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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太莽txt下载     太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映阳仙宫落选弟子

    集市上修士如云,不乏形状各异的灵兽和车架。

    一袭褶裙的圆脸姑娘,伸着脑袋瓜,站在斗笠剑客的旁边,场景颇为怪异。

    左凌泉怎么可能真给谢秋桃来一下,他笑道:

    “抗揍确实是个特别天赋,感觉用处也不小。”

    谢秋桃收回脑袋瓜,嘻嘻笑了下:

    “那是自然,抗揍再加上跑得快,在修行道能走多高不敢说,活得肯定比常人久。我以前在福地里面挖宝,走得永远比同辈修士远,挣了不少神仙钱,只可惜又花完了……”

    左凌泉安静聆听谢秋桃叙述,结果发现这丫头可以说个不停,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上了一句:

    “方才在客栈,听谢姑娘说你是映阳仙宫的门生?”

    谢秋桃眨了眨眼睛:“映阳仙宫门槛太高,内门加起来也不到百人,个个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我没混进去。”

    “那姑娘是外门?”

    “外门也没混进去。”

    左凌泉脚步又是一顿,有些不明白了:

    “记名弟子?”

    谢秋桃表情稍显尴尬,轻轻叹了口气:

    “华钧洲的宗门和这边不一样,嗯……和你们伏龙山差不多,讲究‘隐于高山大泽不问世事’,映阳仙宫最是神秘,山门无迹可寻,都是高人出山挑弟子,没有主动拜师的门路;我在华钧洲到处转悠,钱花完了都没找到山门,嗯……算是映阳仙宫落选弟子。”

    落选弟子?

    左凌泉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方式的自报家门,都不知该如何评价,本想笑一下,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是栖凰谷落选门生,真没资格笑别人。

    “是金子总会发光,进不去映阳仙宫再换一家就是了,总能遇见识货的宗门。”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映阳仙宫门槛最高,人往高处走,我还是想多历练一下,过几年再去试试。”

    左凌泉微微点头,询问道:

    “姑娘来九宗是为了历练?”

    “是啊,修行中人,就该四处斩妖除魔、访仙寻宝,说不定运气好就撞上大机缘了。”

    “九宗在八尊主治下,比较安稳,妖魔鬼怪很少见;我听人说,修士要斩妖除魔,最好的去处是去北狩洲、奎炳洲清剿异族,姑娘怎么反过来往东方跑?”

    谢秋桃摇了摇头:“我这微末道行,去正面战场打异族,基本上十死无生,现在想去都没资格;我钱花完都没找到映阳仙宫山门,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就想找个道士算命,去去晦气;那个道士说我吉运在东方,我就往东方跑,到雷霆崖的时候,刚好看到映阳仙宫的师姐也到这儿来,就跟着过来了。”

    说到此处,谢秋桃又勾起了嘴角,看向左凌泉:

    “现在看来,那个算命先生还有点本事儿,我以前都没遇见过大人物,到这儿一来就撞上了左剑仙。”

    左凌泉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他暗暗琢磨了下,摇头笑道:

    “我也就半步幽篁,徒有虚名罢了,算不得高人。”

    左凌泉背着飞剑,所以境界不用猜,说出来也是为了抛砖引玉,试探谢秋桃的境界。

    谢秋桃倒也干脆,双眸微亮,示意背后的铁琵琶:

    “左剑仙才半步幽篁吗?好巧,我也是半步幽篁,卡了好久了。”

    ?!

    左凌泉脚步一顿,难以置信望向谢秋桃:

    “谢姑娘已经半步幽篁了?姑娘今年多大?”

    谢秋桃嘻嘻笑了下,没有直说,而是道:

    “在修行道,女儿家永远都是十六岁,左剑仙问这个问题唐突了。”

    如果真是半步幽篁,面前的同境小丫头年纪肯定不会比左凌泉小,和太妃奶奶同龄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谢秋桃说得也对,修行道寿命漫长,讲究年龄的话称呼都不够用,还是直接看长相和性格比较合适。

    左凌泉也不再追问了,笑道:

    “幽篁境方可称仙,我还配不上剑仙二字,姑娘叫小左也行……”

    “怎么能叫小左,大左……”

    “大左不行,那就不是人的称呼,不嫌弃的话,叫左公子吧,我以前也算个公子。”

    谢秋桃微微颔首,瞄了左凌泉的长相一眼,又有点可惜:

    “方才去书画铺子买舆图,左公子的画像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掌柜的滔滔不绝介绍你有多厉害,我才花大价钱买下来,唉……”

    “怎么了?觉得名不副实?”

    “没有,就是长相差别太大了……也不是说左公子不好看,就是我们那边,崇尚勇武的男子,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那种……”

    “你说的那叫门板。”

    “才不是,是孔武有力,大冬天光着膀子,披一张黑熊皮,可威武了,母熊看了都走不动道……”

    ??

    ……

    -----

    身高差悬殊的男女,相伴在街道上渐行渐远。

    上官灵烨隐于暗处缓步跟随,观察言行举止,以确定谢秋桃的底细。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位置,一栋铺子的三楼,两名男子站在其中,目送人群间的两人远去。

    “那个背剑的斗笠客,是什么人?”

    “不清楚,以前未曾在集市上见过,应该是外地新来的,看打扮不像是宗门子弟,和那姑娘应该也才刚认识。公子,现在怎么办?若是被人抢了先……”

    被称为公子的,是一个手持折扇的锦衣男子,长得眉清目秀,腰间挂着四象腰牌。他望着谢秋桃的背影,询问道:

    “你确定这女子身怀大机缘?”

    “八九不离十。属下和这姑娘坐一条船回来,这姑娘待在甲班上,有些话痨,嘴上闲不住,海上飘了两个月,一直在闲逛瞎扯……”

    “说正题。”

    “渡船走到沉蛟湾一带,这姑娘趴在围栏上往海里打量,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连忙跑进大厅躲起来了,而后不久,海里就起了风浪,被十余条老蛟围住。

    “航道长年通船,沉蛟湾向来风平浪静,能把老蛟引出海沟,必然是感觉到了船上的大补之物;渡船有庇护法阵,气息不会外泄,我琢磨许久,觉得只可能是那姑娘的眼神惊扰了海底老蛟;那姑娘提前躲进大厅,估计也是知道自己闯祸了。”

    锦衣公子安静听完属下的叙述后,微微颔首:

    “若真是如此,能惊动蛟龙之属,身上机缘必然不小。你确定她没什么背景?”

    “我注意了一路,孤身一人不似有背景。她自称映阳仙宫弟子,但从未和船楼上面的映阳仙宫弟子有过来往,估计也是吹嘘之语。”

    “若是大机缘傍身,不可能一清二白,先查查看吧……”

    ……

    随着街上两人走远,窗户重新关了起来,再无声息……

第二十八章 婉婉打头阵

    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依旧没有减少的趋势。

    左凌泉沿着主街,把九宗常见的各种产业介绍了一遍,比如铁镞钱庄、药物塔大药房等等,以便谢秋桃日后历练起来方便。

    至于历练之地,身处望海楼周边,肯定是靠海吃海;无门无派的散修想要挣钱,除开帮忙押镖当苦力,就是下海当蛙人。

    海域无穷无尽,又不好开采,下面的天材地宝,比荒山等地富饶太多,只要胆子大,下去就是捡钱,风险自然也成正比,能挣多少看谢秋桃自己运气。

    一路上,左凌泉把能套的话都套完了,谢秋桃方方面面都没什么问题。

    为了彻底排除嫌疑,左凌泉甚至冒着暴毙的风险,在挑选物件的时候,把佩剑都给了谢秋桃,留给她一个后背,完全不设防;并且让暗处的上官灵烨都拉开了距离,没法及时驰援。

    这种情况下,等同于让谢秋桃拿着剑架在脖子上,说‘你想杀我就捅吧’,谢秋桃真能杀他,极大可能得手;如果杀不掉,那以后也不可能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谢姑娘抱着剑站在背后,光顾着和铺子老板砍价,没有半点杀心。

    如此一来,谢秋桃是杀手的可能性就趋近于零了。既然找错了目标,再接触就失去了意义,左凌泉把大概的情况介绍一遍,留下联系方式后,就和谢秋桃分别,继续在登潮港周边闲逛,寻找可能存在的杀手。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画舫在海岸的隐蔽礁石下停靠,银白月光洒在窗户上。

    五个女子待在小房间中,昼夜不停盯着水幕好几天,结果一无所获,显然是有点乏了,都是默然不语;连上官灵烨都靠在了美人榻上,轻揉撸着团子,琢磨当前该如何破局。

    冷竹修为最低,已经趴在茶桌上打起了瞌睡;姜怡用手撑着侧脸,目光放在景色不停变幻的水幕上,神色间有了些许困倦。

    吴清婉端坐在蒲团儿上,还在用笔记录着看到的形形色色,见气氛有点压抑,柔声找起了话题:

    “那小姑娘不是刺客也好,不然处理起来多揪心。”

    汤静煣在旁边教碧眼白猫和团子一样打滚儿,闻声点头道:

    “是啊,没事就是最好的事儿。”

    姜怡幽声一叹:“话也不能这么说,目前是有事儿还没发生,如果不提前根除隐患,往后都得提心吊胆。”

    “这么不眠不休的守株待兔也不行,你和冷竹都扛不住了;凌泉恐怕也不好受,一直紧绷心弦,提防随时可能跳出来的刺客,时间长了必然会疏忽大意。”

    此言也有道理。

    上官灵烨修为太高,还未思考过几个小辈的精神承受能力,此时瞧见姜怡和冷竹都扛不住了,坐起身来,开口道:

    “对手什么时候冒出来,谁也说不准,以九洲之间的距离来算,盯半年才找到人都不稀奇,还是得劳逸结合。都休息一天吧,让左凌泉养精蓄锐,明天再继续碰运气吧。”

    几个姑娘对此自是没意见,姜怡晃了晃趴在小案上的冷竹,准备回后面的小船舱睡觉。

    不过上官灵烨并非不通人情,知道姜怡好久没见左凌泉了,必然想念,又开口道:

    “姜怡,你要不要去左凌泉那儿看看?”

    “嗯?”

    姜怡算起来已经小半年没和左凌泉亲密接触了,姜怡即便不馋那种事,也想和左凌泉相拥而眠聊聊情话,对这个提议自然欣喜。

    不过瞧见书桌上的水幕后,姜怡就把这个想法打消了——只要过去,肯定会互相糟蹋,有水幕在,岂不是让所有人看着她和左凌泉乱来?

    姜怡可不想被姑娘们瞧见她喊“好相公,轻个些~”的场面,至少不能打头阵,于是做出不想念的模样,目光移向吴清婉:

    “我还得睡觉,今天就不去了。小姨你先去吧,我和静煣等下次。”

    “我去?”

    吴清婉心里挺想念左凌泉,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好意思答应,连忙婉拒道:

    “我去做什么呀,要不让静煣……”

    汤静煣可聪明着,才不会跑去直播自己的白玉老虎,她揉着白猫,做出困倦模样:

    “我也困了,清婉你去吧,正好也能让我们看看那狐狸尾巴怎么戴。”

    “啊?!”

    吴清婉刚才还是犹豫,听见这话直接打了退堂鼓,坚决摇头道:

    “什么尾巴……要不都在船上待着,别去打扰凌泉休息了?”

    姜怡和汤静煣明显不想答应这提议,要是没个人去打头阵,都在船上待着,她们以后怎么好意思跑去和左凌泉幽会?

    因此两人皆是开口怂恿,姜怡就差说“小姨你以前多勇,都敢在我房间隔壁偷我未婚夫,现在怎么怂了?”

    上官灵烨也好奇那条插件儿尾巴怎么戴,被静煣的话勾起了兴致,也容不得清婉拒绝。她从玲珑阁里取出白尾巴,把吴清婉直接托了起来,往外走去:

    “修行归修行,日子还是得过,郎情妾意得一年到头见不着面像个什么话,你们也别谦让了,按年龄顺序来吧。”

    “诶?太妃娘娘,您放我下来,我真不去……姜怡,你拉一下呀……”

    “小姨慢走!”

    “你们……”

    ……

    ----

    集市上人头攒动,背着铁琵琶的娇小姑娘,在路边走走看看,遇上入眼的东西,就开始施展‘一折刀法’,和摆地摊的散修开始拉扯。

    谢秋桃能修炼到半步幽篁,绝非穷困潦倒之辈,但修行道就不存在富人的说法,能省则省,反正时间是无限的资源,多说几句话又不费力气。

    但这种开口就一折的刀法,明显很欠打。

    摆摊的散修气得是牙痒痒,偏偏仙家集市不准生是非,实在磨不过,撵又撵不走,最后只能不赚钱贱卖,把这瘟神送走。

    就这么来回逛了不过几个摊子,街上的散修就都服气了,谢秋桃往摊子前面一站,摊主价都不敢要,直接投降道:

    “小道上有老下有小,挣的都是辛苦钱,道友您开价,能卖小道二话不说,不能卖那就真不能卖。”

    然后又拉扯半个时辰,还是卖了,留下被说懵了的摊主原地风中凌乱。

    谢秋桃当前的计划,是连夜扫街,收集齐需要的物资,然后去铁镞钱庄外面找个出海的队伍,赚一票大的,先把天遁牌的钱交了。

    华钧洲的天遁牌和九宗制式相同,规矩也一样,走一个地方就得给当地宗门交一次钱,不然就只能传讯一两里。

    九宗的天遁塔可不止九个,下宗、修行世家之中还有中继塔,想在九宗全境无障碍沟通,花费可不是小数目,左凌泉都是拖太妃娘娘的福气,才获得了些许特权。

    谢秋桃目前只能和附近的修士沟通,虽然留下了左凌泉的联系方式,但走出几条街就失去了联系,这钱肯定得交。

    所需的物资尚未收集齐,谢秋桃路过一家铺子时,身旁忽然停下来一辆奢华马车,车上挂着四象家徽,中间是一个‘侯’字。

    仙家集市内,在头顶御剑容易得罪人,车辆并不少见,从马车珠玉装饰来看,像是某家铺子的东家。

    谢秋桃见此停下了脚步,想等着人进去后再继续扫街。

    很快,奢华马车里下来了一个锦衣公子,相貌还算英俊,但比白天遇上的左剑仙差远了,并未引起谢秋桃的注意,但看到锦衣公子手上的东西时,目光顿了下。

    锦衣公子手里拿着一个黄铜钵,周身篆刻铭文,其内装着清水,水中有一尾游鱼,通体碧青,灵气逼人。

    谢秋桃五行亲水,目前的修炼方向是找五行本命,对五行属水的灵兽自然感兴趣。

    黄铜钵的小鱼,是东海特有的‘八丈青’,蛟龙后裔,虽然算不得仙兽,但也是很罕见的灵兽,据说长大最大,能化身八丈青蛟,和五行亲水的修士相辅相成。

    谢秋桃瞧见这等好东西,大眼睛明显亮了下,不过并未上去施展‘一折刀法’——因为这玩意价值连城,一折她都不一定买得起。

    因此,谢秋桃并未多看,等锦衣公子踏上台阶后,就直接走了过去。

    拿着黄铜钵的锦衣公子本来目不斜视,但走到铺子门口时,脚步却慢了下来,微微蹙眉,低头看向手里的黄铜钵,有些尴尬。

    眼见谢秋桃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连感兴趣的眼神都没有流露,不给他借机搭腔的机会,锦衣公子只能顿住脚步,转头开口道:

    “姑娘请留步。”

    “嗯?”

    谢秋桃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道友有事吗?”

    锦衣公子走下石梯,来到跟前,文雅一笑:

    “在下侯冠,姑娘背上的琵琶挺特别,玉瑶洲没有这种款式,姑娘是从海外而来?”

    谢秋桃稍显意外,回头看了眼琵琶,笑着道:

    “侯道友好眼力,在下谢秋桃,从华钧洲而来,刚到此地。”

    “我以前去过华钧洲,对那边的盛景记忆犹新,可惜九宗过去的人多,那边过来的人极少,能遇上也算是缘分。”

    侯冠表情随和,取出一张名帖递给谢秋桃:

    “我家老太公是‘四象神侯’,在九宗有些名望,家里做灵兽生意。姑娘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四象斋看看,持我的名帖进去,必然有所折扣,权当交个朋友。”

    谢秋桃接过递来的名帖,微微颔首:

    “谢道友了,我有时间就去看看。”

    “明天就有一场集会,家里从望海楼、惊露台求来了不少幼兽,这条‘八丈青’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带过来先让高人掌掌眼看下品相,姑娘有兴趣的话,可不要错过了。”

    侯冠说完之后,也不拖泥带水,抬手告辞,转身就进了铺子。

    谢秋桃目送侯冠消失,转身继续扫街,待走出很远后,才皱起小眉毛,看着手中名帖,露出了几分狐疑……

    ----

    又晚上十点起床了,写的有点少,争取尽快调回来or2。

第二十八章 清婉急中生智、秋桃崩撤卖溜

    左凌泉得到收工的消息后,紧绷的心弦并未放松,回到了客栈后,先是在隔壁的房门外感觉了下。

    可惜客栈房间都有隔绝阵法,在里面把床摇断外面都听不见,此时自然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左凌泉也不确定谢秋桃是否回来,他没有过多停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进去后就把门栓上了。

    夜深人静,烛台上亮着灯火。

    靠窗的茶案两侧,两位敢于百花争艳的女人安然就座。

    上官灵烨好似贵气逼人的牡丹,身着华美凤裙,手里端着茶杯,靠在椅背上,姿势稍显慵懒;右腿依旧搭在左腿上,露出质地精美的宫鞋,脚踝上隐隐露出黑袜,在火光下显出若隐若现的诱人色泽,用国色天香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吴清婉则像是柔雅的莲花,身着白色云纹长裙,极为修身,坐姿也要端正得多。双手捧着茶杯,以杯盖轻挑茶叶,气质娴静而又端庄,不染半点烟尘。

    虽然吴清婉坐得笔直,但沉甸甸的衣襟并未受到重力的影响,侧面看去,画出一道完美的半圆弧线。太妃奶奶并不小,但两相对比之下,还是稍微输了半畴。

    两个人都是风韵熟美型的女人,身材也同样高挑,坐在一起就好似一对儿熟透了的相好姐妹,气质稍有不同,却同样千娇百媚,让人见之则再难移开眼神。

    左凌泉一眼扫去,对两个美人不为所动,目光反倒是被两人之间的茶案吸引。

    案上除开茶具,还放着一条白色狐尾,狐尾顶端是个白玉质地的小道具,打磨得十分光滑,恐怕放在什么地方,都不会让肌肤感觉到不适。

    左凌泉瞧见狐狸尾巴,微微愣了下,开口的话语也顿住,下意识挑了挑眉毛。

    吴清婉把这条尾巴做出来后,因为不晓得具体用处,怕自己遭罪,从未在左凌泉面前拿出来过,这还是左凌泉第一次瞧见。

    发现左凌泉的神色变化,吴清婉心里就是一紧,做出长辈模样,开口道:

    “凌泉,愣着作甚?瞧见太妃娘娘,还不行礼。”

    “哦。”

    左凌泉目光从狐狸尾巴上移开,眼角笑意却很难压住,拱手道:

    “太妃娘娘。”

    上官灵烨斜依着椅子扶手,坐姿很有女帝范儿,微微颔首示意后,目光望向案上的白色狐尾:

    “听清婉说,这东西是你琢磨出来的?本宫一直没想通这东西该插在那里,今天正好有时间,你要不给本宫演示下?”

    左凌泉怎么可能在太妃奶奶面前演示这闺房之物的用法,在她背后演示还差不多。他笑道:

    “瞎琢磨出来的装饰品,没想到吴前辈真做出来了,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用途。”

    吴清婉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是啊,就是随便弄的小玩意儿,娘娘要是喜欢,拿去当摆件就是了。”

    上官灵烨半点不信。

    不过她也猜到,这可能是夫妻之间调节气氛的物件,太过先进,不方便在她面前展示。

    上官灵烨等在这里,只是保护吴清婉的安全,如今左凌泉回来了,她也没有留下来打搅的意思,起身道:

    “也罢,你们聊吧,我去周边转转。”

    说完后,上官灵烨就消失在了原地。

    “诶?”

    吴清婉微微一惊,想要让上官灵烨把她带上,但转眼人就已经不见了。

    随着两人独处,房间内沉默下来,气氛瞬间变得很古怪。

    左凌泉右眼带着监视器,心中再想念婉婉,这时候也不好扑上去啵啵啵,只是缓步上前,想在旁边坐下。

    但吴清婉心里慌得不行,怕姜怡她们瞧见,瞪着秋水双眸道:

    “你站住。”

    左凌泉脚步一顿。

    吴清婉把狐狸尾巴收起了,藏进袖子里,示意远处的床铺:

    “去睡觉。”

    “哦。”

    左凌泉还真不好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来到床榻上,平躺下来,看着幔帐顶端,默然不语。

    吴清婉也没法说什么,昏黄灯火照映在熟美侧脸上,显出了三分纠结。

    彼此沉默半天后,气氛实在尴尬,吴清婉又小声抱怨道:

    “早知道我就不跟出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弄得……弄得和那什么似的,大晚上被强行推过来……”

    左凌泉抱着后脑勺平躺,轻笑了下:

    “什么都不做,能说说话也是好的,总比天各一方,几个月见不上一面的好。”

    吴清婉也这么觉得,但此时不知道有几双眼睛盯着,她连情话都不敢说,坐一起又能如何?她轻叹了声:

    “还是怪我修为不高,要是我有太妃娘娘那么高的修为,就……就能自己回画舫了,何必待在这里干坐着。”

    “修为不高就认真修炼……”

    “你别提修炼。”

    吴清婉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心颤,怕左凌泉忍不住,她再半推半就,两个人就现场演活春宫了。她想了想,岔开话题道:

    “凌泉,你转了几天都没线索,会不会是二叔给你送消息,被异族人发现了,知道你有防备,所以放弃了对付你的计划?”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左凌泉蹙眉思索了下:“横跨几洲传来的消息,就这几天没法确认虚实。刺客过来,跑都可能跑一年半载,还是得再等等。”

    吴清婉眸子里稍显担忧:“如果走漏消息,被那些魔头知道,二叔不会有事吧?”

    “二叔被绑走,是看上了他的才华;我目前的分量,显然没二叔重,所以他们不可能因为我逃过一劫,就对二叔做什么,顶多看管严一些。”

    炼器师、炼丹师的身价,向来比战斗力出彩的修士高得多,无论正道魔道都是如此。

    吴尊义能研究出神降台,利用价值恐怕比九宗祖师堂前几位的长老都高,而左凌泉潜力再大,也只是个没成气候的武修,双方价值云泥之别。

    吴清婉思索了下,觉得也有道理,幽幽一叹道:

    “二叔还在为我们着想,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他救回来才是。”

    从幽荧异族手上抢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否则上官老祖早杀去幽荧异族大本营了。

    左凌泉此时也只能安慰道:“我再努力些,迟早有一天会把二叔救出来的。”

    “唉……”

    吴清婉也不想聊这些暂时没法解决的事儿了,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话题。

    彼此又沉默了片刻。

    吴清婉见左凌泉表情也很无奈,觉得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迟疑了下,心念一动,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眼罩,偷偷丢到了枕头旁边,开口道:

    “你睡觉调养下精神,我帮你守夜。”

    左凌泉并未转头,但心领神会,闭上眼睛,把眼罩戴上,遮住了右眼,转过头来看向清婉。

    吴清婉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再发出声音。她竖起玉指,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悄悄起身,解开腰间的系带。

    轻薄春衫无声滑落,黑色花间鲤出现在了灯火之下,规模惊人的倒扣玉碗,似乎要把花间鲤中间的竖口撑开,呼之欲出。

    平坦无痕的腰腹下,是成套的黑色吊带丝袜,紧贴皮肤,完美勾勒出腰腿的曲线。

    巴掌大布料精心剪裁成的亵裤,完美遮挡了所有要害,却又让本就惊心动魄的风景更加挠人心脾。

    (-_⊙)!

    此情此景,冲击力实在太强,左凌泉眼睛都不知道先看哪里。

    可惜此时,他也不好发出声响,只能默不作声看着脸色涨红的婉婉,缓缓走到了跟前。

    吴清婉双臂抱着胸口,低头看向腰下的吊带袜,还微微扭了下腰,给左凌泉欣赏侧面的腰线臀线,红唇轻启,做出了‘这衣服好看吗?’的口型。

    好看……

    左凌泉嘴角含笑,认真点头,眼神示意她把脚伸过来。

    吴清婉早就懂事了,不能说话,便也没拒绝,在床榻边缘柔雅侧坐,把黑丝裸足,放在了左凌泉的胸口……

    ------

    画舫上。

    姜怡、冷竹、汤静煣,肩并肩坐在美人榻上,望着黑漆漆的水幕,满怀期待。

    只可惜眼巴巴瞅了许久,也没能看到能让人捂住眼睛从指缝偷瞄的刺激画面。

    团子微微歪头“叽~”了声,好似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喂鸟鸟要紧”。

    姜怡等待许久,见两个人没动静,不太相信地道:

    “他真睡了?”

    汤静煣道:“知道我们看着,清婉肯定不敢乱来,估计是睡了吧。”

    姜怡又等了片刻,确定看不到左凌泉修小姨第一视角后,索然无味。

    盯了一天确实有点困了,姜怡拉着又开始打瞌睡的冷竹,一起回了后舱。

    汤静煣不用睡觉,心里不相信清婉和小左会坐怀不乱,依旧抱着团子和白猫在美人榻上躺下,继续盯着水幕。

    可惜水幕中无声无影,好像真的睡着了。

    就在汤静煣也等不住,渐渐迷糊的时候,里面才传来几声微不可闻交谈:

    “凌泉你……尾巴怎么能……”

    “嘘~放松点,别扭。”

    “好怪……啊~别……”

    ……

    已经睡着的团子,可能是听见了动静,一头翻了起来,正想疑惑地叽一声,却被聚精会神汤静煣捏住了鸟喙……

    ------

    银月当空。

    海港灯火如潮,山岳般的巨船,在海岸线上来回游移。

    上官灵烨在楼宇顶端静坐,手里拿着铜镜,聚精会神看着黑漆漆的镜面。

    只可惜等待许久,也没能看到任何东西。

    上官灵烨料想两人没胆子在她们眼皮子底下乱来,最后也失去了兴致,把铜镜收起来,看向了远方的大海。

    说起来,上官灵烨还从未离开过玉遥洲。

    记事起就一骑绝尘,在宗门内享受天之娇女的待遇;而后在九宗周游,还没跑完一圈儿,就成了第一青魁。

    本以为从此顺风顺水,该踏上游历天下的道路,去九洲大地,见识这人间与仙家的繁花似锦。

    不曾想老祖一句话,就让她在俗世深宫锁了八十年,一直到今天。

    不过,上官灵烨如今已经没了往日的歇斯底里和对老祖的埋怨。

    因为她如果不在俗世待上八十年,把性格慢慢扭过来,如今的自己,可能和惊露台的那个手下败将小仇一样,百来岁了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样,只会看着天上,从不眷恋凡间。

    要知道她当年比小仇还仙,眼里只有八尊主,甚至不把九宗各大长老当同类。

    如果荒山尊主让小仇嫁入大燕皇城,小仇如果不情愿,肯定就不会答应;当年荒山宗主不想让小仇走剑修路数,小仇就公然违逆了老祖宗的意思,并非没有先例。

    而她则不然,当时心里根本没有‘情愿不情愿’的念头,觉得老祖这是为她修行路着想,二话不说直接就去了,完全没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眼里。

    如今坐在此地回首往昔,她才感觉到当年的自己,就是个另类的怪胎愣头青,除了会修炼便一无是处,连她自己都瞧不上,老祖将她撵到俗世画地为牢半点不过分。

    她甚至还心中庆幸,遇到了这么一个负责任的师尊;如果遇到的是一个只教道行不教做人的师长,她会变成什么样,根本就不敢想。

    庆幸归庆幸,上官灵烨如今想开了,还是想去海外的世界看看,毕竟总不能在九宗的温室里待一辈子。

    不过一个人出去闯荡有点寂寞,能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陪着,周游天下才有意思,所以这事儿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最好是等左凌泉和姜怡都成长起来的时候,那样她就自在多了,有事儿姜怡干,没事儿逗凌泉,想想就……

    就有点不当人!

