅想要劝阻绣云,杨柳菁却说:“这该骂的骂骂也无妨。她还小,有关人世间的丑恶到底是见的少,骂一骂出了心中这口浊气,省得在心里憋着了。”

    这样一说,老陈释然了,崔玉儿却有些自责。这人世间的丑恶,她见过的,确实是比这小姑娘多。连这拐子拐杀婴孩的事情,自己除了有几分怜惜,竟然也没有多少愤怒了。在人间降妖除魔这些年,自己是不是变得冷血了?她皱着眉想,

    杨柳菁见她皱眉不语,挥挥手,打发她领着师弟们先去了。等绣云骂完了,出了心中的浊气,菁笑着问她:“那依阿云你的意思,要如何处置这几个该死的鬼呢?”

    绣云听了咬牙切齿的说:“丢到十八层地狱,让他们刀山上滚,油锅里炸!”

    杨柳菁听了点了点头,说:“这主意不错,那你把他们装袋里给城隍送去吧。”正说着,半空里突然掉下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来,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抬头先说:“记得跟上回一样,说是我捉的,可半点不能提你菁儿姐的名姓。”正是前脚去义冢超渡的玉虚道人。

    绣云和老陈忙不迭的将玉虚道人扶起来,杨柳菁装做漫不经心的问:“赌输了?”玉虚道人伸出两只手指,一边点头一边说:“连输两局。”

    杨柳菁惊的自藤椅上站了起来:“两局?”

    玉虚道人一边哼哼着往藤椅上坐一边说:“一局赌那义冢是否有妖,一局赌我能否超渡那些个孤魂野鬼。”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杨柳菁,一脸的欲言又止。

    杨柳菁看他这狼狈样儿本不想细问,见他这神情,直接开口问:“那幻璃长老呢?”

    “被困在里面了。”玉虚道人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看向义冢方向,“他说让我去请天师玉璃,那个王八蛋都失踪了一千多年了,义妹啊,你说我上哪请去?”

    杨柳菁听了他的话一脸媚笑,直笑得玉虚道人后背发凉了,才笑着说:“天师玉璃那个王八蛋啊,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对了,我想起了,摘星观后山的祠堂里好像供着一个牌位,那牌位上好像写的是祖师天师玉璃之灵位。对,对,那上面好像还有一副画,画上的人儿长身玉立,手持一把玉扇,生得可真是好看。哎,你说要真有位这么好看的天师,小妹我嫁与他倒也不错。”

    玉虚道人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激动的脚上的鞋都掉了一只,问:“你当真见过?”杨柳菁甩出一个爱信不信的眼神,玉虚道人捡起鞋穿在脚上,边穿边说:“可幻璃那小子说,若我没有办法请来天师玉璃,就去十八层地狱找长孙素娥。”

    他说的漫不经心,问的更加漫不经心:“你说这小子怎么知道你去过十八层地狱?”突的觉得周遭空气一凉,心脏猛的一抽,头也不抬的连声说:“为兄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你也什么都没有听见,我去搬救兵了。你,你自个小心。”说完又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正午阳光刚过,已是夏时,竹棚下冷风侵人,老陈打了个冷颤,绣云哆嗦着嘴看向杨柳菁,不知所措。眼前的这个人周身已经围绕起一圈红色的火焰,火焰分明应当是温暖的炙热的,可围绕在杨柳菁身旁的这圈火,却是冷的。

    “啊欠!”老陈打了喷嚏,杨柳菁有些发红的眼眶慢慢恢复了几分,看见绣云浑身哆嗦牙齿打架的看着自己,从前那满是钦佩热爱的大眼睛中,闪着丝丝恐惧。她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满脑子却在搜索:玉皇山,摘星观?靖州!靖州,杨家,玉皇山?皇天厚土?

    “菁儿,仙长,吃饭了!”一声呼唤自院内传出,柳夫人自院内出来,招呼绣云过去帮忙布饭,杨柳菁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睁开眼睛,业火已经消去,她神色如常,绣云的身子仍在轻颤,她回头对柳夫人说:“娘哎,我记得您早上说这地儿晚上阴冷,睡的难受,这城里嘛又开始热了。这样,您啊和我爹带上陈叔还有绣云上山去摘星观住上几天,等这里整理好了我再去接您。”

    杨老爷听了出来说:“菁儿,我可是听说这地儿不干净,不会真有什么吧?”

