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血腥的表演（一）
“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伊莎贝拉·阿佳妮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从二楼扶着扶手，沿着环形的楼梯慢慢地走下来，走向她的母亲玛丽昂，这位年轻的母亲此刻眼里盛满了担忧——距离她的丈夫吉鲁出门已经有接近三十分钟了，可却仍然没有归来的迹象。
“贝拉……你怎么醒了？”
看到女儿突然出现，玛丽昂不禁有些紧张地抿紧了嘴唇，今天是贝拉的生日，作为母亲，无论如何都希望女儿能够快快乐乐度过这个属于她的节日。尤其是在这样诅咒肆虐的日子里，快乐和安全的食物简直比最昂贵的魔杖材料还要珍贵，一但被破坏的，贝拉一定会难过很久的。
“我睡不着，这里……有些痛，还有这里。”贝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爸爸他……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刚刚出门了。”玛丽昂没有吐露具体的内容，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天空上那奇异的霞光到现在也没有消失，所以事件一定还没有解决。
这样的话……至今未归的吉鲁……
玛丽昂不敢再往下想了。
“来，贝拉，让我看看。”玛丽昂把伊莎贝拉拥进了自己的怀里，用魔力细细地探查着女儿的身体。
伊莎贝拉的身体状况很奇怪，体内的魔力正以一种玛丽昂从未见过的方式在流动。
玛丽昂不是专业的医生，虽然会一些简单的治疗魔法，但却并不精通，面对这样的状况，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女儿的脸色看上去很差，最合适的做法是立刻带着她去找教会的医生，可是现在，外面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危险，玛丽昂不太确定是否该带着女儿去冒险。
再等等吧。
另一边，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卡尔穆诺秒杀之后的“魔神”巴尔此刻正平静地站在一地残尸的教堂庭院里，仰望着上方浑浊的月亮，目光幽邃。
“霞光”没有消失，这也就意味着卡尔穆诺的术式并未结束。
这倒不是什么怪事，毕竟术式是依托于阵列存在而不是依托于魔法师本身，可巴尔的内心深处却隐隐地有些感到不安，天空中的术式就连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似乎就像是最纯粹的照明魔法，存在的意义就是用五颜六色的彩光遮蔽群星一般。
但绝对不会是这样，这不可能是那个男人的目的。
即使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但在一年前开始着手处理卡尔穆诺的这件事情上，巴尔却始终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怪就只能怪自己注意到的时间太晚了。
他无法完全离开无相域，因为哪怕只是稍稍地从那隐秘的世界中探出一些，例如伸出一只脚或是一只手，这个世界都会直接崩溃毁灭掉。
巴尔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世界上的生灵的死活，阻止他这么做的唯一原因是那会破坏掉他的计划。对他来说，这片世界就像是他的后花园一般，人类就是他培育出来的实验品，在他找出真正成为“神灵”的方法之前，花园还不能毁灭。
也因此，他只能采取“借用”他人身体的方法来对现世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
从绝对意义上来说，巴尔是无敌的存在，但在这片世界中能够发挥出来的却只有不到他本体十万分之一的力量。
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无相域内的那一团诡异莫名的灰雾遮掩了他的感知，他绝对可以更早地察觉到卡尔穆诺的出现，从而将“意外”扼杀在摇篮中。
可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不是没有逆转时间的能力，但这具身体却发挥不出来。
“西克大人，佣兵团的人已经集结完毕。啊！这里是……卡尔德克大人！弗利萨大人！还有哈丽娜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教堂庭院的门口，身后跟着一群穿着铠甲的佣兵，他们可不是同时代那些只会拿刀乱砍的骑士，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师。
但在看到面前这惨烈的场景时，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禁陡然一凛。
要知道，死得那些可不是普通人，而是魔法协会的高层！
他们每一个，都是这个世界上响当当的高阶魔法师！
“哈里斯，注意你的言行，今天的任务在来之前就已经交代过了吧。追捕卡尔穆诺，这位制造了蔓延整个欧洲大陆的血腥诅咒的魔法师究竟有多么危险，难道你心中不清楚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足够的高度，足以能够保障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遇到危险呢？”巴尔隐去了自己特殊的双眼，将身体的主导权交还给了西克，只以潜意识的方式引导着他的行动。
“是……是！是我唐突了……”
“带着你的人，对全城展开搜捕，现在开始，行动！”
“西克大人……难道说……那位……”
“跑了。”西克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位属下，“如果卡尔穆诺最终成功逃脱，那么一定是因为你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根据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的条例，代替他接受审判的人，就是你了。”
“抱！抱歉！所有人！跟我走！”
哈里斯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立刻转过身朝着身后的佣兵团大吼了一嗓子。
注视着佣兵团逐渐远去的背影，巴尔微微地皱了皱眉，他确信自己亲手制造了卡尔穆诺的“死亡”，但总觉得那样的过程实在是太轻易了些，这也是他对哈里斯等人说出“跑了”的原因。
没有人类能够在中了完全解析术式之后存活下来，那样的攻击即使是其他相位的天使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脆弱的人类。
可这股不安究竟是源自何处呢？
巴尔——西克抬起了头，凝视着天空中未散的霞光，目光愈发深邃了。
十四岁的魔法少女，伊莎贝拉·阿佳妮此刻正蜷缩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用白皙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脑海中的疼痛和眩晕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正愈发严重，她幼小的身体逐渐变得越来越烫，就像是一个得了瘟疫的普通人一般。
“妈妈……我……好难受……”
她的母亲玛丽昂，虽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生命之火逐渐衰弱下去。她坐在伊莎贝拉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右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玛丽昂的心在滴血。
不能在这样等下去了，贝拉会出事的。
她还小，还有大把的美好岁月要活。
今天是贝拉的生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
吉鲁，你怎么还不回来？
此时此刻，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我们今晚故事的主角，正在品味自己的死亡。这位以一己之力解析了大半的世界基石符文的天才魔法师正沉浸在死亡带来的美妙体验中无法自拔。
杀死他的是“神明”，所用的术式自然是“神之术式”。
那是一种和他所了解的魔法大不相同的东西。
更原始，更纯粹……也更高级。
仅仅只是千分之一毫秒的接触，也让他收益良多。
没错，到目前为止，包括被巴尔的人间体击杀，都在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的计划之中。
布下“霞光”来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并将他们聚集过来，屠杀本地教会的魔法师是为了加固自己杀人狂的形象，强势秒杀典狱长卡尔德克是为了向那位“神明”展示自己的危险。
如果可以将时间往更久远的过去推，那么黑死病诅咒也可以算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那场行动的目的并不像这次那么纯粹，一方面是为了营造自己无恶不作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那些愚昧的凡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使那位“神明”亲自出手。
然后，杀死自己。
之所以这么设计，是因为，卡尔穆诺知道，从被“神明”盯上的那一刻开始起，自己就绝对活不了咯。
在这些年荡平世界各地的魔法教派的旅途里，他翻阅了大量的典籍和密藏，在那些古老的书本中他找到了传说之中“神明”存在的痕迹。起初他并未在意，但将那些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后，得到的却是一个不那么美好光辉的形象，而是一个极为矛盾的个体。
一方面，在大量的典籍中，都有“神启”现象的记录，也就是伟大的至高神对某种天选之人的点拨，这似乎表明，“神明”是希望人类中有才智卓绝的领导者出现的。
但另一方面，也有许多典籍记载过所谓的“黑暗神”、“古神”，这类神通常以蛊惑人心的形象出现，对于那些所谓担当“救世主”责任的天才的态度，则是无情地抹杀，或是收归己用。
和流传于尘世的零散传说不同，魔法界对于神明的记载是极为详细的，甚至还有召唤神明的使者——天使的法阵的记载。
但在这些记载中，有太多太多自相矛盾的段落，它们各自对应着截然不同的形象，似乎这世间有着无数不同的神明存在，可是，留存下来的召唤阵列的刻画方式却大同小异。
这也是让卡尔穆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神明是确实存在的事物。
神明希望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继续存在。
这是卡尔穆诺唯二确定的事实。
为了实现自己的最高理想——“消灭魔法，重启世界”。
卡尔穆诺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
躺在沙发上的少女伊莎贝拉·阿佳妮如是说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血腥的表演（二）
“贝拉？你在说什么？”
玛丽昂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刚刚的声音绝对是贝拉的嗓音，作为亲生母亲，她不会认错，可是，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
“贝拉？贝拉？亲爱的，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但是这位十四岁的少女在听到母亲的呼唤之后睁开了眼睛，紫红色的眸子闪烁着幽邃的光采，她紧紧地注视着玛丽昂，嘴角挂着微笑。
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不只是脸上，玛丽昂的全身都汗如雨下。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从几年前第一个身重诅咒的人出现开始起，到这种被称为“黑死病”的“瘟疫”蔓延到整个欧洲大陆，不过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那之后，不管是这片大陆上的魔法师们，还是平民百姓，就一直生活在一场噩梦之中，太多太多的不幸累积堆叠在了一起，给所有的人都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教会竭尽全力地在可控的范围内帮助着受影响的平民——不是他们有多善良，而是因为这种所谓的“瘟疫”根本就是一种诅咒，是魔法的物事。
作为教会成员的玛丽昂和丈夫吉鲁，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终日忙碌、奔波，可却收效甚微。反而将正在成长关键期的女儿忽视了，因此，玛丽昂一直对伊莎贝拉怀有些许愧疚之情。
“贝拉？你现在还头疼吗？”
玛丽昂紧紧地握住了伊莎贝拉的手，女儿醒了，体温似乎也降了下来，这本该是一件让她感到舒心的事，可不知为何，她却忽地有了一种陌生感。
“我很好。”
“伊莎贝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她活动活动手指，又转了转手腕脚踝，似乎还不是很适应这具身体一样。
“比我想象得还要合适一些，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贝拉？你在说什么？”玛丽昂咽了口唾沫，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两人重叠的手上，一股极致的冰凉顺着她的手掌快速向着全身蔓延，不是来自汗水，而是来自掌心里的那只小手，“你的体温？这……”
“体温吗……没办法，毕竟我现在还是个死人。”卡尔穆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托着腮，怜悯地望向了这位焦急的母亲，“不管是伊莎贝拉·阿佳妮，还是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现在都是个死人，所以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第一个死了两次的魔法师，唉，听上去好像并不是多么光采呢。”
“贝拉……不！卡尔穆诺！你是卡尔穆诺！我的贝拉在哪里！你把我的女儿弄到哪去了？！”听到这个传说中的名字的时候，玛丽昂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但想到自己的女儿，她又凭空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勇气。
“嗯……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卡尔穆诺托着腮轻轻地晃着脑袋，“如果从物质的角度上说，她还活着，至少她的身体还活着。”
“她在哪里？！”
玛丽昂握紧了魔杖，将其对准了面前的卡尔穆诺，尽管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在那位踏平了大大小小上百处魔法会所的传说级魔法师面前，就算是赌上性命一搏，也不会有任何的生机。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没有丝毫犹豫。
“她不是就在这里吗？就在你的眼前。”卡尔穆诺回答道，“难道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什么……”玛丽昂握着魔杖的手颤抖了起来，她面部的肌肉也开始抽搐，“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这是什么邪法！我的女儿在哪！”
“没有什么不可能，之所以你会觉得无法接受，不过是因为你对魔法的理解太过肤浅粗陋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这样的魔法师连这种程度都难以接受的话，那么也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够意识到那家伙的存在了……它可是所有不可思议的奇迹的集合啊……”卡尔穆诺微眯着眼喃喃自语道，“总而言之，伊莎贝拉死了也好，没死也好，想怎么认为那是你的事，我对此不感兴趣。”
“你！”
“在用你那小儿科的魔法试着对我进行攻击之前，最好优先考虑一下这具属于你女儿的身体，事实上，就算她现在坏掉对我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对可怜的伊莎贝拉来说就不是那样了。”卡尔穆诺笑着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壁炉前蹲下，伸开手，让熊熊燃烧的炉火慢慢温暖自己新的身体，“如果你还想保留一些希望的话，就先去把来访的客人送走吧。”
“客人？”
玛丽昂刚想说些什么，玄关就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哪位？”
推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对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女，胸口的标牌上用英语写着“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的字样。
“您好，请问是奥利维尔夫人吗？”男人开口道。
“我是。”
“我们是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的成员，现在正在搜查一位极度危险的人物，他的名字想必您也听过。”女人说着，手掌一翻，凭空出现了一份燃着蓝色火焰的卷轴，上面是一位青年男性的画像，“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请问您有见过他吗？或者，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我……”玛丽昂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正在火炉旁烤火的“伊莎贝拉”，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但是我的丈夫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去教会了。”
“教会？我想确认一下，您说的‘丈夫’，指的是奥利维尔·吉鲁先生吗？”男人微微地皱了皱眉。
“是的。”
中年男女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将右拳贴在了左侧胸口，向玛丽昂低头致意：“抱歉，夫人，吉鲁先生已经殉职了。”
“怎！怎么会……”
“我们谨代表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向您致以最高的歉意，但是，请容许我们先行一步。”说完，中年男女便化作一道黑雾从庭院里消失了，只留下玛丽昂一人独自站在门前，望着空落落的街道发呆。
下一刻，她突然就出现在了壁炉前。
卡尔穆诺一边轻轻地对着双手吹着气，一边将它们放在火前烘烤，他说道：“节哀顺变，要知道，今晚死的人可太多了，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是你的丈夫而已，这都是命数使然。世界上有所谓‘无法改变的命运’，可以说是种凌驾于个人选择之上的强大轨道，被命运定轨的人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如此。我没有加害特定个人的意思，或者说，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
“我不指望你能够理解我，思维能力的层次是天生的。分歧天然存在，我在我选择的道路上坚定不移。”
“我不在乎你说的那些，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那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卡尔穆诺微笑着说道，“我对杀人不感兴趣，所以，如果你足够安分守己，我不会对你动手。”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你所见，把自己的身体弄暖和，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一觉，等候猎物一步步地踩进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卡尔穆诺对着玛丽昂咧嘴一笑，少女甜美的微笑在她母亲的眼里看上去此刻却诡异得如同恶鬼的嘶吼一般。
