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走上正轨
“欢迎！”
听到有人进门，周薇习惯性的想要说出欢迎语，但在看清楚来人的脸之后，声调立马降低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出了后两个字，“光临。”
徐宏盛扫视了一眼店内的情况，压着怒气问道：“你们老板娘呢？”
因为是在试戏，周薇也放松了许多，手上的动作没停，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敷衍语气说道：“老板娘不在。”
“她今天晚上还来吗？”
周薇继续随口敷衍道：“不知道。”
徐宏盛对这种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转过身想要走，却又不甘心，紧皱的眉头将这种生气和纠结体现得淋漓尽致。
同时他的地中海发型又让这幅表情十分具有喜剧效果，看上去让人忍俊不禁。
最后，他从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像是打定了什么注意，转身走到了收银台前。
可以啊。
刚才这段表演很合方泊的心意，很好地展现了人物的情绪变化。
“何三水”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生气的，他虽然带着怒意来了超市，但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唐晓莲的敷衍让这种情绪进一步发酵，最后抽烟的事情成了点燃他怒火的导火索，终于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拿回自己的钱。
所以人物的愤怒是一点点累积的，之前徐宏盛就是拿捏不好这一点，结果总是用力过猛，呈现的效果自然不尽人意。
“好，非常完美，这段就算放到正片里也看不出问题。”
试戏很快就结束了，方泊给两个演员鼓了鼓掌以示鼓励。
徐宏盛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的表演他自己也觉得不错，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可试戏时表演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一到正式拍摄，他就演不出这种水平来了。
想到这儿，他难掩心里的失落，就算被方泊称赞也高兴不起来了。
周薇倒是没想那么多，开心地说道：“方导，有你说得那么好嘛，你没骗我吧。”
方泊笑道：“我骗你干嘛，你自己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啊？”周薇一头雾水，疑惑道：“看什么？”
“看回放啊。”方泊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影机。
摄影师从机器后面探出身子，朝方泊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示意刚才的精彩表演都拍到了。
徐宏盛挠挠头，“方导，你不是说叫我们试戏嘛，怎么还开机拍下来了。”
“也没人规定试戏时不能拍摄啊。”方泊朝着监视器走去，随口说道：“你们俩一起过来吧，亲眼看看刚才的表演怎么样。”
周薇和徐宏盛都站到了监视器后，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方泊旁边，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前面的监视器屏幕。
三人一起看完回放，方泊问道：“怎么样，看出跟之前拍摄的镜头有什么差别了吗？”
“嗯，看起来好像自然了一点。”周薇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徐宏盛点点头，赞同了周薇说的话。
“没错，就是自然！”方泊给予了肯定，“因为我只跟你们说了是在试戏，所以你们表演时没有多余的心思，没有下意识地想着拍摄，得到的效果就自然了许多。”
“是，是这样吗？”
仅是一个小变化，就能让表演有这么大的提升？
周薇还有点将信将疑，可仔细一回想，又的确是这样的。
因为觉得是在试戏，所以她刚才没有去想着拍摄的事情，即便摄影机镜头对着自己，她也在潜意识里将其忽略了。
正因没有意识到在拍摄，她的状态很是放松，反正剧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她甚至都没有去想剧情和台词，只是把自己代入到“唐晓莲”这个人物中，于是自然而然地就给出相应的表演了。
徐宏盛的感受则更深，不禁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方导，我知道为什么之前总是演不好了，当时我心里老想着拍摄，注意力根本没有集中在表演上。”
“没错。”方泊笑着解释道：“凡事过犹不及，你总想着自己是在表演，要在镜头前呈现得更好，这才往往用力过猛，导致拿捏不好细节。”
方泊也是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徐宏盛试戏时表演得都很好，可每回一到正式拍摄就出问题，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心态的问题。
像他这样的特约演员，平时演戏只有几个镜头、几句台词，所以每次面对镜头，总想表现得更好，把全身力气都投入到那一点点戏份中，看起来就会有很重的表演色彩。
演戏不是干苦力，绷得太紧没什么好处，真让他放松下来演，效果反而要更好一些。
方泊拍拍徐宏盛的肩膀，“老徐，这下你明白其中原因了，等会拍摄时只要找到那种放松的感觉，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方导，我知道了。”徐宏盛认真地点点头。
等两个演员离开，摄影师凑了上来，朝方泊竖着大拇指，“方导，太厉害了，特约演员到了你手里都能演得这么好，反正我是没话说的。”
方泊看着监视器屏幕，随口回道：“特约演员怎么了，演技好不好跟他是什么演员无关，只跟他对待表演的态度有关，不能先入为主。”
“道理是这样，可特约演员那么多，能从中选到演技好的，还是得归功于方导你眼力够好，所以才能慧眼识人。”
方泊抬起头，开玩笑道：“拍马屁这套在我这儿可没用，你啊，有这心思还是用到拍摄上吧。”
摄影师脸色一正，满脸的诚恳，“方导，这哪儿能啊，我是真心实意的。”
“得了吧你，快去准备，马上就要开拍了。”
稍过一会儿，剧组再度开拍。
这次周薇和徐宏盛都找到了状态，表演得非常好，方泊的演技也依旧在线，这段长镜头于是顺利通过。
从这晚开始，身为新人导演的方泊终于有了正确的拍摄节奏，几位演员也找到了合适的表演状态，剧组渐渐走上正轨，拍摄进度每天都在大踏步的前进。
照这样子下去，电影杀青的日子也许不会太远了……
第十七章 占道拍摄
一晃就过去了小半个月，时间来到3月6日。
和往常一样，昨晚熬夜拍摄过后，方泊回旅馆一觉休息到了下午，起床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长久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在熬夜过后总是昏昏沉沉的，哪怕睡够了八小时一样也是如此，只好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才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呼。”
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黑眼圈，方泊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天天都拍夜戏，确实很累人啊。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持续很久了。
《夜·店》的拍摄进度比方泊预期中的要快了许多，一开始他以为至少要花一个月才能拍完，甚至拖到一个半月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个小剧组，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都是大问题。
可没想到剧组成员的磨合很是顺利，拍摄进展飞快，到现在进度已经过了一大半，再有十来天应该就能杀青了。
洗漱过后走出厕所，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
现在是3月6日，杀青的日子大概在这月的中下旬，再加上后期制作可能要用半个多月，还有送审要花费的时间。
零零总总算下来，估摸着要等到4月下旬《夜·店》才能完成全部制作。
4月下旬啊，离5月可不远了。
方泊粗略算了算时间，心里出现了一种紧迫感。
他必须要赶在5月前将电影制作完成，否则这部小成本电影是很难完成发行的，到时候想卖版权都卖不出去，更别说登录院线上映了。
幸好时间虽然有些紧，但剧组的拍摄工作一切正常，只要按部就班地拍下去，甚至都不用特别赶，5月前就能顺利地搞定整部电影。
想到这儿，他终于轻松了一点，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检查昨晚的全部素材、安排今晚的拍摄计划、吃过晚饭，做完这一切刚好到了6点。
方泊休息了片刻，随后便动身前往片场。
坐着公交车到了超市旁边的那条街，他到站下车朝超市走去，经过一个拐角后，前面路口围着的一群人进入他眼帘。
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泊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但这群人的位置正好挡在去超市的路上，要去拍摄片场就必须要从这经过，否则就得绕一大圈路从另一个方向过去，所以他疑惑着迈步走向前。
等到走近了些，他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几个人影，徐宏盛、周薇、剧组的摄影师等好几人都围在那里。
他们这是在看热闹？
怀着疑问又往前走了几步，方泊这才注意到人群前拦着一条隔离带，正是由于隔离带的阻拦，才将徐宏盛等人拦在了这个去超市的必经路口处。
走到近处，方泊询问道：“老徐，这是怎么了？”
徐宏盛正在和隔离带后的一个人争吵着什么，听到方泊的声音，他赶忙转过头，像找到救星一般，急忙解释道：“方导，你来看看吧，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个剧组要在这条街上拍戏，堵着路口不让我们过去。”
“拍戏？”
还没等一头雾水的方泊反应过来，旁边的周薇和摄影师等人也七嘴八舌地开口了。
“方导，我们刚才到的时候路口就已经被堵上了，他们说是在拍一部叫《逐梦人》的电影。”
“就是，我都说了我们也是拍电影的剧组，那个场务还是不肯放我们过去。”
“他们太霸道了，拍电影就拍电影吧，我们又不是过去捣乱的，我们也有电影要拍啊，凭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路给堵上了。”
在众人的喧闹中，方泊大致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一个叫《逐梦人》的电影剧组为了取景，占用了超市所在的街道进行拍摄，把两边的路口都堵住了，导致徐宏盛他们根本没法过去。
在横店拍戏的剧组多了去了，需要占道拍摄的也有不少，这本来没什么。可按道理来说，这种拍摄是要提前报备并申请拍摄许可的，而且在正式开拍之前一般还会下发通知。
问题就是不仅是徐宏盛他们，就连方泊也没有收到哪怕一丁点的消息，如此一来，《逐梦人》剧组的所作所为就很可疑了，甚至他们有没有相关的拍摄许可都说不好。
“好，我知道了，你们别着急，我先给刘老板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
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想，方泊安抚一下众人的情绪后，拿出手机给超市的刘老板拨去了电话。
“喂，刘老板。”
“方导，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超市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手机里传来刘老板的爽朗声音，还夹杂着麻将的碰撞声，看来刘老板又像平常一样泡在棋牌室里搓麻将。
