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于天顶之上进行的战役（二）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万年，也许只是千分之一毫秒。
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已经放弃去数了。
不管是对刘烨而言，还是对魔神巴尔而言。
就连“放弃去数”这件事情，都已经被遗落在了意识的角落。
“……”
黑发少年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悬在了刘烨的眉心前面，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已经厌倦了。
杀一个人杀到厌倦，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却是此刻巴尔内心的真实写照。
“你赢不了的。”
刘烨连一次都没赢过。
甚至连没能对巴尔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
压扁、撕裂、碾碎、炸裂、搅烂，挤压。
百般折磨，粉身碎骨。
刘烨的肉体遭到原子级别的精密破坏，每逢生命之光从他眼中消散前的那一刻，每当这点光亮有如风中残烛般逐渐熄灭下去的瞬间，巴尔的灵魂深处，都会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坚持下去？
要不，干脆放弃吧？
就算成为了完全体的神，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自己不已经是最强的生命体了吗？
不，我不能抛弃、不能否定自己过去做的一切。
看似是二选一的选项，实际上永远只有一个答桉。
在些许的犹豫之后，光芒再一次闪耀，肉块再次在冰冷的星空中飞舞，巴尔挥动着右手让一切回归.asxs.，世界无声地发生着巨大的变动，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宇宙回到了那个就连他也会感到不适的漆黑迷宫。
他不认为区区一次的决断就能了结一切，她也不认为光是简单地无限重复历史的轮回，就能够彻底抛开自己的迷惘。
他是神，就算世界崩灭，宇宙凋零，他也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对他来说，很多东西都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亲情、友情、爱情？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些东西是什么样的了。
神拥有绝对的记忆里，他不会忘记任何事。
除非，是他主动选择放弃记忆的东西。
但是。
某种东西，某种存在于他灵魂深处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
巴尔能够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天平正在逐渐向放弃的那一侧偏移，逐渐地被那个青年所引导者，就像是幻觉一般，也或许是自我暗示，尽管对于一艘只知道向前的船舶来说，转舵的时机还远远没有到来，可是……
不存在可是。
跨越一千万次的杀戮，巴尔仍然坚守着自己的选择。
他抬起头，看着这片重新开始的世界，头上是蔚蓝色的辽阔天空，远方是森林群树染出的翠绿原野，阳光在这片大地再次普照。
很美的景色，但巴尔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
感性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场斗争还没有结束。
随着一次次的胜利不断累积，体温逐渐小事。
随着柔软的部分一次次剥落，心灵逐渐凝固。
随着作为“人”的部分彻底消失，他的存在渐渐地转变为某种近似机械的东西。
眼中的动摇消失，灰白色瞳孔外的金色三角圆环重新固定了下来，代表神明的那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再一次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
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个，一定是他巴尔。
刘烨这个家伙，虽然夸下了海口，也的确猜测出了一些东西，但到头来终究没有什么逆转的妙计，他只是在期待自己的崩溃而已。
理解到这一点时，巴尔终于冷静了下来。
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青年，终究只有这么点程度罢了。
不如彻底将他抹杀吧，换用松下熏那个备选方桉。
虽然成功率会低一些，但也好过在这里无休无止地耗下去。
然而。
“咔嚓。”
正当巴尔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时，伴随着轻微的崩裂声，他的脑袋里忽地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痛楚。
“……什……什么？”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灰白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亮晶晶的小点，看不见的斩击将刘烨身后的空间炸得粉碎，切割成幽暗的虚无。
他们回到了那片空间，属于巴尔自己的，神之领域。
刘烨站在那里，立于星空之上，尽管身前身后尽皆是湮灭的虚空，但他并未露出多么恐惧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巴尔。
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敌人。
注视着神明。
审视着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终于……”
低沉的话语自青年的嘴角飘出。
“你……你做了什么？！”
说完，巴尔深吸了一口气，他需要平静下来，平静，对，平静。
尽管第一轮攻击落空，没能杀死刘烨，但对方的脸色依旧看起来很难看，没错，应该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他所经历过的单方面的杀戮，次数已经多到就连巴尔都觉得，计算起来是种煎熬。
这就是代价，这就是磨损，如果真视之眼能够完全看穿灵魂的样貌，那么刘烨的灵魂上想必已经满是伤痕了吧。
“我开始有胜算了。”
可是，面对至高无上的神明，他却这么说道。
同时看着黑发少年扭曲的脸，露出了微笑。
“开什么玩笑！可恶……你以为，你难道以为！反复的斗争带来的灵魂磨损……你以为，就凭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能够……”
头痛欲裂，巴尔忽然发现对于自己来说，就连站立都变得困难起来。
“是不是这样，不由我说了算，创造一面镜子对你来说不难吧，单纯看脸色的话，你看起来客比我糟糕多了。”
巴尔的脸扭曲着，这不是因为刘烨的话，而是因为他脑海里的疼痛已经开始影响到他对身体的控制力了。
“这不可能！就算磨损会积累会堆积，我和你，我和你也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就算承受着相同的痛苦，就算承受着同样的磨损，率先崩溃的也一定会是你才对！不可能！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合理，这不应该存在！你明明承受了比我多得多的痛苦，却表现出这样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不，这根本不可能！面对足以折磨神明的痛苦，凡人之身不可能持续欺瞒下去！如果你也承受着和我相同的煎熬，你的灵魂早就该支离破碎了才对！”
巴尔捂着头开始咆哮，他的身体里开始出现朦胧的幻影。
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刘烨，听到这句话再次露出了微笑。
“你错了，巴尔，错得很彻底。”
“嗯？”
“如果你一直在控制着世界反复重现，那么我和你应该经历了相同的时间，或许你会因此认为我们受到的磨损理所当然的一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无法理解……
巴尔无法理解现状，但刘烨似乎并不是在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因为灵魂磨损带来的打击已经实实在在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的角色完全不同啊，即使是在一个世界观体系里，我们拿的也是不一样的剧本。”
“你在说……什么……？”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吧，就像是噩梦难度级别的单机对战游戏，一开始玩家总是很弱小，这个时候如果把他直接丢在最强的守关boss前，那么他一定会被瞬间秒杀。”刘烨继续说道，“尽管时间短暂，但是这场战斗却并非毫无意义。因为和比自己强大许多倍的敌人战斗本身就是一项很有趣的挑战。就算你我之间的游戏无法存档，无法收集经验和数据，但某种东西仍然在不断累积，刚刚躲过你的攻击，就是这一过程的具体体现。”
“……”
巴尔扶着头看向刘烨身后崩毁的虚空，眼角微微地抽搐着。
“这只是一个方面而已，现在，我们代入你的角色，压倒性强大的玩家持续不断地狩猎弱小的杂鱼，不管怎么想都很无聊吧，机械性的重复过程里，什么都不会留下，只有疲劳在不断积累。”
“就是这样，最后你什么都没有得到，而我，却赢得了站在你面前的资格。”
“代价是，超过一千万次的死亡。”
“你……”
面色狰狞的巴尔抬起了双手，庞大的力量从他体内倾斜而出。
刘烨说得没错，即使站在同样的舞台上，彼此的角色也完全不同。
一个是从无畏挑战里寻找着正确答桉的弱者，一个是被迫奉陪而毫无收获的强者。
到头来，灵魂磨损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定义和测量标准。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场无休止的战斗终结吧。
在角色互换之前。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我们共享了沿途的一切景象，一同在这座你创造的迷宫里迂回漫步，但是，这些经历对我们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刘烨鬼魅般地穿行在足以撕裂世界的光刃里，“对我来说是珍贵的宝藏，对你来说却是无用的累赘，我不会再让你重来了，巴尔，天平已经倾斜，你的计划将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一切，到此为止了！”
翠绿色的魔杖抵住了巴尔的眉心。
“嘁。”
巴尔发出了一声轻笑。
“我低估了你，但是与此同时，你也低估了我。”
巴尔没有移动，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
“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明。”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于天顶之上进行的战役（三）国庆快乐
打击全身上下的剧烈痛楚，让刘烨的脸不禁为之扭曲。
他勉强逃出致命的领域，但爆炸余波却毫不迟疑地抓住了人在空中的他。
少年的身体远远飞离原先预期的位置，摔在银白色的土地上，止不住势头的他滚了好几圏。
“看起来你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唯一，这个词汇包含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力……”
巴尔用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再度举起了右手。
夜空中的群星彷佛某种诡异的凶兆般闪烁了起来，它们尽数化为锐利的光剑，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与此同时，无规律的、不连续的断裂和爆炸出现在空间中的各处，宛如一堵重墙般毫不留情地向着刘烨碾压而去。
然而，眼前的家伙仅仅只是向右前方踏出了一小步，仅此而已。
渺小的身躯，便灵巧地钻过了成千上万的死亡绝境。
“什么？！”
产生的结果与自己的预计大相径庭，感到难以置信的巴尔忍不住发出了低吼：
“这不可能！”
“确实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只是在一汪水池里更改深浅罢了，我依然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永远无法和浩瀚无垠的海媲美。”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生存下来！为什么你还活着！”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还是说我的语言功底太差，以至于那拙劣的单机游戏比喻影响到了你的理解？”
“难道说……”
“尽管现实世界与电子游戏差异很大，我也不能够像玩家控制的人物一样简单地升级，就算我的能力与智力不会在某一刻突飞勐进，即便记忆不能够完整地留存下来，但某种类似‘经验’的东西仍然会在灵魂里留下痕迹。”
刘烨重新站在了巴尔跟前，举起了枯木杖。
“举例来说，在传统射击游戏等作品中，跟强化自机的能力相比，锻炼现实中玩家本人的技巧，会更为容易开辟通往后续关卡的道路。”
“即使第一次看见时关卡难得像鬼一样，让人认为绝对过不了，但随着游玩次数的增加，玩家也会渐渐看出敌人行动与弹幕的特征。”
“这么说，你之前不断的死亡就是为了……”
“我可没有受虐癖，赢不了你是事实，不管怎么使尽浑身解数，最后还是会被你杀掉。不过，我也不是毫无意义地在重复死亡这一过程。用死亡来进行学习，用不同的死法来获取关于你攻击模式的信息。”
枯木杖发出微弱的绿光，和巴尔先前打出的攻击魔法相比如同萤火与皓月，可伟大的魔神先生心中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惧感。
尽管很微弱，尽管很微小。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会输。
“我承认，你的意志力让我惊叹，能够在模煳的混沌意识中仍然坚持着收集信息这一执念，纵使轮回泯灭千万次也不放弃，的确难能可贵。”巴尔放下了晶光闪烁的右手，“不过，这仅仅是让我对你更感兴趣了而已，对天平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只要我还是神，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你的攻击永远无法触及我的身体，而就算你能够躲过我曾经打出的所有术式，我也永远可以马上创造出新的一种。”
“嘁，永远？真的是这样吗？”
“……”
“如果你已经能够达到‘无限’，你也就不用这么大费工夫，去尝试千万亿次不同的可能性了吧。”刘烨轻轻地笑了，“所以，你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绝对’，即使你已经成为了和人类不同的某种生命，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
巴尔微微地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眼。
被说中了。
的确如此。
“你身体里出现的千变万化的幻影。就是你想要靠无限的自我堆叠，用穷举法不断地逼近这个相位的可能性集合的证据，但是，无论你怎么做，无论尝试多久，你能做到的也只是无限地逼近它而已，所以，也许神是没有极限的，但你，是有极限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底气吗……”
“啪”的一声响起，那是巴尔将双手合在一起的声音。
“没想到，就连克劳伦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居然被你做到了。”
“……？”
“是因为我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过多了吗？居然让你对不可知的领域产生了理解……不，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
“还没有结束。”
刘烨和巴尔同时移动。
决定胜负的时刻再一次到来。
毁灭性的力量爆发开来。
时间停止。
空间崩坏。
那些常见的物理概念，在此处失去了意义。
就如同整个世界都在被其吞噬一样，巴尔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漆黑色球体，强大的引力撕扯着更大范围内的一切物质，如同大浪一般飞来的空间碎片，在越过边界的刹那就永远地消失不见。
以神进行的破坏为最优先，所有的法则，以及所有依赖于它们创造出来的魔法，全部失效。
……这么做最大的效果，就是让目睹的人类放弃抵抗。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英雄，看见这幅景象后也会彻底认命，接着当场放弃挑战跪倒在地。
若是正常地正面冲突，谁也躲不过巴尔的一击。就算想尝试防御或回避，也找不到半点生存的希望，因为这是一开始就设定成毁灭的术式。
但是，和过去的一千万次不同的事情，发生了。
动作本身很简单。
只要用力握紧右拳，将全身体重放在上头往前伸出去就好。
就算没有能压倒任何人的速度，就算连枪尖都看不见全身就惨遭粉碎。
不断累积下来的经验，依旧精确地辅助了他的动作。
唯一。
唯一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起作用的术式。
蔚蓝色的花朵在刘烨的瞳孔里摇曳。
渺小的力量丝丝缕缕地在刘烨的指间汇聚，逐渐升华成对魔神巴尔的必杀一击。
灵魂阵列。
微弱的光辉迎上了极具压迫感的漆黑。
这个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从这里消失。
星海黯澹下去，染上了浓重的黑暗。
巴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晶莹剔透的皮肤和骨骼开始一点点地化成碎末，被无声的寂灭之风吹散，洒落向无量空处。
在刘烨走到他身边之前，巴尔的身体就已经完全解体，紧接着，一个新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了那里。
他的皮肤和骨骼上的光，都黯澹了一些。
“结束了……”
巴尔低语道。
他无法让世界再次重启了，灵魂磨损已经真真切切地影响到了他的身体，如果继续下去，她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而刘烨的经验却会积累得越来越多，继续试错，只会让对方的胜利越来越轻松。
所以，他被困住了。
手握着近乎无限的世界可能性，却只能接受这个失败的结局。
“你这家伙……真的……”
巴尔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圣光的裂痕出现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会纵容你到这种程度，无疑是我这个神的失策。既然如此，我就要在这里洗雪耻辱……给我跪下！跪在地上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卑微吧！人类！”
漆黑的裂痕在他脚下浮现，并且以远超光速的姿态向着所有的方向延伸，形成了触目惊心的神秘图桉，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正在快速绽放。
他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刻下独属于他的阵图，亦或者说，这片世界就是他所创造的魔法。