“我和你拼了！”
玛丽昂的魔杖开始发光，但下一刻，她身体的影子就和脑袋分开了。
卡尔穆诺灵巧地舞动着右手的五指，玛丽昂尸体内全身的血液便随之从体内抽离出来，在空中交织成几条殷红的丝线，慢慢地汇入了壁炉的火焰中。
“雅妮丝。”少女的嗓音在这一瞬间变回了清朗的男声，火焰蓦地一阵扭曲，随后浮现出了一个相貌绝美的女子的脸，“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主教大人，已经全部完成了。”看到卡尔穆诺的那一刹那，火焰中的女子似乎要和微微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冷静地回答道，“只等猎物到来，我们便可以一网打尽。”
“嗯，辛苦你了。”卡尔穆诺道，“接下来我将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务必要将那些家伙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你的身上。让火焰烧得更旺一些吧，越旺越好。”
火焰中的脸消失了，卡尔穆诺盘腿在壁炉前坐了下来，凝视着壁炉中晃动的黄色，似乎陷入了沉思。
“噼里啪啦”，轻微的爆破声窸窣作响，貌似是壁炉中木柴燃烧发出的响声，可却隐隐约约的有一部分来自于相反的方向。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卡尔穆诺轻声低语道。
“灵魂……到底是什么……”
第三百三十九章 血腥的表演（三）
“西克大人。”
独自一人站在尼斯城魔法教会的庭院里，西克仍旧静静地凝望着天空中纵横交错的彩光，这种靓丽而又无用的术式实在是让人感到费解。除了让魔法师们注意到这里以外，这些彩光没有表现出其他哪怕任何一点有用的功效，它们就仿佛是横跨天际的缎带，将这片寒冷的夜幕装点得热闹了许多。
听到下属的报告声，西克转过头看向这位穿着黑色礼服的中年人。此刻的他正因为承受着莫名的巨大的压力而浑身战栗，咬紧牙关不敢抬头，含胸站在不远处，说着。
“我们……没有找到卡尔穆诺。我们已经翻遍了全城，外部的封锁线也没有传来发现他踪影的消息。”
说完，他立刻重重地低下了头。一是因为害怕受到责罚，一是因为，今天的西克大人，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如果说平日里的西克大人是一座让人望而却步的高山，那么今天的西克大人就像是一团无法直视的永恒燃烧的火焰，仅仅是站在他身旁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没有找到吗……我知道了，不用再找下去了，通知其他人，准备回去吧。”
西克点了点头，这是他所期待的结果——没有人能够在完全解析术式面前存活下来。
“西克大人……？”
“卡尔穆诺死了，就是这样。”西克淡淡地说道。
“可是……根据最近这几年来的调查报告，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一向以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著称，属下以为，还需要再细细搜查几遍，才可确保……”
“不用，他是我亲手杀死的。让你们去寻找本就是为了打消我心中最后的一点不安，既然没有找到，那么他大概的确是死了。”
“原来是西克大人您亲手确认的死亡，那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中年人轻轻地鞠了一躬，然后一团黑色的雾气自他的脚下缓缓浮现。
西克目送着这位属下离去，双目瞳孔古井无波。
“奇怪……难道那家伙真的死了？虽然从灵魂纹路上来判断确实是他，可以那家伙老鼠一样的秉性，怎么可能不准备任何的后手就直面对上魔法管理委员会？就算我没有占据西克的身体出手，他活下来的机会，也不到一成……”
西克微微眯了眯眼，“卡尔穆诺死了”，这一事件早已在他的真视之眼下得到了确认，可他就是无法放心，如果卡尔穆诺还活着，他一定还滞留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地方，但一时之间，除了彻底毁灭这座城市以外，又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彻底毁灭”这种词一说出口，往往会让人觉得，这是完全无法办到的事，就像是一个很难让人笑得出来的黑色冷笑话一样。
的确，如果他是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的会长西克的话，他是无法毁掉整座尼斯城的。
可，他现在是巴尔。
“魔神”。
西克的眼睛陡然变色，水蓝色的眼球上，一圈缓缓旋转的金色三角圆环环绕着一道精致的灰，一眨眼的工夫，他便来到了天空中，从五百多米的高空俯视着这座城市。
瘟疫横行，腥臭扑鼻。
真不错啊。
这种陷落在死亡边缘的城市被毁灭掉，对城内的居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西克将右手的食指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呼——呼——”
紫色的风悄然而起，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这座城市，一眼望去，这天地都变得朦胧了起来。雷声隆隆，在那天空之中，被一片紫色覆盖的天际上，却是在西克所在的那一点上，蓦地出现了一抹耀眼的红，如同黑夜之中盛放的彼岸花，千百到明红色的晶线如同雨点一般向着这座城市的角落抛射而去。
“来了。”
玛丽昂夫人的家里，坐在壁炉前烤火的卡尔穆诺，嘴角勾起了一抹计谋得逞的微笑。
宁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不愧是你啊，神明大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的不可思议，被狂风从枝头吹落的树叶尚未落地，就再次被一阵骤然爆发的冲击波卷起，高高地抛起。
眼前的景象让人无法置信，硬物崩塌断裂的咯啦咯啦声此起彼伏，这个结果实在太过简单，与其说是被什么威力巨大的魔法夷为平地，倒更像是大象一脚踩在了哪个粗心的孩子掉在地上的饼干盒子，只是这盒子里装得不是巧克力曲奇，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但这远远不是终结，只是刚刚开始。
他要的不是夷为平地，而是彻底毁灭。
灰白色的瞳孔里跃动着金色的光芒，西克右手高高抬起，头顶浮现出了一个幽蓝色魔法阵，九道湛蓝色的雷霆从中轰然震落，浩瀚的电芒如同炸开了的油锅，潮水般涌向下方的城市，震天撼地。
轰轰轰轰！
卡尔穆诺推开了玛丽昂家的大门，展现在他眼前是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木屋、石屋，不管是什么材质什么工艺建造的建筑物都已不复存在，包括他所在的这处建筑物也无法幸免于难。
卡尔穆诺轻轻地抖落掉粘在手上的碎木灰，平静地看着自己身后的房屋化作灰烬被火焰吞噬。这片空间中只剩下了一团巨大的火焰，那火焰占据了整座城市近乎七成的空间，噼里啪啦的响声震耳欲聋，而在火焰之上的星空，没有一点哪怕残余的星光痕迹，有的只是一道道如同手臂粗细的电光，从某一点向四周延伸开去，弥漫了整个星空，如同密集的蛛网。
而一团团神秘的金色符号，就好似一个个鼓包在电芒内蠕动着，闪烁着，随着倾斜下来的电芒瀑布融入了火焰之中。
电芒瀑布与城市碰撞的刹那，大地骤然间剧烈颤动了起来，在那无法形容冲击之下，地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抹过一般，更是让停留在四周观望的许多魔法师一个个喷出鲜血身子倒卷，目光惊骇地望向那前方的被朦胧的紫色包裹的雷火之海。
一时间，众人眼中的景象竟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整座尼斯城要消散了一般。
“这是……魔法吗？”穿着黑色礼服的中年人带着疑惑的、求助的目光望向身边的同事，但却没有一个魔法师能够做出肯定的回答。
这哪里是什么魔法！这是天灾！
来自于至高无上的“神明”——巴尔，对亵渎之人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降下的天灾神罚！
“西克大人呢？”
“……不知道。如果他还在城里的话……恐怕……”
“你们在说什么呢？”
“西克大人！”
众人立刻站直了身子看向似乎已在人群中站了多时的会长西克，只见他手里拈着一枚枯黄的树叶，而在那片树叶上还跃动着七彩的火苗。
“呼——”西克轻轻一吹，将树叶上的火苗吹灭，然后松开手指，任由它飘落在地上，被他用脚轻轻碾碎，“走吧。”
“西克大人……尼斯城里这是……”
“天灾啊。”西克说道，“难道你在典籍中没有读到过吗？诅咒的蔓延已经触怒了高高在上的天神，为了清洗人间的罪孽，天神降下了神罚。不用为尼斯城中的居民感到愧疚了，我们能够在神罚降临前离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比起为自己没有被天罚命中而感到难过，我们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要去做。”
“是……”
西克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去，然后就在他抬起脚的那一刹那，他忽然你浑身一震，眼中瞳孔猛地一收缩，陡然抬头望向那天空中飘荡的七色彩光。
此刻，在这诡异的世界里，忽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西克的身体容貌骤然发生了变化，发色陡然变成了如墨般的漆黑，瞳孔化为灰白的同时一圈金色的三角圆环浮现，身上的牛皮制服也瞬间原子异构，悄无声息地转换为了光滑的白色长袍。
他抬起了手，半透明的皮肤下，纤细的指骨闪烁着晶莹剔透的金光，这一刻，他的身体里迸发出了足以让整个世界窒息的能量，这股能量足以将这颗星球毁灭成千上万次！
他现在是巴尔，完全体的“魔神”！
“你果然没有死……”巴尔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是啊，很简单的把戏对吧，你一定看穿了。伟大的神明大人，是这样吗？”
黑暗里，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一件酒红色的裙裤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根小巧的黑色魔杖，像是指挥家那样来回晃动着。
“你竟然还敢再出现。”
“为什么不敢呢？我能活下来一次，就能活下来第二次，反正你也无法全力出手对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顾忌到底是什么，但这片世界对你来说，一定有着某种不可替代的意义存在。”卡尔穆诺微笑着比了个手势，双手十指以诡异的方式交缠着，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翅膀被束缚的鸽子一样。
“让我亲手杀死你，是为了获取我的魔法特征信息，彩光就真的只是霞光而已，是为了迫使我产生怀疑，最终决定尽力出手毁灭尼斯城的诱饵。并以此来聚集足够的恶念以隔断不同相位间能量的传输，最后通过灵魂抽取把我拽进伪相位来隔绝我和本体的联系。原来如此……呵呵，倒真的很不错的想法。”巴尔的目光在卡尔穆诺的手上掠过，“不愧是时空上的意外点，想要靠蛮力抹除，果然是不可行的。”
“哈哈哈，神明大人真是意想不到的可爱呢。如果可以，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卡尔穆诺抿了抿唇，说道，“但是，为了这片世界的安全考虑，你还是乖乖回到你该待着的地方去吧。”
“这只是个开始。”巴尔淡淡地说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知道，但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你那所谓绝对的优势，就将不复存在咯。”卡尔穆诺轻轻一笑，“万华，禁法。”
第三百四十章 跨越八百年的屠神计划（一）
转眼之间，灰白色的丝线就捆住了黑发少年，像是冰遇上了最炽热的火焰一般瞬间融化，渗透进了巴尔的身体之中。
卡尔穆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大量的血液瞬间蒸发，在空中液化成大片的红雾，化作一个个神秘的符号，直奔巴尔而去。
“有意思……”
巴尔并没有出手阻止卡尔穆诺的行动，而是说出了三个字。就在其这三个字出口的刹那，仿若有一股力量从虚无内浩荡而来，借着卡尔穆诺所在之处为定位，从茫茫的星海之内，找到了他，硬生生地将这片黑暗虚无的空间撕裂了开来！
电闪雷鸣之下，天空中仿若有两只无形的大手从虚无中穿透，如同撕开铁板一般，向着两旁狠狠地一扯，轰隆隆的声响骤然就回荡天地，只见那黑暗的世界瞬间从中间一分为二，崩溃开来。
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出现在了这里，周边的环境也从黑暗转换为让人目眩的银白。
巴尔的身影从光柱中缓缓浮现而出，一头黑发，一身白衣，紧闭的双目，在睁开的瞬间，投射出了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卡尔穆诺的身上。
“原来意外是这个意思……”巴尔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轻声地呢喃着，瞳孔中七彩光晕流转，“那也许……”
卡尔穆诺眼中杀机一闪，整个人向前一步迈出，身形掠过之处，顿时就有浓郁的草木之香弥漫开来，这片银白色的世界中幻化出无数森林，又在转瞬之间枯萎腐败，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萦绕在她的指间。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然临近了巴尔的身侧，两人之间浮现出了一圈圈无色的波纹涟漪，一股好似水汽般的东西向着上下各处横扫开去，伴随着一阵无法形容的冲击波扩散。在这一刻，好似有一面摆在两人之间的镜子，被一把大锤，狠狠地敲碎了！
“很不错……”巴尔的目光平静如水，那如同古井一般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卡尔穆诺那被黑雾包裹着的双手，以及那好似镜面一般破碎开来的时空，“嗯？”
但除此之外，倒影中还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只存在于他瞳孔内的倒影中，而不存在于此处的现实！
“莲华，开。”
随着卡尔穆诺的一声轻语，西克清晰地感觉到，脑海中有条非常纤细的线崩断了。
话虽如此，但他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西克大人？”
“嗯？”西克扭头看向自己的下属，“怎么了？”
“额……不是您自己先停下的吗？”
穿着黑色礼服的中年人微微一愣，问道。
“这样吗……”西克皱着眉转过身，远处的尼斯城内灯火通明，瘟疫的阴霾虽然尚未散去，但人类的韧性早已在千百年的历史中得到了很好的证明，这点苦难是无法打倒他们的。
如今黑色蔷薇的首领卡尔穆诺已然伏诛，接下来，彻底清除诅咒只是时间问题了。
没有人怀疑，甚至没有人想起，尼斯城在一分钟之前才被彻底毁灭。
那场“天灾”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记忆里。
“咳……咳咳……”
跟全身上下那种皮肤被锯子切割开来的痛楚相比，脑海中的疼痛要显得严重得多。无论怎么努力呼吸，氧气都进不了体内，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昏暗莫名。卡尔穆诺一个踉跄跪倒在了林地之中，吐出了一大口浑浊的鲜血，喉咙深处终于是传来了一股阻碍得到解除的触感。
他手扶着树干，慢吞吞地站起身并挪动着痉挛的双腿，试着站稳了身体。
“成……成功了……？”
卡尔穆诺轻轻地转正了自己脱臼的右手，他为这次行动准备了很多很多，即使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失败也还有三重后手，可最终实现目标的过程虽然艰难，但还是要比他预计的容易了太多太多。
他当然无法杀死“神明”，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他如此精心设计的目的只是为了切断“神明”和凡世之人之间的联系。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雅妮丝。”卡尔穆诺的脑海里浮现出雅妮丝的脸，“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主教大人，西克一行人在两分钟前步入了我们的包围圈，蔷薇骑士团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要把他们都杀光，在摧毁他们的精神之后，放一些人离开。”卡尔穆诺说道，“你们必须要营造出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死亡的假象。要知道，虽然那群家伙觉得我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是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反复确认这件事。因此，你们表现得越疯狂越好，仿佛失去理智般不惜一切代价地破坏。”
“主教大人，我有一个疑问。”雅妮丝说道，“您真的决定从此隐匿在暗处不再露面？黑色蔷薇需要您的领导，如果您从此消失的话，我怕骑士团下层的信众很快就会变得所剩无几的。”
“呵呵，那不重要，雅妮丝。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聚集足够多的信众，而是彻底摧毁束缚这个世界的污秽枷锁。”卡尔穆诺道，“我们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那些自诩为正义的虚伪之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了对抗它，我必须花费漫长的时间去布局。再说了，对付那些饭桶，雅妮丝，作为原典的作者，你的实力已经足够了。”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时间线在詹姆斯J.克劳伦的手中收束。这位年轻的魔法师此刻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在少女简短的叙述之中，出现了太多不可想象的崇高词汇——“神明”“时空”“世界”……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的少女，谁能想到，几百年前掀起了腥风血雨的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竟然以这样的形象悄无声息地活到了现在，而且一点儿也没有变老。
而她口中叙述的那场血腥的表演，更是让克劳伦感到难以置信。
她竟然想要封印神明！一个人得有多么疯狂才会诞生这种念头？
“呼——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吗？”少女轻轻地咬着魔杖纤细的前端，小小的虎牙泛着雪白色的光，“比如，我这七百年都在干些什么之类的？”
“问题可太多了，不过，我最想问的还是，”克劳伦抬起头直视着卡尔穆诺紫红色的眼睛，“为什么是我？”
“嗯——不错的问题。”卡尔穆诺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身上有某种和我相同的特质，而在这漫长的七百年里，你是唯一一个这样的人。”
“特质？”克劳伦皱了皱眉，“最近七百年来唯一一个？难道你是说？”
他抬起了右手，食指的指尖浮现出一个碧蓝色的光团，在短暂的扭曲之后，光团变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阵列。
“没错。”少女也做出了和他相同的动作，“这是名为‘绝对掌控’的天赋赋予我们的能力，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魔法，不需要吟唱不需要费力地去刻画阵列，更不需要浪费生命在寻找那些有着奇奇怪怪味道的材料上。”
“所以？拥有这种天赋又怎么样？它只不过是给了我们相比于其他魔法师更高的起点罢了。”克劳伦说道，“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决定性的理由。”
“大错特错，大错特错！”充满玩笑意味的笑声响起，少女莲步轻移，瞬间来到了克劳伦的身侧，“绝对掌控可不仅仅是什么更高的起点，你知道的吧，在魔法世界里，天赋永远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那些庸才就算是给他一两千年的练习时间也到不了你现在的水准，难道你觉得这是欠缺努力的问题？”