“是这样的，有个叫《逐梦人》的剧组占用了超市所在的街道拍戏，我们剧组的所有人都被拦着过不去，但我之前没有收到过任何通知，所以想问一下你那边有接到消息吗？”
“有剧组占用街道拍戏？”刘老板显得有些惊讶，否认道：“没有啊，我什么消息都没听说过，要不然肯定会告诉你的。”
“好，我知道了。”方泊眉头一皱，看来这剧组还真是没拿到许可就开始占道拍摄了啊。
“哦，对了，方导你等等。”
说完，刘老板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跟我一起打麻将的人里有个是住在隔壁街的，他说隔壁街收到通知最近有个电影剧组要在那儿拍戏，名字好像就叫《逐梦人》。”
“隔壁街？”方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原以为是没有许可，现在看来是有许可，但完全没按许可规定的区域进行拍摄，明明申请的是隔壁街，实际却到这条街来拍戏了。
“方导，怎么样了？”
见方泊打完了电话，众人都好奇地询问。
“我已经了解过情况了，等我去跟他们剧组的人沟通一下再说。”
闻言，众人让开了一条路。
方泊走到隔离带前，见对面站着几个人，于是问道：“你们几个里谁是头儿？我是《夜·店》剧组的导演，你们占用街道拍戏，拿到拍摄许可了吗？”
第十八章 野心
对面几人互相看看，谁都不想站出来担责，但这么一直僵着也不是回事，最后有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满脸为难地往前站了一步。
“这位导演，您贵姓？”
方泊淡淡道：“免贵，姓方。”
那人脸上挂着尴尬的表情，无奈道：“方导，我们只是剧组的场务，是导演说要拦路拍摄的，我们纯粹是跑腿干活而已，真不是要故意为难你们。”
虽然没听说过《夜·店》这部电影，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一个剧组的导演，他一个小场务当然不愿意得罪，所以姿态放得很低。
方泊不是眦睚必报的人，既然对方只是个场务，那也没必要难为他，于是说道：“那把你们剧组的导演或者副导演叫过来吧，我跟他沟通就行了。”
“好，那你等等，我去找一下导演。”
那人说是这么说，可他既不想得罪方泊，也不想被自家导演责问，干脆先找上了副导演，把事情说了一遍。
“有个电影剧组被堵外边了？”副导演挠挠头，还有这么巧的事？
“这样吧，你先稳住他们，拍摄许可的事情不管他们怎么问，你就说不知道，我去问问导演该怎么办。”
副导演三两步走到导演旁边，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可《逐梦人》的导演吴晓飞正在煞有介事地指导演员表演，根本没有听进去，“你说什么，那剧组拍的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
“名字叫《夜·店》。”副导演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夜店？什么垃圾名字？”吴晓飞撇撇嘴，压根不屑一顾，“一听就知道，不是野鸡剧组就是网络电影，不用管他们，我们拍我们的。”
副导演赶紧说道：“可是他们剧组的人在问拍摄许可的事情，我怕闹大了不好。”
“我们有正规的拍摄许可，你怕什么？他们要问让他们问去。”吴晓飞还是没有当成一回事。
看着他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副导演心里忍不住有些抱怨，可一想到吴晓飞的背景，还是忍住了怨气，耐心说道：“是，咱们是有正规的拍摄许可，可那是隔壁街的许可啊，他们要是去投诉的话，这禁不起细查的。”
吴晓飞随口说道：“什么这街那街的，多大点事儿啊，真要问起来，你就说我们不知道具体的拍摄地点，所以不小心找错了地方，这不就解决了吗？”
副导演此刻对他也是没话说了，这位大少爷仗着亲爹是电影圈里的知名大导演，行事一向都是这么随心所欲的。
吴晓飞瞥见副导演还没走，不耐烦道：“我都说了不用管，你还杵在这儿干嘛，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吧？”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副导演连连摆手否认。
“那不就得了，你记住，《逐梦人》是要拿到燕京国际电影节上去拿奖的，每一个镜头都不能疏忽，这种小事下次就别拿来打扰我了，我要百分百地专注在电影上。”
“好，我记住了，那我先过去了。”副导演转身离去，脸上却有些不屑。
电影都没拍完，还没报上名呢，就天天把燕京国际电影节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再说了，别人不清楚内情，副导演还能不知道嘛。吴晓飞要参加的确实是燕京国际电影节，但却不是主竞赛单元，而是“电影新人”单元，就这，他都不一定能得奖呢。
毕竟吴晓飞的真实执导水平顶多比圈外人强一些，要不是他爹给他拉来了投资，他能二十来岁就当上电影导演？
副导演心里不忿地走了，吴晓飞则继续对着演员们指手画脚，“诶，那个特约演员，你叫吴大实是吧。”
“记住，我们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在娱乐圈勇敢逐梦的人，所以要表现出娱乐圈的黑暗，来反衬出男主角的形象。你演的是一个大款、土豪，你要用金钱侮辱男主角的梦想，要演得夸张一点，才能激发观众对男主的同情心，知道吗？”
“夸张，再夸张一点。对，很好，就是这样，我要的就是这种话剧感！”
……
方泊等着场务去通知他们导演，结果场务又一个人回来了，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反正就是拖着不肯正面回答。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自称是剧组副导演的人走了过来。
“副导演是吧，能解释一下拍摄许可的事情吗？”被敷衍了好半天，方泊的耐心也被磨没了。
“我们有合规的拍摄许可。”
“行啊，有的话能给我看一下吗？”
“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既然合规，难道还怕给人看吗？”
“我只是执行导演的要求，别的我也不知道。”副导演一边说着车轱辘话，一边在心里发泄着对吴晓飞的不满。
明明导演水平稀烂，拍出来的东西毫无内涵，偏偏自视甚高，老是要追求什么话剧感、什么画面美感，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的。要不是他今晚拍着拍着突然不满意，非要换地方拍摄，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
方泊倒是对《逐梦人》剧组内的事情不了解，但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所谓的副导演从来就没想过要解决问题，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对关键性的事情始终避而不谈。
如果有时间，方泊并不介意跟对方继续拖下去，反正道理在自己这边，说破天去也是他们没有许可就占道拍摄。
不过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夜·店》的拍摄问题，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耽误了拍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方泊也懒得和对方说废话了，大不了就放假一天，正好连着拍了半个月的夜戏，剧组成员们都累了，趁今晚可以休息一下，免得把身体累垮了。
“这样吧，今天先暂停拍摄，大家回去休息，这些天一直都在熬夜，今晚就好好睡个整觉，调整调整状态。”
离开时，方泊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正在拍摄中的《逐梦人》剧组，想要成名的那种感觉似乎更强烈了一些。
如果是个大导演站在这儿，事情的走向应该会截然不同吧。
这一刻，有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开始在他心里生长。
那就走着瞧吧。
第十九章 燕京国际电影节
放假一天后，《夜·店》剧组恢复拍摄。
虽然被迫耽搁了一天时间，但好消息是昨天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剧组成员们的状态，今天的拍摄工作进行得依旧很是顺利。
按照惯例，拍到凌晨的时候，方泊给众人放了半小时的假，让大家稍微休息一下。
一说休息，原本井然有序的剧组顿时变了个样子，气氛变得放松下来。
方泊简单看了看今晚拍摄的素材，没发现问题，于是便坐在监视器后闭目养神。
周薇架好小马扎坐在一旁刷起了手机，徐宏盛和摄影师等几个中年男人则是躲到了超市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聊起了天。
这时才3月初，横店的天气远称不上暖和，凌晨的气温就更冷了。不过连着拍摄了几个小时，摄影师等几个老烟枪为了抽烟，冷也不管了，就这么站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来。
徐宏盛倒是没那么大的烟瘾，只是熬不得夜，所以抽了一根提提神，站在外面也怪冷的，抽完便赶快进来了。
路过周薇身旁时，徐宏盛故意逗逗这个小姑娘，悄悄走到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哎呀，吓我一跳。”
周薇嫌弃地抛给他一个白眼，然后把手机屏幕给他看了看，“燕京国际电影节的新闻，好像是主评委的人选有眉目了。”
“哟呵，那可是大新闻。”徐宏盛先是感叹了一句，又调侃道：“燕京国际电影节啊，世界上数一数二的A类电影节，没想到你还关注这种新闻，果然是志向远大。”
“这可是世界电影圈的盛事，我好歹也是一个电影演员，关注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嘛。”
一起拍了半个月的戏，两人也挺熟的了，周薇对徐宏盛的调侃毫不在意，还自豪地说道：“再说了，去燕京电影节的红毯上走一圈，这可是我的理想。”
“有志气，祝你早日实现理想。”徐宏盛笑着捧了一句。
“那还是算了吧，理想嘛，想想就好了。”周薇摇摇头，对此不抱什么希望，“我们这样的小演员，安心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们走红毯就好了，想得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她在横店待了几年之后所得出的经验之谈。
不管是电影圈，还是更大一些的娱乐圈，给人的印象似乎总是光辉灿烂的，但那只是一种表象，或者说是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的特殊待遇。
顶流明星和一线演员们自然是日进斗金，一个代言、一部电影动辄入账几百上千万，可这样的人终究是极少数的，那些底层的小艺人、小演员们，别说赚大钱了，收入顶多也就只能勉强维持生活罢了。
比如周薇和徐宏盛这样的普通特约演员，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接到一个角色，平常一个小角色能赚到的片酬也才一两千块钱。
而这在横店已经算好的了，在他们下面，还有无数的群众演员，往往辛苦忙活一天下来，除了两顿盒饭，能拿到手的就只有一百来块钱。
差距如此之大，足够磨灭许多人的梦想了。
周薇一开始也是抱着成为大明星的想法来到横店的，可真正来了以后才发现，在横店像她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其中能够出头的堪称万中无一。
几年时间下来，周薇自认为已经认清了差距，不再想着要当什么大明星了，老老实实地当个小特约演员就行了。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可若是真的毫无想法，她也不会凌晨还在关注燕京国际电影节的新闻了。
两人的对话让不远处的方泊睁开了眼睛，微笑着朝周薇说道：“诶，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嘛，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哪一天站在燕京电影节红毯上的人就变成你了呢？”