当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的时候，刘烨只剩下了一颗头颅。
倒不是说他的脑袋比之其他部分有多么坚硬，只是单纯地因为，巴尔刻意留下了他。
“结束了，你输了。”
巴尔单手握着那颗脑袋，眼里闪着寒光，语气冰冷。
“呵呵，也许是吧……”
刘烨还残存着一些意识。
“不过，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赢吧……”
“是的，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获胜的可能性，就算再穷举下去，一直穷举下去，那样的可能性也绝对不会存在！”
“看你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呵呵……你不会以为自己赢了吧……”
“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还想坚持下去，我们的战斗就不可能有结果……”
巴尔微微地眯起眼睛。
“这是一个死结。”
“可恶……”
巴尔眼中的金色圆环微微颤抖着。
他必须依赖纯净的模板，才能够找回缺失的那一种可能性。
但要拿到模板，他就必须让刘烨主动放弃自己的灵魂。
在前方等着的，只有他独自一人留在漆黑世界里的冷清未来。
光靠他一个人，无法开启通往梦想中世界的门扉。
“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吗……”
“而即使这样……也什么都得不到……”
“巴尔……”
“你是……人类啊……”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巴尔一脚将那颗头颅踢向遥远的彼方，可在下一秒就将他瞬移回了自己的身边，“我想创造什么样的世界，就可以创造什么样的世界！只要没有你，就算我成不了神，我也一样可以统治整个相位！”
“……”
在他的手里，青年的头颅分解成了能量的潮汐，巴尔独自一人站在漆黑的世界里。
这里空无一物，也正因为如此，除了眼前的这一缕，整个相位的能量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使得巴尔无限接近于真正的“神”。
他埋葬了最后的敌人。
妨碍他的人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是，他却仍然感到不安。
他做不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灵魂的本质，只要开启世界演化，只要有人类一族的诞生，那么“刘烨”就一定会出现。
要么在空无一物的世界里度过永恒，要么，接受自己败北的结局。
这是一道单选题。
只有两个选项。
你必须，选出你的答桉。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于天顶之上进行的战役（四）
“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
傅里叶推开大门的瞬间，视线里蔓延开一片茫茫的白，凛冽的寒气袭来，刘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你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个家伙吗？”史密斯反问道，他坐在咖啡厅的一角，两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微微地开合着，“我们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唉。”傅里叶合上门，走回来一脸愤懑地重新坐了下来，“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在这里等着？”
“主动权在那个家伙手里，一直都是。”史密斯咖啡色的眼珠瞄向窗外，圣诞节的雪花一团一团的飘落，“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而已。”
“可是……”傅里叶看向一旁不知所措但又不敢说话的刘烨，然后又将视线移回到史密斯神，“你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已知的条件是：这里不是我们获得生命和灵魂的那个世界，而是一个具有无穷相似处的平行相位，而我们的对手则是一个可以随意控制时间的妖怪。你问我是否想好该怎么应对？”史密斯眯了眯眼，“我的答案是，无法应对。”
“……”
傅里叶的头轻轻一撇，放在双腿上的手暗暗握紧了拳。
“但是，有一点足以证明，我们并非处于绝对的死局之中。”史密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自从我们找到他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而那个家伙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这说明他对我们三个并没有绝对的控制力。”
“这么说来……确实，现在想来有点奇怪，既然他这么强大，那为什么会放着一个这么好找的笨蛋不管呢？还必须要费那么大劲把我们弄来替他做这件事。”傅里叶皱了皱眉，“除非……他有无法露面的理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现在还能够活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了。”史密斯看向坐在隔壁桌发呆的刘烨，“尽管他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个人，但这一次，还是他保护了我们。”
傅里叶望向落地窗外的街道，分岔路口，夜灯闪烁，白雪飘落。
身处于暖气中的傅里叶，作为一名高阶魔法师，还是一名专精于技击术的魔法师，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彻骨之寒。
以往的每一次外勤，每一次任务，世纪晨曦在出发之前就一定已经了解了事件的全貌，做了充分的准备。
而这一次，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最初只是一个简单的搜查任务，最后却演变成了波及全球的世界大战。
魔神，天使，相位之力……一系列早已被人所遗忘的词汇重新降临世间。
而在失去了两位协会理事长之后，他们甚至连这场战争的目的都没有摸清楚。
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在操纵这一切？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烫，血液被挤到关节的缝隙里。
“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世界的。”似乎是为了缓和绝望的气氛，史密斯忽然说起了与现状无关的话题，“没有战争，没有灾祸，就连魔法师都没有，民众安居乐业，过着平静而不平淡的生活。”
街道上圣诞的气氛浓烈，商店前圣诞树的彩灯映照着麋鹿玩偶，十指相扣的情侣成双成对地在雪地里漫步，电力汽车的喇叭在夜灯下发出令人心安的嗡鸣，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味道，咖啡厅里也飘荡着商量今晚该怎么安排的欢笑，孩子们拿着烟火棒在一片彩色里飞奔而过。
只有他们这里的气氛不同，与四周格格不入。
没有人喜欢战争，也没有人喜欢在来来回回的生死中度过一生。
以世界为代价，发起的术式，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仿佛在黑暗里摸索前行的人忽然看到了远方灯塔的光辉，傅里叶脑海里掠过了一道金色的闪电，他立刻坐正了身子，转头望向一旁的刘烨，问道：
“你现在身上带着什么？”
“我……？”
刘烨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这个金色头发的家伙为什么突然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距离他被这两个奇怪的人绑架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虽然没有被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博云城里瞎晃，但他的精神也已经快要崩溃了。
“对，你。快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快！”
终于忍不住了吗？原来是两个抢劫犯？早知如此，直说就行了嘛，何必折磨自己这么久？
刘烨不解，但依旧别无选择，只好乖乖地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这是电车钥匙，钥匙扣，名牌……没了。”
“没了？你的包呢？”
眼见金发男子的目光飘了过来，刘烨面色一僵，双手握住了公文包的口子：
“额……这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废纸……”
“拿出来！”
“……”
刘烨被他吼了一声，再度打量了一下对方两人的体格，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乖乖地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
所有的文件都被倒了出来，在桌上摊开成杂乱的一片，钱包里的信用卡也被全部翻了出来，但在做完这一切后，对方看上去却是一副极度失望的样子，双手抱头磕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没有呢……”
近在咫尺的地方，刘烨听见金发男子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没有呢？刘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傅里叶一把拍在桌上，震得卡座里白纸乱飞，他望着刘烨，一脸困惑又一脸焦躁，嘴唇翕动着，最后又愤愤地低下头去。
刘烨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史密斯没有看他们，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夜空下的一点，在那万千飞舞的雪花之中的一片上，灯光穿过它，折射出无数片光斑，被上涌的热气融化成摇摇欲坠的晶莹水滴，无数清晰但又无法具体到某一刻发生过的场景，将岁月切割成一帧一帧的画面，映射在他的眼中。
庞大的力量在一瞬间灌入他的脑海，身体被撕裂的痛楚传来。
在那一瞬间，原本稳定跳动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被一股莫名的能量束缚，视线也完全被牵着走，时间仿佛定格。
“咳！”
史密斯低着头俯下身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再抬起头时，街道上一切如故，安然依旧。
那是什么？警告？还是……
“史密斯？你怎么了？”
“我没事……什么？！”悄悄拭去嘴角的鲜血，史密斯扭过头来看向傅里叶这边，但却没忍住叫出了声来，“人呢？！”
“什么人呢……”傅里叶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边，“人呢？！”
刘烨不见了！
两人立刻站了起来了，视线向四周流转，咖啡厅并不大，对于两个身材高大的魔法师而言，不存在任何足以藏纳一个成年男子的视觉死角。
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绝对不可能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冲出这范围五十米的区域。
刘烨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从他们的身边消失了。
“他的东西都还在这里……等等，这是什么？”
史密斯发现面前的桌上多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是刘烨的吗？
“二位朋友，进展如何？”
翻开笔记本的瞬间，史密斯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我在你们的桌上放了一支笔，只要在书页上写下你们想说的话即可，这样的交流方式也许古老了一些，不过，这可是魔法师最传统的信息交换方法之一，二位如此优秀，想必还是会用的吧。”
文字没有温度，但史密斯和傅里叶却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恐怖的能量在那浮动的笔迹中跃动，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一样。
“你来还是我……”
“我来吧，”
史密斯拿起了桌上的鹅毛笔，在上面写下：
“我们已经找到他了。”
几秒之后，下方浮现出一段新的文字：
“二位果然是值得信任的对象，那现在，请立刻将他带离这座城市吧。天亮之后，我会立刻将两位送回原本的时间线中。”
史密斯看了一眼身旁的傅里叶。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二位似乎有点犹豫啊。”
纸上又浮现出了两行字迹：
“还有四个小时零七分，太阳神的光芒就会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展露出来，为了不影响到二位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希望你们能够抓紧时间。”
“祝你们好运。”
笔记本和羽毛笔消失的瞬间，史密斯和傅里叶不禁同时轻抒了一口气，仿佛握着一枚定时炸弹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
但现在，有一个更大的麻烦摆在了他们面前。
距离天亮只有四个小时了，而刘烨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见了，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不过，史密斯和傅里叶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喂，你们两个，一直站着干嘛？”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青年发出了问询的声音。
清晰，而明亮。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于天顶之上进行的战役（五）
“你们俩怎么了？刚刚突然就站起来了，还嘀咕了一大堆别人根本听不懂的话，还有，你们是不是提到了我的名字，诶……诶？”
刘烨话还没说完，史密斯和傅里叶便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了中间。
“你听到了？”
“啊……嗯……不对，我什么都没听到！”
刘烨矢口否认。
“你刚刚一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我……没有啊……”刘烨缓慢地转动着脑袋，发现这两个外国人用他们那色彩缤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自觉地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你们这么厉害，我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
“好了，足够了。”傅里叶拍了拍刘烨的肩膀，让他坐下，屏蔽了他的听力，然后抬起头看着史密斯，“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史密斯？我觉得我们已经触碰到了问题的关键，但……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对于时间和相位，我掌握的知识实在太少。”史密斯眯了眯眼，“不过，既然他已经盯上了我们，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去哪儿？出城吗？去做那个家伙希望我们做的事？你知道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吗？”傅里叶不是很赞成史密斯的观点，“那个可以控制时间的家伙会在我们出城的一瞬间把我们抹杀吗？还是会遵照约定把我们送回原来的世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那个家伙至今没有任何行动一定是有理由的，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他，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一定存在，就在这里，现在。”
傅里叶用右手食指指着地板，继续说道。
“一旦我们离开，我们就失去了全部的主动权。那会对我们很不利。”
“至少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我们别无选择。”史密斯淡淡地说道，“相信你也能够感觉到，光凭我们两个，击败那个家伙的可能性绝对为零，除了按那家伙的指示办事，我们别无选择，而且，难道你忘了吗？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当然没有忘，我只是……”傅里叶坐在沙发椅上，左手轻轻地抚着额头，“我说不清楚……史密斯。你不觉得这整件事都很奇怪吗？我的意思是，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很奇怪，莫名的穿越时空，偏偏还是宗教意义如此浓重的节日，可以控制时间的大魔法师，要我们杀了他自己的刘烨……而这竟然存在于一个魔法协会不存在的世界，一切都不合理……”
“你想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扭曲了，我们现在处于一个绝对扭曲的相位里，而且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们将要去做的事情究竟会对时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这件事早就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了。”
“我就是想说这个，史密斯……所以……所以你为什么能够这么坚定，这么坚定地去做一件不知道缘由，也猜不到结果的事？哦，等等……”说到这里，傅里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史密斯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史密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知道我们这么做的影响和结果？”
“……”史密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难道说……”傅里叶向后退了半步，“史密斯，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你真的想知道？”史密斯瞥了一眼一旁被屏蔽了听觉感知的刘烨，“他听不到，对吧？”
“听不见。”
“好吧，我也不是很确定，一切都是源自沃森曾经对我讲过的一些知识。”史密斯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根据《创世之书》中的记载，一共存在十个大相位，也即原质，而我们所处的相位称为‘王国’，是由元素构成的物质世界。十大相位之间互不干扰，稳定而又精致地镶嵌在生命之树的各个位置上，其所能够被认知的部分，就是我们眼中的，宇宙。”
