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太莽TXT下载太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太莽全文阅读

作者:关关公子     太莽txt下载     太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雏凤鸣(一万四千字)

    天空飘过残云,遮挡了东方的晨曦,寂静无声的城郊小镇,光线随之暗淡了下来。

    吕明周和蓝英身负重伤,在毒雾的作用下昏死在地;程九江断掉右臂,失去大半战力;尚且完好的栖凰谷四人,背对背注视着前后四名修士。

    左凌泉等人看似人多势众,但数量并不能弥补质量的差距。

    许元魁说只要岳平阳不在,自己孤身一人就能踏平栖凰谷,可不是玩笑话。

    许元魁曾经是九宗之一掩月林的弟子,哪怕被逐出师门,所学艺业可还在身上;自身又在野修之间摸爬滚打近甲子,无论所修功法、身体底子,还是搏杀经验,都比大丹朝的杂门修士高太多。

    整个大丹朝,许元魁只忌惮一个惊露台出身的岳平阳,程九江之流,哪怕和他同境,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吴清婉只是稍一打量,便知晓今天凶多吉少,毒雾吹进了柳林,栖凰谷的弟子短时间过不来,即便过来了也没用——面前这个许元魁,要杀光他们,可能只需要几个呼吸的功夫,根本没有时间驰援。

    白发苍苍的岳恒,持剑看着后方三人,沉声道:

    “怎么办?”

    程九江失去一臂,哪怕不想死,此时也已经心如死灰,开口道:

    “只有四人,我们五个分开逃,总能跑出去一两个。”

    抱团都不一定能打过许元魁,当前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对策。

    五人不再言语,谨慎盯着前后,寻找脱身的机会。

    左凌泉站在吴清婉身侧,从始至终都盯着许元魁。

    许元魁从赵泽口中,已经听说过左凌泉,方才也一直在旁观,知晓其天赋惊人。今天任何人都可以逃,但左凌泉绝不能放虎归山,因此目光也始终锁在左凌泉身上。

    横风扫过长街,九人皆是屏息凝气。

    “受死!”

    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清婉率先动手,抄起一样物件,直接砸向左凌泉的脑袋!

    ???

    出乎意料的举动,自然让所有人错愕。

    许元魁和后方三人的目光,都被此举吸引,集中在了吴清婉拍向左临泉的右手上。

    便是在这一瞬间!

    飒——

    刺目白光,从吴清婉手中的金光镜上绽放。

    青石长街刹那间化为炽白。

    左凌泉拦腰抱住吴清婉,毫不犹豫往侧方猛冲。

    岳恒和二师伯出来时已经沟通过战术,根本没去看吴清婉,同一时刻往左右房舍飞奔。

    程九江捂着断臂,措不及防被闪瞎,和许元魁等人异口同声怒斥了声:“干你娘!”但脚步丝毫不慢,掉头就往左侧猛冲。

    许元魁闭眼的速度很快,但再快也不可能快不过光,还是短暂失去了视野。

    他仅凭听声辨位,锁定了左凌泉的位置,手中双刀白光爆绽,猛劈之下,两道弯月般的刀光,扫向了左凌泉前行的方向。

    嚓嚓——

    刀风如浪潮!

    灵谷五重的武修悍然爆发,杀伤力可谓骇人。

    左凌泉抱着吴清婉飞扑,刚刚跃上房舍,就见整栋茶楼,被刀光斜着劈成三节。

    武修在不能‘剑气成罡’之前,防御手段只有肉身硬抗,但面前这刀光,若是抗一下必然被一刀两断。

    不过好在剑气出体没法控制,劈砍的方向固定。

    左凌泉猛地按住吴清婉,趴在茶楼房顶之上,下一刻刀光便从背后擦过,直接削断了袍子的下摆。

    刀光划过的转瞬,许元魁视野已然恢复,他身形拔地而起,双刀以开山之势劈向房顶上的左凌泉:

    “喝!”

    许元魁同样是以速度见长的武修,这一下用快若奔雷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是在刀光从背后划过的一瞬间,便已经来到左凌泉上方。

    以左凌泉的反应速度,足以跳开,但他身下是吴清婉,根本没法两个人同时躲闪。

    眼见避无可避,左凌泉双眸一寒,滔天剑意冲天而起!

    三尺青锋尚未完全抬起,剑刃上便黑雾爆绽。

    咻——

    剑鸣似龙吟,响彻寂静小镇。

    继而一条剑锋粗细的墨流,从茶铺上方升腾而起,以长虹贯日之势,直刺从天而降的双刀许元魁。

    左凌泉以十二重修为,满状态用出自身最强一剑,声势可谓骇人听闻。

    吴清婉躺在左凌泉身下,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从上方袭来,明明真气没有外泄半分,目标也不是她,依旧惊得她脸色微白。

    而半空中的许元魁,眼见一个炼气十二重的武修,将自身真气聚集成束,顷刻间爆发出比他还恐怖的声势,眼中也显出几分震撼。

    不过,震撼归震撼,这并不影响许元魁的反应。

    左凌泉在长青山中,真气濒临枯竭的情况下一剑直接瞬杀屠阳的事儿,赵泽已经告知了许元魁。

    许元魁知道左凌泉藏着一招杀力惊人的剑技,方才也大概摸清了左凌泉的境界,在抢攻之前,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反手的准备。

    眼见左凌泉抬手,许元魁浑身衣袍鼓涨,白色流光爆绽,化为罡气环绕周身,从头到脚滴水不漏,用的正是灵谷五重照海的标志性招数——剑气成罡!