“方导，你就别安慰我了，我又不是什么十来岁的小孩子，早就认清现实了。”周薇只当方泊在宽慰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
听她这么说，方泊只是摇头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察觉气氛不是很好，徐宏盛转移话题道：“对了，新闻上不是说主评委的人选有眉目了嘛，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才刚看了个标题，等我点进去看看。”周薇打开新闻，大致浏览了一下，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撇撇嘴，随口说道：“又是一个标题党，怪不得标题那么含糊其辞，原来和金鼎奖主竞赛单元压根没什么关系，是电影新人单元的主评委。”
燕京国际电影节从创立之初便是华夏首屈一指的顶尖电影节，这点从奖项的名字上就看得出来，鼎者，国之重器，用金鼎奖为主竞赛单元最高奖项命名，可见其立意之高。
而在创办了二十多年之后，随着近些年来华夏电影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燕京电影节也成为了国际上专业度和知名度最高的电影节，没有之一！
这么一个全球知名的电影节，当然包含了许多部分，其中最受人关注的便是金鼎奖主竞赛单元了，其次则有特别关注、电影传媒奖、国际影片展映等等平行单元。
开创自五年前的电影新人单元虽然也属于燕京电影节的一部分，但由于创办时间较短，没有走出过什么明星大导，加之入围的又都是新人，所以向来不怎么起眼，关注者寥寥无几。
见新闻里讲的不是金鼎奖主评委的事情，周薇便不怎么上心了，反而是一旁的方泊来了兴趣，主动发问道：“新人单元的主评委已经定下来了吗，是谁啊？”
周薇这才又仔细看了看，说道：“还没确定呢，只说是向张湛发出邀请了。”
张湛这人是一个青年导演，今年应该还不到35岁，但在电影圈里的名声已经很广了，连着几部文艺片都拿了奖，称得上是导演界的后起之秀。
邀请他来担任新人单元的主评委，资历或许浅了一点，但他的名气足够弥补这个缺点，主办方的考虑还是十分合适的。
“张湛？哦。”方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见状，周薇也就继续刷起了手机，徐宏盛则看着剧本琢磨起了等会的表演。
第二十章 脱戏
方泊关心新人单元的主评委人选是有原因的，因为从一开始他的目标便是燕京国际电影节的电影新人单元。
他对《夜·店》的优缺点非常了解，这部电影的优点是剧本完成度很高，笑点也很充足，但缺点同样明显，那就是自己只能拿出40万的预算，这个成本实在是太低了。
40万要包含电影从筹备到后期的全部制作费用，导致演员片酬会被压得很低，他根本没办法请来什么明星出演。
因此，作为一部商业片，《夜·店》可以说是先天不足，严重缺少票房号召力。
更糟糕的是，40万的小成本电影，还是走商业路线的，在那些电影发行公司看来这简直就跟一个笑话没什么区别，方泊就算拍完了电影，拿着样片找上门，人家也不会重视。
不想明珠投暗，方泊就必须要为自己增加筹码，而在每年六月开幕的燕京国际电影节便是一个好机会。
虽然电影节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更加重视文艺片，但他也没有想着一开始就要冲击主竞赛单元，而是将目标放在了少有人关注的电影新人单元。
凭着《夜·店》的剧本完成度，入围这个单元的奖项还是有希望的。对他而言，只要能够获得提名，哪怕最终没有获奖也足够了。
毕竟这可是燕京国际电影节啊，不仅聚集了无数的电影人，而且一向都是片商云集。每逢开幕，国内国外的各种发行公司都会蜂拥而至，寻找着各自心仪的目标。
只要获得了奖项提名，《夜·店》就会被安排展映，到时方泊就有了展示电影质量的机会，也能够顺理成章的和那些发行商们接触沟通。
根据主办方的安排，本届电影节的征片渠道1月开通，5月报名截止，是以方泊必须在5月之前完成电影制作，这样才能赶上报名，否则就只能去别的电影节碰碰运气了。
……
现在已经3月份了，要赶在5月前完成制作，时间还是比较紧的。
于是休息了半个小时后，方泊招呼众人继续拍摄。
“差不多了，大家准备一下，我们接着拍。”
《夜·店》的剧情说起来并不复杂，何三水带着远房表弟到超市找老板娘要回自己的钱，结果老板娘不在，他就扣住了两个夜班营业员，想要把超市里的货物卖出去，以便筹够自己的钱。
本来一切顺利，就在何三水即将完成计划的时候，一个劫匪闯进了超市，将里面的所有人都当做了人质。
原来这劫匪之前抢了一家珠宝店，为避人耳目，就将最值钱的一颗钻石藏在了超市里，今晚来是想取回钻石，结果却一无所得。
劫匪找了半天没找到，怀疑是有人故意藏起来了，于是让超市里的人挨个脱衣服，不择手段也要找到钻石。
等下要拍的就是这场劫匪让人脱衣服的戏。
要说这场戏的难度，光从表演上来说其实并不高，但现在才3月份，又是大晚上的，要脱光衣服确实很冷。
当然了，剧情里说是全部脱光，不过拍摄的时候还是可以给演员留条内裤的，只是要让他们用点东西遮住下身的关键部位，别让观众看见内裤就行了。
到时候镜头一扫，配合着光溜的上半身以及两条腿，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他们什么都没穿，效果上不会有什么差别。
方泊来到要表演“脱戏”的两个男演员身边，为了让他们放松一点，故意用一种大大咧咧的方式说道：“你俩准备好没有，准备好那就脱吧。”
这俩人都很年轻，一个瘦一个胖，是方泊特意挑来的，在电影里饰演两个戏份较重的配角。
胖演员看了看超市里的几个女人，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肩膀，还想讨价还价，“方导，能不能只脱衣服啊，好歹把裤子留下呀，毕竟片场这么多人呢。”
瘦演员也搭茬道：“是啊方导，这个天气好冷啊，还是给我们留条裤子吧，免得冻感冒了。”
方泊算是看出来了，胖演员是害羞，瘦演员是怕冷，于是决定逐个击破。
“你是个演员，不说为艺术献身，至少也要有敬业精神吧。脱衣服怎么了，我不是还给你们留着内裤呢吗，好多演员演这种戏的时候，连内裤都没有呢，人家不也拍了？他们都能拍，你就拍不得？”
“还有你，年纪轻轻的怕什么冷啊，再说我都给你们准备好厚衣服了，还有夜宵也摆在那边了，就几分钟的事，稍微坚持一下就拍完了。”
胖演员扭捏道：“方导，那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要脱啊，他们呢？”
说着，他指向了一旁看热闹的徐宏盛等人。
没错，虽然剧情上劫匪要求所有人挨个脱衣服，但很快就出了意外状况，打乱了劫匪的计划，所以实际上只有一开始的两个人脱了，其他人都好好的。
“去去去，忙你们的去，不就脱衣服嘛，有什么好看的。”方泊挥挥手赶走了看热闹的人，接着解释道：“这是对比，你懂吗？”
“对比？”
“不然你以为喜剧效果是怎么出来的，还不就是从对比中得出来的嘛。你想啊，你们俩一胖一瘦，站在一起这反差一下就出来了，给观众带来的视觉效果是很搞笑的。总之一句话，这都是为了电影，明白了吗？”
“哦，我明白了。”胖演员深呼吸两下，满脸都是为了电影而献身的决绝，终于狠下心开始脱衣服了。
一看这样，瘦演员也没辙了，咬咬牙，脱就脱吧。
这就是小剧组的难处啊，演员都不是很专业，这还不是全脱呢，都需要导演给演员做心理工作了，全脱那就更别想了。
好在方泊拍的不是小电影，这样的戏份全片也只有一场，拍完就不用担心了。
等他俩准备好以后，拍摄正式开始。
摄影机镜头从左到右扫过片场，最先入画的就是他们。
只见胖瘦俩演员都光着身子，手里拿着一个写有打折促销字样的小广告牌，死死地遮住关键部位。
镜头再往右移，其他演员也都进入画面……
“好，过了。”
这场戏本就不难，解决了演员的心理问题后，很顺利的一遍通过了。
第二十一章 杀青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夜·店》的拍摄已经进入了尾声。
因为是新成立的小剧组，一开始成员之间都很陌生，配合上也很成问题，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逐渐熟悉、磨合，拍摄进展也越发顺遂。
终于在3月17日这天，剧组迎来了最后一场戏的拍摄。
“来来来，大家都打起精神，这段镜头争取一条过，拍完我们就正式杀青了！”
方泊的声音在超市里响起。
马上要开拍了，他习惯性地给大家鼓了鼓劲，但其实哪怕他不说，只要一想到这是最后一场戏，所有人也都拿出了最好的状态，拍了快一个月的戏了，大家都不想在即将杀青的时候掉链子。
其他人都各自忙活着，临时道具师走了过来，“方导，我再给你检查一下爆点和血包吧。”
“好。”方泊脱掉外套，露出了粘在毛衣上的道具装置。
剧组最后要拍的戏份是一场简单的枪战戏。
劫匪没有得到钻石，于是恼羞成怒，持枪将唐晓莲劫持为人质，和警方隔着超市的玻璃门对峙起来。
如此情形之下，对唐晓莲暗藏爱意的宅男李俊伟站了出来，在其他人用响动吸引劫匪的注意后，他飞身跳起，打断了劫匪头顶上方的管道，想让固定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砸下来。
结果电视机只是摇摇欲坠，并没有掉落，劫匪气急败坏，抬手就是一枪。千钧一发之际，李俊伟挡在唐晓莲身前，用胸膛挡下了子弹。
枪声一响，门外的警方当然是破门而入，直接拿下劫匪，故事就这么走向了完结。
其他的戏份之前都已经拍完了，等会要拍的只有挡枪的戏，所以拍摄时要表现出中枪后的实际反应。
说来也是寒酸，剧组之前都没有正式的道具师，为了这场戏，方泊今晚特意找来了一位专业的道具师，让他临时顶一晚上的班。
仔细检查过后，道具师点了点头，“行，没问题了。”
或许是第一次拍枪战戏，又或许是人生第一部电影走到了杀青的时刻，方泊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抬手摸了摸衣服上的血包，深呼吸了一下。
道具师还以为他是在担心道具的质量问题，拍着胸口保证道：“方导，你放一万个心，这么简单的东西，以我的手艺绝对没问题的，等会肯定能爆。”
说完，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血包炸开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要稍微忍一下。”
他不说还好，方泊本来没担心这个，经他这一提醒，不由得认真考虑起了他口中的“一点点”到底会有多疼？
要不要在毛衣底下垫点东西呢？
“方导，我们都搞定了，可以开拍了。”
还没等方泊想好，徐宏盛他们都已经做好开拍前的各项准备了，于是只得作罢。
“各就各位，准备，三、二、一，开始！”
听到“开始”两个字，副机位的摄影机镜头里，饰演劫匪的中年演员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电视机，一脸的惊讶和后怕。
“你寻死呢？！”
随后，这些情绪都转变为了愤怒，他没有过多瞄准，直接将枪口对准了方泊的位置，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主机位的镜头中，演员举枪的那一刻，周薇正蹲下身子扶起跌倒在地的方泊。
眼看她就挡在子弹前进的方向，一旦子弹出膛，她便危在旦夕。
下一秒，方泊猛的一把推开了她。
随着空包弹带来的巨响，道具师制作的装置适时发挥了作用，方泊胸前爆开一个小点，血包里的红色液体喷溅了出来。
“啊！”
枪声一响，后方的徐宏盛等人顿时乱作了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俊伟！”
伴随着周薇的惊呼声，方泊无力地瘫倒在她怀里。
危急关头，天花板上的一根破损电线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劫匪”的身上，一阵抽搐过后，凶狠的“劫匪”被电得软倒在地。
“小钢牙。”
“俊伟！”
“兄弟！”
徐宏盛等人急忙跑了过来，纷纷围在方泊身边。
“好，停！”
摄影师早已习惯顶替导演进行拍摄，恰到好处地发出了指令。
“嘶。”
摄影师刚一说停，方泊立马就出戏了，摸着胸前的爆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说只有一点点疼的吗，我怎么感觉就像被人用刀扎了一下似的。”
道具师一脸尴尬，“额，方导，失误失误。”
没有和二把刀的摄影师计较，坐在地上缓了缓后，方泊起身查看回放。
看完两台摄影机拍摄的素材，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高声道：“好，这条过了。大家抓紧时间，补几个特写镜头，我们就可以杀青收工了。”
把最主要的戏份拍完，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没有难度了。
