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深海之下的神灵祭所（四）
“你想到哪里去呢？”卡尔穆诺站在雅妮丝的面前，一边摆弄着手里未完成的魔器，“多亏了你，我才不得不早早地现身与沃森和巴尔打交道，这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不过，念在过去的交集上，我是不打算追究太多了，所以现在，差不多该把那个东西交出来了吧。”
“卡尔穆诺……”
雅妮丝弓着身子向后退了半步，双手撑开，指间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你以为会那么简单地顺利进行下去吗？黑色蔷薇已经不在了，已经没有任何支持你的人存在了，而且你身上的天使之力也在刚刚的术式中消耗殆尽了吧？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但却不是朝着你想要的方向……”
“雅妮丝，你还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替我担心。但是，你是不是应该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呢？”卡尔穆诺微笑着望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只正在狮子口中竭尽全力挣扎的兔子，“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要强行使用魔法的话，那种痛苦，恐怕比在最寒冷的冬天里被人用刀在皮肤上划开一道道口子然后丢进冰湖里还要难以承受吧？你真的能承受得了吗？”
“……我做不做得到，不需要你担心。”雅妮丝的脚下绽放出血色莲华，“想要从我这里拿到天堂之花，除非你先杀了我！”
“呵。”卡尔穆诺轻轻地笑了一下，紧接着，空气当中划过一道银色的闪光，伴随着一声“嗡”的轻响，就像是气泡破裂了一般的音色，雅妮丝的术式轰然间尽数崩溃。刚向前跨出了一步，红色头发的少女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腕脚踝处雪白的肌肤啪嗒一声裂开了触目惊心的伤口，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
“为什么非要这么执迷不悟呢？同样是走向死亡，难道带着无穷无尽的痛苦比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要更吸引人吗？”卡尔穆诺说着，抬头看向天空，“天空已经变成了我希望的模样，一切都在按着我期望的道路发展，你还在那里说什么天平倾斜的事，不觉得很愚蠢吗？”
躺在沙滩上，奄奄一息的雅妮丝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片不自然的夜空，伤痕累累的她目光有些迷离，明明卡尔穆诺使用的已经不是纯净神圣的天使之力，而是和她同质的魔力，但却还是完全无法抵挡，是现在的自己太弱了吗，还是……
“在我成功将宇宙摆成我所需要的样式之后，天使之力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后面的那些不过是些附赠品而已。说穿了，我想要的不过是个足够大的仪式场罢了，不属于我的力量用起来总是有所桎梏，还是自己的魔力使用起来最为顺手。”卡尔穆诺走到雅妮丝身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端着她的下巴，“这么久以来让你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收集太初之石，为的不仅仅是这些石刻上的知识，更重要的是留下痕迹。”
“痕迹……”
看到卡尔穆诺的瞳孔里映射出自己苍白的容颜，雅妮丝的目光忽地有些涣散，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还只是个流浪在巴黎街头的无家可归的孩子，在瓢泼大雨里蹲在垃圾桶边瑟瑟发抖的时候，卡尔穆诺也是这样，端着她的下巴，安静地注视着她，嘴角挂着微笑。
“以这颗星球作为术式的原点，向整个相位的方向延伸，做到这一切的首要条件就是把我们脚下的这个东西牢牢地控制住，然后把它摆在相位的正中心。”卡尔穆诺继续说着，“你懂我的理想吗？雅妮丝。”
“什……什么……？你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仰着脖子，鲜血堵着喉咙，雅妮丝说起话来十分艰难。
“唉……”就像是真的十分失望又失落一般，卡尔穆诺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然后她站了起来，仰起头看着群星璀璨的夜空，“这些东西都只是手段而已，不是我的目的。天使之力也好，世界大战也好，包括我手中这用以进行下一步仪式的魔器，所有的这些都不过是准备工作而已。第一阶段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不过，还有一件东西要收回来。”
卡尔穆诺的目光飘向城中心，瞳孔中映出这片街区的倒影，只见那片倒影急速地旋转、收缩、变换，最后呈现出一个坐在窗边仰望星空的少女的身影。
在失去了记忆的慕诗岚的视角里，她能感觉到这片星空很奇怪，但也仅仅局限于此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在慕诗岚的眼里，奇怪颜色的星星们构成了复杂的图景，仿若面纱般交错重叠的阵列在夜空中扩展开来，这是大自然绝对不会出现的景色。其中详细的意味，不是一个遗忘了魔法的女孩所能解析的，但是在她生命深处的某个部分，却在向她的意识传导着模糊的理解。
她试着去思考，但是，卡尔穆诺不打算给她这个时间了。
“啪嗒”一声，慕诗岚手中握着的吊坠掉在了病房的地上。
守在门口的欧阳谷和唐茵回头一看，窗户大开着，凉飕飕地风扎着皮肤，就像是刀子一样，释放着压倒性的重压感。
但是……空无一人。
慕诗岚不见了。
海底祭场，刘烨抱着巴尔的身体，站在一根晃荡在岩浆海上方的铁链上，黑发少年的容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的身体里似乎涌动着某种无法名状的能量，胸口触目惊心的伤口里没有流出鲜血，而是散落出一阵又一阵的银白色光点。
和神色凝重的刘烨不同，面色苍白的巴尔依旧是一副扑克脸，只是轻轻地歪着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结束了……”
“巴尔……”刘烨皱紧了眉头。
“我已经无法预测卡尔穆诺的行动了……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祝你好运了……”巴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在那三个人的纷争中……我不知道你能创造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三个人？巴尔，你的意思是……”
巴尔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化作了漫天光雨，洒落在这片岩浆海里，而卡尔穆诺的身影则恰到好处地再次出现在了刘烨的视野里，除此之外，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女。
“诗岚！”
刘烨忍不住喊了出来，但不远处的慕诗岚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安静地半低着头，双目无神地望着下方滚烫的熔岩，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看来告别刚刚结束呢，真好，这样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卡尔穆诺轻轻摇晃着那形制奇特的手杖，只见那手杖的上半部分，被十一跟细细的木线缠绕的，刚刚还是空处的地方，此刻已经悬浮着一朵缓缓旋转的幽蓝色花朵。
“我回来了。”她咧嘴微笑着伸开双臂，像是再走红毯般凌空走来，“那么，你该怎么办呢？是直接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还是努把力再变成我的器皿呢？”
“闭，嘴……”刘烨不顾伤势，身体歪斜着站了起来，尽管在摇晃不已的锁链上，看起来连保持平衡都很费力，但是他的目光依然锐利，“卡尔穆诺，你这混蛋！你对她做了什么？！”
“哦？她吗……”满不在乎地向后瞥了一眼，接着卡尔穆诺挑衅似的盯着他，舔了舔殷红的唇，“你想知道？那么，变得和她一样就好啦。”
“你在做梦……”刘烨的手中浮现出枯木杖翠绿色的光影。
“呵呵。”
伴随着卡尔穆诺的一声轻笑，她魔杖上的花朵爆出一道闪光。
声音消失了，刘烨的右手上传来了猛烈的冲击，恐怖的能量和高温不可阻挡地顺着手臂传来。
尖锐的耳鸣响起，盖过了岩浆海的怒吼，咆哮的赤红色液体吞没了断成两截的翠绿色魔杖。
“我可不是巴尔那种会被自我束缚的家伙，死了的你对我来说一样有用，只是活着的话要更好一些。”卡尔穆诺微笑着向前迈步，踏着虚幻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岩浆海的中央，慕诗岚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前方那处被锁链吊在半空中的宫殿就像是魔方一样化作一个个大小均匀的方框，骤然开始了排列组合，在短短的几秒内拼合成了一个全新的浮空祭坛。
这祭坛和刘烨在柯伦古城看到的那处石祭坛有颇多相似之处，但不同的是，在这祭坛的四周，雕刻着许多颜色各异的复杂阵列。细细一数的话，总共有着二十五个不同的阵列。
“这是什么……”
“啪。”
卡尔穆诺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了祭坛的中央，将手中的魔杖轻轻抵在了祭坛上。
时间到了。
由她所策划的一切，终于要正式启动了。
过去的八百多年了，她通过控制黑色蔷薇，从全世界将必要的零件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冒着被污染的风险，从太初之石中摄取与魔法之源有关的知识，甚至不惜诅咒自身来获取天使之力的倒灌。克劳伦的背叛差点让她的全部努力功归一篑，但最后的赢家，果然还是她。
“那么，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卡尔穆诺张开双臂，高声呼喊道，“毁灭的风暴，将这陈旧的一切全部吹散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 深海之下的神灵祭所（五）
“哥哥，哥哥！”
还停留在太平洋上的松下熏紧张地看着自己浑身缭绕着黑雾的哥哥，原本他们应该已经快要达到位于家族的空间界内了，但走到半路的时候玄一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黑着个脸全速往回赶，而且眼睛里布满了黑色的血丝，看上去极为恐怖。
“别跟着我！”
松下玄一，不，应该称呼他为阿加雷斯，此刻他的内心深处盘旋着名为恐惧的乌鸦，和巴尔的连接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变得摇摇欲坠，而亚斯塔禄更是与自己失去了联系。他的身体是由巴尔的术式捏合而成的“人偶”，如今没有了巴尔作为力量源泉提供的调和，正在逐渐失去平衡，出现了崩坏的征兆。
他不知道具体能支撑多久，如果被松下熏发现他的身份就糟糕了，所以必须尽快回去找巴尔，凭借着灵魂中仅存的联结，他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开始疾行。
“你到底要去哪儿？！家族里的长辈们还在等着我们，战火已经烧到了本土，我们要和他们一起面对！”
另一方面，熏虽然觉得兄长的表现很奇怪，而且态度凶恶得吓人，但由于之前在怨灵谷的经历，也还没有到怀疑他身份的地步。只是终于忍不住一路上的沉默，抢先一步，拦在了玄一的面前，想要问个清楚。
“熏，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家族里，就交给你了。”
阿加雷斯说着微微地偏过头，不让松下熏看到自己眼里不停明灭的幻影。
“哥哥……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们是兄妹啊！”
“熏……不要再说了。这次不一样，情况特殊。”
就在两人纠缠的当口，阿加雷斯的灵魂忽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思议的颤动。
“这是……万华禁法……？”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阴沉的海面，在漆黑的大海上忽然升起了灰蒙蒙的浓雾，即使以他的能力都只能看清一公里以内的物象。
万华禁法的封印范围越大，消耗的魔力就越是恐怖，而从眼前的景象来看，根本就无法判断这次的封印覆盖了多么广阔的空间，能够做到这样手笔的在阿加雷斯的认知中只有卡尔穆诺一人，她想要做什么？
对于巴尔和卡尔穆诺之间的计划，阿加雷斯知之甚少，但他本能地感觉不妙。突然大范围的究极封禁魔法出现和巴尔与自己的联结中断恐怕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卡尔穆诺无论是想要如何行动，行动的目标都大概率是巴尔本人。
“必须……尽快赶到中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加雷斯立刻展开了最高速度的移动。
松下熏没有办法，只得跟了上去，但玄一的速度太快太快，即使她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这并不是唯一一处正在争分夺秒的地方，在博云城，将陈思允交给韩子城照顾的程文秋，终于登上了塔楼的最顶层，来到了理事会的议事大厅。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血迹和尸体，以及破败不堪的内饰，一片狼藉。
好在控制台还能用。
程文秋走到控制台前，唤醒系统，输入了一长串代码。
“警告，正在调用NU-AD-TEM2133，是否确认执行此项命令？”
控制台里传出了冰冷的提示音。
“执行此项操作需要验证用户权限，请在接下来打开的窗口分别进行指纹，视网膜和DNA比对。”
程文秋把右手的手掌放了上去，屏幕立刻变成了红色。
“验证失败，用户无权限。”
“不行吗……那群家伙，果然还是对系统重新进行了设计……”
程文秋微微地眯了眯眼，再次输入了一长串代码。
“警告，身份验证系统出现故障，警告，身份验证系统出现故障。”
“验证通过。开始执行紧急安全法令第十章第十节，正在唤醒NU-AD-TEM2133号战略武器。”
程文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NU-AD-TEM是ackDamageTerminator的简称，意指2133年研制的究极核子武器，自从三十年前被创造出来之后就一直秘密封存在这座城市下的仓库里，由博云城理事会负责维护和改进。这座以“维护世界和平”为名所创造出来的人工城市，实际上一开始就是为了研究更强大的战争兵器所存在的。
不过，按照全球联合理事会的那群人的说法，研制武器是为了维护更长久的和平，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这句话是对的，但要实现和平，绝不应该是以那群人的行事方式。
违规、偷情、暴力、毒品，数不清的地下交易，这座不受各国法律监管，完全由维和部队负责的城市简直就是犯罪的温床。可笑的是，这些犯罪的幕后控制者正是那些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议员们，他们利用着灰色地带特有的法则为自己谋取利益，所谓暗部，实际上只是一群可怜虫罢了。
为了活下去而抛弃了人格，却自以为获得了自由，不停把健全的人变成这副丑陋的模样，这种情况不单单出现在这里，人类就是这样。贪婪、邪恶，内心充斥着无法满足的欲望，真是恶心死了。
程文秋走到窗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点点滴滴的红色光芒，那不是夜景，有些是城区燃烧的火焰，但北部的那一片则是NU-AD-TEM2133的发射火焰。圆筒形的物体带着黯淡的光芒从地面中升了起来，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五十个、上百个，在夜空中形成了巨大的风穴，震得窗户砰砰直响。
“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导弹在星夜下划出一道道瑰丽的弧线，向着遥远的某处急速汇聚而去，而天幕上那一朵蓝色的花儿，仍在轻轻摇曳。
好不容易将急救药品带回到居所的叶欣和张琦，和乐芙兰一起，成功地将柳霞身体内的弹片尽可能地全部取了出来，并且把伤口缝合消毒好后，柳霞的状况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但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却没有多少。
守信是他们生存的基础守则之一，更何况承诺的对象是传说中的“K”，既然答应了对方，就必须要履行诺言。
“张琦，你留下，和乐芙兰一起照顾柳霞，这次，我一个人去。”
“……”张琦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握了握麻木的手掌，沉默着点了点头。
叶欣不知道，她并非是唯一踏上征途的战士。
“我也要去找她。”曾晨脱下病号服换上从前在世纪晨曦的服饰，取出魔杖，对欧阳谷和唐茵说。
在更多的地方，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战斗，有许许多多的人，为了相同的不相同的目的，开始朝那个坐标聚集而去。
众多各不相同的命运，在这相位的某一点，交织在了一起。
在这场旋涡的正中心，卡尔穆诺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刘烨所有的防御术式，对他投下致命的一击。
“你坐拥着最瑰丽的宝藏却不懂得如何运用，只有在正确的世界中以正确的方式使用它才能够发挥出其全部的价值。为了避免浪费，这份力量，还是交给我来保管吧。”
从正上方传来的斩击，无视了距离，眨眼间将刘烨身下的岩浆海撕裂，恐怖的震荡波似乎直接穿透到了几千公里外的地心，轰隆隆的轰鸣声隔了一阵才如雷般炸响，而在此前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道光轮顺着与刘烨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
“呵呵。”卡尔穆诺笑了，“直到现在还在抵抗，始终抱有幻想是你的独特本领吗？不会被绝望吞噬，倒也算是一种优秀的品格呢。”
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攻击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既不是来自刘烨，也不是来自卡尔穆诺，而是源自下方翻涌的岩浆。通过被破坏的地幔，能够看到如同流星般闪烁的图案，纯白色的光，
“那是……”
刘烨的瞳孔微微一缩，就在他意识到这是曾经在伦敦见过的阵列的这一刻，一道银白色的炽热光柱笔直地射向了卡尔穆诺，将其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了里面。如同激烈的水流冲击着礁石，前方迸发出油锅里油飞溅的声音，恐怖的冲击波将他的身体震荡开去。
只是攻击的余波而已……但即使是这样混杂了时空之力的魔法……
“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从炽热的光柱中，传来了卡尔穆诺冰冷的声音。