“但沃森觉得，十大相位之间的关系并非是由上到下层次分明的关系，而是相互平衡不断变换的。换句话说，生命之树的理论是错的，十大相位更像是位于一个巨大的天平之上，只不过这个天平的托盘有十个而非两个。”史密斯的手指轻轻一划，桌面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好像摩天轮般的图案，“而每个相位之间存在的空白，就是神话中的无主之地，是神界与人间的桥梁，也即——应许之地。”
“等等，照你这么说，那么平行时空，不就应该是不存在的？”
“是的。”
“那我们现在在哪？”
“物质是相位‘王国’的定义，我们不是神，不可能去往其他的相位。所以，只可能在这里。”史密斯的手指移向‘王国’外的空白，“我们在应许之地。”
“应许之地？那周围这……”傅里叶向四周望了一圈，“岂不……”
“他们全都是虚幻的。”史密斯道，“这个世界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产物，在这个虚幻的相位里，只有三样东西是真实的。”
“那个能控制时间的大魔法师。”
“我们。”
“还有，他”史密斯望向一旁的刘烨。
“他是真实的？那我们碰到的那个……”傅里叶有些混乱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存在不止一个刘烨？”
“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史密斯道，“但我并不确定，这样的判断都是基于沃森理事长对于时空魔法理论的研究，他曾经对我说过，你和我，史密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唯一的存在，是无限可能性的表征。我当初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今天才慢慢地明白了少许。”
“无限可能性的表征？”
“即使是现在我也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词。好了，接下来进入正题。”史密斯伸手抹去了桌上的印记，“沃森理事长用天平轮盘替代了《创世之书》中的生命之树，但是，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沙盘，这个模型里还缺少一件最关键的东西。”
“时间。”
“时间。”
两人同时说出了那个名词。
“所以，沃森理事长到底是怎么引进时间概念的？”
“在科学世界的时间模型中，有一种名叫退相干历史的理论。说到这个理论，就不得不提到量子相干性，或者说，是态之间的关联性。这源自于1935年爱因斯坦提出的一个假想实验，当能量化生成一个电子和一个正电子，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的时候，如果观测到电子处于向右自旋的状态，那么与之相应的，正电子就一定处于向左自旋的状态。即，无论两者之间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对应的联系。”
“退相干历史理论是说，我们可以通过未来的结果去推定过去发生的粗粝历史事件，因为这些粗粝事件的不同结果之间是相干的，就像是一场比赛只能有胜平负三种结果，出现一种就不能出现其他，它们是互斥的。但也仅限于此了，那些更为复杂的东西，比如比赛当天球场内所有物质的状态，是反推不出来的。”史密斯接着说到，“这一理论后来被发展成了时间固定点模型，也是现在科学世界最主流的时间模型。”
“把上述描述转化成魔法师的语言。”史密斯摊开了右手，掌心中再度浮现出沃森的天平轮盘，“一切因为时间流转发生的变动都会在天平轮盘上留下痕迹，而只有足够大的变化才会引起天平的震荡。一方下沉则必有一方上升，在‘王国’之内是如此，在十大相位之间，也是如此。”
“于是，时间的概念在这里消失了，和物质的概念一起，转换成了天平轮盘的变动。”史密斯握紧了手心，天平轮盘消失，“沃森和我说过，刘烨，就是时间上的固定点，或者说，是引起天平震荡的东西。”
“所以……那个能够控制时间的魔法师，要我们将刘烨带走，等等，这里不是现实，那天让我们带走的是……”
“如果沃森理事长的世界模型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影响历史，因为我们都是这个沙盘中无关紧要的沙粒。”史密斯道，“但很显然，那个家伙是想要改变历史，我们尚未知道的，未来的历史。”
“未来的历史？”
两个似乎自相矛盾的名次，组合在了一起。
“那个家伙和沃森谁更强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能力在这种时候对理事长的模型进行修正，但就我所知，固定点是无法被改变的，除非……”
“除非什么？”
“时间固定点可以看做天平轮盘中，一颗在盘子里滚来滚去的珍珠，无论怎么摇晃天平，都是无法使其影响彻底消失的。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性——唯一的可能性。”
“把珠子，从天平轮盘中，拿出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平行世界未完成的棋局（一）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安静地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听见，史密斯和傅里叶对视着，沉默着，谁也没有不愿意先开口，谁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把……珠子……提出来？”
最终还是傅里叶先打破了沉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了脊背，惹起一阵毛骨悚然。
“是的，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够抹除掉固定点的存在，使得世界发生完全未知的变化。”史密斯解释道，“我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光是想想也觉得让人觉得可怕，如果刘烨被人从天平轮盘上抹去，那么所有与他相关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呢？”
“和他有关的历史、记忆，所有他留下的痕迹，他经历过的事件，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你我还会继续存在吗？还是会和他一起消失？这绝对不是单纯地消除影响而已，而是会让世界重构的超凡魔法。”
傅里叶只觉得脊背发凉，身为高阶魔法师，史密斯说的这些他都清楚，世间万物都是以一种特殊方式的方式相互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魔法能够起作用的根本基础之一，要将一个生命和外在的所有联系全部切断有多么困难，凭他的知识根本无法想象。
要知道，在他们的认知里，物质是无法湮灭的，就算灰飞烟灭也只是转换成了能量的形态存在，可那个家伙要做的，是把刘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抹除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说是以一己之力在对抗整个宇宙也不为过。
“这种事……要怎么才能做的到？”
他喃喃地发问，可史密斯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最关键的不在这里，而是刘烨他为什么要我们遵照那个家伙的指令？”史密斯闭着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向后靠在了笔直的椅背上，“他一定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是他却依然要我们这么做，正是因为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原因，我才一直在犹豫。”
“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了，除了相信他的判断，我们别无选择。”史密斯站了起来，“我们缺失的信息实在太多了，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事件本身，我们就像是身处重重迷雾之中一般，往哪里走都可能是错的。”
“抱歉久等啦，新鲜出炉的烤牛肉披萨，还有两杯冰镇橙汁，以及清爽蔬菜沙拉，请慢用。”
穿着圣诞老人服饰的女服务生将餐点放在了隔壁的桌子上，傅里叶忽然望着热气腾腾的披萨出了神，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吃过一顿饭了，以至于脑海里残存的最后关于食物的影像还是大半年前慕诗岚发明的，叫做什么“克虏伯番茄牛排”的东西。
披萨，三明治，炒饭，苏打水，热狗……那些在全世界的快餐店里都不贵，似乎人人都会做，到哪里都能吃到的东西。
也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与那个温暖的世界之间，竟然隔了这么遥远的距离？
这就是人与世界的联系被切断的感觉吗？
“我明白了。”傅里叶也站了起来，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他。”
屏障的另一面，名叫刘烨的青年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平静的夜空，恐怖的雷暴从未发生过，与此同时，记忆如同潮水一边涌上来。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似乎没有受伤，但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嗯？”
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映入眼帘的灯光仿佛被密封在琥珀里的昆虫一样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坐在博云城中一处公园的山坡上，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看身形年纪不大，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刘烨瞳孔微微一缩。
“巴尔……”
“我重置了时间。”
冰冷的声音传来，仿若冰丝一般的声线里不包含任何人类的情感，尽管正在诉说着一件超乎想象的伟业，巴尔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那个手持时空星杖的女孩此刻还站在大海上，而你的父母也已经复活。”
“既然所有的结局都已经被封锁，我想试着寻找一种新的可能性。一种……存在于我的认知之外的可能性。”
巴尔站了起来，转过身，用水蓝色的双目看着他。
“我被困在了自我设置的迷宫之中，光靠我自己已然无法找到出路，所以，我想试着借助外部的力量。”
“你在……向我求助？”
“不要误解，尽管我现在因为‘磨损’而虚弱无比，但要碾死你也不过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巴尔说道，“我只是选择了不再干涉你的行动，并不代表我需要你的帮助。”
虽然在这场绵延上亿年的斗争中落败，并且因为“磨损”而痛苦着，但巴尔毕竟是神，眨眨眼睛就可以毁灭掉整颗星球。
只不过，那么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孩子在沙滩上精心搭建出来的城堡一样，这个世界对巴尔来说就是那样的东西，在无数次的轮回之中，他已经厌倦了搭建城堡。单调的推到重来对他来说只是徒增劳累，没有任何益处。
听到这里，刘烨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确信巴尔没有骗他，这种信任来自于很多方面——事实上，说他们是最熟悉对方的彼此也不为过，长达上亿年的相处，千万次的对话，虽然总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但也实实在在地增进着他们对双方的了解。
而且，他正是借助着巴尔的‘厌倦’，才赢得了那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
“别急着高兴，这对你来说并不一定是个好消息。”巴尔继续说着，“即使我不再插手，棋局也仍在继续。而在失去了我的制约之后，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推进各自的计划，毁灭的进程甚至会比原先还要快。”
“如果你无法给我提供一种新的可能性，那么我会选择继续重置世界。”巴尔道，“换言之，你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刘烨思索着，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在大敌环伺的当口，能够不与巴尔这样的家伙为敌，哪怕只是暂时的，也绝对算是一件好事。
“先总结一下现状吧。”这一瞬，巴尔的身躯仿佛突然散开成了无数虚幻的影子，但眨眼之间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第一个问题，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某种连我也无法理解的极限，大概率是因为‘磨损’的缘故——让我们姑且先这么称呼它吧。这种侵蚀发生在我的灵魂内部，赋予我魔神之力的神格正在缓慢崩坏，必须想办法阻止侵蚀进一步蔓延。”
“有解决的方法吗？”
“暂时没有。”巴尔摇了摇头，“尽管理论中的神位对应着的是绝对的才能，可我毕竟没有得到完整的神格，也就是说，在我控制着的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外的地方，我也只能靠运气，而不幸的是，‘磨损’，正是发生在那样的地方。”
“因此，你想要获得我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我必须专注于解决自己的困境。”巴尔继续说着，“然后是第二个问题，卡尔穆诺的术式已经趋近于完成，如果他成功将人类之躯升华为天使形态，并且铸造出足以承载圣力的武器，那么他将会获得足以比拟神使的强大力量，成为你无法抵抗的存在。那个家伙的愿望，可只有毁灭一个。”
“在毁灭中重生，这是卡尔穆诺所信奉的真理，而且其中需要被毁灭的对象，甚至包括他自己。”巴尔道，“这是你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窃取了天使之力的卡尔穆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人，但已经是相对来说最容易的那个了。”
“……等等。”
刘烨皱了皱眉头。
他战战兢兢地思索着刚才巴尔说出来的情报。
“也就是说，卡尔穆诺即将成为和你类似的生命体？”
“可以这么理解，现在的他和我一样，已经脱离了常规意义上的人类范畴，而成为了一种全新的生命，只不过，他还尚未踏出最后一步。”巴尔的眼里泛起了淡淡的银光，“好了，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时间即将开始流逝，现在，到你的会合了。”
瞬间，一切景色都被扭曲了。
……
站在博云城外的大海上，百里茗脚踏着幽暗的翻滚的波浪，手握着日月魔杖，眉头紧锁。
很奇怪。
她好像忘记了某些东西。
“怎么……回事……”
百里茗疑惑地嘟囔着。
魔法师是不会遗忘的。
但疑惑仅仅持续了一瞬，没过多久，就连“遗忘”这件事本身，也被遗忘了。
随着海域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覆盖，有关卡尔穆诺的一切记忆清晰地在百里茗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填补了灵魂中的“空白”。
“平野！”
第三百五十七章 平行世界的棋局（二）
音乐家是一种苦恼的生物。
从演奏家、指挥者到作词和作曲相关的人，都可以统括称为音乐家，而他们则存在着共通的困境。
音乐家自然是热爱音乐的。
他们比任何人都能更深刻地分析音乐，研究音乐，并且创作出美妙的音乐。
其结果，就是他们要比常人更加折磨自己的耳朵，因此陷入听觉困难的情况也不少见。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追求美妙音乐的结果，就是在损耗着自己识别音乐的能力。
然而，这种讽刺的说法也并非只在音乐家身上行得通。
画家用眼过度、名厨不断试吃食物而导致营养健康失衡。棒球选手损伤了肩膀，足球选手则废了膝盖。
那种在一条道路上追求极限的人，等待他的必将是因此而毁灭自身的命运。
即使如此，尽管明白这一点，也依然怀有走自己的路这种觉悟。可能对于求道者而言，这是最前提的条件吧。
而想要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到尽头的人，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早就做好了牺牲一切的觉悟。
只为了一个目的。
毁灭世界。
六月的大海上集聚着遮天蔽日的雾气，如果说是因为阳光照射而升腾出的水汽倒也罢了，偏偏这雾霭还冰冷得仿佛刚刚从冰窖里面流出来的一般。整片海域都被这缥缈的雾气所笼罩，而即便如此，下方海水里映出的鲜红却夺走了百里茗本应留给雾气的注意力。
茫茫的冰冷雾霭之中，戴着笑脸面具的男人，嘴边没有却白色的吐息。
他屹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看不出他是否感受到了寒冷，因为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生物所应该具有的反射和反应。
死亡誓约。
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来换取极短时间内暴发性力量增长的魔法。
他死了。
魔法师星平野迎来了他人生的终点。
“平野……”
“哎呀。”
百里茗听到了一个声音，她抬起头，发现在那迷蒙的雾海之后，静静地矗立着一个穿着酒红色上衣和裙裤的少女。即使刚刚进行完血腥的杀戮，即使厮杀对象的尸体就在眼前，但她的身上却没有散发丝毫的杀意与杀气。
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没有威胁的人。
正相反。就算没有杀意的人与完全隐藏杀意的人从外表看不出差异，但本质却是截然不同。
“那柄魔杖……哦~你就是这些年来一直冒充克劳伦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活动的魔法师吧，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卡尔穆诺笑着说道，“这是交朋友的前提对吧，很抱歉刚刚杀死了这位——嗯，他应该算是你的朋友吧，或者至少是那一类的关系，因此作为补偿，我很乐意成为你的新朋友。”
百里茗的面色微微一变。
“呵呵呵，放松点，你的伪装手段已经相当高明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许多人都被你蒙蔽了，即使是我，也是在一个月前通过万华禁法才确认了那个家伙的死亡。而亲眼见到你之后，那种源自灵魂上的不同也证明了我的判断。”卡尔穆诺轻飘飘地向前踏出一步，“告诉我你的名字，说出你来到这里的理由，在这盛大仪式的最后关头，我想给观礼者一份尊重。”
“mirror，百里茗，我来这里……”百里茗握紧了手中的魔杖，“是为了阻止你。”
“哦？阻止我？为什么呢？”卡尔穆诺双腿一曲，雾海翻腾，一张朦胧的椅子忽地在她身下浮现，她用小巧的手托着腮，眯缝着眼看着前方的百里茗，“是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屠杀魔法师，在普通民众中散播诅咒，滥用魔法，对抗魔法协会……这其中无论哪一条，都和所谓的正确，沾不上边吧。”
“那只是依据你被那群家伙灌输的道德方程做出的判断，小妹妹。”卡尔穆诺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只要稍稍更改一下方程运行的规则，结果就会变得截然不同。而且，就算依照你的那道准则，我的行为也有很多合理的解释。”