半小时后，在剧组众人的期待目光中，方泊笑着说道：“《夜·店》，正式杀青！”
“杀青咯！”
“我们杀青了！”
“呜呼，杀青！”
近一个月的辛苦终于走到了结尾，想到在过程中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齐声欢呼了起来。
方泊也不禁心生感叹，不管怎么样，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部电影总算是拍完了，也算是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了一小步吧。
等大家热闹了一阵，他抬手看了眼手表，都快早上5点了。
大清早的吃杀青宴好像不太合适，一来没有那种气氛，二来大家也忙了一晚上，估计这时候都没什么胃口。
因此，方泊笑着说道：“忙活一夜终于杀青了，大家先回去好好休息，我跟张老板已经说好了，下午六点在福源饭店集合，杀青宴保管丰盛！”
“导演万岁！”
听到方泊安排了杀青宴，剧组众人又吵闹了一会儿。
明明可以离开了，所有人却都没急着走，留下来帮着把器材设备分门别类地放好，将场地打扫干净后，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走在回旅馆的路上，呼吸着清晨的微凉空气，心情畅快的方泊甚至没感觉到熬夜所带来的疲惫。
他的脚步轻快，张开双臂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只觉得天地如此宽阔，连带着他的心也在向四周伸展，整个人轻松得像要飘起来一样。
天边渐渐出现晨曦。
一夜的黑暗过后，天终于亮了。
第二十二章 报名
下午六点，福源饭店内。
“菜都上齐了，大家开吃！”
方泊话音刚落，徐宏盛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方导，我先敬你一杯！”
“好！”
因为是杀青宴，所以平时不怎么喝酒的方泊也豁出去了，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
“方导，感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来演何三水，多的我就不说了，这杯我干了！”
在刚收到剧本的时候，仅仅是通读了一遍，徐宏盛就沉浸在了“何三水”这个人物里，总觉得自己跟何三水在性格上很像。
剧本中的何三水性格执拗，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甚至到了有些偏激的地步，但不管怎样，他始终坚守着内心的底线，该是自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不是自己的钱，一分也不多要。
徐宏盛也是这样。
五年前，他抱着成为一个演员的梦想来了横店，埋着头从最基础的表演开始学起。不管白天忙了多久，晚上回到出租屋里，他总是对着镜子一个人琢磨表演，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因为看不到希望，和他相熟的不少人都逐渐离开了，但他就这么一步步从群演熬到前景，又从前景熬到特约，直到方泊给他发去了试镜邀请。
在试镜通过，收到详细的剧本后，他几乎日夜都在钻研人物，拿出了全部的精力投入在表演上，他不在乎《夜·店》是部小成本电影，只要能有个给他表演的机会就足够了。
如今电影拍完了，剧组也到了解散的时候。
徐宏盛虽然内心很激动，但一向都不是个话痨，此刻情绪更加内敛，明明感谢的话想了很多，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只能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心迹。
“好，我也干了。”
方泊起身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还没来得及坐下，周薇也站起来了，笑着说道：“方导，我也敬你一杯，祝电影票。”
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
本来她是想说祝电影票房大卖的，这是电影圈很常用的喜庆话，可《夜·店》是一部小成本电影，虽然千辛万苦地拍完了，但距离上映依旧是困难重重。
或许是内心深处觉得电影无法登上院线，所以她下意识地止住了话头，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额，票房大卖、一路走高。”
“行。”
方泊倒是察觉出了周薇的想法，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挽了挽袖子。
不就是喝酒嘛，谁怕谁啊，今天来者不拒！
徐宏盛和周薇像是带了个头，之后剧组所有的人都向方泊敬了酒，本来他酒量就一般，偏偏还特别实诚。
明明人家都说了“方导，我先干了你随意就好”，可他看着别人喝了满满一杯，自己也不好意思只抿一口，于是也跟着喝了一杯，就这么一圈喝下来，人都开始晕乎乎的了。
杀青宴从六点一直持续到九点，散场的时刻最终还是到了。
方泊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朗声说道：“《夜·店》的拍摄工作到此结束，祝大家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这晚过后，剧组的有些人也许方泊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但人生就是这样，有人来也有人去。
随着剧组人员一个个离开，杀青宴落下帷幕，同时也宣告着《夜·店》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
……
第二天上午，方泊从宿醉中醒来，还未过多休息，就赶着把租用的所有器材设备都给还了回去。
由不得他不急，毕竟多拖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租金啊。
还完设备，拿回押金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去租了一个小工作室。
电影拍是拍完了，可距离制作完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就要在这个工作室里完成电影的所有后期工作了。
当然了，他也不是全能的，剪辑、配乐等专业性的工作他虽然懂，但也不可能一个人全部搞定，所以还需要一些专业人士的配合。
因此他也顾不上省钱了，在发完演员片酬和人员工资之后，又从仅剩不多的预算中拿出一部分，找来了相应的后期团队。
就这样，刚结束拍摄的方泊，又开始为《夜·店》的后期工作而忙碌起来。
时间悄然流逝，眨眼间3月便过去了。
4月15日。
初次参与电影后期制作的方泊还不是很熟练，虽然《夜·店》的后期工作并不复杂，调色、配乐等也都按最省钱、最简单的来，但拖来拖去的还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完成。
眼看距离燕京国际电影节的报名截止日期只剩半个多月了，他赶紧将电影送交给光电进行审核。
尽管在拍摄时特别注意过了，电影中没有出现什么敏感的镜头和台词，而且这个世界的电影审核尺度也放宽了一些，可禁不住时间太紧，稍微有一个地方需要修改，搞不好就会错过报名。
不过事到如今，方泊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有随机应变了。
他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耐心等待一个星期后，好消息传来，《夜·店》一刀未剪便通过审核，顺利拿到公映许可。
直到此刻，方泊才放松了下来，安心报名了燕京国际电影节的电影新人单元，将符合条件的奖项都报了个遍。
根据本届电影节的流程安排，5月6日截止报名，6月初公布提名名单，所以他还要等上一个多月才能知晓报名结果。
于是方泊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在横店租了个小单间，每天都在看一些这个世界的经典电影和专业书籍，继续学习电影方面的知识。
平时没事的时候，他还会去围观其他剧组的拍摄日常，从别人的拍摄过程中汲取经验，生活过得平静而充实。
……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燕京电影节公布提名名单的日子越来越近，相关话题的热度也在互联网上逐渐攀升。
据可靠消息报道，今年总共有来自全球一百多个国家的近3200部电影报名了燕京国际电影节！
这绝对是个令人咂舌的庞大数目，怪不得主办方会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进行筛选。
这其中的大部分电影都注定会是陪跑者，能进入展映的电影最多只有500部，更别说入围各个竞赛单元的了。
所以在网上讨论到底哪些电影能够获得提名，就成了一件让吃瓜群众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不夸张的说，这份名单已经牵动了亿万人的心，全世界无数人都在等待着结果揭晓的那一刻。
第二十三章 电影节审片
时间来到5月中旬，燕京国际电影节主办方在网络上发布了本届电影节的宣传片和海报，并且公布了各竞赛单元的评委名单。
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虽然燕京电影节的热度很高，但跟普通的电影观众之间似乎总隔着一段距离。
没办法，电影节这样的地方天然就是文艺片的主场，而大部分的文艺片节奏都比较平缓，所以很难被观众广泛接受。
因此燕京电影节公布评委人选后，别看大家在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更多的还是看个热闹而已，真正深入了解的人实在不多。
要说起看热闹，有关于金鼎奖主竞赛单元的消息当然是最受人关注的，而电影新人单元这样的小众单元就少有人关心了，张湛正式出任主评委的事情也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
5月26日下午，主办方安排的观影室内，张湛和其他几个评委正在进行集中审片。
月初报名截止之后，电影节的工作人员便对3200部报名电影进行了初筛，然后将经过筛选的电影提交给了各竞赛单元的评委，下一步就是由评委们审片并讨论出最终的提名名单了。
电影新人单元的审片工作从24日就开始了，一直到今天下午已经持续两天半了。
对很多人来说，看电影是一件放松的事情，但这么长时间的审片，看的还都是节奏相对平缓的文艺片，即便对张湛这样的电影专业人士来说，也并不轻松。
刚看完一部电影，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摇摇头，略有些无奈地评价道：“导演想要表达的东西很多，但叙事方法很有问题，呈现出来的故事太支离破碎了。”
另一个评委也表达了相同的意见，“是啊，这么多内容一股脑的全塞进一部电影里，要是展开来叙述的话，估计三个小时都打不住，结果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看得人没头没尾的。”
“我觉得这点还是挺好的，至少让我们节省了一半的观影时间。”有个评委开起了玩笑。
闻言，张湛也无奈地笑了笑。
这倒也是，要对着一部不知所云的电影看上整整三个小时，那就太折磨人了。
这就是审核新人作品的难处啊。
很多新人导演总是自视甚高，目光只盯着那些成名的前辈，从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得很远，可是连脚下的基础都没打好，看得再远又能有什么用呢？
到最后，他们拍出来的东西往往让人没法入眼。
要是普通观众，大不了就不看了，可张湛头上还挂着主评委的头衔呢，于情于理他也得安安稳稳地把电影看完，最后还得给出评价。
这样的审片工作一连持续了两天多，他现在都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接下主评委的差事呢？
不然的话，自己也不用坐在这里连着看几十部的新人作品了。
好在看了两天多时间，多数电影都审完了，剩下的数量已经不多了，今天下午应该就能搞定。
想到这儿，张湛提提神，说道：“既然我们的意见都一致，那这部电影就不用继续讨论了吧，直接看下一部就好。”
几个评委都表示了赞同，就这样，刚才的电影一个提名都没有获得，便被直接淘汰。