    杨柳菁听了抬出玉虚道人的名头来,一顿好哄又塞了些银子让老两口去城里用饭,才总算是把自个亲爹娘并老陈父女俩打发走了。等人走了,自己进了院子冲着桌上未摆好的碗筷,想起爹娘临走前不放心的眼神心中一阵发酸:自己这辈子可算是摊着一对好爹娘,舍出去祖坟也要留住自己,可自己,哎,想给他们几天安生日子都难。

    一边想着,一边取过装着紫凝的酒坛子,将桌上的菜名一一报出来:“沔阳三蒸,蒸肉蒸鱼蒸莲藕,清炒藕带,醋溜白菜,酱肘子,红烧肉,辣子鸡,紫凝世子今儿要吃哪几样?”

    紫凝听了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说:“我能像你一样,坐在桌边左手筷子右手碗吃饭不?”

    杨柳菁看着他小可爱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左手筷子右手碗?原来紫凝世子您是个左撇子啊。行,今儿饭桌上就咱俩,你出来吃吧。”

第十七章 吃饱了才能打架啊

    紫凝伸出前爪把剑一抓,一道淡紫的光自坛口射出,落地化为一身紫袍的清俊少年模样,身边立着一身墨绿色短打的剑侍绿荧,揖了下首施施然在桌边坐了,嘴里说着:“如此多谢了!”说着招呼绿荧在身边坐下一同用饭。

    虽然杨柳菁这几天也没饿着这主仆二人,但她爹娘的厨艺实在是太好,再加上这俩这段时间在人间隐藏行迹,也没怎么好生吃过饭,一出来见了这一桌子菜,吃得那叫一个酣畅。

    杨柳菁本来食欲全无的,看着这俩位筷子飞来荡去,两颊塞得鼓鼓的,说吃得狼相吧,可偏偏又没有半点声响,紫凝只是嘴巴塞得满一些,嚼咽得快一些。这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随从,绿荧和他主子一般吃相,虽然生得也算清俊,可到底差了紫凝好几层,但这吃相也不致令人厌恶。看着这两位倨案大嚼的模样,倒把她看饿了。等她犹豫着要不要吃些的时候,这满桌的盘子里就已经只剩下几片生姜了。

    她脸上原本如看饥儿吃饭般老母亲的笑容就有些僵了,不等她感叹眼前这对活宝的饭量,一只空碗已经伸到了眼前:“世子没吃够,你去再弄些饭菜来!”

    杨柳菁看了这碗一眼,唇角的甜笑已经转冷,看向竖在她眼前的剑侍玉荧,依然带着腻人的笑容:这货现在是拿姑奶奶当丫头使唤了么?

    不等她发飙,绿荧倨傲的说:“不是要把我们主仆喂饱了去帮你救幻璃长老么?”

    杨柳菁听了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接过碗说:“幻璃长老生得那般好看,安了,在那红粉骷髅堆砌的地方,他应该会很好的,还是等我的义兄玉虚道人搬救兵去救他吧。”

    紫凝咽下嘴里最后那口肉,吐出块骨头来,才含糊着说:“红粉骷髅?”

    杨柳菁听他咀嚼这几个字,突然想到,这位紫凝世子虽然有七千年道行,但按他那一族的规矩,他似乎好像才将将成年……呃,自己刚才是不是说得露骨了点?

    看着杨柳菁有些小尴尬的打量自己,紫凝脑袋灵光一闪,迅速飞了一眼过来:“小爷去年就已经成年了!”这语气神态,分明是个被伤了自尊的窘迫少年。

    杨柳菁见了他的模样,就想起关于紫凝世子的趣事来,眉梢眼角都温暖了起来,笑着说:“既然成年了,就不要去打扰幻璃长老的好事了嘛。”

    紫凝听了疑惑的看着她,感情人家把他主仆二人喂饱了不是为了让他们出来打架啊?一见没架可打,他就势瘫在了院中的木椅上,说:“那你要去救幻璃长老?”

    杨柳菁丢给他一个想得美的眼神,说:“你妖界的长老当然是你们妖界的来救嘛!”一边说着一边上厨房去盛了碗锅巴出来,还好,老爹怕饿着那群小仙童们这饭照例做了满满一大锅,不过这两只也是真能吃啊,十多人的米饭,竟然只给她剩了点锅巴。

    见杨柳菁就着剩下的菜汁拌锅巴吃,绿荧好奇的问:“你不是没胃口么?”她照实说:“看你们吃饭,看饿了!”

    紫凝说:“早说啊,早说给你留点!真是的,我看那老道的狼狈样儿,还以为有大仗要打呢!”一边说着一边解开领子,粉嘟嘟的唇嘟囔着:“师父常说要吃饱了才能打架嘛!”

    杨柳菁听了边嚼着酥脆的锅巴边说:“天师玉璃说得没错,确实是要吃饱了才能打架的!”