卡尔穆诺的手里浮现出了一份虚幻的名册，上面列着许多克劳伦十分熟悉的名字。
“莫奈·斯蒂文旭，《风之书》的作者。”
“卡尔·博兰斯，《火焰纹章》的作者。”
“基努·里维斯，《大地母亲的拥抱》的作者。”
“卡恩莫迪·琼斯，《雪之歌》的作者”
“……”
“这些是历史上那些拥有绝对掌控天赋的魔法师，他们无一例外都于各自的领域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即使有些人存在的时代已经离我们无比遥远，可至今都没有人能够超越他们。”卡尔穆诺说道，“常规来说，写出原典需要一个顶级魔法师数十年的积累沉淀，而这些人完成原典时的年龄却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你不好奇这是为什么吗？”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克劳伦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我也写过原典，在创作的过程中，我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那些前辈们说过的不适，结合这些人的经历，我相信这并不是偶然。”卡尔穆诺说道，“在过去的七百年里，我一直在研究灵魂，但却苦于没有找到拥有这种特质的样品而始终进展缓慢，所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有找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卡恩莫迪·琼斯，她出生的年代要在你之后吧。”克劳伦质疑道，“你为什么说始终没有找到这种特质的人？”
“嗯——那个样品，在我去找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且那件事，虽然是意外，但我总觉得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卡尔穆诺转了转魔杖，“在她的家里，我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那位‘神明’身上的气息，说不定，也是那家伙搞的鬼。即使他与此间的通道暂时被我封印了，但怎么说那家伙也是无所不能的神，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干涉渠道也说不定。”
“……”
“我知道，你还是很难相信我。不过，你在接触过那些太初之石后，也已经对那家伙有了一定的了解了吧，那位‘神明’。”卡尔穆诺道，“如果不把它铲除，这个世界最终还是会毁灭在他手里。从石碑上记录的影像来看，这种事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那些影像，你也能看见？”
“当然，不过，也只有我而已。同为原典作者的雅妮丝就看不到任何东西，这也侧面印证了我的想法——你我这样的人，一定有着什么不同于他人的地方。”卡尔穆诺答道，“怎么样，小宝贝，你考虑清楚了吗？”
“如果只是在魔法研究上合作的话，我觉得没有问题。”克劳伦道，“但是，我不会接受任何以杀人为前提的实验。”
“没问题。”卡尔穆诺轻轻一笑。
尽管怀有着完全不同的目的，但在圣洁的喜马拉雅山脉之上，站在碧蓝如镜的火山湖上的两人终于还是达成了一致。
岁月的史书再次哗啦啦地翻动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跨越八百年的屠神计划（二）
“这个孩子脑子里的病毒，是你放进去的吗？”
陈思允注视着检测仪显示屏上的提示信息说道。
“紧急系统扫描，完成度百分之九十八。”
“怎么可能是我？我对谁动手也不会对她动手。”程文秋冷哼了一声，“我虽然没有人性也没有道德观，但是，我有感情，她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是我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九。”
“这样吗，难道真的是马格努斯，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的技术力的？”陈思允道，“对了，刚才，你没有把你的猜测告诉他，为什么？”
“未经证实的假说，没有任何意义。在这种时候，我们还是不要用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去混淆他的判断比较好。”程文秋道，“那个家伙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好。”
“错误报告，第三区域信息读取失败。”
没有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在此刻三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尤为刺耳，刘烨和那位神秘的医生的长谈仍未结束，而他们作为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几个人却只能枯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我校验了一下思维并联网络，如果将无回应集丛视为物理性破损，将其剥离，并改写调取顺序，设定新的迂回路径，还是能够部分恢复其功能的。”韩子城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了几下，“不过，关于效能的部分，即使以最乐观的方式去估算，也至少会丧失百分之五十以上。此外，由于神经性信息传递阻尼器损毁，系统会变得十分不稳定。换句话说，使用者的脑负荷会放大许多倍。”
又一个坏消息。
“那不就是废了吗？哼，马格努斯这个家伙，最终还是玩了这一手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把戏。”陈思允抿了抿嘴，“没有了神经性信息传递阻尼器，人是无法承受那种强度的神经信号的，别说是百分之五十，就算是只剩下百分之十的功率，也足以在一分钟之内把使用者的脑子烧坏了。”
“……啊，倒也不一定。只要能够重新设定输出频率，就可以把功率降低到人类可以承受的极限范围内，只不过即使这样，也承受不了太久罢了。”
“程文秋，你什么意思？”陈思允看向他。
“我们不是还有一套备用模组吗？”
“可是那一套目前有使用者，那个人你也知道。”陈思允道，“李文清，他现在正在城中心的塔楼那里行动，吸引了大量的军事火力。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够从包围圈里溜出来。”
“我们有最高的权限，完全可以将那一套备用模组调用过来辅助设定思维并联网络。”
“可是那样的话，他会死。”陈思允道，“面对近乎一个集团军的猛烈火力攻击，没有超能力的支撑，他一秒种都撑不过去。”
“他本来就会死，只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程文秋道，“这一点，在他接受改造手术的时候我就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为了换取力量，总是得付出一些代价的。而且，他的价值已经被榨干了，一个混了十年却连核心计划都接触不到的家伙，在这种时候就算继续活下去也没法对局势产生什么帮助，能够拖延理事会这么久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你么不会还对他抱有什么期待吧？”
“你这个禽兽，真是半点人性都没有。利用完就随手抛弃，真是……”
“呵呵，你都骂了我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两句。”程文秋轻轻一笑，“反正，我也无法强迫你们这么做，只不过是指出一种可行的方案而已，如果你们更好的方法，我洗耳恭听。对我来说，只有结果才有意义，至于过程如何，我都不在乎。”
“这……”
韩子城看了看程文秋，又看了看陈思允，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此刻，另一间房里。
刘烨注视着秃顶医生手里闪烁的蓝光，目光幽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坐在他对面的医生脸上同样没有显示出喜怒哀乐，蓝光映照在他的眼里，晃荡不已。
“一个什么样的魔法师才能够知道这么多隐秘？”短暂的沉默，刘烨率先开口道，“医生，我信任你的为人，也相信你所说的故事的真实性。但是，我想，这一切问题都必然对应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事情只要稍作调查就可以得到大致的结论，我不过是一个会点魔法的普通人罢了。”
“如此繁复的细节，可不是所谓‘稍作调查’就可以得到的结果。能够事无巨细地叙述出卡尔穆诺和克劳伦相识的经过的人，我想，大概只有一个了吧。”刘烨抬起头，直视着秃顶医生的眼睛，“隐匿在这座被科技包裹的城市的角落，拥有着极为强大的魔法力量，即使在谈及卡尔穆诺、沃森，乃至四位魔神——至上四柱之时都面不改色，还对克劳伦的人生经历如此了解。”
刘烨的手臂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股冷意直透肺腑。
是的，答案只有一个。
“您就是詹姆斯J.克劳伦本人吧？”
刘烨提出了致命性的问题，然而，相对于他目前的情况来说，远在城市另一边的傅里叶和史密斯的处境则要危险得多，两人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不足以支撑他们自如地使用魔法，可是现实却又在反复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就在两人同时看到了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之后的几秒钟，那道诡异的影子便凭空消失了，就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察觉的痕迹。
影像的消失可不代表着危险的消失，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就这么任由心脏怦怦直跳下去，两个人的精神用不了多久就会崩溃的。于是史密斯率先做出了改变，他放下了魔杖，解除了防御姿态，然后说道：
“我们应该直接离开这里。”
“我同意。”
傅里叶立刻应和，他也想快点离开这个冷藏尸体的鬼地方，以他们的知识水平无法判断刚才出现的那道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那应该不是科学的产物，而是魔法的造物，所以，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玩意。
就在这时，某样东西迅速将傅里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感觉就像是原先播放刘畅的唱片突然跳针了一样，来自视野角落里的架子底部，忽地浮现出了一个蓝色的符号，紧接着，符号便猛地扩散了开了，与之一同爆发的还有一股无比浩瀚的魔力。傅里叶想要大喊以提醒史密斯，可这一切发生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在音波穿过这一米空间的间隙里，两人的身影便被澄澈的蔚蓝色所淹没。
“小心！”
傅里叶大喊了一声，并且转过了头。
然后他就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完全改变了，这里是某个大型路口的正中央，道路两边的绿化带上种满了香樟树，树干上妆点着彩色的LED灯和纸雪花，不远处就是一家百货商店的大楼，楼体外侧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广告，旁边的电器直销店则以甜美女性的声音不断播放着特卖通知。
也许是因为两人突然出现在十字路口中央的关系，纵向与横向的车流都堵着不动了，两个交警模样的人正朝他们走过来，马路边上的人群中还有不少举着手机正在录像，想也知道是想添油加醋后投稿到社交网络上赚取流量。
“两位先生。”交警走到了他们面前，其中一位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做了一个‘请止步’的手势，另一位则从衣兜里拿出了电子笔记本和笔，“针对你们二位违反博云城交通管理条例的鲁莽行为，我们将代表博云城理事会对此进行合适的惩罚。具体措施如下……”
“等等，你说这里是博云城？”史密斯再次向四周打量了一番。
“这不可能……”傅里叶喃喃道。
“二位先生，请于七个工作日内前往博云城交通办事处或在其官网上缴清罚款费用。”交警将一张罚单交到了两人手中，“除此之外，如果需要医疗援助，我们可以送你们前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检查。”
罚单上的年份是2163年。
“史密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人群中溜出来，傅里叶小声说道。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史密斯的目光一遍遍地在四周的景物上流转，从附近的车站上走出的学生到便利商店与西式甜品店里正在和顾客热情打招呼的，穿着红色暴露的圣诞服的年轻女店员，街上完全是一派和谐热闹的繁盛景象，完全不像是爆发过战争的样子。
“总不见得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在演戏来糊弄我们吧。”傅里叶道，“所以，我觉得我们也许真的回到了2163年12月24日，也就是两年之前的圣诞节。”
“别开玩笑了，逆时空魔法？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史密斯冷冷地道，“我们一定是中了某种幻术，如果不能及时解开的话，恐怕我们两个的尸体就要永远地陈列在那个冷冻仓库里了。”
“滴溜溜——”
一个皮球滚到了史密斯的脚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 跨越八百年的屠神计划（三）
“不好意思。”
史密斯将皮球捡了起来，递给一路小跑过来的球的主人，眼睛里不禁掠过一丝诧异。
他原本以为在街上玩皮球的肯定是四五岁的小孩子，没成想，竟然是个老大不小的青年男子。
“二位看上去有些迷惘，是不知道在这美丽迷人的圣诞夜该去哪里度过吗？”男人笑盈盈地说道，“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
‘免了，你看我们两个像是需要帮助的样子吗？’傅里叶打断了他，“看你的样子像是个生意人，那最好还是不要打我们两个的主意了。我们现在身上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还请你往别处去吧。”
“这位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想要从二位的身上榨取什么剩余价值，只是单纯地想要提供一些帮助而已。毕竟穿越时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适应它所造成的影响是很正常的。您说对吗？”
在这一瞬间，史密斯和傅里叶同时抬起头望向这个男人，灰黑色的天空中泛着浅浅的红色，微风中无数白色的雪花从眼前缓缓落下，暖黄色的灯光将博云城的夜晚柔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迎面走过的人群，在这飘落的雪里踩着轻快的圣诞曲调，视界里被这样美好的世界盛满，可史密斯和傅里叶眼中的瞳孔却猛然收缩成了一个小点。
下一秒，史密斯抬起了手，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男人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将其轻轻地按下。
“那家店的糯米团子和奶茶据说在城里面人气很高，”男人收回的手似乎又因为怕冷而很快插进了裤兜，视线撇开了些，望向街边的拐角，“走吧，总是在大雪里聊天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刚在店里坐下，史密斯就冷冷地开口问道，如果不是实力远远不如，他早就将其打晕然后找个僻静地方狠狠拷问这个家伙了，可是刚刚在街上的交手让他明白，就算是给自己一万次机会偷袭，也绝无可能战胜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男人。
胜率为0。
“两份绿茵甜甜和两份红豆燕麦茶，谢谢。”男人将点单器交还给穿着女仆制服的女店员，然后微笑着双手交叉，靠在了桌面上，“史密斯先生，请容许我问一句，您的勇气是来自于何方呢？面对着一位掌握着超时空阵列的魔法师，说话的语气还是如此傲慢无礼，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太合理吧。”
“哼，死亡可没什么好怕的。我在意的只有时间。”
史密斯的目光越过升腾而来的温热气流，对方脖颈的线条就像是铅笔勾画出来的一样，目光慵懒，嘴角挂着意味莫名的笑，一脸轻飘飘的模样、
“看，这就是传统观念所造成的误区，时间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对能够随意改换它的人来说。”男人抬起了右手，紧接着，店里的人群陡然凝滞在了原地，不论是前台热情的店员小姐，还是正在热烈攀谈的食客，就连空中袅袅的热气也停了下来，“时间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的起点和终点。”
”这么说……这里真的是2163年？“傅里叶看着店里的场景不禁有些失神，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魔法了，哪怕是神话中的神明也不具备随意改变时空的能力，这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这里就是2163年，12月24日的博云城。”
同样是博云城，换个时间。
刘烨和秃顶医生的谈话仍在继续。
“抱歉，我并不是詹姆斯J.克劳伦。”
“不可能，只有他和卡尔穆诺能够了解这些事件的全貌，而卡尔穆诺我已经见过许多次，阁下只能是那位伟大的魔法之神了。”
“不，我的名字，是尤利西斯·沙鲁曼。”
一句话像是闪电般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刘烨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的确，他忽略了这样一种可能性，作为克劳伦的老师，沙鲁曼确实有可能成为年轻的克劳伦坦白的对象，但……
历史书上的字句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战争中，他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孤身一人摧毁了沙鲁曼几乎一半的部队，从来没有人见过那样的魔法。自此之后，克劳伦被冠以了魔法之神的称号，并建立了自己的魔法教会‘mirror’，开始教习无需术式引导就可以使用魔法的方法，一时间声望无量”
“我没有必要欺骗你。对于魔法师而言，诚信有时候是一种不可缺少的东西，就和信仰一样。”秃顶医生笑了笑说道，“也许你会因为我如今的外表而对这个身份感到怀疑，但有必要提醒你的是，外表、声音、气味，对于高阶魔法师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改变的东西。如果时至今日你还想以此来作为判断的依据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尤利西斯·沙鲁曼……你是克劳伦的老师？可是你不是……不……等一下。”刘烨皱起了眉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对，年轻的克劳伦和魔女卡尔穆诺在喜马拉雅山脉上达成了一致，共同致力于灵魂魔法的研究。”沙鲁曼娓娓说道，“如果光去评判这场合作本身，那倒也并非是一件坏事，相反，它还大大推动了人类魔法的发展。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客观，克劳伦的理想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实现，也就是说，他的悲剧，从事件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既定的结果了。”
多佛海峡是通往欧亚大陆的门户，以纯白的美丽海滩著称，即使是纵观整个欧洲，此处的景致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柔软的石灰岩构成近乎垂直的白色悬崖，在这个月光照耀的夜晚，整片陆地都泛着的淡淡的荧光，与幽暗的海洋形成了美妙的对比。