    上官灵烨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下。

    只可惜这艳冠群芳的倾城一笑,只有天上的月亮能瞧见。

    胡思乱想,不知坐了多久。

    上官灵烨渐渐也有些无聊了,想拿出铜镜,想看看屋子里的两个人突破禁忌没有。

    但就在此时,下方的街道上,走来了一道人影。

    街道上人头攒动,无数修士来往,单独一人的踪迹并不容易被发现。

    但上官灵烨今天盯了谢秋桃一天,对这小姑娘很敏感,还是第一眼就察觉到了。

    背着铁琵琶的谢秋桃,装束没变,但举止明显有了差别,很小心地在人群中穿行,时常做出看风景的模样,扫视周边建筑和巷道。

    上官灵烨统帅缉妖司,对侦查技巧很熟悉,分析能力更是老辣,从谢秋桃的细微举止中,明白到她是在观察周边环境,确定无人盯梢。

    上官灵烨虽然排除了谢秋桃是杀手的嫌疑,但面对这种反常的情况,不可能不注意。她隐匿了声息,在暗处认真观察。

    谢秋桃依旧做出沿途扫街的模样,但并未再认真讨价还价,在客栈周边的街道转了一圈儿后,才回到了客栈,上了二楼。

    上官灵烨早已在客栈内部布置了探查装置,以提前发现靠近左凌泉房间的潜在杀手。她感觉到谢秋桃来到二楼过道,走到了左凌泉房间外,并未敲门,来回踱步了几次,似乎在犹豫什么。

    而后谢秋桃就离开了左凌泉的房门,进入了隔壁的房间。

    上官灵烨稍显疑惑,尚未琢磨透其中缘由,就感觉到客栈外的阵法传来反馈。

    她目光微沉,迅速移动到客栈的后方,却见楼下昏暗的巷道里,一个娇小的人影,背着包裹和琵琶,小心翼翼地隐入黑暗,朝远处遁去。

    这架势,不用想都知道是在偷溜。

    ?

    上官灵烨有些莫名其妙,暗道:难不成是发现刺杀不了左凌泉?偷偷离开?

    这个想法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没有。

    上官灵烨既然瞧见了,自然得弄清楚谢秋桃为何忽然偷偷离开。她无声无息跟在后面,想看看谢秋桃要跑去哪里。

    谢秋桃极为谨慎,逃跑的技术也很老练,左拐右拐故布疑阵,很容易把人绕晕。只可惜彼此境界差距太大,不可能甩掉上官灵烨。

    可能是觉得没有人跟随,谢秋桃速度加快了些,直接就跑向了港口。路上换了外衣,从包裹里掏出胭脂盒,在脸上涂抹,把原本的小雀斑换成了黑脸丫头,甚至还很细节地把胸脯都收小了些,从外表上很难再认出身份。

    上官灵烨轻轻蹙眉,觉得这丫头必然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这手法太熟练了。她跟着一路前行,最后到了沿海码头。

    码头上停满了渡船,但海船大多航程及远,要装卸货物及等人,好几天才会发一条船。

    谢秋桃目标很明确,直接找到了最近出发的渡船,给船上的管事交了房钱后,就快步前往了船上的房间。

    上官灵烨无声无息上了渡船,跟在谢秋桃的后面,等她打开房门的瞬间,轻轻抬起玉指,就把谢秋桃给推了进去。

    “呀!”

    谢秋桃措不及防,一个踉跄冲进屋里。

    被人偷袭,谢秋桃反应极快,想要去抓背后的铁琵琶,但手还没抬起来,脚底就出现八卦阵图,数条锁链从其中窜出,把她给捆成了龟甲缚,再难动弹分毫。

    谢秋桃涂黑的脸蛋儿都给吓白了,大眼睛里显出几分惊悚。

    谢秋桃算是武法双修,自认反应不慢,但从背后下手的人,施术好像根本没有掐诀,甚至事前没带起半点灵气波动,等她有所察觉,术法就已经成形了。

    这得是多强的对手,谢秋桃根本就不敢想,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对方想杀她,估计就是心念一动的事情。

    上官灵烨能成为往年的第一青魁,靠的就是万中无一的天赋——生来天人合一,施展术法随心而动,无需掐诀引导天地。

    这个天赋看似只是节省了一点时间,但效果远不止于此。

    正常修士想要施展术法,必须掐诀引导天地,所以会引起灵气波动;而且技巧再熟练也需要时间,连上官老祖都没法跳过这个步骤,只是快让人看不清罢了。

    上官灵烨免去了这个步骤,换而言之,就是作为一个专精术法的修士,起手比武修都快;左凌泉瞬间爆发都得拔剑抬手,她不需要,所以同时出手,她的术法能先到左凌泉身上。

    修行道彼此搏杀,能保证永远先发制人,结果就不用说了。

    像是谢秋桃这种低境杂鱼,上官灵烨真想杀人的话,能让她死前一点征兆都感觉不到。

    上官灵烨跟着进入房间后,就关上房门,隔绝了整个房间,以免被渡船的管事发觉异样。

    谢秋桃被捆在原地,身体僵直,连出声都做不到,只能转动眼珠,想看看是什么人偷袭她。

    “不用紧张,我不是恶人。”

    带着三分慵懒的澄澈嗓音,从房间中响起。

    身着宫裙的上官灵烨,缓步走到正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谢秋桃发现对方是个很漂亮的陌生女人,还穿着俗世贵妃的奇装异服,心中戒备更甚。

    不过彼此差距太大,她也不敢露出敌意,发现能说话后,就做出怯懦可怜之色:

    “这位仙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晚辈今天才刚到这边,从未得罪过人……”

    上官灵烨审视着面前的小姑娘,自我介绍道:

    “我叫上官灵烨,你可听说过我的名字?”

    “晚辈不认识这边的人,并未听过仙子的大名,仙子是?”

    “你今天叫师姐的那个女人,是我以前的手下败将。”

    ?

    谢秋桃一愣,可能是联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

    “我就是吹牛,我不是映阳仙宫的弟子,根本不认识那个仙……那个女人,面都没见过,仙子要是和她有仇的话,冤有头债有主……”

    上官灵烨觉得把这小姑娘吓到了,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道:

    “临渊尊主该听说过吧?”

    “呃……这个自然听说过,玉遥洲山上女帝,特别厉害,仙子莫非和临渊尊主有关系?”

    “我是她嫡传弟子,铁镞府第一顺位继承人,目前是大燕王朝国师,掌缉妖卫道之事。只要你本身干净,不用害怕我。”

    九宗三元老,花数千年时间,打造出南方九宗的太平盛世,让数万万修士和凡人得以安稳渡日,放眼整个天下都是绝对的正道修士。

    如果真是临渊尊主的徒弟,谢秋桃自然不怕,能瞧见这种高人,高兴还来不及。但她如何相信面前的漂亮女人,就是临渊尊主的徒弟?

    谢秋桃心中有怀疑,却也不敢表露出不相信,只能做出恭敬模样:

    “原来是临渊尊主高徒,晚辈失敬。”

    上官灵烨知道谢秋桃没放下戒心,她轻轻抬手,撤去了谢秋桃身上的束缚,平淡道:

    “以你我之间的差距,我没必要浪费口舌骗你;在九宗辖境,也没人敢打着临渊尊主的旗号胡作非为。过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些事情,问完就走。”

    谢秋桃如同砧板上的鱼和肉,没有反抗的余地,对方确实没必要骗她。她迟疑了下,规规矩矩地在旁边坐了下来,露出一个笑脸:

    “仙子以诚相待,晚辈自是相信仙子。仙子要问什么?”

    “我掌管清剿邪魔外道之事,对进入九宗辖境的外来修士都会注意;方才见你鬼鬼祟祟,从僻静处离开,所为何事?要坦诚相告,否则被我看异样,我就只能自己搜魂查验了,结果会如何,你想来清楚。”

    搜魂之术要强行拆解对方魂魄,搜完之后即便不死,也会魂魄残缺生不如死;因为玉阶境修士才能掌握,且多用于抢夺功法、机缘,手段过于狠毒,所以被列为大禁之术。

    上官灵烨根本不会搜魂之术,但这个威胁明显挺吓人,谢秋桃脸色微变,连忙道:

    “我可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孤身一人,今天刚到玉瑶洲,结果下船就被人找上了门,东拉西扯问了一堆问题……对了,仙子姓上官,和上官九龙是什么关系?”

    上官灵烨倒也坦诚:“同门师弟。他今天来找你,是出于职责,调查入境的海外修士,你不必担忧,继续说吧。”

    谢秋桃也感觉到左凌泉是在查东西,她继续道:

    “遇见左剑仙拦路,我当时就想跑,不过左剑仙看起来不坏,从言词举止来看,只是想查什么东西,我清清白白的,自然不怕,就没有说什么。但和左剑仙分开后,我又遇见一个人找上了门。”

    “什么人?”

    “自称是四象斋的侯冠,老祖是‘四象神侯’,仙子认识不?”

    上官灵烨微微蹙眉,回想了下,以前确实听说过‘四象斋’的名字。

    不过四象斋和御兽斋差不多,都是背靠望海楼的修行世家,名声不是很大;而且生意主要在帝诏王朝,大燕辖境根本没有,上官灵烨对其也知之甚少。

    “西边沿海的修行世家,规模不大。他们找你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但感觉不对劲儿。”

    谢秋桃看起来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里可不傻,她认真道:

    “左剑仙找上门,直接上来拦路,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但事前对我一无所知,事后也没有纠缠的意思,那个侯冠则不然。

    “我晚上逛街的时候,侯冠忽然在旁边停下车架,拿着一尾‘八丈青’从我面前经过;我五行亲水,当时就眼前一亮,不过想到一折都买不起,就直接走了;结果侯冠又回头搭腔,自报家门套近乎,请我去四象斋看灵兽,还说给我打折,我一听这话就有问题。”

    上官灵烨心思敏锐,也听出了问题所在:

    “他知道你五行亲水,所以拿着‘八丈青’路过,想引起你的注意,还知道你家底薄,以打折为吸引。这些都是投你所好。”

    “是啊。我从未透过五行所属,他却能提前了解我的喜好,说明早就盯上我了。我一个孤零零的女儿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盯上,不管好事坏事,都得先跑再说,赌不得,所以刚才就准备走为上策。本来想和左剑仙打声招呼,但害怕左剑仙和侯冠是一块儿的,就悄悄走了,结果没想到,还是被堵住了。”

    谢秋桃说到这里,有点郁闷。

    上官灵烨娥眉轻蹙,微微颔首:

    “侯冠能精准投其所好,必然在过来的渡船上就对你有所了解,甚至是在华钧洲。跟这么远,图谋恐怕不小,你可是身怀惹人垂涎的重宝?放心,我想抢现在就能自己搜,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废话。”

    谢秋桃犹豫了下,还是抿嘴一笑:

    “我身上没啥重宝,唯一值钱的就是娘亲传给我的琵琶,灵器品阶,应该不至于引起修行世家窥伺。嗯……我天生皮实抗揍,身体比较特殊,但也不是太特殊,就是比常人结实些,比较亲近水中兽类,不过这东西别人窥伺也没用。还有……”

    谢秋桃想了想,忽然抬起脸颊,询问道:

    “长得好看算不算?”

    “嗯?”

    上官灵烨一愣,微微偏头:

    “有多好看?”

    谢秋桃还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脸颊:

    “自然没仙子姐姐您好看,不过我觉得还行。一个人游历怕被惦记,我一直在脸上摸着遮颜膏,应该不会有人惦记我容貌才对……”

    上官灵烨觉得‘贪恋美色’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没法确定侯家的意图,便开口道:

    “你明天过去赴约,我在后面注意着。既然事情出了,总得查个水落石出。”

    “啊?”

    谢秋桃可没有以身犯险,把安危交于他人之手的意思。

    但看上官灵烨的架势,好像容不得她不答应,当下也只能微微颔首:

    “仙子这么说了,我自是听从安排。”

    “回客栈吧,等此事结束,我自会安排,让你在九宗立足。”

    “好吧……”

    ------

    目前欠债(65395)

第二十九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色微明。

    幽兰暗香尚未消散,房间的地板上散落着轻薄春裙。

    床榻之上无声无息,左凌泉侧躺在枕头上,眼罩遮住右眼,和海盗船长似的,用手比划,安慰旁边的熟美佳人。

    吴清婉身上搭着薄被,露出雪腻肩头和团儿的上部分,咬着下唇,神色懊恼,冷冷瞪着左凌泉,想打人又怕弄出动静,不敢动手。

    薄被下面,一条雪白的狐尾探出来,搭在床沿上,就好似躺着一只狐狸精。

    吴清婉和左凌泉在一起后,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往日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还能遭这种窘迫难言的罪。

    偏偏怕画舫那边听见,她还不能开口说话,这份羞恼和憋屈,只能呈现在秋水双眸之中,在左凌泉脸上刮了一遍又一遍。

    咚咚——

    忽然起来的敲窗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吴清婉回过神儿来,柔美脸颊微变,急急翻身,捡起地上的春裙。

    光洁雪白近在眼前,画出一道完美的曲线。

    左凌泉望向瞄了眼,抬手柔柔掰开,想看下玉器接触花般柔嫩的皮肤会不会过敏,结果清婉一哆嗦,回身差点抽他一巴掌。

    抬起的手儿没抽下去,又换成了捏住他的耳朵,狠狠拧了几下。

    左凌泉也没反抗,含笑抬手,帮清婉系上了花间鲤背后的系带,和丝袜的挂扣。

    吴清婉迅速整理好衣裙后,低头看了眼,又把尾巴拿起来,想一掌揉成齑粉,销毁这刑具。可惜左凌泉反应很快,直接抢救下来,收进了玲珑阁。

    “你……”

    吴清婉气急了,却也没有办法,她冷眼瞪了左凌泉一下,意思约莫是‘臭小子你等着,今年你都别想再碰我一下’,然后快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呼——

    清凉海风吹入窗户,一道人影也落在了屋里。

    上官灵烨在屋子里站定,扫视一眼——左凌泉在床榻上闭目盘坐,衣袍整洁,好似真的修炼了一晚上;吴清婉仪态端庄,双手在腰间交叠,露出轻柔微笑,神色不见任何异样。

    不过,屋子里的味道还是出卖了两人。

    上官灵烨闻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石楠花香,忽然明白了以前在姜怡寝宫的味道源自何处。

    吴清婉瞧见上官灵烨闻味道的动作,心里就是一沉,可此时此刻也只能装糊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开口道:

    “太妃娘娘你来啦。”

    左凌泉也收功静气,睁开的双眼,露出了一抹笑容。

    上官灵烨终究是未经人事儿的女人,心里感觉怪怪的,没有点破,也不想在屋里久留,开口道:

    “待会有事儿要处理,你先乔装打扮一下,我先送清婉回去,马上过来。”

    说完取出一份卷宗,放在了茶案上,带着清婉离去。

    吴清婉虽然久违地私下独处了一番,但不能言语,只能肢体眼神交流,哪里能排解相似;此时被带走,感觉比被王母带走的牛郎织女还无奈。她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叮嘱道:

    “凌泉,你自己注意些,我先走了。”

    “好。”

    左凌泉起身相送,但还没走到跟前,两个女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半相依,虽无言语,但伊人的温情如蜜依旧沁人心脾,连日来高度集中稍显疲惫的精神,也确实放松了些。

    左凌泉轻轻吐了口浊气,在茶案旁坐下,拿起留下的卷宗查看。

    卷宗看起来是连夜整理,太妃奶奶手书的婉约笔迹,封面就四个字——四象神侯。

    ‘四象神侯’是尊号,本名为侯玉书,帝诏王朝澐州临海郡侯家的老祖。

    侯家是修行世家,传承约百余年,做灵兽生意起家,产业多在帝诏王朝西部,在九宗也算有名有姓。

    侯玉书的实际年龄,根本查不到,至于修为,‘四象神侯’的四象,就是四象境的意思;不过几十年前,侯玉书就有了这个诨号,到幽篁巅峰也不无可能,但可以确认没有入玉阶;入玉阶会渡天劫,动静太大,需要九宗帮忙护道,这点瞒不住。

    幽篁修士同境之间上限和下限差距极大,哪怕都是幽篁巅峰,也有强者如陆剑尘之流,以仙兵为本命,在剑皇城打进前十三;弱者就没下限了,有可能是随便找了几样五行之属,炼化为本命凑数。

    五行本命的品阶,直接关系到操控天地的能力,以侯家的底蕴来看,不可能强过上官灵烨,因为上官灵烨五行本命足够扛过入玉阶的大雷劫,只是五行不平衡而已;侯家一个修行世家,再厉害也不可能和铁镞府拼财力物力。

    除开家族背景和境界,还有一样值得注意的是——侯玉书查不到师门传承,安家落户之前据说在四方游历,和望海楼只是合作关系。

    九宗没有师门传承的修士并不少,多是野路子出身,自己摸爬滚打,东边买一样功法,西边学一样武技,慢慢积攒实力,这种修士统称为‘散修’,左凌泉也算其中之一。

    因为没有宗门系统化的训练和财力支撑,正常散修想要爬到灵谷都困难,能以散修出身闯到幽篁后期的人,不用想就知道,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得到过大机缘,再要么就是走得邪门歪道。

    ‘四象神侯’安家落户之后,一直住在澐江下游的临海郡,和望海楼来往密切,甚至家族里没法修行的弟子,还有在朝廷做官的;若是走邪门歪道的话,近百年都没露出马脚,除非望海楼是瞎子。

    综上所述,‘四象神侯’所在的侯家,表面数据没什么问题,但存在走邪道的基础,不能完全排除嫌疑。而且昨天发现,侯家盯上了孤身一人入九宗的谢秋桃,这就让嫌疑无限扩大了,必须查清楚缘由。

    至于吴尊义让小心的人,是不是侯家,这个很难说,但登潮港附近没有其他目标可供追查,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自然要跟进。

    左凌泉看完上官奶奶的分析之后,把卷宗收了起来,在铜镜之前,开始乔装打扮。

    但就在此时,脑海里忽然响起声音:

    “小左,你昨晚在做什么呢~?”

    汤静煣的声音,带着三分暧昧。

    左凌泉一愣,继续化妆,含笑道:

    “公主她们呢?”

    “公主还在睡觉,太妃娘娘估计马上回来了。我昨晚听见你和清婉小声聊天,说什么‘放松、痛不痛~’之类的,你在做什么?”

    “赏花罢了。”

    “什么花?”

    “好看的花,小孩子不要瞎问。”

    “什么小孩子?姐姐我都被你摸……那什么了,不就是那种事儿吗,那样很疼吗?”

    “不疼,煣儿以后就知道了。”

    “我才不信,昨天清婉哭哭唧唧……算了算了,清婉回来了,就这样哈……”

    左凌泉摇头一笑,又听见画舫那边传来:

    “静煣,你盯了一晚上吗?”

    “没有,半夜睡着了。诶?清婉,你走路姿势怎么不对?”

    “有吗?好着的呀……”

    ……

    “铛铛铛~~~”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玉珠走盘似的琵琶声幽幽回荡。

    琵琶音色不算好,浑厚高亢有余,但圆润稍显不足,毕竟铁琵琶不是单纯的乐器;加之弹奏者有些心不在焉,行家听起来,弹的是华钧洲那边流行的《清明调》,外行听来,估计就是弹棉花了。

    身着桃色褶裙的娇小姑娘,抱着沉甸甸的铁琵琶,坐在靠窗的茶榻上,手指有气无力的轻拨铁弦,脸蛋儿很郁闷,就差张口唱一首‘窦娥冤’,虽然没弹出《清明调》的韵味,但给先人上坟的沉重,倒是体现得入木三分。

    谢秋桃昨晚偷溜失败,被那宫装美妇直接撵回了客栈。

    说是帮她解决麻烦,结果半点信任都没有,为防她再次偷溜,竟然给房间布下了禁制,连窗户都打不开。

    谢秋桃被困在房间里无路可逃,现在都恨死那算命先生了;说什么吉运在东方,结果刚下渡船,一连三个来历不明的人找上门。

    她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斗不过,得按照人家的安排行事,就算是吉运,她也不敢接呀,万一人家是拿她当炮灰怎么办?

    长生是好,但命可只有一条,赌错一次人可就没了……

    谢秋桃心中碎碎念,想逃又逃不掉,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谢秋桃弹完一曲儿,不解心中惆怅,就想换首欢快点的曲子冲冲喜。

    但就在此时,背后的窗户传来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跑了进来。

    谢秋桃身体一僵,连忙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回过头来:

    “嘻~仙子早呀?”

    “早。”

    上官灵烨轻飘飘落在了茶榻。

    谢秋桃转眼看去,上官灵烨身上的凤裙已经换成了底层女修的装扮,一身淡色裙装,发髻间的珠玉金饰也换成了常见银钗;原本艳冠群芳的面容也有所变化,肤色微黄,带着些许日晒斑,看起来就好似常年在底层打拼的女散修。

    不过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便白如羊脂的肌肤有所遮掩,细看起来,无可挑剔的五官依旧能感觉到那份骨子里的柔媚。

    除开装束变化,上官灵烨的肩膀上,还多了一只傻鸟。

    鸟儿毛色雪白,眸子和鸟喙黑亮,看起来就好似个糯米团子;体型比寻常麻雀大得多,圆圆的一大团儿,看着就想让人捏两把。

    但鸟儿的神态很蠢,歪着头,还尝试咬住自己的爪爪,做出吃手指的模样,只可惜太圆够不着,看起来也不怎么通灵性。

    “诶~?!”

    谢秋桃瞧见这只白团子,大眼睛明显亮了下,放下铁琵琶,站在上官灵烨跟前,抬手摸了摸团子的脑袋:

    “这鸟长得真漂亮,是从外面捡来的吗?看起来好蠢呀。”

    “叽?”

    团子本来按照奶娘的嘱咐装傻,听见这话有点不高兴,用小翅膀拍了谢秋桃的手一下。

    瞧见上官灵烨瞥了它一眼,团子又歪头做出傻兮兮的模样,继续吃爪爪。

    “咦?它能听懂人话?”

    团子摇头如捣蒜。

    “……”

    谢秋桃张了张嘴,觉得这鸟很聪明,但又不是特别聪明。

    上官灵烨也有点无奈,喂了团子一条小鱼干:

    “装傻要吃手指,你吃脚趾做什么?又够不着。”

    团子闻言一呆,才发觉不对,放下小爪爪,改成咬住翅膀尖儿,然后恍然大悟的“叽叽~”两声,大概是在说:

    “怪不得,鸟鸟说怎么够不着,原来是泉泉教错了。”

    谢秋桃眨了眨大眼睛,有点眼馋。

    上官灵烨示意团子老实装傻,从玲珑阁取出了一根发簪,插在了谢秋桃的发髻之间:

    “直接去四象斋吧,我会跟在后面,有事儿随时驰援,不会让你出半点岔子。”

    “好吧。”

    谢秋桃没有拒绝的权利,强颜欢笑答应后,背起铁琵琶,转身出了房门……

    -----

    中午时分,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乔装成散修道侣,在满地奇珍异兽之间缓行,前往入海口附近的四象斋。

    登潮港附近的集市很大,断断续续绵延近百里,离开港口附近的密集街道,外围的产业就开始逐渐松散,规模也开始扩大,变成了依山傍水的雅致庄园,或者各种作坊。

    四象斋做的是灵兽生意,灵兽体型没上限,最大的托天王八,大小如同岛屿,哪怕小一些的仙鹤,也有两层楼高,需要的场地肯定不小。

    港口修士来往太密集,寸土寸金,连铁镞钱庄也只是三层高楼,画一条街出来当兽圈,纯粹是钱多烧得慌,因此侯家的四象斋,是在入海口附近,开辟了一块场地当铺子。

    四象斋里面除开各个小宗门、世家养的特产灵兽,还有托关系从惊露台、望海楼等大宗门弄来的香饽饽,用以吸引修士拉热度。

    修行道养灵兽的修士并不少,群体之所以集中在下层,是因为高阶灵兽太稀有,寻常人根本得不到,并非不想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灵兽之所以称之为‘灵兽’,是因为通人性拥有灵智;九宗盟约主旨是‘仙道贵生’,其中有专门的规定,灵兽拥有部分人权,化形后与修士平权,无故宰杀、药用、虐待都违背人道,会受到严惩;这也是为何修士和自己的灵蛇那什么,会被人抓住举报,而且还真处罚了。

    三人一路前行,谢秋桃独自走在前面,来到四象斋的入口后,就拿出了名帖,然后被护卫请了进去。

    上官灵烨为了融入周边环境,肩膀上蹲着团子,看起来就像是过来逛集会的寻常散修,带着左凌泉进去时,也并未受到查问。

    四象斋占地面积很大,中间有楼宇房舍,接待的是贵客;外面则是山水园林,各种奇珍异兽也不关在笼子里,都在草地、水塘里闲逛,由驯兽师看管,成群的修士在旁边评头论足。

    能放出来售卖的鸟兽,都是灵兽崽崽,长得一个赛一个可爱,因为是人为培养,也不怕人,些许小兽还在太阳下翻着肚皮睡觉,憨态可掬很吸引眼球。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虽然正事儿在身,但到了这地方,心情还是愉悦了几分,感觉就和进了动物园一样。

    团子则不然,感觉是进了自助餐厅,傻都装不下去了,左看右看,一副‘看起来好好吃的’模样,如果不是左凌泉拦着,恐怕已经扑上来,上演一出‘凤凰斗百兽’了。

    两人终究不是来逛动物园的,跟着谢秋桃在人群中走了一截,来到中心的高楼之外。

    高楼挂着‘四象斋’的匾额,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从里面迎了出来,拱手道:

    “谢姑娘,快请进,叫卖才刚刚开始,你再来晚些就错过了。”

    谢秋桃也没有回头察看两人,笑眯眯回应道:

    “侯公子家的铺子真大,我方才在外面,都有些不敢进来。”

    “哪里哪里,请进。”

    ……

    上官灵烨稍微打量了一眼,没有看出侯冠的确切底细,于是带着左凌泉,准备进入高楼。

    但高楼里面卖的都是极其珍贵的灵兽,没点财力不会让人进去凑热闹,两人打扮成寻常散修,看起来没啥家底,走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住了:

    “两位道友,这里是持请柬才能进去,若是东家忘记给二位送请柬,二位可否报一下家门?在下去马上通报一声,规矩所在,还请两位见谅。”

    这话说得很客气,但意思也很明显——没点名望的修士不准进。

    上官灵烨能过来,自然提前计划好了,她从怀里取出伪造的家族腰牌,示意自己是望海楼一个长老的远房后辈,带着上门赘婿过来认亲,初到此地。

    正常情况下,修行家族惹不起九宗长老,都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免得得罪人。

    但上官灵烨刚把腰牌拿出来,还没递给门卫,刚走上楼梯的侯冠,就闻声回头看了眼。

    侯冠心思集中在谢秋桃身上,本来只是随意打量,但这一眼望去,就瞧见了蹲在上官灵烨肩膀上的傻鸟。

    侯冠出生在驯养灵兽的世家,对鸟兽的了解绝非常人可比,他眼前微微一亮,又走下了楼梯,开口道:

    “道友这只白山精倒是稀奇,我活三十来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都长成球了,这是怎么喂的?”