    武修护身罡气虽然消耗极大,但攻守兼备同样极为霸道,修为弱于自身的修士基本上没法破防。

    只见许元魁周身犹如白色狂风席卷,飞溅的碎木瓦砾,接触到汹涌飞旋的白色罡气,顷刻间被搅碎为齑粉。

    而就在罡气形成的一瞬间,墨流般的剑影便撞在了白色罡气之上。

    轰隆——

    长街半空发出一声巨响。

    许元魁身形被撞得在空中停滞,无坚不摧的墨流撞入护身罡气,刹那间被搅得四分五裂。

    按理说炼气十二重修士吗,哪怕是搏命一击,也不可能破许元魁的护身罡气。

    但许元魁却愕然发现,剑锋粗细的墨流,哪怕被罡气撕碎,还是有一小部分穿过了护身罡气,直刺他的心口。

    嚓——

    剑光一闪而逝!

    吴清婉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瞧见半空之中气浪宣泄,彻底震塌了被斜着劈开的茶楼,他和左凌泉一起落入茶楼内部。

    许元魁挡住剑气后,罡气消散,身形则往侧方飞去,落在了两人逃遁的必经之路上,胸口的衣袍上,出现了一道血痕,深约寸余,鲜血染红了衣襟。

    无垢金身加上护身罡气,都没能挡住这惊世骇俗的一剑,许元魁眼中显出难以置信之色。

    他事前有提防,依旧被此剑击伤,这一下如果换成没有护身罡气的程九江,恐怕直接当场暴毙,连反应的几乎都没有。

    不过,灵谷五重便是灵谷五重,境界压制太多,剑技再通神,也难以弥补硬实力的差距。

    许元魁压下胸口剧痛,眼中露出武人的狂傲,冷笑道:

    “好小子,小瞧你了。”

    房舍坍塌,碎石瓦砾尚未落地,左凌泉和吴清婉便从窗户冲了出来,落在了巷道之中。

    左凌泉见能打伤许元魁,当即把吴清婉推向后方,持剑拔地而起,冲向了拦路的许元魁:

    “你以为老子只有一剑?”

    话落,左凌泉手中三尺青锋黑色剑气暴涨,一剑再取许元魁面门。

    咻——

    这一剑的威势,不比方才弱上半分!

    许元魁瞧见此景,眼中又显出错愕。

    修士施展武技术法,威力越大,从经脉气府抽取的真气便越多;真气储存在全身各处,要抽调必然需要时间,正常情况下威力越大,施展起来就越慢。

    左凌泉方才顷刻间爆发出那么强的威势,可以说是调动右臂附近的气穴;但此时毫无间隔的再来一次,就太过匪夷所思,这小子全身经脉都长在手上的不成?

    但吃惊归吃惊,许元魁终究是灵谷五重的修士,即便左凌泉的剑快若奔雷,依旧能提前做出了反应,身形一闪,险之又险的移动了侧方三步外。

    飒——

    墨流般的剑气刺空,刺入后方房舍。

    墙壁之上出现一个剑刃大小的剑孔,直到穿透三间房舍后,聚集成束的剑气才散开,炸穿了一面墙壁。

    轰隆!

    房舍坍塌,烟尘滚滚!

    这种神仙打架,吴清婉看的目瞪口呆,持着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她破不开许元魁的护身罡气,也跟不上左凌泉的速度,当下只能转身,冲向了同样被拦住的岳恒和二师伯。

    左凌泉一剑落空,并未回头,掏出了一张符箓,扔到了吴清婉身上。

    土黄色符箓凌空便展开,化为了一道龟甲似的虚影,环绕在吴清婉周身。

    吴清婉见状一愣:“凌泉你……”但符箓已经用出来了,也收不回去,当下只能咬了咬银牙,杀向拳风如虎的光头郑元。

    许元魁躲开一剑,瞧见左凌泉的动作,冷声道:

    “自身难保,还想着护着女人,你倒是心大。不过这龟甲符,也防不住我的掩月刀……”

    “你他娘哪儿这么多屁话?”

    左凌泉一剑出手,并未有片刻停留,奔行如雷再次冲向许元魁。

    不过这次,左凌泉并未用剑气。

    剑气离体很难改变方向,双方速度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剑气飞行越远,对方反应的时间就越长,只要许元魁有准备,剑气根本打不到,对方甚至连护身罡气都不用开。

    方才那两剑,耗费了左凌泉近四成的真气,而许元魁明显消耗不大,不近身的情况下,刮痧都刮不死许元魁。

    许元魁手持双刀,瞧见左凌泉直接冲向他,抬手便是两刀交叉劈下。

    嚓嚓——

    白色刀光再显,巷道左右两侧的墙壁,霎时间出现四道刀痕。

    刀光将砖石墙壁切断,两道刀光交汇之处,正是前冲的左凌泉。

    此刀若中,左凌泉必然被劈成四节。

    只是左凌泉本身就以速度见长,不用护着吴清婉,要躲开这刀光也轻而易举。

    眼见刀光袭来,左凌泉双脚轻点地面腾身而起,从刀光上方越过,继续冲向许元魁。

    距离迅速拉近!