海风吹打在尤利西斯·沙鲁曼的脸上，带有浓厚海潮味以及些许泡沫的冬风，让人觉得这个夜晚就像是淋上了鲜血似的不舒服。
这位身姿挺拔的中年魔法师立在海滩上，身后是细沙和石灰岩构成的天然城墙，在他的身边矗立着一个比人类身躯还高的东西——一具棺材。
里面并不是完整的尸体，而是像烟熏肉一样用锁链和钩子挂在木盒子内部的五脏六腑。
棺材的内部铺着柔软的天鹅绒，但这并不能起到缓和恐怖的作用。沙鲁曼用手轻轻地搓着下巴，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右侧——在那里站着另一位曾经在史书中出现过的魔法师——查尔斯·杰克逊·劳瑞，一位全身藏在黑色的巫师袍中的男人。
“这是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查尔斯不快地回答道，“我只是在来的路上发现了这个诡异的……额……器具而已。”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该怎么称呼这个物事，查尔斯说话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样吗……。”沙鲁曼的目光在那黑橡木的棺材上掠过，“查尔斯，我的建议是，把这个东西立刻丢到大海里，然后点上一把大火，彻底焚烧殆尽。”
“你在说什么蠢话？这可是我们目前最急需的东西，而且根本没有合法搞到手的手段！如今能有人将其送上门来，你却要我将它白白丢出去？”
“查尔斯，这可不是我们需要的那种湿婆之棺，而是某种更邪恶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是否对我说了实话，但这样的魔器我们是不能使用的。因为会引起可怕的反馈，我们可不是那种可以把魔法的代价随处乱塞的人。”
“反馈……呵呵，你还真的信有那种东西？”
“面对魔法的世界随时怀抱疑问是好事，可别困在迷惘森林里弄错该走的路。魔法之道典籍浩如烟海，但仍旧远远未曾穷尽这个世界的奥秘，还有许多我们未曾踏足的死角。”沙鲁曼道，“我相信，即使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也对这个世界抱有敬畏之心，更何况你我这样普通的凡人。”
“沙鲁曼，你的怯弱让我感到恶心。”查尔斯冷冷地道，他的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而你，却连迈过自己的道德底线都做不到。更何况，我可没有欺骗你，这件东西不是我制造的。”
“那就更危险了，查尔斯，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它为什么会出现吗？”沙鲁曼的面色骤然一凛，“如果是你制作了它，那么最多也不过是代表着你内心的黑暗暂时站了上风，可是……如果是像你说得那样，它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那么……”
“你是说有人想算计我们？沙鲁曼，你也太没有自信了吧，我自然不会忘记考虑这种可能性，但是，”查尔斯抬起了头，“你我的实力已然远超历代，我们掌握的魔法足以毁灭整个人类文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将失去意义。没有任何人能够算计我们。”
“我说过，面对魔法的世界随时怀抱疑问是好事。而骄傲，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沙鲁曼继续说道，语气平淡，“无论如何，最终的决定权都在我的手上，我是不会用它来做启动仪式的魔器的。”
“哼，好吧，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的确，像你说的那样，决定权在你的手里。”查尔斯用力甩了甩袖袍，“话说回来，你的那个学生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去旅行了？”
“是啊，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希望他能够有所收获。”
“呵呵，沙鲁曼，真的假的？”
“怎么？”
“你怎么像是对那个家伙动了真感情？要知道，他不过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而且，注定要牺牲。”
“不用你提醒我。”
“呵呵，希望如此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 漫漫长夜（一）
“我们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两年前的圣诞节，而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
面对史密斯的质问，男人只是轻轻笑了笑。
“杰作谈不上，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将你们带过来，是为了帮助我做一件事。”
“帮助你？就凭我们两个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连普通的魔法用起来都十分吃力。你一个能够操纵时间的魔法师，居然还要寻求我们的帮助？”傅里叶道，“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啊。”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在时间魔法一道上确有所建树，但在其他方面就没有那么擅长了。”男人道，“二位都很擅长追踪调查吧？我想请二位，帮我在这座城市里，找一个人。”
“找人？找什么人？”
“一个你们很熟悉的人，当然，现在，他还不认识你们。”男人的眼里闪烁着神秘的星辉，“刘烨。”
“刘烨？！”
史密斯和傅里叶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这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应该是2163年，距离他们第一次接触刘烨还有足足大半年的时间。
“你找他干什么？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吧。”傅里叶的嘴角微微抽动着，“况且，我们有什么有理由要帮你？不明不白地将我们弄到这个地方的是你，身份不清不楚的也是你。如果你想要对他不利的话，就算是拼上这条命，我也要阻止你。”
“勇气可嘉。不过，我可不是你们需要敌视的对象。”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要你们帮我找到他，不是想要害他，而是想要救他的命。”
“救他的命？现在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有谁要害他？”
“不是有人要害他，而是为了避免他在两年后的死亡。”男人拿着茶饮，绿色的饮料在杯子里微微晃动，“叮”地一声回到桌上，“也就是说，要避免他在大半年后和你们遇到这件事的发生。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我不在乎，总之，让刘烨离魔法的世界越远越好。”
“两年后的死亡？”史密斯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半晌，他看着男人缓缓摇头，“至少在我们来的时候，他还活着。”
“也就是那一晚的工夫了。”男人的手中忽地多出了纸笔，写了两行字递给他。史密斯接过，上面写着一家公寓的地址和房间号，很熟悉的地点，正是刘烨的居所。
“虽然你应该还记得，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还是写给你们。”男人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我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但还是避免不了他走向悲剧的结局，所以，我觉得，这次应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你为什么要救他？”傅里叶问，“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要说关系吗……大概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吧。”男人咧嘴一笑，“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也许这句话从一个能够操纵时间的人嘴里说出来听着会非常奇怪，但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今晚找不到他，那么命运的齿轮就会闭合，一切都将走上注定的轨迹，变得不可更改。”
“等等！”
“只要你们带他离开，时间的轮盘就会重新开始转动，你们自然会回到原本所在的时空，这一点，无须担心。”
男人的身影如同泡影般陡然幻灭。史密斯和傅里叶坐着，面面相觑。纸片在史密斯的手里紧紧地捏成一团，不长的指甲嵌进肉里也是极疼，他却完全没意识到要松开，亦或是在借助这种方法来保持大脑的清醒。
时空变换，改变过去。
避免相遇的方法是创造另一次相遇。
深夜里，在这被人造大雪所覆盖的城市里，史密斯和傅里叶两名魔法师站在繁华的街道上，面对着人来人往的地铁口陷入了迷茫。
天空中飘落着和雪花一模一样的科技造物，据说这是为了让这座位于热带的超级城市能够在一年四季呈现出它“应有”的样貌所创造出来的。起初被人诟病了许久，但当后来那低廉到比维护一座游泳馆还要低的预算表公布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安心地享受了起来。
“为什么……我竟然感觉有些冷？”傅里叶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看着白色的雾滴在面前快速凝结，然后他扭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史密斯，“喂，怎么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又是大雪……”史密斯思考着，但却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果，他略带烦躁地回应了一句，“你们世纪晨曦不是一向高傲得很吗？怎么这个时候还要来问我的意见？”
“不是吧？大块头，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要搞这种派系的争斗吗？”傅里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话说回来，如果现在真的是2163年，那么是不是代表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还有另外一个你？”
“唔，大概是的吧，我不认为那个男人在说谎，但也不觉得他告诉了我们全部的真相。”史密斯冷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既然能够拯救那个臭小子的命，我们接受这个委托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当然，前提是，这真的能够拯救那个臭小子的命。”
“你最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什么？”
“我以为，你会更关注为什么那个男人会说出刘烨必死这样的话，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你对他的关心了。”
“我们曾经并肩战斗过。”史密斯摇了摇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你对那个男人的身份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不过，考虑到他能够使用操纵时空这种神话级别的魔法，恐怕也只有那位传说中的魔法之神可以做到了。”傅里叶耸了耸肩，“只是……”
“你是说詹姆斯J.克劳伦？”史密斯皱了皱眉。
“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有着那样恐怖的能力，就算是想要把自己从魔法历史上完全抹掉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傅里叶道，“而且，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谈论这事了，因为……”
说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四周。
史密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个家伙很有可能正在某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同的时空里，年轻的克劳伦正马不停蹄地往欧洲魔法协会总部的方向赶，在与所有的太初之石有了接触之后，一个惊人的想法正在他的脑海里孕育。
无法遏制的兴奋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已经等不急要和别人分享这份激动的心情了。
魔法的本质，魔法的本质……
也许，过去的理论完全走错了方向……
头顶着浩瀚的星空，克劳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大海上滑过。
只是，过量的兴奋往往会麻醉人的神经，以至于这看似正常的世界中，最大的异常点都被年轻的克劳伦所忽略了。
月亮不见了。
今天原本是一个看得见月亮的夜晚，对于多佛海峡地区的人来说。
但是爆炸、闪光、烈火接连不断，别说是星空了，就算是满月的光辉都会被瞬间淹没。
在感觉能够割伤肌肤的海风中，刺目的闪光接连从遥远的海平面上爆裂开来。站在海滩上的沙鲁曼和查尔斯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凝重之色。
“哼，沙鲁曼，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查尔斯，我的管辖范围可不包括那些喜欢飞机大炮的家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群笨蛋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掀起战争？就为了那些所谓的能源？嘁，真是一群可怜鬼。哼，这种小打小闹究竟要持续多久？沙鲁曼，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可不像是小打小闹……”沙鲁曼微眯着眼望向水平线的彼方，“双方都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而且武器的规模正在快速升级……”
“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办？物质的激烈变动会影响这个相位的位置和能量分布，我只要战争还没结束，我们的魔法肯定没法正常进行。该死的，我可不想因为那群蠢货而多等上好几年！”
“查尔斯，你错了。”
“你说什么？”
“我们不用等。”
轰隆一声，炽热的白光落在了由白色石灰岩构成的海滩上，沙鲁曼和查尔斯在极近的距离目睹了这朵罪恶的战争之花的绽放。碎石四处飞溅，还没落地便融化成了浑浊粘稠的液体，在半空中凝结成大小不一的晶体，明晃晃地向着两人砸落。猛烈的冲击波掀起了恐怖的沙暴，呈圆环状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真是见鬼，这群蠢货的武器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吗？”查尔斯伸手掸去衣领上沾到的沙粒，他和沙鲁曼所在的一米方圆内，一切都和先前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原本美丽的海滩已经彻底消失，化作了一片被滚烫的海水浸泡着的焦土，“沙鲁曼，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我们不用等，查尔斯。”沙鲁曼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此刻，正是行动之时。”
第三百四十四章 漫漫长夜（二）
“平安夜吗……话说回来，几十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世界大战，就是在平安夜爆发的吧。”地铁上，傅里叶忽然对身旁的史密斯说道。
“嗯，不管是科学世界还是魔法世界，都在那一天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战争之后，全世界的势力都重新洗牌，也直接导致了博云城的建立。”史密斯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这趟旅途始终没有人说话的话，实在是太沉闷了。”傅里叶笑了笑，“你对那场战争了解多少？”
“非要在这种地方说这些吗？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为上，魔法师们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史密斯看了看四周，“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有危险的敌人从哪里冒出来。”
“不用这么紧张吧。现在是2163年，不管是黑色蔷薇还是其他那些坏家伙应该都还没有开始行动，这座城市对我们来说应该相当安全才对。”傅里叶的眼里掠过一缕金光，“放心吧，这里没有魔法师。”
“哼。”史密斯轻哼了一声，“我对那场战争了解的也不多，毕竟时间还是有些久远。”
“也对，那时候，你我都还没有出生呢。”傅里叶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言？”
“传言？”
“对，和那场战争的发动者有关的传言，当然，我指的是魔法世界的战争。”
“你是说尤利西斯·沙鲁曼？当时欧洲魔法协会的理事长？”
“对啊，就是沃森理事长的前前任，约翰·施特劳斯理事长的老师。在那次战争结束之后，不是一直就有一个奇怪的传言在魔法师中流传吗？”
“是指沙鲁曼实际上没有死，只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的传言吗？”史密斯目光平淡，“太荒诞了。沙鲁曼是被魔法之神詹姆斯J.克劳伦亲手杀死的，见证者无数。那一日的场景给太多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绝对不会有假。不然，后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信徒去尝试所谓的无阵魔法了。”
“但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即使那天的战斗被如此多的人亲眼目睹，可这个谣言却还是在魔法师中扩散开了呢？”傅里叶问道，“你想，如果是一个一眼就可以识破的谎言，那它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信任，未免太奇怪了吧。”
“呵呵，这有什么奇怪的，人不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吗？一边渴望着代表着正义的奇迹的发生，一边又为黑暗的卷土重来默默祈祷着。只要不波及到自己，任他洪水滔天。”史密斯眉头微蹙，看向傅里叶，“你不会是在怀疑，那个人是……”
“嘘——”傅里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一年多来，我们已经见证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如今就连时间都可以逆转，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呢？”
“哼，要这样说的话，也没错。”地铁到站了，史密斯率先从打开的门里走了出去，“不过，我相信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哦哦？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不就没有意义了吗？”傅里叶摊了摊手，“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去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吗？”
史密斯的脚步不由地一顿。