    团子的品种确实是荒山特产的白山精,原本只是凡鸟,数量稀少,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被天地选中才异化成了现在的模样。

    听见‘长成球’,团子明显不乐意,不过已经长了记性,继续歪着头装傻。

    上官灵烨查过团子的品种,对此并不意外,含笑道:

    “公子好眼力,这只白山精从小伙食好,长得是有些大,让公子见笑了。”

    侯冠走到跟前打量了几眼,没能看出底细,碍于规矩也没有再细看,抬手道:

    “来者是客,两位请吧,老周,安排个雅座。”

    “是。”

    站在大厅里的管事,连忙上前,抬手示意,把两人请了上去。

    ------

    “……这只三色鹿,为惊露台高人精心培养,出生仅三月,麒麟之属,毛色极正……”

    四象斋的二楼是一间大厅,中间放着质地精美的摇篮、鱼缸,些许灵兽崽崽待在其中,四象斋的管事认真介绍。

    所谓‘叫卖’就是拍卖,价高者得,能放在这里卖的都是压箱底的实用型灵兽,价格高昂,能买的修士本就不多,修士地位也相对较高,四象斋对贵宾款待自然周到,每个人都安排了单独的雅间,仙茶仙果伺候,还有琴师在暗处奏乐。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一道,来到了靠边的一间雅间内就座,虽然有珠帘遮挡视线,但雅间里并没有隔绝阵法。

    谢秋桃所在的雅间,位于二层正中,随着谢秋桃进入其中,就感觉不到气息了,房间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

    上官灵烨知道有古怪,等接待的管事出去后,先是检查了房间四周,确定没有窥探之物后,自行隔绝了房间,然后从玲珑阁里取出铜镜,通过谢秋桃的发簪,查看屋里的情况。

    相距不远的房间里,谢秋桃进入雅间,在珠帘后的椅子上就座,虽然笑眯眯地好奇打量,但心里明显有点紧张,随时都在观察周边环境,寻找撤退的最佳方向。

    侯冠把人迎接上来后,并未跟在身边,但谢秋桃没坐多久,就有一名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恭敬介绍道:

    “仙子,这是桃花潭产的寿桃和仙人醉,极为名贵,平日里只用来招待九宗长者,一般人都舍不得拿出来;公子听闻姑娘跨海远道而来,特地准备了些,还望姑娘不要嫌少才是。”

    侍女拿来的仙人醉确实不多,也就一小瓶,估计两口就没了,桃子倒是很大一个。

    谢秋桃颔首示意:“侯公子实在客气了。”

    侍女把托盘放下,便躬身告辞。

    谢秋桃看着送来的酒水,明知侯冠有古怪,哪里敢喝,做出没兴趣的模样,盯着珠帘外的各种幼兽。

    另一边,左凌泉瞧见此景,皱眉道:

    “给我们送的是茶水,给谢姑娘送酒,恐怕没安好心。不过仙人醉好像灌不醉人,难道里面下了药?”

    上官灵烨微微摇头:“桃花尊主隐世不出后,仙人醉喝一坛少一坛,市面上基本没真货,我上次从皇城大库顺来的那坛,不是假酒就是保存不善放坏了。若是真酒,我们两人干了一整坛,能醉生梦死好几年。”

    “假酒?我就说嘛……不过假酒也挺好喝的,他们给谢姑娘送的是真酒?”

    “应该是真的。能对付金身无垢修士的毒药极为罕见,且不可能骗过修士感官,只有仙人醉能让修行中人自行喝下并醉倒。”

    上官灵烨说完后,又低声开口道:

    “你放心喝,我们在旁边盯着,随时能过来。”

    铜镜之中,谢秋桃明显听到的话语,有些犹豫,迟疑了片刻,才慢吞吞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估计是发现味道世间罕见,谢秋桃“嗯!”了一声,然后又很纠结地,小口抿着难得的佳酿。

    仙人醉的酒劲儿来得慢,但上来后神仙都挡不住。

    谢秋桃起初还挺清醒,一小瓶酒喝完后,又啃了几口汁水充盈的大桃子,眼神才慢慢地开始飘忽,脸颊酡红,显出几分醉意;而后有些困倦地用手撑着脸颊,靠在茶案上,闭上了双眸。

    上官灵烨瞧见此景,眼神也专注起来,蓄势待发,稍有不对就准备冲过去;左凌泉也站起了身,测算着爆发的距离。

    时间一点点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后,谢秋桃的房间里才传来动静。

    先是一个侍女进来,打量几眼后,呼喊道:

    “谢姑娘?谢姑娘?”

    谢秋桃趴在茶案上,只是醉醺醺地呢喃两句,听不清言语。

    侍女见此,把面向大厅的窗口关了起来,使得房间彻底密闭,然后退了出去。

    很快,两道人影走进了屋子,为首的便是侯冠。

    左凌泉蓄势待发,本以为这小子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戏码,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侯冠进入房间后,并未露出异样神色,而是看向旁边的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管事的袍子,手里极为小心地捧着一个金匣,金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只老龟。

    老龟只有巴掌大小,呈黄褐色,龙爪似的四肢,头颅也好似龙头,还长着犄角和花白的长须。

    上官灵烨瞧见金匣里的老龟,眸子里显出意外之色:

    “石潭赑屃[bìxì],好大的手笔。”

    “这乌龟很厉害?”

    “石潭赑屃是龙子后裔,又称招财龟,感知敏锐,道行高的龙头赑屃,号称能认出世间任何至宝,哪怕是蒙尘的仙兵、神兵,都能看出端倪。虽然不是仙兽,但作用比部分仙兽都厉害,价值也是如此,几千年前都快被抓绝种了,野生的寥寥无几;不过这只石潭赑屃太小了,也并非金黄色,应该是血脉不纯所致,不知道血脉天赋还剩多少。”

    左凌泉微微颔首,仔细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中年人小心翼翼把老龟捧出来后,放在了地面上;老龟岁数绝对不小,动作十分迟缓,慢吞吞爬到谢秋桃跟前,先是盯着黑漆漆的铁琵琶看了半天。

    侯冠见状一愣,开口道:

    “三舅,这琵琶看品相只是灵器,难不成我看走眼了?”

    中年人注意着老龟的反应,郑重道:

    “灵器入不了龟爷的眼,琵琶必然有特别之处,具体的我也看不出来。”

    侯冠没有再多言,负手而立继续等待。

    老龟看了琵琶片刻后,才望向醉倒的谢秋桃,盯了良久,开口张合,发出沙沙的声音。

    乌龟的言语,人自然听不懂。

    上官灵烨注意乌龟的反应,想分析意思,团子见状,倒是认真翻译了两句:

    “叽叽~”

    可惜,和没翻译区别不大。

    中年人应该是负责照顾这只乌龟的人,认真观察片刻,才开口道:

    “龟爷的意思,应当是指和蛟龙之属没关系,但也不逞多让。”

    “和蛟龙之属无关,怎么可能惊动十几条老蛟围攻渡船?”

    “海中蛟龙五行九成主水,能引来十几条老蛟窥伺又和蛟龙无关,只能是和五行之水有关;莫不是这姑娘,得了龙王或者某洲北方之主赐下的福缘?”

    “估计八九不离十。”

    中年人见此把老龟叫了回来,轻声道:

    “想办法把这姑娘请回去吧,先让老祖宗掌掌眼。”

    侯冠轻轻点头,又看向了二楼的一间雅室:

    “老祖宗一直在寻找罕见鸟兽,方才我瞧见了一只白山精,特别大,就是看起来有点呆……”

    “没灵性的鸟,长再大也是肥。”

    “不是,体型较之寻常白山精翻了近三倍,再肥也长不到这地步,肯定有特殊之处。”

    “人能灌翻,鸟灌不翻,会被察觉。要不一起请回去做客,让老祖宗瞧瞧,确定是好东西再想办法买下来?”

    侯冠本想答应,可话未出口,又有点迟疑,蹙眉道:

    “三舅,我感觉不太对……这机缘来的太密集,常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修行一道,道法自然,别迷信这些邪门说法;侯家又不是邪魔外道,怕个什么?”

    侯冠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行吧,我去安排。”

    两人聊完后,轻手轻脚离开了雅室,再无动静……

    【66395】

第三十章 有些女人是妖精

    海风裹挟浪花,拍打着岸边的黑色礁石,落日霞光和鱼鳞般的浪花合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天海之间的界线在哪里。

    黑色礁石被附近的人唤作‘布雨台’,传说运气好的时候,能瞧见龙王在这里行云布雨。不过此时礁石上没有什么龙王,只有一个衣着朴素的书生,眺望着天边的落日。

    书生出生在背后的渔村,家里捕鱼为生,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能吃饱穿暖。从记事,他就喜欢坐在这里,等着父辈出海捕鱼的船只回来;看得久了,也会琢磨海的尽头在哪里,期望着自己出海探寻的那一天。

    不过捕鱼是辛苦活计,不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强多少,娘亲每天担惊受怕的,不想他以后也过这样的日子,就用了几条鱼,把他送进了县城里的学塾。

    于是书生就成了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

    十年寒窗苦读,从童生到秀才,书读得多了,对外面的了解自然也多了;书生明白了海的尽头是山,和渔村没区别,不过山上倒是住了些不一样的人。

    山上人太远,书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有交际,在准备充分之后,就背着行囊进京赶考,踏上了自己应该走的路途。

    进京的路很远,路上有比县城繁华千百倍的城池,也有百余里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书生沿途游历,长了很多见识,运气也好,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波折。

    直到有一天,路过一处山地的时候,遇上了一场暴雨。

    暴雨冲毁了道路,没法再前进,折返绕道距离又太远,书生仗着年轻力壮,冒险拐入了深山,想从山上直接翻过去。

    可惜未曾爬到山顶天就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书生在山岭间迷失了方向,为了壮胆,只能边走边高声咏诵圣贤书。

    这显然是个馊主意,吼了半天胆没壮起来,反倒是引来了山贼,还是个穿着兽皮的女山贼。

    书生被绑回了一个山洞里,成了山大王唯一的跟班,被迫当师爷,教女山贼读书识字。

    这一教就是近两年,硬生生把野性十足的女悍匪,教导成了笑起来要用袖子掩唇的斯文小姐。

    书生很得意,把女山贼拐出了山,继续去京城赶考,幻想着金榜题名,带着娇妻荣归故里的那天。

    只可惜,老天爷好像并不打算让两人成为一段佳话,科举尚未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被几个道士拦住了。

    道士说那女山贼是妖,书生说他知道,女山贼是好妖。

    道士质问女山贼是不是吃过人,女山贼学了人的礼法道德,敢作敢当,并未撒谎,承认了化形前吃过。

    但杀人要偿命!

    然后书生又成了一个人。

    伏龙山的道士没错,降妖除魔是本分,对吃过人的妖兽网开一面,谁去对那些被吃的人网开一面?

    女山贼也没错,灵智未开之时,老虎吃人和吃鹿羊牛马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果腹;化形后按照人的方式行事,甚至不能用改过自新来形容,因为她化形前本就不存在过错。

    站在天道的角度,人吃羊没错,老虎吃人有什么错?

    如果老虎有错,那羊修炼成精,该不该为被吃的同胞讨公道?

    说到底,错只是错在女山匪不是人,而这世道偏偏由人主导。

    书生是人,能理解伏龙山的所作所为,但他理解了伏龙山,谁去理解同样没错的女山贼?

    书生只恨自己是人,遇上这种事儿,竟然还在苦思伏龙山的处置之法是否合乎人道,难道想通了,这笔血仇就能一笔勾销?

    ……

    落日沉入海面,天色暗了下来。

    书生坐在礁石上,独自出神之际,眼前的海面,忽然出现一道涟漪,眨眼已经扩散到了礁石下方。

    书生回过神来,眉头一皱,正欲抬手,肩膀却被人按住,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没时间多想了。”

    书生微微抬起的手顿住,并未回头,只是平淡道:

    “道友是来斩妖除魔的?”

    “你并未为祸人间,本尊能容你,但九宗有八个人做主,本尊说了不算。铁镞府已经查到你了,你时日无多。”

    书生眼神有些许意外,偏过头询问:

    “阁下为何提醒我?”

    “需要你办件事儿,事后无论成败,本尊保全你族中后辈。”

    “什么事?”

    “小事罢了,对你来说不难……”

    ……

    ------

    四象斋内的拍卖结束,时间已经到了夜晚。

    谢秋桃趴在茶案上,脸颊酡红,轻柔喘息,酣睡不知多久,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咚咚——

    “嗯……”

    谢秋桃被打搅了清梦,皱着皱小眉毛,稍显不满。不过回过神来后,就“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先是观察四周,又看向自己的衣裙,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就醉倒了,谢秋桃还有点后怕,她把铁琵琶背在了背上,小心翼翼打开雅间的房门。

    过道里,四象斋的侍女,恭敬一礼道:

    “姑娘终于醒了。仙人醉的酒劲儿比较大,姑娘第一次喝,醉倒不奇怪,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谢秋桃酒劲儿没有完全退去,人还有点飘。她不晓得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也不好点破被灌醉的事儿,揉了揉眉心道:

    “感觉挺好的,这里人都走了吗?”

    “没有,公子在客厅待客,说是等姑娘醒了,请姑娘过去一趟,姑娘请吧。”

    “哦……”

    谢秋桃估计上官灵烨还留在这里,也没有多说,跟着侍女来到一楼的客厅。

    客厅之中灯火通明,两侧的茶椅上,坐着六七个装束各异的修士,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也在其中,扮作道侣,并肩坐在一起。

    一袭锦衣的侯冠坐在主位,手持茶杯,正言词和煦谈笑风生,瞧见谢秋桃露面,起身道:

    “刚正聊着仙人醉的事儿,那酒劲儿是大了点。诸位,这位是谢秋桃谢姑娘,刚从华钧洲远道而来……”

    在座的几个修士,都是登潮港周边的人,名气不大不小,和侯家有点交情,见此自然拱手客套。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也没表现出异样,跟着颔首示意。

    谢春桃完全不了解局势,只能随机应变,点头回礼,然后问道:

    “侯公子这是在?”

    “哦。今天叫卖结束,几位道友没遇上合适的灵兽,让他们白跑一趟,实乃怠慢,我便想着请几位道友去四象山庄的兽园挑选。船已经准备好了,都在这闲聊等着谢姑娘醒酒;过去也就一天时间,还望谢姑娘能赏个脸。”

    修行中人能不眠不休,一天时间,和寻常人饭后出门遛个弯区别不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谢秋桃见上官灵烨也跟着过去,也没得拒绝,笑眯眯道:

    “侯公子实在客气了,能登门做客是侯公子给面子,哪有我赏脸的说法。”

    侯冠见此也不多说,招呼诸位宾客起身,便一起前往河畔的游船。

    侯冠待人接物的火候极为老道,距离把握得很好,并未一直跟在谢秋桃跟前,只是走在前面带路,沿途介绍周边风景。

    谢秋桃跟在人群后方,慢慢的就和左凌泉两人走在了一起,转眼看向上官灵烨肩膀上的团子,和第一次见面似的搭话道:

    “道友这鸟真漂亮,我能摸一下吗?”

    上官灵烨自然也做出攀谈结交的模样,把咬着翅膀尖儿的团子捧起来,让谢秋桃随便摸。

    左凌泉乔装的身份,是太妃奶奶的男人,这时候自然不好主动和女修套近乎,只是缓步行走,听着两人装模作样地客气交谈。

    登潮港位于入海口,要去澐州临海郡,得从澐江逆流而上进入支流,再前行七百余里,才能抵达侯家的四象山庄。

    近千里路程,乘坐的游船自然不是俗世船只,无风自动速度很快,船上还有各种游乐设施供船客消遣解闷。

    一行人都是修行中人,也没有沿途赏景的雅兴,登船后,就在侍女的带领下,去各自房间歇息。

    天色已经黑透,沿江两岸的灯火和天上的星光汇成一片,姜怡乘坐的画舫在几十里外跟随,视野之内完全看不到。

    上官灵烨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入游船的客房,待侍女离去后,就把门关了起来,回身检查房间是否有异样,但转眼一瞧却愣了下。

    游船平时用来接送贵客,装饰本就奢华,因为她和‘道侣’住一起,安排的还是一个套间儿。

    外面是客厅,茶几、画案、软榻、棋台一应俱全,整体陈设偏文雅,规规矩矩并未特别之处,而里侧的睡房,气氛则浑然一变。

    修行中人对睡觉的需求不大,睡房没有存在的意义,哪怕是仙家渡船,也没有单独的睡房,只有角落摆一张占地面积不大的小板床,用来打坐的地方比床铺讲究得多,毕竟修行中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蒲团上度过,而非床榻。

    但这艘游船上不仅有睡房,空间还挺大,整体色调偏淡红,灯具的光线也是较为朦胧,墙上挂着的几幅仕女出浴图,怎么勾人怎么画。

    房间的床铺很大,还是罕见的圆床,旁边摆着红木质地的椅子,看造型是为了方便女修趴着、坐着、躺着、跪着,除此之外,画着百鸟朝凤的天花板上,还垂下来两条红丝带,用途不明。

    上官灵烨看着装饰暧昧的睡房,双眸眨了眨,一时间还真弄不清楚这些家具的用途。

    左凌泉跟在背后,抬眼瞧见这间睡房,也是一愣,不过对于这种装修风格,倒是不奇怪;毕竟游船用途是让人沿途玩乐,在双人间准备了睡房,修士又不用睡觉,那睡房除开用来糟蹋道侣,还能做什么?

    上官灵烨心思聪慧,虽然摸不清这些道具的具体用法,但也能猜到这是道侣之间调节情趣的物件儿。

    上官灵烨扫了一眼后,缓步走到睡房中间,抬手拉了下红丝带,询问道:

    “左凌泉,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蹲在肩膀上的团子,飞到了大圆床之上,打着滚儿“叽叽~”了一声,明显是在说‘睡房的东西,肯定是睡觉用的呀’。

    左凌泉当着太妃奶奶的面,自然不好说那么直白,做出很纯洁的模样,微笑道:

    “看起来像是秋千。”

    “秋千?”

    上官灵烨偏头打量了片刻后,坐在了红丝带上,背对左凌泉,双手抓着丝带,脚尖儿轻点地板,在面前轻轻摇晃,回过头道:

    “是这样吗?”

    丝带的长短极为讲究,上官灵烨坐在上面,圆满的臀线完美呈现出来,犹如八月十五的满月;位置基本上正对着左凌泉的腰下,摇摇晃晃,忽近忽远,冲击力惊人。

    左凌泉右眼还带着监视器,姜怡她们肯定在后面看着,再把持不住也得把持。他努力目不斜视,做出平静如常之色,点头道:

    “应该是吧,我也没见过这种摆设,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上官灵烨身体后仰,把身体摆成水平,墨黑长发垂下,衣襟高高鼓起,倒着看向左凌泉:

    “哪儿有意思?”

    ?!

    左凌泉低头看着妩媚近妖的太妃奶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画舫那边都响起了窃窃私语:

    “太妃娘娘真会玩,就是这姿势怪怪的……”

    “清婉,我怎么感觉这东西,像是用来那什么的?”

    “确实有点像,这角度……”

    “小姨,你是不是也玩过这个?”

    “没有没有,我哪里会玩这些东西……”

    ……

    左凌泉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娘娘,姜怡她们看着呢。”

    上官灵烨挂在红丝带上,动作很欲,表情倒是摆得端正:

    “看着又怎么了?本宫荡个秋千也有问题?”

    “没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看着娘娘荡秋千不太合适。嗯……我出去转转,娘娘慢慢玩。”

    左凌泉说完,也不敢久留,扭头走了出去。

    上官灵烨还轻轻“哼~”了声,就差嘲讽一句‘装模作样假正经’,她翻身站直,左右看去,发现床头小案上还放着本书册,拿起来略一打量,封皮上写着《春宫玉树图》……

    ------

    昨天把昼夜颠倒回来,晚上11点睡觉,结果躺到早上九点才睡着,三个小时又起来,一直熬到现在,脑子昏昏沉沉和浆糊一样,一个词想半天,写的又少又水,今天就当阿关请假一天吧,实在抱歉or2。

第三十一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左凌泉关上房门,来到游船侧面的廊道里,眺望春江夜景。

    月落星稀,沿江两岸灯火寥寥,除开黑蒙蒙的大地,也看不见太多东西。

    因为媳妇们在盯梢,左凌泉也不敢回去和太妃奶奶秉烛聊骚,独自吹了片刻冷风,本想和帮太妃娘娘批阅卷宗的姜怡聊两句,却听见画舫那边传来几声交谈:

    “谁家在弹棉花?”

    “有吗?……好像还真是,在凌泉那边……”

    ……

    左凌泉一愣,侧耳听了下,才发现游船上隐隐回响着“铛铛~”的曲调。

    他方才还以为是画舫上的乐师在奏乐,此时才发现这曲子弹得不怎么走心。

    左凌泉顺着曲声在游廊中走了一截,来到了谢秋桃的窗外,抬眼看去——身材娇小的姑娘,抱着琵琶躺在茶榻上,两脚悬空摇摇晃晃,手儿有一搭没一搭拨着琵琶弦,弹曲儿姿势不能用古怪来形容,完全就是奇葩。

    发觉窗口有人经过,谢秋桃迅速翻身而起,摆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优雅姿势,发现是左凌泉后,又虚惊一场地松了口气,做出认真模样开始弹琵琶。

    “铛铛铛~”

    左凌泉看着有点好笑,因为彼此要装作不熟的模样,免得侯家起疑,他也没主动开口打招呼,只是站在游廊里做出看风景的模样。

    谢秋桃灌了一瓶仙人醉,到现在还晕乎乎,加上被上官灵烨绑了,心情有点烦闷,才在这里自顾自弹琵琶。

    虽然对上官灵烨的霸道有点敢怒不敢言,但谢秋桃对左凌泉的影响还算不错,若是上官灵烨利用完了要把她当弃子,估计也只有左凌泉才能保她,因此弹得还挺凄婉,大有‘以曲述情’卖可怜的意思。

    可惜的是,左凌泉一介武夫,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只能听个响,没能理解谢姑娘的良苦用心。

    不过,游船上还是有懂曲子的人,左凌泉刚站了片刻,就听见游船甲板上响起脚步声,一道清朗声音随之而来:

    “绿林依山,暮雨随云,伊人迎君东渡。沧海桑田话故里,只见那老树依旧。桃花落尽,孤枝向海,游子身在何处。百年苦待不见归,独留下破庙埋骨……”

    候冠的声音。

    谢秋桃琵琶声一顿,眼神稍显意外。

    左凌泉也挺意外的,转眼看去,却见候冠从游船转角走了出来,折扇轻摇,还说着:

    “谢姑娘这首《清明调》,弹得当真……诶,左道友,你也在啊?”

    候冠本来准备和身怀大机缘的谢秋桃套近乎,转眼瞧见名为‘左冷馋’的散修站在围栏旁赏景,话语一顿,收起书生做派,抬手打了个招呼。

    左凌泉猜到了候冠的用意,他站得比较远,也没有回避的必要,顺势拱了拱手:

    “晚上没事儿,出来散散心。候公子好文采,这首词颇有大家之风,就是太伤感了些。”

    候冠当着客人的面,被打搅也没表现出不满,他对着房间里看戏的谢秋桃颔首示意后,走到了左凌泉跟前,含道:

    “我和左道友一样是修行中人,哪里会吟诗作赋。这首词是我家老祖写的,和谢姑娘的曲子意境相合,兴之所至,便念了出来,让左道友见笑了。”

    左凌泉听闻是‘四象神候’写的,惊讶道:

    “久仰‘四象神候’的大名,以前只知是仙家高人,不承想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人,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也不算孤陋寡闻,我家老祖会吟诗作赋,不过从来不写,外面人确实不知道,这首词还是老祖游历时所写,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谢秋桃会弹曲儿,也懂一点诗词,此时斜倚窗口,好奇道:

    “这首词好像是《鹊桥仙》,莫不是候老祖为了纪念某位故人写的?”

    候冠本是想给谢秋桃讲讲故事,挑起对方兴趣,可惜左凌泉杵在跟前有点煞风景,他也不好撵人,只能继续道:

    “算是吧。我听长辈说,当年老祖四方游历的时候,在澐州北方的海边,遇见了一个女子,被负心汉蒙骗,傻等了四十多年,一辈子都给等过去了,特别可怜。”

    女儿家都心软,对于这种渣男烈女的故事,听了都会揪心,谢秋桃也是如此,她皱着小眉毛道:

    “结果呢?你家老祖把那姑娘解救了?”

    候冠摇头一叹:“这种事外人哪里帮得上忙,等老祖再路过的时候,那地方变成了‘仙子坟’,如今还有棵大桃树在那里长着,谢姑娘要是有时间,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千余里路程,也不算太远。”

    “啊?”

    谢秋桃觉得这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她抿了抿嘴道:

    “去上坟有啥用啊,要是有机会,应该把那负心汉抓回来,宰了在旁边埋着。”

    左凌泉也觉得应该如此,他询问道:

    “那负心汉后来如何了?”

    “唉~女儿家可怜就可怜在这地方,被负心汉蒙骗到死,都不想透露人家身份,免得让男人遭殃;如果晓得是谁,我以后非得和谢姑娘一起,把那厮抓过来在坟前磕头赎罪……”

    候冠自顾自伤感了片刻,见左凌泉半点不上道,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能放弃了套近乎的打算,说了两句后便先行告辞。

    谢秋桃还真被方才那故事吸引了注意力,待候冠离开后,想了想道:

    “左道友,你能找到那个负心汉不?”

    这话的意思,是问左凌泉关系网那么强大,能不能查到是谁。

    左凌泉也觉得这故事挺揪心,他摇头道:“以后注意下吧,听起来是百年前的事儿,实情如何还说不准。谢姑娘早点休息,我也回房了。”

    “哦。”

    谢秋桃见此也不多说,抱着琵琶继续弹起了棉花……

    -------

    铛铛铛~

    左凌泉听着跑调的琵琶,沿着廊道回到自己房间,脑子里想着方才的故事,也未曾注意太多,直接就打开了门。

    房间里还亮着灯,上官灵烨却不在客厅里。

    左凌泉关门的同时,转眼望去,却见睡房里灯火朦胧,红纱幔帐垂下,让本就透着旖旎气息的大圆床,多了几分天干物燥的暧昧。

    红色宫鞋稍显随意地落在地板上,床边还搭着衣裙。往日华美贵气的太妃娘娘,手肘撑着上半身,双手托着脸颊,趴在大圆床的中间。

    身上的衣裳换成了红色的睡裙,布料轻薄丝滑,却不通透,在微光下散发着些许光洁色泽。

    红色睡裙布料柔软到极致,随着趴下的动作,布料自然贴在腰背之上,不显丝毫褶皱,甚至能隐隐能瞧见花间鲤背后系带的轮廓;香肩若削成,腰间线条行云流水收至最窄处,又忽然丰盈起来,变成了弧度完美的大桃子。

    布料太过柔软的缘故,哪怕没有刻意动作,只是搭在身上,圆满的大桃子之间,还是隐隐出现了一道凹线。

    最可怕的是,太妃娘娘背对着门口,趴得比较随意,小腿弯曲,在空中一前一后晃动,套着黑色薄纱长袜,被黑丝包裹的脚儿,还不时微微弓起,又舒展开来。

    睡裙滑到腿弯,从空隙中好像能看到什么,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

    左凌泉猝不及防瞧见这般撩人的姿态,未等媳妇们察觉,就反应极快地闭上了右眼。

    可能是发现只闭右眼不对劲,他又想把左眼也闭上,但还没来得及,睡房里的雍容美人就回过了头。

    上官灵烨侧过身来,变成了左臂支撑上半身侧躺,鼓囊囊的衣襟绷得很紧,也使得腰臀曲线越发曼妙。她娥眉轻蹙,询问道:

    “你在看什么?”