承受了足以毁灭一座大都市的魔法攻击，卡尔穆诺的语气甚至没有发生一点点波动。
“自从克劳伦背叛我之后，我就培养了你来继承他的工作，虽然说你的小心思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褪去了能量外壳，卡尔穆诺的身上不着片缕，但她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从光柱中走出，然后轻轻地晃动了一下魔杖，那直冲云霄的恐怖能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下方的岩浆海却是剧烈地动荡了起来。
“仅仅是窥探到了时空魔法的皮毛，就自以为能够超越克劳伦，去谋划更在其之上的我的一切，把我对你的宽容大度当做是自己隐匿的功劳，真是……”卡尔穆诺轻轻晃动着魔杖，“让人感到羞愧不已呢，对吧？”
岩浆化作了一只大手，托起了一道金白色的魔法阵，然后瞬间扭曲逆转，一个白发老人的身形从其中显现出来，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被强行抓取了过来一样，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我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提示过你了吧，但是你还是杀死了斯特里格，还私自与巫毒教派联系，企图将我准备已久的东西据为己有。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次机会，在中东，在北极海，在柯伦，都被你一次又一次地浪费掉了。”
“卡尔穆诺，我只是想救我的孙女，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能……！”望着四面八方压迫来的火焰，严鹤龄发出一声怒吼。
“我不能？”就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卡尔穆诺用愉悦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我现在，无所不能。”
第三百六十九章 深海之下的神灵祭所
“去死吧。”
卡尔穆诺如此冰冷地宣告道。
没有使用多么华丽的魔法，而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靠岩浆的温度和重压一点一点地将严鹤龄的身体碾碎，鲜血在喷涌而出的瞬间就蒸发成了气沫，最后化成的灰烬被卡尔穆诺像是垃圾一样轻飘飘地洒进了下方的火海里。
“你……”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我的小宝贝。”卡尔穆诺舔了舔鲜红的唇，如今她的身材并非是十来岁的少女而是变成了凹凸有致的成年女性，又不着片缕，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充满了魅惑感，然而刘烨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火热，只觉得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让我先把你身上的限制器全部解开吧，看看不被束缚的你究竟能够发挥出多大的能力。”
“嗡”的一声，在强烈的光晕出现在刘烨视野里的那一刹那，一种似乎会缩短寿命的紧张感迅速爬满了他的全身，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枯木杖，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猛烈地击飞了出去，血色的闪光在他撞穿了数百米的岩壁之后才迸发出来，一个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魔法阵在他上方的岩层空腔中扩展开来。
一道光柱从魔法阵正中央喷射而出，直奔下方的他而来。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魔法，但是刘烨却本能地对于接近的光芒产生了猛烈的排斥反应，一种深深的厌恶感在他的心中扩散开。
虽然他瞬间就展开了冰雪领域，可是等待着刘烨的却是几乎将他的手臂和手指全部折断的重压，脚下的岩层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就层层爆碎，他再一次被击落，沉入了岩浆海之内。
“这家伙……”
刘烨咬紧了牙关，一层淡淡的蓝光包裹着他，保护着他不受高温的灼烧。
“一切都是刚刚好能够抵御……他在控制自己的力量……”
睁开眼仰望着上方波光粼粼的岩浆海面，刘烨的大脑飞速地运转。
卡尔穆诺，你到底想要什么……
“果然，依靠单纯的外部压力是不行的。”
妩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刘烨甚至没有时间回头去确认声音主人的身份，一种淡黄色的光晕就淹没了他的视野。
他只觉得天地一片旋转，这灼热的岩浆海不再，那片诡异的星空也斗转星移，狂风卷着残云，迅速地向遥远处退去，日月流转，最终成为了一片清澈的蓝天白云。
“这里是……”
刘烨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风中带来沁人心脾的薰衣草香，天蔚蓝蔚蓝的，很干净，转过头能看到两排青脆的林木和一条笔直的石子路，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幢华丽的别墅，门打开着，但没有看到人影。
“我是……睡了一觉吗……”
刘烨慢慢地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白皙、完整，没有伤痕，只是指甲盖里沾了一些湿漉漉的泥土，枯木杖安稳地躺在右手边。他回头看向身后，在他后边，黑色的院门外面，是一道模糊的水幕，在水幕的后边，有孩童玩耍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几声犬吠。
“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在和卡尔穆诺战斗吗……怎么会回到了世纪晨曦……”刘烨眼里泛着迷茫，脑海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样，很沉，稍作思考就会晕晕乎乎地想要躺下去。
“阿烨，你怎么在这里，严理事正在找你呢，还不快去看看。”
正在迷茫中，刘烨耳边传来声音，熟悉的声音，是欧阳谷，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戴着墨镜，穿着花格子衬衫，手里还拿了一块金色的怀表。
“欧阳谷……对了，快去救……诗岚？”
在欧阳谷的身后，还跟着唐茵和慕诗岚的身影，听到刘烨叫自己的名字，慕诗岚蹦蹦跳跳地向旁边跳了一步，然后歪着头看了过来，明眸皓齿，笑若桃花：
“怎么啦我的笨蛋徒弟？偷懒偷够了没？中午之后就一直在这睡到现在，真是的，也不怕脏。快去吧，爷爷在找你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好像挺急的。”
“我睡了很久吗？”刘烨站了起来，用力握了握拳，坚实的触感，不像是幻觉。
“嗯……大概两个小时吧，也不算很久。”唐茵微笑着回答道。
“这样吗……”刘烨抿了抿嘴，向三人打了个招呼，快步向着严鹤龄的书室走去，身后传来诗岚的笑声，伴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幻觉，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世纪晨曦？那些记忆都是我编造出来说给自己听的故事？可是……这个梦也太真实了……”一边上楼梯一边喃喃自语，刘烨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模糊，“黑色蔷薇，卡尔穆诺……至上四柱，魔神巴尔。不可能，不可能……”
“砰。”
“喂，想什么呢，看路啊。”
刘烨抬起头，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平淡地看着自己。
“傅里叶？”
“嗯？怎么了？”谷
“没什么……”刘烨使劲地摇了摇头，“我可能是真的迷糊了。”
“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奇怪呢。”傅里叶皱了皱眉，“可能是前段时间的训练课太密集了，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吧。严先生在等你，快去吧。”
说完，傅里叶就下楼了，留下他一个人。
不再去想那奇怪的梦，刘烨推开手边的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曾晨坐在窗边，对着电脑正在敲键盘，穿了件高领的蓝色毛衣，听到开门的声音，朝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曾晨疑惑的目光，刘烨不禁愣了一下。
“怎么了？有事吗？”
“呃……没有……”刘烨低声回答道，
“不会是找不到严先生的房间了吧？他的书室在隔壁。”
“……好，谢谢。”
“没事没事。”
合上门，把手搭在隔壁房间的门把手上，刘烨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进来吧。”
刘烨的眼前出现了恍惚，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坐在了一张温暖的椅子上，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端坐在他对面，手里端着一杯茶，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看到那目光，刘烨心中咯噔了一下。
“刘烨，最近，你的魔法学得怎么样了？”
“嗯……还好吧……”
“说话不能有点底气吗？刘烨，过不了多久就是魔法协会的评级大会了，你可是我们世纪晨曦这么十年来唯一一个新成员，如果评级没有达到A以上的话，我可是会很难堪的。”严鹤龄喝了一口茶，“好好努力吧，有什么困惑和不解，多问问其他人，来问我也可以。”
“评级大会？等等，现在是几月份？”
“三月十一号，怎么了？”严鹤龄皱了皱眉，“你连日子都数不清了吗？”
“三月十一号？这怎么可能……”刘烨身子蓦地一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严先生，我想问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你说吧。”
“关于黑色蔷薇，魔法协会是否已经启动对他们的调查了？”
“黑色蔷薇？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组织的？这几个月里，我应该没有向你提供过关于他们的卷宗吧，难道是诗岚告诉你的？这孩子……”严鹤龄目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多机密的情报，作为世纪晨曦的一员，也该让你知道一些。自从上次自称隶属于蔷薇骑士团的成员对欧洲方面的袭击之后，协会已经开展了针对这个古老的，消失了许久的组织的调查，只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结果。”
“没有结果……袭击……”刘烨感觉这些信息十分熟悉，很熟悉，好似与自己有关，但任凭他怎么思索，却都想不起来。
“天堂之花才失窃没多久，意大利的凯撒祭坛又遭遇了黑色蔷薇的袭击，三大协会中底蕴最深厚，历史最悠久的欧洲魔法协会，如今也是焦头烂额，呵呵，不知道沃森现在会想些什么……”严鹤龄笑了笑，“喝茶吗？
“天堂之花……意大利……祭坛……”
耳畔忽然响起了惨叫声，那是欧阳谷的声音，好似在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刘烨眼前一花，四周的环境忽然起了剧烈的变化，他站在一处荒原之上，一股生死危机感弥漫在他的心头。
“你们……逃不掉！”
少年手里握着一柄断剑，被紫色的烟雾萦绕，他大张着嘴笑着，脸上的表情很是疯狂，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刘烨和走来，身后的十字架微微发光，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
欧阳谷双目流血，昏倒在他的身边。
就在这时，他四周的环境又起了变化，此刻的他站在一处窄窄的石桥边，头顶上方是如同彩虹一般绚烂的水晶石壁，前方有一块刻着古怪文字的石碑。
他不认识这上面的文字，但却下意识地读了出来。
“Mondodispecchio”
他抬起头，看到在桥的另一边，有着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上，有一株蓝色的花，在轻轻地摇曳着。
“找到了。”
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
第三百七十章 最终术式完成之际（一）
大地轰然崩塌，一切全部倒卷，银白色的光芒漫了上来，仿佛时光倒转，刘烨又回到了世纪晨曦，站在了那张古朴的木桌前，双目被鲜血染红，神采涣散。
就在他的对面，隔着一张桌面的距离，卡尔穆诺优雅地翘着一条腿坐在靠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柄形制古怪的魔杖，对着他露齿一笑。
“你……你做了什么……”
刘烨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顿时萎靡了下去，眼前一片模糊，好似已然失去了思考之力，只靠一口气撑着，磕在桌上没有倒下。
“没做什么，只是从你的记忆里提取了一点关键的信息而已。”卡尔穆诺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摇着，一点一点地转身，面朝着桌后书柜中央摆着的一面镜子。镜面顿时一阵扭曲，幻化出一个面容枯瘦、黑气缭绕的男子身影，“还是这样的我看起来顺眼啊……”
下一瞬，镜面再次晃动了起来，浮现出一朵蓝色的花。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像是在问刘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卡尔穆诺轻声道。
“不知道……”
刘烨强撑着微微抬起头，看着卡尔穆诺娇小的背影，
“这是……钥匙。”
“钥匙……？”
“嗯，打开‘门’的钥匙……”卡尔穆诺轻轻笑了笑，“和你解释起来很困难，我就不费那个工夫了，你的旅途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是我的时间了。”
立刻，蓝色的火焰从镜面之中轰然而出，卡尔穆诺的身影消失不见，火焰迅速淹没了这座广阔的书屋，与此同时，满天金色的雷霆轰鸣，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好似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雷霆都凝聚在此，直奔火海中心的刘烨轰然而来。
在那些雷霆全部冲击而去的刹那，天地间的火海也骤然收缩，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见火焰和雷暴凝聚而来，隆隆之下归于一点，金色的雷电之环和蓝色的火焰之圈收缩重叠、交织在一起，无可比拟的重压，降临在了青年的身上。
一股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取代了一切声息，使得这片狭小的界域立刻崩溃，刘烨的身影消失在了轰鸣声中，一道蓝色的火焰之柱，冲天而起，而在这火焰之柱的内外，更有无数闪电弥漫游走，形成了一张球形的大网，与其重叠在了一起，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向外膨胀。
这一切并非是仅仅发生在刘烨的记忆世界之中，更是发生在了现实之中！
那恐怖的雷火交错之地，眨眼之间就扩张成了一个直径数百米的雷火之球，悬浮在了岩浆海的上方。
卡尔穆诺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微微勾起，手中魔杖轻摇，一道漆黑如墨的魔法阵在她脚下绽放开来，紧接着，天空中的雷火之球如同泡沫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但其中却空无一物。
卡尔穆诺皱了皱眉，在酒红色的双眸被银白色覆盖的那一刹那，她微微地动了动嘴唇，紧接着，刘烨便从后方的半空中砰地一声弹出，重重地撞击在了岩壁上，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竟然能够在那样的攻击中存活下来……”
卡尔穆诺低语着转过身，看着前方四分五裂的地幔。
“你刚刚说……钥匙，还有门，那些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吗？”卡尔穆诺微微地歪着头，“在我的下一个术式中存活下来，我就告诉你。”
“你最好说话算话。”刘烨的眸子里浮现出绚烂的光影，一道道颜色各异的丝线在他的瞳孔里交错，一股不可思议的庞大力场慢慢地从他的身体内扩展开来。
“嗯……？”卡尔穆诺眯了眯眼，“和那个时候一样的术式吗？倒是完善了许多，但……好像还是没有最终完成的样子呢，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随着卡尔穆诺的轻语落下，两人下方的岩浆海冒出大量的鼓包，散发着阵阵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如丝如缕，化作黑色的液滴滴落在岩浆海中，勾勒出无数符文阵列，在一片赤红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瞬息之间，这岩浆海上的鼓包就多了起来，砰砰的爆裂之声会挡下，岩浆海竟然旋转了起来，其内的符文阵列立刻融化消失，形成了一股无法想象的吸力，在刘烨的身影冲出的瞬间，就将其吞没。
这岩浆海转动越来越快，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就好似穿透了这颗星球的一切，不，是化作了一面虚幻的镜子，倒映出了万里之外的星空。
无数的星辰以一种奇特的顺序排列着，组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魔法阵，每一颗星辰，都是这魔法阵的一部分。
就在这个时候。
星辰之光从天而降，不，应该是自下而上才对！
没有回避的时间，也没有荡开的余地。
“咚”的一声，随着轻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刘烨的胸口被一道纤细的光一穿而过。
……
“快一点……再快一点……”
阿加雷斯的嘴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他把全部的魔力都用在了提升速度上，魔力枯竭已经让他疲劳的身体不住地发抖了。
巴尔和他的联系正在变得越来越微弱，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了，他的生命之火也在快速熄灭，他能感觉到，。
心跳快要停止了。
尽管现在他的心脏还在以每分钟三百跳的常人无法承受的强度在运转，但它随时会停下，他的生命也随时可能走到终点。
忽然，他看到了光，极远处，一道蓝色的火焰柱子冲天而起，直接插入云霄，而在这蓝色的火焰内外，更有道道金色的电芒在跳动闪烁，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随着海面蔓延而来的剧烈震动，和震天轰鸣，他双耳欲聋，身子颤抖，连灵魂都颤抖了起来，一股震惊中夹杂着恐惧的心绪，弥漫全身，久久无法散去。