燕京电影节的提名标准就是这么严苛，评委们都是资深的业内人士，基本不会出现看走眼的情况，再加上报名电影的数量足够多，所以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安慰奖。
达不到标准的电影常常都是毫无收获就被淘汰，而剩下的几部好电影则能斩获多项大奖，于是往往就形成了输家一无所有，赢家通吃全场的局面。
评委们三言两语决定了一部电影的“生死”后，审片工作继续进行，下一部电影很快开始放映。
开头的龙标过后，银幕上出现了“夜·店”两个大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导演：方泊”。
看到这个简洁的片头，张湛不由得挑了挑眉。
在片头中加入电影制作公司的名字是很常见的，一来是一种宣传方式，二来也可以借助公司的名气，提升观看者对电影的期待感。
这部电影的片头什么都没加，倒是少见。
他拿起桌上的报名资料翻了翻，很快找到《夜·店》的详细信息，大致扫了两眼。
怪不得呢，原来是部独立电影。
张湛心中了然，放下了资料。
他对独立电影的制作者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没有影视公司的资金支持，这意味着制作者很难从外部融资，通常是要花着自己的钱才把电影拍下来。
这种人要么很有钱可以随便烧，要么就是对电影抱有极大的热爱。
只不过由于资金限制，独立电影的制作很难做到精良，即便制作者用了心也不一定能拍出好电影。
脑海中的念头转瞬即逝，注意到电影正式开始了，张湛收起多余的心思，静下心来观看这部新人导演的独立作品。
画面给到一个夜间营业的二十四小时超市，长相清秀的女店员唐晓莲正在清点着货物，另一个带着大黑框眼镜的男店员李俊伟则拿着手机在偷拍她。
看完两人的对话镜头，张湛不由得微微颔首，内心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开头的这段对话戏份，导演用的是很常见的正反打镜头，寥寥几个画面就把两个出场人物的关系交代清楚了。
唐晓莲和李俊伟，一个是漂亮的女店员，另一个是对她暗生情愫的宅男。
从拍摄手法和镜头运用上来说，这段镜头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能看出导演是想专心讲好一个故事。
这点在新人里其实很难得。
看完开头的一段，张湛稍稍调高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这部电影的观影体验，或许会比之前的那些新人作品要好上一些。
简单介绍完两个主角后，超市里来了一个买水的片警，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嘴边老挂着一句口头禅，“不多说了，我忒忙”。
等他买完水刚离开，门口又进来了一个长相贱兮兮的小伙，还是男主角李俊伟的朋友。
小伙就和片警一样，在超市里没待两分钟，刚给人留下一个初步的印象，然后便离开了。
第二十四章 不对劲
清秀女店员唐晓莲、宅男李俊伟、有口头禅的片警、长相贱兮兮的年轻小伙。
电影放映了五分多钟，一共出场了四个人物，各自都有鲜明的特点，使得观众很容易就能记住。
出于职业习惯以及评委的职责，张湛一边看，一边分析着影片的优缺点。
诶，等等。
想着想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这，好像是商业片的路子啊。
电影还在继续。
年轻小伙刚离开，又一个新人物登场了。
从画面中的背影来看，这人脑袋上顶着地中海发型、穿着一件老旧的长款风衣，直冲冲地推门走进超市，明摆着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接下来这人和唐晓莲的对话过程，导演并没按先前的正反打镜头来拍，而是移动了拍摄视角，就这么一个长镜头完整地拍了下来。
哟呵，有点意思哈。
看到这个长镜头，张湛终于来了兴趣。
虽然是一段三分钟的长镜头，但要说拍摄难度，其实也还好。毕竟人物就那么三个，场景又很简单，拍摄起来倒不会特别难。
不过一件事情难不难是相对而言的。
张湛觉得不难，那是因为他自身有入行近十年的功底，更是亲自执导了多部电影长片，拍起来当然可以驾轻就熟。
但这部电影的导演是一个新人，拍的还是一部独立电影，在各种前提条件的限制下，要拍成这样可不容易。
别的先不说，至少导演的诚意和对待电影的用心是体现出来了。
张湛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导演一栏后边写着“方泊”两个字。
方泊。
他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
“哈哈哈。”
“哈哈。”
之后的观影过程中，房间里不时响起评委们的笑声。
集中审片持续了两天多，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
其实倒也容易理解。
评委们毕竟也是人，连着看了几十部节奏平缓的文艺片，难免会审美疲劳，一下子出现一部节奏明快的喜剧片，当然会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90分钟的电影很快就结束了。
一个评委率先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我觉得这部《夜·店》还是很不错的，虽然走的是商业片路线，但没有犯什么低级错误，镜头运用十分流畅，笑点也设置得比较恰当，算是一部水准之上的喜剧片了。”
“嗯，我同意。”
另一个评委点了点头，赞同道：“能看得出电影的成本应该不高，场景始终局限在超市里，但剧本写得很好，没有出现逻辑性的错误，演员的表演也很到位，在新人导演里已经算是相当成熟的作品了。”
“没错，这种水平的电影要是都拿不到提名，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连着三个评委都给予了肯定，但第四个评委表达了不同的看法，“倒也没有那么好吧，剧本没有深度，完全是逗人一笑的快消品，观众看过了就忘。我感觉随便给个小奖的提名，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或者不提名也是正常的。”
“诶，毕竟是新人的作品，不要这么苛求嘛。”
“人家本来就是商业片，追求的就是票房，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一个新人拍的电影，能在商业性和文艺性之间二者取其一，这就很不错了，终归是电影新人单元，要求不能那么高。”
见有人批评，其他几个评委都出言反驳。
他们自然也看出了《夜·店》存在的问题，但说到底，这始终是一部新人的作品，不能把标准放得太高，有些许缺点也是可以容忍的。
讨论了一阵后，几个评委渐渐分成了两方，一方支持一方反对，尽管支持的人多，反对的人少，但存在异议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几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张湛。
一部电影能否提名，主评委拥有最终的决定权，所以《夜·店》是生是死，全看张湛如何抉择。
“张导，你是主评委，依你的看法呢？”
“我的看法很简单。”
张湛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到《夜·店》的资料，认真道：“几位导演可能都忽略了一个地方，这部作品其实是部独立电影。”
“独立电影？”
其他评委还真没注意到这个信息，毕竟审了这么久的片子，大家都很疲惫了，所以就没有对电影的资料过多上心。
“一个新人导演，在没有影视公司投资的情况下，自己筹钱拍了这部电影，我们大家都是圈内人，应该很明白这其中的艰难。”
“而且电影最终呈现的效果非常不错，尽管是一部小成本片，但剧本完整、笑点十足、人物各有特点，并不比那些大片要差多少。”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当提名这部电影，不然岂不是白白埋没了一个电影界的人才？”
说罢，张湛看向了众人。
几个评委互相看看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一个新人拍的独立电影，能有如此水平实属不易，如果不给提名的话，那就是埋没人才了。
电影新人单元设立的初衷，就是要发掘和扶持新人，他们身为评委，理应践行这一点。
张湛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讨论一下，到底该给《夜·店》哪些奖项的提名？”
“张导，这部电影一共报名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
……
经过一阵斟酌后，评委们最终商定了《夜·店》的提名事宜，于是继续审片。
刚看完一部喜剧片，在等待下一部电影放映的时候，他们的心情都比较轻松，张湛则尤为如此。
他也是从草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如今亲自发掘了一个和曾经的自己境况相似的年轻人，自然会感到高兴。
可惜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下一部电影的名字叫做《逐梦人》。
尽管是新人的作品，但在场的评委都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因为导演吴晓飞的父亲是一位知名的大导演，所以他子承父业进入电影圈的事情，早就被媒体炒作得满天飞了。
作为大导演的儿子，在耳濡目染之下，怎么也该有他父亲的几分功力吧，再加上又是从燕京电影学院这样的名校毕业，吴晓飞的导演水平怎么想应该都不会差。
因此电影开始时，评委们都抱有很高的期待，已经做好给《逐梦人》提名大奖的心理准备了。
可很快，他们发现不对劲。
第二十五章 提名片单
《逐梦人》里出现的人物非常多，但又不像《夜·店》那样每个人物都各有特点，反而不同人物之间的相似度非常高，根本难以区分。
而且吴晓飞犯了一个常见的错误，想讲的东西太多了，全塞进了一部电影里，导致什么都想讲，但什么都没讲明白。
再者，电影的说教意味太浓了。
《逐梦人》讲的是一个在娱乐圈勇敢追逐梦想的人，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他见识了娱乐圈中的种种黑暗，也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友，最后终于成名，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本来这个故事的立意还挺好的，教人向善、倡导正能量，再加上吴晓飞的父亲是知名导演，他对娱乐圈肯定是相当了解的，要是踏踏实实的静下心来拍，说不定也是一部好电影。
可吴晓飞的浮躁实在显而易见，娱乐圈里的事情方方面面都讲了一些，却全都流于表面，毫无深度可言。讲了那么多不公和黑暗的事情，结果每个事件都以一种强行正能量的方式结束。
要说优点，倒也不是没有。
吴晓飞的镜头运用还是挺不错的，虽然有炫技的嫌疑，但的确拍出了一些在技巧上很厉害的镜头。
以一个新人导演的角度来说，《逐梦人》的投资也足够多，服化道方面投入不菲，十多个角色都是俊男靓女，其中不乏二三线明星，抛开剧情不谈，画面足够赏心悦目。
可问题是，一部电影都要沦落到“抛开剧情不谈”了，那这部电影又怎么可能算是一部好电影呢？
电影刚开始十多分钟，张湛就已经皱起了眉头，之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还觉得奇怪，吴晓飞好歹是电影名校毕业，不应该会是这种水平啊，难不成后面有反转？
怀着这样的想法，张湛忍着心里的不适，继续看了下去。
直到一百分钟的电影结束，他终于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根本没有什么反转，吴晓飞的水平就是这么低，《逐梦人》就是这么烂！
等到结尾字幕出现，张湛都懒得评价了，直接让工作人员放下一部电影。
“诶，等一下。”
另一个评委赶忙叫住了工作人员，委婉地提醒道：“张导，我们不是该讨论一下嘛。”
“讨论？”张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讨论的，直接淘汰就行了啊，难不成这种水准的电影也要提名？”
“张导，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那人打着哈哈，隐晦道：“我觉得《逐梦人》还是有一些优点的，比如中间有几个镜头就拍得相当不错，技巧性很强，直接淘汰是不是太可惜了？”
“咳咳。”另一个评委也加入了对话，附和道：“是啊，要不我们还是再讨论一下吧。”