    “额……”

    左凌泉此时才瞧见,上官灵烨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籍,方才应该是在趴着看书。

    团子也蹲在书本上,很古怪地用翅膀遮住了眼睛,发觉有人进屋,还回过头来:

    “叽?”

    左凌泉迅速转开目光,有些尴尬地摊开手:

    “娘娘,你怎么……”

    上官灵烨低头描了下自己的身段儿——什么都没漏,连脚都包得严严实实。

    “本宫怎么了?你出去闲逛,本宫在屋里看书,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装作是你道侣,你还真把本宫当道侣管了?”

    ??

    左凌泉感觉太妃奶奶就是在勾引人,但他也没证据,只能道:

    “娘娘看书就看书,怎么把伪装也卸了?连裙子都……”

    上官灵烨抬手轻勾,衣裙和妆容就恢复了女散修模样:

    “本宫道行高深,在屋里躺着,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有问题吗?”

    “娘娘道行高,知道我进来,怎么不提前把衣服……”

    “看书入神了,你知道我在屋里,怎么不敲门?”

    “……”

    左凌泉无话可说,点头道:“是我冒犯,娘娘继续看吧,我不打扰。”说着来到茶案旁坐了下来。

    “哼~”上官灵烨玉指微动,又换成了很居家的装扮,继续趴着看起了书。

    左凌泉坐的位置看不到睡房,稍微轻松了几分,但方才的惊鸿一瞥还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连听到的小故事都给忘了。

    他正想静心凝神打坐,消磨无趣的时间,团子忽然从睡房里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直接落在了他膝盖上。

    “叽叽叽叽……”

    团子有点激动,用小翅膀不停比划,不停叫着,应该是在说:

    “你快去管管奶娘,她发疯了,在看小人打架的画册,刚才还学着画上面的人,把自己摆成特别怪的姿势,还吊在绳子上面,比娘亲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都神经……”

    只可惜,左凌泉完全听不懂团子在说什么,以为团子不喜欢当伴读,只是颇为宠溺了揉了揉……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游船从澐江支流顺流而下,来到了临海郡。

    候家能在修行道打出名气,在一郡之地必然是显赫世家;为了不惊扰百姓,临海郡西边百余里方圆的地域,都划给了侯家为私人辖境。

    左凌泉站在船头,朝河岸眺望,能瞧见河岸边古木参天、绿野遍地,有很多鸟兽在其中活动,还有修士来回奔走照看,打眼看去就像是个野生动物园。

    侯家的庄园位于海边,依山傍水地势极好,从气象上来看也是一个适合修行的小福地,但从远处望去,整个山丘却是光秃秃的,插着无数白色石碑,只在山顶有一座庄园,和周边绿林环绕的山野格格不入。

    上官灵烨站在左凌泉身侧,瞧见此景微微蹙眉,她视野远比左凌泉好,能看清那些白色石碑下面全是坟头。

    把山庄修建在坟山之上,看起来很诡异,但碧空如洗、天朗气清,又不让人觉得阴森,总体来说有点古怪。

    谢秋桃站在两人不远处,眺望几眼后,有点担心自身安危,想开口说几句,但候冠就在附近,最后还是算了。

    船只停靠在坟山下的河湾,一条蜿蜒石道通往四象山庄,已经有候家人在河边迎接。

    左凌泉走在人群之间,打量山坡上不下万座坟丘,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都是无字碑,从排列上来看并非布置什么阵法,单纯是从旧到新依次排列而成。

    一行人都是修士,上山速度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山顶的四象山庄。

    山庄修建得颇为朴素内敛,和俗世人家无异,唯一的不同寻常之处,是山庄侧面修了一座庙,里面供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下面还有香坛贡案。

    四象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按理说四象山庄要供奉天神地祇,应该把四个都供着才对,单独贡白虎有点特别。

    左凌泉为此还随口问了一句,候冠的回答是“白虎主西,四象山庄在玉瑶洲西边”,倒也说得通。

    四象山庄有些规模,不过族人大都在外地经营产业,待在家中的人不多,以至于山庄上下看起来有点空旷。

    候冠回到山庄后,就给过来的客人安排住处落脚。

    上官灵烨的目的,是看看候家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本来打算按兵不动,等‘四象神候’见谢秋桃的时候,再暗中探查决定是否动手。

    但让上官灵烨没想到的是,她跟着家丁还没走到安排的客院,侯冠又从后方追了上来,开口道:

    “左道友请留步,老祖请你过去一叙。”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脚步一顿,彼此对视,眼中皆有意外。

    左凌泉不动声色地回过身来,开口道:

    “哦?四象神侯莫非还认得我这小人物?”

    侯冠其实也挺意外,他带客人回来的事儿,还没来得及惊动老祖,老祖的话就已经送过来了。他含笑道:

    “我也不清楚,老祖神通广大,可能是听说过二位,我带二位过去吧。”

    上官灵烨微微眯眼,觉得此行应该来对了地方。

    都已经到人家屋里了,真有事儿跑也来不及,她暗中和汤静煣打了声招呼,让静煣通知好婆娘后,转身和左凌泉一起前往后山。

    谢秋桃跟着去了别的落脚处,回头瞧见两人跟着侯冠走了,脸上显出了几分狐疑,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更加小心了些。

    -----

    后山在四象山庄的背面,再往外就是无边东海,翻过山头,就有猎猎海风袭来,卷起了地上的干草和枯叶。

    左凌泉跟着侯冠行走,沿途小心戒备,来到毗邻海岸的后山,入眼的是一座园子,规模挺大,但有了些年月,建筑都较为破了。

    园子里住的不是人,而是各种飞禽走兽,都上了年岁,没牙的虎豹、脱毛的鹤鹰,有些瘦骨嶙峋,有些缺胳膊少腿,瞧见生人也不再发出声响,只是有些呆滞地趴在老窝里,看起来早已失了斗志。

    老园子的外面,同样是看不到尽头的坟地。

    一个身着书生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铁铲,在坟地的最末端挖着坑,一铲一铲的土洒在身边。

    身边还有一只骨架很大,但没几两肉的老狗,看着书生挖矿;挖片刻,老狗就慢吞吞爬进去躺下,觉得大小不合适,又爬起来,用爪子刨两下。

    然后书生就继续挖,还说了一句:

    “以前给人家挖了那么多坑,都不知道给自己挖一个,现在挖不动,让我挖。我挖多好看,你都会觉得不合适,因为谁都不会觉得埋自己的坑合适,所以别讲究那么多。”

    老狗趴在跟前,只是盯着坑,没有任何反应。

    身前是千里孤坟,身后是残园老兽。

    左凌泉过来时,想象过‘四象神侯’的各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瞧见一个年轻书生,和神经病一样,在荒山上给一只狗挖坟。

    上官灵烨也是皱了皱眉,脚步放缓了几分。

    候冠把二人带到老园后,就没有再往前,含笑道:

    “老祖就在前面,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年龄肯定比我们仨加起来都大。老祖为人亲和,两位直接过去即可。”

    左凌泉颔首示意后,就走向了书生,距离三十余丈时,停了下来。

    擦擦擦——

    坟地之间,书生没有招呼背后的两人,拿着铲子一直挖坑,渐渐只能看到一个脑袋,整个人都站在了坑里。

    老狗又爬进去试了几次,最后一次没有再上来;不上来并非对挖的坑满意,而是趴下闭上眼,就再也没睁开了。

    书生从坟坑里跳出来,把挖出来的土重新填上,垒起了一个坟包,然后从玲珑阁里取出一块无字碑,插在了坟包前面。

    上官灵烨和左凌泉吹着猎猎海风,旁观着这一切,明白书生是在做什么,但不明白书生叫他们来想干什么。

    书生把石碑立好后,拍了拍手,回头看向左凌泉:

    “左剑侠,让你们久等了。”

    左凌泉不清楚对方意图,先开口道:

    “阁下认识我?”

    书生倒也坦诚:“九宗年轻一辈第一人,自然认识。”

    “……”

    上官灵烨见对方知根知底,也确认对方是冲着左凌泉来的,她蹙眉询问道:

    “你是幽萤异族的人?”

    书生把铁铲插在地上,转身往海边走去:

    “二位不用惊慌,周围没埋伏,就我一人。来者是客,无论敌友,茶总得管一杯。”

    左凌泉看向上官灵烨,上官灵烨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他自然也走在了跟前。

    海畔的山坡上全是坟头,数万石碑在阳光下看去,就好似一座白石林,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

    书生走在前面,脚步看似不紧不慢,但片刻之间已经走出数里,最后来到了海边的一处天然礁石上方。

    礁石好似一个大平台,上面有一栋茅屋,外面还有茶案。

    书生提起茶壶,倒了两碗茶,然后走到礁石边缘坐了下来,看着无尽东海,开口道:

    “左剑侠可知道后面的坟地里面,埋的是什么?”

    两人来到礁石上,在茶案附近坐下,并未去碰茶水。

    左凌泉扫了眼坟地:“埋的都是老死的鸟兽?”

    书生轻轻点头:“你们觉不觉得我这样另类?”

    上官灵烨看不透书生的想法,但觉得此举并不另类,她开口道:

    “灵兽如挚友,厚葬是本分,何来另类一说?”

    “不是所有鸟兽都是灵兽,你们在外面见到的,都是有价值的灵兽。实际上培育灵兽,会出现很多老弱病残,或者完全不具备灵性的普通鸟兽;这些鸟兽没人要,正常情况下,要么扔出去自生自灭,要么用来喂养其他兽类,也只有我会把它们救下来,从生养到死。”

    这句话初听没什么问题,大善,但左凌泉琢磨了下,有些莫名其妙:

    “你把它们救下来,不是还要喂鸡鸭牛羊?鸡鸭牛羊的命就不是命?”

    上官灵烨本想说话,听见此言就停了下来,看向书生。

    书生笑了下:“是啊。我本以为我这是大善之举,但慢慢发现,命确实有贵贱,除非都饿死,不然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局面。而所谓至仁至善,也只是强者在维护自己族类,对于异族来说,就是压在头顶上的屠刀,世上哪有什么正道邪道,立场不同罢了。”

    这番话,算是邪门歪道的经典言论。上官灵烨沉声道:

    “正道会弱肉强食,但正道有底线,会教导所有人不猎幼兽、不捕冬鱼、不杀鸡取卵、不索取无度,维持自身存续的情况下,也要维持万物生息……”

    书生不想聊这些大道理,摇头道:

    “我想说的是,这个世道由人作主,善恶都是人定的。我也是人,觉得这样没问题,但遇上些事情后,感同身受了下,发现人确实太霸道了。”

    “什么事?”

    书生并未讲述过去,只是道:

    “你们可知‘幽萤异族’,为何被正道修士称之为‘异族’?”

    左凌泉还真不知道这个,他看向上官灵烨。

    但上官灵烨没出过玉瑶洲,只知道幽萤异族都是为了修行不择手段之辈,其他的了解并不多。她询问道:

    “你知道?”

    书生望向东海,解释道:

    “这世上没有神仙,有的只是立场不同的人,八尊主也只是道行通天的人,和天地同寿的神仙天差地别。鸟兽修成了正果,就不再是鸟兽;而人修成了神仙,也不再是人了。

    “人能对鸟兽如何,那些所谓的‘神仙’,就能对人如何。可能会体恤民间疾苦,也可能会维持人族生息,但偏偏不会把你们当同类看,就像你们不会把鸟兽甚至凡夫俗子当同类看一样。”

    “……”

    左凌泉还是头一次听见这说法:

    “这能一样?”

    “一样。老虎开了灵智,就不能再吃人;羊开了灵智,也不能为同胞着想;不是它们不愿意,忘记自己‘生而为兽’,而是这世道由人主导,人的规矩不允许。

    “换成‘神仙’也一样,它们有自己的规矩,人修到那一步,不遵守它们的规矩,就是‘异族妖魔’;哪怕‘神仙’对人很宽容,像我一样把鸟兽妥善安葬,也只是上位者的怜悯,而不是把人当同类,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上官灵烨琢磨了下,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左凌泉询问道:“你怎么知道神仙是如此?”

    “我也才知道不久。这世上没有真神仙,是因为很久以前,一位至圣先贤,斩断了升仙的路径,并封印了太阴神君,致使阴阳不平衡,所有修士一辈子都没法入‘九垓境’,堵死了所有人长生路。”

    书生偏过头,看向海外:

    “幽萤异族目的很简单,只为了打通长生道,他们其中并非全是魔头,有些人只是想去更高处的山巅看看而已。但哪些人对你们来说,已经等同于异族了,就像羊看待想要修成人的羊一样。”

    “……”

    左凌泉坐直了几分,眉头紧蹙,觉得这个消息,实在不怎么好。

    上官灵烨不清楚此事真假,不过即便是真的,上官老祖能求长生而不去求,转而当凡夫俗子的‘老天爷’,她就同样能做到。她冷声道:

    “你想劝我等归降幽萤异族?”

    书生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有人让他转告这个消息而已。他回过头来:

    “你们会不会加入幽萤异族,和我无关;毕竟我现在,比你们人族还要低一档,我现在求的,只是给你们口中的‘妖’,讨回个公道而已。”

    上官灵烨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呵呵……”

    书生站起身来,张开了双臂。

    下一刻!

    轰隆——

    天地震颤,海水炸裂。

    黑色礁石之上横风骤起,冲天妖气如狂浪,席卷整片山野……

第三十二章 还是静煣猛

    起风了,天色也暗淡下来。

    鸟兽在树林中抬起头,看向海畔,生存的本能感知到了危险,掉头躲进了巢穴里。

    四象山庄内,候家人茫然看向后山方向,老祖未曾召见,也不敢跑去探查。

    客人落脚的院落里,谢秋桃见无人注意,仗着半步幽篁的修为,偷偷摸摸踩着铁琵琶,朝山野间遁去。

    只是跑出没多远,就感觉到海边妖气冲天。

    所谓‘妖气’,说简单就是猛兽散发出来的气势,和人截然不同,透着纯粹的兽性、凶悍,让人从灵魂深处感觉到颤栗与畏惧——这是数万万年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铭刻在人骨血之中的记忆。

    谢秋桃停下了身形,转眼望向海畔,透着几分可爱的圆脸儿,少见的露出了严肃。

    谢秋桃到玉瑶洲来,说是‘降妖除魔’,并非自我介绍时的场面话。

    谢秋桃出生在北狩洲玄武台,家里本是修行世家,祖上还阔过;玄武台就是因谢氏一族而得名,善镇鬼驱魔,多以乐器为法器,被誉为‘正阳之音’。

    只可惜谢氏后来没落了,传到她娘这一本辈儿,就只剩下一根独苗;如今世人也只知玄武台这个地名,忘记了那曾是谢氏一族祭拜执明神君‘玄武’的地方。

    辉煌不在,血脉凋零,并未磨灭谢氏子孙心里的家族传承;谢秋桃的爹娘,依旧按照父辈教诲,以自身微薄之力,尽肃清天地之责。

    但北狩洲早已沦为异族门户,偏安一隅苟且偷生都得提心吊胆,妖魔鬼怪谈何容易。

    在谢秋桃七八岁的时候,爹娘被几个来历不明的修士杀上了门,目的不明,难以匹敌;爹娘只能把她扔进了北海,拼死阻挡追兵,她仗着祖宗传下来的稀薄血脉,遇上了一只老龟,趴在背上才逃出了生天。

    爹娘是正道修士,那些杀上门的修士就必然是邪道,遭逢变故的谢秋桃,从那之后变得‘疾恶如仇’,父母下落根本没法追查,她只能尽全力践行祖辈传下来的职责,不辜负爹娘的教诲。

    发现海边妖气冲天而起,谢秋桃知道那边很危险,也知道妖气不是左凌泉或者上官灵烨散发出来的,他们两人肯定遇上了隐世的大妖。

    虽然和两人不太熟,但大是大非之前,正道修士从来都是先放下恩怨,先联手把这些祸乱人间的妖魔收拾了再说。

    谢秋桃迟疑了下,还是折身朝海边飞了过去。

    踩着琵琶御风而行,不过眨眼就飞出了十余里,来到了布雨台附近。

    强风席卷之下,满是坟包的山野卷起滚滚飞沙。

    海面震荡,水雾遮天蔽日,只能瞧见三个渺小的人影,站立在黑色礁石的两头。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已经一起飞退到了礁石边缘。

    左凌泉手持长剑蓄势待发,眼神冷冽;他没见过妖魔,不过骇人气势扑面而来,他还是感觉到方才文质彬彬的书生,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

    这种气势他只在铁族洞天里见识过,并非强大到让人畏惧,而是如同人遇见了猛兽,知道不是同类没法交流,趋利避害的天性让人下意识想要躲避。

    上官灵烨恢复了一袭凤裙的装扮,身上又套上了一层黑色铠甲,望着前方妖气冲天的书生,冷声斥道:

    “你是何方妖孽?”

    书生张开双臂,好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站直了身体,双眼中也显露出了潜藏多年的恨意:

    “虎吃肉、羊吃草是天道使然,只因杀了人,就被你们打为妖魔赶尽杀绝。我以前是人,没法说你们的不对,只能投身为妖,才能与你们讲讲道理。我现在问你们,如果这世道由妖主宰,只因你们为果腹吃过肉,就把你们赶尽杀绝,你们服还是不服?”

    这个问题根本无解,连书生自己都知道,人不可能换位思考,所以他才入了妖道。

    左凌泉不是书生的仇人,但遇上吃过人的虎妖,他也不可能来一句‘你吃人是为了果腹,现在你是个好妖,我替受害者原谅你了’。

    因此面对书生的质问,左凌泉很坦诚的道:

    “老虎吃人天经地义,人杀老虎求安稳也是天经地义,哪有服不服的说法,看谁拳头硬罢了。”

    上官灵烨没有否认这话,沉声道:

    “侯书玉,你已经坠入魔道,现在束手就擒,还能死个痛快;否则必然被关入雷池禁地,永世难入轮回。”

    书生双脚离地,慢慢悬浮而起:

    “人斩妖天经地义,妖杀人亦是如此。既然道不同,何必多费口舌?”

    上官灵烨皱了皱眉,知道和这种入魔的疯子没法讲道理,她最后问道:

    “是幽萤异族安排你来杀左凌泉?”

    “是有如何?”

    书生气势节节攀升,浑身散发出无边戾气,一声怒吼之后,双手相扣掐诀,滔天巨浪就从后方海面升腾而起,如同一面遮天蔽日的墙壁,朝两人压来。

    轰隆——

    不过,在上官灵烨面前玩术法,显然是班门弄斧,就在书生出手的同时,上官灵烨已经轻喝出一声:

    “镇!”

    不见上官灵烨有任何抬手的动作,一座带着五色流光的九层高塔,就从天空砸了下来,把刚飞起来的书生直接压回了礁石。

    与此同时,九把剑凭空凝聚,出现在了礁石各个方位,剑身震荡,一股势不可当的下压力袭来,把横风和滔天巨浪一道压回了海面。

    两个仙术出手太快,远处观望的谢秋桃,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儿,礁石之上就多了一座巨大的宝塔,惊得张大了嘴巴。

    左凌泉也会这两手仙术,不过上官灵烨在跟前,他自然没心思展现‘龟速施法’。在上官灵烨动手的同时,他就化为了一道黑色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到了书生面前。

    封魔剑阵扰乱灵气流转,斩断修士与天地的联系,道行再高,被困住都没法借用天地之力,只能发挥本体的战力’加之囚龙阵的强力控制,正常修士同时遭遇这两个术法,都会变成原地挨打的待宰羔羊。

    书生同样如此,被高塔压在了礁石上难以行动,出手的术法也烟消云散。

    左凌泉乘机近身,手中剑不见如何出鞘,无坚不摧的剑气,已经从墨渊剑上倾斜而出。

    咻——

    剑鸣声如沧海龙吟,响彻整片海岸。

    左凌泉已经跻身半步幽篁,墨渊剑又积蓄了‘半年’的剑气,这一剑的威势虽然还没有让天地变色,但礁石下的海水明显受到了影响。

    剑锋所指的方向,出现了一条海槽,似乎有一把无形巨剑,从海面上一穿而过,把目之所及的海面分成了两半。

    飒——

    左凌泉的剑刺到书生胸口才爆发,速度快若奔雷,没有给受控的对手任何反应的机会。

    上官灵烨瞧见这一幕,觉得躲闪不及的书生必然重伤,已经凝聚雷法,准备补上一记狠的,把书生直接打得灰飞烟灭。

    但墨色剑气在书生胸口炸开,发出的并非一剑穿心透体而过的尖锐爆响,而是‘咣——’的一声闷响,就好似撞城锤砸在了洪钟之上。

    聚集成束的剑气,撞在坚不可摧的物体上,往上下左右飞溅,如同散开的黑色圆盘,在地面切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细线。

    左凌泉手中的墨渊剑,也不堪重负地崩成了半圆,如果不是材质极好,恐怕当场就撞成了两截。

    左凌泉发觉手感不对,以为是刺到了不知名的防身法宝,迅速后撤。

    而就在下一刻,左凌泉猛然发现面前扫过一只虎爪,大小如同战鼓,利爪三尺余长,带着锋锐寒芒,如果不是躲得快,恐怕一爪就能把他直接扫成碎尸。

    唰——

    虎爪扫过礁石上方,也扫开了四处宣泄的墨黑色剑气。

    左凌泉飞身退到上官灵烨跟前,抬起头看去,眼神不禁愕然。

    只见九层高塔依然压在礁石上,但被压在下面的书生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身高近三丈的巨兽。

    巨兽长着龙头与龙尾,猩红双眸如拳头大小,飘出丝丝血气。四肢如猛虎,肌肉虬结,毛发如同钢针般立起。

    巨兽背腹被黑色龟壳包裹,带着坚不可摧的寒光,方才被剑击中的位置,多了一道很深的凹坑,但并未彻底穿透;胸口正中的位置,还燃着一点火苗,有点像是凤凰火。

    龙首虎爪、凤心龟背。

    四不像的模样看起来不伦不类,但巨兽身上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却让方圆百里的鸟兽都彻底禁声,连本来藏在上官灵烨袖口观望的团子,都躲了起来瑟瑟发抖。

    上官灵烨猛然瞧见此景,也被惊了下:

    “这是什么鬼东西?”

    “妖怪。”

    左凌泉也没认出这四不像是啥妖兽,没有再贸然抢攻。

    但显露真身的四象神侯,体魄的变化天翻地覆,囚龙阵没法在完全压制住。

    “吼——”

    四象神侯硬扛着巨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大步狂暴,朝两人冲杀了过来。

    咚咚——

    巨大脚掌踩踏礁石,发出声声闷响,被压下的强风也再次刮起,吹向两人,同时吹来的还有胸口喷出了炽热烈焰。

    上官灵烨也是头一次对上这种古怪妖魔,不清楚底细不敢冒进,手腕轻翻,御出一面虎头巨盾挡在了身前,同时心念一动,地面就出现了八卦图,数条金色锁链从地面窜出。

    咔咔咔——

    锁链缠绕在四象神候身体各处,但不过一瞬之间就被扯断。

    凭借妖兽之躯的非人蛮力,四象神候大步狂奔,直接撞在了大盾之上,推着往后飞退,背后的龙尾也扫向了盾牌后的两人。

    嘭——

    上官灵烨身上的铠甲挡住了横扫,却也被蛮狠力道撞得往侧方偏移,抬手就劈下了三道雷霆。

    轰轰轰——

    但妖兽之所以难以降服,就是因为太过皮糙肉厚。上官灵烨三道紫雷砸在比她弱一境的四象神候身上,竟然没击穿对方的龟壳,只是让四象神候的动作凝滞了下。

    左凌泉并未站在旁边看戏,见四象神候被雷击麻痹,毫不犹豫把剑再次刺出,这次瞄准了那双猩红瞳孔。

    但四象神候终究是人变成的妖,身体改造成妖兽,脑子可没变,数个甲子修行积累的经验,比上官灵烨都厚上太多。

    左凌泉悍然爆发一剑刺出,却见四象神候不躲不避,龙尾十分刁钻的从胯下抽了上来。

    左凌泉刺中一剑,不一定能让妖兽之躯的四象神侯暴毙,但他正中一记撩阴尾,肯定非死即残。

    左凌泉不可能以命换命,反应奇快,在手臂上凝聚出冰盾,挡住了扫来的龙尾,但身体难以避免被抽射向了半空。

    四象神候并非只会横冲直撞的妖兽,目标十分明确,把两人分开的瞬间,已经扛着巨塔飞身而起,追向左凌泉。

    但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喝:

    “给我死!”

    腾空的左凌泉余光看去,却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从山坡上一个爆跳,直接杀了过来。

    姑娘双手倒持着铁琵琶,高高举到了脑后,身体往后崩成弯弓,如同轮着一把千钧铁锤,以开山之势,砸向了四象神候的脑门。

    姑娘虽然身材娇小,但这一下力道明显不容小觑。

    四象神候不明底细,并未硬接,一个闪身就到了礁石的边缘。

    下一刻!

    轰隆——

    谢秋桃全力爆发,如同一颗流星砸在了礁石上。

    铁琵琶的落点,瞬间出现一个凹陷的圆坑,周边掀起一道环形涟漪,以圆坑为中心往外扩散,整个礁石都震动了下。

    仅凭一身蛮力,将方圆百丈的礁石表面震成碎块,破坏力着实恐怖。

    不过这一下明显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把力气都用在了刀把上,根本没打到人。

    谢秋桃一击落空,还有点恼火,提着琵琶再次冲向四象神侯,怒声道:

    “给姑奶奶站住!”

    上官灵烨见谢秋桃打法这么莽,直接提着琵琶当榔头和妖兽刚正面,心中不禁恼火,抬手就想把谢秋桃拉回来。

    而落地的左凌泉,也冲向了谢秋桃,急声道:

    “当心!”

    但四象神侯被囚龙阵压着动作迟缓,反应可不比两人慢,瞧见谢秋桃目中无人的冲来,张开龙口喷出了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霆。

    噼——

    雷法威力巨大,且速度奇快,极难躲开,哪怕有封魔剑阵干扰偏移了落点,还是砸在了两人附近。

    轰隆——

    碎石飞溅,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已经碎裂的地面再次炸开,千丝万缕的电流,轰击向周边各处。

    左凌泉被雷电余波剐蹭,虽然体魄强横没受伤,但身体麻痹在所难免,雷霆之力冲击全身经脉,视野都黑了下。

    他紧咬舌尖恢复知觉,想拉开冒失的谢秋桃,却愕然发现咫尺之遥的小姑娘,被电击过后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竟然直接从密集电流中冲了过去,又是一琵琶抽向四象神候:

    “哈——”

    ?!

    上官灵烨没想到谢秋桃这么‘皮糙肉厚’,也是愣了下,放弃了拉人的动作。

    只可惜,抗揍不代表能打。

    谢秋桃和左凌泉一样是半步幽篁,左凌泉专精爆发都没法洞穿四象神侯的龟壳,她又怎么可能打的破。

    四象神侯被囚龙阵压住,腾挪受限,便用胸口的龟甲,硬接住了蕴含恐怖力道的琵琶。

    噹——

    金铁交击的闷响过后,四象神侯往后滑出几步;钝器击打让龟甲表面出现些许龟裂,但影响并不大,只是被震的发出了一声轻哼。

    谢秋桃用钝器砸龟壳,同样不怎么好受,被震得虎口失去知觉,琵琶差点脱手,整个人被冲击波掀飞了出去。

    上官灵烨迅速把作死的谢秋桃拉回来,沉声道:

    “别冲动。”

    谢秋桃并不觉得自己冲动,她落在上官灵烨跟前,急声道:

    “这王八壳子,是从玄武后裔身上弄来的,我打不破,弹琵琶也镇不住妖兽,你们还有办法没?”