    许元魁见两刀落空,也知晓两人保持距离对劈没意义,他双膝微曲,继而巷道地面炸开,整个人化为一道白色残影,闪到了左凌泉面前。

    这一下速度太快,左凌泉都难以看清,只能凭借身体本能抬剑前刺,墨色剑气凝聚于剑锋,骇然威势顷刻间爆发而出。

    飒——

    许元魁双刀劈向左凌泉胸腹,还真没料到左凌泉能反手,他不敢以命换命硬接,迅速变招,双刀劈向刺来的长剑,护身罡气也再次浮现周身。

    嗙——

    倒塌的砖石,在罡气出现的一瞬间被搅碎飞溅。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左凌泉手中的凡品长剑,被灵器品级的双刀劈成三节,落入汹涌罡气又直接粉碎。

    剑身蕴含的澎湃真气,失去束缚爆发出来,把即将贴身的左凌泉直接炸开。

    嘭——

    左凌泉胸前衣袍被气劲当场搅碎,胸口出现数道血痕,整个人也往后倒飞出去,在巷道里弹了一下,又摔在了街面上,滑行数步才堪堪停下。

    碎石纷飞的巷道之内,许元魁纹丝未动,震退左凌泉后,他双手旋转着银月双刀,快步走向街面,冷声道:

    “半步灵谷,能打成这样,着实让本尊开了眼界。不过你好歹找一把好剑,寻常铁器,实在浪费了这通神剑技。”

    “咳咳——”

    左凌泉停下后翻身站起,手中只剩下一截剑柄,胸口满是血痕,体内真气也消耗过半。

    他看着游刃有余的许元魁,心也沉到了谷底。

    左凌泉自幼习剑,为的就是‘一击必杀’,所有的一切都堆在那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剑上,爆发力惊人,同境直接无敌不假,但短板也很明显——只要这一下打不死对手,那后续就很难再打死。

    如今连剑都没了,左凌泉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转身就跑向吴清婉:

    “走!”

    左凌泉还能说打的有来有回,而另一侧,岳恒等人对上百圣谷三位灵谷境的修士,场景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栖凰谷三名掌房,都常年待在栖凰谷清修,上次和人生死搏杀,可能还是年轻时出门游历的时候,吴清婉更是连和人生死相搏的经验都没有。

    而百圣谷的三人,则是关外刀口舔血的野修,能修到灵谷,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还占了年富力强的便宜。

    双方交手不过一个照面,年事已高的大师伯岳恒,便被同境的拳师郑元,一记伏龙山的‘降龙’打得倒地不起。

    二师伯只有灵谷一重的修为,还没冲到跟前,就被善奇门术法的燕九,一扇子冻在了原地;张见龙抬手一记紫色雷光劈在身上,当场生死不明。

    在场唯一能打得有来有回的,反而是断掉一条胳膊的程九江。

    程九江凭借灵谷四重的无垢金身,硬抗三人合击,还一拳打伤了同样用拳的郑元,但也难以撑太久。

    吴清婉不过出入灵谷,所修剑技比两个师兄强不了多少,过去帮忙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张见龙破去了身上的龟甲符,只能拉开距离,拖着满嘴鲜血的大师伯岳恒后撤。

    双方交手不过十几息的工夫,左凌泉这边便只剩下个程九江还能硬撑。

    栖凰谷的弟子,即便过来驰援,也最多从八脚牌坊跑到这里,更何况柳林间的毒雾尚未散去,整个栖凰镇都没有其他人影。

    孤立无援之下,吴清婉眼中显出绝望,正急急思索对策时,背后忽然传来巨响,以及一声:

    “走!”

    吴清婉回头看去,却见左凌泉胸口衣衫尽碎,刚刚从地上翻起,朝她这边冲来。

    “凌泉!”

    吴清婉脸色煞白,起身想要过去驰援,但下一瞬就瞧见,许元魁手持双刀从巷道里冲了出来,两刀直取左凌泉。

    双方距离约莫十余丈,吴清婉全力飞奔都过不去,过去了估计也是被许元魁一刀秒,她只得丢出随身佩剑,扔向左凌泉:

    “接剑!”

    左凌泉眼见许元魁从侧方拦截,避无可避,他手无寸铁,总不能用手去破许元魁的护身罡气,当下只能冲向丢来的佩剑。

    可惜,许元魁当了近一甲子的野修,岂会给对方取兵器的机会?