    紫凝原本肆意舒展的四肢僵硬了一下,这世上知道他与玉璃关系的,活着的只有两个。他斜挑了一下眉毛,眼中有了杀机:“你究竟是谁?”

    关于这个问题,杨柳菁早前已经思考过了,先是妖尊叶芊语,后是掌事长老幻璃,再是魅妖世子紫凝,自己确实需要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她眉目弯弯的笑着说:“当年长孙素娥身边有个贴身侍女,叫杨春花的,您可有听过?”

    妖族至尊叶芊语未婚妻,天枢国圣女,丞相嫡长女,皇帝义女,宣和公主长孙素娥生前四好:梨花、琴、剑、俏丫环。这俏丫环,各有千秋各有所长,最有名的是她身边的四位琴侍,分别是杨春花、夏青竹、李秋月、董蜜雪,这名字起的愣是给凑足了春花秋月夏竹冬雪,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夫人的手笔。

    杨春花擅琵琶,好酒,按她的说法,这弹琵琶唱曲,得就着美酒才有趣味,但生性古灵精怪,十句话有十一句话得猜,长孙素娥大小事情从不让她传话,她一旦传话,必出事故;夏青竹嗜玉,但凡有她看上的玉器,就算弄不到手,抱着睡上一晚也是可以的,否则必然三天吃不下饭;李秋月好茶具,擅制茶壶,一出手便值千金,天枢国上流社会,人人以拥有一套李秋月亲手烧制的茶壶为贵;董蜜雪贪吃,便生了一个怎么吃都不胖的肠胃,但凡看起来好吃的,都得先吃上一口,你若不让她吃,哎,这么粉粉嫩嫩的一个俏丫头以一脸单纯可爱贪吃的模样看着你,通常夏青竹绝食到第四天准得在她手上破功。

    紫凝听了杨柳菁的话脸上一僵,突然露出不可抑的笑容,大笑的看向杨柳菁问:“谎话精?”

    杨柳菁得意的点了点头,竖起食指示意他低声。不用说,紫凝也知道她是让他保密的意思,朗声笑着说:“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叶芊语那个大王八蛋的!你可别轻易放过他,逮着机会一定往死里整!”一边说着一边兴奋的搓着修长的手指,一脸准备看好戏的神情。

    杨柳菁朝天丢了个大白眼,继续噶嘣噶嘣的啃锅巴去了。许是她吃得太香,紫凝到底没忍住,也去厨房的大铁锅里捞了点锅巴出来,捏成个锅巴团出来捧在手心里啃了起来。

    日渐黄昏,不知道是杨柳菁故意收拾的慢,还是时间过得太快,或者,这厨房需要打扫整理的东西太多,等紫凝以为可以吃今天的第三顿饭时,杨柳菁空着手从厨房出来,毫无仪态的伸了个懒腰,说:“终于收拾完了,累死我了。”

    说完拍拍袖子,说:“这天终于快黑了,好了,我走一趟义冢,看看幻璃长老想不想出来,您要不要……”她原本是要问紫凝要不要带着绿荧离开,但紫凝会错了意,只当是问他要不要跟着一块去,当即跳了起来,说:“我要去,我要去。”

    绿荧自打杨柳菁说了“红粉骷髅”起,就一直很安静。他本是上任族长的佩剑,紫凝小时候曾经走失过三百年,后来是幻璃给送回来的,那时候幻璃还不是长老,叶芊语也还未称王。族长担心独子,便将绿荧送给了紫凝。紫凝自那次走失后,家族中一直将他看管的甚严,再加上他们那一脉成年甚晚,所以这些个“红粉骷髅”什么的,是完全不懂的。但绿荧早前在人间打混过,他却是懂的很。

第十八章 都是熟人

    绿荧见紫凝跳起来说要去,忙插嘴说:“主子你不饿么?”

    紫凝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就是饿才要去啊!她要是个会做饭的,刚才就不会啃锅巴了!听风跟我说过,住着红粉骷髅的地方,有着最好喝的酒,最香甜的蜜饯,还有最好吃的胭脂,只是可惜要晚上才开门迎客呢!”

    紫凝走丢那三百年,运气不错,跟着天师玉璃混了三百年,降妖除魔,并没有见过多少人世繁华。这些多半是从十六大世子里,最风流浪荡的听风处听来的。要说起这听风,妖界诸多大族都已经将他列入黑名单,谢绝探访了。

    杨柳菁听了一脸暧昧的笑,在心里暗笑这终于长大了的单纯小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粉嫩好看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捏了一把,一边觉得手感真好一边说:“不行喔,你长得这么好看,可是会被那些红粉骷髅当点心吃掉的喔!”