张湛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俩，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们一样。
两人脸上都挂着尴尬的笑，不敢和张湛对视，用眼神示意其他的评委帮自己说话。
其他几人却是纷纷移开了视线，摆明了不想掺和。
见没人肯帮腔，先出声那人叹了叹气，瞥了眼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低声道：“张导，审片开始前，吴导就给我打过电话了，你也知道我以前受过他的提携。如今我当了评委，要是他儿子的电影颗粒无收，我实在没办法交代啊。”
另一人也说道：“张导，咱们都是在电影圈里混饭吃的，吴导那边能不得罪就别得罪了吧。”
张湛没有说话，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早就知道电影节的奖项不那么干净，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走后门当然很常见，但最起码要在面上过得去吧。
观众们又不是看不出一部电影的好坏，《逐梦人》如此水准，这要是收获了提名，那岂不是明摆着的黑幕？
说实话，张湛很想直接拒绝。
可考虑再三，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吴晓飞他爹在电影圈里确实很有影响力，否则也不会轻易的就给吴晓飞拉来了几千万的投资。
跟这种圈内大佬比，自己一个青年导演，就算有几分名气，也是得罪不起的。
形势比人强啊。
在现实面前，张湛只得同意了提名《逐梦人》。
提名就提名吧，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反正电影展映的时候，上台丢脸的也不是自己。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并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一部讲述娱乐圈阴暗面的电影，却以一种阴暗的方式收获了荣誉，这算不算是一个冷笑话？
……
6月4日，前天才刚过完端午节，燕京国际电影节主办方便在这时公布了一个大消息。
4日下午，电影节组委会召开了一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足足邀请了上百家知名媒体参加。
发布会上，组委会宣布本届电影节将于6月11日开幕，而金鼎奖颁奖典礼则会在19日晚举行。期间燕京40余家影院将有近500部电影进行展映，总放映场次接近2500场。
与此同时，组委会还公布了本届电影节各竞赛单元的提名片单。
这场发布会刚一结束，就在网上引起了一阵热潮，无数吃瓜群众们对照着提名片单，开始预测各大奖项的最终获奖情况。
其中预测主竞赛单元的就不用多说了，主单元、动画单元、纪录片单元、短片单元合计37部入围影片，预测的人简直不计其数，因此说什么的都有，每部电影都有看好的人。
于是便有人另辟蹊径，将目标盯上了少有人问津的电影新人单元，预测起了各种新人奖项的颁奖结果。
“新人单元里《逐梦人》肯定是夺奖大热门，这点应该没人否认吧，拿下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个大奖，我觉得是没问题的。其次《暮色时分》也挺不错的，最佳男演员和最佳摄影估计没跑了。”
“最佳女演员、男配、女配和最佳编剧应该也是这两部电影的囊中之物，剩下的最佳配乐、美术、剪辑之类的小奖，《白云之上》、《弥留》、《海边生活》三部电影估摸着就分完了，剩下的电影就只能空着手回家了。”
“哦，对了。除了奖项归属，新人单元还有一部凭空冒出来的《夜·店》让我挺感兴趣的。我关注燕京电影节好多年了，居然从来没听说过电影导演兼男主演方泊的名字。”
“其他电影的主创虽然也是新人，但怎么也不会新成这个样子吧。比如吴晓飞的父亲是大导演，他拍电影算是子承父业，《弥留》的导演之前也当过好几部电影的编剧。只有这个方泊在网上毫无消息，完全就像个圈外人。”
“导演兼男主演是个纯新人，这都敢报名燕京电影节，也算是他胆子大了。不过能被提名就已经是他运气好了，真到了颁奖典礼上，顶多还是陪跑的份，连个小奖都不可能捞着。”
第二十六章 入围
下午6点，横店。
刚回到出租屋，方泊就累得躺床上了。
今天上午捧着大部头的《电影艺术》看了半天，虽然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深奥晦涩的文字实在看得他头晕，于是想着下午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头脑。
横店这地方剧组太多了，他出门没走一会就看见有个剧组正在拍摄，正站在一旁围观的时候，居然被路过的剧组副导演挑中了，要让他去演个前景角色。
一个前景而已，站在那儿也不用说台词，反正现在也没事，演会戏还能赚点生活费。
方泊抱着这样的想法同意了。
他本以为很快就能拍完，可没想到女主演死活哭不出来，一段哭戏拍了四五条都过不了，最后逼得导演没办法了，只能给女主演滴眼药水，这才勉强通过了。
折腾来折腾去的，一下午可算把方泊给累坏了。
躺在床上，望着泛黄的天花板，他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
自己今后拍电影绝对不能用这样的演员！
演得像个什么样子，拍个哭戏还要用眼药水，那么高的片酬拿着不亏心吗？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别看那个女主演的演技差，她一个人的片酬少说能抵得上几十部《夜·店》了，恐怕就是自己想用，人家也还瞧不上呢。
再说了，要是收不到燕京电影节的提名，《夜·店》不知何时才能发行，自己想拍下一部电影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诶，对了。
一想到燕京电影节，他忽然坐起身，终于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差点忘了，按照流程安排，电影节主办方会在今天公布提名片单啊！
在横店等了一个多月，刚开始他天天盼着这一天，日思夜想着结果公布的那一刻，为此还失眠了好些天。
所以为了不那么惦记这件事，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在内心深处刻意地忽略了具体日期，以至于今天都差点忘记去看报名结果了。
从兜里拿出手机，找到燕京国际电影节的网站，点开公告一栏，果然有本届电影节的提名片单。
点进去之前，方泊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手指停在屏幕上方，犹豫着没有点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家里并不是什么富裕家庭，在不影响正常生活的前提下，40万已经是父母能够支持的最大限度了，因此他是禁不起失败的。
如果报名燕京电影节的计划没有成功，虽然还能去其他的电影节寻找机会，但错过了影响力最大、知名度最广的燕京电影节，《夜·店》寻求发行的事情无疑会更难。
“呼。”
方泊深呼吸一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终于点进了详细页面。
“第24届燕京国际电影节提名片单”
“金鼎奖主竞赛单元，动画片单元，短片单元……”
他的目光在屏幕上扫过，手指划动着。
这页不是，下一页还不是，连着翻了几页，才在末尾找到了电影新人单元的片单。
……
在片单最下方，方泊终于看到了《夜·店》的名字。
这一刻，仿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个多月以来，他从未这么轻松过。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将一份不长的片单连着看了好几遍。
“我入围了！”
再三确认过以后，方泊跳下床，在不大的出租屋里来回转着圈，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充斥着内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
念头一起，他几乎没有犹豫，下意识地给父母拨去了电话。
……
方泊家乡的小县城，一个普普通通的面馆里。
正是饭点，不大的面馆中坐着七八位食客。
店里没有别的服务员，方妈在前面招呼客人，方爸则在后厨负责煮面，两人就这么操持起了这家小店，十多年也没有变过。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方爸正煮着面，手里拿着长筷子，专注地盯着锅里上下翻动的面条。
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他这才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面前那一口大锅。
“喂，谁啊？”
“爸，是我，我的电影入围了！”方泊的语气很是兴奋。
“入围？”方爸愣了愣，而后恍然大悟，“哦，就是你前些天说的那个，燕京，燕京电影节，对不对？”
“嗯，就是燕京电影节！”
从话语中感受到方泊的喜悦，虽然除了名字外，对燕京电影节毫不了解，但并不影响方爸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这电影节是不是在燕京办的？那到时候你要去燕京领奖？”
“领奖还不一定呢，只是入围了，不过也能去燕京参加电影节，到时候我的电影还会公开展映呢。”方泊给父亲解释着电影节的事情。
“展映？意思就是可以拿给别人看了是吧，好啊，没想到咱方家也出一个大导演了！”儿子追求的事业有了进展，方爸喜不自胜，不禁连连赞叹。
倒是把方泊弄得不好意思了，“爸，只是入围和展映而已，我离大导演还差得远呢，还没到那种程度。”
方爸沉浸在喜悦中，高兴道：“诶，燕京电影节的名头这么响亮，连我都听说过，能入围就不得了了。你这导演专业没白学，比你爸有出息多了！”
方妈正巧走进后厨，好奇道：“跟谁打电话呢，什么出息多了？”
“儿子的电话，他的电影入围那个燕京电影节了！”方爸回过头说道。
“是嘛，来来来，手机给我，我跟儿子说！”
“行，给你。儿子，你妈要跟你说两句。”
方爸递出手机，这才有心思关注锅里的面条，煮了这么久，面汤都快沸腾地漫出来了，于是赶紧加了点冷水进去。
和方泊聊了好一会儿，方妈终于挂断电话，乐呵呵地端着面条出去了。
“老刘，面条煮得有点软了，你将就吃，不行我再给你换一碗。”
“不叫事，味道好就行。”
姓刘的顾客是位老主顾，经常来面馆吃面，也没在意，端过碗刚准备开吃，看到盖在面上的煎蛋又停下了筷子，“诶，我没加蛋啊。”
“这是送的。”方妈笑着解释了一句，又向着店里的其他顾客说道：“后厨还在做，大家都有，一会就端过来！”
老刘好奇道：“看你这么高兴，遇到什么好事了？”
“保密！”方妈没有多说，笑着回了一句，然后便转身回了后厨。
第二十七章 轻视
把好消息告诉了父母，方泊心中的激动终于平息了一些，开始思考电影发行的事情。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夜·店》顺利获奖，到时发行商肯定会主动找上门。如此一来，方泊也能占据一些主动权，不至于在发行事宜上毫无筹码。
其次就是在电影展映时，到场观影的发行商看中了《夜·店》，然后和方泊谈定发行合同。
最次则是方泊主动出击，在电影节上主动联系发行商，凭借着入围新人单元这一“卖点”，向各大发行商推销《夜·店》。
上中下三种结果，到底会怎么样，方泊现在也说不好。
毕竟只是入围了新人单元，含金量比较有限，跟那些热门影片完全没得比，想要顺利发行仍需要一些运气。
一切只能见机行事了。
方泊打起精神，将多余的顾虑抛之脑后。
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如今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这就够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给剧组成员们打去了电话。
《夜·店》能够成功入围，这是剧组所有人共同的功劳，没有他们，方泊就算三头六臂，一个人也不可能完成整部电影。
他先是打给了男主演徐宏盛，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喂，老徐，现在有空吗？”