如果已经发生过的事可以随意被改变，那么自己记忆里的那些东西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史密斯有些厌恶这死循环的逻辑，不管多么简单的故事，一但牵扯到时间，就会变得无比复杂。
真是令人头疼。
这句话不仅是对史密斯说的，对几十年前的查尔斯也是一样。
“沙鲁曼，我之前说你怯弱，是我看走眼了。”查尔斯的嘴角不住地抽搐着，“太疯狂了，真是太疯狂了，要知道，我们的计划从来就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
“如果按照先前的方法，通过黏土等制造替代物，来创建微缩的仪式场，那么失败的几率倒是接近百分之百。”沙鲁曼道，“查尔斯，我之前对你说过，不要抱太高的期望正是因为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克劳伦再天才，他也没法用一堆破铜烂铁召唤出神明。战争可以给我们带来大量的，平时无法收集的材料，如果能够利用起来，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能够提升到多少。”
“百分之十。”
突如其来的沉默。
“你在逗我玩吗？沙鲁曼，百分之十？”
“查尔斯，你要搞清楚，我们要做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沙鲁曼的语气慢慢地冷了下来，“百分之十已经是非常高的成功率了，如果你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的话，我建议你赶紧放弃。”
“少看不起人了。”查尔斯道，“我只是觉得，以你那个学生的性格，如果知道我们要这么做的话，恐怕不会同意吧。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放心吧，他不会在意这些的。”沙鲁曼微微一笑。
“咻——”
年轻的詹姆斯J.克劳伦皱着眉头停在了伦敦城外，贴着邻近的墙壁东张西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但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克劳伦对于伦敦的街道还是熟门熟路得很，可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诡异得紧。石板与砖瓦，混凝土与柏油，新的和旧的物体混合在一起，看似从图画书里钻出来的古代街景，仿佛要覆盖掉这片现代都市般的慢慢浮现。
货柜大小的巨大方形石块堆积在街头，来历不明的祭坛，刻画着大量歌颂未知神明的铁塔尺寸石柱，轻巧飞舞的银色沙粒好似迷雾般笼罩着伦敦的街头巷尾。天空中闪耀着四种颜色的类似极光的光芒，神秘而又瑰丽。
克劳伦伸手摸了摸面前从墙体出“生长出来”的壁画，坚实致密的触感表明这并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
“克劳伦，你终于回来了。”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克劳伦的眼里，沙鲁曼还是他行动的准则之一，这位一手培养他长大的超凡魔法师虽然一直因为某些行为而被旁人所诟病，但对克劳伦来说，他绝对是一位合格的导师。
“这样的彩光在几百年前法国的尼斯城出现过一次，在围剿黑色蔷薇组织的领袖卡尔穆诺的夜晚出现，次日凌晨又忽然消失。”沙鲁曼和查尔斯的身影出现在克劳伦的身旁，“根据我和查尔斯的研究，这是时间和空间上同时发生的紊乱，放心，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甚至不会有人记得它曾经发生过。”
“真的是这样吗……”克劳伦有些怀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壁画，那绝对真实的沙粒般触感让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东西会在明天一早忽然消失。
“你看，这些行人有谁能够注意到身边的变化吗？”沙鲁曼瞥了一眼街上的行人，“只有掌握了高深魔法的人才能够察觉到时空的混乱，即使是协会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不多，克劳伦，你的确进步了很多。”
“老师……”
“你发回来的那篇论文我和查尔斯先生已经阅读过了，具体的细节，我们回了协会总部再谈吧。”
沙鲁曼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克劳伦连插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声刺耳的嗡鸣声响起，紧接着，某种东西就从侧方的空间里高速冲出，由花纹神秘的纸牌组合而成的利剑向着前方沙鲁曼的头颅直斩而下，眼看着就要将他切成两半。
不过，就在这时。
夜空中的一点，忽然闪烁了几下。
沙鲁曼的脚下闪光奔流，几乎是在阵列成型的瞬间，一道银光精准地洞穿了一旁一棵平平无奇的树，恐怖的破坏力几乎将整棵树蒸发掉了一般，只留下了一地灰烬。狂风掠过，就像是被一口气吹散的画在地上的精致沙画一般，灼热的暴风呼啸着冲过克劳伦的脸颊，让他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压抑的窒息感。
“这是……瞬发魔法？好恐怖的力量……”
“看到了吧，克劳伦，这就是你的研究成果。”沙鲁曼回过头对着克劳伦轻轻一笑，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协会总部吧，普通人的世界已经开始乱了，魔法的世界最近也一直不太平。”
说着，沙鲁曼瞥了一眼旁边地上的灰烬。
“这个月已经是第七个了，真是没完没了的。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这里可是伦敦。”
沙鲁曼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扫过查尔斯的脸，老家伙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便立刻收了回去。
“安心进行你的研究，我和查尔斯先生会全力支持你的，保证你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有魔法协会做你的后盾，安全这一块，你大可放心。”
“老师……”
克劳伦在犹豫是否要将卡尔穆诺的事情告诉沙鲁曼。
“好了，没有意义的话不用多说，走吧，天快亮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漫漫长夜（三）
“天快亮了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没有找错地方吧。”
刘烨的公寓门前，傅里叶轻轻地摩挲着双手，面前的情况看上去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金属门用电子锁锁着，就连另一头的窗户也都用铁丝网和铁栅双重封锁着，根本不像是有人住在这里的样子。
“你我在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不可能找错地方。”史密斯皱着眉环视了一圈周围，静悄悄的一片，“但是，说实话，虽然环境在整体和细节上都与我记忆中的没有差异，可给我的感觉却有点奇怪。”
几乎所有的公寓都是同样的状态，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对他和傅里叶来说应该是好事，可却莫名地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想来不只是因为夜色已深，因为来的路上还看到了许多正在欢度圣诞夜的人们。可这里别说醉汉，连只野猫都没有。而且天空中多了一些彩色的光条，不过没有给人魔法的感觉，大概是电子射灯之类的东西吧。
“就像是一匹马的身体上安了一颗驴的脑袋？”
“虽然你的比喻很古怪，不过确实是这样没错。”史密斯点了点头，“尽管一模一样，可却十分的不和谐。”
“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傅里叶向前迈了一步，“不能就这么走了。”
“喂！”史密斯刚想叫住他，然而傅里叶的手已经搭上了被锁住的门把手，紧接着，两人便仿佛被冲入了滚筒洗衣机内部一样，疯狂地旋转了起来，眼前的景致也骤然变换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们似乎来到了一座古代石质建筑的内部，长长的两排铜制油灯并排延伸至看不见的黑暗中，地面上是方方正正的白色石头，但却仿佛能吸收光线一般，在视线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傅里叶和史密斯同时分别向左向右望去，光亮只能照明约莫三米内的范围，但勉强能看到五米左右的地方的银白色墙壁，上面还画着奇怪的壁画。
宛如被盖上的沉重岩石活埋了一般，两人感到一股非常夸张的压力涌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史密斯转头看向傅里叶，却见后者面色苍白一片，“你怎么了？”
“我来过这里。”傅里叶说话忽然间有些磕巴了起来，他想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这里是柯伦古城的王宫大殿。”
……
“这里是地底密室，克劳伦，你就先待在这里吧。”
穿过了魔法协会总部的大门，沙鲁曼和查尔斯带着年轻人没有像过去那样走向主堡，而是向右一拐，走入了角落里的一栋建筑之中，刻画在地面正中的阵列亮起的瞬间，三人出现在了一间光线明亮的房间中。
“这位是安德尔森，这里的守卫，他会负责照顾你的日常起居的。”沙鲁曼对着屋内恭敬而立的一位中年男人说到，“我和查尔斯还有点事要做，就先离开了。”
“久仰大名，克劳伦先生。”中年男人微微地含胸致意道。
“等等，老师……”克劳伦叫住了沙鲁曼，“密室？守卫？为什么要让我待在这里？这么久没有回来了，我想先去看望下我的父母。”
“父母？”背对着克劳伦，沙鲁曼皱了皱眉，“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他们来见你的。”
“不用，老师，我自己可以去看……”
“不，克劳伦，短时间内，你最好还是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沙鲁曼道，“外面很危险，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从今天开始，伦敦，已经不再安全了。”
“我是魔法师，我可以保护自己。”克劳伦的双手微微地泛着蓝光，“老师，请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克劳伦。”沙鲁曼转过身面对着他，眼中透着关切的光采，“你对我们，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为了保证你的研究能够顺利完成。魔法协会将倾尽一切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当然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但如今，这是最稳妥的方案。对不起，是老师的能力不足。”
“沙鲁曼老师……”
“相信我，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去了。”沙鲁曼温和地说道，“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沙鲁曼老师。”克劳伦点了头，“我明白了。”
“不错，不愧是我的学生。”沙鲁曼点了点头，“全世界都在等待你的成果，克劳伦。”
离开密室之后，沙鲁曼和查尔斯走在沉闷的石造走道上，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再加上没有窗户，令人渐渐搞不清楚方向与高度。这里简直就是座迷宫，一不小心还会触发防御的魔法阵列，走在这里面，给人一种探索诡异古城的感觉。就连查尔斯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走上高塔还是走下地底。
“真有你的，居然用这种方法说服了那小子乖乖地待在地底。”查尔斯轻笑道，“沙鲁曼，我真是小看你了。”
“查尔斯，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还多着呢。”通过了几道挡在楼梯上的铁栅后，两人来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一套诡异的绿色器具摆在了两人面前。
“这是……”查尔斯皱了皱眉，凝望着前方的器皿，“直径一米的陶瓷锅，三根铁链锁着五个圆环，四个蓝海花粉和石灰制作的蜡烛台。沙鲁曼，你这是准备了一套活祭的魔器啊。”
“你果然认识这些。”沙鲁曼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望向查尔斯的眼睛微微一眯，“你以前使用过？”
“哈哈，想套我的话可没那么容易。”查尔斯干笑了两声，“呵呵呵，你这家伙想用这套魔器来做什么？”
“要启动降神仪式，最重要的就是一具足够坚实的空壳。”沙鲁曼走到那口陶瓷锅前，轻轻地拍了拍，“也就是纯净的人体才行。我已经试过了黏土、砂土和磁石制作的人偶，甚至没有一个能够坚持到仪式进行到千分之一的进度。”
“这我知道。但通过鲜血祭祀，不是能够将仪式的能量场范围放大吗？只要战争足够惨烈，我们就有办法将仪式场扩大到整个欧洲，甚至整个世界的范围，那样的话，躯体需要的强度就可以大大降低了吧。而且，那个年轻人的实验，不也可以帮助我们省略部分仪式的步骤吗？这也可以降低器皿的压力吧。”
“你说的没错，但根据我的计算，要将方程式的两边平衡，除非是让全世界一多半的人和魔法师去献祭，不然，还是没有材料能够承受那种能量强度。”沙鲁曼伸手摸了摸陶瓷锅上方的被铁链锁着的圆环，“也就是说，必须要一具强度远超常人的身体才行。”
“身体强度远超常人……”查尔斯端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魔法师？”
“是的，不仅要挑起魔法世界的战争，还需要一名足够强大的魔法师来成为承载的器皿才行。”沙鲁曼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开战的理由，和一具尸体。”
“战争和尸体……沙鲁曼，你真的是一次一次地能够给我惊喜。”
“你知道这套魔器的用法吗？”
“这套？不就是把人倒吊起来放血，用五个圆环分别锁住手足和脖颈，然后用引梦草慢慢地熬煮，让血从眼、耳、口、鼻等身上各个孔洞流出来，那大概是种难以想象的痛苦吧。”查尔斯冷笑道，“不过，光是听上去就很让人兴奋。”
“唉。”沙鲁曼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知道的话，就没有那种新奇的体验感了。”
“新奇的体验感？你什么意思？”查尔斯猛地睁大了双眼，幽暗的瞳孔骤然一缩，目光转向前方微笑着的沙鲁曼，月光透过高处的铁栅栏照进来，给这片五平方米都不到的空间里铺上了一层冰冷的毯子。
“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明显了。”沙鲁曼的手中多出了一根魔杖，“开启魔法世界战争的理由，一具高阶魔法师的纯净躯体，能够同时满足以上两点的人可不多。”
感受到沙鲁曼身上那释放出来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势，查尔斯向后退了半步，后背靠在了冰冷沉重的石墙上，他用力地说道：
“沙鲁曼，你可要想清楚，对我动手，你可讨不了好。而且，没有了我的支持，难道你就有信心独自面对亚洲魔法协会的那群家伙？别开玩笑了沙鲁曼，你做不到的。”
“我还没有动手，你就已经因为无法承受的压力而开始胡言乱语了吗？”沙鲁曼的眼里泛着银白色的光辉，“经过这么多年的准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我的脚步了，不管是你，还是亚洲魔法协会的那群顽固派，在我眼里，都一样。”
“你……”查尔斯面色一变，双手指甲用力向着掌心一刺，鲜血顿时大团大团的洒落，在地面上勾勒出神秘的纹路，黑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大量聒噪的乌鸦哇哇叫着，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将两人分隔开来。
“嘘。”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查尔斯双目之中的瞳孔陡然放大，一口鲜血喷出，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内生机在疯狂地流逝，面前的乌鸦在轰然爆发的火焰中转瞬间化为了灰烬。
随着沙鲁曼的魔杖抵在了他的胸口，在飘落的黑色羽毛雨中，查尔斯的生命永远地停止在了这一刻。
第三百四十六章 漫漫长夜（四）
“柯伦？你说这里是南美洲？”
“不会错的，这里一定是柯伦古城。”傅里叶有些惊惶地张望了下四周，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我在这里经受了一场噩梦般的经历，我永远忘不掉那一天。”
“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说着，史密斯皱了皱眉，因为在他的话语出口的刹那，他的耳畔里忽地多了一声轻响，那声音就像是镜子摔在地上破碎开来的脆音一般，他回过头，紧接着猛地睁大了双眼，却只见两人身后的青铜大门竟然布满了裂纹，刚刚的声响正是裂纹蔓延的声音！
大门轰然间崩溃开来，无数碎片随着冲击而出，直奔两人而来！
这一幕太过突然，史密斯根本就没有半点提防，那些碎片的速度又快若流星，直接就被那碎片落在身上，他咬紧牙关身子急急后退，眼中露出震惊与骇然，以及难以置信之色。在他身前，连大殿的地面都开始崩溃，一股无尽的毁灭之力，从那骇人的白光中猛烈的宣泄出来。
一旁的傅里叶也是神情严峻，不过比起史密斯来他显得要有经验一些，只听他一声低吼，其身影一闪之下，身体外竟然出现了一层淡金色的火焰，同时手中光点汇聚，一把长枪转瞬落成。
轰的一声！大殿崩溃！
两人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史密斯的眼里骤然就闪烁起璀璨的白光，右手魔杖高高抬起，浩瀚的蓝芒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环绕在两人身体外，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光影。
这光盾刚一出现，立刻就被那带着毁灭之力的白光冲击，光盾剧烈地闪烁着，疯狂地弯折，最终只坚持了短短几个呼吸，就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无数光影碎片卷动，史密斯面色唰地变得苍白无比，再次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眼看着那锋利的青铜碎片已然抵在了他的眉心。傅里叶低吼中长枪上阵列重叠明灭，化作一道五彩的流光与袭来的碎片长河冲撞在一起。
嗡鸣声大震，傅里叶手中的长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破碎开来，飞溅的光点在他身上添了数十道大小不一的伤口，鲜血弥漫。
两人身上本就有旧伤未愈，如今更是再添新伤，一下子便陷入了极度虚弱的状态。
“一、二，两个吗……”一个十分张狂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傅里叶的双目瞳孔猛然一缩，眼球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史密斯同样是浑身一震，他扭动着僵硬的脖颈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无数蠕动的黑丝正快速地纠缠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逐渐清晰，细碎的血肉就像是从虚无中生长出来的一般，慢慢构成了一副完整的人体。
在不到一米的距离默默注视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就连史密斯都不禁兀自咽了一口唾沫。
“马蒂亚斯……”傅里叶喃喃道，“柯伦的王……马蒂亚斯……”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们两个……是从哪里来的？”马蒂亚斯左右活动着自己的脖子，猩红的眼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突然出现在柯伦的王宫大殿里，却没有触发外部任何一个机关，就连空间壁障都没有产生反应，即使是几百年前来过的那个诡异的家伙都没有这样的本事，你们到底是谁？可从你们抵抗中表现出来的实力……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傅里叶和史密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眼下两人的实力与此人相比远远不如，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有问必答，能够尽可能地拖延一点时间，来争取思考出逃生的办法，“我们原本在太平洋一处人工岛上的城市中，打开了一扇公寓的门后，便来到了这里。”