他呆呆地望着遥远之处那冲天而起的雷火之光，口干舌燥，面色苍白。
“巴尔……”
就在这时，巴尔与他的联系，彻底中断了。
而在他身后，数公里外，一身黑衣的松下熏面无血色，怔怔地遥望着那冲天的雷火，只感到脊背发凉，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她也无法抑制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她知道，如果自己处在那样的术式攻击之下，将是必死无疑。
不可思议的冲击波一波又一波地推动着海水，松下玄一的身体，就这么跪倒下去，趴到在了海平面上，残存的魔力保护着他的身体没有立刻沉没。没有了巴尔术式的庇护，原本受到咒缚诅咒的地方，又增加了外部的伤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摧毁了他。
现在的他，是松下玄一。
只有这具濒临死亡的身体，属于他。
只有这最后一刻。
“哥哥！你……你怎么了！”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
“是熏吗……”
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已经油尽灯枯的松下玄一用眼神回望过去，在那儿看到了奔跑过来的熏的身影，好久不见……她，好像长高了一些呢……
“哥哥！”
“不……不要过来……”
玄一用力眨了眨眼，让意识清醒了些，自己身上还缠绕着诅咒，变成咒缚灵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为了熏的安全，他必须想个办法。
玄一少许地思考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海。
漆黑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有了。”
玄一右手的五指轻轻勾起，刻下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阵列。
“五行道术……水牢……封。”
漆黑的水流化作十一条锁链，将玄一的身体贯穿之后，拖入了冰冷的海底。
这一切发生在全力冲刺而来的熏的眼前，穿着黑色修道服的少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泛着难以置信的光采。
“这是……哥哥！！”
再惨烈的呼号也无法挽回逝去亲人的生命，有什么比亲眼看着兄长在自己面前自尽更让人痛苦的事呢？
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跪倒在冰冷的海面上，眼角垂泪，双手用力地抓着海水，却连越来越远去的尸体的影子都看不见。
“你想……救他吗？”
忽然，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是一个轻柔的男声。
熏不由自主地抬起双手，在十指交叉的掌心，一朵黑色的彼岸花缓缓地绽放开来。
“你是谁……？”
“我帮过你，你还记得吗，在你很小的时候。”那个声音接着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救他，你的哥哥。”
“我……我想。”
“那就往前走吧，继续向前。”
“继续……向前？”
“我已经消耗过度……连存在都随时可能会消失掉……恐怕是难以继续维持意志了……”那个声音如同飘忽不定的烛火一般，“……钥匙在卡尔穆诺手里……不能让他……打开门……”
“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来不及了……往前走吧，孩子……去找他……他会给你答案……”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最终术式完成之际（二）
发生了什么？
我……我怎么动不了了……
刘烨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被贯穿的胸口，伤口细得几乎看不见，但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某种东西在流逝——生命。
“刺啦”一声。
在短暂的延迟之后，轻微的爆破声响起。
卡尔穆诺轻轻地伸出了手。如同被吸引了一般，刘烨的鲜血被她控制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圆弧形状的轨迹，细小而鲜红的丝线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神秘的图案，散发着一种诡异的艺术之美。
“虽然水是最完美的溶剂，作为承载投影的容器，血液还是要更好用一些。”
卡尔穆诺的嘴唇，愉快地撇了撇。
她站在祭坛的正中央，像是一个乐队的指挥家一样优雅地挥动着魔杖，牵引着从刘烨的胸口处飞出的血液晶线在空中勾勒着极尽复杂的图案，那酒红色的瞳孔中闪耀着魔法阵的光辉，从她那柔软的腰腹处蔓延出红色光芒编织而成的羽翼，一振之下，下方的岩浆海瞬间沸腾起来！
一道滚烫炽热的岩浆柱忽地升起，猛烈的撞击在了祭坛的底座上，随着祭坛周围的符文阵列一个接一个的亮起，“啪”，仿佛水气球爆掉的声音响起，卡尔穆诺魔杖上的天堂之花哗啦啦地散开成一片片金白色的花瓣，在空中扩展开来，隐隐地，与天空中的血色图案辉映起来。
眸中的魔法阵忽地轮转，慕诗岚出现在了卡尔穆诺的身前，双目失神，如同被抽了脊椎一样，身体柔软，双手自然下垂，幽幽地飘在祭坛上。
“环境已经设定完成，传输的媒介也已经固定了。接下来只要把你调整到合适的状态就好了……那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越是接近得到的时候就越是好奇啊……上相位，天使，神明……也许会是更高层次的东西也说不定……沃森，没想到吧，同样是对付一个魔神，我要做的，可远远不止是拖延时间而已。”
卡尔穆诺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地有些颤抖，她陡然将魔杖高高抛起，紧接着，将右手猛地插进了刘烨的胸口中！
刘烨全身的血肉呼啦啦地鼓胀涌动起来，血肉神经被急速地分解，扩展开来，按着卡尔穆诺所期待的方式变动，这本是好事，但一向稳如泰山的卡尔穆诺的眉头，却露出了一丝不快的扭曲。
痛苦。
她的灵魂感受到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是从根子里在对刘烨的灵魂进行排斥。
“这种不相容感……应该不存在才对。”卡尔穆诺的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她提升了自己的控制力，在这一刻，卡尔穆诺的双眸中，一片蓝色的花朵正快速凝聚出来，两人头顶的夜幕，那人为创造出来的暗色，哗啦一下被整个撕裂开来。
摇曳着的蓝色花朵蓦地扭曲，金色的光辉从四面八方升起，如同神话中一般，光之帷幕瞬间降临，全世界的人，不论是否了解魔法，都在这时感受到了一股神圣的伟力降临。
神、天使，这些神话中的造物，根本不存在与物理概念的高空，而是存在于与我们不同的相位之中，通过常规的方法根本无法接触到他们，“降神仪式”是最常用的魔法技巧，但卡尔穆诺想要的却远不止是获取劣质的“神力”这么简单。
她说过，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她说过，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
巴尔以为她是想获取天使之力，来与自己对抗，同时肃清这个世界上的生灵，按下重启键。
错了，完全错了。
卡尔穆诺是想要把这个世界，改造成另一个相位的模样。
把所谓的“神域”，直接召唤出来！
“最重要的一步已经完成了。”
卡尔穆诺满意地抬起头仰望着金色的天空。
接下来只要对一些基准点位进行重设，修正一些错误的扭曲，这个世界就能够按照她所设想的方式正确运转了。
这样一来，作为引导媒介的青年，也就没有用了。
朝着内脏已经四分五裂，还在大量失血的刘烨，卡尔穆诺抬起了一只手指，指向了他的头颅。
“感到光荣吗？孩子，你的人生价值已经被我实现了，为了表达我的感激，就提前一些终结你的痛苦吧。”
到此，一切都解决了。
就算沃森现在意识到了不对，想要阻止自己也已经来不及了。
与那使用起来百般膈应的劣化的“水天使之力”不同。
卡尔穆诺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滚烫的、纯净的能量。
这才是拯救世界的力量啊！
弹指间就可以毁灭一颗星辰的力量，就这么安稳平静地停在自己的体内。只要有需要，就算是太阳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碾碎，卡尔穆诺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异响。
卡尔穆诺抬起头，看到了上百个红色的光点如暴雨般向这里涌来，但却在下落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障壁，化作了一朵又一朵炽热的死亡之花。
“呵。”
卡尔穆诺发出了一声轻笑，事到如今还想用这种武器来对付自己，真是可笑至极，此时此刻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巴尔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这些杂鱼。
“……嗯？”
那个瞬间，在她低下头的瞬间，在她的术式打出的瞬间。
卡尔穆诺首先感到的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疑惑。
在足以毁灭星辰的一击下，本应化作尘烟的青年的身体，却并没有消失。
不止如此，卡尔穆诺所释放出的落星之矢，正如同进入了无比曲折的光域一般，疯狂的扭曲了起来。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这足以使得一颗恒星爆散的究极力量，竟然如同泡影般幻灭，烟消云散。
“什……什么……这……这难道是……空间折镜……？不……不可能……”
仍然没有接受现实的卡尔穆诺呢喃着。
光从表现上来看，这和她最引以为傲的防御术式“空间折镜”十分相像，但空间折镜是无法抵抗这种强度的攻击的，就算是她自己使用也绝对不可能做到，更别说这个奄奄一息的笨蛋了。
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蔓延开，疑惑之后便是恐惧，就连卡尔穆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情绪，就如同气球一般猛地膨胀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你！你的灵魂阵列都被我崩坏了！这……”
脱口而出的话语没有得到回答，刘烨身体上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被自己鲜血染红了身子和脸颊的青年，只是低垂着头，一股不可思议的能量正在他的身体里快速凝聚，上涨的速度奇快无比，眨眼间已经到了让卡尔穆诺都眼皮一跳的地步。
“……这是怎么回事……”
卡尔穆诺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她筹划了八百年，好不容易才集齐了所有材料，灭掉了至上四柱，踢开了沃森，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获得了真正比肩神明的力量，这是魔法师梦寐以求的珍贵财富。
可……
卡尔穆诺在眼前的这个青年身上，却感受到了一股不逊于自己的力量漩涡。
不……
相形见绌。
卡尔穆诺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向后退开了半步，抬手召回自己的魔杖，再次看向面前的青年的脸。
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脸。
难道说……他的灵魂并不只是原初阵列而已吗，而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存在？可是……为什么上次击杀他的时候没有出现？是有什么东西在抑制着……不……不对，怎么可能还有第三种力量？
就像是在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太初石刻那样，卡尔穆诺感到了一种肌肉刺痛般的错觉。如同是在近距离看着升空的焰火般，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宛如仰望着一座高山，有些喘不过气来。
“相位……错乱……不可能……这不可能！”
卡尔穆诺咆哮起来，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设定的相位出现了错误，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她确认过无数遍，不可能出错的！
“……才发现吗……”
青年“刘烨”幽幽地抬起头来。
动作十分的小，也十分缓慢，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具有特殊意义的动作。
只是，简单地将头抬起来。
如此而已。
但卡尔穆诺，这位获取了前所未有伟力的魔法师，却感到自己从肩膀到脊背的肌肉正在变得僵硬。
无法呼吸。
“砰”的一声！
守护在身体外侧的空间折镜毫无征兆地全部破碎，半透明的碎片四散开来，在金色光辉下消失无影，卡尔穆诺的肩头多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直流。
卡尔穆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滑到祭坛的中心才勉强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前方，捂着肩头的伤口，咬紧了牙关。
“你……你是……”
这种力量……
只是一瞬间，空间折镜就全部崩碎……
“你的时间到了。”
绝对不是什么很大的声音，但却深深地刺痛这卡尔穆诺的神经。
“该退场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最终术式完成之际（三）
就在卡尔穆诺陷入绝望的恐惧之际，刘烨的动作忽地停住了，紧接着，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咕噜声，然后，“砰”的一声。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右脚猛地蹬踏地面，使得整个祭坛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在青年的身上，那聚集起来的庞大力量，瞬息间竟然变得摇摇欲。暗紫色的光芒如同渔网一样在他的身旁若隐若现，空间扰动着，一切能感知到的东西都被扭曲了。
“这是……我的身体……”
刘烨的嘴唇动了动，小声地说道。
“你这家伙……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
卡尔穆诺站了起来，握紧了魔杖，通过天堂之花引导来的能量快速地治愈着她的伤势，但她的心脏却克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意外，她讨厌意外。这代表着有她计划之外的事件发生了，这代表着她可能落入了别人的谋算里。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这是我的身体！你给我滚出去！”
卡尔穆诺皱着眉，刘烨身上发生了什么，即使是她也不得而知。在灵魂阵列被取出之后，在内脏和血液都被用作完成仪式的祭品之后，他还能活着就已经极为不可思议了。而他身上那忽然出现的超然力量，就更不是她能够明白的事物了。
滋溜溜的，给人潮湿般感觉的声音迸发了出来，刘烨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暗紫色的光芒吞噬，再出现之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刚才被卡尔穆诺剥离的肉体重新生长了出来，但随着他的双眼恢复到了普通的黑色，那股极具压迫感的力量也消失不见了。
站在卡尔穆诺面前的，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脆弱的人类。
“这是……”
卡尔穆诺试图说些什么，去注意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仅仅剩下了如同火烧过一般，发干的、带血的喉咙。
“他拒绝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卡尔穆诺举起了手中的魔杖，朝刘烨看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已经完成了计划里百分之九十九的部分，也成功把“神之力”——上相位的能量通过仪式引导到了自己的身上。即使这股力量正在流逝，但也不影响她现在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法师这个事实，是不会被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东西吓倒的。
尽管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相当的自信，但卡尔穆诺却还是有些踌躇，在刚刚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概念般的规则——似乎原初阵列只有在这个青年的体内才有意义，而被剥离出来的则会迅速消逝。难道说，巴尔之所以始终没有彻底杀死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可恶……巴尔……他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不，绝对不能在这里放弃……”
卡尔穆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摒除杂念，将精神全部聚集在了眼前的战场上。
倒不是说她有多么舍不得这份力量，在她原本的计划中，本就有在一切终结后将体内的神之力祛除出去的部分，因为她的肉体和灵魂阵列是无法长期承受这份能量的，一旦拥有的时间过长反而会害了自己。可是，如果仪式进行到一半就被破坏中止的，那么作为承接容器的她也会陷入不可逆的崩坏中。
所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我多少有些明白过来了……”
这个时候，刘烨喃喃地说道。
“哼。”
卡尔穆诺的魔杖微微亮起金白色的光晕，神圣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化作几条涓涓细流，在她身前汇聚成一颗纯净的球体。
“到了现在你还想要虚张声势吗？”
“你还真是做了一个夸张地不得了的计划呢。海底祭坛、世界大战、还有那有关创世之石的谎言，以及针对至上四柱设下的陷阱，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设计吗？”刘烨稍稍摒了一口气，然后将一个又一个问句抛向卡尔穆诺。
“为什么要把仪式的地点选在这里呢？或者说，这个仪式场真的是你为了施展魔法而建造出来的吗？还有世界大战，创世之石，这些东西的确是与你有关，但它们真的都是你创造出来的产物吗？如果光靠研究收集来的原初石刻，你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了，那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工夫把这些阻力——魔法协会、科学同盟，即使他们根本无法阻止你施行计划，也要全部提前处理掉呢？”