    许元魁随手便是一道刀光劈出,正中飞在半空的长剑,把长剑击向了别处。

    叮——

    左凌泉反应极快,趁着许元魁分神击飞长剑间隙,直接转向一个暴跳,拼尽此生所学,一记鞭腿扫向许元魁脑门。

    啪——

    鞭腿在空中发出一声爆响。

    只可惜世俗武学的招式,放在修行一道根本没用。

    这一记鞭腿,只是灌注自身真气,以‘一力降十会’的方式扫出,没有任何运气法门;看似声势骇人,还带着一条黑色的尾迹,但实际杀伤力,还没走鬼魅路数的‘余霞成绮’大。

    许元魁一刀击飞佩剑,察觉侧方气势暴涨,下一刻护身罡气便笼罩了全身。

    左凌泉用自身最强一剑,才能堪堪破掉许元魁的罡气,普通的一腿踢上去,效果可想而知。

    左凌泉的右腿,刚刚接触到势如龙卷般的罡气,靴子和裤腿便化为飞灰。

    腿上皮骨有自身真气包裹,没有被罡气搅碎,但也是血痕累累。

    巨大的拉扯力下,不过接触的一瞬间,左凌泉便被甩向罡气旋转的方向,砸穿了房舍的墙壁,又撞到另一面的墙壁,才停住了身形。

    许元魁连手都没抬,看向被甩出去的左凌泉,皱了皱眉头:

    “你脑子有毛病不成?用凡世拳脚破我护身罡气,当自己是幽篁老祖?”

    左凌泉自然知晓寻常拳脚没法破灵谷五重修士的防,但他浑身上下能发挥战力的,就只有一张连灵符都不是的五雷符。

    上品符箓的威力最大,也才相当于炼气十二重修士施展同样术法,估计符箓都近不了许元魁的身,除了靠寻常拳脚又能如何?

    左凌泉撞入房舍,摔在地面上又迅速爬起,知道赤手空拳不行,便想随便找件铁器当剑用,只要能承受住自身真气,那就能用出剑技。

    摔入的房舍是一家酒肆,里面倒着几个围观被毒翻的修士。

    左凌泉一眼扫去,本想捡起其中一人的佩剑,但余光却发现,酒肆的桌子上,放着一根铁锏!

    铁锏长四尺,分三十六节,每一节四面,上面都刻着繁复铭文,锏鐏为龙首造型,口中含着一颗珠子。

    铁锏只是看外形,和上次遇到的屠阳所用的大同小异,虽然不知道是谁落在这里的,但左凌泉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觉得这玩意很结实,抬手拿起酒桌上铁锏就冲出了酒肆。

    许元魁提着双刀,见左凌泉再度冲出,手持双刀再度前冲,抬手便是两刀劈下:

    “你以为找把打神……”

    话未说完,许元魁便是一愣。

    只见打红眼的左凌泉,手持铁锏一记直刺,用的招式是方才的那一剑,铁锏之上墨色雾气暴涨,刺向了许元魁的胸腹。

    许元魁故技重施,两刀劈在铁锏之上,想要把铁锏劈断,化解这一招。

    但他没想到的是,刀锋劈在铁锏上,铁锏毫发无伤。

    铛——

    金铁交击的脆响后,化为墨色的铁锏,强行刺穿了护身罡气。

    虽然有阻碍,但兵器没被罡气搅碎,其内蕴含的气劲,大部分还是宣泄到了许元魁身上。

    距离太近,罡气被破,许元魁又措不及防,躲闪再快,还是没能全部避开。

    铁锏刺在肋下,墨流般的剑气贴身激射而出,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许元魁后背爆出一团血雾,剑气透体而过,直接将许元魁的无垢金身打了个对穿。

    左凌泉一触即收,一击得手后便飞身疾退,落回酒楼屋檐下。

    许元魁肋下遭受重创,脸色白了下,连退数步到了街道的另一面,背后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强行提气,止住肋下喷血的伤口,眼底显出怒色,冷声道:

    “好小子,你以为找把打神锏,今天就能活着出去?”

    左凌泉见许元魁正中一下,依旧没有倒下,心中不由一沉——他体内的真气只剩下不到两成,最多还能出一剑,这一剑再杀不掉,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左凌泉扫了眼远处根本没法插手的吴清婉,咬牙道:

    “快走。”

    说完再次提着铁锏,冲向了许元魁。

    另一边,程九江在合击之下,已经遍体鳞伤,也是杀红了眼,几乎不再设防,逮着拳师郑元往死的打,看起来是抱着打死一个不亏的架势。

    左凌泉拖住许元魁,吴清婉现在逃还有机会,但吴清婉此时哪里能跑?

    跑了下半辈子也没法活!

    吴清婉眼中满是血丝,也顾不得彼此差距,大步奔行捡起佩剑,继而飞身跃起,抬手便是一记余霞成绮,刺向许元魁后背。

    吴清婉虽然境界比左凌泉高半筹,但方方面面的水平都相差太远,许元魁甚至都没心思搭理,直接展开护身罡气。

    吴清婉手中显出九道剑影,已经算是自身最高的水准,但护身罡气滴水不漏,她的剑气刚刚靠近,便被迅速搅碎化为虚无。

    左凌泉眼见吴清婉冲来帮忙,没有丝毫犹豫,怒喝一身把速度拔升到极致。

    这一下近乎抽空的体内的真气,脸色化为蜡白,额头青筋暴起。

    “给我死!”