    绿荧正要喝一声放肆,谁知自个主子不仅没有躲,反而将被捏住的那半张脸蹭在了人家掌心,摩挲了几下,院子上空突的一黑,已经恢复仙风道骨模样的玉虚道人带着众道童无声落在了院子里,见了这两位的模样,一脸不忍卒看的神情。

    杨柳菁只觉得掌心痒痒的,等他摩挲完了,听着那张粉嘟嘟的小嘴说:“听风大哥说过了,等我成年了,要带我去那见识一下的!”

    堂堂妖界魅妖的世子,一点妖魅之气都没有,活脱脱的一副单纯无知的少年模样,还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绿荧忍不住扶住了额头:等等,世子什么时候跟这个叫杨春花的琴侍这么亲近?

    杨柳菁听了松开手,手指着紫凝主仆俩扭头对崔玉儿说:“玉儿,带这位小爷还有这位去万花楼吃酒。让李妈妈跟这位少爷解释一下什么叫红粉骷髅。”说完也不理瞠目结舌的崔玉儿和绿荧,大步走到玉虚道人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师侄们就在这打扫打扫院子,帮我把这后山成材的竹子给砍了,过两天咱们盖栋竹楼。我先跟你们师父去办点事。”

    此时日已西斜,太阳的余晖照在义冢前的空地上,晚霞渐渐堆叠,在西天形成耀目的风景。风流云动,夜暮降临,一人一道就这么立在日影下,直到太阳收起最后一缕光线,落到地平线后,半弯冷月挂上半空,眼前的空地上,影影绰绰的立起一块牌楼的虚影,渐渐的,在越来越黑的夜幕中化为实质。

    随着牌楼化实,眼前豁然一亮,无数华灯亮起,一条被金黄色的光晕包裹的青石板街出现在牌楼正中,道路两旁高楼叠起,宝蓝色的琉璃瓦,漆得红艳艳的大柱子,檐下扎满彩绸,四角挂着的风灯流光溢彩。彩绸随风舞动,探出几张芙蓉面来,夜风将醉人的脂粉香气送来,玉虚道人拂尘一甩,挥散香气,问:“义妹,咱们还要在这站多久?”

    他们站得确实有些久了,自黄昏到日落,足足站了半个多时辰,这期间二人一直沉默不语。见玉虚道人终于开了口,杨柳菁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指着牌楼上的三个金晃晃的大字说:“你说说,这好好一个闹鬼的义冢,为什么你和幻璃去了一趟,就变做了浮屠阵呢?”

    据说当年魅妖浮屠在人间立浮屠阵,立意要给自己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但凡是进了浮屠阵的男女,非妻房夫家去求,否则必不得出。

    玉虚道人扯了几下嘴角,似是欲言又止,杨柳菁又说:“哎,你就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么?”

    “你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玉虚道人说出这句,长吁一口气。谁知杨柳菁把手一抬,边迈着步子踏上台阶边挥着手说:“我懒得问。你在这等着吧。”

    这俩憋了半个多时辰,一个等着问一个等着对方说,话刚开了个头,杨柳菁走了。玉虚道人甩了下拂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你自个都清楚,还非得我说么?”可杨柳菁要自个真清楚明白,她何必在那大门口吹那么长时间的阴风呢?

    玉皇山摘星观后山那座祠堂里,确实供着天师玉璃的牌位,也确实有一副画像,画像上长身玉立的人儿脚下,伏着一只异常美丽的小兽,似狐似狸,只那两点漆黑的眼珠子,一看便是通灵之物。而人与兽身后的远景,隐隐约约是一处繁华的街市,笔墨浓淡间,隐隐看见那迎风招动的红袖与彩绸。画面留白处,朱砂为字:天师玉璃镇魅妖浮屠于玉皇山。

    她一脚踩上青石板街,路面微湿,空气中是温润的香气,有几分杏花微雨后的味道。迈过牌楼,映入眼帘的是姹紫嫣红的花园,当先的桃红杏白,信步往前,黄色的迎春,红、黄、粉的芍药,而后是花瓣堆叠华贵夺目的牡丹,一小片魅紫色的牡丹花田后立着一栋六层的高楼,灯火通明,第三层上挂着一个牌子:长春苑。

    地方是好地方,只是名字俗了点。杨柳菁一面想着,一面踏进那正飘出娇声笑语的大门,楼内高朋满座,座上男宾一副非富即贵的穿着,一眼扫过去,只有两个词:清俊、可人,令人眼前一亮。而最清冷最好看的那位,此时正站在二楼舞台正中,冷眼看着自己。

    视线回移,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穿着打扮虽然各有千秋,但无不与自身的相貌气质相搭,赏心悦目的很。杨柳菁一身素绿长裙,因尚未出阁,只简单在耳后绾了两个双垂鬓,余下的长发齐腰,被这些花团锦簇的姑娘们一比,就显得太过素净了。

    见幻璃的目光落在门口,那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们一齐看向门口,一个略年长的穿着更显富贵的妇人自二楼探出头来:“这是哪家的姑娘,是新来的么?”