一个接一个，刘烨的语气越来越强硬，甚至逐渐带上了一股质问的味道。
“卡尔穆诺，你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还记得吗——看来那个家伙的确是死了呢……对吧？也就是说，你不断地消除那些潜在的敌人，不断地在世界各地引发冲突，除了收集进行你的仪式所必要的材料以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吧？即使是夺取了‘神之力’的你，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赢过的存在……卡尔穆诺！你在害怕！对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句，将卡尔穆诺的内心一点一点地剖析开，将其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的东西，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展现出来。
“据我所知，整个魔法世界的历史上只有一个人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卡尔穆诺和刘烨同时念出了那个名字。
“詹姆斯J.克劳伦。”
“你说对了，但那又怎么样？”卡尔穆诺回应道，“现在的事实是，我已经基本达成了我的目的，我的计划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功了？不对吗？胜利者是我！不是他。那个家伙在五十年前的那场意外中就已经死了！呵呵，玩火自焚，罪有应得。”
“也就是说，”刘烨没有理会卡尔穆诺的狡辩，而是用言语的尖刀直指其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你真的在害怕，不是吗？”
轰隆一声！炽热的光爆从卡尔穆诺的身前迸发了出来。
她手中的魔杖释放出了无与伦比的能量，可怕的术式朝刘烨凶猛地涌了过来！
可是刘烨并没有随之破碎成灰。
光束在触碰到他身前一寸处的空间时，忽地扭动了一下，澎湃的能量瞬间被被分解为无数道细小的射线，向四面八方的岩壁毫无规律地散射开去。
“在第一次遇到你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你的防御术式，但因为那次的战斗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我缺少研究样本，进展缓慢。”刘烨继续说着，“但这一次，情况就不同了。空间折镜……对吗？以我对物理学的认知，也许叫它空间棱镜会更贴切一些。”
“……”
卡尔穆诺微微眯了眯眼，这种学习速度对于普通魔法师来说也许异乎寻常，但对于她和刘烨这样的“完美容器”来说，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即使学会了空间棱镜，我也是没法挡住你刚刚的攻击的，真正的原因在于，你动摇了。”
“虽然我不知道五十年前，你和克劳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也不知道你口中的那场意外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克劳伦能够让你如此害怕，即使到了现在，你已经掌控了‘神之力’的现在，你也依然在害怕他。那么至少能够说明，他不支持你的计划，而且，你对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吧。”
刘烨怒视着前方的卡尔穆诺，说道：
“将一个相位投影到另一个相位上，这种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事，这种从来没有过先例的事情，即使成功做到了，你也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吧？也就是说，你对自己那所谓‘理想的世界’能否实现，根本一点把握都没有吧？”
死一般的沉默。
有着酒红色眸子的少女，手握着比她身体还要高的魔杖，沉默着，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青年。
站在悬空祭坛上的两人，下方是滚烫的岩浆海，头顶是璀璨的星空，清冷的光辉洒落下来，化作一点一点的星芒，雨一般洒落。
卡尔穆诺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这个掌握着如神般强大力量，理解了全部二十五个基石符文一切奥秘的魔法师，轻轻地笑了出来。
“呵呵……那又怎么样呢？”
最近这八百多年来，引发了近乎全部魔法世界乱局，并亲手开启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战的魔法师，忽然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
“又不只是我一个而已！只要是活着的生命，所有，所有拥有着不完整灵魂的人们，在他们那如蝼蚁般卑劣的、有限的生命里，又有谁能够理解相位的奥秘？怎么？难道你想说你能够理解吗？如果不行，那么你，难道就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吗？我的道路是正确的，我的理念是正确的，你可以质疑，但，你无法反对。”
“我当然可以反对。”
刘烨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因为世界不够美好就想要全盘毁掉，这种想法，只有你这种心理残疾的人才会有吧！”
“心理残疾？”
卡尔穆诺的眼角微微地跳了一下。
“也许我无法拯救全世界，但至少，我能竭尽全力帮助一些人脱离苦难。”
刘烨的眼眸里，逐渐亮起了一种又一种不同颜色的光。
“为了实现我渺小的愿望，你，就是第一个必须要被除掉的对象。”
第三百七十三章 通往神域的阶梯（一）
刘烨握紧了枯木杖，目光平视着前方。
即使已经比上次战斗时变强了无数倍，但他知道，自己和卡尔穆诺之间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种差距不只是在魔法的理解和运用之上，更是在力量的本质上——对方掌握的是‘神之力’，任何魔法都会在那种力量的加持下大幅度增加威力。
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犹豫，他早已经没有退路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
迄今为止，他已经无数次被卷入了各种各样的事件之中，他已经厌倦了看到眼前的朋友变得满身是血，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救下他们的生命，他已经杀了很多人。但是还不够，如果自己能够变得更强一点，如果能够再聪明一点，就能让事情更加漂亮地解决了吧，可能也就能够更快地抽丝剥茧，从一团乱麻之中找出隐藏的逻辑链条了。
他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但是，那用自己笨拙的双手，拼死抓住的东西绝对不是没有价值的，绝对不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
空军上尉艾卡利亚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她凝视着坠落在身前的巨大物体，虽然不知道为何夜空从刚刚开始起就突然变成了金黄色，可是她却没有对于这一异常的天象评头论足的工夫和力气。这并不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见了太多超自然的事情而感到麻木，而是因为面前这个巨大的金属物体实在是……
装载有NU-AD-TEM2133战略级核弹头的弹道导弹残骸，斜斜地矗立在海面上，大型导弹的骨架因为不完整而正在逐渐变形，这只是一具残破的空壳，里面只有亮晶晶的水，但仍然有超过五米高，看上去极具威慑力。
“幸好只是残骸……”
艾卡利亚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空壳的话，那么恐怕方圆数公里内的一切生命怕是都会瞬间气化，自然也包括他们……
“不过……为什么呢？”
艾卡利亚向四周望去，黑烟升了起来，那是从这支空军编队操纵的战斗机和侦察机残骸中升起的，不管是机翼下挂着的空对空导弹还是机炮全都被裂解了，这种裂解进而蔓延到了飞机的其他地方，导致所有人都不得不在海面上迫降。
这样的状况竟然没有人牺牲，简直是个奇迹。
“也太不可思议了……”
艾卡利亚嘀咕了一句，从出这次任务开始，或者说从接近那座城市开始，一切就都变得不寻常了。自从飞进了这片迷雾中，飞机的引擎就接二连三的出现问题，加上天空中出现的那些幻象和脚下这坚实得和地面无二的海水，她越来越担心那些先赶到这里的战友了。
一个黄色头发的男人从隔壁的侦察机里探出了脑袋，朝她这边张望着。
“艾丽，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虽然浓雾已经散了，但所有人的引擎都损坏了，没人能够正常起飞，而且天空还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不知道，安德鲁，我去前面看看，你注意，别让其他人过来。”
艾卡利亚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地在深蓝色的海面上走着，前面不远处有一道金色的光幕，往两侧的远端看去，能看出些许弧度，难道说其实是环形的……？
光幕的最近处离她不过几米远的距离，艾卡利亚走过去，试探性地将手贴在了光幕上，就像是通了电流一样，她的手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弹开了，指尖传来微微的酥麻感，有点疼。
透过半透明的光幕，艾卡利亚能够清晰地看到其内的深渊，她没有见过黑洞，但艾卡利亚想象中的黑洞就是这样，越过那一道叫做“事件视界”的分界线，一切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坠落、分解。
无法通过，肉眼更是只能看到海水大量蒸发而变成的气雾。
艾卡利亚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肃穆感。
“嘿！艾丽，快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艾卡利亚回头一看，是安德鲁在叫她，这个一头金发的男人正站在NU-AD-TEM2133的导弹残骸旁边捣鼓着一台章鱼模样的悬浮在他腰前的仪器。
艾卡利亚朝他走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安德鲁。”
“是这些导弹，你看，它们已经被摧毁了，虽然我们尚且不知道摧毁它们的是什么，但至少事实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你知道的，里面没有引爆装置，也没有放射源，只有水和裂开的金属板而已……”
“我知道，安德鲁，我有基本的工科常识。”
“不不不，艾丽，我不是想说这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你看。”安德鲁指着仪器上的波形图谱对艾丽解释道，“这是利用红外射线控制的磁力导航装置的图像，检测仪显示它还在工作，这很……不寻常。”
“还在运转？”
虽然不认为这个只装着水的金属壳子能够有多么危险，但是艾卡利亚还是绕着那个巨大的导弹残骸四周转了一圈，展开了观察。这个长度超过十米的弹体残骸还不到它原本长度的一半。谷
“是的，它还在运转……我的意思是……这太……这太疯狂了。”安德鲁对着检测仪的屏幕说道，“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通讯用的线路已经全部损坏了，这个导弹的主体部分荡然无存，所以……当我说，‘通讯装置仍然在工作’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工作？”
说到这里，安德鲁忽然停住了，他凝视着面前的屏幕，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先是突然从白天变成夜晚，接着便出现了巨大的蓝色花朵，然后又大幅度的撕裂开来，从裂缝中喷涌出海量金黄色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埋没了整片天空，头顶上方陈列着从未见过的星座配置。安德鲁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用拳头狠狠地敲击着大脑一样，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告诉他，你所学过的一切知识，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从出发点就是错误的。
常识上来说是不可能的，但眼前确实存在着的现象。
唯一的解释就是常识出了问题。
“嗯？”
艾卡利亚皱了皱眉，她抬头看向右上方的天空，伴随着空气的嗡鸣声，一个渺小的光点正在迅速接近。
驾驶着从理事会底部的机库开出来的超音速战斗机，李文清在黄金色的天空上掠过，目标地点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只要一两分钟就可以到达。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即使是对于曾身为博云城特别调查局探员，见识过无数奇怪的事件和事件背后的隐秘的李文清来说，这光景也实在是太过荒诞了。
现在这个时间段，世界本身或许正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
“关我屁事。”
李文清默默地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消瘦的手握住了胸前的操纵杆，他猛地吐了一口气。
“Sara，都到这里了，你差不多该告诉我更多的情报了吧。关于那道光幕，还有你说的相位能量到底是什么？”
“主要是跟你解释起来太过麻烦，需要补充的基础知识太多，虽然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脉冲的方式实现的，速度很快，但你又不能像我一样对于相位有直观的认知，即使接收了相关的信息，理解起来会也很困难。”脑海里传来Sara的声音，“其实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了，不用担心那么多。”
“分享情报。”
李文清毫不客气地回复。
“唉，好吧好吧，希望你的脑袋不要变成一团乱麻，我还得依靠你一段时间呢。”
Sara放弃般地叹了一口气，把关于相位能量和魔法的相关信息传递给了李文清。
“用你们的语言很难表现出精准的意义，即使是电磁脉冲的传输方法，也受到许多看不见的规则的限制，哪怕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信息的大量丢失也是不可避免的。你能理解多少全看你自己的造化咯，怎么样？有基本的概念了吗？”
“有更详细的版本吗，全给我。”
“你那是问问题的口气吗？到底还是个讨厌的家伙啊。”
抱怨归抱怨，李文清的脑海里很快出现了一幅幅画面，大量的信息被追加了进来。
各种各样不认识的咒文和魔法阵，以及那类似有十个托盘的天平的图景，看到这些与现代科学理念太过不相称的东西，即使李文清已经亲身经历了很多，也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说的吧，对你来说，理解这些信息可能太过困难了点，毕竟缺乏直观的感知和体验，你们这样的生命与我之间本质的不同就体现在这里。”
“没那么严重。”李文清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前方越来越近的黄金光幕上，“按照你提供的信息，我们是没法穿过那东西的，所以，该怎么办？”
“到头来还是要问我吗？”
“……”
李文清眉头微蹙，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机体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机舱内一时间警报声大作！
“呼——”
明明没有实体，但脑海里还是传来了Sara倒吸冷气的声音。
“快！快掉头！快跑！”
第三百七十四章 通往神域的阶梯（二）
狂暴的闪光像是锋利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激射而来，刘烨双眼微眯，握着枯木杖的右手手心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卡尔穆诺的术式中蕴含着他不理解的法则，想要用常规的魔法去对应破解是不可能的。
只有一种方法能够应对。
反解。
处理不和谐元素的方法就是给它额外创设一个空间，使其能够容纳在原有的理论框架中。这在科学研究中很常见，虚数便是为了解释计算中出现的问题而被人为“创造”出来的数字，在实际世界中并不存在。既然无法理解卡尔穆诺术式中蕴含的规则，不如就创设这样一条虚拟的向量轴，用自己定义的方式去表现它。
就像过去两百多年来一直备受争议的宇宙大爆炸理论，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大爆炸本身的存在。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们也是虚设了一个理论爆炸的框架，然后不断地依据现有实验的数据去往里面填充细节。
逆向推演，自己只要做相同的事就可以。
不断地从卡尔穆诺的魔法攻击中采集数据，通过迭代演算还原出那不可解规则真正的样貌，即使没法推出能表示其本质的方程，也至少能建立出无限逼近真实的等式推论。
“这个世界只有一种法则。”
刘烨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不久之前程文秋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和科学之分，这个世界从诞生之日起，一直到时间的尽头，永远，都只有一种法则。”
也就是说，不管卡尔穆诺的术式看起来有多么不可思议，本质上和他能够运用的魔法都是一样的，只是想要解读它的奥秘，还需要一行“特异的公式”。
特异的公式……
卡尔穆诺一直很害怕克劳伦，考虑到她已经在力量上达到了无可争议的巅峰，那么使得这样一个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人忧心忡忡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克劳伦……究竟知道些什么？
思考的速度很快，但卡尔穆诺的术式也不慢。蕴含着足以撕开一颗行星的能量的魔法眨眼间已然临近了刘烨的身前，空间在震动，就像是列车脱轨之前的震动一样。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凝结在他身前的护盾莫名地膨胀起来，他强烈地感受到一股顺着枯木杖杖尖向自己的身体传来的冲击，从指尖到肩膀再到心脏和大脑，一条通路在这一刹那构建了起来，紧接着，血管就破裂了。
皮肤和肌肉从内侧崩裂开来，鲜红的滚烫的液体喷洒了出来。
受伤的地方不止这一处，全身的那如同蜘蛛网一样的动脉和静脉，伴随着精神上流动的让人难以承受的波动和痛苦一起浮出表面，内脏强烈的收缩着，全身像是在蒸桑拿一样流出了大量的汗水，和鲜血混合在了一起。千分之一秒内，刘烨的身体内就发生了数以亿计的小爆炸，而且还在继续着。
咯啦啦啦啦啦啦啦……