    一声爆喝,响彻栖凰镇。

    左凌泉单手持铁锏,快若奔雷的冲到了许元魁近前,抬手一记直刺,直指许元魁胸正中。

    许元魁没有丝毫分神,已经交手几个回合,他也看出眼前这小子,就只会一手杀力通天的剑技,只要躲开,对方便再无余力。

    许元魁见左凌泉以同样方式袭来,没有以命换命的意思,身形以惊人的速度侧方躲闪。

    咻——

    尖锐剑鸣过后,铁锏刺透护身罡气。

    只可惜,许元魁躲闪及时,只被穿透了袖袍,剑气往后激射,打穿了后方房舍。

    许元魁连续受伤,早已打出真火,眼见左凌泉搏命一击落空,眼中显出狰狞之色,顺势反手一刀就刺向左凌泉胸口。

    噗——

    左凌泉既无罡气护体,又无无垢金身,体内真更是又临近枯竭,这一刀根本躲不开,只是错身的一瞬,背后便透出血红刀尖。

    “啊——”

    吴清婉瞧见此景,目眦欲裂。

    而远处的柳林中,一直抱着脑袋偷看的汤静煣,遥遥瞧见此景,也是发出一声尖叫,疯了似的往小镇跑来。

    许元魁并未关注这些外物,刀锋刺入左凌泉胸口后,便想一刀横拉直接将左凌泉腰斩。

    但也是刀锋入肉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左凌泉的眼睛。

    那双眼睛充满血丝,却冷静得没有半分波澜,不像是将死之人,反而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许元魁心中一寒,暗道不妙,但为时已晚。

    左凌泉一剑刺空的瞬间,左手看似是抬起格挡刀锋,实则根本没在弯刀前停下,而是把身上最后的一缕真气,灌注在左手之上,直接探入了尚未消散的白色罡气。

    有最强一剑破开护身罡气,罡气已经薄弱很多。

    左凌泉的胳膊虽然霎时间血肉模糊,但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抓住了许元魁的喉咙。

    许元魁灵谷五重的修为,有强横真气支撑,外加无垢金身,脖子不可能被随手拧断;即便被拧断也暂时死不了,因为他不需要和凡人一样呼吸。

    但左凌泉以最强剑技破开罡气,以胸口中刀做诱饵,想的根本就不是拧脖子那么简单。

    在左手抓住许元魁脖颈的一瞬间,左凌泉五指之间,爆发出青紫雷光。

    握在手心的五雷符,直接贴在许元魁的脖子上被激发。

    许元魁眼神骤变,抬起左手刀,劈向了左凌泉的胳膊。

    下一刻!

    轰隆——

    青石长街之上,爆出一道晴天霹雳。

    碗口粗的电蛇,从雪白符箓中喷涌而出,沿着胳膊与脖颈,窜入近在咫尺的两人身体。

    左凌泉用血肉模糊的左手,死死掐指许元魁的脖颈,雷光在手心炸开,左手皮肤瞬间化为焦黑之色,从胳膊往身体蔓延。

    许元魁亦是如此。

    上品符箓,相当于练气十二重修士施展同等术法。练气十二重修士,可能摸不到许元魁的衣角,但五雷咒摁在脖子上释放,许元魁再强横,也不是真的金刚不坏,岂会半点不受影响。

    不过一瞬之间,许元魁的脖子便化为焦黑之色,电光在经脉窍穴之间流窜,连双目之中,都显出电光,身体也当场麻痹。

    轰轰轰轰轰——

    五道雷光同时炸出,两人也在巨大的冲击下分开,往左右飞去。

    左凌泉半边身体,几乎都化为焦黑之色,往后摔在了街面上,即便如此,双目依旧死死盯着许元魁。

    许元魁整个脑袋和胸口都化为焦黑,往后退开几步,身体麻痹失去了控制,直接摊倒在了地面上,不过手中刀依旧没松开。

    吴清婉脸色煞白,愣神不过转瞬,便疯了似地跑向倒地的左凌泉。

    后方激战的几人,也发觉了这边的动静。

    郑元燕九等人,完全没来到灵谷五重的许元魁,会在这种地方遭受重创,三人当即放弃合击,冲向许元魁。

    程九江也是满眼震惊,发觉许元魁被打伤,眼底再次爆发出求生欲,疯狂攻向试图救援的三人,怒喝道:

    “先杀人!”

    吴清婉刚跑出一步,也觉得不对,眼中杀意暴涨,提着剑就刺向瘫坐在地的许元魁,准备补刀。

    许元魁眼中同意杀意滔天,死死和左凌泉对视,余光发现吴清婉杀来,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手指微动,从袖袍间御出了一张金色符箓。

    金色灵符腾空自行展开,咒文亮起流光,霎时间化为一个金钟,罩在了许元魁身上。

    咚——

    吴清婉一剑刺出,落在金钟虚影之上,发出浑厚钟鸣,却难以寸进半步!

    吴清婉眼神错愕,但毫无迟疑,抬手又是三剑。

    咚咚咚——

    金钟虚影,毫发无损,连晃都不曾晃一下!

    左凌泉瞧见此景,眼中充满血丝,咬了咬牙,手指动了下,继而握住了铁锏,然后以铁锏支撑身体,竟然慢慢从街面上又站了起来!