    左凌泉方才正中四象神候胸口一剑,对其防御力有大概了解,只要能再刺中伤口一剑,或者转瞬连出两剑,不是没机会打穿;但‘剑二分之一’他还没练会,要打中伤处,比直接打头都难,想做到并不容易。

    对付铁皮王八,铁镞府反倒是行家,一手‘打神锏’专克重甲,打不破龟甲也能从外面把人震死。

    上官灵烨自然分析的出应对策略,她从玲珑阁里取出一把金锏丢给左凌泉:

    “震死它。”

    左凌泉接过金锏,没有丝毫迟疑,再次朝被压住的四象神侯冲去,谢秋桃拎着琵琶跟在身侧。

    与此同时,从远处驰援而来的画舫,也出现在了半空。

    吴清婉手持茶青色木杖,单手掐法诀,木杖顶端凝聚璀璨雷光,继而三道青紫雷霆就从高空劈了下来。

    经过近一年的苦练,吴清婉的雷法已经有模有样,但上官灵烨的雷法都劈不烂龟壳,灵谷四重的吴清婉更是如此,在封魔剑阵的作用下,落点还偏移了。

    四象神候根本没管从天而降的雷击,面对两个手持钝器的莽夫,没有再托大硬碰硬,而是仗着高大身躯,以尾巴和利爪迎战二人。

    虽然有上官灵烨的千般术法强力控制干扰,四象神侯举步维艰和靶子没区别,但尖牙利爪的骇人攻击力依旧摆在那里,很难近身击打要害;几人拉扯不过几手,所有人忽然感觉到一股恐怖的炽热,从上空压来,四象神候胸口正中的火苗都开始剧烈晃动。

    四象神侯眼神中第一次出现愕然之色,抬眼看去,却见一个市斤小娘般的女子站在甲板上,双手举起比自己还高的羽扇,羽纱上金色烈焰翻腾,全力挥下的同时,还娇声道:

    “小左快闪开!”

    左凌泉一听是静煣不是老祖,冷冽专注的脸色直接一变,毫不犹豫拉着谢秋桃往后飞退。

    上官灵烨还没见过汤静煣自身的水准,谢秋桃更是如此,本来她们还有些疑惑,但下一瞬就惊呆了。

    唰——

    只见裹挟金色烈焰的羽扇全力挥下,天上出现了一道宽达百丈的金色浪潮,与之相比,画舫都变成了一个小点。

    金色火焰浪潮温度奇高,连光线都开始扭曲,仅仅只是站在下方,脸颊就被烤得生疼,连海水都升腾起了水雾,如果被火焰缠身,恐怕世间万物都会在烈焰之下化为虚无。

    “我的天!”

    谢秋桃瞧见此景脸直接白了,都不用左凌泉拉着,掉头就往外狂奔。

    四象神侯也想跑,但被囚龙阵压着,根本跑不出火海的范围。

    轰隆——

    不过转瞬之间,金色火海就砸在了礁石与海面之上。

    火焰温度太高,尚未接触海面,海水就直接汽化,引发了一场轰爆,把海面都炸出了一个方圆百余丈的巨大凹坑。

    屹立在海岸不知多少岁月的黑色礁石,被火海直接淹没,温度高到囚龙阵和封魔剑阵都没法再维持,九层高塔瞬间消失。

    汤静煣并非只扇了一下,而是如同扇炉子般,不停挥动羽扇。

    金色火海如同连绵不绝的潮水,压下脚下的海岸,黑色礁石变成了陷入火海的巨型蜡烛,在众人面前肉眼可见地开始融化,岩浆如同烛泪般流淌,堆积在了礁石下方。

    炼狱般的场景,犹如火神在人间降下天罚,无论人仙妖鬼,在烈焰之下都与蝼蚁草木无异。

    上官灵烨本来还想继续控场,瞧见这恐怖场景后,怕汤静煣一扇子扇歪了,保险起见也退出了半里的距离。

    虽然失去了囚龙阵的压制,但四象神侯被火海吞没后,始终没有再跑出来。

    汤静煣的火焰厉害不假,但消耗也巨大,这样超大范围的清场,维持不了太久。察觉下面没动静后,就停了下来,低头看向下方:

    “怎么样?那只大妖怪死了没?”

    左凌泉站在半里开外,汤静煣停手后,也没敢蹚着余火跑过去。他取出飞剑,升到半空,谨慎飞向已经消融大半的礁石,上官灵烨飞在身侧。

    谢秋桃也跟在后面,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汤静煣吸引,抬眼看着天上的画舫,询问道:

    “这位仙子姐姐是谁啊?好生厉害。”

    躲了大半天的团子,瞧见娘亲来了,也支棱了起来,从上官灵烨领口探出头,很是自豪地“叽~”了一声。

    左凌泉打了半天没破对手防,结果被媳妇一扇子收拾了,心里还有点‘练了一辈子剑,到头来吃软饭’的落差感。他闻言回了一句:

    “我媳妇。”

    “啊?”

    谢秋桃一愣,又意外抬头看了几眼。

    三个人小心飞过岩浆横流的海岸,来到礁石附近。

    上官灵烨扫开弥漫的黑烟与水汽,入眼一片狼藉,原本的黑色礁石已经化为了石笋,石笋顶端只有半丈方圆,躺着一个被烧成赤红的龟壳,竟然没有被烧化,不过龙头虎臂都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在烈焰下化为了飞灰。

    上官灵烨表情严肃,没有太接近,想要用术法探查龟壳内部的情况;但就在此时,天上的汤静煣忽然开口道:

    “小心!还没死,里面有动静!”

    话音落地瞬间,龟壳下方就窜出了赤色火苗,往四面八方炸开,将仅剩的石笋也彻底炸成了粉碎。

    上官灵烨脸色骤变,以为四象神侯想自爆同归于尽;四象境的妖兽自爆,方圆数里都可能荡然无存,她不敢托大,拉着两人就闪到了半里开外,还在面前撑起了大盾。

    但火焰爆开的动静并不是特别大,还掀起漫天烟尘遮蔽了视线,等众人察觉异样之时,龟壳已经贴着海面飞出去两里有余,速度快若奔雷。

    “跑了!”

    “快追!”

    几人见状飞身急追,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能隐约瞧见,龟壳被火焰包裹,本来已经被烧成焦黑的四肢,在火焰之下,竟然又长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恢复肉色。

    上官灵烨瞧见此景脸色微沉:

    “是凤凰之力,这东西用火烧不死。”

    谢秋桃见识不算少,皱着小眉毛道:“四象之躯,除了土法和蛮力,其他方法都很难打死;这要是让他跑了,凑齐‘天官五兽’,绝对是一代妖王,我都想不出什么东西能对付。”

    天官五兽是在天之四灵的基础上加一只中土麒麟,躯壳和汤静煣差不多,不受各自五行之属的伤害;真弄出这样一具躯壳,修炼到大成的话,基本免疫金木水火土,身体素质全方位碾压人族,能对付的只剩下神魂之术。

    神魂之术玉阶境才起步,这样一只拥有近乎不死之躯的大妖,恐怕没有那个修士想遇上。

    上官灵烨知道现在不赶尽杀绝,以后必成心腹大患,咬牙将速度骤然提升到极致,追向四象神侯。

    左凌泉御剑而行,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追上全力飞驰的上官灵烨,和谢秋桃跟在后面,沿着海面上带起了涟漪追逐。

    而四象神候身负重伤,但并未失去神智,察觉上官灵烨忽然逼近,逃命的情况下,速度也毫无保留地暴涨到了极限。

    仅仅是眨眼的工夫,四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海天相连的视野尽头……

    ————

    注:天官五兽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黄龙’,本书改成了中麒麟。

第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头顶是青天白日,脚下是无尽东海。

    万里碧波之上,一位白发老者在海面盘坐,注视着遥远的东方。

    老者身旁,看不出年纪的黑袍男子安静站立,手上举着一面大旗,上书——神差鬼使。

    幽萤异族并非统一的宗门,而是大小势力的联合体,其内同样宗门林立、派系混杂,只因目标相同,才彼此联合成了一个整体。

    这些人并非都是入魔的修士,其中有很多是上古时代传承下来的古老流派。

    世道的发展,总是‘从野蛮走向文明’,修行道同样如此,一些在上古时代很流行的流派,比如‘炼魂、炼尸’等等,逐渐被世道所不容,失去了生存空间,最后彻底被打为‘邪道’,但徒子徒孙依旧在想方设法传承祖宗传下来的艺业。

    在海面等待的白发老者和黑袍男子,就是如此;白发老者被尊称为‘幽冥老祖’,学的是炼魂之术,身边这杆大旗,就是修行道凶名赫赫的‘聚魂幡’。

    在上古人妖仙魔混居的时候,聚魂幡是修行道很常见的兵器,经常出现在厉鬼横行的地方,修炼的同时净化天地,甚至被部分百姓尊称为‘神使’。

    后来世道逐渐清明,孤魂野鬼基本绝迹,部分修士打起来了歪主意——没有鬼魂创造鬼魂来净化。

    聚魂幡威力太大,动辄屠凡世城池、收纳凡人魂魄数以百万记,结果不言而喻,很快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神使’也变成了‘鬼差’。

    传承到今天,用聚魂幡的修士已经所剩无几,但风评丝毫没变化,在幽萤异族这群‘邪魔外道’中,都没几个人想拜师学艺,觉得这流派太恶心。

    但幽冥老祖自己看来,炼聚魂幡并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地方——收纳凡人魂魄又收不了命魂,生死轮回、无休无止,杀一茬生一茬,只能算提前帮人投胎;把穷苦百姓提前送走,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帝王胎,再狠毒,也比正道修士的雷池禁地,让人永世不得超生仁慈吧?

    可惜,这个歪理不可能当代修行道接受,道不同不相为谋,连同为邪魔外道的幽萤异族都对他有所提防,奇袭荒山这种大场合都不通知他,反倒是派他来处理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

    身边的黑袍男子名为公孙栌,是幽冥老祖的徒弟,瞧着东方的动静,开口道:

    “师父,来了。上官玉堂的徒弟也在,若是能一起赚上山来,此行算是一举三得。”

    “上官玉堂的徒弟,没那么好带走,只要动手,上官玉堂必然到场解围。”

    幽冥老祖接过聚魂幡,吩咐道:

    “你从侧面绕过去,把左凌泉带走,其他人交给为师。记住,速战速决,上官玉堂随时可能过来,拖得时间太久,为师就得进雷池陪老友叙旧了。”

    公孙栌恭敬颔首,询问道:“方才那施展火法的女子,应该就是玉瑶洲新凤,要不要一起抓回去?”

    “四方之主背靠天地,带不走,我们要的只是神力,有窃丹足够了。”

    “那玄武台谢氏的子孙……”

    “上面没让抓谢秋桃,可能另有他用,按吩咐把左凌泉和四象神侯带回去足矣。”

    “是。”

    公孙栌不再多言,身体落入海水,无声无息往东方潜去……

    ------

    烈焰包裹的龟壳,贴着海水疾驰,在海面上拉出一条白色的凹槽,又往两侧扩撒为涟漪,片刻间已经飞出数百里的距离。

    上官灵烨把速度提升到极致,在后方穷追不舍,距离逐步拉近,但想要用术法困住对手,距离还是不够。

    藏在衣襟处露出脑袋的团子,被强劲的海风吹得贴在锁骨之间,疏松的白色绒毛都被吹成了大背头。

    发觉快要跑出大陆架,团子可能是想起了龙龙的叮嘱,“叽叽叽~”叫了几声,示意奶娘追不得了。

    上官灵烨才想起这事儿,再追估计要被龙王拦路,她连忙抬手把团子掏出来,直接往后一丢。

    “叽~~~~~”

    速度太快,团子失去平衡,在海面上打了一连串的水漂才停下。

    团子扇着小翅膀飞起,抬头查看,奶娘早就不见了踪影,它不敢去追,但扭头独自逃跑,好像对不起无数小鱼干的栽培;它迟疑了下,装着胆子慢慢往外飞,一副‘不是鸟鸟不仗义,是鸟鸟太胖飞得慢’的模样。

    就这么飞了百余丈,背后便传来了破风声。

    团子扭头查看,发现左凌泉踩着飞剑,从远处破空而来,旁边还有个踩在琵琶上的娇小姑娘。

    “叽叽!”

    团子连忙转身飞了过去,撞在了左凌泉怀里。

    左凌泉御剑追赶,已经被甩开很远的距离,连海面掀起的水波都快分不清。至于画舫,体型太大,速度还没他单人御剑快,被落在了更后面。

    左凌泉瞧见团子,知道已经追太远,停下了脚步,取出天遁牌提醒道:

    “太妃娘娘,别追了,当心遇上海里的妖物。”

    只是这片海域不是航道,九宗的天遁塔没有覆盖到这里,根本联系不上。

    谢秋桃跨过海,晓得无尽汪洋有多危险,不光有比陆地密集百倍的妖兽,还有隐匿在海外孤岛上的野修,撞上一个就得出大事儿。

    谢秋桃也停下了脚步,开口道:“上官仙子修为高深,追个几千里应该没问题,我们就别凑热闹了,等追上也早就打完了。”

    左凌泉知道速度差距太大,干追没意义,但担心上官灵烨上头,穷追不舍不撒手。

    他正想让谢秋桃把团子带回画舫,自己跟过去以防万一。但就在此时,海外极远处,忽然传来刺骨阴寒之气,好似无间炼狱的大门在那边敞开,无数冤死亡魂涌入人间,凄厉而怨毒的气息直冲云霄。

    两人一鸟同时安静下来,连脚下的大海似乎都陷入了沉寂,天地也暗淡了几分。

    左凌泉脸色微变,抬眼看向海外,距离太远,看不到任何东西。

    谢秋桃擅长除鬼驱魔,很熟悉这种味道,但这阴森鬼气太过强大,甚至压住了晴空烈阳。她眼神错愕:

    “这是开了鬼门不成?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

    左凌泉也不清楚缘由,但知道上官灵烨中了诱敌之计,他把团子丢给谢秋桃,往海外冲去:

    “你快回画舫。”

    谢秋桃知晓自己斤两,也不觉得左凌泉有本事对付,她急声道:

    “别过去,阴气太重,你走不到跟前就得魂飞魄散……当心!”

    其实不用谢秋桃提醒。

    左凌泉御剑而行,目光放在海外,并未放松对周边的警惕。毕竟上官灵烨能被人埋伏,他周边不一定就没敌人。

    左凌泉刚刚飞出不远,就察觉到海面之下有微弱灵气波动。他想也不想便拉升高度,抬手掐诀,周身复现九把冰剑。

    而与此同时,下方海面炸裂,一条水柱冲出水面,撞向半空的左凌泉。

    水流之中有无数物体游移,细看才能发现是一张张溺死水鬼惨白的人脸,鬼爪伸出犹如密集水草,抓向左凌泉的双腿。

    “镇!”

    左凌泉反应极快,‘镇’字出口,九把冰剑急速震荡,无形下压之力扩散开来,瞬间让凝聚的水流土崩瓦解落回海面。

    但封魔剑阵只扰乱天地灵气,限制不了肉体和魂魄,海水散尽跌落,密密麻麻的幽灵虚影,依旧扑到了左凌泉脚下。

    左凌泉双腿没有触碰到东西,却感觉到难以描述的剧痛从脑海深处传来,好似身体从内部被撕裂,根本没法挣脱,只能顺着撕扯往下落去;神魂震荡,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开始激增,直接出现幻觉,下方的海面深处,好似漂满了哀嚎的尸体。

    左凌泉不会神魂之术和雷法,但并非没有应对之法。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抬手握住剑柄,眼神凶厉,神鬼皆惊的剑意爆发出来,下方的拉扯力就迅速消退。

    但脚下水鬼并非野鬼,明显有人操控驱赶,畏惧剑意也没有四散而逃。

    左凌泉握着剑柄蓄势待发,换而言之也是装模作样,他不可能真对脚下鬼魂出剑,只能用气势镇住水鬼,寻找藏在水底的敌手。

    眼见摆脱不掉,即将被拉入海水,左凌泉便想强行将脚下海面全部凝结为坚冰。也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

    “铛——”

    声音爆脆澄澈,震荡心神,如同在人脑海深处抽了一鞭子,直接把左凌泉抽了个激灵。

    左凌泉瞬间清醒过来,再次看向海面,海底的浮尸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阴森鬼气也荡然无存。

    水下深处,一个手持黄铜铃铛的黑袍男子,正冷眼望着他……

    还有一章正在写,大伙们早上看吧。

第三十四章 螳臂当车!

    铛铛铛——

    谢秋桃站在碧蓝海面上,怀里抱着铁琵琶,手指勾挑,一声声浑厚明朗的音调扩散开来。

    每弹一下,能清晰瞧见脚下的水面,荡起一圈儿环形涟漪,连站在肩膀上的团子,白毛毛都会抖一下。

    曲调不算婉转悦耳,也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柔雅,但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足以让世间任何魑魅魍魉闻风丧胆。

    有谢秋桃在,鬼魅难以迷惑左凌泉心神,想把人绑走,就只能打的失去反抗能力后强行带走。

    幽冥老祖那边已经交手,时间不多。

    悬浮在海面下方的公孙栌,没有丝毫犹豫,在鬼魅消失的瞬间,已经收起了引魂铃,身体覆盖上了一副骨甲,闪身冲出了水面,一掌直劈左凌泉的天灵盖。

    幽冥老祖此行的任务,就是在东海接引四象神侯,顺便把左凌泉带回去收为己用,说简单点,就是招揽人手。

    之所以看上左凌泉,是因为异族高层判断左凌泉是天道选中的人,来庇护新凤成长,身上藏着朱雀之力,潜力极大,若不能收为己用,必成心腹大患。

    公孙栌过来抓人,对左凌泉的底细自然了解,知道他已经跻身半步幽篁,会剑一,能控水。

    公孙栌抛开炼魂之术,也是实打实的幽篁巅峰,哪怕五行之属品阶不是很高,境界带来的硬实力,也足以能碾压左凌泉。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公孙栌面对神祇选中的人,还是没掉以轻心,身上的骨甲,防御力足以挡住左凌泉的剑一;怕挡不住朱雀火,师父还给了他一道辟火仙符,只要能撑住几息的功夫,他就能放倒左凌泉。

    提前准备如此充分,完全不用担心对手反手还击,此时突袭近身,公孙栌自然只取中门,争取在左凌泉反应过来之前,把左凌泉拍晕带走,免得横生枝节。

    只是作为目标的左凌泉,显然不清楚公孙栌只是来抓他的。

    左凌泉看到公孙栌的瞬间,就发现海面下的人,闪身到了面前,一掌拍向了他的额头;速度快若奔雷,动作行云流水,就好似随手拍死一只蚂蚁。

    修行中人舍命搏杀,被近身到这个地步才反应过来,说明对手实力远超自身,基本上已经是死人一个了。这种情况,上官老祖撕裂空间过来,恐怕都来不及。

    远处的谢秋桃瞳孔微缩,想要驰援,却连手都来不及抬起;团子也产生了反应,往前冲出了一段距离,但也仅此而已。

    左凌泉从小到大都没离死亡这么近过,忽然降临的濒死感,快到让他根本没机会思考和应对,只是本能把手中剑了刺出去。

    左凌泉不知道这一剑怎么出的手,只是顺着在铁簇洞天日日夜夜出剑的肌肉记忆,抓住暴毙前唯一的时间,往前来了一剑,又或者是两剑,直刺公孙栌额头。

    表情都来不及转变,只有眼神化为了狰狞和凶悍,此时唯一产生的念头,估计只有:即便他活不了,也得以命换命拉着对方陪葬。

    也是在这一瞬间,天地凝滞,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出现在了东海之上。

    修士生死搏杀,能感觉到剑意时,剑就已经出去了,此时更是如此。

    咻——

    墨黑剑锋带着璀璨寒芒,不见如何出手,便已经到了公孙栌额头。

    公孙栌对左凌泉的‘剑一’早有准备,方才也从四象神侯那边见识到了左凌泉的最强杀伤力,骨甲完全能防住一剑。

    修为碾压,对方根本没法破防的情况下,为了速战速决,公孙栌根本没躲开左凌泉刺过来的剑,强行硬接,手掌拍向左凌泉额头,已经准备好抓着左凌泉额头,转身往外海逃遁的动作。

    但修行道最可怕的不是弱小,而是大意!

    轰隆——

    一声刺耳爆响,从海面上炸开。

    墨黑剑锋刺在白色骨甲上,瞬间撞出一个凹坑。

    公孙栌以体魄硬抗冲击力,眼神还显出了三分轻蔑,但同一时间,又化为了震惊。

    公孙栌根本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被骨甲挡住,已经卸力的剑锋,莫名其妙又穿透了骨甲,出现在了他眉心深处。

    凝聚在剑锋之内的锋锐剑气,毫无保留的从剑尖倾泻,直接在公孙栌的头骨内爆发开来。

    嘭——

    公孙栌覆盖面部的骨甲质量极好,并未炸碎,但骨甲缝隙爆出了血雾,把白色骨甲的上半身都染成了血红之色。

    左凌泉一剑出手的同时,头顶也挨了一下狠的,感觉头骨几乎碎裂,直接被拍进了海水深处。

    但还有痛觉,就说明没死,左凌泉沾水的瞬间,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用水流把自己全力拉向远处。

    谢秋桃都没看清两人怎么出的手,发觉对手闪身到了左凌泉面前,想要驰援,还没抬手,就发现前方海面上爆出血雾,继而两道人影往后飞了出去,撞入海水。

    谢秋桃还以为左凌泉脑袋被拍炸了,惊得是面无人色,知道不是对手,抱着团子掉头就跑。

    但飞出不过几步,就发现左凌泉从远处的海面钻了出来。

    左凌泉全力后撤极远,被拍散的神识才得以恢复,又迅速冲出水面,在面前凝结出了一面巨大的海水冰盾,提剑四顾,提防对手的补刀。

    “叽!”

    团子见状大喜。

    谢秋桃也是一愣,急忙回头查看,却见飞出去的对手,还在水面上打水漂,已经飘出去的半里,从四肢摆动的状况来看,明显没了意识。

    谢秋桃不是没有杀伐经验的雏儿,补刀的机会岂能错过,她提着琵琶一个暴跳冲到跟前,对着公孙栌的脑袋又来了一下。

    结果一锤子下去,直把骨甲的头盔砸掉了,里面根本没脑袋,而是一坨被剑气搅碎的血肉。

    谢秋桃见状,举着琵琶愣在当场,满眼震惊——她不清楚对手的实力,但从速度上来看,肯定是幽篁后期,这气势汹汹杀上来,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就白给啦?

    左凌泉差点暴毙,心跳如擂鼓,连剑锋都在微微颤动,他提剑四顾,确定活过来后,思绪才得以恢复。

    瞧见海面上的无头尸体,左凌泉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低头看了眼手中剑,连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

    不过发现谢秋桃目露震惊地望过来,左凌泉就收起了蓄势待发的架势,还冷哼了一声:

    “螳臂当车,不过如此。”

    ?!

    谢秋桃眼神越发震惊——她刚才明明瞧见了左凌泉亡命后撤、四处提防的模样,这能评价对手‘螳臂当车’?

    “左剑仙,你脸都是白的。”

    “全力爆发,全身气血汇于右臂,脸没血色很正常。”

    “你刚才手忙脚乱,用冰盾挡住四周……”

    “忽然被偷袭,我自然得提防其他对手,总不能站在原地欣赏战果。”

    “……”

    谢秋桃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看来是她道行不高,战斗直觉还赶不上九宗的天之骄子。

    无论如何,忽然冒出来的对手冲脸暴毙是真的。

    谢秋桃低头看着死得不能再死的无头尸体,难以置信道:

    “左剑仙,你怎么杀他的?有这通神剑术,刚才怎么不用此法对付四象神侯?”

    左凌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刚才怎么杀的人,差点暴毙还心有余悸,他踩着水流来到跟前,打量尸体一眼:

    “撒手锏岂能见人就用,别多问。”

    “哦……”

    谢秋桃郑重点头,没敢再多嘴。

    左凌泉还操心太妃奶奶的安危,压下情绪后,就想让谢秋桃带着团子回去,他继续去追人。

    但两人还没动身,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黑线,犹如忽然涌起的海潮……

    ————

    感觉状态奇差……

请假调整几天吧。

    状态越来越差,根本找不到以前静心码字的感觉了。现在写起来,脑子里有剧情,但根本写不出情绪,完全就是平铺直叙,把一件事儿说出来,还生搬硬凑特别尴尬,写的阿关自己都不想回头看,说水字数吧,还想破头写的奇慢。

    这已经不是剧情的问题了,以前世子写到后期,完全没剧情,都能写点有意思的东西,现在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莫名心情低落焦虑,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没兴趣写出来的东西,纯粹的干巴巴,要啥没啥,ghs都搞不出味道。

    现在每天还有接近三千的追定,其实挺高,如果断更一个星期,肯定会损失很多早就看不下去的书友,但不调整,就这么干写,恐怕过段时间,书友也不会剩下几个。

    就当是不破不立吧,写书是让大家看的满意,最次也得让自己满意,如果写的自己都不想看,那更新怎么稳定,成绩照样会崩。

    所以考虑半天,还是请假一个星期吧,如果调整不过来,至少也能存点稿子,不至于每天现憋剧情。

    实在是抱歉,让大家失望了,但不会让大家一直失望,哪怕大伙儿这本书不陪着了,下本书还是会努力让大家回来的or2。

第三十五章 亡魂之海

    阴风呼啸,海面被黑色鬼雾遮蔽,看不穿身前三丈。

    幽冥老祖展开了聚魂幡,把整片海域都化为了幽冥地府。

    风起浪涌,万鬼哭嚎,怨气冲天的九幽厉鬼,犹如蝗虫过境,蚕食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生灵。

    上官灵烨追杀到此处,四象神候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千重鬼雾,锁死了所有出路。

    此时一袭凤裙的上官灵烨,悬浮于半空,墨黑长发飘扬,双手抬起,在周身撑起了电蛇串联而成的护网,阻挡着化为黑海的无尽冤魂。

    聚魂幡的原理极为简单,就是收纳枉死之人的冤魂,囚禁其中日夜鞭策,助长其怨念和恨意;时间越长越是凶厉,因为没有灵智只有本能,重见天日后见人就扑,直至魂飞魄散为止。

    一只厉鬼对于修士来说,根本没威胁,有点道行都能对付,但聚魂幡从来没有养一只鬼王的说法,而是靠人海战术,直接用动辄数以万计的亡魂把人堆死。

    幽冥老祖玉阶中期的道行,手上这杆聚魂幡,精心养了数百年,百万亡魂也不过屠两次城,数百年下来,积攒了多少血债可想而知。

    上官灵烨终究没有步入玉阶,道行再高天赋再好,面对这种纯粹的神魂攻击,也显出了无力之感。

    雷网摧枯拉朽的将扑来的鬼魂阴物化为了虚无,但依旧有些许挤过雷网,撞入上官灵烨的身体。

    神魂攻击直接作用于人之魂魄,出现幻觉或者昏厥只是轻微状况,聚魂幡的威力,足以冲碎人之魂魄;不过一般没到这一步,修士就会因为心神失守陷入疯魔,或者体内气血流转紊乱,直接爆体而亡。

    上官灵烨被冤魂之海包围,坚持不过几息时间,就被冲乱了心神,双眸血红,冷艳脸颊显出狰狞之色。

    眼见难以支撑太久,上官灵烨望向遮天蔽日的鬼雾,冷声斥道:

    “鼠胆小辈,给我出来!”