“方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天除了跑跑群演，一个角色都没接到，简直太有空了。”
两人都在横店，平时隔三差五的也有联系，所以徐宏盛的近况方泊还是知道的，听他在电话里诉苦，顿时笑着说道：“那你可要好好享受现在的闲暇日子了，再过一段时间你就算想休息都难了。”
“嗯？”徐宏盛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疑惑道：“方导，你这话怎么听得我云里雾里的，什么意思啊？”
方泊笑了笑，也没再卖关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夜·店》入围燕京国际电影节的新人单元了！”
说完，他都等着听老徐高兴的笑声了，不成想，电话那头却陷入了一阵沉默。
燕京国际电影节。
徐宏盛即便穷尽了想象力，也没办法把这两个词语联系到一起。
一个是主要场景全在一间小超市里、主演全由特约演员出任、预算少得可怜的《夜·店》。
另一个是全球知名、号称世界电影圈一年一度的盛事、关注者超过亿万的燕京国际电影节。
不管怎么想，这俩都不搭边啊！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方导太想成功，以至于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咳咳。”沉寂片刻后，徐宏盛故意开玩笑地说道：“方导，是我刚才幻听了嘛，我怎么好像听到燕京国际电影节几个字了？”
“什么幻听，你是不相信吧？”方泊拍了拍额头，无奈道：“这事是真的，你上网查都能查到的。”
“真的吗？”徐宏盛还是将信将疑。
“当然了，今天才公布的提名片单，你都不关注燕京电影节的消息吗？”
“之前倒是有关注，不过今天忙着跑群演去了，没注意。”徐宏盛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手机免提，退出通话界面，在浏览器里查了查。
“方导，电影新人单元是吧，我看看啊。提名片单里有《逐梦人》、《弥留》……《夜·店》！”
徐宏盛的音调陡然拔高，“店”字的尾音被拖得极长，兴奋道：“方导，《夜·店》入围了，我们入围燕京电影节了！！！”
方泊被震得耳朵疼，赶忙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方导，你太牛了，你什么时候决定报名的，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过啊？”
徐宏盛简直要兴奋到胡言乱语了，那可是燕京电影节啊，自己这样的小特约演员，能去一趟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哪怕拿不到奖，全程坐在台下当个看客也心满意足了啊。
“到底能不能入围，之前我也没谱，所以就没跟你们说。现在板上钉钉了，才有把握跟你们报喜。至于什么时候下的决定，如果我说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燕京电影节，你信吗？”
“我信，我当然信了。”徐宏盛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现在对方泊已经彻底服气了。
“好了，过几天电影节就开幕了，到时候我们再细聊，我先把消息跟剧组其他人说一下。”
之后不管是女主演周薇还是场记，方泊挨个把消息告诉给了全剧组的人，打不通电话的就发短信，总之剧组所有人都有功劳，有了好消息当然也要一起分享。
只是每个接到电话的人都会惊讶一下，声调往往直接高了八度，好在方泊吸取了经验，提前调低了通话音量，不然耳朵就太受摧残了。
……
与此同时，跟横店相隔遥远的沪市。
一处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酒吧里，吴晓飞正和一群朋友在包厢内聚会喝酒。
“吴导，我敬你一杯，祝你的《逐梦人》票房大卖！”
在座的几人中有个是二线男星，想通过吴晓飞跟他爹搭上关系，于是投其所好，又是主动敬酒，又是捧着他说喜庆话。
“诶，翰哥，客气了。”
吴晓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并不热情，只是摆了摆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算是意思了一下。
影视行业有条鄙视链，搞电影的瞧不上搞电视剧的，搞电视剧的瞧不上搞综艺的，他爹是电影导演，还是相当顶尖的那种，自然位于鄙视链的顶端。
仗着他爹的关系，别说二线了，就是一线明星，他这些年也没少接触。如果是个漂亮的二线女星在跟前敬酒，那他还会青眼相看一点，但二线男星嘛，稍微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陈瀚自然察觉了吴晓飞表面客气实则轻视的态度，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放下了酒杯。
可好不容易才混进吴晓飞的圈子里，眼看着有机会能跟大导演搭上线，他又不甘心这么轻易放弃，于是转移了话题。
“对了，今天下午燕京电影节举办发布会，这会应该已经结束了，网上大概能看到正式的提名片单了吧。”
第二十八章 耳熟
“提名片单？”
听到陈瀚这么说，吴晓飞微微一愣。
说真的，他从来都不觉得《逐梦人》会无法获得提名，所以对提名片单一向不是特别上心，尤其今天连着赶了两个场，喝了不少酒，就更把燕京电影节的发布会忘到脑后去了。
此刻听陈瀚一说，他才想起今天是揭晓提名结果的日子。
听到两人的对话，一旁有人故意起哄道：“这还用看嘛，飞哥的《逐梦人》肯定在名单里啊！翰哥，你这是对我们飞哥的实力不信任啊。”
被人呛声，陈瀚脸上的神情更尴尬了，只能自己往回找补，“这倒也是，怎么想《逐梦人》都不可能落选的。”
“诶诶诶，我想到个点子。”
吴晓飞没去搭理两人之间的纠葛，反而兴奋地站起身，朝不远处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人把音乐关了，然后高声道：“大家一起猜猜，《逐梦人》获得了燕京电影节几个奖项的提名，没猜中的人就罚酒，怎么样？”
“这个点子不错，我参加！”
“干喝酒不过瘾，要不再添点赌注，每人拿点东西出来做个彩头吧？”
“行啊，我这块手表怎么样？”
这群人都跟吴晓飞一样，家里从来不缺钱，遇到这样的事当然来了兴趣，每个人都拿了件值钱的东西出来，很快就把彩头搞定了。
“我猜有三个提名！”
“你这太少了，最少五个。”
“我猜六个，飞哥你别让我失望啊！”
“五个就差不多了吧。”
见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给出了各自的猜测，吴晓飞于是站上了沙发，挽起了衣服的袖子，拿出手机，“都说完了是吧，那就不准改了，我亲自来揭晓答案！”
他找到燕京电影节公布的提名片单，一直往下翻到新人单元，“来，我念一个，你们就记一个啊，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
念着念着，他忽然停住了。
最佳导演奖的提名中有部叫《夜·店》的电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呢？
“飞哥，停了干嘛，继续念啊，我还等着灌他们酒呢。”
怎么也想不起来，吴晓飞甩甩头，干脆懒得去想了，“急什么，我接着念啊，最佳女主演、最佳……”
就这样，一群人喝到深夜才终于散场。
吴晓飞下午就喝了不少，晚上又来这么一通就更不行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被陈瀚搀着去了地下车库。
刚从电梯出来，他正准备打电话给司机，把车开过来接自己。
这时旁边的电梯门也打开了，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来，带头那人看见了吴晓飞，顿时讥笑道：“哟，这不是吴大导演嘛，今天怎么喝趴下了？”
吴晓飞转过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后，撇了撇嘴，讽刺道：“刘少，喝多喝少我乐意，你管得着嘛，我劝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两人之前因为争风吃醋结下了梁子，虽然不至于大动干戈，但每次见面也少不了像这样互相嘲讽几句。
在这里碰巧撞见倒也不稀奇，毕竟这家酒吧是以私密性好而闻名的，在这里喝酒不用担心被狗仔队偷拍，所以他们这些人一向都是这里的常客。
那人不肯在嘴上吃亏，“吴大导演，我听说你的电影入围燕京电影节了是吧，不过我怎么在主竞赛单元的提名片单里没找到啊，是不是主办方忘记把《逐梦人》的名字加上去了？”
对面有人帮腔道：“是啊，我看《逐梦人》居然跑到新人单元去了，吴导这么才华横溢，怎么会去跟一群新人争呢，肯定是主办方弄错了。”
吴晓飞推开陈瀚，勉强站直了身体，回呛道：“新人单元怎么了，至少也是燕京电影节的奖项，不像某些人，想被提名还轮不上呢。”
“也对，不管大小，新人奖好歹也是个奖嘛，只是吴导下次说的时候，千万记得要把名字说全了，别让人误会。”
吴晓飞自己也嫌新人奖的名头似乎不够响亮，所以平时总是刻意忽略这几个字，只把燕京电影节挂在嘴边。此刻被人当众揭短，连反驳都找不到借口，脸色不禁变得铁青。
“吴导，提前预祝你多拿几个大奖，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人特意把“大”字的音发得很重，脸上的得意神情显而易见，随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吴导，消消气，叫司机来接你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陈瀚出道多年，只是一个普通二线男星，两边他都不想得罪，于是就一直没有开口，直到人走了，这才出言劝解。
吴晓飞一言不发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对他刚才的沉默很是不满。
陈瀚也不好解释，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司机将车开到不远处，搀着吴晓飞上了车。
“靠，神气什么啊，不就仗着亲爹是大导演嘛，还真以为是自己有才华啊？”
目睹车辆远去，直到尾灯都消失在视野里，陈瀚才低声骂了一句，发泄着心里的怒气。
……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6月10日。
眼看明晚燕京电影节就要开幕了，方泊和徐宏盛于是一起出发去了燕京。
因为入围的奖项不多，主办方给的名额就那么几个，所以《夜·店》剧组里能去参加电影节的人只有方泊、徐宏盛和周薇。
但周薇前些天跟一个剧组去外地拍戏了，并不在横店，因此三人的行程就错开了。
从上午出发，到达燕京已经是下午了，方泊和徐宏盛提着行李住进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里。
两人的房间刚好挨着，方泊放好行李便去敲了敲徐宏盛的门。
“老徐，等会一起出去吗？”
“出去干嘛？”
方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休闲T恤，“我没有正装，这衣服太不正式了，我去买套衣服。”
俗话说人靠衣装，一套合适得体的衣服确实很能提升人的外在形象，虽然他平时并不在乎穿着，但如今来参加电影节，买套正装还是很有必要的。
徐宏盛点了点头，“哦，那方导你去吧，我有点晕机，打算在房间里休息会。”
“行，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第二十九章 燕京电影节开幕
“方导，你这！”
等到晚上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徐宏盛不禁瞪大了双眼。
之前在剧组拍戏时，方泊因为要饰演宅男李俊伟，所以特意留长了头发，平时总是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嘴里还塞着一个道具假牙套，看上去和普通宅男完全没什么分别，顶多是面容清秀一点。
等到电影拍完后，他也一直没怎么打扮过自己，身上最常穿的就是夹克外套、T恤和牛仔裤，顶着一头在街边理发店花20块剪的头发，毫无造型可言。
可现在的方泊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明明只是一套普通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尤为合适，一米八的身高完美地撑起了版型。打理过后的短发搭配俊逸的五官，整个人格外的帅气。