    虽然身体半边焦黑,但站姿笔直,眼中杀气冲天,犹如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许元魁没料到左凌泉浑身遭受雷击麻痹,恢复速度竟然这么快,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但震惊只持续了一瞬间,因为他看出左凌泉油尽灯枯,站起来全凭毅力,体内已经没有丝毫真气支撑。

    许元魁虽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胸口和下巴的焦黑,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恢复,他眼中的震惊渐渐变为了狞笑。

    不过,狞笑也只持续了一瞬间。

    只见仅靠斗志从地面站起的左凌泉,眼神疯狂如厉鬼,似乎在竭尽全力的压榨着身体,想再压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

    很快,左凌泉脸色变为青紫,浑身青筋暴起、血管扭曲,体表渗出了红色血雾,汇入持锏的右手。

    许元魁瞧见此景,满眼难以置信!

    他作为九宗门生,曾经听说过某些武疯子,在走投无路油尽灯枯之时,能强行‘以血化气’,榨取身体最后一丝潜力,把自身精血化为真气,不计代价以命搏命。

    精血是人之根本,没了人就死了,更不用提修行长生。常人即便陷入绝境,也无法随意操控;想要做的这一点,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得把体魄压榨到极限,对身体的操控也到极限,直至压下身体求生的本能,才能自残般的榨取身体的潜力。

    此举是舍命一搏,虽然只是榨取身体最后的一丝力量,战力比不上自身满状态之时,但也得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许元魁身上的灵符,足以支撑到他恢复伤势,但他可以确定,这道灵符挡不住左凌泉那一剑;只要灵符一碎,他必死无疑。

    眼见左凌泉眼神越来越疯狂,许元魁眼神也锐利了起来,刚恢复的脸色又转为蜡白,手动了下,强行想要站起。

    “啊——”

    而就在双方准备以命搏命抢时间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响起一声悲戚的哭嚎!

    八角牌坊下,一个市井妇人打扮的女子,摔倒在了地上,眼神绝望而无助地望着远处浑身是伤的男子,似乎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发出了一声委屈至极的哭声。

    “啊——”

    哭声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绝望到骨子里,却又在混乱的小镇上显得那么微弱和无力。

    哭声很凄凉,也很愤怒,似乎是在抱怨老天的不公,又在咒骂老天为何如此对她。

    而老天爷,好像也在下一刻,作出了回应。

    “锵——”

    晨光下的大地,响起了一声凄厉悲鸣。

    悲鸣犹如来自九天之上,亦或是幽冥地底。

    凄凉和尖锐,传出不知多远,连远在东华城的市井百姓,都在同一时刻,看向了栖凰谷的方向。

    栖凰谷内,数千还在混乱中的弟子,同时停下动作,茫然看向了四周。

    “锵——”

    很快,第二声悲鸣响起,这次声音很近,好似在耳边响起。

    左凌泉正死死盯着金钟内的许元魁,忽然听到震彻九霄的啼鸣,明显愣了下,疯狂神色化为茫然,转眼声音传来的方向,首先看到了瘫坐在牌坊下痛哭的汤静煣,但眼神马上又被后方的天地吸引。

    只见视野尽头的山谷之内,忽然冒出一道红色流光。

    流光从地底冲天而起,覆盖了整个五里方圆的栖凰谷。

    山谷上方,首先出现一个鸟首,向天而鸣!

    继而两双遮天羽翼的虚影,出现在山谷两侧。

    羽翼轻挥,红色海洋般的虚影,便冲天而起,直至千丈高空,在背后拖出九条长尾!

    “锵——”

    悲鸣再次响起。

    令天地变色的巨大虚影凭空出现,遮天蔽日。

    栖凰谷内的数千人,只能看到红色流光从地底升腾而起,根本看不清全貌,直至红色虚影飞到九天之上,在云海之间盘旋,鸟瞰大地上的一切,他们才看清这是一只巨鸟。

    所有人都呆立在当场,愣愣看着天空的巨大虚影,可能从未见过,但所有人只是看到的第一眼,就明白了那只巨鸟,是什么东西。

    凤凰起于南极之丹穴,大丹的‘丹’。

    栖凰谷之所以叫栖凰谷,便是传言上古时期,曾经有一只在此栖息。

    但没人会想到,这个给自己宗门脸上贴金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锵——”

    清澈的凤鸣传遍天地,声音悲凉而无助,似乎是在宣泄着自己心底的情绪。

    长青山内,数以万万计的鸟儿,在同一时刻展翅而飞,朝栖凰谷的汇聚。

    连呆在竹林里的团子,都扇着小翅膀,叽叽喳喳地望着天空——它认出了那是谁,那是它的祖先!

    左凌泉手持铁锏,眼神呆滞,愣愣地看着天上的凤凰,连身上的麻痹和灼烧刺痛,好像都给忘了。

    栖凰镇上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但呆滞并未持续多久。

    “啊——”

    吴清婉愣神间,忽然听见身边响起凄厉惨呼。

    她惊得回过神来,却见躲在金钟里的许元魁,双眸中冒出赤色火苗。

    火苗似是能焚尽世间一切的业火,连魂魄也在赤色火苗下化为虚无。

    许元魁倒在地上翻滚惨嚎,先是口鼻七窍,偶尔火苗烧穿体表皮肤,彻底化为了一个火球。

    不过转瞬之间,许元魁便在从内而外化为了虚无,连飞灰都不曾剩下。

    惨叫声不止一处!