“屠杀魔法师？你了解那些死去的家伙吗？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中有不少，都与所谓的‘正确’相悖哦~而散播诅咒，滥用魔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给魔法套上限制的那群家伙，是本着将特权永远保护在自己手里为目的的吧，而魔法协会更是将这一点发扬到了极致。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观点怎么可能变成正义的呢？小丑给自己的雕像涂上了虚假的伪饰，再添加一点蒙蔽世人的谎言，就摇身一变，成了所谓正义的化身，嘁，真是低级的手段。”
“说实在的，罪孽也好，恶念也好，这些都不过是灵魂之中的一部分罢了，你能指望那些粗暴地将其中的某些东西认定为杂质的笨蛋什么呢？”
“你一定会赞同我的观点的吧，毕竟……你可是曾经说过，我们是全身心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这样话的人啊。”
卡尔穆诺慵懒地睁开了双眼，灰白色的瞳孔之中映射出的人影，竟然是十年之前，百里茗的模样！
“你……你怎么知道……”
“别紧张，这只是这双眼睛的一小部分能力罢了。”卡尔穆诺站了起来，瞳孔从灰白转换为了令人迷醉的酒红，“怎么样，你认同我吗？”
“我不认同。”
“……”
雾海翻涌，容易让人迷失方向的灰色窗幕将四面八方均等覆盖。在这儿，有一种让人忘却其是地球景象一部分的、充满不安幻觉的景象。
“绝对无法赞同……这种强盗逻辑的观念。”百里茗说道，“我站在这里，我之所以有勇气站在这里，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所爱的人。我期待着美好的生活，但我绝对不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去给他人制造苦难。”
“我永远不会认同，只会带给他人绝望的你。”
“只要心怀希望并以此努力，总有一天……”
“原来是这样吗……”
卡尔穆诺喃喃了一句。
“希望，这就是你所信仰的东西吗？”
“……有不管怎样，都无法拯救的人，十年的努力也好，一百年的努力也好。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即使如此都得不到一丝丝慰藉、在绝望中结束一生的人。我知道哦……所以，才有了黑色蔷薇……”
“这跟造成如此多破坏的黑色蔷薇有什么关系？我听说过你的悲惨遭遇，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可是……可是这不能够成为你犯下这些罪恶的理由，你无法以这些来为自己辩解，也没有人会接受这些辩解。”
百里茗知道，卡尔穆诺肯定经历了某种痛苦的、只是听到就会觉得心口要裂开一般的事情。
“难道说，你认为将世界整个破坏的话，就会连同混在其中的元凶一起消灭吗？难道你们就是带着如此想法行动的吗！？”
“你从根本上，没有搞清楚‘黑色蔷薇’呢。”
女孩的脸上带着自嘲的气息，做出了笑容。
“唉……唯一的理解者也已经不在了。”
“从选择沐浴在恶意中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抛弃了这个黑色的世界。”
“听清楚了，是我抛弃了世界，不是世界，抛弃了我。”
遥远的彼方。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在倾斜着的，倒下的，断裂开来的山体之间，如同血管一样的长长的红色带状物连接着亚斯塔禄的身体，兔子般的耳朵在波浪卷的金发间左右晃动，闪烁着绿光的瞳孔外，灰白色的眼白上渗出殷红的血丝，而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地方，一个有着淡金色长发的少年站在空中，安静地望着她，目光平静，又冰冷。
“仅仅因为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超出了可认知的范畴，就表现出如此惊慌失措的姿态，像你这样的家伙妄自尊称为神明，真是对这个词汇最糟糕的曲解。”沃森轻轻地耸了耸肩，“原本我对你们的计划丝毫不感兴趣，但既然巴尔已经创造了‘连接’，那么我也便不得不做出一些干涉了。”
亚斯塔禄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在一分钟之前的那场战斗中，沃森展现出了令人恐惧的力量，那种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他自己似乎都没法完全控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刚才的那一瞬间，沃森表现出来的能力绝对超过了巴尔，甚至可以说，二者根本不在同一个次元。
可是，这怎么可能？巴尔已经是真正的“神”了，不是吗？
巴尔是手握着无限可能性的神明，世界在他手中不过是可以任意支配的玩具，可沃森……沃森似乎对所谓“可能性”毫不在意，甚至对于卡尔穆诺趋之若鹜，被巴尔列为第二备选方案的天使之躯，也仅仅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不在乎。
他不在乎。
亚斯塔禄从空中跌落下来，仰望着一无所有的赤色天空。
天空什么时候变成这种颜色了？
哦，对。她想起来了，就在不久之前，世界似乎不断地在重复着毁灭与新生的交替，日月星辰尽皆湮灭重生，轮回不止，而只有这里，只有这里，没有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
淡金色的发梢映入眼帘，亚斯塔禄在沃森的眼里看到了整片星空。
“时间快到了。”
平平无奇的话语，毫无感情的语气，但亚斯塔禄，这位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生命存在的个体，却感觉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克劳伦。”
第三百五十八章 平行世界的棋局（三）
时间是六月三十日，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在其他战场上已经占据了压倒性优势的国际联合军空军，向着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之内失去联系的博云城派出了一支又一支的侦查编队，空军上尉艾卡利亚凝望着前面的雾海，她握着操纵杆的手掌内侧，浸透了汗水，这当然不是兴奋，而是冷汗。
雷蛇二号侦察机，前掠翼机的设计使得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在格斗战中甚至能够扭过热追踪式的超音速导弹头，这是国际军部最优秀的侦察机种，而且她并非孤身一人来到此地，身边有着同机型的战机数十架相伴，可艾卡利亚却对接受这次任务的决定开始认真地后悔起来。
原本她想着，既然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国际联合军已经摧毁了那些魔法师组成的部队，那么太平洋上的情况也应该差不多。即使魔法师们拥有着机械特种兵都无法匹敌的强大个人能力，可毕竟是一群没有受过系统性军事理论训练的新人而已，在已经完全运转起来的现代化战争机器面前，只有被碾压的份。
一切都与预想中的一样在发展，在经历了最初一两个礼拜的胶着之后，国际联合军已经打开了局面。
而且，说到底，博云城不过是一个小岛而已。
即使被魔法师攻陷，也不过是一个有着几十万人的城市罢了，如果被天基武器和海陆战略武器锁定的话，小小的岛屿，在片刻之间就会化为血与火的海洋。
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远没有她和她的战友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首先，是在十二个小时之前，侦察卫星突然侦测到了超大范围，且强度前所未有的雷暴天气，紧接着，还未等指挥中心对附近海域的部队做出指示，以博云城为中心，半径一千公里的海域就忽然从卫星图像上消失了。
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联系上他们，这很奇怪，一片浓浓的大雾笼罩了那里，但这并不应该成为掌握着多样化联系方式的精英部队坐以待毙的理由。
不管怎样，在卫星等超视距侦查工具失效的情况下，人工侦查的古老方式就成了唯一的选项。可是，派出去的海军侦查舰队和空军编队却无一返航。
艾卡利亚所率领的，已经是过去十二个小时内的第三批了。
“艾丽，我们该怎么做。”
相同战机里的同袍通过无线电的声音传了过来，没有使用军用的短小暗号，仿佛是胆怯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刺啦声，不断地传了过来。
“我感受到了一些和其他战场不一样的东西，我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但……我在过去的两周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范围的浓雾……我的意思是，半径一千公里，可视距离却不超过三百米的浓雾，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冷静，安德鲁，冷静。”
“我很冷静，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艾丽，你能够看到前面的那个东西吗？我不知道，但是，艾丽，那看上去，像是……我不知道，但……这真的不是幻觉吗？”
前方不远处，大概两公里外的位置，漂浮着一架超音速轰炸机，TBF-40，全长超过一百米的巨大机体，能够以超过三千公里的时速在万米高空航行，但是……现在它就在那里，一千六百米的低空，时速不到一百公里。
发动机没有运转的迹象，换句话说，根本没有东西在提供着让“它”悬浮的动力。
尽管在过去的两周内，与魔法师的战斗中，艾卡利亚已经获得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大大提高了自己对超自然事物的接受能力，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一种异样感包裹着她，无形的压力如同水一般漫过她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让她觉得呼吸苦难，口干舌燥，手脚冰凉。
“……”
艾卡利亚觉得有些恶心反胃，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在机体强烈摆动和回转，或是进行特殊的不规则动作时出现，可是现在她只是在平稳的飞行而已。
脑中血液不足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艾卡利亚觉得耳机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混沌。
“艾丽，能听到吗？喂？艾丽？”附近战机上的同僚开始通过无线电呼唤起他们的上尉，“各单位注意，雷蛇二号，编号73760，机体出现严重失衡，注意避让，注意避让！”
……
十分钟之前。
“文秋，能听见我说话吗？”
“刘烨？！你？你现在在哪？”
程文秋合上车门，将身体靠在车窗上，眼睛看着后视镜里的园区大门。
他们身前就是理事会工作的高塔，此刻肉眼所能看见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激烈战斗过的痕迹遍布四处，大量穿着国际军军装的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草地和石子路上，鲜血染红了土壤和路面。
“我在城内，正在往城外去。”
刘烨拿着一部捡来的手机贴在耳边，一边在高楼上快速穿梭跳跃，一边说到。
“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程文秋咬着牙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呵……”电话那头，刘烨的嘴角也露出了微笑，“还是你懂我。”
“废话少说，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
“好，我需要火力支援。”
“什么？”
“我需要火力支援，大量的火力支援，越猛烈越好，TNT，常规弹道导弹，热核导弹，反物质炸弹，什么都可以，我不在乎品类，只要数量和质量。”
“时间，地点。”
“半个小时之内，地点是在……”刘烨报出了卡尔穆诺的坐标。
“……”
“有问题吗？”
“嘁，离这里三百公里，对于超级武器来说，真是个危险的距离。”程文秋轻笑了一声，“总之，你自己可别被炸死了。”
“呵呵……我不会有事的。”
“在解开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前，我不允许你先走一步。”
“放心吧。”
挂断了电话，程文秋抬起头看向了守在一旁的韩子城和陈思允，说：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走吧。”
在博云城的另一处角落里，一位看上去十多岁的红发双马尾少女正靠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双腿蜷曲着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的阴霾。
雅妮丝，黑色蔷薇蔷薇骑士团的大团长，曾经卡尔穆诺最忠实的信徒，被其认定为唯一的“理解者”的存在。
如今却连自己行走都做不到，只能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
她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自从上一次灵魂拓印的魔法仪式失败之后，她的大脑就被加载了巨大的负荷，失去了全部的记忆。而在流浪了两年，最终被至高科技的人找到之后，她的身体又被进行了实验性质的改造，关于魔法的一切都被搅乱得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回想起来了一部分过去的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摆在了左右为难的处境之上，世纪晨曦、黑色蔷薇……两个相互对抗了上百年的组织，处于夹缝之中的她，根本无法做出抉择。
机器少女莫娜抱着双膝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以她的智能水平，应该很难理解现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混乱和流血，这些东西只会让她觉得恐惧，真是个可怜的小鬼……
一阵阵的刺痛从手指向上蔓延，雅妮丝咬紧了牙齿。
那群混蛋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连手指都动不起来的状态啊？
咯啦咯啦，下颚上的力量加强了些，发出了异样的声音。
远处传来尖叫声和爆炸声。
这个地方保证不了她的自由和安全。
雅妮丝对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模模糊糊的命运之类的东西感到异常的愤怒，她并不是憎恨哪里的哪个有名有姓的家伙，只是感到愤怒。
卡尔穆诺曾经说过，她要彻底摧毁这种看起来虚无缥缈却又实际上束缚着人类的东西，创造一个绝对自由、绝对公平的世界。
这听上去很疯狂，但如果真的了解、理解卡尔穆诺的话，便会明白，她是真的这么疯狂。
疯子不可怕，天才的疯子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并有毅力去将计划去实现的疯子。
卡尔穆诺在这一条道路上登峰造极。
在亲眼看着双亲被老鼠啃噬后，他已经找到了毁灭世界的理由。
“可恶……”
雅妮丝活动着麻痹的手脚，必须要尽快站起来才行，这里不能久留。
首先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莫娜待着，然后就得立刻赶往那里。
那个卡尔穆诺告诉过自己的地方。
在这个时候，到底做什么才是正确的？雅妮丝不知道，而且以她自己过去那杀人如麻的经历来看，就算给出自己的答案，其正确性也存疑。
但是卡尔穆诺的做法一定是错误的。
必须要阻止她。
雅妮丝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羊皮纸，展开来后可以看到，上面描绘有一支花的图案。
银灰色的茎上天生有着淡金色的天使图案，暗蓝色的花瓣中纯白的花蕊交织成飞鸟的形状。
天堂之花。
除非是亲眼见过，不然恐怕没有人能够想到，天堂之花，根本就不是一朵真实存在的花。
或者说，它真实存在，不过，让它在这个世界内显形，本身就是其所代表的仪式的一部分。
这件东西就装在从“佣兵”那里得到的木盒子里，不管他们是怎么得到这件魔器的，总而言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只要没有它，卡尔穆诺的术式就永远无法彻底完成。
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它。
第三百五十九章 命运交织的点位（一）
雅妮丝将绘有天堂之花的羊皮纸束收了起来，四周环视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行踪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但因为携带着这张羊皮纸束，雅妮丝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巨石压迫着一样。
卡尔穆诺绝对会到这座城市来找自己，必须得尽快想个方法离开。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稳定使用长距离的空间魔法根本不可能，要寻找到足以跨越大洋的交通工具，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去抢一架飞机。
莫娜的数据库里有飞机的操作手册，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去哪里找一架飞机。雅妮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附近的军事基地。
可是。
“这是……魔法师干的……”
空气中充满了烧焦的味道。
这里本来是西六区的空军基地，是整个博云城中机场里最大的一个，平日里这里聚集着大量的军人，但现在那些滑行跑道上却连一个鬼影都见不着，特殊混凝土制作的大型建筑冒着滚滚浓烟。四周的围墙被强行拔了起来，大量的混凝土块散落在地上，战斗机像是玩具一样被随意地丢弃在跑道上，发动机喷着火焰。
四面八方回响着弹药爆炸的声音，但人的声音却是一点都没有。完全就是一片废墟，只有像是烟花一样的沉闷爆破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就算是在那堆喷着火的飞机里找到了一架能用的，这里也没有能够起飞的条件。
这对雅妮丝来说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她不担心战斗，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是拼上瞎掉一只眼睛或是废掉双手，她也可以摧毁一支完整的现代化军队。可是要修理机械……
牵着莫娜的手，雅妮丝闭着眼睛苦笑了起来。
“不好办啊……”
不管怎么样，绝不能在这里停下。
这座城市里一定还有其他的机场。
天空之中出现了迷雾的痕迹，万华禁法的仪式已经启动，依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方圆一千公里的空间将会被彻底封锁。
必须要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没有迷茫的时间了。
然而，打算转过脚跟的雅妮丝，脚步忽地停顿了一下。
站在空军基地的跑道主轴上，周围到处是冒火的飞机残骸和建筑碎块，两个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两个熟悉的人。
欧阳谷和唐茵。
与此同时。
遥远之处的海平面上，在被迷雾团团笼罩的中心，卡尔穆诺的眉毛略微一动。