仿佛原始居民古老的舞曲一般的，杂乱但又不失优雅的声音回荡在岩浆海的上方，全身上下被鲜血染红，无数的伤口从内侧炸开，皮肉卷起，但刘烨握着枯木杖的双手却没有一点动摇。那是他意志的力量，百里茗、慕诗岚、陈思允、欧阳谷、唐茵……一张张熟悉的脸在他眼前掠过，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东西，只有这份信念，超越了现实中的痛苦，支撑着他，支持着他继续坚持下去。
“不要放弃思考。”
这是当时前去南美洲大陆调查巫毒神教事件的时候，宋流芸在路上对他说过的话。
那是一次没有确切开端的闲聊。
“这是我一个人得以在危机四伏的魔法世界中生存下来，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秘诀。”
“不错的习惯。对了，关于巫毒神教，你了解多少？”
“他们吗……嗯……巫毒神教一向行事隐秘，虽然说是南美最大的魔法教派，但却很少参与魔法协会组织的公开活动，能收集到的情报大多数是一些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或是流传于乡间村野的古怪传说，当然其中的大部分都不可信啦，不仅没有魔法上的意义，连文学价值都寥寥。”
“就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有倒是有啦，就是不多而已，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关于巫毒教信仰的神明……他们的诅咒术式貌似和这东西有关吧，我们抓到的那个家伙对自己提前施加了术式，我没得到完整的记忆，也不敢肯定。”
“嗯……对，的确是有这种说法。”站在海中凸起的礁石上，宋流芸望着远方的夕阳，“但是巫毒教信仰的神明非常复杂，从巴隆、撒麦迪到耶和华，可以说已经融合了许多其他魔法教派的信仰，想要找出某种诅咒对应的传说，根本是异想天开，没有模板，是不可能做到的。”
“模板？那是什么？”
“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特殊的阵列，所谓模板，其实就是一种记录着诅咒组合样式的魔典，只不过不像是其他的原典那样，模板本身并没有特别强大的魔法力量。模板更像是一种记录仪式过程和操办方法的用具，但即使没有超强的魔力，也仍然很重要就是了。”宋流芸接着说道，“哦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关于模板的诞生，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什么样的传说？”
“那是在巫毒教派诞生之前的时代，不同信仰的魔法教派还在互相攻伐，时常会有屠杀这样的血腥事件发生。不同教派之间往往相互仇视，一旦有信徒在战斗中被对方俘虏，就一定会遭受严酷的拷问，经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残酷折磨。”
“在一次大型战役之后，有一些被拷问的信徒在成功逃脱之后，聚集到了一起，宣称他们见到过‘天使的影子’，得到了‘神启，并且把这些‘神启’刻在了石板上传了下来，这些，就是模板，而这批信徒，就是巫毒教派。”
宋流芸看向身旁的刘烨：“其实，这种事情在前三次世界大战中也出现过，那些饱受折磨的士兵中也有人发表过类似的言论，但是大都被解释为‘为了逃避高强度的痛觉，大脑过度分泌某些物质而形成的幻觉’，没有被认真对待过。”
“你的意思是……”
“也有不是幻觉的说法，但是，即使是以魔法界的世界观来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毕竟，如果他们真的看到了天使并且得到了帮助的话，那恐怕就不是光光逃跑这么简单了。以当时各教派之间的仇恨程度，不把对方杀光，是不可能就这么离开的。”
“那么你是想说……”
“我只是想说，传说就是传说嘛，有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不过，倒是也有一些地方是符合事实的，比如，对诅咒术理解最深的就是巫毒神教，而且，他们也是唯一的，还保留着部分远古召唤术的教派，我们这次的对手，可一点都不好对付啊。”
往昔的光影快速远去，痛苦的现实于此刻降临。
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天使的幻影。
神启和诅咒，灵魂和魔法……
诗岚也说过类似的话……
“妈妈说，魔法是为心爱之物的思念赋予形态的技术，是为了实现人们的愿望才被创造出来的产物。”
愿望……
痛苦在继续蔓延，但刘烨的思维却没有停止，他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决定性的一条线，只差一步就可以跨过它，只差一步……
“魔法的本质……”
刘烨低头看向血淋淋的枯木杖，视线开始晃动，开始变得模糊。
只要找到对应的答案，就能够破解卡尔穆诺的术式，就能够改变眼前的一切。
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过这根魔杖了，这陪伴他走过两年魔法生涯的老伙计，经历过几次磨难，也已经变得当初不太一样了。
在原本翠绿色的杖身上，多了一些淡黄色的纹理，那些纹理……
刘烨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些纹理竟然形成了一段若隐若现的文字！
上面写着：
“你的愿望，就是你的武器。”
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刘烨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理论的框架找到了支撑的主轴，海量的信息霎时间有了填补的意义。
在血染的道路上走到最后，刘烨把束缚着自己的，无数的锁链在这一刻尽数砍断。
卡尔穆诺的术式在他眼里逐渐变得明晰可解。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限制他了。
他已经打破了所有的枷锁。
为了实现拯救他人、救赎自己的愿望，刘烨朝着自己相信的方向，勇往直前。
鲜血浸染了他的全身，但他还是紧握着魔杖。远方的卡尔穆诺微微地骤紧了眉头，邪恶的少女于此刻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寒意。
唇齿微动，轻微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红黑色的光芒像是潮水一般从突然浮现在他身后的魔法阵里倾泻了出来。
然后。
第三百七十五章 通往神域的阶梯（三）
“完全解析。”
极短的一句话。
不需要什么华丽的举动。
只需要闭上眼睛，把脑海中浮现出的“答案”，以术式的形式编织出来就好。
这样就结束了。
全部结束了。
“呜——”随着一声奇异的嗡鸣，蕴含着这个世界真理的方程式在刘烨的手中以魔法的形式绽放开来。
必要的知识已经集齐了，剩下的应该就是保持最佳状态到最后，像机械一样发挥出全部的机能就够了。
本该如此。
可那本该完美运转的机械，却莫名地有种生涩的感觉。
就像是某些齿轮并没有很好的咬合，而是留有一些细小的缝隙一样，刘烨感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犯了错，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修正。
明知如此，他依旧没有停下，到了现在这一步，除了相信自己以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心理和身体同时达到极限，刘烨依靠着潜意识终于完成了精巧的构筑，复杂强大的术式瞬间释放出了足以与卡尔穆诺匹敌的力量，一支燃烧着金白色火焰的箭矢从魔法阵中激射而出，刹那间便撕开了卡尔穆诺的魔法，穿透了空间，直奔少女的眉心！
能量喷涌而形成的光束淹没了视线，冲上了金色的天空，刘烨祈祷着，纵使血污浸染了他的视线，即使五脏破裂，心脏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也专心致志地祈祷着。
他不信神，但这一刻，他多么希望神明真的存在，如果可以许下一个愿望的话，那么比起自己的生命来说，他更想保护那些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人。
他祈祷着，视线渐渐模糊……
“把手举起来！”
结束了对战略武器控制面板的操作，在确认所有的导弹都朝着设定的坐标飞去之后，程文秋的身后传来了一群男人粗暴的怒吼。
“动作快点！不要试图反抗！”
身后的家伙高喊着，程文秋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转过身看向他们。是一群穿着防弹衣戴着防爆头盔的士兵，根据他们手中的枪械样式和肩膀上的徽章来判断，是城市护卫队的人。居然在理事会出事之后这么久才赶过来，这帮人的办事效率属实是低下至极。
不过，是不是可以说是自己提前布置得好呢？城中各处的混乱想必已经让这群家伙的顶头上司焦头烂额了吧？而且，谁又能想到，有一整个重火力大队布防的理事会，再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内就被一个“恐怖分子”给夷平了呢？
“双手举起，抱在脑后，快！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程文秋慢悠悠地照着对方下的命令行动，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没有看到陈思允和韩子城的身影，那两个家伙果然是躲到别的地方去了吗……既然这样，那自己也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人在目标即将达成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程文秋在双手背到脑后，对方恍神的那一瞬间，用右脚的脚后跟在控制台的下方轻轻地踢了一下。
“砰！”伴随着爆炸声，贴近护卫队人群头顶的天花板忽然爆开，强力的水流花洒般喷射而出。在对方视野被遮掩的瞬间，程文秋立刻抓起控制台上的背包，飞身向旁边扑倒，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整齐的扫射，控制台顿时被打成了筛子，溅射出大量的电火花。
程文秋从背包里里取出两块形似肥皂的白色小方块，一手握住一块，朝人群的方向贴地一抛，然后立刻翻起身，背起背包，朝最近的窗户直冲了过去。
轰隆！过于强烈的水蒸气爆炸，将程文秋的身体卷了起来，从破碎的窗户缝隙中冲了出去，在三百多米的高空中飞舞着。
他咬着牙，一手打开了背包中的折叠滑翔翼，一手将扎在肋下的那块两寸长的玻璃片拔了出来，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眉前白色的刘海，但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凝神向下方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看去。
在一辆黑色的汽车旁，站着两个渺小的身影，还躺着几具士兵装束的人的尸体。
“你怎么样？”
“好多了，但是……和思维并联网络的连接彻底中断了。”面对从天而降的程文秋，陈思允轻轻地抒了一口气，看到他腰间那片血迹，又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小事而已，大多都是那些蠢货的血。”然后他用一种蛮不讲理不容置疑的口气朝韩子城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该走了。”
“好。”韩子城点了点头，扶着陈思允坐上车，接着拔出手枪对旁边倒在血泊里颤动的士兵又补了一枪，随后也坐上了车，问“我们去哪儿？”
“三号基地，希望那里的通讯设备还能用。”程文秋坐在驾驶座上，腰间的伤口不断地流着血，他一边从车前的储物柜里拿出压力绷带做着简单的处理一边说着，“必须尽快和国际联合军指挥中心联系上，他们有第一手的情报。”
陈思允坐在后排，靠在窗户上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他们都还活着。
他仰望着金色的天空，那似真似幻的景色里，似乎存在着一种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那就是所谓的魔法吗……头还是很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裂开一样，几乎无法思考。
用便携芯片连接思维并联网络本身就没有经过正式的安全测试，没有了压力缓和装置，对神经的副作用非常大，即使他的身体经过手术调整使得这种副作用有所缓和，可并没有根本性的解决问题，现在可以说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甚至还比不上拿枪的普通士兵。
不过，就算是全盛状态，在那个家伙现在所在的战场上，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忽然，陈思允的瞳孔微微一凝，目不转睛地看向了一旁巷子里缓慢地移动着，朝这边接近的影子。
穿着款式不一的服饰，从这一点上判断他们本来的身份并非是士兵之类的人员，只是普通的民众，可他们的面相看上去却不像民众那么友善。眼睛和嘴巴变成了边缘毛糙大小不一的洞，皮肤像是熔化了一样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在路灯下呈现出病态的白，浑身上下还闪烁着意义不明的淡色光芒。
就和恐怖片里的丧尸一样，不同的是，他们是真实存在于现实生活的图景，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即使没有交流，另外两人也已经发现了事态，韩子城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以及可以使用的武器，他把突击步枪端在手中，用大拇指将粗粗的保险给顶开。
一共三把步枪，两把手枪，不到三百发子弹，还有两颗“珍珠”手雷和一把电池只剩一半的高能电击枪。
“这些东西……是和上次那些一样的生物吗？”
韩子城透过车窗望着纳西在街上游荡的家伙，他所说的上次，是指在城内引起大范围骚乱和大量人员伤亡的“5·17”事件，在那被阻断通讯的大雾笼罩的日子里，他们的秘密基地曾经受到过一些奇怪生物的袭击。这些怪物质量很小，但却力大无比，破坏力和破坏欲极强，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后来又收到了理事会提供的相关报告，委托他们做些基本调查，还提供了一具活体样品，但这些生物的寿命很短很短，样品在被捕捉后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内就变成了一堆只会冒烟的残骸，研究也就随之中止了。
“不知道，看样子有点像。”陈思允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了一把突击步枪，“奇怪了……这群东西到底躲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找了大半个月连点痕迹都找不到，现在又出现了这么多……看他们身上的服饰，难道说是居民……”
“吼！”
忽然，一张狰狞的脸趴在了韩子城面前的车窗上，虽然他们没有拿着枪械一类的武器，但光凭那巨大的力量就足以对车内的人造成巨大的冲击，轿车的方向瞬间向左偏移了不少。
没有时间犹豫。
韩子城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怪物。
紧接着，车身狠狠地震荡了一下，那个怪物被甩了出去，撞进了路边一家时装店的橱窗里，扯断了模特身上装饰用的彩灯，噼里啪啦地溅起一阵火花。
“别开枪。”程文秋的声音在前排响起，“这辆车是护卫队的装备，车身和玻璃都是用特殊纤维制作的，能够挡住普通子弹的冲击，而且质量很轻，转向和加速都非常快。我们光靠速度和变向就能够甩掉这些乌龟一样慢吞吞的家伙，没必要做开窗射击这样冒险的事。留着你那本来就不多的子弹，给基地门口的那些怪物吧，我们快到了。”
“好吧。”
韩子城把突击步枪抱在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种无法克制的不安感，心脏怦怦直跳，无论怎么深呼吸都平静不下来。
他们的车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距离三号基地越来越近了，但他的不安感却愈来愈浓。
“滋——”
就在这不安到达顶点的时候，刹车片摩擦轮胎的声音响起，车停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金色闪耀的天空（一）
“咔啦……咯啦啦啦啦啦啦！”
一阵尖锐的声音在岩浆海上方回荡。
那是卡尔穆诺的防御魔法——术式“空间折镜”被击碎的声音。
然而，期望的胜利并没有随之到来。
在刘烨的注视下，卡尔穆诺的身影慢慢地从通天彻地的光柱中显现出来，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那种极度恐怖的压迫感与神圣感，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恢复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二三岁少女的样貌，头发散乱着披散在肩上，其中几缕染着血垂在眼前，她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显然还没有完全失去战斗力。
“……为什么……”
卡尔穆诺喃喃着，她无法理解现状。她花费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杀死了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甚至抛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体，承受了无尽的痛苦，最终才得到了这份比肩神明的力量。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在不久之前还被她视为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的垃圾，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与她近乎等同的力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在卡尔穆诺的认知里，她的这具原本属于伊莎贝拉·阿佳妮的身体与刘烨的灵魂是同等级的容器，是这一千年来唯二能够用来承载从上相位引导而来的能量的器皿，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显然刘烨的灵魂要稳固得多，能够发挥更稳定的性能——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她在前期判断上就出现了失误，刘烨的价值比她想象得还要高许多，可是知晓这世间一切隐秘的巴尔已经死了——被她亲手杀死的，那些超出她知识范围的部分便成了不可解的谜，想要自己找出答案，不知道需要多久。
没有时间了……
“还没有结束呢……”
卡尔穆诺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她将那根形状怪异的魔杖重新握在了手中，被十一根木须环绕的天堂之花发出微微的蓝色光芒，金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化作一个又一个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符文阵列悬浮在她的身体四周，魔力浪潮滔天而起，但却没有扑向刘烨的方向，而是如同漩涡一般尽数涌入了卡尔穆诺的体内。