    楼下有个姑娘故做一脸轻佻的说:“胡妈妈,这可是我们靖州城的第一美人,城东杨老爷家的千金,人家亲爹可是进士及第,在京城当过官的呢。”这姑娘看着说得轻佻,实际上是在抬高杨柳菁的身份,杨家已经于四年前败落了,不止靖州,方圆百里人尽皆知,被送到这里来的,除去外乡的知道的或许少点,但其他人又怎会不知道她杨柳菁。

    但她既然这样说了,旁的跟杨家又没甚仇怨,只轻笑着和身边的男子交头接耳几句罢了。那些男客们在被女伴贴耳厮磨过几句后都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起杨柳菁来。

    被称为胡妈妈的妇人生得和蔼可亲,五官并不出挑,却有一副怎么看都想与之亲近的气质,她听了温和一笑:“原来是官家的小姐,怎么来咱们这地儿呢?咱这可不接待女客呀!”她说着暧昧一笑,楼上楼下一阵哄笑,有几个声音笑得尤其放肆。

    笑声由远及近,自顶楼飞下一根彩绸,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自彩绸上飞身而下,似姹紫嫣红的花中飞来一只白色的蝴蝶,瞬间抓人眼球,翩翩然落在二楼的舞台正中幻璃的身旁,正是万花楼的前任花魁白纤蝶。

    白纤蝶先绕着幻璃转了一个圈,长袖在幻璃的面上拂过,眼睛却看着杨柳菁,微微笑着说:“小杏儿你少给她脸上贴金了。什么官家小姐,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女儿罢了,她呀,眼下不过是六福赌庄谈琵琶唱曲儿的卖唱丫头,上不得台面的。”这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哄笑。

    先前说话的那个姑娘听了,一脚迈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看向二楼的妇人,想来,是这楼里管事了。她说:“胡妈妈,杨家小姐卖艺不卖身的,这东边就是她家的祖坟,怕是她上坟迷了道,就让小的送她回去吧。”

    她们说话的功夫,杨柳菁已经打量完了这楼中的情形,最后只将眸光掠在幻璃面上,唇含浅笑,淡淡立在那处,幻璃的目光仍冷,却被她那样含笑看得在心中生出几根刺来,那刺在心中慢慢生根发芽,然后开出红艳艳的花来。

第十九章 我来寻个夫

    胡夫人温和的看着浅笑伫立在门口的杨柳菁,这素淡的身形,被身后的姹紫嫣红映衬着,被满室的华光映衬着,这五官慢慢在眼中破碎揉和,她微微晃了下神,又仔细打量了两眼,眼前确实只是个素淡清雅的姑娘。

    “小杏儿,”似是思量完了,胡夫人对前面出言帮助杨柳菁那位姑娘说,“即是你开口,妈妈疼你,你送她出去吧。”几个深深打量杨柳菁的男子,听了胡妈妈的话,露出可惜的神色。小杏儿听了深深伏了一福,不等她起身,白小蝶道:“慢!”小杏儿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场中有几位漂亮姑娘露出嘲讽玩味的笑容。

    胡妈妈在这常春阁一向说一不二,见白小蝶出言喝止,温和的面色未变,白小蝶心里却清楚自己今儿犯了忌讳,可话已出口,再无更改可能。也深深伏了伏了身子,向胡妈妈道:“妈妈,这杨柳菁人称靖州第一美,原本是要入万花楼做花魁的。小蝶是看前几位姐姐均败下阵来,不曾入了这位大人的眼,故而恳请妈妈留下她。妈妈,你看这位大人可是一直盯着她看呢,也许,大人就中意这寡淡无味的呢。”

    小杏儿原本伏低了身子不曾说话,此时听了白小蝶的话,先急了。这常春阁等级森严,她不过是中等姿色,虽然生得娇俏,却也不过只在这一楼侍候,而白小蝶生前已是万花楼的花魁,在这常春阁中处在第五层,和她中间隔着整整四个阶层,换在平日她是绝计不敢与之为敌的。