    说完气势暴涨,一道雷霆组成的圆环,往四面八方扩大,触及的鬼魂尽皆泯灭。

    但聚魂幡展开的鬼域面积太大,雷环扩散出去不过百余丈,就被无穷无尽的厉鬼消磨殆尽,压回了原来的大小。

    而在此时,一道声音也从鬼雾之中传来:

    “小丫头,遇见前辈,嘴半点不客气,你师父没教你什么叫长幼尊卑?”

    声音从黑色鬼海四面八方响起,好似所有的厉鬼一齐开口哭嚎,声音凄厉到让人毛骨悚然,没法确定本尊在何处。

    聚魂幡的用法,在于用无尽冤魂把对手堆死,作为操控聚魂幡的人,自然不会给对手擒王的机会,都是藏在聚魂幡中,指挥冤魂攻击,直至鬼域被打散才会显出真身。

    玉瑶洲能瞬间超度海量亡魂的人,只有专精此道的伏龙尊主;上官玉堂是武修,真过来救场,一击也灭不完这么多亡魂,幽冥老祖见势不妙就能逃,所以才敢在这里拖延时间。

    为防上官玉堂过来,先跑去给左凌泉解围,让此行的谋划失手,幽冥老祖对上官灵烨出手没有留半分情面。

    话音落后,鬼雾加速盘旋,密密麻麻的厉鬼似是受到了刺激,变得越发疯狂,齐齐撞向被困在正中的上官灵烨。

    鬼魂没有实体,并未发出任何动静,只能瞧见庇护周身的雷网电芒大绽,继而就偃旗息鼓,彻底被鬼雾淹没。

    “啊~~~~”

    万鬼哭嚎的凄厉惨叫直冲脑海,不过转瞬间,上官灵烨就神魂震荡发出一声闷哼,唇角就挂上了一丝血迹,双眸也出现涣散失神之色。

    上官灵烨知道扛不住太久,娇斥一声:“给我破!”话落,玲珑阁内先后飘出十余丈紫金仙符,在鬼海中间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雷暴。

    轰轰轰——

    排成一线的连锁雷暴,直接将后方数十万尖啸厉鬼化为虚无,硬开出一条数里长的通道。

    上官灵烨乘此机会,以雷符护体,折身往海岸方向冲去。

    聚魂幡范围极大,上官灵烨短时间没法脱身;但以奇门法宝和海量仙符护体,想要用万千冤魂把她强行冲死也不太可能。

    以幽冥老祖的道行,直接显身正面斗法,上官灵烨挡不住;但他只要敢从聚魂幡中冒头,上官玉堂说不定就跟着出来了,他不可能拿命去赌。

    幽冥老祖见此,只能以心声催促徒弟,让其速战速决。但幽冥老祖的话还没传出去,极远方就传来一股冲天剑意。

    这股剑意极为强大,镇骇鬼神,让翻腾的鬼海都凝滞了下。

    上官灵烨也有所察觉,感觉这剑意熟悉而又陌生,还来不及细想,周边万鬼就传来一声怒喝:

    “竖子尔敢!”

    声音中明显带着震惊错愕,铺天盖地的鬼雾也不再攻击上官灵烨,而是朝着海岸方向压去。

    上官灵烨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明白左凌泉把对手惹毛了。她忍着神魂伤痛,跟着万千亡魂一起往后方疾驰,高声道:

    “快跑!”

    另一侧。

    左凌泉和谢秋桃,看着黑色海啸从天边压来,本以为是敌手施展的通天水法,等呵斥声传来,才发现这是一片鬼海,入眼密密麻麻全是哀嚎的厉鬼。

    谢秋桃降妖驱魔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瞧见这种大场面,脸蛋儿瞬间白了:

    “我的天,这好像是聚魂幡,快走,我们碰上就死。”

    说完抱着团子就往回跑。

    左凌泉也想后撤,但尚未动身,就听见了上官灵烨遥遥传来的呼喊,声音气息不稳,明显是受了重伤。

    左凌泉心中一紧,咬牙沉入海水,将周边海水凝结为坚冰,直接开出了一条水底隧道,朝着鬼海冲去。

    团子听见了奶娘的声音,养鸟千日用鸟一时,见左凌泉都莽上去了,它也鼓起了勇气,从谢秋桃怀里蹿了出来,化为白色炮弹,跟在了左凌泉身边。

    “诶?!”

    谢秋桃知晓聚魂幡有多恐怖,灵谷进去有死无生,脑袋再热也不可能跟着送死,急得只跺脚。

    踏踏踏踏——

    左凌泉在冰层隧道之间狂奔,速度快若奔雷,落脚之处的坚冰尽数粉碎又迅速恢复如初,很快和鬼海的潮头撞在了一起。

    神魂鬼魅无影无形,没有实体自然也不会发生碰撞,冰层形成的隧道,只能起个安稳作用。

    左凌泉刚冲进鬼雾,就发现密密麻麻的哀嚎厉鬼,从水面冲了下来,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坚冰,一张张鬼脸朝他扑来。

    左凌泉握住剑柄,爆发出剑意,成功呵退了鬼雾,但鬼雾有人操纵,顷刻间又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数只鬼魂撞入体内,左凌泉就如遭雷击,神魂深处的剧痛让人近乎晕厥,目之所及的景物也迅速畸变,出现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天旋地转失去了方向感。

    神魂之术为玉阶修士专属神通,幽篁修士都罕有应对之法,更不用说灵谷境。

    左凌泉接触瞬间就出现了幻觉,靠着强横意志强撑,逼迫自己不去管周边不可名状之物,努力分辨上官灵烨的方位。

    但黑海之中厉鬼无穷无尽,远不止几只,随着第一只撞入身体,后方密密麻麻的鬼影就齐齐压了上来。

    藏在鬼海之中的幽冥老祖,甚至担心一下直接把左凌泉打死,正想收手,但就在此时,冰晶隧道之中,冒出一道金黄色的火焰。

    呼——

    幽冥老祖微微一惊,凝神看去,却见一个白毛球扑腾着小翅膀,飞在左凌泉前方,张开鸟喙,喷出了一道与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的火苗。

    金色火焰如同火龙吐息,刹那间在海面之下拉出了一条金线,往前无限延伸,直至冰隧道扛不住温度被瞬间汽化,才从海面之下炸开,在鬼海之中炸出了一条笔直的缺口。

    轰隆——

    原本冰晶隧道的厉鬼瞬间湮灭,火焰炸开后,海面上的鬼雾也出现了一条空洞凹槽。

    万千厉鬼不说接触火焰,仅仅是在百丈外被火光照射,就如同烈焰焚身般凄厉哀嚎,自行往周边逃窜。

    不过团子这么一大口喷下去,消耗也不可谓不大,个头都缩小了一整圈儿。

    鬼域的深处,脸色惨白的上官灵烨终于显出了身形。

    左凌泉见状,没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趁着遮天蔽日的厉鬼不敢靠近,埋头狂奔与上官灵烨会合。

    而操控聚魂幡的幽冥老祖,瞧见如此骇人的场景,也愣了下。

    虽然没弄懂那只小白鸟是个什么东西,但数百年的阅历,让幽冥老祖一眼就认出这是凤凰火。

    凤凰火是神火,寻常鬼物根本不敢靠近,聚魂幡没法控制被白鸟保护的左凌泉。

    幽篁老祖怕再拖延下去,上官玉堂赶来,当机立断,一把抓向冲过来的左凌泉。

    左凌泉飞驰不过数步,尚未和全力折返的上官灵烨汇合,就瞧见周边鬼海疯狂翻腾,探出了一只骨爪。

    骨爪呈幽绿之色,指尖鬼气萦绕,一根指头就有三丈余长,速度奇快,看到之时已经来到面前,如同泰山压顶般抓了下来。

    “当心!”

    玉阶修士出手,哪怕只是随手一挥,也不是低境修士能抗衡的。

    上官灵烨速度已经快若奔雷,但骨爪自后面出现,竟然半途从头顶超了过去。

    而也就在这同一时刻,苍穹之下,骤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轰隆——

    上官灵烨余光看去,却见九天之上金光普照,一道龙蟒般的紫色雷霆蓦然出现,如同灭世天劫,直击向鬼海之间……

    片刻前。

    东海之上白云汇聚,身着金色龙鳞长裙的女子,背后飘着黑色巨盾,身侧飘着一把古朴长剑,在云朵上盘坐,看着下方的战局。

    小母龙幻化成了敦实丫头的模样,趴在云朵上,双手撑着脸颊,穿着草鞋的小腿晃晃悠悠。

    小母龙知道聚魂幡展开这么大规模的鬼雾,需要屠戮多少无辜亡魂,见主子脸色不怎么好看,它开口道:

    “生死轮回无休无止,都是些残留世间的怨念罢了,想开点。”

    “下辈子是下辈子的事儿,若是因为有轮回,就能看淡这辈子父母妻小的生死,又岂会留下这么多怨魂。这些邪道宵小,都会以‘帮穷苦百姓投个好胎’安慰自身,殊不知真活不下去的人会自裁,还活着就有牵挂的东西,他们何德何能,敢替天道定他人生死。”

    上官玉堂幼年所在的小山村,就是被野修屠戮一空,仇早已了结,但刻在骨子里的痛恨却没法磨灭,这也是上官玉堂建立九宗并守护至今的缘由。

    小母龙见此也不再安慰,转而道:

    “灵烨丫头爱财如命,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不要钱地往出扔,事后得心疼死。知道你在却不出手,估计得在心里埋怨你好久。”

    上官玉堂对灵烨的脾气很了解,平淡道:

    “她出来给左凌泉护道,所有花费回去肯定找霸业报销,说不定还得找左凌泉要一份酬劳,该心疼的是左凌泉和霸业才对。”

    “那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灵烨丫头当了府主,就知道神仙钱多难挣了……”

    絮絮叨叨。

    上官玉堂没有再接话,目光锁定在了鬼海内,安静等待。

    聚魂幡是上古传承至今的法器,炼器之法不停更新换代,论制造工艺,聚魂幡甚至赶不上当代的某些法宝。

    但简单并不意味着落后,聚魂幡能从上古传承至今还位列禁物之首,靠的就是低门槛,和无与伦比的可靠性。

    低门槛在于聚魂幡不挑食,提升战力只需要杀凡人收集冤魂,用数量弥补质量上的差距;对修行中人来说,杀凡人比上山挖灵草都容易,等同于没有门槛。

    而可靠性,在于聚魂幡是以‘以毒攻毒’的法子镇鬼驱魔,也就是抓鬼打鬼,使用者无须露头。

    没有灵气波动的情况下,高境修士可以用神识来检索目标,但一个聚魂幡内如果藏了百万亡魂,就有一百万道截然不同的神识干扰判断,这个规模别说妖魔,判官拿着生死簿过来,想找正主都得翻半天。

    这个先辈天才的设计,让无数后辈几乎绝望——聚魂幡一旦‘养大’,庞大的数量足以杜绝所有侦测渠道,唯一解法就是清除鬼魂,把目标范围缩小到能分辨的范围,或者等使用者自己露头。

    以上官玉堂的道行,想清除下面的鬼海并不难,但聚魂幡源源不绝释放冤魂,只要没有一次性连幡带人全打死,幽冥老祖瞧见她现身,肯定逃遁。

    到时候把聚魂幡中的冤魂一散,数十万道神识往四面八方逃遁,其内故布疑阵,让人怎么追?

    上官玉堂不想放跑这条大鱼,因此只能在云端潜伏,等待幽冥老祖按耐不住,自己露出真身。

    而这个机会并没有让上官玉堂等多久。

    眼见鬼海里探出骨爪,上官玉堂不紧不慢的抬起修长玉指,指向鬼海中心地带。

    霹——

    紫色雷霆从指尖涌现,璀璨电光瞬间把整片海面化为了雪白,连远在百里外的姜怡等人,都被这道恐怖电光闪得暂时失明。

    电光下方的黑色鬼潮,还未被雷霆触及,无数亡魂就已经在电光一闪下魂飞魄散。

    轰隆——

    巨响过后,海面被炸开一个半圆的凹坑,形成环形冲击波,往四方扩散,其内裹挟无数电流,把凝滞在海面的鬼雾化为虚无。

    不过短短一瞬之间,海面上的鬼雾和云层,就被冲击波摧毁,恢复了天海一色的碧蓝,只在外物残存了一圈寥寥无几的鬼雾。

    这本该是摧枯拉朽般的一击,足以打残幽冥老祖,让其神魂难以离体逃遁,以便关入雷池,受万世之罚。

    但上官玉堂一击出手后,脸色却少有的变了下。

    她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海面之上,停在左凌泉和上官灵烨方才所站立的位置。

    被掀起的海浪尚未平息,海面上风起浪涌,炸入天空的海水,化为水珠冲向落下,就好似下了一场倾盆暴雨。

    暴雨之下,海面空空如也,不光是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不见了,连幽冥老祖都不见了踪影,就好似在天雷之下全部飞灰湮灭,只剩下张着小嘴的谢秋桃,还抱着琵琶站在暴雨之外满眼震撼。

    小母龙恢复了金锏的形状,悬浮在上官玉堂身侧,也没看清怎么回事,震惊道:

    “堂堂,你失手把灵烨和那小子一起打没啦?”

    这话显然是胡说八道,以上官玉堂的道行,哪怕左凌泉站在幽冥老祖跟前,她一雷劈下来,也最多闪瞎左凌泉,根本伤不到左凌泉一根头发,怎么可能误伤。

    但小母龙也没法想象,世上有什么人,能在上官玉堂眼皮子底下、出手的瞬间,无声无息把三个大活人变没了。

    这等同于把一洲挑大梁的修士当蝼蚁对待,华钧洲的那群老妖怪都做不到,幽萤异族要是有这本事,还需要偷偷摸摸来抓人?

    上官玉堂显然也有点不解,双眉紧蹙环视一周后,开口道:

    “绝非人力所为,估计是惊动了这里的天地之主。”

    小母龙觉得有可能,不过这片海域在海陆交界线上,玉瑶洲西方的小白虎、东海龙王、天神青龙都能影响到这里,惊动了哪尊天神地祇还说不准。

    小母龙思索了下,冲着海里吼了声:

    “龙祖宗,是不是您大显神通把人带走了?”

    小母龙出生在蛮荒之地,从蛇修炼而来,虽然都算蛟龙之属,但和东海龙王扯不上半点关系,这声祖宗纯粹是套近乎攀亲戚。

    东海龙王是东海的化身,海域和四个洲接壤,神位比窃丹还高,能力已经不能用道行来形容了,是支撑整个天地的撑天柱之一;八大尊主道行再高,也不过是这片天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匆匆过客,彼此不在一个位面,龙王哪里会搭理小母龙,海底根本没回应。

    小母龙等待片刻不见动静,又问道:

    “现在怎么办?”

    上官玉堂双眉紧蹙,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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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是上星期存稿,续一下投资,明天晚上恢复更新,希望后面能写好看些,让大伙们久等了or2!

第三十六章 亡命鸳鸯

    滴答——

    滴答——

    空幽石室内昏暗无光,石墙的缝隙间不时滴落水珠,在青石地砖上碎裂,飞溅起水雾,洒在脸颊上。

    左凌泉从浑浑噩噩间醒来,神识还在游移,尚未归位,以至于连思绪都很迟钝,也没法移动手脚、睁开双眼。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依稀记得上次经历这种感觉,是在十几年前,他刚出生,被产婆抱在怀里的时候。

    那时候能听见“恭喜老爷,是个公子”“快让我看看”“好丑……”之类的话,却不知自己是谁、自己生在何处,直到两三岁时,才慢慢拥有了自我认知和记忆。

    我去,不会又投胎了吧……

    心里生出这个可怕的念头,左凌泉便彻底清醒过来,海量的记忆也涌入脑海,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那只骨爪抓来的时候,云端出现了金光和雷霆,应该是上官老祖过来施以了援手。

    雷霆威力很大,把骨爪连同后方的鬼雾都给劈成了粉碎,太妃娘娘也冲到了跟前。

    他当时也以为逃出了生天,但就在那时,海面下出现了一股吸扯力,力量作用于身体乃至神魂,巨大到根本没法抗拒。

    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落入了海底,太妃娘娘拉了他一把,也被拽了下去……

    怎么回事……

    还没死,不会被人绑了吧……

    灵烨……

    左凌泉心中一紧,彻底清醒过来,想要查看周边情况,却难以操控身体。

    随着身体逐渐恢复感知,才察觉到胸口压着一个人,触感柔软温热,像是女子的胸脯,从规模上判断,应该就是太妃娘娘,幽兰暗香也传入了鼻尖。

    “呃……”

    左凌泉嘴唇轻启,发出低呼,艰难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规模不大的石室。

    石室光线极为微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周边除开水珠滴落的声响,便听不到任何动静。

    左凌泉咬牙抬起手,在胸口摸了下,摸到了柔滑的布料和秀发,再往上则是女子光洁的脖颈,能感觉到脉搏和体温。

    左凌泉想以真气探查,却发现体内气海枯竭,竟然不剩下一缕真气。

    这……

    左凌泉想查看周边天地,心里却是一沉——感觉不到任何灵气流转的痕迹,神识也受到了极大限制,没法再控制周边水流,似乎直接变成了普通人。

    他用手摸了下,才发现随身物件还在身上,不过无论是玲珑阁还是其他法器,都变得和寻常物件无异,没法分辨是坏了,还是他单纯的没法操控。

    左凌泉本以为自己修为被废了,不过仔细感觉身体情况,除开灵气枯竭很虚弱,四肢百骸并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是这个地方古怪。

    左凌泉心生疑惑,等待肢体逐渐恢复后,才撑着地面坐起身来,单手搂着怀中女子,低头看去。

    上官灵烨尚未苏醒,无意识的靠在了他的肩头,虽然光线昏暗,但还是能看到惨白的脸颊,娥眉紧蹙,气息也不太稳,明显是神魂受创所致。

    身上的凤裙和发髻间的金钗一样,显出了几分凌乱;手臂无力耷拉下来,可以瞧见手腕上的金镯子和翡翠镯子;因为是侧躺在他怀里,华美裙摆下露出的宫鞋和小腿,腿上还套着质地精美的黑色丝袜。

    左凌泉扫了一眼,此时安危未定,也生不起旖旎心思。他把裙摆拉好盖住脚踝,将太妃娘娘抱紧了些,观察起左右。

    虽然没有任何光源,但还是能看到些东西;石室像个房间,空间不大,没有窗户,但是有个门洞,连着幽暗石道,不知去往何处;石室没有任何陈设,墨渊剑掉落在身侧不远处,旁边还有个小毛球。

    “嗯?”

    左凌泉一愣,连忙俯身把白毛球捧了起来,入手温热,明显是活的,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凑到眼前仔细打量,却见往日单手抓不下的大团子,变成了在临河坊初见时的模样,小小的一只,和糯米团子似的。

    团子看起来也晕过去了,歪着脑袋吐出小舌头,可爱中透着可怜。

    左凌泉有点心疼,左右看了眼,也没软和地方让团子躺着,就把团子放在了太妃娘娘鼓囊囊的胸脯之间暖着,然后横抱着太妃娘娘站起了身。

    “呼……”

    四肢尚未完全恢复力量,又完全没有灵气支撑,左凌泉还稍微有点不适应,感觉腿脚很重,稍微活动了下双腿,才找回了当凡夫俗子时的感觉。

    他想要走出石室看看,但石室门洞很狭小,只容一人通过,横抱着太妃娘娘显然不行。

    左凌泉也不敢把上官灵烨独自留在这里,便把她托了起来,手搂着臀儿,让她下巴放在自己肩膀上。

    上官灵烨的凤裙很宽松,能显出腰线,但华美裙摆并没有太过勾勒臀线,左凌泉往日只在上官灵烨穿睡裙的时候见过真实曲线。

    此时用掌心托着,五指陷入薄如蝉翼的布料,左凌泉才发现太妃娘娘的下围规模不小,很有肉感。

    指尖甚至能摸出丝袜和亵裤的纹路,隔着凤裙都能感受到那份丝滑和柔腻,就如同用手捧着分量十足的软香团儿。

    此时处境不明,彼此身份也不合适,左凌泉虽然没法心如止水,但也没有乘人之危,在心里严正告诫自己别心猿意马,然后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石道并不长,也就十几步,出来后,呈现在面前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溶洞是天然形成,下方修建着不少建筑,木质建筑都已经残破不堪,只有些许在石壁上掏出的房间,还能看出原貌。

    溶洞内有暗河,看起来像是一个驻地,但不见半个人影,从建筑破败程度来看,恐怕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左凌泉稍显莫名,正左右打量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柔弱的:

    “额……”

    转眼看去,上官灵烨修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帘,澄澈双眸满是茫然。

    可能是发觉被人抱着,上官灵烨本能警觉地抬起头,瞧见近在咫尺的是左凌泉,才松了口气,无力的把下巴搁在了宽厚肩膀上: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你怀里。”

    上官灵烨还没回神儿,思绪迟钝,说话还透着几分迷糊。

    左凌泉停下脚步,贴在耳边柔声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刚才我们被拖进海里,都晕倒了,醒来就到这儿了,我也刚醒不久。”

    “哦……”

    上官灵烨闭着美眸,缓了片刻,思绪才慢慢恢复。

    回想起彼此的经历后,上官灵烨脸色一沉,迅速抬起脸颊看向左右:

    “这地方不对劲儿,我们是被关起来了?”

    显然,上官灵烨也发现了天地灵气消失、神通没法施展的情况。

    左凌泉也摸不着头脑,上官灵烨醒来,他也放松了几分,轻声道:

    “不太像,这地方好像很久没人来了,我也没瞧见对手。娘娘体内什么情况?”

    “气海枯竭,神魂受创,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上官灵烨头一次遭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心里很谨慎,不过左凌泉在跟前,要死也有个伴儿,情绪并未表露出来。

    上官灵烨环视四周后,又把目光集中在了左凌泉脸上,本想问下他身体的情况,但忽然反应过来,当前的姿势不太对——她被左凌泉抱在身前,手搂着左凌泉的脖子,坐在左凌泉火热的手掌上……

    上官灵烨沉默了下,渐渐恢复端庄威仪的表情,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左凌泉,不温不火道:

    “本宫重不重?”

    “嗯?”

    左凌泉本想回答不重,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太妃奶奶的意思,他松开了托着臀儿的手:

    “娘娘晕倒了,我总不能把娘娘留下自己找出路,所以才抱着。事急从权,没有其他意思。”

    上官灵烨本就没计较的意思,她身体很虚弱,尚未完全缓过来,落地就是双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连带着团子都从胸脯上滚了下来。

    左凌泉见状连忙托住上官灵烨的后腰,单手接住团子:

    “当心。”

    “本宫就问一句重不重,不重就继续抱着,又没让你把我放下来。”

    “呃……”

    上官灵烨扶着左凌泉站稳,有些嗔恼的瞄了一眼后,把左凌泉转过去,踮起脚尖趴在了背上: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继续走吧,辛苦你了。”

    左凌泉笑了下,也没多说,把团子递给上官灵烨,然后搂着她的腿弯背了起来,继续沿着溶洞内的道路往前走去。

    上官灵烨百来岁的阅历,哪怕没经历过男女欢爱,也不至于像小丫头那般拘谨羞怯。她双腿夹着左凌泉的腰,自然而然地趴在背上,打量手中的小团子,询问道:

    “团子怎么变小了?”

    “在海面上喷了口火,估计把吃了一年的小鱼干都喷出去了,看来以后得多找些天材地宝喂。”

    说起喂东西,左凌泉微微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四肢无力、脚步虚浮了——他肚子饿了!

    灵谷往上的修士不食五谷,仅靠天地灵气便能不眠不休,但若是天地没灵气,体内气海也枯竭,那就只能返璞归真,靠吃饭支撑身体消耗;如果没吃的,肉体力量不可能无中生有,该饿死还得饿死。

    正常情况下,修士没有饿死的说法,但在这种灵气全无的地方,显然存在可能。

    “娘娘,你是不是也饿了?”

    “饿了?”

    上官灵烨标准的仙家白富美,不说饿肚子,五谷杂粮都没吃过几顿。她感觉了下,发现体内确实有股很原始的欲望,但不是很明显。

    “我就说嘛,怎么手软脚软,看团子还觉得挺馋……赶快想办法出去,一直待在这里,你不出半个月就得被饿死。”

    左凌泉好久没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了,他没有再瞎扯浪费力气,速度加快了些。

    溶洞应该在地底,规模很大,其内建筑老旧不一,有些石质建筑上还有雕刻的花纹,但和修行道的咒文阵法无关。

    上官灵烨把团子放进衣襟里暖着,观察片刻后,开口道:

    “这地方不是仙家构造,应该是凡世百姓修建,从风水走向来看,距离地表最多半里,沿着溶洞走就能出去。”

    其实也不用上官灵烨提醒,因为溶洞就前后一条道,只能沿着路走。

    左凌泉背着上官灵烨,来到巨大溶洞的尽头,面前出现了台阶;台阶上是从石壁上掏出来的大型石殿,一眼看去里面黢黑一片,从建筑规划来看,应该是首脑居住的地方。

    左凌泉扫了一眼后,踏上台阶进入了大殿,正想扫视里面的情况,背后的上官灵烨却忽然把他嘴捂住了,手指向地面。

    左凌泉迅速压下脚步和呼吸,眯眼看去,却见石殿角落处,有一个小木盒。

    小木盒四四方方,造型在修行道很常见,用来装丹药,表面还有葫芦浮雕,是某家宗门的徽记,从新旧程度上来看,恐怕刚打开不久

    左凌泉体内没有半点真气储备,感知也大幅削减,仅靠肉体力量,恐怕连练气巅峰的修士都打不过。而能用木盒装的丹药,至少也得是灵丹,灵谷境修士才会用上。

    左凌泉这时候可不敢大意,他把上官灵烨方向,手持佩剑小心翼翼靠在了石壁上,从石殿门口谨慎观察外面的巨大溶洞,寻找对方的下落。

    但溶洞光线太暗,除开水流声,听不到其他动静,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上官灵烨也十分谨慎,注意着周边一切蛛丝马迹。

    两人还没寻找多久,未在溶洞内发现对方踪迹,忽然听见背后传来:

    踏踏……

    人的脚步声,走得不紧不慢。

    左凌泉脸色骤变,迅速回头,才发现石殿深处还有一条石道,石道拐角走出来一道人影。

    来人是个老者,满头白色长发,皮肤倒还保养得不错,但脸色比上官灵烨还苍白;上半身的衣袍破烂,身上有雷击的青紫痕迹,模样十分狼狈。

    老者本来负手行走,目光在两侧的墙壁上打量,看起来也是在寻找出口,转角猛然瞧见对面站着两个人后,眼神骤变,显出敌意,却没妄动。

    左凌泉不认识幽篁老祖,但从眼神中看出对方认识他俩,而且明显心怀杀意,他心都凉了半截。

    上官灵烨瞧见雷击的伤痕,猜出了这老头是谁,冷汗都下来了,做出蓄势待发的模样。

    石殿内针落可闻,气氛绷到极致,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出一场山崩地裂的大战。

    但三人六目彼此对视,都没动手。

    幽冥老祖情况和两人一样,能用的就一双老拳,还被上官玉堂用雷劈成重伤;这时候不说上官灵烨,左凌泉他都打不过,哪里敢妄动。

    为了不让两人发现他已是风中残烛,幽冥老祖反应很快,做出仙家巨擘的风轻云淡之色:

    “老夫正想找你们聊聊,你们倒是自己过来了。”

    左凌泉也是油尽灯枯,哪里敢率先动手,只能强撑气势,做出神挡杀神的模样,冷声打嘴炮:

    “阁下是什么人?”