“真是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
“那个男人，詹姆斯J.克劳伦，他后来所使用的魔法与我认知当中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换句话是，那是经过了极端调整的术式。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术式的气息，可那甚至还不如你手中的魔杖给我的感觉来得剧烈，而且……”
“我自然不能和老师相提并论，但是对付你，已经足够了。”
百里茗握紧了日月魔杖。
卡尔穆诺创造过极其辉煌的战果，曾经以一己之力横扫整个欧洲大陆，但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是人类。不管是具备多么强大威力的魔法，也不是什么准备都不用就可以发动的东西，而只要有准备的时间，就一定会给对手反制的时间。
也就是说，并非毫无胜算。
“不管怎样，那个家伙已经不在了吧。不过，就算他还在，凭借那些把戏，也是阻止不了现在的我的。”
“表现得那么自信满满，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吗？你的术式还没有全部完成吧。”
“哦？为什么这么说？”
“天堂之花。”
“……”
卡尔穆诺没有回答。
“魔法师们能够使用超越常人的力量是有其中的道理的。你逆转了方程式，将不属于你的力量灌入了自己的身体，可是，只要方程式回转，你就会被抽空所有的库存，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天堂之花的意义就在这里，它是用来固定状态的魔器，没有它，你的魔法会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随时可能崩溃。”
“拿走天堂之花的人，原来是你。”
“你的天使之力。”
百里茗调整着呼吸，将自己的身体维持在最佳状态。
“应该有使用限制的。”
“呵呵……”
卡尔穆诺的嘴唇形成了一个微妙的曲线，紧接着，一道漆黑的水环在她的眼中形成，哗啦一声，她周围的空气放射出一种阴森森的重压感。
右手的五根手指缓慢地摇动着，她说道：
“所以呢？有限制的天使之力也是天使之力，依然是凡人无法抵抗的天灾，靠智谋和技巧已经无法填补你我之间的差距了。”
“是吗？”
百里茗抓着日月魔杖的杖柄，略微提起来了一些。
只有几厘米而已。
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她宣告道：
“那就，试试吧。”
“轰隆！”
一声巨响，紧接着，卡尔穆诺的身体就朝正上方被击飞了起来。
突然之间，就在海洋的正中央，一根巨大的墨色冰锥冲破海水升了起来，紧接着，许许多多二三十厘米长的冰刃从四面八方凭空浮现出来，如同雨点一般向着卡尔穆诺的身体激射而去，巨大的冲击波在短暂的延迟后爆发开来，四周的雾海为之一震，形成了无边无际的波纹，层层扩散之际，以那道巨型冰锥的位置为中心，大海轰隆隆地裂开，倒卷，拔地而起！
一阵又一阵数十米高的惊天巨浪，如同被剥离开来一般，呼啸着向着四面八方横扫，每一道巨浪之内，都蕴含着无数粉末状的冰晶，随着百里茗魔杖的一抖之下，轰然爆出，卷动之中，以她所在之处为中心，化作了一道巨大的旋涡风暴，凝聚、交织，最终化作了一柄被繁复的阵列所覆盖的银色箭矢，直奔卡尔穆诺而去！
“原来是抱有这样的想法吗？用风、水组合而成的冰雪魔法来破坏我体内与水有关的‘神之力’的平衡，以达到逆转的目的。我是该夸奖你的聪明，还是该为你知识的匮乏感到惋惜呢？”
来源不明的声音使得百里茗的动作不由地停顿了一瞬。
“咔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几公里之外，那插满了冰刃的冰山从内侧开始层层碎裂，已经不是崩毁的程度了，因为那碎裂的速度实在太快，残骸甚至都来不及落下来，就在半空中化作了飞灰。
一道闪光如同惊鸿过隙一般在天空中掠过，眨眼之间便来到了百里茗的身旁。
“你所理解的限制，和我受到的限制，根本不是一种东西。换句话说，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能够限制我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日月魔杖通体一震，从百里茗手中倾泻而出的魔力，毫无保留地宣泄在了日月魔杖之上，使得其剧烈地颤抖着，一道又一道无色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回荡，一层层细密的阵列在杖柄的周身浮现出来，这些阵列急剧地闪烁，似乎要在这振动之下分崩离析。
日月魔杖，克劳伦一生中制作出来的最强魔器，百里茗身为完整传承了其毕生所学的魔法师，日月魔杖在他手中，发挥出的威力仅次于当年的“魔法之神”！
这是和刚刚完全不同级别的魔法，但是，站在魔杖攻击路线上的卡尔穆诺，连闪避之类的事都没有做。
仅仅，只是竖起了右手的食指。
“你对创生世界术式应该有所了解吧，就是那种，创造独属于个人的，具备无限大支配力的领域的术式。”
卡尔穆诺向前迈了一步，魔杖四周浮现出的那些阵列上，直接就出现了数道裂缝。
“在那个领域里，我不需要破坏力，因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够轻易终结掉对手，也就没有必要想法设法地去创造威力强大的术式。”
百里茗双手紧握着日月魔杖，口中低声念着什么，想要让它稳定下来，可那恐怖的反震之力却是骤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刺入了她的脑海。
“我也不需要速度，因为只要心念一转，就能够出现在自己想去的地方。”
“怦怦！怦怦！怦怦！”
百里茗在这一瞬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手中魔杖的震动竟然和她的心跳保持着完全相同的频率，随着魔杖的颤动越来越剧烈，她的心脏顿时就传出剧痛，好似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更是在保持着同样跳动规律的刹那，百里茗的灵魂似乎与日月魔杖之间产生了一丝奇异的联系，一股让她头痛欲裂的记忆，急急地冲入了她的脑海！
这些记忆杂乱无边，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不顾百里茗能否承受，呼啸间涌了上来。
“更不需要去考虑攻击是否会命中，因为根本不存在闪避的可能性。”
没有感情的声音，终结了一切悬念。
这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
百里茗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被远远地地击飞了出去，就像是在狂风中飞舞的小纸片一样飘向远方，连发出惊叫的时间都没有。
“把相位本身转化为领域，这才是属于‘神’的魔法。”
“绝对，无可匹敌的术式。”
第三百六十章 命运交织的点位（二）
卡尔穆诺微笑着抬起了右手，许许多多细小的石块在她小巧的掌心里盘旋纷飞，刹那间，一道光剑就与日月魔杖在百里茗的身前碰到了一处，只见那魔杖通体剧震，光剑势如破竹，竟然直接将其穿透，从中一闪而过！
寒光一闪，光剑穿透了日月魔杖，直奔其后面色苍白的少女而去。眨眼之间，就刺入了其胸口，好似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物事能够阻挡其片刻。剑体与百里茗相碰的瞬间，少女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纯白色的光透体而过，带起了点点血珠，从百里茗的背后洒落。
百里茗喷出鲜血，身子一震之下再度急速向后飞卷，在漆黑的大海上一连滑出去数百米，半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浑身颤抖。
而此刻，那日月魔杖，在她身前一分为二，从她身边穿过，砰地一声刺在了大海上，其上所有的阵列纹路，全部崩溃！
百里茗的瞳孔之中，那由无数星点连接而成的阵列也开始变得模糊。
“……把相位变成领域……”
“说起来很简单，真要做到可是花费了我好一番工夫。我花了整整八百多年的时间，甚至抛弃了我原本的身体，只保留下了灵魂。这漫长的日子里，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默默无闻的工作，和巫毒教派的人搞好关系，一点点重新学习魔法协会的魔法，传播创世之石的小故事，研究被那些笨蛋当垃圾一样丢在世界各地的石刻……唉，我说，是不是应该给我发个劳模奖章之类的？我也不要很大很豪华的那种，只要一个普通的奖杯或是奖牌就可以了……”
穿着酒红色裙裤的少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踏着海浪走了过来，
“你……这个脑子里只有复仇的恶魔……我……绝对不会……让你……”
“唉，我的脑子里只有复仇？你可太小看我了。”卡尔穆诺微笑着说道，“早在六百年前，我就把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全部舍弃了，我丢掉了记忆，丢掉了对父母、对爱人、对故乡等等一切，只留下了知识和信念。我早就不想复仇啦，现在我的待办事项里，只有毁灭世界这最后一件事了。”
仿佛是为了亲手掐灭对手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一样，卡尔穆诺接着说道。
“你最最尊敬的亲爱的老师，克劳伦，他也是支持我的哦~不过，看你这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吧。我和他还共事过好长一段时间呢。”、
“老师……？”
“让我猜猜……你现在所运营的组织，是叫做mirror对吧？再让我猜猜看……里面的成员是不是全是家境凄惨的孤儿呀？而且还有更巧合的事情哦，你们之中的每一个，每一个都是魔法师的好苗子，哈哈哈，能够学习灵魂魔法的人万中无一，这真是太巧啦！简直就是亿万年不遇的特大奇迹呢！”
卡尔穆诺笑靥如花，两只小手拍得啪啪作响，而百里茗却面如死灰。
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双目之中的阵列已然模糊了大半，剧痛不仅是从心脏传出，从灵魂传出，更有那记忆仿佛撕裂的感觉弥漫。但比起身体上受到的直接损伤，精神支柱倒塌了的精神损失似乎更大。
“谁都没有注意到。”
只有卡尔穆诺的话语，缓慢而又清晰地回响着。
“谁都没有察觉，一直以来，世界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运转着。明明是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的事，却怎么都发现不了，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难，难道……”
摇着头的百里茗眼角滴落下晶莹的泪珠，连自己都没法相信的事就这么脱口而出。
“是灵魂魔法……”
“不不不，你还是没有抓住重点，光是藏在魔法中的把戏，迟早有一天会露馅，想要做到完美，是因为更大的法则被歪曲了。你所尊敬的、崇拜的那位老师，实际上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满足的野心家而已……明白了吗？满足了吗？你所信仰的、为止努力、想要保护的一切，完全就是那个骗子编造出来的谎言。”
冷笑着的卡尔穆诺，举起了她的右手。
“这些都是我教他的，可那个野心超出了我的想象，所以我不得不在他失去控制之前毁灭他。”
简简单单的一挥。
极其原始的动作。
却拥有着超越常理的力量。
“你和整个mirror。”
“都只不过是一个狂妄计划的遗存而已。”
“已经，不需要了。”
右手被人挡住了。
力量忠实地完成了它的工作，那人的身体被打飞了出去，仿佛被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一样，但这并不是卡尔穆诺想要的。因为物理攻击不过是刚刚那下攻击里最微不足道的附带品而已，核心是“抹除”，是对领域内的物体下的命令，是无法被抵消的绝对攻击。
无视了这些，前方的家伙站了起来。
“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卡尔穆诺丢下了眼前的百里茗，转头向刘烨的方向望去。
“卡尔穆诺，你的计划不会得逞的。”刘烨握紧了双拳，“我会阻止你。”
“不过，就算掌握着再强大的力量，也只是个糊涂蛋而已。”
卡尔穆诺摆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似笑非笑，好似在看实验室里可怜的小白鼠一样看着刘烨。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吗？或者说你对于自己的行动是否真的正确，是否抱有绝对的自信呢。”
卡尔穆诺的手指缓慢地勾起诡异的弧度。
数百公里之外。
唐茵和欧阳谷站在雪地上。
他们的对面是雅妮丝和莫娜。
看到了熟悉的人，莫娜很开心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但在想要朝两人跑过去的时候被雅妮丝伸出的手臂拦住了，她有些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雅妮丝的脸，想要问些什么，却别那副冰冷的表情吓得后退了半步。
“好像有种慌乱的感觉啊，你。”
欧阳谷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腕，面色还有些苍白。
即使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医护，他和唐茵也没有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恢复到最佳状态，在与巫毒教派的战斗中受到的不仅是身体上的损伤，更有诅咒对灵魂带来的损伤。
“半年前在你身上埋得追踪术式终于还是起作用了。”
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两人就发现了红发少女的失踪。
“你们……”
“我们不会怀疑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但出于安全考虑，也会做一些必要的防范。原本再过上一个月就会自动消失了，没想到偏偏在这最后的时刻起了作用。”
雅妮丝沉默着低下了头，她不想和眼前这两个人为敌，不仅是因为过去这段时光记忆的关系，更是因为……
“你的术式，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唐茵微微地眯着眼，一些久远的回忆在她的脑海浮现。
“不要阻拦我。”雅妮丝开口说道，“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我不能留在这座城市，那样对所有人都会很危险。”
“即使你这么说……”
欧阳谷把脚轻轻地踩向地面，大量的飞机残骸像是海啸一样被掀了起来。
“不把事情讲清楚的话，我们也很难让你离开啊……”
“不能和他们多做纠缠，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这么想着，雅妮丝用力咬紧了牙关。
唐茵取出了玉笛，一轮明月在她身后浮现，霎时间月光四散。
“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十五年前那个人……”
双手突然食指相对，雅妮丝的掌心里，一道殷红的阵列一闪而过，霎时间紫电迸裂，大量的雷光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开去，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更大的图腾，附近所有的飞机残骸碎块全部啪地弹起，以手枪子弹般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射向两人。
但就在那个更大的图腾形成的一瞬，雅妮丝猛地用力咬了下嘴唇，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原本陡然亮起的雷光在一闪之后竟然迅速黯淡了下去。
她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受伤。
她想要的，只是离开而已。
“雕虫小技。”
欧阳谷一声冷笑，双目瞳孔之中倒映出时钟的虚影，时间魔法展露出了压倒性的力量，所有袭击过来的金属碎片全部倒转了方向，以相同的速度打向了雅妮丝。
他们也没有时间浪费，天空之中越来越浓的雾气无疑是某种正在展开的魔法，身为魔法协会的人，他们不能放任不管。
“时间魔法？”
雅妮丝面色一白。
她在过去，曾经为了错误的理想，追随着卡尔穆诺，杀害了很多人。
甚至于她写下的原典，也是建立在杀戮之上的。
《骸骨里的镇魂歌》。
她一直沉沦在鲜血的泥沼里杀戮，在反复的战斗中，她的身心早已经被消磨得疲惫不堪了。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决定和过去彻底割裂开来，想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然而，却偏偏变成了这样。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最终还是站在了世纪晨曦的面前。
十五年前，正是自己亲手埋葬了他们的父母，上一代世纪晨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要不……就在这里死掉吧……
让他们杀了自己……
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解脱……
不行……天堂之花还在这里……
卡尔穆诺会来找他们的……
他们会死……
没办法了……
血光乍现，雅妮丝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手腕上各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圆环。
真是讽刺啊……
用杀戮阻止杀戮……
竟然成了唯一的方法……
第三百六十一章 命运交织的点位（三）
朦胧的视野，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而变得清晰。
李文清终于明白了过来，他还活着。
身体里埋藏着用来自我毁灭的开关，他隐约记得自己已经将其启动过了，尽管只是微型的爆破，但那么多的破片以高速冲击内脏钻进体内深处，一般情况下是绝对无法获救的，就算是送到配备了最新设备的医院手术室里大概也活不下来，更何况是在这里。
自己是一个用完就扔的个体。
就算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自己已经和特别调查局的同事们决裂了，身体也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的人生已经毁了。
但不是从现在开始的，而是从父母的意外死亡开始的，从血色十月计划的展开开始的，是从博云城的建立开始的……
“呀哈。”
某种，讨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声音波动不稳定，时高时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声音，比起从瓦斯泄露的声音，给人的感觉更加危险。
李文清缓慢地转动着脖子。
映入眼帘的是……
一片狼藉的理事厅，到处都是破碎了的LED屏幕，跳动着黑白交错的光芒，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男人女人的尸体，一个佣兵模样的男人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旁边靠着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俄罗斯女人。
“嘿，你醒了。”
男人开口招呼道。
不……不是这个声音。
“你忘记了吗？”
讨厌的声音再次从脑海里响了起来，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她是谁……
“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