    “妈妈,杨老爷是靖州城的大善人,当初丢官也是一心为民得罪了权贵,实在是个难得的好人。而且他家祖坟就在左近,也算是个邻居,再加上杨家祖上世代出文人墨客,妈妈一向欣赏有才的。可怜她不过是迷了道,您何不做个顺手人情,放她一马。”小杏儿说着便欲跪下。

    对于白小蝶的妒忌,杨柳菁清楚的很。同样是家道败落,同样是债主逼迫,白小蝶被自个亲爹卖入万花楼,而杨柳菁的爹押了祖坟的地也要把她留在身边,两厢对比之下不妒怨是不可能的。而后关于这位的故事,她也有所听闻。这位姑娘在两年前的夏夜于子夜时分,披一身艳红嫁衣,妆容瑰丽,用一根七彩绸缎吊死在房中,按这死法,是立了志要做个红衣厉鬼的。

    可眼前的这位小杏儿,杨柳菁在脑海中搜索,她爹为人良善,也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帮过这姑娘。只是这处闹鬼的义冢已然变做了浮屠镇,这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还当真不好判断。

    怀疑归怀疑,却忍不住迈着步子走向她,在她身形伏低欲跪时伸手抓住了她的臂弯。小杏儿只觉得肘弯一暖,一只温暖紧紧的托住她的肘弯,将她硬生生给扯的站直了起来,杨柳菁含着浅笑的模样便温暖的映在她的眼中。

    杨柳菁一手抓着她的肘弯,冲她浅浅一笑,又掠过那一身瑰丽红妆的白小蝶,“不好意思,各位姐姐,小妹这厢得罪了,我呀,来寻个夫。。”说着抬眉看向幻璃道:“相公,天色太晚了,您该回府了。”

    她这话一出口,幻璃原本冰寒的面色瞬间青了,胡妈妈温和的脸忽的一愣,继而大笑着问:“杨姑娘这话怎么说?”

    杨柳菁笑着说:“夫人误会了,在下复姓杨柳,确实是这靖州杨家的独女。此次来并非上坟迷了道,乃是为寻夫。不知夫君因何滞留此处?”说着她松开了杏儿姑娘,向着幻璃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两步。

    白小蝶听了“呵呵”的笑着,分外妖娆的飞了幻璃一眼才说:“哟,这一口一个夫君叫的,连我都替你害躁。你看看你身上那三分清气,这里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晓得你还是个雏儿呢。我说杨柳菁,见过上赶着倒贴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跑到这儿来抢男人!”

    杨柳菁面不改色的答:“小蝶姐姐此言差矣,小妹这不叫不要脸,小妹这叫不要命。没办法,谁教人家公子长得俊,小妹看在眼里拨不出来,就只好到这儿来跟姐姐抢一抢人了。”

    “你!”白小蝶把柳眉一竖,正要发做,杏儿已经急得上前扯住杨柳菁往门口推:“我的小祖宗,你成心的吧,知道这是什么地儿还来?你是色迷了心窍了么?”

    杨柳菁听了杏儿粉粉嫩嫩的脸上掐了一把,抬头向胡妈妈说:“这位夫人,说来话巧,我五天前刚好买了您隔壁那块坡地,正准备盖房子呢。您看啊,您左边是我家祖坟,右边是我家田庄,您说咱们怎么算都是邻居,您要不抬抬手,把我这落跑的夫婿还给我呗?”

    胡夫人的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笑:“落跑的夫婿,怎么说?”

    杨柳菁脑子一转,现编的说辞张嘴就来:“哎,白日里与他同来的那位道长是我的义兄,这本是我那义兄保的媒,我的事情,各位身在靖州的姐姐也清楚,若非我爹宁愿拿祖地做押也不肯舍了我,我今日怕也是和各位姐姐一样,也得在这里和各位做个伴。七八天前吧,我是终于赎了自身,虽从了良,但也过了嫁龄。姐姐们也晓得我的情况,难得有人肯娶我,等那田庄建好了,我们便要成亲的,还请夫人与各位姐姐抬抬手,放他随我去吧。”

    她说着这话时,语调高低起伏,声音婉转,带着点欣喜委屈期许,话说得虽简单清楚,却不知怎的就将在场的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那些知道她这几年遭遇的姑娘们,就起了几分怜意。这怜意刚起,白小蝶一声冷笑:“不愧是弹琵琶唱曲儿的,说段话还能说出好几个调儿来。喂,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么?”