    幽篁老祖心惊胆战,但几百年的阅历尚在,神色没任何异样,平淡道:

    “老夫是谁不重要,此行只是受命,带左剑侠和上官仙子去海外,去见一位老前辈。老前辈也是玉瑶洲的人,资历比上官尊主还高,看中了两位的天资,想劝两位弃暗投明;希望你们能审时度势,别因为一些人的片面蛊惑之语,就错过了真正的大道。”

    左凌泉没法动手,只能顺势道;

    “我自幼在九宗长大,师长教诲中,幽萤异族一直被评价为邪魔外道,实情如何确实不知。阁下的意思,莫不是指真正的大道,在幽萤异族那边?”

    幽篁老祖做出宽厚长者的模样,轻轻点头,认真解释起来:

    “天道是生老病死、万物轮回,和长生本就相驳,想长生就只能跳出天地牢笼。”

    “此言何解?”

    “给你们打个比方,天地可以看作一个戏台,座位有限,你我都是看客;如果你我一直赖着不走,又不停有新人进来,也赖着不走,那再多座位也迟早会坐满;戏台下全是赖着不走的客人,难以轮回更替,戏班子自然就死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戏班子订下了规矩,限制了看客看戏的时间,也就是‘寿数’。有生就有死,是天道法则之一,只要你我还在台子下面看戏,就绕不过这道天条,赖的时间越长,遇到的雷劫就越多越大,直至把你我送走为止;你我想一直看戏,只能去别的戏班子,或者成为戏班子里的小厮戏子。

    “四海龙王、天官五兽能不死不灭,是因为它们是戏班子里的人,永生的代价是按部就班给戏班子办事儿,不能擅离职守,而且职位就那么几个;我等看客不想被天地束缚,就只剩下去别的戏班子一条路。这个道理,你们可能理解?”

    幽篁老祖虽然是个邪魔外道,但这番话确实是真理,而且很好理解。

    左凌泉斟酌片刻,觉得还挺有道理,询问道:

    “但是去别的戏班子的路,被堵死了?”

    “没错。现如今的修士都无路可走,再强都逃不过轮回。修行一辈子,谁都不容易,老夫这种魔头也罢,那些安分守己一辈子的人,也不准离开这牢笼,你们觉得这合理吗?”

    上官灵烨皱了皱眉:“幽萤异族是邪道,哪有安分守己的说法。”

    幽冥老祖呵呵笑了下:“那老夫问你们一句,你们若是有朝一日走到山巅,发现上面有堵墙,只能原地踏步等死,你们会不会想办法把墙拆了?”

    “……”

    上官灵烨沉默了下来,没到哪一步,根本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左凌泉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尖锐,他想了想:

    “照这么说的话,想出去也无可厚非。不过我听说,跳出这片天地,就到了更高的地方,看待这片天地的人,就好似我们看待脚下的鸟兽……”

    幽冥老祖摇头道:“天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建堵墙把自己封住,来逃避上位者,方法明显是错的。你们剑客不都说‘拔剑向更强者’,遇事儿画地为牢来躲避强敌,你练剑做什么?”

    “……”

    左凌泉哑口无言。

    好在上官灵烨比较清醒,反驳道:

    “我师尊为的是让凡夫俗子安然生息,而不是让自己举世无敌;她说你们是邪魔外道,那你们的做法肯定就有违背人道之处,不用再找借口给自己开脱了。”

    幽冥老祖见两人冥顽不灵,也失去了耐心,抬起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左凌泉脸色骤变,连忙把上官灵烨拉到了身后。

    只是幽冥老祖抬起手掐了掐,什么术法都没冒出来,表情也僵了下,轻咳一声,继续开始打嘴炮:

    “不过你们年纪小,也能理解。老夫这番话并非开脱……”

    叽里呱啦……

    上官灵烨皱了皱眉,见对方耐心这么好,也渐渐回过味来。

    她犹豫了下,壮着胆子抬手掐诀,同时冷声呵斥道:

    “受死!”

    声音杀气十足。

    正在瞎扯的幽冥老祖惊的面无人色,反应极快,一个飞身扑进了石道拐角。

    这么狼狈的反应,哪里有半点仙家老魔的样子。

    上官灵烨瞧见此景心中大定——对方靠腿脚躲避,情况明显和他们一样。

    没了修仙之人的天赋神通,老祖来了都只能拿拳脚打人,即便打不过,跑的话,对方重伤之下肯定也不敢追。

    左凌泉也反应过来了目前的状况,他还拿着剑怕个什么?当下恶向胆边生,提着剑就追进了石道拐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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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债还没汇总,目前看来只能下本书还了or2……

第三十七章 马城港剑圣

    石道不长,转过拐角又是一间小石室,对面也有出口,但被巨石封闭;幽冥老祖方才折身返回,就是因为没找到移开巨石的机关。

    此时白发苍苍的幽冥老祖亡命奔逃,无路可走,背后忽然破风声急响,一股杀气直逼后脑勺:

    “给我死!”

    左凌泉追进石室,抬手一剑直刺。

    虽然还是‘剑一’,速度快若奔雷,但没有真气支撑,这一剑实在谈不上惊天地泣鬼神,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记中平刺。

    幽冥老祖灵气枯竭神通受限不假,但脑子可没变笨,反应依旧是玉阶境仙尊级别的。

    察觉背后软绵绵的一剑刺来,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幽冥老祖一愣,也回过味来,连躲都没躲,回身一把直接抓住了剑刃。

    左凌泉全力刺击,剑锋却在半途戛然而止,犹如刺入硬木,再难寸进半分。

    墨渊剑没有灵气催动,也就比铁剑结实些,即便有灵气支撑,要破玉阶仙尊的金身难比登天。

    幽冥老祖赤手抓住墨黑剑刃,手上连皮都没破,眼神如同看待一只蝼蚁:

    “不知死活。”

    说罢一掌拍出,正中左凌泉胸口。

    嘭——

    左凌泉整个人被拍飞了出去,撞在石道拐角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上官灵烨见状一惊,不过仔细一瞧又松了口气——灵谷四重就金身无垢,寻常刀剑难伤,比身体比大部分石头都硬;左凌泉半步幽冥的武修,体魄更是坚如铁石,连背后的寻常石头都没撞烂,怎么可能受伤。

    果不其然,左凌泉被拍飞撞在石头上后,平稳落地不见任何异样,只是胸口有点发闷,完全能抗住。

    左凌泉停住身形,望向幽冥老祖,莫名其妙道:

    “就这?”

    幽冥老祖气海枯竭,又被天雷击成重伤,单纯的肉体力量确实不够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个大境界差距,光是肉身强度就足以把左凌泉碾压至死。

    眼见左凌泉还嘲讽起来了,幽冥老祖也不多说,飞身一脚再次踹向左凌泉。

    幽冥老祖是炼魂的术士,连武技都不学,更不用说最底层的拳脚功夫,这一脚除了速度快,没有半点技巧性可言,说不好听的就是王八拳。

    但常言‘一力降十会’,左凌泉招式套路烂熟于心,速度力量不够,也不敢硬接,凭借长年习武的反应,提前腾挪到了石殿。

    咚——

    又是一声闷响。

    幽冥老祖仅靠重伤之躯的肉体力量,这一脚依旧很恐怖,把坚硬石壁踹出了龟裂纹路,整个石殿都震了下。

    一击落空后,幽冥老祖再次冲杀进石殿,仅凭一双毫无章法的老拳,对左凌泉穷追不舍。

    嘭嘭嘭——

    石殿内拳风如潮水,连绵不绝,发出数声爆响。

    左凌泉连中数拳,哪怕威力不大,挨多了也逐渐感觉胸腹翻江倒海。

    修士金身无垢,也不是全身每个地方都一样硬,像是眼珠、咽喉、裆下等部位,防御力就要薄弱很多。

    幽冥老祖没学过拳脚功夫,但能修到玉阶仙尊,天赋悟性绝对是顶流水准,还有几百年的阅历为支撑;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就适应了拳脚搏杀的节奏,不再靠力量硬莽,出手就是插眼、锁喉、撩阴腿等下三滥阴招。

    飒飒飒——

    嘭嘭嘭——

    幽暗石殿内剑光四溢、拳风猎猎。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游移如风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的闷响不绝于耳,被长剑和拳爪扫出来的碎石满地飞溅。

    左凌泉起初还能凭借十几年的习武经验打个有来有回,但渐渐就开始接不住了,主要是他完全没法破防,用剑戳眼皮都戳不穿,自己眼睛挨一拳,却差点被打瞎。

    彼此身体底子差距这么大,纯粹是给人当沙包练手。左凌泉知道缠斗毫无意义,打了半天后,只能开口道:

    “娘娘,你休息好没?”

    上官灵烨身体很虚,也不会俗世拳脚,上去是陪左凌泉一起挨揍。但左凌泉撑不住了,她也没办法,咬牙加入了战局,一个飞踹落在幽冥老祖背上。

    嘭——

    上官灵烨身体素质和幽冥老祖差距不算大,再虚弱也比左凌泉强一些。

    幽冥老祖猝不及防,整个人飞扑出去,撞在了剑痕累累的石壁上。

    虽然没有受伤,但幽冥老祖也感觉到了气闷,他身体极为虚弱,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缠斗,万一遇上强者就完了,当下也不再和两人死磕,一爪逼退左凌泉后,冷声道:

    “后会有期。”

    说罢飞身冲出石殿,眨眼遁入了昏暗无光的溶洞,再难看到形迹。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状态为零,没有僵持的底气,见幽冥老祖自行逃遁,都暗暗松了口气。

    左凌泉拍了下袍子上的灰尘,开口道:

    “先出去吧,等把灵气补满再找他算账。”

    上官灵烨精神太虚弱,又把手搭在了左凌泉的肩膀上,无力道:

    “别说算账了,他恢复半成气海,都能把我们俩打死,先保命要紧。”

    左凌泉轻轻点头,收起佩剑,蹲下来搂着上官灵烨柔滑圆满的臀儿,又把她背了起来,小心往溶洞另一头走去。

    可能是手托错了地方,上官灵烨心弦紧绷的情况下,还是微微皱了下眉,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手在左凌泉胳膊轻拍了下。

    “哦。”

    左凌泉无意之举罢了,经过提醒,连忙把手滑到了腿弯……

    ------

    地下溶洞不算太长,修建有蜿蜒道路,走到出口也不过两里。

    左凌泉背着上官灵烨,来到溶洞的尽头,瞧见了地面照下来的光亮,还有雨珠从洞口处落下,打湿了通往地面的石头阶梯。

    哗哗哗——

    轰隆——

    除开雨声,偶尔还能听见一声闷雷,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上官灵烨十分谨慎,观察四周的痕迹,确定没有布置任何阵法后,才让左凌泉慢慢走上了阶梯。

    左凌泉从狭小洞口探出头来,很快被雨幕打湿了头发,入眼是一片荒芜的草地和小山包,长着稀稀拉拉的树木,再往外就是雨雾蒙蒙的大海,天海苍茫,看不到任何出奇之处。

    幽篁老祖也是从这里出来,泥泞地面上还残留着脚印,往海边行去,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上官灵烨没法再隔绝雨水,只能用金色大袖遮在两人头顶,她认真感觉了下,蹙眉道:

    “这地方好古怪,似乎整片天地都没有灵气流转的痕迹,如果是阵法隔绝的话,这范围也太大了。”

    左凌泉走出地洞,沿着草地往海边走去,询问道:

    “我们是不是被卷到海外来了?”

    海域极其浩渺,确实有很多万年无人涉足的地方,因为只有水,没法五行相生,导致灵气稀薄到难以支撑修士修行的地步,气海储备不够的修士飞到哪里,有出无进,基本上就回不来了,被修行道称为‘死地’,这是单人跨海的风险之一。

    上官灵烨也不确定是不是被卷到了天涯海角,迟疑片刻后,叹了口气:

    “最好不是,不然我们得被困死在孤岛上,想出去只能游几万里……本宫可不想和你在这儿待一辈子。”

    左凌泉自然也不想,他还有媳妇在外面等着呢。他微微颠了下,把太妃奶奶背好,快步往海边走去。

    天上雷雨不断,上官灵烨身上的凤裙并不防水,不出片刻浑身就湿透了,左凌泉也是如此,看起来颇为狼狈。

    好在岛屿并不大,走了半刻钟,就到了浪涛滚滚的海边。

    左凌泉站在沙滩上,眺望阴沉雨幕,发现视野的尽头有海岸线的痕迹,就在四五里之外,依稀还能看到些许建筑。

    上官灵烨瞧见此景,暗暗松了口气,开口道:

    “在陆地附近就好,估计是漂到某些荒芜之地了,从陆路走比海上安全得多,先过去吧。”

    左凌泉也不多说,跨入海水,直至齐腰后,往前趴入海水,朝着远方的海岸游了过去。

    上官灵烨趴在背上,身体的重量把左凌泉直接压进了水里潜泳,但没有灵气支撑,彼此都需要换气,左凌泉憋了片刻发现不行,又翻了个身改为仰泳,让上官灵烨骑在了腰间。

    这个姿势有点古怪,上官灵烨低头描了眼后,可能是觉得有点像《春宫玉树图》上的某些动作,想了想,翻身变成了侧坐。

    肚子上坐着太妃奶奶饱满的臀儿,触感不可谓不销魂。

    不过左凌泉现在力不从心,奋力游泳还真顾不上这点,往海外游了两里后,已经多年未曾体验过的肌肉酸痛和乏力就涌了上来,肚子也更加饿了。

    上官灵烨知道左凌泉只出不进,身体力量维持不了太久,便想着下水自己游,但她还没动,就发现远方的海面上有一艘小渔船。

    彼此安危未定的情况下,两人并不想和陌生人接触,但上官灵烨身上的金色凤裙,在海面上太显眼,两人未曾开口,那边的渔船就已经发现了,慢慢往这边划了过来。

    左凌泉在水里也跑不快,只能暂且停下动作,和上官灵烨一起飘在水里,握住了剑柄。

    哗哗——

    很快,小乌篷船到了两人附近,划船的是一个身披蓑衣的少年郎,遥遥就呼喊道:

    “别慌别慌,再坚持一下……”

    从口气上来看,当时以为两人落水了。

    左凌泉并未放松警惕,仔细观察一眼,肢体动作、气色眼神都不像是修行中人,看起来只是个俗世渔夫,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对方过来帮忙,左凌泉泡在海里总不能说自己在洗野澡,便抬手挥了挥。

    少年朗皮肤晒的很黑,面向还算英气,蓑衣后面隐隐可见插着一把短剑。他把船停在两人跟前,坐在对面压住船身,免得左凌泉爬上来的时候把船压翻,奇怪道:

    “你们俩怎么大雨天泡海里?这可是出人命的事儿……”

    话到此处,少年郎看向了上官灵烨身上的凤裙,被那张倾城绝色的脸震惊了下,有点发愣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左凌泉手脚麻利地爬上乌篷船,又转手把上官灵烨拉了上来:

    “不小心落水,漂到这里了,谢小兄弟了。”

    少年郎目光从上官灵烨脸上移开,看向左凌泉,结果又被惊了下,试探性询问道:

    “两位这打扮可不像是本地人,莫不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富贵人家?”

    左凌泉也没法解释来历,顺着话道:“差不多吧,船到这里后,风浪太大沉了,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郎对此倒不意外,划着船往岸边行去,摇头道:

    “这里是马城县,前面是马城港。这世道太乱,到处都在打仗,人还在就是好事儿;乱世命如草芥,南边多少富贵人家逃难,走到半道命都没了,特别是尊夫人这种相貌出彩的,遇上那些个义军匪军肯定出事儿,待会还是换身衣裳的好……”

    俗世王朝打仗,只要规模不是太大,九宗也不管。不过九宗目前局势稳定,沿海诸国并未发生战乱,上官灵烨皱了皱眉,开口道:

    “我们是从海外过来的,这里国号是什么?”

    “海外?”

    少年郎一愣,扫了两人一眼后,又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怪不得穿的衣裳这么古怪。这里按理说国号为吴,但朝廷那狗皇帝是个昏君,几年前就开始到处造反了,现在一团乱麻,南边称王称帝的人有十几个,我们这边也乱,县城里的人逃难都快跑完了……”

    上官灵烨蹙眉回忆了下,不记得九宗有这样的地方;天下太大,她估计是到了其他洲的某处穷乡僻壤,本想问问这里是那洲,但估计俗世少年郎也不知道,便也没再多问了。

    少年郎叮嘱了片刻后,目光落在了左凌泉腰间的墨黑佩剑上,又看了看左凌泉的手,眼神有点古怪。

    左凌泉练剑十几年,曾经混过江湖,知道少年郎在看他手上有没有老茧,区分练家子和佩剑装逼的公子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手。

    左凌泉扫了眼少年郎的右手,发现虎口有老茧,好奇问道:

    “小兄弟是习武之人?”

    少年郎可能觉得左凌泉是金玉其外的富家子弟,听见这话还有点傲意,笑道:

    “生逢乱世,万贯家产都不及一身功夫顶用,不是有句话吗,‘邻居囤粮我练枪,邻居就是我粮仓’,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没点本事的人,大半都被人抢完饿死了。不过两位不用害怕,我在县城也算是有点江湖辈分,人送诨号‘马城港剑圣’,出了名的侠气凌云,从来不干杀人越货的事儿。”

    左凌泉好久没混江湖,觉得还挺有意思,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巧了,在下‘青合郡剑仙’左冷馋,在老家也算有些侠名,幸会。”

    “呵?!”少年郎一愣,抬手抱拳:“陆沉,幸会。左兄敢在一郡之地称剑仙,这名头挺响亮,剑术想来不错。”

    左凌泉轻轻摆手:“不敢当,略懂罢了。”

    陆沉显然不大相信,上下扫了眼后,作势继续划船,但手却以蓑衣为遮掩,握住了腰后的一把短剑。

    呛啷——

    只听一声清脆剑鸣。

    乌篷船上寒光一闪间,一把墨黑剑刃,就放在了少年郎的脖子上。

    陆沉剑都没来得及拔,也没看清左凌泉如何起手,等察觉脖子上的剑锋之时,惊得是脸色煞白,僵在当场。

    上官灵烨靠在船篷里,见状微微翻了个白眼:

    “欺负小孩子有意思吗?”

    左凌泉觉得挺有意思,他收剑入鞘,摇头道:

    “陆兄还是嫩了些,和人动刀子,手未动眼神先暴露想法,和找死没区别。你既然走藏剑的路数,就得‘剑出有锋无影’,说白了就是不能让人发觉你出剑的意图。”

    左凌泉说到这里,手自然而然落在剑柄上,下一刻,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刺破了面前雨幕。

    “就是这样,以气推剑,以剑带气。紧要处,手一抖,嚓,看不见剑出鞘,剑已经击中敌手。能做到这一步,你打遍整个江湖都不会遇上对手。”

    左凌泉在修行道是雏鸟,但放在俗世江湖却是孤独求败的剑道宗师,这一剑虽然简单,其中分量却重若千钧,都是往日一剑剑领悟出来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陆沉满眼震撼,愣了愣盯了面前的剑许久,才开口道:

    “左兄,你这剑有点东西,人真能练到这一步?”

    左凌泉收起佩剑,以过来人的身份叮嘱道:

    “只要你用心练,迟早能到这一步,习武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没有捷径可走,我也教不了你太多。”

    陆沉眼中再无轻视,显出憧憬之色,又抬手抱了抱拳:

    “受教,看到左兄这一剑,我要是追不上,这辈子觉都睡不好。”

    左凌泉笑了下,没有再多说……

    更的有点少……

第三十八章 仙子落凡尘

    乌篷船穿过风雨,来到马城县海边。

    上官灵烨穿着皇太妃的凤裙,金光闪闪在市井间太过惹眼,此时也没办法用术法变换行头,只能把船划到港口外的偏僻之处,三人下船登岸。

    陆沉看起来还是个爱剑如痴的江湖人,被左凌泉指点过后,连话都不多说了,走在前面带路,不停用手指比划,模仿左凌泉方才出剑的动作。

    左凌泉对此也没打扰,扶着上官灵烨,观察周边的环境。

    马城县就是一座普通的俗世城池,看不到半点修行痕迹,城门外到处都是壕沟拒马,还有人巡视,但都没有披甲,看起来不是正规军。

    码头上有些人,但是不多,都是衣衫褴褛、携带刀兵,穿着干净的人几乎看不到。

    左凌泉跟着陆沉,从小道来到县城主街附近,入目的场景,只能用满目疮痍、民不聊生来形容。街道上没有完整的房舍,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人烟稀少和鬼城一般。

    破败这种地步,街上自然没有开门做生意的铺子,至于客栈?满县城都是空置的房舍,那需要客栈这种东西。

    陆沉对此习以为常,将两人领到一栋还算完整的民宅后,直接踹开门,开口道:

    “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这家人去年就出城逃难去了,里面应该有床。我就住在前面,有啥需要招呼一声即可。”

    说到这里,陆沉快步回到了不远处的一间院子,片刻后,又拿着两条晒干的鱼和一碗米,来到了跟前:

    “左兄别嫌少,县城缺粮,这点还是我省下来的,若不是揭不开锅,也不会冒雨出海捕鱼;你们先吃着,等雨停了再想办法。”

    左凌泉瞧见县城的模样,就明白了此地百姓的处境,没法炼化灵气,他也得吃东西填补消耗,当下也没拒绝,抬手接了过来。玲珑阁虽然没法打开,但左凌泉一直有带银子备用的习惯,从腰间摸了一锭银子,递给了陆沉当作答谢。

    陆沉日子确实过得不容易,推拒几次,还是接了下来:

    “左兄实在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即可,能帮忙的陆某义不容辞。”

    左凌泉目送陆沉离去后,才拿着两条干鱼和米粮,进入了院子。

    院落内很乱,散落着些许物件,应该是被搜刮过好几次,门窗都开着,里面值钱的物件全没了,只剩下老旧破败的家具。

    上官灵烨精神很虚弱,走到这里已经有些困倦了,柔声道:

    “这地方看起来太偏僻,回九宗恐怕不容易,先休息一会儿吧。”

    她转身从屋檐下走进了正屋,看着乱七八糟的老旧房间,实在没地儿落脚,俯身开始整理。

    左凌泉并未受伤,把东西放进厨房后,来到跟前,把只剩下茅草的木板床铺好,撤下帐子当床单铺在上面,又把外袍脱下展开铺在床单上。

    虽然还是乱七八糟带着潮气,但看起来至少干净,不至于让人躺不下去。

    上官灵烨修士出身,并非不能容忍恶劣环境,但能躺在干净地方,总好过往脏兮兮的茅草堆挤,她见状微笑了下:“有心了”,倒头躺在了外袍上,把埋在胸口的小团子也掏了出来,放在了脖子跟前,然后拍了拍身边;

    “你也休息会吧。”

    此言也不知是调侃,还是真邀请左凌泉同床休息。

    左凌泉瞧见玉体横陈的太妃奶奶,确实想一起躺着,但现在不是时候,他帮忙关上窗户,摇头道:

    “已经快脱力了,先弄点东西吃,不然越休息越虚弱。我去做饭,娘娘好好休息。”

    上官灵烨连指头都不想动,闭着美眸道:

    “辛苦了。”

    ……

    -----

    来势迅猛的暴雨,席卷十室九空的县城,唯一还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只有修建在城墙下面的‘军营’。

    军营里加起来也不过三百来号人,乱世之下叛军四起,盘踞在马城县的也不过是其中一小只,首领姜恒自北边关外而来,与其说是扯大旗造反,倒不如说是在这人吃人的乱世抱团求生。

    时值正午,大雨之下,木板房扎堆的军营里满地泥泞,裹着红头巾的‘义军’还算有点军纪,冒雨加固着城防。

    一间挂着茶肆牌子的铺子里,几个男子围桌而坐,两人佩剑一人擦枪,还有个秀才打扮的年轻人,在里面轻声言语:

    “常言‘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苏呆子,你捡了件儿秀才穿的袍子,就真当自己是秀才了?你才认识几个字?别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现在饭都吃不饱,不想办法弄粮食,最多一个月就得散伙儿……”

    “还一个月?宁河的青甲军都下最后通牒了,不入伙就带人屠了马城县,人家手底下四千来号人,披甲的精锐都有五百多,还有弓弩,我看要不过去拜山头得了,坐把小点的交椅,也比被人绑过去当挡箭牌的好……”

    ……

    几个人各执己见,话都是说给领头人听得。

    作为首领的姜恒,人缘再好也没法空手变出粮食;但姜恒心怀壮志,也不想给奸淫掳掠刮地三尺的青甲军当马前卒,此时无破局之法,也只能装聋作哑,独自来到屋檐下,望着远方的海面,祈祷老天爷开个眼,飘过来几只运粮船什么的。

    就这么独自站了片刻,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心声,运粮船没漂来,姜恒倒是发现向来独来独往的游侠儿陆沉,从泥泞地里走了过来。

    彼此都是江湖人出身,在乱世谋个生路,陆沉不喜欢拉帮结派,还是走着给钱办事儿的路数,姜恒一直没招揽过来。

    姜恒见状还以为是来投诚的,冒雨走到跟前,笑道:

    “陆剑圣,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陆沉倒也干脆:“你这还有余粮没?给我匀个几升,说不准还能给你招揽个高人过来。”

    姜怡一听借接粮的,脸色当场就不怎么好看了,转身就走。

    “等等,别急。”

    陆沉拉住姜恒,左右看了看,小声道:

    “刚从海里捞上来两人,说是途经此处船沉了,不过我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其中的男人看起来年轻,剑法却是出神入化……”

    “剑法比你还好?”

    “我算什么,茶肆里的老祝老曹,再加上我,三打一,估计都撑不过三招。”

    “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我说认真的。”

    陆沉做出神神叨叨的模样,凑近几分道:

    “我听说书先生讲,每逢乱世,必有圣人出世,这些‘圣人’都是天上派下来的谪仙人,专门救万民于水火。我今天捞上来那俩人,看起来仙风道骨,长得就和神仙下凡一样,特别是那个姓左的高人,剑术根本不是人能练出来的,一看就是谪仙人……”

    姜恒见陆沉说得十分认真,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好像是有这说法……你说的那位左谪仙,现在何处?”

    陆沉勾住姜恒的肩膀,用手勾了勾:

    “先取一袋米,肉也来个十斤,酒两坛,我给人家送去当见面礼。这高人自然有高人做派,你心诚了人家说不定就会帮你成就大业,心不诚,可能就转投青甲军了。”

    姜恒拉起几百号人的队伍,可不是人傻钱多的憨货,他皱起眉来:

    “陆沉,我敬你是条汉子,才和你好言相待,你当我是三岁小儿?”