    吴清婉回头看去,远方围杀的三人,也倒在地上翻滚,就好似被火神降下天罚,烈焰瞬间吞噬了全身,不过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愣在当场的程九江,发觉动静后,扑通就跪在地上,举起仅剩的左臂朝着天空讨饶:

    “诶诶诶!我是好人!别乱烧啊,我站凤凰这边的……”

    好在天上的凤凰,并非一通乱烧,在烧死几个恨之入骨的人后,便停在原地盘旋,好似也失去了意识。

    八角牌坊前的汤静煣,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左凌泉也回过了神,望着天上的凤凰,良久后,化为了一句:

    “我……我去……”

    铁锏掉落在地上,早已难以支撑的身体,也倒向了地面。

    噗通——

    吴清婉听到声响,猛然回过神来,丢掉了手中的长剑,跑到左凌泉跟前,抱住遍体鳞伤的左凌泉,急声道:

    “凌泉,老天爷开恩了,你别死……你要去哪儿?别着急……”

    左凌泉从震撼中恢复了些,没有再看天上的救星,转而望向旁边的吴清婉,张了张嘴:

    “呃……”

    吴清婉心急如焚,连忙贴在唇边,带着哭腔急声道:

    “你说你说,我听着……呜呜……”

    “药……药啊……再哭……真死了……”

    ?!

    吴清婉一愣,继而惊得一抖,急忙从怀里掏出丹药,塞进左凌泉的嘴里。

    左凌泉强行咽下丹药,重新看向天上的凤凰,正想研究这是什么东西,但抬眼看去,却又愣在了当场。

    只见凤凰盘旋的高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金色长锏!

    金锏有蛟龙盘旋其上,爆发出璀璨电光,在空中自行飞舞。

    金锏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金色尾迹,不过刹那间,便在千丈高空,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亮起白色流光。

    下一刻。

    轰——

    晴空响起巨大轰鸣,却不是雷声,更像是天塌了的巨响——或者说是天真塌了。

    左凌泉和吴清婉一起看向天空,却见碧蓝苍穹之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漆黑如墨的闪电,出现在裂缝周边,周边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浩瀚天威之下,整片天地都在雷光下闪烁。

    左凌泉仅仅是直视了雷光一眼,双眸便传来刺痛,霎时间失去了视野。

    轰隆——

    雷声响彻不过片刻。

    左凌泉视野恢复,便发现万里晴空之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周边再无雷霆,好似稳定下来。

    他盯着那条撕碎空间的裂缝,能清晰瞧见,裂缝的后方,是一座宫阁!

    宫阁悬浮于空,犹如天上仙宫,周边垂下五色流光,不知通向何处。

    很快,一道人影,从宫阁中现身,来到裂缝之前。

    女子御风在云海上前行,背后悬浮着一面影壁似的黑色巨盾,看似不快,但下一瞬,便已经穿过了裂缝,来到这边天地之间!

    裂缝消失,苍穹恢复如初,但浩瀚天威并没有隐去。

    女子身着金色长裙,背靠黑色巨盾,与整片天地比起来很渺小,还不及凤凰虚影的一根羽毛。

    但左凌泉却感觉,这片天地好像就只有女子一人,连云海与晨曦,都随着女子的出现,停止了流淌。

    排山倒海的压力,从天空之上倾泻而下,就好似一条真龙,忽然落在了狭小池塘,池塘难以容身,以至于池水四溢,鱼虾都被压进了淤泥。

    方圆百里之内,无论是人还是鸟兽,都在这难以形容的巨大威压下,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软倒在了地面上。

    左凌泉感觉到周身被钉死在了地面上,连动下手指都是枉然;身侧的吴清婉也倒在了地上,用力撑着胳膊,却根本没法坐起。

    女子在千丈高空悬停,并未说出什么震惊世人的言语,只是抬起右手。

    金色长裙的袖口展开,天地之间忽然起风了。

    呼——

    风不大,但连远在天边的云朵,都开始肉眼可见地往女子的袖口移动。

    巨大的凤凰虚影,似乎被无行之力拉扯,身上的红色流光,化为一道红色长虹,进入了女子的袖中。

    速度很快,不过眨眼的时间,天上的女子,就把巨大的凤凰虚影收入袖中,转眼看向了及远处的西方。

    万里晴空,也在此时雷云大动。

    霹雳——

    滚滚黑云,不知从何处出现,往四海八荒扩散,很快席卷了整片天空。

    狂风四起,天地从白昼化为黑夜。

    电光在云海间流窜,隐隐约约间,好像有一条庞然巨物,出现在了天空之上,在云海之间游动。

    随着一道霹雳电光,照亮整片云海,左凌泉终于看清了那道虚影是什么:

    一条盘踞整个云海的蛟龙!