徐宏盛围着方泊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道：“方导，你这长相，说你是个导演估计都没人会相信，不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
“换了身衣服，变化是有一点，但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
或许是对自己的脸太熟悉了，再者也没考虑过要靠脸吃饭，所以方泊对自己的相貌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而且比起外貌，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干瘪的钱包。
他没买过西装，日常穿的衣服一般都是地摊货，顶多也就买过几百块的品牌运动服。本以为普通西装贵不到哪里去，不成想最次也是上千块的，如果跟定制扯上关系，那就得大几千上万了。
在服装店选了好久，方泊才勉为其难地选中了这套，价格算是最便宜的那一档了。
即便如此，付钱时他还是感觉莫名的心疼。
毕竟这钱可是他从电影预算中一点点省出来的，拍电影都没舍得用呢，现在买套衣服就花出去了，能不心疼吗？
从惊讶中回过神，徐宏盛想起了原本要说的话，“对了方导，周薇马上就到了，她刚才还打电话问我房间号来着，说已经进酒店了。”
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正说着呢，不会就是她到了吧？”
徐宏盛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果然就是许久不见的周薇，顿时笑道：“我还跟方导说呢，一听敲门声就猜是你。”
“是嘛，方导也在这里啊？”周薇刚到酒店，行李箱都没放下，拖着就进门了。
从玄关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方泊，露出了和徐宏盛先前一样的惊讶表情，“我没看错吧，你真的是方导？”
她扔下行李，凑到方泊面前，盯着看个不停，就差没有上手试试手感了。
方泊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开玩笑道：“一起拍了一个月的戏，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你还有成为女流氓的潜质。”
闻言，周薇总算收敛了一点，把即将流出来的口水咽了回去，“方导，当时你也不是这幅模样啊，那时候你整天戴着眼镜和牙套，没想到现在简单打扮了一下，你就从宅男变成大帅哥了！”
“诶，这儿还站着个大活人呢。”徐宏盛笑道：“一进门你就凑到方导面前了，好歹看我一眼啊。”
周薇在沙发上坐下，说道：“你要是有方导那么帅，我肯定一直盯着你看。”
“天生就长这样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徐宏盛摊了摊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随口问道：“你的房间也在这层楼吗？”
“嗯，就在右手边。”
“是嘛，那看来主办方是特意安排过的。”方泊挑了挑眉，说道：“这是老徐的房间，我的房间在左手边，我们三个人住的地方是挨在一起的。”
周薇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个房间，一边说道：“不愧是燕京电影节啊，不仅给我们每人安排一个单间，而且酒店房间也很豪华，出手太阔绰了。”
徐宏盛笑着说道：“那可不，刚住进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还以为是房间安排错了呢。”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半信半疑的。”周薇坐直身体，带着一丝感慨的语气说道：“我这样的小演员，居然也有一天能来参加燕京电影节，我总感觉这一切像梦一样，担心再一睁眼就消失不见了。”
“谁说不是呢。”徐宏盛深有同感，“方导那时给我打电话，说《夜·店》入围燕京电影节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方泊朝两人微微一笑，“我还记得拍戏时有一天晚上，我跟你们说过一切皆有可能，你们当时还不信，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
徐宏盛和周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相信，太相信了！”
……
对于文艺片来说，即便口碑很好，但想在票房上取得成功也是很难的，光靠那点票房分成，能回本的都少之又少。
所以文艺片想要赚钱，往往都得另辟蹊径。
比如，卖版权。
先是在各种电影节上拿奖积攒名气，然后联系国内外的发行商，商量好价钱后把相应的版权卖给他们。
通过这种运作方法，有些文艺片虽然看起来票房惨淡，但不仅不会亏本，反而还能大赚一笔。
因此各大电影节一向都是片商云集，而燕京电影节就更是如此了，有的电影人甚至会提前一个星期到，为的就是早点和片商接触，以便将版权卖出去。
方泊也在11日上午尝试着联系了几家发行商，可得到的答复要么是直接拒绝，要么对方看方泊是个新人，故意将价格压得非常低，想用一个白菜价就将《夜·店》买断。
没办法，方泊是一个纯粹的电影圈新人，毫无人脉和背景，《夜·店》又是一部小成本的商业喜剧，对片商而言，吸引力实在有限。
但这显然让方泊无法接受。
虽然他想要把电影发行出去，但无论是以《夜·店》的票房潜力来看，还是以他个人的角度来看，白菜价抛售都是不可取的。
再说了，现在卖还不如再等几天，等到电影展映和颁奖典礼结束后，如果在这期间被片商看中了，或者拿到一两个奖项，那电影自然能卖上一个好价格。
如果没有，那也不亏，反正凭着入围新人奖的名头，把电影打包卖个一两百万的低价，应该还是有片商愿意花钱的。
所以上午连连受挫后，方泊便不急着找片商卖电影了，整个下午都在收集一些展映信息，打算等电影节开幕后去看一些展映片。
燕京电影节作为世界上最知名的电影节，一般来说，按正常流程进入展映的影片，都是具有一定水准的。对方泊这样的电影新人来说，多看一些展映片肯定不是坏事。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6月11日晚，第24届燕京国际电影节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三十章 《逐梦人》展映
晚上七点，燕京大剧院外。
作为本届电影节的主会场，这里早早的就布置好了。
鲜艳的红地毯从剧院门口一直铺到路边，红毯两侧的栏杆后人头攒动，记者们各自架好机器，将镜头纷纷对准了红毯。
为了给电影节的开幕造势，主办方还邀请了许多大牌明星前来，今晚的燕京大剧院势必星光璀璨，因此路边还聚集着大量的明星粉丝。
他们或是拿着各式各样的条幅，或是高举着写有偶像名字的灯牌，不时还齐声呼喊应援，将现场声势营造得极其浩大。
正在这时，一辆加长版豪车缓缓开来，稳稳地停在了路边，金鼎奖主竞赛单元的主评委走下车，率先踏上了红毯。
他的出现标志着红毯仪式正式开始，现场顿时沸腾起来，无数闪光灯同时闪烁，人们的呼喊声也猛然拔高，真有一种山呼海啸般的感觉。
只可惜，这一切跟方泊他们是没什么关系了。
能在今晚参加红毯仪式的，除了自费蹭红毯的外，就只有各竞赛单元的评委、入围金鼎奖的电影主创、赞助方的品牌代言人，以及主办方邀请来的嘉宾。
无论哪种，都跟方泊挨不着边。
所以红毯现场再热闹，他也没法亲身感受了，只能安心待在酒店房间里，通过电视收看直播。
“明明我们也是入围电影的主创，居然只能看着别人走红毯，真是羡慕啊。”
为了凑个热闹，周薇和徐宏盛都跑到方泊的房间里来看直播了，当红毯仪式开始后，看到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们一个个登上红毯，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和快门声，周薇不禁心生艳羡。
方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道：“谁让我们入围的是新人单元呢，别人是主竞赛单元的电影剧组，待遇当然不一样了。”
“哼。”周薇撇了撇嘴，“这就是区别对待啊。”
徐宏盛忍不住笑了笑，“在横店待了这么久，难道你才知道大明星和小演员之间是有区别的吗？”
“也是奇怪哈。”周薇认真想了想，说道：“以前跟他们天差地别，可除了羡慕外倒也没有别的心思了。现在一想到我们都是来参加电影节的，但人家能走红毯，我们却只能看直播，总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这就说明你有所进步嘛。”方泊一边看着电视屏幕，一边随口说道：“以前是差距太大了，让你看不到追赶的希望，所以才不会有别的想法。现在差距缩小了，能看到希望了，你自然会觉得心理上有落差，这是好事啊。”
“方导说的有道理。”徐宏盛十分赞同。
“那我就化羡慕为动力了。”周薇捏着拳头，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争取早日成为大明星，总有一天也站到红毯上去！”
方泊笑道：“加油，我看好你。”
“方导，那你呢？”周薇好奇道：“你羡慕那些入围了主竞赛单元的大导演吗？”
“羡慕？嗯，或许吧。”
方泊不置可否，目光中却有一丝闪动。
他刚才确实心有所动，但光说羡慕似乎不够准确，倒更像是“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心。
……
第二天下午，燕京典尚国际影城一号厅。
《逐梦人》的首场展映便被安排在这个数百人的大放映厅，对于一部新人单元的入围电影来说，待遇显然是超标的。
不仅如此，整个电影节期间，《逐梦人》的展映场次也达到了八场之多，数量远超于一般的展映电影，甚至跟主竞赛单元的影片都相去无几。
这其中当然有吴晓飞那个导演亲爹的影响，但也跟《逐梦人》发行公司的运作脱不开关系。
吴晓飞的父亲吴绍林是国内的知名导演，跟华夏顶尖的电影公司环宇影视有深度合作，几部电影都是由环宇影视主导投资并发行的。
所以当吴晓飞的《逐梦人》写好剧本后，吴绍林便从环宇拉来了几千万的投资，让这部电影得以立项拍摄，而电影的发行自然也由环宇影视顺理成章地接过了。
有吴绍林的名气加成，环宇对《逐梦人》的票房前景相当看好，不光在宣发上砸了上千万进去，还将电影档期定在了暑期档的7月份，摆明了要在票房市场上有所作为。
如今已是6月，眼看上映在即，因此对吴晓飞和环宇影视而言，这次参加燕京电影节，拿奖只是其次，给电影做宣传才是主要目的。
为此，环宇动用了自身的影响力，先是争取到了足够好的展映条件，又邀请来了许多知名媒体和电影公司，给《逐梦人》的首场展映造势。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特别的景象，明明只是一部新人导演的电影，数百人的大放映厅却坐得满满当当，前排还坐着来捧场的数位大牌明星，场面极其盛大。
方泊此刻就坐在放映厅的最后排，瞧见如此盛况后，不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没错，这场展映他也来了。
当初在看见提名片单的时候，除了《夜·店》外，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逐梦人》的名字。
这不是之前那部违规占道拍摄的电影嘛。
方泊可还记得很清楚，就是受这部电影所赐，《夜·店》平白无故被耽搁了一天的拍摄时间。
所以等电影节开幕后，他便来到了《逐梦人》的展映现场，倒不是要来拆台，而是想亲眼看看这部电影到底拍成了个什么样子。
入场前，他怎么也没想到，一部新人电影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来看，差点把几百人的放映厅都给坐满了。
好在还剩下几个位置，虽然位于最后排，但总算让他没有无功而返，得以坐在展映现场。
眼看展映时间就要到了，放映厅的灯光却没有关闭，吴晓飞领着一群人登上了前方的小舞台。
原来在展映前，《逐梦人》还有一场小型的首映仪式要办。
听着吴晓飞对台下的人大讲特讲电影在拍摄时的困难，方泊心里简直腻味极了。
光说拍摄有多难，你怎么不说说违规占道拍摄的事情？
可在反感之余，他也忍不住去想，《夜·店》要是能有这样的展映规格就好了。
作为一部真正的新人作品，《夜·店》只被安排了四场展映，时间要么在早上要么在晚上，展映条件差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