“太平洋？人工岛？那是什么东西？”马蒂亚斯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有些困惑有些恼怒的表情，“你说……城市？是魔法师居住的国家吗？”
“不是。是那些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聚居的建筑群。”傅里叶道，“关于那种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神异的空间魔法阵，我们两个也正在疑惑当中。”
“这样吗……无所谓了，反正你们两个也总归是要死在这里的，那些问题的答案，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马蒂亚斯眼中寒光一闪，只见他右手一抬，血光闪烁下，胸口竟然直接爆开，从内伸出两只血肉模糊的手臂，速度奇快地向两人抓来！
傅里叶内心暗叹，此人果然如同上次一般，是个嗜血如命早已失去人性的怪物。他伤势太重，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不知道史密斯的情况怎么样，不过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没想到这一趟好不容易从南美大陆的诅咒中逃了出来，还没走两步就迷迷糊糊地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两年前的博云城，却又最终死在了曾经逃出生天的柯伦古城，到头来什么也没做成，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讽刺。
但就在他准备放弃的瞬间，刘烨的声音，忽然在这片空间内回荡了起来，这声音，这话语，落在傅里叶和史密斯的耳中，顿时让他们两人的身子，轰然一震，猛地停了下来。
“咳咳……咳！不好意思，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过，还好赶得及。”
史密斯和傅里叶脑中嗡嗡直响，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呆在那里，双眼中充满了诧异、茫然、震惊和不解，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在马蒂亚赛身旁的青年男子。
“你这家伙，就先滚到一边去吧。”刘烨一把推开了马蒂亚斯，只见那人的身子仿佛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向下直挺挺地坠落，落在了下方的石屋建筑群中，溅起了一滩尘灰。
“你是……刘烨？！”
傅里叶瞪大了眼睛，这太难以置信了！眼前这人虽然一头银发如雪，脸色惨白，但的确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刘烨。
“两位，好久不见。唉——还好没出大事。”刘烨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看上去十分虚弱，有气无力的，不过他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之所以把你们拉到这个地方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就算是再隐蔽的角落，都无法逃脱那个家伙的探查，也只有马蒂亚斯这个怪物能够搅动足够迷惑他视线的乱流了。”
“是你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的？为什么？等等……刘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傅里叶又惊又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其实也算不上没事。”刘烨轻轻地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时间紧迫，你们只能听我讲。我就长话短说了。”
“你的身体……很差。”史密斯皱着眉低声说道，“时空魔法，难以置信，你如此虚弱，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你现在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了？”
“哈哈……不用管这些了。你们在被我带到这里之前，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十分和善的中年人，他让你们找到两年前还在博云城的我，并且把我带走，尽可能地远离这座城市，远离即将到来的纷争之中？”
“是这样没错……”傅里叶眯了眯眼，“我们是不是不该听他的。”
“不，你们就照着他说的做。”刘烨再次笑了笑，“之前你们在我的公寓那里没有找到人，是因为我提前布下了空间魔法，等你们再回去了，就能找到那时的我了。”
“照他说的做？我不明白，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将我们带到这里？”史密斯摇了摇头，“而且，如果考虑因果律的话，如果我们将那时的你带走，那你接下来就不会再接触到与魔法有关的一切，也就不会再有能力做到这样穿梭时空的事，那就会出现逻辑上的矛盾。”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刘烨抿了抿唇，“那个人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哪怕是他要你们杀了我，也都一律照做就好。”
“什么？！”傅里叶吃了一惊。
“不可能，我们绝对不会杀了你！”史密斯也斩钉截铁地表示了拒绝。
“没事，我只是说了最极端的一种情况，以那个家伙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这么干的。总之，你们放心去做，比起我的存在，打消那个人的疑虑才是最关键的。只有让他笃信自己的决策和补救是正确的，我才能够开展我的计划。”刘烨道，“无论你们是杀了我还是带走我，亦或者是把我抛弃在深山老林之中，或者是直接把我丢进大海，都不会对未来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
“没事，到了最后，你们都会理解的。记住，无论他说什么，你们都务必尽心尽力地完成。我的时间不多了，还得去做其他准备，唉——真想好好休息休息啊……”
刘烨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史密斯叫住了他。
“等等，你这家伙……”
“嗯？”刘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怎么？”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下次啦~”刘烨摆了摆手，“我该送你们回去了。”
“我也。”傅里叶一步上前，“刘烨，等等！”
“我还会见到你吗？”傅里叶问。
“我还会记得你吗？”史密斯问。
“……”
刘烨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史密斯，最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希望吧。”
水蓝色的光芒，吞没了两人的视线。
第三百四十七章 漫漫长夜（五）
“你杀死了时任南美欧洲魔法协会理事长查尔斯，挑起了全面魔法战争，并且软禁了克劳伦。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功举行所谓的‘降神仪式’？”刘烨注视着秃顶医生的眼睛说道，“‘降神仪式’……我记得，这次在南美洲，巫毒神教想要进行的仪式……似乎也是这个名字。”
“人类的历史就是无尽的轮回，同样的野心会推动着不断重复的行为。过去的我做了很多错误的事，所以我将我的余生都用在了救人性命的工作上，并且尽力避免使用魔法，尽管我知道这根本无法弥补我的罪孽。”秃顶医生——沙鲁曼长叹了一口气，“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啊……”
刘烨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沙鲁曼，但又很难认同这种做法。
一个在满世界掀起了腥风血雨，被众多魔法师视为恶魔的家伙，如今却作为一个医生，隐姓埋名地待在这座科学之城里，拯救着那些堕入黑暗的人的生命。
二者无法相抵。
“你的仪式……最终还是失败了吧。”
“是的。”
“因为克劳伦？”刘烨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幅留在历史书上的经典画面。
一头银发如雪，克劳伦独自一人立于万丈高崖之上，面对着成千上万的魔法师，手中的日月魔杖放射着令人目眩的光辉。
“安德尔森没能拦住他，克劳伦赶到了战场，他的实力强大到令所有人都感到惊颤。”秃顶医生说道，“从来没有人见过那样的魔法，那样的战场超乎了人类想象的极限。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魔法。”
“不是魔法？什么意思？”
“和巴尔一样，他的魔法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踏足了真正的神之领域。”秃顶医生说道，“魔法之神可不仅仅是一个荣誉称号。从我们的角度出发，也许克劳伦更像是无所不能的‘魔神’。”
“魔神……”刘烨轻声呢喃了一句，光是这两个字就能够让人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压迫力，可他偏偏却不得不与这样的家伙为敌，在几乎全知全能的对手面前能有几分胜算他心里没底，可他没有退路，也没有别的选择，“但是，你还是活下来了。”
“是他放过了我。”秃顶医生继续说道，“那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一直能从安德尔森那里得到克劳伦的研究成果报告，我知道他的无阵魔法技术正在迅速成熟，即使我在学习——不停地学习，也很难追赶上他研究的进度。我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摆脱我的控制，所以我大幅度加快了战争推进的进度，可还是没来得及。不过，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他阻止了我的疯狂，这个世界只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他为什么放过你？你杀了他的父母，毁掉了他所有的寄托，甚至还让手下去尝试他那并不成熟的研究成果，造成了大量的死亡，败坏了他的名声。”刘烨道，“这样的仇恨，即使是不考虑大义，仅仅从私情的角度出发，他也应该想把你彻底毁灭吧？”
“我不知道。”秃顶医生摇了摇头，“不过，也许是这个原因……我刚刚说过，那时的克劳伦，在魔法上已经踏足了真正的神之领域。在他的身上我感觉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和欲望。那一天的克劳伦是‘神’。”
“没有情感和欲望……”
“但那样的状态似乎在战后就消失了，建立mirror时，克劳伦已经回归了正常的形象。作为救世英雄的他受到了几乎所有魔法师的拥戴，无阵魔法的技术也通过mirror发扬光大，魔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时期。原本，我还心存幻想，希望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可看到那样的景象，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由内而外，发自灵魂的可笑。”秃顶医生自嘲着摇了摇头，“我所渴求的东西，在克劳伦的眼里全都不值一提。他不在乎权力，不在乎名望，不在乎钱财，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他是真正的圣人，是当之无愧的‘魔法之神’。”
“我明白了。”刘烨轻声说道，“沙鲁曼……不，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吧。”
“关于……巴尔。”刘烨抬起头，目光炯炯，“关于……魔神。”
“关于他……我也知之甚少。”秃顶医生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些猜测，简单的猜测。”
“第一，降神仪式虽然失败了，但我也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步骤。我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仪式完成后所召唤出来的那位‘神明’的存在，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那绝对不是巴尔。而是另一种别的东西。”
“第二，mirror袭击亚洲魔法协会总部，以及克劳伦等人的全体消失，大概率和巴尔的出现有关。”
“轰隆！”
忽然，一声惊雷炸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沙鲁曼面色骤变，紧接着，四周的场景瞬间变换！
茫茫的星海中，一眼看不到边际，点点星光分散在漆黑的宇宙里，没有一点温度，恐怖的寒冷席卷而来，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顺着小腿一点一点向上摸过来，直至抓住了他们的心脏，然后，猛地握紧！
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如同一块石头落进了平静的池塘，刘烨面前的空间忽地泛起了一阵激烈的涟漪，紧接着，一个身穿的白衣身影默默地从涟漪中走出。
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透出晶莹的指骨，水蓝色的眼球上，一圈淡金色的三角形层层嵌套形成的圆环围绕着灰白色的瞳孔慢慢地旋转着，黑发的少年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
“好久不见。”
在没有任何藏身之处的空间正中央，伫立着那个自称“魔神”的少年——巴尔，这名有着一头柔软的黑发，穿着既像古代又像是现代服饰的家伙，用仿佛从极古时代就站在这里的语气说道。
“如果再给你一些时间，也许你能够达到那个男人的程度。但那样的话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了，所以我加快了进度。”
“为了表达我对你的重视，我特意将你带到了这里。”巴尔轻轻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一位收藏家在向参观者展示自己的藏品，“驰骋于大地之上的地脉支配着空间，由此形成的‘场’，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沟通着其他天体、相位降临的力量，控制着它们的强度。”
“人类的魔法便是诞生于此，以渺小脆弱之躯，借助巧妙的方程撬动着足以更改相位间平衡的力量，这种神妙的奇迹就连我也不由地赞叹。但遗憾的是，诞生于地球的魔法是受限于地球的魔法，一但离开了它，便失去了全部的力量来源。移山填海的魔法师转眼间就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巴尔用灰白色的双瞳冰冷地注视着刘烨，“但对于我而言，离开了地球这个处处受限的地方，反而能够执行更多符合我意志的仪式。”
话语声落下的瞬间，刘烨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完全是凭借着自我保护的本能在行动。刘烨的手中浮现出了枯木杖翠绿的光影，脚步向后急速退去，想要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可紧接着，右臂就从肩部开始都弯折成了不自然的角度，在剧痛的感觉到来之前，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前飞了出去。
随即，他的脖子，便被一脸微笑着的巴尔单手抓住。
“无知还真是可怕，竟然想要在零空间里，将生命的安全寄托于三维世界概念的‘距离’。你那个小女友在这一点上就比你聪明得多了，不过，无论如何抵抗都是没有意义的。”
在用不屑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巴尔竟然松开了抓住刘烨脖子的手。
“呼……呼——”
按住无力摇晃的右手，刘烨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他咬紧牙关，用左手握住了脱臼的肩膀，用尽全力将错位的关节复位。
然而，就在他的左手用力的那一刹那，用疼得睁不开眼的代价强行复位的关节却反而偏转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不仅没能够回到原位，反而彻底失去了知觉。
“唔——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以承受伤害为代价能够弄清对方的攻击原理，那至少也能够制定闪避的方针。可现在断了一条手臂，却没有任何情报上的收获。
“嗯——即使见识到了绝对的差距，也仍然没有放弃抵抗的想法吗……”
就像是在低声私语一般，巴尔的声音清晰却又低沉地传进了刘烨的脑海中。
“那……就给你看看吧……”
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全身飞到了空中，直接撞在了一面无色无形的墙壁上。
一阵闻所未闻的钝响在体内各处炸裂。
“超越人类想象力极限的，真正的，魔法。”
第三百四十八章 漫漫长夜（五）
巨大的，无法窥见全貌的“某种东西”卷动着，恐怖的压力呼啸而来，刘烨一时间却无法动弹，身体被全面禁锢着，就连呼吸都不行，就像是被一只迷路的青蛙站在高速驶来的大卡车面前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能量将自己一点点压扁磨碎。
刘烨的脑海里掠过这样的印象。
怎么办？
怎么赢？
即使是为了逃避身上的剧痛而迅速让思维向更深处蔓延，他还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出一个答案。
他用力收缩着手指，强行将魔力汇聚向指尖。
一头黑发的少年凭空出现在了刘烨的面前，灰白色的瞳孔外那一圈暗金色的三角圆环急速地旋转着，形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他的嘴角挂着嗤笑，就像是在看一只苦苦挣扎的蚂蚁一样，充满了不屑的味道。
“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拒绝我的邀约。”
魔神巴尔略微收束了自己的力量，饶有兴致地看着刘烨说道。
“只需要简单地做下思考就可以明白，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你将比这个星球上所有脆弱、无意义的生命活得更久，你能活到目睹这个世界粉碎成尘埃，随风飘散。至于你认识的所有人，所有事物，他们本身都会消失——只要将时间的跨度拉远，比如，五百年后，你还会有什么？”
“成为魔神的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自己构建出来的理想世界中永远地生活下去，这么做的代价不过是失去你现在所有的一切而已。短暂的失去换来拥有的永恒，这样的抉择对人类来说并不困难。”
无论怎么做，无论发生什么，刘烨都无法躲避巴尔那看似随意的攻击。这里是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广阔空间，他们的脚下就是那颗熟悉的蔚蓝色星球，不管向哪个方向移动都不会有任何结果，这里是属于巴尔的神之领域，他处于一场没有胜算的客场游戏之中，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但他没有放弃。
慢慢地，刘烨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恢复了视觉。
那个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其实，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眼前。