“我控制不住神之力的流失，但我可以改变使用力量的方法……使用的术式越复杂，神之力流失的就越快，放弃外放攻击的方式而把术式的使用限制在体内，就能大幅度的减缓流失的速度……”
卡尔穆诺微微地一眯眼，身形陡然一动，一股无形的音浪波纹扩散开来，在这岩浆海上弥漫，霎时间四周的岩壁纷纷震动了起来，片刻之后，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浪，如同海啸一般在这处空间内一路横扫，与此同时，卡尔穆诺的身子忽然浮现，刘烨前方的空间顿时就出现了无数波纹，好似被层层掀起的布帘，在那波纹之下，更是出现了一片如同蛛网般的纹路繁复的阵列！
在这虚无中蛛网般魔法阵出现的刹那，卡尔穆诺的右拳轰然而出。
虽然那拳头只有早餐店的里的奶切馒头那么大，但在其落下的刹那，整个岩浆海轰然而动，一阵惊天动地的隆隆之声崛空而起，大量的波纹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着四周涌动，浮动的熔岩海面在这波纹下掀起层层涟漪，眨眼之间就模样大变，一条条褐色的纹路在其内显现出来。
这哪里还是什么岩浆海，俨然是一片灌注了惊人魔力的阵列之海！
“我……要你的命！”
少女绝美的面容上露出狰狞，酒红色的双瞳中倒映出七彩的光辉，她身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法师，自有其骄傲，过往的八百年里，任何阻挡在她前进道路上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她的垫脚石，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个才接触魔法不到两年的菜鸟，凭什么站在她的面前，凭什么！
“我的魔法足以击碎星辰，你不过是一个用来承接能量，作为中转站的血肉容器罢了！在我的术式完成之后，就该回归大地，成为这个世界的养料的废品而已……”
暴风伴随着强压，席卷着炽热的火焰，从所有的方向朝这里挤压而来，即使是卡尔穆诺自己也不得不向后退却来规避那恐怖的破坏力，可是，刘烨并没有倒下，他甚至没有挥动手中的枯木杖，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的火焰如同杯子里搅动的牛奶一样，在青年的身旁诡异地扰动着，紧接着便改变了方向，顺着扭曲的轨迹，沿着他的身子擦了过去。
为什么……
卡尔穆诺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是在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魔法的？能够承受如今他的全力一击后还能活着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不论是沃森还是巴尔，只要她挥挥魔杖就能结束一切。
可是……
卡尔穆诺的眉头微微颤动着，她朝天空中看去，仰望着金色光芒闪耀的天空，那是她理想的世界，也许是因为空气中的灰尘同水蒸气的重叠浸染，形成了一层如同银幕般的雾霭，就像是她过去杀死的那无数魔法师的灵魂深处涌出的怨恨恶念，遮挡着她的视线，也阻隔着她和她的愿望。
她紧紧地握着嵌有天堂之花的魔杖，在她的眼中，闪动着无法磨灭的恨意。
“就算神之力不管用，我也还有别的术式。呵呵……恶念……在这个世界的精神中，恶念的分量是最多的，民族的对立，信仰的冲突，资源的不均，国家的战争，人与人的不平等……一切的一切都纠缠在一起，产生着无穷无尽的恶念，我研究如何使用它们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卡尔穆诺挥动着手中的魔杖，“国家、民族、宗教、男女、金钱、权力、血统、才能，总有一项会是你灵魂深处的小刺，我会将它们释放出来……什么……？怎么会……”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黑色光芒从刘烨的身上浮现，卡尔穆诺的双瞳微微一缩。
“不可能！你的身上怎么可能没有恶念！”
“你说的没错，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在我心中潜伏者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恶意，在我失去记忆之前，一定被它所驱使着做了很多的错事，尽管我不记得了，但我感受的到。但在我的灵魂深处，可不止只有这一种特性。”刘烨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你自称对灵魂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知，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人的灵魂可不是只由一种特质构成的。”
“你……你说什么？”
“在每个人的灵魂里，都有广阔而无可救药的深度黑暗，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古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从来就不是一种只会替他人考虑的生物，他们会为了保护自己，或是为了占有什么，或是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借口而疏远、伤害、清除他人，这样的行为大量存在。”
“可是，与之相对的，在灵魂里，还潜藏着超越黑暗的光明。是那种平时因为害羞而难以启齿的善意，是那种被社会规则和种种事物所限制，很多时候不会主动表现出来的正义，那样的东西一定存在，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相信，一定存在。”
“你无法唤醒我心中的恶念来当作武器，并不是因为我没有恶念，只是现在的我的灵魂，正呈现出别的特质。你的魔法也是一样，你的术式之所以无法命中我，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你自己的信念动摇的缘故。”
“一派胡言。”
卡尔穆诺轻声嘀咕了一句，抬起眼朝刘烨的方向望去。
“你和六十年前的那个年轻人一样狂妄自大，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浸泡在仇恨的血水里，到处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可以冷漠地向他人捅刀子的家伙，说什么相信灵魂深处的善意这种话，这是笨蛋啊……”
“我没有期望得到你的认可。”刘烨向前踏出了一大步，“把诗岚，还给我。”
“哼，你不过也是个为自身情感所束缚的可怜鬼而已。”卡尔穆诺一声轻笑，“前一秒说得那么大气凛然，下一秒就想要要回自己的女友，呵呵，真是可笑至极。”
“如果连眼前的生命都无法拯救的话，又该如何拯救其他人。”
“那就来吧。”
面对着闪烁而来的刘烨，卡尔穆诺将全部的力量都注入到了魔杖之中。
天堂之花急速地旋转起来。
“我舍弃了那么多的东西才走到这里，难道你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失去就能够获胜了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的结果。这里的一切，还有这世界上正在发生的战争，说到底不过是我准备的材料中的一项罢了，净化仪式已经完成了，你，阻止得了吗？”
“你想要救她是吗？”卡尔穆诺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如果我在你面前亲手演绎她的死亡，能否将你所说的，你灵魂深处那被光明压制的黑暗，唤醒出来呢？”
“我很好奇。”
第三百七十七章 金色闪耀的天空（二）
如同要突破天际一般，一条超过百米的蛇形虚影从深海中陡然升起，它引起了周围所有人战战兢兢的注目。这其中包含着国际联合军空军上尉艾卡利亚和她的部下，也包括此刻在天际上漂浮的李文清和智能生命Sara。
在众多围观群众的注视下，蛇形虚影发生了变化，从下往上，整个影子的形态产生了爆发式的膨胀，就像是一个连接着鼓风机的巨大气球一般，疯狂地增长着体积，紧接着，破裂发生了。
隐藏在其内的恐怖力量，形成了无可阻挡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涌去。
轰隆一声。
比有史以来记载的最大海啸还要恐怖得多，黄金色的巨浪猛然冲击在深渊四周的虚无屏障之上，就像是一颗巨型小行星撞击在了地球表面，坚硬的如同岩石的海水竟陡然间整个掀起，鼓胀起一道三十米高的环形水壁，向着四面八方涌动。
“快！快上飞机！”
艾卡利亚和安德鲁朝自己的战友们高声呼喊，随后自己立即钻进了雷蛇战机的机舱内，在电磁护盾升起的瞬间，海水便铺天盖地地打了上来，这些海水的冲击力堪比大口径的烈性炮弹，电磁护盾的能量槽急剧衰减着。
“发生了什么啊……这个世界上，到底在进行着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啊……”
看着眼前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这位经验丰富的女战士发出了呻吟。
她不知道失去了引擎功能的电磁护盾到底能支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让战友们全部躲进机舱的判断是否正确，她已经迷茫了。
“这哪里是什么战争，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天空之上，李文清他们同样遇到了巨大的危机，虚影的爆炸掀起的并不是巨浪，而是一阵恐怖的雷云。漆黑的水蒸气如同雪崩一样舔过来，与此同时整个空间都发出异常的轰鸣，白色的火花在雷云深处不断闪耀，那是上亿伏特的电火花，在这种压倒性的电流下，任何仪器都会被打成粉碎，更不必说机舱内的他。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驾驶着飞机向背离雷云的方向疾驰的李文清，看着雷达上不断逼近的阴影目眦欲裂的呢喃着。
灾害的规模大得离谱了，朝两边以千米每秒为单位的速度扩张的雷暴，靠这架两倍音速的飞机根本无法摆脱，根本无处可逃，当机舱被雷云吞没之后，不出数秒，他的肉体就会被恐怖的电流烧成灰烬的。
李文清的牙齿把嘴唇咬出血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要把飞机的操纵杆活生生捏碎一般，警报声响起，光线瞬间消失，四周的环境一下子暗了下来，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机身就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机舱里到处都是合金，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过电流的轰击。
从机舱地面传导来的高压电流，毫不保留地贯穿了李文清的身体。
从头到脚，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全身发麻，李文清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握着操纵杆的双手在察觉到急剧上升的温度之前就发出了焦糊的气味。
轰隆隆的巨响在十几秒后逐渐消失，李文清透过舷窗的全息画面看到雷云越过了他们，向着更远的地方咆哮而去。
他没有死。
双手的皮肤已经黏在了操纵杆上，终于感觉到了疼痛的李文清，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这……”
“呼——总算是撑过去了，好险。”脑海里响起Sara疲惫的声音，“刚刚差点就完蛋了，还好。不过，更糟糕的消息是，看起来，那里正在发生一场神话级别的战斗，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想要偷偷摸过去，怕是在半路上就会被余波给碾成碎末的。”
“那东西……”
一边瞪着雷电残留的余波，一边咬牙将黏在控制杆上的手指剥开，李文清低声说道。
“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人类到了灭亡的时候了吗……”
噼里啪啦咯啦……
就在这时，李文清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类似于水急速结冰的声音。
他抬起头一看，瞪大了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
从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道金色的光波正在向这里高速收拢，根据光波两侧的弧度看，这应该是一个圆形的光环，半径超过十公里，上下的宽度超过二十米，正对着他们的飞机，斜斜地压了过来。
“这到底是……Sara，喂，你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
脑海里的智能生命甩出一句回答。
“我只是一个诞生了不到一个月的生命，就算是无穷无尽的知识海洋直接摆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时间全部了解掌握，而且……”
轰鸣和震动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活下去吧，根本不是提问的时候啊！”
此时此刻，站在遥远的雪原山崖上的马克M.沃森先生，正手握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魔杖，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波涛汹涌的大海，在他白金色的瞳孔深处，倒映出了数千公里外发生着的一切的光影。
“……你真是愚蠢啊，卡尔穆诺。”
沃森微微一笑。
这个通常很少有表情变化的男人，虽然只是微微地动了动嘴角，但确实是笑了起来。
“到了这一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你破坏了什么，还是得到了什么，都已经把环境改变成了那个男人想要的模样，那么，他的回归也应该正式提上日程了吧。”
自己也该做好迎接最终决战的准备了。
在吸取了这个世界上大半的原典的全部能量之后，摆脱了“人类”的身份之后，沃森对于自己一直以来都抱有疑问的身世逐渐有了一些深刻的理解，围绕在他灵魂上的秘密渐渐清晰，他的目的也不再仅仅停留于这个狭小的世界，而是了落在了更宏大的地方——
那个在神话中，被称之为“天界”的相位。
金色闪耀的天空下，博云城的西海岸边，身形是十五六岁红发少女的魔法师雅妮丝在唐茵的搀扶下慢慢地坐了起来，她将嘴里的血随口涂在沙滩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谢谢你们救了我。”
“我们想要更多的情报。”欧阳谷直截了当地说道，“关于这片天空，和这片天空下正在发生的一切，以及，挽救的方法。我们能够感受到一个太平洋上存在着一个炽热的能量中心，他们一定在那里，走吧，时间紧迫，边走边说。”
“……”勉强抑制住肉体的痛苦，雅妮丝将手指指向海天交界的方向，即使在这样遥远的距离，还是能够看到金色的天空上席卷的雷云，“你们看到那个了吗？”
“那是卡尔穆诺术式的余波，你们应该可以感受到那种术式的能量级别，以你们的魔法水准，想去那样神话级别的战场，在路上就会被魔法的余波湮灭的。”
“……那，怎么办？”
欧阳谷凝望着天际的雷云，皱着眉问道。
“卡尔穆诺的术式，来源于远古时代的神明召唤术，是她从全世界各大魔法教派中采集了必要的元素，并且组合了来自全部原初石刻的基础阵列才构建出来的终极魔法。不过，不管她现在到底有多强，在收集和创建仪式的时候，都只是一个人类魔法师而已。对于一个人类而言，想要把那些本身就宏大且复杂的魔法组合在一起就已经够困难的了。因此，她只是将它们全部捏合在了一起，不可能形成完美的融合。”
“这么说……”
“所以她从这么迫切地想要天堂之花……天堂之花能够最大范围的缓解这些术式之间的摩擦，但无法完全消解。”雅妮丝朝旁边吐了一口血痰，“我不知道卡尔穆诺到底是在哪里得到组合它们的方法的，但我跟了她这么久，也隐约了解到了一些线索。至少在我遇到他之前，也就是在成立黑色蔷薇之初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开始收集原初石刻时，他就已经得到这种方法了。”
“在他开始收集原初石刻之前？”
“没错。这说明他得到融合之术的时间还要早于他在欧洲释放大范围诅咒的日子，而在那之前，他一直在躲避来自各大魔法家族和教会的追杀，根本没有时间研究与战斗无关的魔法。”
“这样的话。”欧阳谷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魔杖，“就基本上确定了。”
“确实，在被追杀之前，卡尔穆诺一直住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镇上，因此，在地理上的范围就可以收缩至很窄的一个区域，再将其中与魔法无关的部分剔除，这样就只剩下了一个地点……”
在世纪晨曦众人的注视下，雅妮丝慢慢地说出了那个已经快被魔法世界遗忘的名字。
“那个在他的心中播下恶魔的种子，最后被卡尔穆诺亲手毁灭的魔法教派。”
“蔷薇十字会。”
第三百七十八章 金色闪耀的天空（三）
蔷薇十字会，欧洲最神秘的魔法教会之一，因为会徽标志是一个中心镶有玫瑰花的十字架，故又被称为“玫瑰十字会”。相传由古代魔法师奥卢塔·克洛兹所创设，诞生于公元五世纪，可能因强调保密的缘故，玫瑰十字会会社间似乎很少有历史上的联系。自称拥有自古代传下的神秘宇宙知识。
他们折衷采纳神秘主义、哲学和科学的观点，提出借“神秘智能”改造世界的主张；普遍认为神弥漫于宇宙万物之中，人只要一旦意识到神就存在于自己之内，而他作为一个宇宙的缩影，就能够主宰宇宙的力量。神的灵魂或能力，通过无形体的结构弥漫于整个宇宙，有时称作宇宙精神，有时称作“阿基巫”（Achaeus）。
一直以来，蔷薇十字会都是独立于魔法家族、教会体系之外的一个独立团体，每人知道他们的信众究竟有多少，究竟有哪些人，只有一些不可靠的传说留存了下来。
据说，蔷薇十字会从来不会公开招收信众，只要你认可他们的观点，他们就会主动来找你。
据说，蔷薇十字会里没有弱者，很多信众甚至是其他魔法教派的高层，实力强大。
据说，蔷薇十字会里藏有魔法的真义，被许多人觊觎，所以才把自身的存在隐藏了起来。
但是，这些传说都没有确凿的根据，要么缺少物证，要么缺少认证。在卡尔穆诺出现之前，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甚至连蔷薇十字会是否真的存在这个问题，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直到他的诞生，魔法世界命运的拐点，随之到来。
没有人能够想到，对一个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的追杀，最后竟然会逼得蔷薇十字会这个藏在黑暗里的巨大阴影最终轰然倒塌。卡尔穆诺的成长速度是如此惊人，以至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成功反杀了被派遣来追杀他的魔法师——森迪·科波菲尔，时任家族联盟的领袖人物之一。
作为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森迪的离奇失踪立刻引起了科波菲尔家族的重视，随着调查的深入，蔷薇十字会的身影渐渐浮出了水面，进而引起了全世界魔法师团体的警觉。一场针对蔷薇十字会的绞杀行动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历史的阴影掩盖了无数沾染着鲜血的杀戮，蔷薇十字会的覆灭比所有人预计的都要来得迅速。由家族联盟和新兴的魔法协会组成的联军中，每个人都很兴奋，因为在战斗中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蔷薇魔法的强大，对于传说中“魔法的真义”，大家都倍感期待。