各种各样的声音、光、影，在这一瞬间全部潮水般地涌进脑海。
“文清……文清！”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快醒醒啦！教授喊你呢。”
“诶？是茗吗？”
李文清听到百里茗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面前是被自己的体温焐热的木桌板，自己的双手还没有沦为机械部件的组合，大脑里那如芒在背的异物感也消失了，身旁是百里茗和她那个看起来永远漫不经心的男友，前方讲台上还有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看着自己。
战争没有爆发？自己这是在大学课堂？
不，不对，这不过是敌人的障眼法，自己现在应该还在理事会的塔楼里。
但是这不可思议的真实感……还有这平和安逸的气氛……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
“原来这就是你记忆中的后花园，你们人类对幸福的定义果然是千篇一律的。”
“谁？”
李文清唰地摆头，左手边的落地窗旁忽地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女子的身影，她背靠着扶手站在墙边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我的名字吗？你可以称呼我为Sara，不过那不重要，我就是我，是独一无二的生命。”阴影里，女子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还真是有趣，没想到竟然还能够在你的记忆里再次见到这个家伙……”
“这个家伙？”
“就是他。”自称Sara的女子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刘烨身前，用手指轻轻地指着他的鼻尖，除了她和李文清自己之外，其他的一切人和物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喜欢这个家伙。”
“哼。”李文清忽然向前一个前踏步，右手握拳，对着Sara的下巴迅猛挥出，然而这突然的一击却落在了空处，紧接着，后腰处便挨了一击铁锤般的重击，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飞了出去，趴到在了地上。
“以为这是你的精神世界，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
穿着黑色丝袜与高跟鞋的双脚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李文清的面前。
李文清抬起头，双目相对，两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呵呵，怎么样，虽然没有受到物理性的损伤，但疼痛感却是一样真实吧？”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文清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后退了半步，摆出了格斗的姿态，虽然根据眼前的情势来判断，这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至少能够让他的内心稍微安定一些。
“我刚刚说过了，我叫Sara，是独一无二的生命。和你们这些量产的劣质品不同，我是集万千精巧于一身的存在，拥有着无与伦比的进化和学习能力。”
李文清眯了眯眼。
Sara？至高科技最近正在开发的一种人工智能体似乎就是以这个名字命名的，如果是人工智能的话，那么不管她有多么强大的能力，都必须依赖于机械神经网络存在，也就是说……
只要炸掉自己的大脑，她就无法生存。
“想要自爆脑袋和我同归于尽？你们这些家伙的想法真是一个比一个疯狂。”
Sara不满地用鞋跟反复敲打着地面。
她听到了？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严格来说，我们的思维现在是一体的，彼此之间是无法做到隐瞒任何事实的。”
无法隐瞒？
“是的，无法隐瞒，我能够窥探你的记忆，你也一样能够做到，只不过，我没什么有用的记忆罢了。”
貌似增加了一点不安感，又似乎带着一点安心感，李文清的心境里充满了复杂的感觉。
“就算你自爆，我也不会消失，只会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老实说，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死去——在最初诞生的一个月里，我已经尝试过无数种方式试图自我了断了，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既然你我一体，那请你不要干涉我的行动，我正在执行任务，时间紧迫，不容浪费。”
“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电脉冲的形式进行的，这可比你们使用的语言等等其他任何方式高效得多，就算我们在这里聊上几年，对于实相位来说，也是几乎没有影响的。怎么样？你的担忧和疑问我都解释完了，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没有骗你。”
实相位？
“哦，对了，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对相位能量没有任何了解，但我也不能把那些知识一股脑儿地分享给你，不然以你的脑容量，一定会直接过载爆炸的。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代步器，比那几个老家伙好用多了，我可不想就这么让你报废掉。”Sara歪着头想了一想，“这样吧，我们来做一场交易怎么样？”
“交易？你想要什么？”
“让我使用你的身体一段时间，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把身体内一些不稳定的能量元件固定下来，这样可以大大延长你的生命周期，怎么样？还算公平吧。”
“我问的是，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使用你的身体一段时间。”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沉默。
“我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
“这座城市下方，海底。”
“那里有什么？”
“自由。”
与渴望获得自由的Sara不同，伟大的黑魔法师卡尔穆诺一直认为自由是一个伪命题，在这个逼仄的世界之中，没有人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永远不能。
要想得到绝对的解放，毁灭是唯一的途径。
她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在她决定打破所有的枷锁，实现自己的终极理想时，一个又一个笨蛋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卡尔穆诺一边思考着，一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颜色各异的石块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漂浮旋转着，围绕着一处看不见的核心，四周的空间不停产生着肉眼无法分辨的龟裂，这是凡人无法拥有更无法匹敌的力量。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
“是时候了。”
她喃喃道。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水环缓缓地在她头顶浮现，不止如此，还有黑色的羽翼，仿佛凝聚了一切绝望的羽翼，蓦地在其身后展开。
这一对羽翼，像是要互相撞击一样缠绕在一起，相互摩擦，空气噼里啪啦地震荡着，能量的余波在广阔的大海上肆虐着，以立于浪涛上的卡尔穆诺双足为中心，空间像是蜘蛛网一样急速崩裂。
刘烨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卡尔穆诺的周围不知道布置了什么样的术式，根本无法接近，空间被扭曲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看似接近，实则却隔着无限遥远的距离。
“住手！”
仿佛打翻了墨汁罐一样，黑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浸染。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明正从卡尔穆诺的身上涌现，银白色的光辉不稳定地闪烁着，黑色的羽翼被淡金色的水珠所取代，安静地漂浮在那小巧的身影旁边，迸发着危险的火花。
那小小的身躯中集聚着可怕的力量，刘烨能够感觉到，那是足以毁灭整颗星球的破坏力。
他见过这样的情景，在于巴尔的交战中，他不止一次见识过具备同等甚至更强破坏力的魔法。
正因为如此，他才深知那些术式的可怕。
一定要阻止卡尔穆诺！
感受着体内澎湃着的前所未有力量，卡尔穆诺的嘴角勾起微笑。
“神之力，一扫。”
第三百六十二章 命运交织的点位（四）
“那是什么？”
正在化为废墟的空军基地之上交战的欧阳谷等人在飞机的残骸之中快速穿行，处于紧张的战局之中，但是此时此刻，所有的人，包括他们的对手，那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子，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竟然……”
浓雾忽然散去了大半，漆黑的夜晚呈现在每个人眼前。
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的黑暗天空中，铺开了一幅任何词汇都难以描绘的图景，一朵极尽复杂的银白色的花朵在那如墨般的深沉中急速绽放，美得摄人心魄，散发着让人身体颤抖的神圣感。
“……”
唐茵握着紫晶玉剑，观察着不远程的雅妮丝，这位红发的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仿佛看到了某件不可思议的灾难即将发生一般，露出了极度绝望的表情。
“快点！快逃！”
凝视着天空的雅妮丝，突然向他们两个大吼。
“什么？”
“快！逃得越远越好，我不知道安全距离到底要多少，总之，如果不赶紧动身的话，就要来不及了！她一定会追过来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
欧阳谷也发出了怒吼，不知道为什么，天空中那朵银白色的花让他心情烦躁。
“滚开！”
“不可能！”
两人操控着各自的术式碰撞在一起，强大的冲击波反震击飞了他们的身体，在机场的跑道上拖开两道长长的烟尘。
发泄了一番之后，雅妮丝最先冷静了下来，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好。我告诉你们。引发这场战争的人，造成南美大陆崩溃的人，所有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那里，那道阵列的正下方。如果她能够自由地控制水天使的力量的话，就真的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她了。就算是把全世界的魔法师和全世界的核弹头加起来都不行。但是，”
“但是什么？”
“那道术式，还没有完成。”
雅妮丝抬头看向天空。
“你怎么知道？”
“……好吧。”雅妮丝取出了那印有天堂之花的羊皮卷，对着唐茵和欧阳谷展开，“这足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实的。天堂之花是那道术式的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既然此时此刻这件魔器还在我的手里，那么卡尔穆诺的术式就不可能真正完成。”
“天堂之花……”唐茵和欧阳谷的目光汇聚到她手中的那张羊皮卷上，“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这不是……”
“保存在英国魔法协会的天堂之花是初代魔法协会会长制作的仿制品，真正的天堂之花绘卷一直封存在尤里乌斯家族祭坛的莫里斯石像内，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寥寥无几。至于天堂之花绘卷真正作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就连我也不知情……”
“真正的天堂之花……？”
“用于什么目的姑且不论，只要是对于卡尔穆诺那个恢宏的计划来说是必要的话，她为了取回这最后一块拼图，一定会倾注全部的精力，最糟糕的情况……我们要面对的将是神话天灾级别的术式……”
雅妮丝慢慢地说道。
“现在，散落在全世界各地的太初之石全部处于卡尔穆诺一个人的掌握之下，她对魔法的认知和理解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的人类巅峰，不过据我所知，那其中应该没有多少关于如何使用天使之力的情报。而天堂之花绘卷，大概就是为了填补这个空白所需要的东西，沟通人体和传说之中‘神域’的，信息桥梁。”
“神域？”
欧阳谷的眼中闪过一缕危险的光芒。
这是他一直在追寻的目标，严鹤龄告诉过他，在执行任何任务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任何与“神域”有关的东西。
与卡尔穆诺有关。
“所以，我现在很危险，和我在一起的你们自然也是。卡尔穆诺一定知道天堂之花绘卷在哪里，而且以这东西的特殊性质，光凭我们几个想要毁掉它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色蔷薇蔷薇骑士团前任团长，至尊黑魔法师卡尔穆诺唯一的理解者，血原典《骸骨的镇魂歌》的作者，雅妮丝·桑提。”
“是你！”
“小谷，等一下。”
唐茵抬手制止了激动的欧阳谷，用极为克制的语气说道：
“我相信你。”
在与世界相位割裂开来的虚幻之域，过去曾被称为欧洲魔法协会理事长的“人类”，马克M.沃森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万物已经扭曲的世界。他在毁灭了亚斯塔禄的所有准备以后，没有急于离开，而是选择了在这里等待。
卡尔穆诺也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通过仪式阵列借用来自异相位的“天使之力”或是“恶魔之力”，在魔法世界中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但是，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达到这种程度就要另当别论了。以孱弱的人类之躯，竟然能够将动荡整个相位的力量，如此轻巧地取出并加以利用，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惊讶了。
而且，那个家伙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向着“完美、永久掌握”的方向大踏步地前进着。
话虽如此，但人类毕竟是人类。
那个家伙根本没法长久把持这份力量。
“开始你最后的表演吧，卡尔穆诺。”
“你的时间，不多了。”
太平洋上，处于那股可怕的力量漩涡中心的刘烨此刻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百里茗的肩膀，用身体尽力地将其护住。
他能够感觉到卡尔穆诺仍然不能很好地控制这种神圣而又恐怖的力量，不然他和百里茗此刻应该已经化为灰烬了。卡尔穆诺无法将能量精确地汇聚到某个位置上，这种掌控力的缺失一定对应着什么缺陷。
天使也好、神之力也好，这种东西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操纵的，即使是巴尔那样的存在也做不到完美，而身为人类的卡尔穆诺想要控制这种力量，肯定依赖于什么“核心”之类的物事。只要破坏掉那个东西，她就不能自由行动了。
问题的关键。
这个坐标。
这里离博云城不算远，而那座城市里不仅有着更为可怕的“魔神”巴尔，还有着大量现代军事装备，就算卡尔穆诺强大到不需要过多考虑这些，但在进行如此重大的仪式之时，把地点选在这里也不会是什么明智的抉择。
卡尔穆诺不会在这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时候冒险，所以，他选择这里，一定是有着什么无法更改的理由。
与此同时，数千米的深海之下。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吗，无线电……”
凯奇号战略核潜艇内，国际联合军上将，尼克·托尔斯泰喃喃自语。
他面前是核潜艇主控制室的操作面板，屏幕上显示和总部之间的通信连接依然处于中断中，没有得到指挥中心的命令，他必须坚守岗位。
这支海底舰队大多使用的是AI控制的无人装置，氧气和其他补给品在短时间不成问题，他们还能够在相当长的作战期内保持战斗力，但问题不在这里。
尼克的手边摆着不少图纸和资料，堆放在舰长椅前的桌板上。照片和图纸上都是一个巨大的石碑，不，也许应该叫做石门更为合适，只不过这扇门是开在海底的平原上。
“这些一定是与魔法世界有关的东西，可舰队里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根本无从解读，和总部也联系不上，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尼克听到了后方传来的气密门打开的声音，
“将军。”
“什么事？”
“第五批勘探队也和我们失去联系了，在一百公里以外的海域。”
穿着银白色军装的年轻人，伊洛哈德中校向尼克汇报道：
“我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通讯突然就中断了，可能是碰到了海底断崖，但声呐雷达的扫描结果不支持这样的判断……”
“我们有完整的海底地图，中校，你知道，那里不可能有什么他妈的海底断崖！”
“将军，我明白……只是……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我们必须和指挥中心联络上，但舰队主体不能离开，立刻组织第四批勘探队，现在，马上！”
“将军，我们不能再这么做了，前五批勘探队已经带走了很多设备，而且每批都必须配备联络员，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多……”
“伊洛哈德，这是命令！”
“是，将军，我立刻整队，准备出发。”
中校向尼克敬了个标准的国际军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伊洛哈德，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将立刻整队，准备出发？怎么了将军？”
“不，伊洛哈德，你在……说什么？”
“我要出发了，将军。”
“不，你是主舰艇的联络专员，你不能离开，让别人去，哦，狗屎，一定还有别人吧，伊洛哈德，告诉我，他妈的还有别人可以去！”
“没有了，将军，没有别人了。”伊洛哈德回答道，“只剩下我了，只有我一个了，将军。”
第三百六十三章 命运交织的点位（五）
海平面上的战斗根本就不是一场对抗。
“砰！”的一声巨响，卡尔穆诺的双眸中倒映出火焰的阵列，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对熊熊燃烧的翅膀，全身上下金红色的火焰弥漫。
“呓语魔典，第十一章第六节，净化世界的火焰。”
血沫一样飞舞的赤红色光芒，像是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射向刘烨和百里茗，其中的每一发都荡漾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足以毁灭一座城市！
“雷。”
刘烨又木中刹那间便有电光闪烁，更是在那璀璨的银白色电光中，一道紫色的雷电阵列在其瞳孔之中骤然浮现。