在与那从未来返回的自己见过面之后，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已经明了于他的心中。
詹姆斯J.克劳伦。
几十年前的那个男人，也运用了相同的方法。
瞳孔中映出彩虹般的轨迹，眨眼间便变得模糊一片，银色的丝线在一片混沌中交织成极尽复杂的纹路，两人之间的空间一点点地扭曲、弯折，逐渐丧失原来的形状。
在刘烨与神明巴尔进行一场常人无法想象的战斗之时，秃顶医生的诊所内的几人则是互相注视着彼此，面色凝重。
陈思允用力咬了咬嘴唇，率先迈开了脚步，向病房门口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儿？”
韩子城想也没想就向前踏了一步，然而却被离他最近的程文秋的话语所打断。
“如果我的假设和推理是正确的话，那么现在天上的那个家伙应该与整个博云城的建立都有所关联，甚至作为解释他放任我们所有人自由行动至今的原因，有可能我们目前为止的行动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换句话说，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情况发展。”
“所以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帮到刘烨？”
“别着急，你们还记得我们两个月前在天一工坊的那场讨论吗？”程文秋冷静地说着，“……真正的神明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在我们的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从维度上来说，那是更高层次的生命。”
“也就是说……不论那带走刘烨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而充其量只是一个拥有强大超能力的人形生命体而已？”
“这么说也许有点暴论，不过我相信那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不过只是个有些奇特的魔法师而已，即使他原来是所谓‘神明’，在以我们可以认知的形态呈现在这片四维时空中的尸骸，也必须损失掉其他所有无法‘展现的特性’。”程文秋说道，“我的用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因为这已经不是人类现有的词汇能够解释的东西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只想知道，我们做什么才能帮助到他。程文秋，那家伙是独自一人在作战，我不能容忍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在手术台前拽着医生的大褂央求着的患者家属，陈思允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质问。他其实也知道，无论再怎么反复提问，刘烨的生还率也不会因此上升。
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接着上万人工大脑，拥有着不可思议超能力的陈思允，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理论物理学天才之一的程文秋，加上已经将人类肉体能力开发到极限的韩子城，题目就在眼前，但就算集合了这些异端也找不到答案。如今面对的就是这样的难题。
魔神巴尔。
“……我说。”
终于，程文秋喃喃道。
“我想到一个方案，有成功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变成有史以来最大级别的修罗场，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接受的话，我倒是可以讲讲。”
“你也太磨蹭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东西我们不能做的？”
对于韩子城的立刻回答，双臂环抱在胸前的程文秋露出了微笑。
持有着“人人皆可牺牲”这般立场的自己，一直以来都秉承着绝对理性的态度，在这如同黑暗丛林的城市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相信过什么人，唯有眼前的这两人可以推心置腹。
好似卸下了最后的重担，白发红瞳的男子说道。
“跟我来吧。”
……
在高耸入云的白色塔楼正面的出入口处，这座象征着博云城最高权力中心的建筑物前，守卫的士兵们已经全部倒下。
李文清站在站在正门与庭院的阶梯上，身上的演算战斗服泛着神秘的蓝色光辉，在他的身边，盘着几股没有形态的，软泥似的的东西。
不对，这绝对不是污泥。
那几团流体开始循规蹈矩地集合在穿着演算战斗服的男人的身上，主要集中的部位是两边的手臂和大腿，然后大量可怕的武器弹了出来。是一对像是水母或者海葵触手一样的，很长很长的流线型装置的集合体。
这些机械手甚至不用真正刺穿或是绞杀对方，只要轻轻地触碰一下对象，就能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因为它们压根就不是铁块做成的机械制品，而是拥有着类似生物细胞性质的致命武器。
“嗯？”
啪嗒的一声响了起来。
在黑暗中，一道红光像是车尾灯一样拖动着，紧接着一道黑影唰地扑了过来，李文清毫不犹豫地朝对方的心窝踢出一脚，将那个黑影笔直地打飞到了走廊的尽头。
然而，意想不到的情形出现了。
并非是因为对方即使受到了足以摧毁一辆卡车的攻击也不为所动。
实际上，对方的柔软绝不是一般人体所能够企及的，就好像是软糖做成的人偶一般，那副娇小的躯体似乎没有脊椎，整个人向后弯成了直角倒在了一楼大厅的角落里。紧接着，李文清感觉脚底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酥麻感。
就和利用婴儿哭声的频率调整而成的警报一样，似乎是某种特地为了引发人体所能体会到的，最大限度的不舒服和最大罪恶感的东西。
几乎是在分神的瞬间，那道黑影以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从地面上弹射了起来，李文清侧身躲过了对手迎面打来的拳头，然后朝着正下方的地板用力地跺了下去，原本厚实的地板材料立马凹陷了下去，出现了几条很宽的龟裂。
对方在落地的那一刻短暂的失去了平衡，李文清抓住了这一空档，一把扯住了对方细细的脖子，朝着通有高压电的铁栅栏和钢化玻璃的窗户上砸去，毫不留情地把它从一楼丢上了夜空。
“嘶~”
一阵难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李文清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右手，虽然只是抓了一下对方的脖子，但那一瞬间的接触就在手掌的铠甲上留下了很深的伤痕，铠甲的深处闪烁着红色的光芒，仿佛融化了一般，但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变化。
即便被攻击了，他也没搞懂对方是怎么样造成的伤害，不过在刚刚，那个黑色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之前，它的纤细喉咙上边好像有种恶心的蠕动……
“……真是够了。”
这座高塔里究竟还有多少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李文清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解释自己前半生遭遇的答案。
这座城市的真相……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工作，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失去了。
“滴——”
面前的显示屏上浮现出了一串提示文字，演算战斗服的指示灯从蓝色变成了黄色。
时间不多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漫漫长夜 （七）
两人悄声行动着。
在大楼与大楼之间缝隙的小巷里，金发青年傅里叶把头探出来，在确认着什么。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墨绿色的符纸，让它随风飘扬。
“好像没有反应。”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不，不能单纯地这么认为。就算我们做好了觉悟严阵以待，如果找不到他那就没有意义了。毕竟，这就是我们……”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什么？！”
两人同时回过头，发现在巷子的另一侧，一个穿着上衣裤子两件套的西装制服的青年站在那里，是刘烨？
“额……我知道今天是平安夜，不过，如果要玩游戏的话还是请去别处吧，这里虽然是公共区域，但我也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发生在我家楼下。”刘烨的目光在傅里叶和史密斯两人的身上扫过，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额……首先要强调的是，我对二位并无恶意……等待，喂，你们两个要干嘛？！”
“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魔法协会的人都联系不上？这一点不得不让人在意。我承认我们现在的联络手段有些欠缺，但这座被重点监控的城市里突兀地出现两位魔法师，还偏偏是在圣诞节这种特殊的日子里，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找到我们呢？还是说有第三者的力量在干涉他们……”
“英国那边也是一样……如果可以利用执剑人的身份权限使用探灵法阵的话，就能够轻易地检索情报了。不，甚至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只要……算了，总之，想要化被动为主动，我们必须要搞清楚我们所处的状态才行。”
刘烨的胳膊一左一右地被这两个身份不明的大男人架住了，可以互相感受到体温的三个人就这么走在大街上，明明是很吸引眼球的姿态，但意外地是他们不怎么引人注目。刘烨环顾着四周，发现布满圣诞彩灯装饰的市内到处都有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卿卿我我，甚至还有一对打工中的圣诞老人和驯鹿组合在共度良宵。
在到处都是身穿圣诞服饰COSER的接头中，有个正在招人参加可以的活动的兔女郎正走在路中央，从她身边经过的刘烨眼神无比空洞。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么甜蜜特别的夜晚，我要和两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外国男人在一起啊？喂，我说，你们两个究竟想要带我去哪？怎么办……我现在好想死……”
“别那么随便地把死说出口啊，你这家伙。难道你想被深渊凝视吗？”金发青年开口道，“话说回来，你觉得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是哪里？”
“？”刘烨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左侧，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从一开始起他就没能听懂这两个家伙在说什么。
“就是这里了。”
这时，史密斯在一间连锁二手书店前停下脚步。就书店来说，它的营业时间已经长到有些离谱了，在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门口的喇叭仍然播放着圣诞歌的旋律。里面的人一点儿都不少，不过半数以上的顾客也不是真心想买，只是在白看书而已。
“具备最详细信息记录的古典场所便是图书了，这里虽然小，但对我们来说，也勉强够用了。”
浅浅地笑了笑的傅里叶拽着刘烨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像是迷宫一样混乱的书架后面。正当刘烨烦恼着要不要对这两个奇怪的男人再次提出什么抗议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史密斯轻声的低语。
“果然，即使很像，但这里并不是我们先前所处的那个世界。”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李文清的双眼，有如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般摇摆不定。
就在他犹豫是否该立即向前推进时，细小的咀嚼声触碰到了他的耳膜。那声音来自正前方的黑暗里，红色的警示灯光照射下的影子，那是它咀嚼着细碎的金属片的声音，人类的口腔绝对没有这么坚硬，这家伙到底是……
向前迈了一步，影子的脸在机械眼的视线里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发现……入侵者……”
对方的口中发出纤维撕裂的声音。
“开始执行……清除命令……”
“滴——”
刺目的红光铺满了所有的空间。
“错误报告，系统文件调取失败，权限不足。”
“我已经彻底进不去系统数据库了。”坐在他们从街道上“征用”来的一辆汽车上，韩子城抿着嘴看着面前红光闪烁的屏幕，“没有它，我调用不了任何资源。”
“就算数据库还能用，这座城市里究竟还剩下多少可用资源也很难说。”程文秋仅仅是瞥了他的屏幕一眼，就很快移开了视线，“比起那些靠不住的家伙，我还是倾向于让专业人士来协助我们。”
“你是说？”
“我已经以K的名义向dragon发送了委托，他们将和我们一起进入白塔，帮我们搞定理事会。”程文秋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虽然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够起什么作用，不过，聊胜于无。”
“我们现在可没有能力支付高额的报酬了。”
“我开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呵。”
程文秋轻轻地笑了一下。
“活着。”
活着。
这是刘烨在与魔神巴尔之间的战斗中唯一的想法。
“自以为是的傻瓜。同样的术式不可能对我再起作用，你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令人神经紧绷的杀气，以魔神巴尔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迸发而出。异常的能量聚集在他那晶莹的手骨上，即使隔着很远，刘烨也能够轻易地感受到这股压迫性的力量。
他只能独自面对这种对手，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提供帮助。
面对眼前的敌人，刘烨紧握住了右手的枯木杖。
巴尔的黑发在锐利的白光中飘摇。
“我不喜欢意外。”
巴尔的眼里轮转着金银两色的光芒，他轻轻摇动着手掌，发出淡淡的光辉。
“准备工作已经结束，差不多该收下你的灵魂了。只要通过你的灵魂，将我积攒的‘质量’成功固定住，我的计划就可以完成。”
紧接着，斩击袭来。
横向而来的一击，无视距离远近，足以贯穿星河的光束出现，顿时撕裂了整个空间，那如同紫电一般的闪光轻而易举地毁灭了沿途的一切。
在闪光击中自己之前，刘烨已经让自己的身体虚化成了半透明的影子，然而“砰”的巨响还是立刻在他的身体里响起，在痛苦将他的脑海吞噬之前，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从虚幻迅速凝实，后背啪的一下撞在了地面上，大量暗红色的液体仿佛被从内脏挤上来一般，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咳！咳……”
无法呼吸。
即使想吸气，也没有东西可供呼吸，这片空间内的所有物质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殆尽，瞬间失衡的压力让伤口的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喷涌。
“嘎啊！咳咳！”
呈仰躺姿态的他翻转了身子趴着，双手撑在地上，颤抖着，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可伤口的血在巨大的压力差下还是不停地向外滚落。
“怎么？终于放弃了？”
黑发少年的声音滑进刘烨的耳朵里。
从比刚才更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喜欢简单易懂的战斗吧？既然如此就该好好享受，往后退是什么意思？”
巴尔始终没有离开过原地。
他只是轻轻地晃动了一下那只泛着光辉的手。
仅此而已。
“你差不多该给我搞清楚了吧。”
“我一直很清楚。”
刘烨与巴尔的视线微微交错。
不管他做什么都敌不过巴尔，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凭借智谋或是诡计就能够逆转的状况。
人类不可能战胜神明。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改变天平的方法，大概就是刘烨自己升华为魔神，但这点实在是没什么希望。这种事如果说说就能做得到，那巴尔就不会是唯一的神了。
所谓至上四柱，其余的三位不过都是巴尔培养出来的傀儡罢了。
所以——
“这根本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较量。我赢不了你，因为人，不可能战胜神。因为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生命。”
话虽如此。
“不过……经过这么久，我已经渐渐开始了解你了……”
“区区人类，也敢妄议神明？”
巴尔再次摇动了一下右手。
在刘烨的面前，空间崩坏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宛如一轮漆黑的月亮，其中的一切都被碾碎，什么都没有剩下。
但是这份力量没有触碰到刘烨分毫。
“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杀我。”
“哼。”
巴尔眼中银光一闪，刘烨的身体立刻被一股无形之力拖拽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到了他的身前，脖子被看不见的力量掐住，但他的神色依然没有发生变化。
“不是杀不了，只要你想动手，我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然而你没有这么做，即使宣告了要‘夺取我的灵魂’之后也是一样……咳，咳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明明杀掉我就好，你却特地不这么做的理由，不，与其说是理由……”
“……”
巴尔的双眼中急速旋转的两色光晕蓦地停了下来，恢复了成了一对深邃的蓝色眼眸。
“我想……大概是类似单机游戏中加分关之类的东西吧。”刘烨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但对于你来说，仅仅通关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要做到完美，因为只有那样才对你有意义……”
“你……”
“我赢不了你，但是，即使无法获胜，也存在着让你输掉这场游戏的方法。”
第三百五十章 漫漫长夜（八）
那么，让我们打个比方。
假设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超能力者，比如超人，他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力量，可以像电玩游戏一样无限存盘和读档，然后假设他化身为警察，他的任务是阻止一年后罪犯们想要发动的人类灭绝计划。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占据优势呢？
是警察？
还是罪犯？
相信大多数人都会给出同样的判断——能够任意施展超能力的警察在这场较量中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这很容易理解。因为，既然不管失败多少次，重来多少次都无所谓，只要这场较量能够一直存在下去，最后的赢家，就只可能是警察。
不过呢，事实却并非如此。
有太多人在单机游戏上会无限卡关，最后放弃，因为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细节疏漏，都会导致整个存档直接报废。对于一直重复着读档存盘这一操作的“超能力警察”而言，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消耗的精神力要远远比没有记忆的“罪犯”严重，即使只是一年而已，但如果重复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十万次。