联军找到了蔷薇十字会本部所在的小镇，但当他们冲入那间传说中满是宝藏的教堂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等待他们的，只是一间被布下了无数机关的火焰炼狱。
那一夜过后，在化为一片焦土的小镇上，没有一个人幸存下来。
其中不乏享有盛名的魔法大师，甚至有当时家族联盟中最有名望的人物——被称为“教授”的汉克斯·布林顿。
然而，无一幸存。
当接应小队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了那在教堂大厅正中央，用焦黑的、残破的尸首拼出的一行法语单词。
那是一个新教派的名字，一个即使被联合剿灭，但却在接下来的八百多年里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悬在所有魔法师头上的名字：
“ROSENOIRE”
“黑色蔷薇”
而蔷薇十字会的宝藏，自然也不知所踪。
事实上，所谓宝藏，本身也不过是外界流传的传说，是否真的存在还很难说。唯一知道真相的卡尔穆诺自然不可能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但很多人都相信，宝藏是存在的，毕竟卡尔穆诺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从来没有哪个魔法师能够像他一样，独自一人对抗整个魔法世界。
没想到，这个悬而未决疑案的真相，最终竟然是由卡尔穆诺曾经最信任的部下，蔷薇骑士团的团长——雅妮丝亲自揭开的。
“从来就没有什么宝藏，所谓的宝藏，说的是蔷薇术式的核心知识。”
“虽然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但卡尔穆诺魔法的核心驱动仍然是源自玫瑰十字会的蔷薇术式。她的术式并不完美，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将蔷薇术式的结构剖析开来，也许就能够找到破坏她魔法的方法。我可以把十字会遗址的坐标告诉你们，但卡尔穆诺在那场立威之战中毁掉了那个小镇上的一切，能够找到什么痕迹只能靠你们的本事了。”
雅妮丝咳出了一口鲜血，她伤得实在太重了，魔法已经挽救不了她的生命。
如同风中残烛，她已经走到了属于她的终点。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一身血债……我……很抱歉……这是坐标……阻止她……拜托了，还有，谢谢你……”
失忆给了她无限的可能，失忆前的她受到种种桎梏，但失忆后她短暂地摆脱了现实的制约，过上了从未体验过的美好生活。可现实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找上了她，随着记忆逐渐恢复，那个拥有着无限可能的雅妮丝已经死了，她又一次变回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沾染着无数鲜血的自己。
失忆不过是短暂地跳出现实的南柯一梦，对于雅妮丝来说，无论是现实世界中的她，还是活在幻想世界中的她，最终都回到了世俗的起点，她必须为自己过去的罪孽付出代价。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都在不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终于……结束了。
在唐茵的怀中，雅妮丝停止了呼吸，她最后挤出了一抹微笑，送给了一旁低头不语的曾晨。红色头发的少女全身像是烧开了的水一样化作了血色的蒸汽，在世纪晨曦三人的眼前升起，被海风带向远方，消散在了金色的天空下。
“走吧。”欧阳谷轻声说道。
“嗯。”唐茵点了点头，她扭头看向后面，轻声道，“曾晨。”
“啊？嗯，好。”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曾晨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知道，雅妮丝就是杀死了他父母的凶手，但是，当其他人都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和她，还有机器人莫娜，的确是度过了相当长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她。
所以，到底在心中弥漫的是怎样一种情绪，曾晨无法言说。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有立刻要去做的事。
即使他的实力不足挂齿，即使他可能无法对局势做出什么改变，即使他很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死去，他也一定会去。
义无反顾。
这是他自己的愿望，是诗岚的愿望，是大家的愿望，也是雅妮丝的愿望。
传送阵亮起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
“我会再回来的。”
他这样想到。
水蓝色的光芒覆盖了他们的身影。
这个时候，程文秋一行人正潜入一幢半塌的小楼的地下，他们的目的，是尽快联系上掌控着全世界军队调动权力的国际联合军作战指挥中心，无论现在在太平洋上发生的是什么，这场事件的级别都是全球性的，仅仅凭借他们的设备，恐怕根本无法窥见其全貌。
“喂，我说，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怎么到处都是，不会是城市里的居民吧？”
韩子城对着从黑暗里扑上来的那个阴影连开三枪，然后甩手用枪托猛地将其砸向远处。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吗？”程文秋冷冷地道。
“不是没有接受，只是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韩子城把步枪重新端正，“把人变成这样的东西，就算是你也做不到吧，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生物科学能够做到的事。”
“不要轻视科学的力量，永远不要。”
“可是，在看到了那样恢宏的魔法之后，任何人都很难不对科学产生怀疑之心吧。”韩子城笑着说道，“比起这个，我们在三号基地的设备就算没有损坏，从这里能够联系上作战指挥中心的几率也非常小，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嗯……不过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喂，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会失败？”
“没有。”程文秋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们是为了胜利而战，现在，也是一样。”
“这场胜利无法给予我们任何东西，地位、名声、金钱、权力，什么都不会有，相反，随着我们过去所作所为的公开，我们只会在战后被推上审判席。”
“如果真这么想的话，你就不会和我们两个一起站在这里了。”
韩子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轻声笑了出来。
“没错。”
这时，陈思允稍稍皱了皱眉头，接着，一种针扎般的头痛由鬓角一直传至头盖骨的内侧，顺着神经元不断地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我没事。”他用单手制止了韩子城搀扶过来的手臂，“我还能走，就算是为了那个现在正在太平洋上奋战的家伙，我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一起加油吧。”程文秋说着，打开了地下实验室的门，“我相信，解开这一切谜团的答案，就在我们的研究当中。只不过，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找到它。”
第三百七十九章 金色闪耀的天空（四）
来自世纪晨曦的魔法师们此刻正站在一座古老的城堡前，端详着大门上那用钉子一点一点凿出的巨大的魔法阵，与现世通用的阵列体系不同，眼前的这个魔法阵明显属于另一种不同的门类。
这里是卡尔穆诺的老巢，没人喜欢待在这样曾经被鲜血一遍一遍浸染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唐茵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但现在的情况是，实际跟卡尔穆诺正面对抗的只有那个青年而已，作为专业的魔法师，至少也要拼命挣扎地支援一下……
被刘海遮住的唐茵的目光，没有一丝的动摇。
紫色的光粒子在她的手中慢慢汇聚。
地球的另一面，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方位，刘烨和卡尔穆诺的决战仍在进行着。
数次的冲击波让岩浆海四周的崖壁产生了大范围的坍塌，浩瀚的力量化作光圈洪水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间歇的、闪烁的雷霆，还有在空间中弹射跳跃的、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色光线，恐怖的能量在狭小的空间中激荡，而被轮番攻击的对象只是一个在半空中高速穿梭的白色光影。
二者看起来完全不是势均力敌的，卡尔穆诺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可是，局势正在一点点地改变。
每当卡尔穆诺想要将术式引导向慕诗岚的身体时，一直都在躲避的刘烨就会忽然攻击过来。如同秃鹫用尖锐的嘴巴将猎物柔软的肉一块一块啄出来一样，每发生一次冲突，卡尔穆诺身体里沟通‘神之力’的桥梁就会产生一次震荡。那经过各种仪式而加固的特别的通道，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征兆。
刘烨的力量比卡尔穆诺差得很远，即使经过刚才的明悟，他对魔法的本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只是勉强把双方的战斗力差距拉到了可以进行战斗的地步，一直在躲避攻击并非他刻意的战术，而是无奈为之的选择。
但支撑卡尔穆诺的力量来源，正在一点点破碎。
“没有时间了……”卡尔穆诺想。
供给她超凡力量的“通道”输出的能力正在渐渐减弱，除此之外，由于长时间承载着无法承受的“神之力”，这具身体的一些部分也有龟裂在扩散，作为连接上相位和这个世界的重要点位，她构筑出来的青铜祭坛也在缓慢失去原本的光辉。本应该同天空一样变化颜色的空间，经过了这么久还是无法完全转换。
不仅如此，就连她头顶的那片星空，都出现了如同蜘蛛网一样细小的裂缝，仅仅是能量的供给效率下降是不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出现的，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吗？在精密的机械系统中，如果有一个齿轮忽然停止运转，那么就会对整个机器的运转产生阻碍。
无论怎样都想不通。
结合刚刚出现在刘烨身上的诡异之力，卡尔穆诺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一个阴影盘旋在自己的视野之外，但她却没有办法。
这样拖延下去就赶不上了。
当她的身体因为衰败最终不再能承载“神之力”的时候，她的计划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我连魔神都斩了，怎么会输给你这样一个满嘴空话的黄口小儿……”
卡尔穆诺将神之力大幅度地灌注到手中的魔杖之上，炽热的火焰在天空中编织成绚烂的魔法阵列，一道道足以毁灭城镇的炎刃席卷而出。
不对……不对劲……
卡尔穆诺自己也意识到了，在降神仪式完成之后，她的灵魂和肉体已经都升为了神格，这片相位就是她的领域，在这里，她应该是万能的，只要挥动魔杖就能实现愿望，不需要速度和威力，哪怕只是轻轻地动一动手指就能摧毁一切敌人。但是，如今的她却需要依赖于这种“无价值”的攻击魔法，这说明她的计划一定在哪一步出了差错。
到底是哪一步呢……
卡尔穆诺的脑海里浮现出过往八百年来的一幕幕，为了这一天，她早已经演练了无数遍，仪式的步骤绝对不会出错的，材料也准备齐全没有缺失，必要的容器也收集到了，星体也到达了它们该出现的位置，这是数万年来唯一的一次机会，只有今天，才能够将她的术式放大到动摇整个相位的尺度，不会错的！
咯啦啦啦啦啦啦……一阵低沉的震动声响起。
整个祭坛都在摇动，这并不是卡尔穆诺与刘烨的战斗引起的震荡，而是完全独立的震动，祭坛上浮现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卡尔穆诺，你我二人的愿望并不完全一致，我也从来就不是你的盟友。”
沃森……这个混蛋！
卡尔穆诺瞳孔骤然一缩，由于神之力的流逝，万华禁法的封禁强度已经无法完全隔绝来自外界的干扰了。
“结束了啊，卡尔穆诺。”
刘烨握着枯木杖，停在距离卡尔穆诺两米之外的地方，平静地说：
“作为计划核心的你的身体，已经逐渐失去对神之力的控制了，而作为仪式场的降神祭坛也已经被破坏。最重要的是，因为你自己布下的万华禁法，这里与外界是无法联系的，所以在失去神之力之后，你的恶灵魔法也很难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你的计划已经破产了。”
“确实。”
卡尔穆诺微微一笑。
“现在，我处于劣势了。如果作为根基的祭坛被破坏的话，那么我的计划也就无法进行下去了。相位融合的进程也会因此而耽误，我的身体也的确正因为承载了过量的力量而渐渐崩坏，万华禁法的封禁力也在脱离我的控制，好像是到了我该放弃的时候了，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沉入滚烫的岩浆里化为灰烬吧。”
“……”
刘烨皱了皱眉。
“如果就这么继续下去的话，确实是这样没错。”
鲜红的唇与洁白的齿轻轻一碰，软软的热气沿着舌尖轻吐而出。
之后，轰隆一声。
上方的金色天空开始摇动，那神圣的颜色瞬间被剥离，化作一道道淡金色丝带般流水般向下倾泻而来，一段接一段地注入到青铜祭坛四周的阵列上，紧接着，祭坛再次猛烈地震动了起来，像是被重铸并压缩了一样，祭坛的面积骤然间缩小了三分之一。
对着脸色大变的刘烨，卡尔穆诺轻轻地摇动了手中的魔杖。
“我计划了这么久，怎么会考虑得这么不周全？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情况我都设想过了，并配备了相应的解决方案。再说了，你说的另一点也是不成立的，就算失去了神之力，就算恶灵魔法也无法发挥威力，我也依然有着足以决定战局的力量尚未动用。”
“你说……什么？”
刘烨双眼微微一眯，身形闪烁间到了慕诗岚的身边，准备将其带离卡尔穆诺。
然而就在这时。
“虽然无法从其他人那里得到帮助，但我还是有同伴的。”
卡尔穆诺小声说道。
“同伴？”
“时间，就是我的同伴。”
刘烨的速度骤然间慢了下来，不，准确得说，是他身体附近的时间流速发生了变化。
卡尔穆诺笑出了声。
“我出生于欧洲黑暗的中世纪，那段日子距离今天可是有超过八百年了，从来没有哪个魔法师能够活得像我这么久，而且还保持着这么动人的相貌。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灵魂拓印术是一方面的原因，我那些亲爱的部下们能够活到今天全靠它。可是，我的这具身体可是不能更换的哦~所以，我必须用更复杂的方法来增加自己的寿命。”重新将局面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卡尔穆诺又变得悠闲起来。
“永久保持时间魔法对我来说也并不轻松，更何况那样的话我与外界的交流会变得十分麻烦。于是，我将自己的时间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段，在将每一段的流速用提前绘制好的时间阵列逐渐改变。这样，便使得我能够在不重要的时间里必要的清醒，又能够在特殊的时间里自由行动。”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我可是刻下了成千上万个时间阵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们。这是我从未向别人展现过的力量，这些魔法原本是留给沃森的，现在却用在了你的身上。能够将我逼到这一步，你，已经很不错了。”
“我绝对不会放弃实现我的愿望，我的计划终将成功，天界必将于这片世界合而为一，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作为新世纪的见证者，你，应该感到万分荣幸。”
少女酒红色的瞳孔中，闪动着神秘的光辉，“绝不放弃”这句话头一次沾染了如此邪恶的意味，她的信念是如此坚定，以至于刘烨在这一刻甚至都有所动摇。一点一点加深的绝望正在吞噬他的意志，卡尔穆诺的底牌层出不穷，她真的考虑到了所有的意外情况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样的方法能够阻止她呢？
第三百八十章 金色闪耀的天空（五） 元旦快乐
“确实，在这场战争中，也会多多少少有所谓‘善意’的产生，诸如你这样的人的出现便代表了这种意志的存续，可是，压倒性的破坏终究会将其彻底掩盖。即使你能够充分激发‘善意’的力量，也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你是否陷入绝望了呢？最初就存在于你心中的黑暗，那些‘恶意’，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了吗？”
卡尔穆诺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影，能够控制时间的魔法阵在她的身体里运转，现在的她站在这个星球上万物的顶端，具备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世界的超然力量。
“过于强大的天罚，能够轻易地将人们之间的羁绊毁灭，就像是巴比伦塔倒塌的时候，人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时一样。当我切断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之后，你所谓‘愿望’的力量就会变得微不足道了。”
“……卡尔穆诺……”
“难道你会认为只有你一个人发现了魔法的奥秘吗？力量的来源不只是生命力，更在于精神力，这一点认知，还是克劳伦从我这里学过去的！”
对着动弹不得的刘烨，卡尔穆诺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是一种由于获得了巨大力量攻击的保证，重新掌握了局面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闲暇表情，充满了胜利者对败者的怜悯。
“终于要结束了，最后看一眼这片世界吧，她要和你说再见了。”
卡尔穆诺的魔杖绽放出了最绚丽的神光。
……
“呼——呼——呼——”
陆晨在医院的走廊上快速奔跑着，灯光全部熄灭了，天空中金色的光随之消失以后，楼道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远远地能够听见医院外部传来的哭喊声和尖叫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咆哮声。陆晨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种声音。