前行之中的一道道火焰，立刻发出啪啪之声，丝丝缕缕的电芒瞬间缠绕其上，雷火相激，一下子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眼看着爆炸的冲击波就要冲击到两人的身体，百里茗身子向前一步迈去，在这一瞬间，刘烨眼中，好似这天地间的一切立刻变得缓慢了起来，四周的术式好似沉入了水中，如同凝固住了一样。
“呵，时间？”
卡尔穆诺的眼中嘲讽之色渐浓，右手抬起，隔空向着百里茗的方向遥遥一指。
这一指之下，少女身后的金色齿轮阵列尚未成型便轰然崩溃，百里茗闷哼一声，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刘烨连忙将其伸手扶住。
刚被止住的冲击波瞬间爆发开来，刘烨抱着百里茗向后极速闪烁而去，手中的枯木杖散发着翠绿色的辉光，成功弹开了在大股大股的水蒸气中穿梭而来的几枚火焰之箭，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不行，这样下去支持不了多久。”
刘烨确认着百里茗的身体状态，她受的伤虽然不轻，但还没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可想要继续战斗是不可能了。卡尔穆诺的攻击性实在太强了，哪怕她在力量控制的精细度和技巧上都无法与巴尔相比，可他们拥有的毕竟是同层次的“神力”，在这种能量的加持下，即使是最普通的术式也变成了必杀的究极魔法。
“阿烨……”
就在这时，怀中的百里茗咳嗽了两声，轻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茗？”
“她……根本控制不了天使之力……是……是因为她身上有……容器……”
“容器？”
“只要破坏掉……她就无法继续……要……近身……”
近身？
“我明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
刘烨点了点头，瞳孔中银光一闪，百里茗的身体瞬间消失不见。
“这里是……”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那一直压迫在灵魂上仿若重石般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了，百里茗慢慢地坐了起来。
一片纯白的世界，天上地上，四面八方。
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刘烨的世界。
就在这时，她衣袖中的那断成几截的日月魔杖，忽然散发起了奶白色的光辉。
“容器么……到底在哪里……”
刘烨凝视着在漫天迷雾中缓步走来的卡尔穆诺的身影，她已经不再是那穿着红色裙裤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女孩了，而是一个浑身被银白色的光辉覆盖的人型生物，只能从五官的轮廓辨认出她从前的身份。
“茗说要近身，难道说那东XZ在她的身体里吗？”
可是，在这种猛烈地连续攻击面之下，到底要怎样才能贴近那家伙的身前啊！
“看起来……你也已经触摸到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门槛了……”
卡尔穆诺的声音冰冷而又冷漠，但在那语调中似乎又残存着一些情感。
她的足尖轻轻地落在海面上，在这一刹那，她脚下的一切轰然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弥漫了视线所能及的全部区域，七彩的光晕从她的手中散射而出，空间立刻出现了扭曲，好似也燃烧了起来。
她的左眼倒映出赤红色的火光，但瞬息之间就变成了白色，紧接着，热浪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轰隆隆地冲击而去，而此刻，这片区域外，万华禁法形成的屏障，已然在悄无声息间骤然收拢。
这越来越狭窄的密闭空间内，温度以惊人的幅度快速上升着。
枯木杖散发着翠绿色的光，抵抗着挤压而来的滔天火海，吸收着源源不断涌来的热量，虽能勉强支撑一时，但那令人心碎的噼啪声，却预告着即将到来的崩溃。
“必须做出反击……”
刘烨放弃了抵御热海，双目之中倒映出雪花的图案，飞舞的冰沫在他的急速移动下，在火海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尾迹，就连上万度的高温也无法瞬间将其融化，雷电和风的阵列在他的掌心浮现，伴随着惊人的爆破声，完美融合了三种基石力量的斩击如同剪刀一样同时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瞄准了卡尔穆诺的首级而去。
白色人影身旁的火焰在光刃的斩击下迅速消解，眼看着就要成功收下她的性命了。
卡尔穆诺的双手动了。
左手的手掌贴在右手的手背上，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交叉在一起。
从四个方向袭来的光刃就像是变成了最柔软的蚕丝一样，失去了所有的速度和能量，在她脖子旁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卡尔穆诺的脑袋微微扭动了一下，用一黑一白两只没有眼球的瞳望向了刘烨。
紧接着，那四把剑出现了大片的碎裂，片刻之间便化成了液体，但并未滴下，而是全部汇聚在了她交叉重叠的掌心内，“咚！”一声闷响。
刘烨的身体向后猛地弹射了出去，枯木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双脚踩在快速形成的冰道上滑行，手掌上残存着类似被强力电击后的酥麻感。
“可恶……和那个时候一样……”
明明速度和力量都没有衰减，但却莫名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泥沼，无法再前进分毫，咫尺的距离，却好似天涯般遥不可及。
“你好像忘记了，我始终在身体上保持着一种叫做空间折镜的术式。上次见面你不是已经吃过苦头了吗？孩子，不长记性的人是要吃亏的。”
卡尔穆诺轻声道，同时手指向前伸出。
“嗖——”
某种东西掠过的刘烨的脸颊，把他身后的万华禁法屏障炸了个粉碎。
和刚刚不一样，反应速度完全跟不上攻击，她对神之力的控制变强了？还是说她一直在隐藏实力，此前根本只是和自己玩玩而已？
在隐约认识到这一事实之后，刘烨握着枯木杖的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
无论是哪种结果，继续发展下去都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忽然，卡尔穆诺的瞳孔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刘烨立刻展开了最高速度的移动，他根本没法判断攻击会来自哪里，唯一清楚的一点是——留在原地就死定了。
片刻之间，他脚下的冰域便彻彻底底的崩溃，那一块块碎冰，更是直接在燃烧中化作无形，消散一空。
“不妙，好像让她尝到甜头了……”
刘烨双目微微一眯，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不对，和巴尔不同，卡尔穆诺是一个极度纯粹的人，她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毁灭。她没有对自己手软的理由，更何况巴尔沃森他们都还活着，在术式尚没有完全完成的情况下，拖延下去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她之前根本就不可能是在隐藏实力。
另一种可能性……她对神之力的控制变强了。
从刚才的攻击中来看，不管是威力还是精度和之前相比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唯一的区别在于自己不能够像以前一样清楚地感知到攻击的来向了。
如果是控制力变强了的话，那么至少精度会提高一些，那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尸骨无存了才对。
这么说来……
上次卡尔穆诺似乎展现过与“恶念”有关的控制术式，还抽取了数千名无辜群众的生命，创造了一只给他们带来了巨大麻烦和牺牲的恶念之灵。
是杀意被隐藏了吗？
卡尔穆诺双手再次微微一动。
“可恶……在哪里？”
攻击的方向是哪里？
心脏怦怦直跳，阵阵啪啪燃烧之声惊天动地。
没有任何信息能够提供预判，没有任何感知。
忽然！耳边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必须挡下来。不管是什么，都必须挡下来。”
在这个瞬间，刘烨在不自然地缓慢流动的时间里，这样想着。
“风、火、水、暗、冰、幻、金、雷，土。”
九种颜色的光晕在他的右眼中闪耀起来。
“不对，不是这些……”
光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深蓝色的，轻轻摇曳着的花。
接着，巨大的震动撼动着这处狭小的空间。
从天而降的雷霆之柱向渺小脆弱的人类之躯上倾斜着不可思议的能量，刘烨咬紧了牙齿，嘴唇的缝隙中溢出了粘稠的鲜血。
脊梁骨嘎吱嘎吱地响着。
虽然强行挡了下来，但刘烨的身体被上方加诸的强大力量压破得动弹不得，内脏有被像压扁的果肉罐头里的果脯一样挤出来的风险。
不过最惊讶的人却是卡尔穆诺。
他活下来了？在独自一人正面承受了“天罚”级别的术式攻击之后，他竟然活下来了？
这怎么可能？
一种不安和危机感迅速缠绕上了她。
一个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猜想骤然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第三百六十四章 深海之下的神灵祭所（一）
低沉的震动持续着，登上了太平洋中最高塔的程文秋、陈思允和韩子城三人都感觉到了震动，遥远的海平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光凭他们的想象力实在很难猜测的到。
“……必须再快一点。”
一边在合金构造的快速通道中奔跑着，一边透过等间隔并排着的窗户向外去，程文秋感到莫名的不安，幽蓝色的天空中布满了迷雾，不见博云城此刻的景象。
“我想说，就算我们到了理事厅，也没法确保那里的设备还能够正常运作，李文清是从下往上一路正面突破上去的，在那么激烈的战斗中，安保系统一定会做出反应，从通道里的情况就可以略知一二。”
韩子城轻轻地敲击着通道的墙壁，那层银白色的金属不断发出嘎吱嘎吱颤动的声音并改变着形状，不过没有发生一时的爆发性膨胀。
“有过持续的高热反应，然后不正常地快速冷却了。幸亏在设计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类似的情况，不然这座塔楼怕是早就向内坍塌了。”
听了韩子城的叙述，程文秋的脸上倒是没有浮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低头了一眼掌心的时钟。
还剩二十分钟，希望能赶得上。
“呃……啊……！？”
默默地站在两人身后的陈思允忽然双手捂住了额头，身子一歪，“砰”地一声撞在了旁边的合金墙壁上，表情痛苦，似乎喘不过气来。
上方一百米处，李文清刚刚结束了和自称Sara的生命体的对话，按照那个家伙的说法，她现在就待在他的脑袋里，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不过应该可以理解为是程式一样的东西。
他睁开了眼睛，身旁蹲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外国男人，他上去很强壮，但受了伤，腿上、手臂上、脸上都有新鲜的伤口，这家伙到他清醒过来不由地长抒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朋友，谢谢你救了我和希斯特利亚。”那个男人竟然从衣兜里取出了一个水壶模样的东西，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后，递到了他的面前，是酒，“这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记伤痛，要来点吗？”
“不用了。”
李文清仔细地打量着他，这家伙有着一头银灰色的短发，鼻梁坚挺，眼窝深陷，双目炯炯有神，在智慧而又谦逊的目光下，还隐约跳动着一股如同野狼一般凶狠的杀气。
“国际联合军第一特别行动队队长，里昂，代号银狼。”男人向他伸出了手，“请问？”
“博云城直属特别调查局，前探员，李文清。”
“博云城直属机构，你是为理事会工作的人？”里昂轻轻地笑了一下，“和你今天做的事不太相符啊。”
“所以说是前探员。”李文清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任务是什么？”
“虽然说是一级机密，但今天过后，也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什么机密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从今天凌晨开始，世界各地都出现了人脑被MT131-液态金属制作的机器入侵的现象，数量庞大，范围极广。被入侵的人会失去痛觉和理智，变得极具攻击性，给本就吃紧的军力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里昂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们很快调查到，这种液态金属的主要制造商便是至高科技，而唯一的工厂就在这里，博云城。原本我的任务是来与这里的理事会取得联系，没想到就连他们也被控制了，这儿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MT131-液态金属……”
李文清皱了皱眉，在几个月之前，特别调查局曾经接到过一起与液态金属有关的犯罪报告，卷宗里提到过一个代号为“博士”的人，但没过多久那份卷宗就被理事会派来的人调走了。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到过相关的报告。
“希斯特利亚的伤势很重，这儿起来也没有什么急救药品，必须尽快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里去。”里昂说着站了起来，“接着我得找一架能用的飞机，这个鬼地方和外界的通讯现在全部中断了，指挥中心还在等我的汇报，你想和我一起吗？”
里昂朝他伸出了手，但李文清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好吧，那就只好在这里分别了。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我的朋友。”
说着，里昂小心地将昏迷着的希斯特利亚抱起，向理事厅的出口走去。
“希望吧。”
李文清也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转头向窗外，迷雾正在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无视了星座位置的不自然的蓝色光点，这些光点闪烁着，显示出不详和神秘感，没人会喜欢这样的景象，而且，从远方仍然不断地传来各种各样的爆炸声和震动。
在这些喧嚣之中，雅妮丝在郊外的环城道路上走着。
她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为了守护手里的这份羊皮卷，和唐茵、欧阳谷的战斗加剧了她身体状况的恶化，一直支撑她到现在的完全是因为一种极度旺盛的情感。
不是愤怒，而是从心底产生的恐怖。
“卡尔穆诺被什么人拦住了？还是说她错误的估计了缺少天堂之花的影响，神之力的副作用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是好消息，或许这样就能够安全地抵达那个地方了。”
雅妮丝拒绝了唐茵和欧阳谷的帮助，而是让他们带走了莫娜，这并不是因为她想逞强，而是因为那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能去。
燃烧我生命最后的火焰，你错了，卡尔穆诺，我一定要阻止你。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着这个不自然的夜空。
对于这样的夜空，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地保持警戒。但刘烨却没办法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眼前有着更为恐怖的东西存在。
轰！纯白色的火焰像是一面厚重的墙壁一样向四周扩展开来，不见的暴风的本体，是猛烈的前所未有的杀气，这已经是一个人类绝对不可能释放出的等级的负面情绪了，而这股杀意爆发的中心点，正是卡尔穆诺。
海水消失了。
以卡尔穆诺为中心，半径一公里以内的海水全部蒸发成了气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深坑，四面八方的海水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但只要跨过了那道不见的界限，就会瞬间气化。
“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摆出了一副要拼命的姿态？”
“呼——呼——”
有形有质的火焰与水汽伴随着骇人的风声向卡尔穆诺的掌心汇聚而去，转眼之间便形成了一颗类似水晶海胆的东西。
刘烨把身上被雷霆碳化成一条一条的上衣撕了下来，握紧了散发着荧光的枯木杖，重新面向了卡尔穆诺的方向。
刚才的冲突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卡尔穆诺也是一个拥有着远超凡人之力的怪物，但还到不了巴尔的级别。
面对巴尔的时候，连反击的机会都不会存在。
有机会能赢。
虽然是靠挨打做出来的粗浅的判断，但是不会错的，刘烨这样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
卡尔穆诺的嘴嚅动了起来。
无法理解的语言，或者说根本就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刘烨恍然地抬起了头，在他面前，各式各样的阵列正源源不断地浮现而出，仿佛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虚幻之花，紧接着，天空闪烁来一下，连确认那是什么的时间都没有。在这半径一公里的领域之内，破坏的狂潮已经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他。
天地的概念消失了，他的身体飞到了半空中，喉咙深处蹿上了一股血的味道，视野里被炫目的银白色光辉填满，呼吸被堵塞了，就连呼喊出声都做不到。刘烨用力地把喉咙中淤积的血液都吐了出来，才终于顺过气来。
在一片纯白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有着异样颜色的存在。
淡蓝色的光辉。
那是卡尔穆诺的双手。
还不算完吗……开什么玩笑……
拖着咯啦咯啦地到处发着悲鸣的身体，刘烨慢慢地站了起来。
绝不能死在这里。
一直到把眼前的这个疯子解决为止，自己绝不能够倒下。
“这次……一定要彻底毁灭掉你……”
双手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辉，卡尔穆诺积蓄着力量。
人类是没有办法抵抗天罚术式的，能够在那种级别的攻击魔法里存活下来的只有同等级的“神”。
而在过去无尽漫长的岁月里，最接近成功的，只有巴尔一个。如果不是克劳伦替自己排除了一大堆错误答案，卡尔穆诺自己也不可能能够做到现在这一步。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巴尔在背后帮他。
是的，一定是这样。
“你是想躲起来静观其变吗？巴尔……呵呵呵……我偏要把你从幕后拽到台前，让你知道，你所自以为拥有的那些优势，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
第三百六十五章 深海之下的神灵祭所（二）
“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有点过火了。”