    陆沉叹了口气:“反正又不是我想称王称霸,人家指点我一手剑术,够我学一辈子了。你不信也罢,这事儿就当没说过,先借我一袋米,我过两天出海捕两筐鱼还你。”

    “……”

    姜恒对陆沉有所了解,不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油子,他沉默了下,可能是觉得弹尽粮绝,被骗几斤肉也改变不了局面,最终还是回头道:

    “小苏,去取一袋米、十斤肉、两坛酒……再弄只老母鸡。”

    陆沉见此,拍了拍姜恒的肩膀:

    “就你这识人的眼光,准能成大事儿。”

    ……

    ------

    啪啪——

    雨幕下破败的小院,燃起了炊烟。

    左凌泉在老厨房里来回忙活,没有干柴和火源,就用佩剑砍了一扇破窗户,用钻木取火的方式,生起了灶火。

    从小衣食无忧,前世记忆也差不多忘干净了,左凌泉其实不会做饭,不过把东西弄熟没啥问题,反正没有油盐酱醋,也操作不了。

    青瓦上炊烟袅袅,随着水烧开,水煮鱼的味道也在院里弥漫开来。

    正屋的房间里,上官灵烨闭目凝神,虽然精神虚弱,但身处不明之地,怎么也睡不着,正胡思乱想之际,胸脯忽然微微动了下:

    “叽……”

    很虚弱的叫声响起。

    上官灵烨鼓囊囊的衣襟拱了两下,小白团子从衣领处探出了脑袋,扭头看向厨房,明显是被煮鱼的味道馋醒了。

    上官灵烨睁开了眼帘,把团子捧出来放在身边,柔声道:

    “是不是饿了?玲珑阁打不开,小鱼干拿不出来,先忍忍。”

    “叽~”

    团子刚醒,也有点迷糊,歪头愣了片刻后,就在床铺上转圈圈,看向东南西北,似乎是在分辨方向。

    半晌后,团子才“叽叽?”了一声,应该是在说“这是什么地方?鸟鸟的江山怎么不见了?”

    只可惜,上官灵烨听不懂团子的话,以为它疑惑当前处境,只是抬手揉了揉,安慰道:

    “在海上迷失的方向,别着急,过些天就回去了。”

    “叽……”

    团子半信半疑,它也弄不清楚所以然,便也不关注了,摊开小翅膀靠在上官灵烨胸脯上,摆出一副‘鸟鸟饿得走不动了’的可怜模样,唉声叹气。

    上官灵烨有些心疼,虽然身体虚弱,还是站起身来,捧着团子走出了正屋,来到了后面的厨房。

    房舍十分老旧,屋顶还有几处漏雨,用破碗接着。

    此时厨房里烧着柴火,烟雾和锅里升腾的水蒸气混在一起,连人都看不清,只能瞧见两只靴子在灶台前面移动。

    上官灵烨在仙家长大,自幼都没机会接触烟火气这么浓的地方,双眸里还少有地显出了几分新奇。

    她捧着团子走到灶台旁边,见左凌泉拿着汤勺,偏头倾听锅盖里的动静,表情比炼丹的修士都专注。

    “没看出来,你还会起饭。”

    “呵呵,厨艺一般。”

    左凌泉放下了汤勺,关切道:

    “怎么起来了?睡着不舒服?”

    “团子被鱼馋醒了,饭熟没有,先给它喂点吧。”

    “叽~”

    团子趴在上官灵烨的手心,连抬起脑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张开鸟喙,做出讨要小鱼干的模样。

    左凌泉见此自是心疼,抬手掀开了锅盖。

    滚滚白雾升腾而起,随着水雾散去,蒸好的米饭呈现在了锅里。

    团子这时候也不挑食了,自己跳到了灶台上,往铁锅里打量,却见发黄的糙米饭之间,插着一圈儿咸鱼干,可能是为了摆盘好看,两个鱼头还插在中间,死鱼眼望着天空。

    “……?!”

    正准备夸奖男人的太妃娘娘,美艳大气的笑容微僵,继而歪头,嘴唇张合,硬没想到合适的话语来评价。

    团子本来急吼吼的,瞧见锅里的饭饭就是一呆,来了个后撤步,“叽叽?”两声,意思好像是“忽然不饿了,你们先吃,不用管鸟鸟”。

    左凌泉自我感觉良好,用筷子夹起一块咸鱼,把团子抓起来,凑到鸟喙跟前:

    “我们够吃,不用谦让,你又吃不了多少,来,张嘴。”

    “叽?!”

    团子满眼错愕,用力偏头躲避。

    上官灵烨瞪着双眸,表情一言难尽,想想还是帮忙把鱼块撕成了小鱼条,两人合力,塞进团子嘴里。

    “咕咕……”

    宁死不屈的团子本来生无可恋,不过尝了一块后,意外发现味道也不是那么可怕,然后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上官灵烨抿嘴一笑,觉得让左凌泉一个人忙活不合适,转身取来洗好的碗,用勺子把咸鱼饭盛了两碗。

    上官灵烨穿的还是凤裙,从头到脚都透着雍容华美的气质,本身又仙气十足,拿着勺子在灶台旁盛饭,画面反差感强到能让人感觉到不真实。

    左凌泉在旁边注目半晌,本想夸奖几句贤惠,不过最后还是感叹道:

    “记得第一次见娘娘的时候,娘娘性格清冷得吓人,不带半点烟火气。前后还不到一年,变化真大。”

    上官灵烨认真把饭摁瓷实,给左凌泉多加了两块鱼,平淡回应道:

    “怎么?觉得本宫不够仙儿了,索然无味?”

    索然无味……?

    怎么可能……

    这句稍显暧昧的话,还真把左凌泉给难住了,怎么回答都不太合适,便呵呵笑了下,没有接话。

    饭做的虽然不怎么好吃,但分量十足,能填饱肚子就够了,两人也没太多计较。

    屋子里没有桌椅,两人就站在灶台边上开始干饭,团子蹲在中间,左一口右一口地讨食吃。

    上官灵烨七八十年未沾人间烟火,不适应和男人一起吃饭的场合,竟然显出了几分腼腆,转了个身背着对左凌泉,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小口吃饭。

    左凌泉都快饿脱力了,也没那么多讲究,捧着碗狼吞虎咽,时不时喂一口团子。

    如果不是两个人穿着和环境格格不入,打眼看去,还真像一对儿家徒四壁的苦命鸳鸯。

    不过有些麻烦的是,修行中人的身体,和凡夫俗子已经是仙凡之别,五谷杂粮根本撑不起身体的消耗。

    左凌泉感觉现在的自己吃一头牛才能吃饱,上官奶奶估计能吃两头;一碗米两条咸鱼,不说上官灵烨这种半步玉阶了,就连团子都不够吃。

    不知不觉间一锅饭就干净了,两人最多吃了个半分饱;团子意犹未尽,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铁锅,看模样是想把锅吃了。

    虽然不够吃,但肚子里有点东西,身体总是恢复了些。

    现在最紧要的,是尽快回到九宗,最差也得找个有灵气的地方恢复实力。

    上官灵烨吃完饭后,从水井取水洗漱了一番,捧着团子来到台阶上,眺望县城周边的风水气象,希望找到些蛛丝马迹。

    只可惜目之所及一片荒凉,看半天也没能瞧出任何东西。

    左凌泉收拾好厨房后,见上官灵烨行动已经不受影响,便想出去打探一下消息,顺便找些食物回来恢复体力。

    他从院子里翻找出一件蓑衣,给上官灵烨用来遮雨和掩盖身上惹眼的宫裙,但蓑衣还没递给上官灵烨,就听见远方的街道上传来些许喧哗。

    “那边……”

    “真他娘不是东西……”

    上官灵烨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却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很敏感,听见声音就显出警觉,从院墙探头望向街面,瞧见几个戴着红头巾的汉子,往一个方向跑去。

    左凌泉提剑来到门外打量,没看出所以然,倒是发现少年郎陆沉提着一大堆东西,从街上拐进了巷子,脸色还不怎么好看。

    陆沉遥遥瞧见他后,收起了脸上情绪,遥遥抬手示意了下提着的熏肉母鸡:

    “义军的姜头领听说你们逃难至此,给了点米粮,让我给你拿过来。姜头领人不错,但下面几百张嘴等着吃饭,也匀不出太多粮食……”

    “这怎么好意思……”

    常言无功不受禄,左凌泉被这般救济,脸面实在有些挂不住,他迎上前搭手,感谢了几句后,询问道:

    “陆老弟,街上怎么了?”

    陆沉说起这个,脸上的情绪又显现出来,摇头一叹,带着怒意道:

    “刚才有人发现,港口那边一户人家被害了,那户人家是义军的家眷,五口人,都是老幼,除了一个不在家的丫头,其他全死了。我方才过去察看,死者全部被钉穿脑后,死前曾被折磨,拔舌刺目戳耳、四肢尽数拧断;血迹很新,凶手最多半个时辰前动的手,地上还用血写了字,只是县上没几个识字的,看不懂意思,现在义军正在四处搜查,还没找到凶手……”

    陆沉说话间,眼神不易察觉地打量着左凌泉的衣袍,显然是在寻找血迹。

    县城里留下的都是熟人,只有左凌泉刚到,而且出现的时间和案发的时间十分吻合,被怀疑不奇怪,左凌泉自然不介意。

    上官灵烨站着院门处,遥遥听见这番叙述,澄澈双眸慢慢冷了下来——她在缉妖司坐镇八十年,对这种杀人的方式早已经熟悉。

    拔舌刺目戳耳、钉死脑后风府穴,都是为了封闭六识,让人死后,魂魄不会迅速离体消散;以酷刑折磨,则是为了激发人的恨意和怨念,在死后更容易化为厉鬼。

    这都邪道修士炼魂或者制作尸傀的基础手法。

    上官灵烨常年处理这种事,心底已经留下烙印,对此类事件深恶痛绝,而且猜到了凶手是谁,不能坐视不理,此时披上了蓑衣,走到跟前道:

    “案发在什么地方?带我们去看看。”

    左凌泉估计凶手就是在溶洞里遇见的那个异族修士,同样眉头紧蹙,示意陆沉带路。

    陆沉觉得两人不像是凶手,才敢上门,当下也没有多说,把粮食放进院子里后,就带着两人一起出了巷道……

    以后改成半夜零之前更新吧,最迟不会超过零点,具体时间以写完为准。

第三十九章 感觉身份反过来了

    军阀割据,杀伐无边,民不聊生,命如草芥……

    这些展现乱世最悲凉凄苦之处的词汇,在相对繁荣安定的九宗见不到,上官灵烨往日也只能在书籍中了解一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都想象不到,在没有仙家和政权压制的时候,原本安分守己的凡人,也会对其他凡人作出各种天道不容的残忍行径,甚至手段不弱于那些最极端的邪魔外道。

    来到城墙的军营附近,还留在县城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求个安稳。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一路走来,瞧见的人都是老弱病残,无论男女老幼,大半都缺胳膊少腿,能站直走路的都已经扎上了红头巾,成为了维持秩序的义军。

    陆沉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说这些人都命好。左凌泉问其缘由,才知道乱局已经持续十多年了。

    最初是朝廷的根子烂了,施以暴政酷刑,搜刮民脂民膏,县城的人被弄死一批,剩下的大半在徭役之中落下了残疾。

    而后天下百姓不堪重负,叛军四起,马城县周边也是如此。百姓本以为熬出头,不承想那些个地头蛇起家的‘义军’首领,在没了律法的打压后,作风远比朝廷要狠毒,抢钱抢粮抢女人,稍有违逆就屠村屠寨,你打过来杀一波,我打过去再杀一波。

    到最后粮食都抢不到了,马城县这种靠海的地方尚能靠捕鱼苟且,内地残存的百姓,早已沦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乱军以人为军粮的事儿也不稀奇。

    在这种人命价值比不上一碗米的乱世,能苟延残喘至今,还能靠在破烂房子里躲雨,可不就是命好吗,命不好的,骨头都被人嚼烂了。

    上官灵烨缓步走过泥泞土路,距离半坡上的农家小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瞧见数十个提着刀枪的义军围在暴雨下,有血水顺着雨水从坡上流下,院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啼哭:

    “爹……呜呜……娘……”

    “爹……”

    声音来自一名女童,尚且带着稚气,旁边还有个少年的声音。

    上官灵烨走在左凌泉的身后,穿过沉默的人群,入眼是一间篱笆小院,地面全是血污。

    戴着红头巾的少年,最多十五六,和穿着百家衣剪成短发的丫头,哭得已经脱力,瘫坐在土墙旁边,有两个佩短剑的男子在一旁安抚。

    老旧主屋里摆着方桌,上面有粥碗和菜碟,已经被吃干净了,但显然不是屋主一家人吃的。

    提着长枪的男子,和一个秀才打扮的人,站在桌子旁边,脚下是四具尸体。

    县城根本找不到干净布料,仅仅是用床单帐子把尸体盖了起来,光从轮廓就能看出尸体不成人形,地上的血迹一直流到了门外。

    上官灵烨八十年处理的命案不下万宗,知道凡人的可怜和不幸,但极少亲自去案发现场,死伤再多呈现在纸面上,也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十人以下的死伤甚至难以多留意一眼。

    此时瞧见哭得声音脱力的小丫头,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藏了多少人间生离死别。

    她缓步走到台阶前,看着快哭晕过去的小丫头,女人天生的柔肠,让她想开口安慰一句。

    可这种时候能安慰什么?

    以她的阅历,只能以轮回无休无止来安慰,告诉他们家里人已经投胎去了别的世道,过上了好日子。

    但兄妹二人若真信了她的话,现在最可能做的,恐怕是陪着家人一起走,逃离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那会像她这种能追求长生的仙家人一般看得开。

    上官灵烨站在屋檐外沉默无言,她对老祖的出身有些许了解,本以为那是一段悲惨但很常见的经历,老祖早就放下了。

    如今才明白,老祖为何孤零零在山巅宫阁里坐几千年,没有离开过九宗这方寸之地。

    因为老祖当年比眼前这个小丫头更绝望,上官灵烨看到那个小丫头的眼睛,就已经不敢去换位想象自己经历这种人间极悲事的反应,更不用说老祖那种全族尽死的极端绝境,恐怕亲身体会过那种感觉的人,都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左凌泉发觉了太妃娘娘眼底的情绪,觉得她越来越感性了。

    但亲眼目睹这种人间惨剧,还能保持理性不为所动的,连人都不配当,又怎么配称仙。

    左凌泉没有打扰上官灵烨,跟着陆沉来到主屋内,半蹲着掀开布看了眼尸体。

    死状惨不忍睹,难以用语言描述,尸体下方用血画着咒文,组成了一个阵法。

    陆沉取下斗笠,来到姜恒旁边,轻声开口介绍:

    “这位就是刚来的左大侠。这位是姜恒,此地义军的首脑。”

    姜恒看出左凌泉气质不俗,但此时却没了和高人攀交情的心思,杵着枪站在尸体旁边,开口道:

    “屋里钱财粮食分毫未取,只是把桌上饭菜吃干净了。从场景来看,是边杀人边吃的,这等恶徒,方圆百里从未出现过,县城识字的人没几个,左大侠可看出写的什么?”

    左凌泉放下盖住尸体的布匹,也不好解释这些魔宗手段,更没法解释凶手来历,只能道:

    “巫教下咒的路数,为了杀人而杀人。”

    上官灵烨安慰小丫头几句后,走进正屋,脸色已经恢复往日坐镇缉妖司时的冷锐与威严。

    如今她和幽篁老祖都灵气枯竭,仇怨都是第二,最主要的就是先恢复实力。

    幽篁老祖明显想以邪道手段杀人获得补给,此处难以下手,也会去别的地方杀人。而且杀的不是一个两个,玉阶境的修士夺取凡人力量,没个十几万条人命都瞧不见水花,只要不制止,方圆千里都能被屠干净。

    上官灵烨八十年来都在干‘给凡夫俗子当老天爷’的差事,哪怕这里不是她的辖境,也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她询问道:

    “除了马城县,附近可还有百人以上的百姓聚集地?”

    声音很冷,带着上位者的强硬与霸气,一开口把屋里的几个老爷们都吓了一跳。

    姜恒本以为左凌泉是正主,此时才发现背后的女子才是真高人,回身拱了拱手,斗笠遮挡面颊看不到长相,便也没细看,回应道:

    “匪兵四起,乡野十室十空,没几个活人,不是逃难了就是躲进了深山老林;百人以上的村寨都是兵窝子,附近早没了,不是死光就是被抓到南边百里开外的宁河城当炮灰;宁河城是青甲军的驻地,里面有近两万人,兵马四千,在方圆几百里都是土霸王……”

    上官灵烨认真聆听完,觉得幽篁老祖身受重伤,徒手杀两万人容易造成大溃逃,反而浪费了‘资源’;要杀人补充自身,首选的目标恐怕还是只有不到千人聚集的马城县。

    “凶手会继续杀人。你们把人聚集起来,看好粮食,不要分散,只派单人斥候去宁河城盯着,我帮你们守几天。对方会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果三天内没在县城动手,那肯定就去了宁河城。”

    上官灵烨想要自身安全,就不能让幽篁老祖杀太多人恢复实力,必须在幽篁老祖恢复实力前找到并抹杀掉,此举保护当地百姓的同时,也是在保护自身。

    姜恒面对着不容置疑的口气,作为首领按理说该过问几句,但面前这女子气势太强,一句话下来硬让他不太敢开口多问,想想还是回头吩咐道:

    “小苏,把乡亲们都聚集到港口,派人把粮仓看好,有风吹草动立刻通报。”

    秀才打扮的年轻人,当即出去传令。门外一个持剑的汉子,倒是有点迟疑,开口道:

    “头儿,我们本就撑不了几天,现在又怪事频发,要不带队去投靠青甲军算了。那边人多,还能有个安稳保障。”

    说话的是曹昕,江湖人出身,对小队伍前途不怎么看好,最近一直在劝说。

    当然,这也不是唱反调,眼前最合理的选择就是去投靠大股‘义军’,带点人手过去还能谋个职位,单干的话,连吃饭都是问题,还成什么大业。

    义军中的其他人,显然也有这个意思,左凌泉其实也觉得把百姓汇集到一处,更好保护。

    但首领姜恒,对此却是摇头:

    “青甲军的朱武,嗜杀成性目光狭隘,能在一郡一州之地立足,却难以成大事。我们过去,无非是帮着持强凌弱,让乱世更乱一些;若是遇上强敌,朱武不会动自己的兵马,死得最快的就是我们这些过去投靠的人。”

    同为江湖人的祝霸,叹了口气:

    “先活命才能谈志向,我们这情况,撑不了几天,等青甲军打过来再投诚,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唉……”

    一帮子兄弟看着,姜恒也无破局之法,竟然语塞起来。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上官灵烨通过对县城情况的观察和姜恒的表情举止,已经大概明白了县城的处境。

    上官灵烨斟酌了下,开口道:“人穷不能志短。你们先按照我说的去做,顺便给我找点纸笔来,我教你们些东西,以后应该用得上。”

    姜恒并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全当是一个台阶,顺势道:

    “行,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们都回去注意着动向,有什么异样及时上报。”

    外面的义军头目见此也不再多说,拱手告辞后,相继离去……

    ------

    雨势小了些,但依旧未停。

    县城的棺木多年前就用完了,四具尸体被义军抬到了乱葬岗埋下,不到天黑就无人再讨论此事,毕竟这年头死人太常见,常见到城里的百姓已经麻木了。

    左凌泉留在篱笆院,和姜恒聊了片刻此地的情况。

    姜恒也是底层出身,在消息闭塞人人自危的乱世长大,对天下局势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沿海这块以前被称为‘燕地’,最厉害的就是青甲军朱武,再往外就没机会接触了。

    上官灵烨本想找一张舆图,从地形上分析目前所在之地,但舆图这种战略物资,在持续十余年的乱世之中,不可能落在姜恒手中,连本就稀少的书籍,因为乱世之中毫无作用,早都遗失了,县城不造纸,自然也没纸张。

    听闻上官灵烨要用纸笔,姜恒搜罗半天,拆了几块干净木板来凑数;上官灵烨见此也懒得用笔墨了,直接刻字还要方便些。

    夜幕降临,县城近千军民,都集中在了城墙下的军营附近,随便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落脚。

    对于义军的安排,残存的百姓没有任何怨言,除开信任义军,更多的是已经麻木了——都是老弱病残,也跑不掉,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人多一起死路上还有个伴。

    左凌泉为了保护起来方便,把住处也挪到了驻地附近,姜恒特别优待,专门安排了一栋小院子,虽然还是破旧,但好歹不漏雨。

    左凌泉和姜恒等人一起,摸完驻地周边的所有道路后,才回到了小院子。

    天上下着雨,只有主屋的窗户上亮着昏黄光芒,光芒很微弱,县上没有蜡烛,仅剩的一点灯油,姜恒自己都舍不得用,给得不多。

    左凌泉关上院门,回头就瞧见,窗台外的屋檐下,一只老母鸡蹲在台阶上。

    只有丢丢大的团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围着母鸡转圈儿,不停‘叽叽叽……’,意思应该是‘不要害怕,有鸟鸟罩着,没人能动你……’。

    母鸡也会“咯咯”回应,但不确定能不能听懂。

    团子食谱囊括一切活物,如果不是嫌口感不好,各种石头估计都敢啃,烤鸡烤鸭也会吃,只是一般不会把飞禽放在食谱内。

    对这只老母鸡这么好,是因为县城的活物只剩下鱼虾,鸟兽早就被抓绝了,这只老母鸡是县城里仅剩的几只家禽;团子瞧见这地方连一只鸟都看不到,自然就珍惜起来,怕把鸟类吃绝种了。

    左凌泉见此自然也没有炖鸡汤的意思,权当是给团子留个玩伴儿。他把斗笠和蓑衣挂在墙上,走进了正屋。

    正屋里被收拾得很整洁,床铺铺上了干净被褥,桌椅板凳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总算是有了点房间的样子。

    窗户旁有一张老旧书桌,上面放着油灯和长条木板。

    身着金色凤裙的绝色美人,端正坐在书桌前,拔下了发髻间的金簪为刻刀,在平放的木板上篆刻着文字。

    昏黄灯火映衬下,那双勾魂夺魄的双眸,似乎闪耀着星光,认真的表情却又压住了这份骨子里的明艳,透出了一股宫中贵妇的知性。

    香肩如削成,墨黑长发披散在了背上,发梢齐腰,腰肢盈盈一束,下面连着圆满的臀儿,线条完美到极致,就好似一个熟透了的玉桃儿,搁在凳子上,甚至让人觉得,老旧凳子配不上这么完美的臀儿。

    “回来啦?”

    “嗯,刚才去巡了一圈儿,周边一切正常,没有异样,还找了几件妇人衣裙,虽然是旧的,但很干净。”

    左凌泉眼神一触即收,并未细看太妃奶奶的妖娆腰线,把随手物件放下后,来到书桌跟前,低头打量了一眼。

    平整木板上,已经刻上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上官灵烨的金簪是辅助凝气的法器,金精打造,对付寻常木料和刻豆腐区别不大,手法又极快,旁边还有一块木板已经刻完了。

    左凌泉略微察看,意外道:“这是俗世冶金的法子?娘娘还会这个?”

    上官灵烨睫毛未抬,认真篆刻着小字,平淡道:

    “本宫会很稀奇吗?修行中人六岁入门,你以为学的都是打打杀杀?”

    左凌泉是栖凰谷落选弟子,没接受过正规宗门教育,摇头笑道:

    “连怎么搭土炉子都有,我还真不知道宗门会教这些东西。”

    “想长生,得先学会求生。修行中人迟早得离开师门,靠自己打拼;在外历练,也很容易迷失在某些贫瘠之地。为了提高存活率,宗门会教导弟子,如何在绝境之下,用一双手打造出简易的炼丹炉、炼器炉、法阵、修行洞府等等;这涉及冶金、勘探、工具制作、材料合成等方方面面,一般十二岁才能学完。俗世用的各种工具,都是从修行道流传出去的,你可别以为仙人没了神通,就和凡人没区别。”

    上官灵烨说到这里,又有些古怪地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太过落后,很多常见的东西都没有,连寻常精铁都炼不出来,兵刃没法做太长,用的还是短剑,看起来像是与世隔绝了几千年,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不敢想九州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左凌泉也不知道九宗之外的情况,对此也不好评价,只是道:

    “没有基础,这些东西恐怕不好学会。”

    “只是教了简单的,大燕制式兵器铠甲、各种日常用具如何制造等等,叙述详细到不能再详细,用的也是随处可见的常见材料,再学不会那只能说他们命不好。”

    上官灵烨把木板翻了个面,继续刻字:

    “乱世之下,救百十个人没用,只能扶持一个雄主平定天下,才能让一国百姓过上太平日子。今天那个姜恒,从心性上来看是个仁君,就看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左凌泉也觉得姜恒有领头人的气度,他想了想道:

    “县城撑不过几月,冶金至少几年才能出效果,投资还不小,感觉远水解不了近渴。”

    “本宫又不傻。那块牌子记得是用兵之法、攻守城池等兵家手段;九宗的俗世王朝不打仗可不代表不想打仗,大燕皇帝近三代君主,做梦都想着吞了帝诏王朝,整天偷偷摸摸排兵布阵,和臣子研究怎么练兵、用兵,还以为本宫不知道。八十年下来,我听也该听会了,对付一帮子乱世流民组成的匪军,只要外面的义军不犯蠢,三百人足以吞天下。”

    “粮草怎么办?饭都吃不饱……”

    上官灵烨停下篆刻动作,用手撑着侧脸,抬起眼帘,望向左凌泉:

    “你能想到的问题,本宫能想不到?还是觉得本宫能力不行,连一帮子凡人都扶不起来?”

    左凌泉觉得难度很大,见把太妃娘娘问不高兴了,含笑道:

    “只是没想到娘娘这么博学罢了。有这个心,总比让他们自生自灭强,方法教了,成不成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上官灵烨轻轻哼了声,继续开始刻字:

    “我也懂得不多,大半是在宫里耳闻目染记下的,不过放在这地方足够用了。你有没有要补充的?”

    左凌泉小时候造玻璃遭受沉重打击,对这些东西没半点涉猎,自然也没可用建议。他转身走向门外:

    “我去做饭吧,一袋米十斤肉估计能吃饱,只要娘娘恢复体力,赤手空拳打死那个老魔头想来也不难。”

    上官灵烨坐在书桌前认真书写,略显满意地来了声:

    “乖。”

    ?!

    左凌泉脚步一顿,微微偏头,表情十分古怪。

    古怪倒不是因为一个忽如其来的“乖”字,而是彼此两人,一个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个贤惠的跑去做饭,这身份怎么感觉反过来了……

    上官灵烨眨了眨美眸,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噗~”的一笑,偏过头来:

    “要不我们换一下,你来写?”

    这一笑发自内心,百媚顿生,感觉昏暗房间都亮了几分。

    左凌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很大度地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还是去做饭吧。”

    “这事儿我得告诉姜怡,她肯定笑话你。”

    “别吧,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是吧团子?”

    团子还蹲在屋檐下和老母鸡聊天,闻言“叽?”了一声,发现左凌泉提着米袋子去厨房,又往前跳了两步,摊开小翅膀很认真的“叽叽叽……”。

    左凌泉这次倒是明白了意思——让他不要做咸鱼饭,不然就向静煣告密,让静煣笑话他一辈子。

    左凌泉对此自信满满道:

    “放心,不做咸鱼饭,因为没咸鱼,这次做肉汤饭,保证好吃。”

    团子有些怀疑,可能是不放心,飞到了左凌泉肩膀上,一副‘鸟鸟指挥你的架势’。

    团子跟着汤静煣多年,每天馋嘴站在灶台旁边望着锅,厨艺铁定比左凌泉这富家公子哥好。

    上官灵烨瞧见此景,也暗暗松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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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莽介绍:

左凌泉刚出生,便拥有了凡人能拥有的一切。
名门贵子、俊美无双、家财万贯……
但蹒跚学步之时,却发现这世界不属于凡人。
妖鬼精怪、御风而行、大道长生……
毫不意外,左凌泉踏上了追寻长生的路途。
高人曾言:
九域莽荒,太虚无迹。
修行一道,如长夜无灯而行,激流无桥而渡。
我辈修士,当谋而后动,万事‘从心’。
左凌泉谨记教诲,就此凡事顺应心意,为所欲为……
高人:“等等,是‘从心’,不是让你想杀谁就杀谁,你这娃儿咋就听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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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已有万订完本作品《世子很凶》,多主角架空武侠,有兴趣的大佬可以瞅一眼。太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