陆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外面一定是出事了。虽然还是没找到刘烨要找的人，但他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了，穿着黑色长袍的刘烨告诉过他，如果在所有的光线都消失的时候还没有找到那两个人的话，就赶紧去逃命吧，不用再管他这边的事了。
逃命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如何，陆晨都相信刘烨不会骗自己，既然他说要出事了，就一定会发生什么。
光线消失就是证明。
可恶……
必须尽快找到彩羽。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探员，身上还带着一管灵能药剂，陆晨用充足的自信能够自保，但彩羽只是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孩子，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脆弱得就像是一张薄纸，一不留神就会被力量庞大的风暴撕碎的。
彩羽会去哪里呢……
陆晨正在思考，忽然间旁边一间医生值班室的门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那扇轻量合金制作的气密门竟然整个从封闭框里飞了出来，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猛鬼一样径直扑了上来，速度奇快无比。
“谁！”
陆晨身子向下一沉，顺势将双手伸向腰间，拔出两把装了电磁振荡弹的手枪，对着空中飞掠而过的白影一阵扫射，子弹没入其身体的瞬间，上万伏特的高压电流立刻爆发开来，虽然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秒，但也足以使得体重上吨的大型猛兽失去意识了，然而，这武器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道白影甚至连抽搐都没有抽搐一下，便稳稳地踩在了一旁候诊室的长椅上。
“这是……医生的制服吗……怎么会……”
白影的身材和人类差不多，身上更是穿着医院的制服，看清楚那张怪物般扭曲的脸的刹那，陆晨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就像是恐怖片里的丧尸一样，眼睛和嘴巴变成了边缘毛糙大小不一的洞，皮肤像是熔化了一样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在路灯下呈现出病态的白，浑身上下还闪烁着意义不明的淡色光芒。
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前特种探员，这样的怪物光凭模样还吓不倒陆晨，真正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一个多月之前的5·17号事件，他就曾经见过类似的怪物。如果不是当初有那个手持双棍的神秘少年救场，他早已经死在海岸警卫队的大厅里了。
那一天的经历就像是噩梦一样，始终盘旋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并不久远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阿尔巴的惨死，欧阳局长的沉默，艾米莉亚的眼泪，从天而降的巨大陨石，谜一般的大雾和大雪，散发红黑色光芒的巨型花苞，从盛开的花朵里走出的怪兽……所有的这些，全部全部涌了上来。
也正是那次事件，让特别调查局不复存在，他一直想要查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线索都好像被人擦去了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不仅查阅不到任何资料，就连后续他录下来的电视新闻报道也全部消失了。仿佛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把一切相关的东西都吞噬了进去，不想被人调查清楚。
那些出现在浓雾里的怪物，更是在云开雾散的那一刻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城市里的扫尾工作里，陆晨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没想到，他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的东西，竟然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陆晨把手伸向右脚的跟腱，摸到了那根绑在小腿末端的灵能药剂，这是他离开特别调查局时从凯文那里偷偷带出来的。
他记得凯文说过，这一版的药剂副作用已经小了许多，但仍然可能会有未知的情况发生，一定要慎重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注射。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常规武器对这些怪物几乎没用，也许大号铅弹那种直接破坏性很强的武器会有效果，但他身上的这两把电击枪绝对是没有用的，而且看外面这一片漆黑了无人声的模样，这样的怪物还不知道有多少。
陆晨把手指抵在了药剂末端的按压探针式注射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彩羽……等着我……”
炽热的感觉在瞳孔中弥漫开来。
不是陆晨，是刘烨。
红色的岩浆海被寂静笼罩，卡尔穆诺的吟唱声停下了。用于支撑身体的日月魔杖倒在了地面上，双膝跪地的百里茗，全身被红色的血浸透了，在冰冷的青铜祭坛上，少女用自己的生命和伤痛在那里染上了自己的色彩。
超越极限的身体，从喉咙里吐出了仿佛被锉刀磨过的声音，内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吐出的气息里裹着浑浊的红色液体。
要……死了吗……
身体中的所有管道，连思维一起，都仿佛被堵塞了。
但是。
百里茗被血染成的赤黑色的嘴唇，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我把他救下来了，按照老师留下的笔记，只要破坏了那跨越时间的一击，那个少年的生命就将成功的延续下去，希望之火将会重新燃起，笼罩着世界的黑暗便会随之烟消云散。”
“老师的话……不会错的吧……”
“烨，我说过要救你的……我做到了……”
“茗！”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直一直很想听到的，他的声音。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从十年前的分别开始就没有再听过了。尽管有过两次见面，但却始终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甚至连相认都做不到。那一天欺骗了你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老师留下的指示，我也不想这么做……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健康，虽然有些沙哑，但绝对没有受重伤，百里茗听得出来。
摇摆着的，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的，难以安心的牵挂，在百里茗的心中，慢慢消失了。
百里茗安定了下来。
她，再也不会因为任何理由的暴力而遭受痛苦了。
她的脑子里想的只有这个事实，过去曾经被同伴戏称为“时间之神”的天才魔法师百里茗，伸出了颤抖的双手，用尽了那被鲜血染红的身体内剩余的所有力量，握住了扑过来的刘烨的手。
紧紧地，再也不分开似的。
“……太，太好了……”
话从嘴里露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
百里茗笑出了声，在被泪光浸润了的白色世界里，她眼里的人变回了十年前那个充满活力的少年，阳光、自信，永远年轻，永远微笑。
“可恶……”
刘烨的声音在颤抖，并不只是因为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更是因为他的灵魂也在颤抖。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啊……！！”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眼角含笑的卡尔穆诺，嘴角淌着血，被他咬碎了的牙齿顺着血流下来，滴落在滚烫的岩浆海里。
他不明白百里茗是怎么从他的领域中跑出来的，他只知道，如果没有她挡下刚刚卡尔穆诺的那一次攻击，现在倒在地上的上一定是他。
“你的愿望，就是你的力量。”
枯木杖上的那句铭文仿佛蕴含着奇特的力量，让这句话始终萦绕在刘烨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呢？拯救世界吗？让世界变回原本的样子？回到所有的悲剧开始之前吗？什么样才算拯救？
这些问题没有意义。
刘烨现在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抹杀卡尔穆诺。
即使被压倒性的恶所侵染也无所谓，即使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就是把他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给魔鬼也无所谓。
怀里紧抱着的百里茗，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确实，这个世界冰冷、残酷、被无数的恶意充斥着，糟糕透顶，但却让人很难讨厌得起来。
“呵呵呵，连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家伙的存在。怎么样，告完别了吗？下一个，就轮到你咯。”
卡尔穆诺的语气里依然充满着冷漠的讽刺和强者的不屑，少女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辉，时间的力量在她手中流动。
刘烨闭上了双眼，拿起了在内心深处残留的某样东西。
第三百八十一章 隐藏在死角中的阴影（一）
卡尔穆诺微微地皱了皱眉，她感受到了异变的气息。
嗡！！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好……冷？
卡尔穆诺轻轻地动了动手指，她有种全身的肌肉都被替换成了某种冷冰冰的东西的令人讨厌的错觉。不，不对，体内的神之力似乎停止了向外溢出，反而有了收拢起来的趋势，这是怎么回事？
前方传来了巨大的压力，但还达不到威胁自己的程度。
她的目光在刘烨的身上扫了一下，继而停留在了他怀中那少女手里断成两截的日月魔杖上，肯定是克劳伦留下的东西，和沃森手里的一模一样，那个家伙什么时候铸造了两柄魔杖？没有发现真是太疏忽了，如果不是这柄魔杖带出的术式，刚刚的魔法应该能将两个人一起击杀，也不需要再多劳动一番。
不过，倒也不是毫无价值。
卡尔穆诺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百里茗的死让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克劳伦不希望她的仪式继续进行下去，也就是说，她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这一点很重要。
“轰！”
爆炸般的声音响起，刘烨的身上瞬间亮起太阳般耀眼的白金色光芒，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就连卡尔穆诺也不得不退却了些，她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光芒爆发的中心，从那青年身上喷涌出来的力量和之前击碎她空间折镜的那股力量如出一辙。当初因为没有任何准备而被惊吓到了，现在仔细打量起来，这股力量虽然强大，但也还没有到能够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地步。
“我……希望得到你的力量。”
精神世界里，刘烨紧闭着双眼，轻声说着自己的心愿。
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他一直都知道。
不管是在眼泪公司的地下试验场的时候，还是在与巫毒教派的巫祝战斗的时候，那个“东西”都曾经出现过，帮助过自己。但代价是，刘烨自身一定会陷入精神平衡丧失的状况。他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失去记忆和理智，变成另外一个“人”，才能得到那谜一般的强大力量。
没有得到回应，但刘烨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睁开了眼睛，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那是另一个他。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身材，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对方的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有一圈微弱的柔光，而且没有任何表情，冷漠至极。
“你拒绝了我，在不久之前。”
对方没有开口，意义直接传进了脑海里。
“我……”
“没关系，我不在意。我就是你，没有人会生自己的气。”
“你就是我？也就是说，我们是同一个人？”
“我就是你，但是，你不是我。”
“我不明白……”刘烨看着他，“不过至少，如果我们是一体的话，那么你就没有理由拒绝我的请求了吧？”
“我不会拒绝，也没有拒绝。”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愿望，不够强烈，决心，不够，放弃，一切，才能，得到。”
“放弃一切？”
“闭上眼睛，我能帮你。前提，你同意，灵魂。”
刘烨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有舍弃一切也要杀掉眼前对手的觉悟了，也清楚地知道，光凭自己现在的力量是阻止不了卡尔穆诺的，在怨灵谷，他体会过那股隐藏在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就究竟有多么恐怖。胸中喷薄而出的杀意将伴随着这股力量彻底击碎卡尔穆诺的幻想——就是如此强大的力量。
“开始吧。”
他对另一个自己说道。
“刘烨”笑了笑，将双手抬起，贴上了他的双耳。刘烨顿时浑身颤抖了起来，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要把体内的水分全部挤出去一般，和面对卡尔穆诺召唤而来的“神之力”是一样的。
刘烨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世界发生了质的变化，岩浆、天空、海底悬崖，全部都消失了，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一根根晶莹的丝线贯穿着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疏密不均，有一片地方特别密集，是之前祭坛存在的地方。
只有卡尔穆诺还站在那里，她的魔杖正亮起光辉，威能磅礴的魔法朝这边倾斜过来。
咔嚓咔嚓咔嚓，金色的雷霆击中了刘烨的身体，伴随着仿佛冰层裂开的声音，刘烨身体外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墨一般的漆黑翻卷着，迅速展露出其中雪一般纯白的手，从指尖都说完，从外表到本质，刘烨的一切都改变了。
他的瞳孔里，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小小轮盘。
这就是他的蜕变，来自一切特异之力的源头的，灵魂的蜕变。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有上相位的能量……不，这是天使之力……”
卡尔穆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前掠过一阵阴影，刘烨的身体就这么跨越时空间的桎梏来到了她的面前，双手抬起，向前轻轻一压。
卡尔穆诺的身体像是炮弹一样向着下方的岩浆海飞了出去，瞬间穿透了两千多米的岩层。
反击随之而来，蛛网一样的血色阵列在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涌现，蕴含着毁灭之力的光束毫不留情地齐齐射出，同等级的力量激烈地相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震荡着太平洋的板块，在半空中化作点点黄金色的光雨。
“这是……F……不纯净……不是他……”
“刘烨”望向下方的岩浆海，瞳孔中金色的小小轮盘转动，在即将锁定目标的瞬间，下方的岩浆海轰然爆开，卡尔穆诺的身影从中冲出，闪现到了百米高的上空。她神色狰狞，手中魔杖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好似闪电，瞬息间就有一把长枪幻化，这长枪带着浩瀚的电光之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轰之声，直奔刘烨而来。
速度之快，已然超越了视觉的界限，咆哮中临近刘烨。就在这一刹那，刘烨猛地回头，右手闪电般抬起，一个半透明的魔法阵瞬间浮现而出，与那长枪碰撞。轰的一声，长枪骤然崩溃，但在那崩溃后的电光之网上，竟然有一柄比之前略小的长枪再次凝聚而出，以比刚才更强大的气势，直接刺入了刘烨的胸膛，将他钉在了祭坛之上。
在长枪落下的瞬间，粗大的闪电轰然而出，以那长枪刺入之处为中心，向着刘烨的身体疯狂地蔓延，化作了一张恐怖的电网，死死地将其锁住。
紧接着，卡尔穆诺的身影再度闪烁到了祭坛上方，她手中的魔杖再次凝聚出光芒，纯净如水般的蔚蓝色火焰将四周的空间灼烧得扭曲起来，一把金红色的利剑从中浮现而出，带着一股滔天的杀意和炽热，直奔刘烨而去。
“你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纯净的天使之力，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股力量的，我要知道真相！”卡尔穆诺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她可是献祭掉了整个南美洲大陆的所有生命才得到了劣化的天使之力，而眼前的这个青年身上此刻涌现出来的，是比她得到的还要纯净的多的力量。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大人费劲巴拉了半天却只拿到了一个脏兮兮的馒头，但却有一个满身破烂的小孩突然拿出了一桌子好菜一样。
事情似乎又超出了控制，连时间之锁的禁锢都不再有效，如果再不拿出全部的实力碾碎这个家伙，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意外随之产生。
卡尔穆诺酒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鲜红的光芒，身体缓慢地升起之中，右手无声地向上抬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轰然就就从她的身上升腾起来。
“血诅咒……”
少女轻声低语着。
过了今天的生命都将失去意义，只要能将这个世界变成自己理想的样子，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