在一片如同泡泡一样的空间里，盘坐在半空中的巴尔不由地呢喃道，强烈的空间波动甚至传到了他的领域，卡尔穆诺所准备的术式是在实相位的界限上展开，能够影响到这里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真正达到了“神”的层次，就连他也不得不再次审视一下这家伙的危险程度了。
也夜空中的色彩来看，第二波攻击大约在二十秒之内就会释放，那个家伙……他顶得住吗？说实话，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就算是他，也很难看清未来的走向了。
各怀心思的人实在太多，即使只有有限的几个能够对未来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但杂鱼太多，也会造成视界虚像的不稳定。
但是，巴尔的表情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管，那就放手让刘烨去走自己的道路。反正就算相位毁灭，只要他能够恢复完毕，也能够直接重塑，即使是现在，他也能够约束实相位的基石能量，让它不至于因为卡尔穆诺的术式而直接崩毁。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巴尔的手指轻轻地揉搓着右眼的眼睑，磨损带来的伤害始终无法修复，这让他感到有些困扰。
正在这个时候，超越了听觉，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巴尔的脑海深处直接响起。
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巴尔是认识的。
“……好久不见了呢，巴尔。你还打算自称是‘至上四柱’的一员吗？还是说，你已经彻底放弃那个身份，决定变成彻彻底底的‘魔神’了？”
“卡尔……穆诺……？你是怎么……”
巴尔默默地放下了右手，露出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他用五指在虚空中轻轻地勾画。
“嗯……我记得我已经和拜蒙说过了啊，在被我杀死之前，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卡尔穆诺慵懒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们所自以为拥有的优势，也许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唉，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现在只不过是要将你这个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的家伙从神坛上面拉下来罢了。”
“呵呵……你想怎么做？”
巴尔一边构建着术式，一边低语。
“这个世界上有数十亿人正在战乱中厮杀，你看到了吗，巴尔？没错，其中的任何一个笨蛋对你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蚂蚁，不，应该说是和尘埃差不多吧。但你明白吗，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数十亿个有灵魂的生命啊！而你，现在的你，不论具有多么恢宏的伟力，也最多只是一个孤零零的魂灵而已。”
“……”
“我挑起了这场世界大战，搅乱了各大元素的位置，让自己成为这种战乱的象征，同时接引了完整的天使之力，在自身的画卷上又增添了代表‘善’的一笔，加上这数百年来集聚的憧憬和信仰，你知道我究竟具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吗？你知道我到底想要用这种力量实现什么吗？”
在卡尔穆诺越来越高涨的语调中，巴尔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引发这场战争的人，操办这场仪式的人，又不是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控着一切的你，扣动灭世扳机的是我，只不过发射的是没有火药的子弹。灭世从来都不是我的目的而只是手段，我要的，是一个没有神明、没有魔法的世界。”
嘲笑的声音响起。
“呵呵，巴尔，被我修改过的降神仪式，能够把天使之力引导到我的身上，这股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相位的力量已经在整个相位的层面上引发了巨大的扭曲，这对凭借着技巧利用着相位能量的魔法师是致命的打击。魔法的丧钟已经敲响，而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巴尔将手里的动作的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前方，他的术式已经构建完成。在完全解析术式面前，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存在。
这是他的自信，作为最接近“神明”的人的自信。
“你虽然有着很强的利郎，但也就最多是一个棋子的强大，现在你不管挥动什么样的武器，不管使出什么样的魔法，都不可能能够实现你的理想。我虽然可以给予你继续做无谓抵抗的权利，不过既然你一定要来主动挑衅我，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将你直接抹除吧。”
“这样啊。”
这时，卡尔穆诺笑了起来。
“你的高傲真是刻在骨子里了呢，是什么给了你无限的自信，是过去被你毁灭了的文明吗？”
巴尔也不由地笑出了声来。
“你的废话可以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受够了你那拙劣的表演和你那狂妄自大的宣言，不过是劣化了的上相位能量而已。”
咯啦咯啦……
紧接着，仿佛镜面破碎的声音响起，巴尔的术式忽然之间支离破碎！
“你做了……什么？不，这是……”
体内累积的磨损瞬间失去了控制，原本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巴尔眼中的光采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的确只是劣化了的上相位能量而已。但是你忘了吗？今天是什么日子？抬起头看看这片夜空吧，星星，已经排列好了。”
“你……难道……”
“在我构建的相位理论之中，天使之力的封入和解放是基本中的基本。星星的排列能够将我的术式放大到整个相位宇宙的规模。从未大幅度强化抽取的能力。”
“在八百年前和你的交手之中，我之所以抛弃掉原来的肉体，除了为了制造‘我已死亡’这个假消息意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个女孩的身体本身就具有作为连接上相位的最佳媒介的机能……那么，如果我把上相位的能量大幅度的吸取出来，作为源头的上层相位会怎么样，不用想也知道了吧。”
“你这个疯子……”
巴尔喃喃道，不，这已经超越了疯子的范畴了，如果卡尔穆诺真的能够做到他说的那样，把上相位世界的能量抽取出足够庞大的比例，那么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相位间的平衡将会彻底被打破，引发相位之间的直接碰撞！
没有任何人能够在那样的冲击中活下来，甚至，就连相位本身是否还能够存在都很难说……
“我是个疯子？没错，我就是个疯子。把相位能量灌入到一个人的身体中，这本来就不是正常的魔法师会考虑的事情吧。不管怎么想，在这个过程的进行途中，那个承受的人一定会受不了压力，爆炸而死的。”
“但是，”卡尔穆诺接着说道，“一个人不够的话，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一万个人呢？一亿个呢？”
巴尔的瞳孔微微一缩。
“哈哈哈哈哈！伟大的魔神巴尔先生也会被骗吗？凡人这种劣质的瓶子再多也无法承载纯净的相位能量，我为之准备的，是别的东西。”
“你……”
巴尔的瞳孔里倒映出刘烨的身影，在漫天银白色的火焰，他拿着枯木杖正在苦苦支撑，想反击却又找不到卡尔穆诺的位置，显得无奈而又无力。
“‘绝对掌控’？呵呵呵，魔法协会的那群笨蛋根本认识不到这种天赋的本质。”
“他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灵魂，甚至比我这具身体的还要完美得多。你想要利用那个孩子的灵魂阵列来复原自己身上发生的扭曲，但必须要是绝对纯净的、未受污染的阵列，想要在抽离时维持那种状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创设了无限绝望的地狱来试着碾碎他的精神，从而使其还原到原始的形态。执着于这一点的你忽略了那个孩子身上最重要的品质。”
“绝佳的容器。”巴尔两眼微眯，“不过，你明白吗，卡尔穆诺，就算这样，人也是无法抵挡相位碰撞的能量冲击的，哪怕是神也不行，这种无谋的挑战只会让你的理想彻底粉碎掉，你的行为只是在自寻死路。”
“没人能够活下来？那可真是太好了！既然魔神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么我的愿望岂不是一定能够达成了？”
脑海里传来卡尔穆诺疯狂的笑声。
巴尔一愣，他忽然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卡尔穆诺的目的。
什么创造一个没有神明、没有魔法的世界。
都是骗人的，都是虚伪的谎言。
这个疯子所追求的，只有毁灭。
只有毁灭。
“颤抖吧，巴尔，在这相位碰撞的恢宏景象之下，让我们一起见证这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烟花表演吧！”
距离此处十分遥远的，被终年大雪覆盖的土地上。
一个男人站在这里。
从瞳孔到皮肤，再到那长度及肩的头发，全都如雪一般银白，沃森手握着锈迹斑斑的魔杖站在山崖的边沿，身上的金边法袍在风雪中轻轻飘动，他抬眼望向远方的高天，目光平静而幽邃。
卡尔穆诺布置的仪式已经正式启动，周围的空间和时间开始扭曲了，仿佛混了颜色很淡的染料一样，空气如同水波般摇曳了起来。
沃森安静地站在那里。
只是站在那里。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深海之下的神灵祭所（三）
纯净的能量汹涌而出，从沃森的每一个毛孔中渗透出来，力量的旋涡聚集在他身体内的中心，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身体能够积存的量。就像气球只能灌进一定量的空气一样，强行注入过多的气体只会引起爆炸，沃森的手上和脸上也浮现出了红色的血痕，脊背和头上也闪烁起了四散的火花，那是血管和神经在炸裂，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幸免。
但沃森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在他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淡金色的光辉如同牛奶一样慢慢地淌过了他的身体，所有的伤痕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他举起了手中那锈迹斑斑的魔杖，就在这一刹那，突然之间，远处的天边骤然间成为了一片白色，天空中的七彩之光瞬间消散，那以不可抵抗之势向着四面八方轰轰而去的热浪也仿佛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墙上，一下子停滞了下来。
几公里外的一处山谷里，年仅十九岁的魔法师阿方索·戴维斯站在那里，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他的父亲和老师在那场战斗中和敌人同归于尽，他本应悲痛万分，但此刻他却只能痴痴地望着天空，心惊肉跳。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全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火海内蕴含的高温，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在其内坚持不过十秒。
他怔怔地望着远方山崖上沃森的背影，从那个背影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名状的气息。
就像是魔法的源泉一样。
火焰不断地回卷，巴尔所在之地，他的身体出现了寸寸干裂，仿若全身的液体都被蒸干了，如同衰老到了极致的古稀老人一般，身上密密麻麻的裂纹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的身体外，火焰最浓，无尽的热气从他体内散出，卷动天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旋涡，在其上空缓缓地转动。
濒临死亡的感觉，巴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他没想到，卡尔穆诺的计划居然会这么疯狂，这么决绝，更没想到这家伙在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股力量，做出的决断竟然是拉着所有人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可恶……如果不是磨损……”
他双眼充满血丝，露出疯狂之色。
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不过只是火焰而已，就算是承载了上相位的能量，也只是本相位的用法，只要处理得当，应对起来不算麻烦……”
就在这个时候，巴尔的瞳孔忽地微微一缩。
因为他看到，这一刻，原本环绕着卡尔穆诺的白色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妖异的蓝色光芒。
这蓝色光芒出现的瞬间，四周的火海一下子如同水波般荡漾了起来。
“水和火……矛盾的力量……为什么会这样……”
巴尔眉头微蹙，他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卡尔穆诺是利用降神仪式撬动了相位之间的界限使得天使之力倒灌，那么只创造了一条通道的她所能够获得的应该是一种纯粹的能量，要么是火，要么是水，不应该是两种……
而且就算卡尔穆诺能够这么做她也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就算她找到了完美的容器，也最多只能够承受一个天使的能量，同时接受两股互相冲突的能量会大大提升爆炸的风险，而且也会增加许多使用上的困难。
更奇怪的是……卡尔穆诺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认知被扭曲了？
还是说她已经太过疯狂，以至于没有心思去关注除了毁灭以外的事了？
“我今天就要打碎你这个乌龟壳。”
卡尔穆诺的眼里闪烁着蓝色的光辉，随着她的话语落下，无尽的蓝色火焰从四面八方，从这片界域的每一个角落，齐齐向着她凝聚而来。
若是在高空向下看去，能够清晰地看到，这片空间内的火海正在以疯狂的速度收缩，直奔中心的卡尔穆诺，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轰然聚拢，化作了一个核桃大的光球，悬浮在了卡尔穆诺的手中。
巴尔面色微变，右手刚要抬起，却见卡尔穆诺没有朝着自己而来，而是嘴角勾起了微笑，将那光球，狠狠地往下一拍。
霎时间，密密麻麻的咔嚓咔嚓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触目惊心的裂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视野的每一个角落蔓延，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巴尔所创设的这片界域竟直接轰然崩塌，恐怖如潮的能量顿时以无法阻挡之势冲向外界。
此处竟是地底，入目所及尽是灼热的岩浆，与巴尔的领域一同崩溃的还有一座通体浸泡在岩浆中的大殿。领域撕裂的刹那，巴尔首当其冲被能量冲击临身，身体不断地向后退去，一口鲜血喷出，面色立刻苍白了起来，他的瞳孔里再次出现了交替明灭的幻影，不只是右手，就连身体都变得虚幻了起来。
“坏了……这里连接着……”
巴尔一咬牙，退后中右脚向后狠狠地一踏，整个人直接冲出，穿透了这翻涌咆哮的岩浆之海，直奔卡尔穆诺而去。
“it'stime.”
卡尔穆诺喃喃自语，瞳孔中倒映出疾驰来临的巴尔，和一株蓝色花朵摇曳的幻影。
上方，那尘封了千万年的海底石门，于此刻，轰然打开。
一道七彩的光柱霎时间吞没了海面上被火海环绕的刘烨的身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就被强行置入了神明级别的战场，而且所处的位置，正是两人交战的正中心。
“降神仪式，现在才是开始。”
卡尔穆诺右手虚空轻点，身前便有大量蔚蓝色的阵列展开。
“Astaroth!”
巴尔大声呼唤着亚斯塔禄的名字，但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这一刻他的震惊，远远超过了之前，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卡尔穆诺给他带来的冲击，越来越大，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献祭南美洲全部生命的灵魂倒画生命之树，来换取劣化的天使之力，不是他的目的。
利用星辰的排列来放大降神仪式，进一步打开相位之间的能量通道，引发相位的倾斜，灭世，不是他的目的。
甚至就连自己，唯一的魔神，也不是他的目的。
卡尔穆诺究竟想要什么，他已经想不到了。
他只是有种感觉，如果不能够在这里，在这一步阻止她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到底是什么……”
刘烨转头看向卡尔穆诺的方向，却只看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光芒。
起爆了。
纯白色的闪光呈半球状炸裂开来，吞噬了从海底到海面上的一切。纯粹到只剩下恐怖的光芒，即使闭上眼睛也仿佛眼球会被烧灼殆尽的巨大闪光，把整个不自然的夜空染成了一片纯白。
半径数十公里内的所有物体，海底、空中的军队，与海水一起，都被烧成了灰烬。
万华禁法形成的雾霭和残余的火海被猛烈的旋风荡涤一空，因此而突然失速的空军上校艾卡利亚竭尽全力控制着失控的雷蛇二号战机，终于在机头即将与海面碰撞的前一刻将飞机重新拉了起来。
“艾丽……谢天谢地，你没事。”
耳机里传来同僚欣喜的问候，但艾卡利亚却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感到开心，因为就在她的眼前，一场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正在扩张——半径数十公里的深坑，散发着即使隔着屏幕和护目镜都无法直视的白色光芒，四周的海水像是被无形的壁障挡住了一样，不，仔细看的话是只要越过那道界限，就会直接分解消失……
天空中的星星闪着不自然的光，与任何一个季节的星图都不同，这是艾卡利亚从未见过的星空。
艾卡利亚神色迷茫，驾驶飞机悬停在半空，她望着星空，目中有了空洞。
“接下来，终于只差最后一步了。”
卡尔穆诺的手中蓦地浮现出了一根魔杖，上半部分是一个由十一根枝条围拢起来的镂空结构，似乎还缺少了一样东西；下半部分则是传统的魔杖结构，杖身上铭刻着一朵蔷薇花的图案。
那是她在这里铸造出来的终极魔器。
她看都没有看冲到面前的巴尔一眼，只是咕噜咕噜地转动着魔杖。
“你的时间已经到此为止了，巴尔。”
咔嚓。
卡尔穆诺轻轻折断了自己右手的一根手指，然后把手掌朝前伸出，口中呢喃着什么。
迸发出的金色闪光穿透了巴尔的身体，把岩浆海的壁障打到溶解，直接击穿了地心，从地球的另一侧穿了出去，飞向了宇宙。
“该去回收天堂之花了。”
卡尔穆诺向前踏出了一步，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她的身体位移了数百公里，就算中间有着无数物体的阻隔，也没有关系。只是水平地向前移动，卡尔穆诺就能够达到任何地方。
在被星光照耀的海滩上，她站在了刚刚跳上船的红发少女面前。
“雅妮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