或者，一千万次。
当持续的时间不断拉长，当可供描述这段区间的词汇只剩下“永恒”时。
任务却依旧无法完成。
那么谁会获得胜利呢？
把自己关进了时间囚笼的警察，会不会因为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最终自我崩溃呢？
没错。
现在的刘烨和巴尔，正是处于这样的处境之中。
即使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无所不能的魔神，但巴尔仍然具备着操纵世界的能力。他的魔法足以支配这片星空之中的每一粒原子，只要他想，既可以直接让两片星系相撞来赐予刘烨一场最绚丽的葬礼，也可以让他瞬息破碎成最基本的微粒随风而逝。但是在所有的一千四百万六百零四种可能性里，只有一种世界是他所需要的。
所以，只要一丝丝的偏移，他就不得不倒转一切，从头铺设通往未来的命运轨道，来创造自己所希望的结果。
尽管刘烨没有察觉，但在这片领域世界里，他已经重复这么做了很多次。
甚至在宏观世界上，他也做过许多次类似的事。
的确，二者正面冲突，刘烨毫无胜算。
正如巴尔所言，人与神，在根本上就是不同的。后者是前者永远无法理解的生命，凭借“魔法”这种取巧的手段，人类是绝对无法打倒魔神的。
那么，如果创造出，让巴尔由内致外，自行崩溃的状况呢？
正好，他不是子啊战斗前说过这样的话吗？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他确实这样嘀咕了一句：
“我不喜欢意外。”
厌恶意外。
这句话乍听之下只会让人觉得巴尔很傲慢，不过，既然他已经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神明，那么一般意义上的事物应该无法影响他的内心才对。
这代表着，足以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某种东西”，已经出现了。
没人知道，到刘烨察觉到这点为止，这样的场景就竟累积、重复了多少次。
脚下是蔚蓝色的星球，前方是光芒璀璨的太阳，身后是满天星海。
巴尔单手掐住了刘烨的脖颈，刘烨则用淌满了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抓住了那握着自己脖子的手腕。
雪花飞舞，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冰雪魔法。
但巴尔泛着微光的半透明皮肤下，那晶莹剔透的骨骼外荡漾着无形的微波，就像是杯子里本来就已经装满了水，只需要等待打破表面张力极限的东西到来时那样。
他身为魔神，即使是整个太阳系在这一刻坍缩毁灭，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擦伤一般可以无视的东西。可是，假如他已经处于，受一点点擦伤就会“决堤”，彻底崩溃的状态呢？
尽管从刘烨的角度看来，他连赢对方一次都无法办到。
但靠着一千四百万零四万次失败的积累，名为“收获”的果实，已经在不知名处，悄然发出了嫩芽。
巴尔在自己的脑海里听到了宛如骨骼摩擦的声音。
他的身体里出现了无数摇曳不定的幻影。
身为魔神的巴尔，本身是无穷尽可能性堆叠而成的唯一个体。
此刻，这个个体却出现了不稳定的征兆。
“……”
怎么回事？
巴尔的手开始颤抖，他已经重复了几万次，几十万次，几百万次。
只为了等待，等待眼前这个并不出彩的青年，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失败、放弃。
“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你这家伙先崩溃才对……千万次死亡的痛苦，即使不会全部继承下来，也会在你的灵魂里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这是场自不量力的挑战，死命抓着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你的意志力越坚定，幻灭时的绝望便也越大。他会屈服的，他一定会放弃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
这是不可违抗的真理。
无论重复多少次，都不会改变的真理！
可是这一刻，巴尔却第一次对这条真理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屈服不肯放弃！一再地死亡让你连本质都迷失了吗？你看！这是什么？！”
巴尔大声吼道，紧接着，一段影像浮现在了刘烨的眼前。
那是他的父母被杀时的场景。
肌肉一点点溶解，骨骼仿佛软软的棉花糖一般被黑色的线条从身体里抽离出来，鲜血化作一个一个圆圆的泡泡，漂浮在空中，逐渐汇聚在一起。
绝望和痛苦的情绪缓慢定格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页，至死他们都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而见不到孩子的最后一面，更是成为了这对平凡夫妇永恒的遗憾。
看到青年的眼里涌现出了泪水，巴尔笑了，开心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有弱点的嘛，那么，再看看这个吧。”
人类能够让神明如此激动也是罕见，至少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巴尔几乎没有碰见过这样的家伙。顶多只有那两个人，还勉强算得上吧。
在魔神的心中，这名少年似乎已经被他定位成了与那两个家伙同级，甚至更为难缠的对手。
巴尔左手一挥，被银色锁链束缚着全身的百里茗浮现在两人身旁。
“她为了救你才来到了这里，而现在，她将毫无意义地，死在你面前。”
黑发少年不悦地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旁边的少女便仿佛破碎的镜面一般化成了无数带血的碎片。
“你所想要保护的一切，都将因为你，而从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巴尔的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阵列，带着不可思议温度的光束刹那间将两人脚下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摧毁，“是因为，因为你的不肯放弃，造就了他们的毁灭，这全部都是因为你！”
“这样啊……”
站在魔神巴尔面前的刘烨，伤痕累累的脸上，挤出了微笑。
“你已经到了需要要靠言语和行为一起来抒发愤怒，一起来给自己打气的地步了吗？”
“……”
巴尔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刘烨的身体立刻粉碎。
“你还能坚持多久呢？”
下一次的战斗，刘烨只来得及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就被烈焰焚身。
仅仅只是为了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就得在漆黑的世界里挣扎，承受各式各样的苦痛，恐惧，和绝望，最终才能来到这里，接受死亡的结局。
“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弃！”
再次用完全解析术式将面前青年的身体分崩离析，巴尔怒吼着，嘴角流下了鲜血。
为什么他撑得住？
这些痛苦，恐惧，绝望的密度，已经高到了人类无法承受的地步，即使是神话传说中的地狱也无法比拟，而刘烨，他并非做到某件事就可以解脱，在经历了地狱之后，来到这里，等待着他的也只有失败的结局。
他只能再次沉入地狱，重头再来。
没有希望，没有胜算。
哪怕是穷尽所有的世界可能性，哪怕他用技巧撬动整个相位来施展魔法，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你赢不了，绝对赢不了。
即使重复上万次上亿次，也无法保证率先扛不住的是巴尔。人和神明，从来就不是能够列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存在。
“喂，我说啊。”
“啪！”
一杆长枪捅穿了刘烨的心脏。
“你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
沉默着，巴尔用一柄散发着金光的长剑将刘烨的身体斩为两段。
“你现在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
巴尔徒手捏碎了刘烨的头盖骨。
“我有一个推测，一个很有意思的推测，你想听听吗？”
“……”
巴尔冷漠地放干了刘烨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呢？”
“……”
巴尔用针和铁线将刘烨身体的每一处开口全部缝了起来，但那张令人讨厌的嘴巴却没有因此停下来。
“你既然会受到情绪这种东西的影响，那么是不是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
“在你将自身固定之前。”
“在你，得到巴尔这个名字以前。”
死。
死。
死！
“在你，成为魔神以前。”
在巴尔再一次将刘烨粉碎之前，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巴尔的手停在半空，魔神眼里的金色三角圆环已经出现了涣散的迹象。
“你是，人类对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于天顶之上进行的战役（一）
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呼吸、心跳、一切能够发出声波的振动，于此刻尽数停止了。
巴尔的手僵在半空，但眼中的金色三角圆环却是霎时间再次凝聚成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度旋转了起来，一股无法想象的能量从他身上涌现出来，化作一道无可阻挡的风暴，弹指间，面前的青年瞬息便被这狂风扫过，其身体如同尘土一般，在风中化作一股血烟，飘渺不见。
在这个世界上，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神明存在的传说。
有的族群将神明描绘为手持雷霆之锤的长发壮汉，有的则将神明描绘为性格温和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还有的族群则形成了以畏惧崇拜为中心的邪神信仰，如此等等，纷繁驳杂。
从科学考据的角度去说，这些信仰的差异是源自于各地族群传统文化的不同，他们参照着自身的形象，添加想象，最后创造了这些神明形象。
但在原有的思考上添加了名为“魔法”的维度之后，一些隐藏其后的东西逐渐浮出了水面。
在假定神明是真实存在的前提下，过去的魔法历史研究者认为，各地神明形象的差异可以理解为对“毋庸置疑的事实”进行记载时，不同的文献编纂者产生的解读差异。
但是，如果那些编纂者从未说谎，从未臆测、误解，从未添油加醋地涂抹上自己的想象，而只是严谨地将自己所见到的事情记述了下来呢？
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存在某种能够将“自相矛盾的一切”串成一条紧密连接的珠串的东西呢？
“……打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你就经历了类似的失败吧？因为得到了强大的力量而不再回头，只顾着闷头往前冲，最后却连到底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刘烨的声音并没有消失。
他的身形缓缓地再次显现出来。
“我一直在思考，你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巴尔的杀戮之手没有再抬起。
“对你来说，即使是整个宇宙也不过是一粒挥挥手就可以湮灭的尘埃，那么凡人的生命应该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才对，可是你却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在了控制我的人生上，甚至不惜千万次地重启世界……一定有什么东西，一定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做，而那样东西，就在我的身上。”
巴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身上那彷佛能压碎一切的威压也消失了，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十来岁，普通的黑发少年一样。
“我在无数不同的世界里被你杀死，照理说已经将可以想象到的一切死法都体验了一遍，可你还是没有停下来，还是在继续着……即使你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问题，你也还是在继续着……”
刘烨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巴尔，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货真价实的魔神，区区人类的寿命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值得度量的单位，尽管他现在谈起对方时是一脸彷佛知晓一切的态度，但他终究还是个凡人。即使成功获取了谈论神袛的资格，也不见得能够完全摸清对方的深浅。
早在卡尔穆诺察觉到他的存在之前，甚至在更久更久之前，巴尔就已经是魔神了。
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他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想法？
手握着足以将世界随意揉捏的力量，他的心里，真的从未产生过怀疑吗？
“虽然我还无法完全理解‘相位’、‘天使’、‘平衡’这套魔法理论，不过，既然你本身就已经能够代表魔法的一切意义，具有了能将世界当做黏土般随意改变样貌的能力，但你却无法将世界每一个原子的状态都记忆下来，或者……不是没有那个能力，而是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吧。”
“在你成为神的一瞬间，你以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为蓝图重构了这片宇宙，可就像是你自己说的那样，在地球上创造的魔法必须依赖于地球而存在，同样的，在那个相位成为神的你，只有在原本的相位里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神。”刘烨继续说道，“所以你才不断地修改调整着这个世界，然而，因为你已经忘了原本的相位究竟是什么一幅景象……”
“你反反复复地将不同的原件从这里挪到那里，但是不管你怎么调整，一切都始终没法回到原点，即使那些世界都十分接近完美无缺，在其他任何人的眼里都于原始相位没有区别，可正因为你是神，所以才无法接受‘几乎’。”
“你后来之所以将自己封锁在独立的空间里与世隔绝，千方百计地切断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想必也是在探寻没有‘神’的世界——在你成为神之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吧。”
“但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你终于开始接受这一点——原来的方法行不通了，想要重新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你必须另外寻找一条道路。”
“卡尔穆诺的出现给了你灵感，他让你看到了除了自己以前走的那条路以外的另一种方法，所以你开始引导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存在来吸引他走上正确的道路，这对你来说非常危险吧，因为费劲心血打造的‘不受干扰的世界’，很有可能就此功亏一篑……”
“但是意外还是出现了，冒着巨大的风险，你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可卡尔穆诺却就此改变了想法，这个一心想要毁灭魔法的疯子，把实现这一终极理想的目标定在了你的身上，他认为只有消灭你才能够彻底消除魔法，于是你决定杀掉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最终失败了。”
“万华禁法再度隔绝了你与这个世界建立的联系，你被自己创造的封印困住了，但你并不担心这点，因为到此为止，一切仍然在你的计划之内，虽然这一计划出现了一处细小的裂缝，但作为神明的你对自己拥有着绝对的自信。你不仅不担心一切失控，反而很好奇卡尔穆诺这个变量会对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于是你决定放任自流。”
“弹指一挥间，数百年的岁月流逝，也许卡尔穆诺的沉寂已经开始让你感到失望，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的出现让你再度眼前一亮。”
“詹姆斯J.克劳伦，那个被誉为‘魔法之神’的男人。”
“如果说卡尔穆诺的出现只是让你看到了一缕希望的曙光，那么克劳伦的出现就是让你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为了让这团火焰不受干扰地发展下去，你彻底封锁了自己，但让拜蒙、阿斯莫德、亚斯塔禄三个你特意培养出的‘伪魔神’留在了外界，为的就是不让卡尔穆诺那样的意外再次发生。”
“可是，正因为你是魔神，你的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不自觉间的一举一动都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如果你真的将自己与这片宇宙的连接全部切断，也许一切真的会照着你预想的方向发展下去，可是你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而留下的手段，却成了最终导致意外发生的原因。”
“三位‘伪魔神’的出现让卡尔穆诺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去找了涉世未深的克劳伦，设法让他通过原初石刻接触到了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影像，使得年轻的克劳伦得知了‘魔神’的存在，并且在最初的时刻起便确定了‘魔神会毁灭世界’这一印象。这比你所期望他得知神明存在的时间提前了太久太久，而克劳伦的天赋更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以至于在你解封自己之前，他就已经主动找上了你。”
“只不过，他是来找麻烦的。”
“说完了吗？”
巴尔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那双灰白色的瞳孔外，金色的三角圆环已经再度凝聚，一如从前那般，在水蓝色的眼球上缓缓地旋转着。
他抬起了右手，与过去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手里慢慢地浮现出一把金色的武器。
彷佛是所有武器特质的集合，那把法杖似的东西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但握在巴尔的手中，却散发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威压。
“巴尔……”
“区区凡人，也敢夸口说自己知晓神明的盘算吗？！凭你那颗孱弱的脑袋，就连我至今为止尝试过的错误的冰山一角都无法理解，就算是那些时空谬误的万分之一都足以将你的灵魂碾碎，这样脆弱的家伙，居然还妄图解析我的计划？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你的傲慢已经让你经受了太多折磨。”刘烨缓缓地摇了摇头，“巴尔，你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我说了，你没有资格妄议我的存在！更没有资格对我的计划指指点点！”
“继续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不断地重复而已。”
“……”
这句话似乎拥有足以让巴尔沉默的力量。
尽管只有一瞬间。
“那就让我们比比看，究竟是身为神明的我先坚持不住，还是你那漏洞百出的灵魂先崩溃吧。”
话音未落，青年的身体再次在耀眼的光辉中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