    幻璃铁青着脸紧咬下唇道:“她的未婚夫姓叶名芊语,乃是天枢国的皇亲,杨柳姑娘如今身份尊贵,绝非在下这种无名小子可以高攀得起的。”

    杨柳菁听到叶芊语这三个字心头便是三分火起,可一听幻璃自称无名小子,在这群妖魔鬼怪之前也没有亮明叶芊语的身份,长睫毛一垂,长袖自面上拭过,两眼含泪说:“你个没良心的,明知道那婚事是我爹娘背着我应下的,我又没有答应,你不帮我想法子退婚也就罢了,还拿这种话来挤兑我。”说着竟然哽咽着落下泪来。

    这满楼的宾客里有几个见不得女人眼泪的,一见她哭了,看向幻璃的眼色就不太好了,白小蝶冷着脸说:“切,你也有今天!哎,你也不看看这地儿,就算他想跟你走,姐姐们也没打算放人。傻丫头,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情,他不肯认你,便是心中有你。算了,我也不与你为难,既然你已经另许他人,你赶紧走吧,小杏儿,送她出去。”

    白小蝶冲杏儿挥了挥手,转身在幻璃面前站定了福了一福,道:“小蝶为公子舞一回剑吧。”她起势欲舞,胡夫人却笑着说:“小蝶你先等等。杨柳姑娘,这样吧,看在你对这位公子情深一片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我们正在进行花魁大赛,谁赢了,这位公子便归谁。要不你也来比上一比,你若赢了,这公子便让你带走,如何?”

第二十一章 口气好大?不存在的

    见那汉子灰溜溜的去了,听风一迈腿自六楼翩翩然落在了舞台中央,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抬手指着杨柳菁问幻璃:“叶芊语当真要娶她?”

    幻璃点头说:“是,婚期便定在下月十五。”

    杨柳菁本来吵赢了心头舒畅,此时听叶芊语三个字就火大,再听到幻璃说到婚期,只觉得热血冲头,手中的酒袋子照幻璃脸上砸过去,接过话头对听风说:“在下杨柳菁尚未婚配,待字闺中小泼妇一枚。公子若有意,大可去向我父母提亲。至于眼前这位公子,在下也不甚相熟,方才不过是个玩笑,还请各位姐姐、奶奶、老祖宗们原谅则个。大家请随意取乐吧!”说完飞身下楼,甩开大步便向外走去。

    幻璃伸手便抓着酒袋子,这袋上是她身上的香味,手中所握的地方,还留有她的余温。梨花香在空气中萦绕,琥珀色的酒溅了他一身。

    “站住!”酒袋子在空中划过,直砸向杨柳菁身前,将汉白玉的地板砸出一个坑来,空气中弥散着陈年梨花酿的香气。幻璃大喝一声止住杨柳菁的去路,厉声喝问:“你假冒长孙素娥勾引叶芊语在先,口口声声自称本座的未婚妻在后,你如此做态,难道是想挑拨我们兄弟?”

    杨柳菁听了霍地转身,瞪着幻璃如刀的眸子答:“第一我不曾假冒长孙素娥,在下杨柳菁,你最好听清楚看仔细了。第二,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引叶芊语那个王八蛋了?第三,我不过是想救你!第四,我对你没兴趣,谢谢!第五,这他妈是浮屠阵,只有妻房到场才能将主人留下的男子带走,你他妈是真没脑子还是真打算留在这里做男宠?娘的,当姑奶奶今天没来过,你爱走不走!”

    “我去!这还真是个实打实的小泼妇啊!”一声娇笑传来,奇异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将梨花的香味盖过。各色花瓣在半空中飘洒,一张花床凌空缓缓降下,落在舞台正中,花床上的人儿,一笑倾城。

    “哎呀,你这小嘴骂的那叫一个痛快,听得姐姐我都想开荤口了。”这声音娇滴滴的,说不出的婉转好听。倾城绝色的人儿缓缓抬起手来,听风伸手扶了,她浑似无骨娇弱无力的任由听风掺起,将半边身子倚在听风肩上,眼波流转,一双桃花眼看向杨柳菁。

    “你这妆容太素淡了!”打量完杨柳菁,魅妖浮屠推开听风,笑着冲她招手,“女孩子怎么能不会化妆呢?来,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这些个男人嘛,都是只看皮相的,他们哪里懂女人嘛。过来,跟姐姐走!姐姐疼你,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准叫全天下的男人都挪不开眼!”

    杨柳菁听了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下巴,疼!那令她头晕脑胀的香气微淡,她又掏出一只酒袋来,在嘴里倒了一口,浮躁的心思微定。浅浅一笑:“姐姐虽美,到底是个女的,拿什么来疼妹妹呢?这男人嘛,若不肯走便算了。今儿个得罪了,小妹先走了。”

    “姑娘好大的口气。即知我这浮屠阵的规矩,你划下道了,这还没比完呢就想走?”浮屠的笑容甜蜜。可杨柳菁已经没有了耐性,本来嘛,她早就想掳袖子开打了。只是,她突然没了救人的心思。一堆红粉骷髅,跟几个万年的妖怪,她不过是凡间靖州的一个略通鬼道的小泼妇,又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只要不伤她靖州的百姓,她管这闲事做甚?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这地儿风水不错,姐姐要看着这块地儿好,大可在此逍遥,有幻璃和听风两位大人陪着,想必也不寂寞。小妹告辞了!”说完,她继续走向出口。

    “还当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倾国倾城的人儿已经挡在了门前,粟色的长发迎风飞扬,裙裾飘飞,似欲乘风而去,挡在了杨柳菁身前。“小姑娘好大口气,当我这儿是菜市场么?”

    “这话你方才说过了!”杨柳菁说,浮屠听了一愣,她接着说:“好大口气这话,你方才已经说过了。对了,姑娘我每天早晚刷牙,饭后漱口,还真没有一点口气,不信你闻闻。”说着,她冲浮屠呵了一口气。

    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浮屠不自觉的吸了下鼻子:“陈年一百六十年的梨花酿?”她又深嗅了一口,杨柳菁自她身旁走过,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酒袋子塞她手里,说:“只剩这么些了,地砖那里应该还有半袋子。”

    说完就往外走了过去,浮屠忙不迭把酒送到鼻子跟前,深嗅了两下,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杨柳菁把袖子一甩:“你若喜欢,我明天给你送两坛来!”

    浮屠美滋滋的捧着酒说:“好说,好说,妹妹,你明儿什么时候来?”杨柳菁留给她一个背影答:“明夜子时。”

    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杏儿听到浮屠大人唤出这声妹妹,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满楼的妖魔鬼怪都愣住了,这姑娘还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就见浮屠自地砖中取出洒的只剩小半袋的酒袋子来,一脸喜滋滋的模样,原本高冷的倾城佳人此时已经变做了见着心爱美食的贪吃小美人,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心思。

    胡夫人等她抱着酒袋子回了花床,才俯低身子问:“主子,您看今晚还继续比吗?”依惯例,最后出场的必然是浮屠大人,这好看的小子,也必然是浮屠大人的囊中之物。只是今天还多了一位和他不相伯仲的贵客。

    谁知浮屠大人捧着酒袋子斜了幻璃一眼道:“如此不懂爱惜美酒的小子,也必是个不解风情,想想应是个无趣的,算了,我不要了。”胡夫人听了这话便看向听风,听风顺势给浮屠飞了个媚眼过去,哪知这浮屠大人身形一晃长身而起,化做了一个分外好看的少年郎,道:“这姑娘有些意思,好久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哎,小胡啊,你说这姑娘会不会迷上本尊呢?”

    听风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了,胡夫人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笑着说:“这姑娘刚被心上人拒绝,主人正好趁虚而入。只是这假凤虚凰终究是不太好的,她要当了真就可惜了。”

    浮屠甩甩袖子说:“哎,她当真才好呢。她若当真爱上我,我就把她看上的这小子送与她!让这有趣的丫头与我做个伴才好呢!”说着便在一众花魁的簇拥中上楼去了。

    等她走远了,听风踱到幻璃身边,低声说:“不应该啊,要说这丫头是长孙素娥,打死我都不信。可若说她不是,叶芊语难道还会认错了人?”幻璃没有说话,只皱着眉头,此刻他的心底布满了刺。见他不开口,听风接着说,“当年的长孙素娥倾国倾城,叶芊语那小子到底也没娶。眼前这个分明是个泼妇,他当真要娶进门?”

    幻璃听了深吸了一口气,梨花酿的酒香还在,混着脂粉的香气渗入脾脏。听着听风兀自在那絮叨,突然问:“那个就是你苦寻了五千年的青梅竹马?”

    妖族第一浪荡子听了竟然红了耳根,搓着手说:“怎样,值得我苦寻五千年吧。”幻璃见了这位难得纯情的模样,忍不住丢了他个大白眼,转身向外走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53/ 第一时间欣赏魔界之红莲最新章节! 作者:笔间流年1所写的《魔界之红莲》为转载作品,魔界之红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魔界之红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魔界之红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魔界之红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魔界之红莲介绍:
天师玉璃,人间第一逍遥人。天生神眼,能窥破世间万象,直抵本心。为人通透,无欲无求。剑术第一,道术第一,人间降妖伏魔第一天师。
但在他的身上,有一个无人所知的秘密。
一朵红莲,生在他的心间。往事尘封,层叠交错。魔界之红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界之红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界之红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