    蛟龙在滚滚雷云间翻腾,只能看到偶尔露出云海的墨青鳞片和龙尾。

    两条金色龙须在云海间飘荡,荡起水波似的涟漪。

    蛟龙在云海中环绕,直至用难以看清首尾的巨大龙身,将女子围在了正中。

    压迫所有人的那股威压,也同时消失,但却没人敢在这种浩瀚天威下站起。

    “我……去……”

    左凌泉张了张嘴,此时此刻,除开抬眼望着,也说不出其他话语了。

    随着乌云彻底覆盖整片苍穹,一道浑厚的男子声音,也从九天之上响起:

    “上官前辈,这是惊露台的地界,您此举,越界了。”

    吴清婉失去威压的压制,得以坐起身来,愣愣望着天空的雷云,听见这道声音后,她稍微懵了片刻后,继而激动起来:

    “荒山尊主!祖师爷!凌泉,我们祖师爷来了!”

    左凌泉人都是懵的,躺在地上看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两个神仙,也只能回应一句:

    “是嘛……”

    本来已经半死不活的岳恒和二师伯,听见吴清婉的声音,硬是打起了几分精神,急忙翻起来跪在了地上,高声呼喊:

    “拜见祖师爷!”

    连发懵的程九江,也反应过来天上的是谁,连忙跪下行礼。

    程九江往日在大燕游历过,虽然只是野修,但些许仙家传闻还是听过。他悄悄看向旁边的岳恒,问道:

    “荒山尊主都称‘前辈’,这位仙尊,莫不是九盟至尊、铁镞府的老祖?”

    南方九宗,既然并称联盟,肯定就有领头之人。

    本来八尊主都是以各自所在地为尊称,并无高下之分,铁镞府在落魂渊附近,因此其老祖的尊称是‘临渊尊主’。

    不过因为临渊尊主是九盟第一人,所以九盟修士,慢慢就把其叫成了‘九盟至尊’。

    岳恒也去过外面,对于南盟八尊主有所听闻,但那些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亲眼瞧见还是头一回,他小声道:

    “能被我们祖师爷叫前辈的,除开九盟至尊,还能有谁?”

    程九江经过最初的震撼后,眼神慢慢露出惶恐,感觉两位仙家老祖好像有火药味。

    他本想偷偷离开,不过一想又算了——天上这两位打起来,大丹朝还在不在都是个未知数,他们一帮子灵谷境的小修士,再跑能跑到哪里去?还不如死之前开个眼界。

    随着荒山尊主开口,被称为上官前辈的女子,抬手轻挥。

    滚滚雷云退散,最终形成了一个‘台风眼’似的空洞。

    空洞之间可以看见碧蓝天空,金色晨曦洒在滚滚雷云上,也洒在了女子的身上。

    女子的对面,出现了一条蛟龙的头颅,但开口说话的,显然不是这条体型巨大的蛟龙。

    龙首之上,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站立在龙角之间。

    男子还没有龙头上的一片鳞甲大,手上提着一把剑,整个人的气势,不弱于对面的女子。

    两个人相对而立,整片天空,也好似被分为了阴阳两半。

    女子悬浮在黑色巨盾之前,自现身之后,第一次开了口:

    “天造之物,先到先得。仇泊月,你也岁数不小了,莫非不明白这个道理?”

    声音空灵缥缈,居高临下,就好似九天之上的仙人,在对着地上的一只蝼蚁说话。

    荒山尊主仇泊月,平淡回应:

    “这是我惊露台的地界,哪怕一鸟一兽,没有惊露台的首肯,便没人能带走,上官前辈也一样。”

    女子看向面前的巨大蛟龙:

    “就凭你和这条四脚蛇?”

    蛟龙明显通灵智,天上雷云躁动起来,开始围绕女子旋转。

    仇泊月纹丝未动,声音冷了几分:

    “上官前辈真要倚老卖老?”

    此言过后,双方再无言语。

    悬浮于空的女子,轻轻抬了下手。

    铛铛铛——

    天地开始震颤。

    左凌泉正望着天空,却发现吴清婉插在地上的佩剑,忽然腾空而起,朝着天空飘去。

    飘起了的剑不止一把,周边全是金铁颤动的声音。

    转眼看去,栖凰镇落在地上的兵刃,同时离开地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往高空飞去。

    连同他方才捡来的铁锏……诶?

    左凌泉扫了眼,忽然发现他捡来的铁锏,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不过此时,左凌泉也顾不得这么多,因为视野的及远处,栖凰谷内,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雨点’。

    远看去,就好似栖凰谷出现了一场自下而上的铁雨,所有兵器,无论是法器灵器,还是寻常铁器,都在同一时刻飞上天空。

    铁雨波及的范围有多广,左凌泉根本看不到,只能瞧见东华城的方向的铁雨最是密集,直接变成了一片乌云。

    万剑归宗般的场景,让左凌泉发自心底震撼,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很快。

    漫天兵器组成的密集乌云,从阴沉云海下飘过。

    女子手边的金锏,停在半空,无数铁器朝着金锏汇聚,渐渐化为了一个龙头,继而是龙骨、龙身、龙爪……

    雷云之下,很快集结不下数十万铁器,以刀剑为麟、以金铁为骨,出现了一条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蛟龙。

    “吼——”

    金铁蛟龙完全成形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

    金铁蛟龙在雷云之间游动,大小不输于身旁那条墨青色长龙半分。

    女子缓缓降下,落在了金属蛟龙的头顶,抬手握住了悬浮在身侧的青锋长剑,和对面的荒山尊主,变成了同样的造型。

    从这阵仗上来看,女子是想用荒山尊主的路数,在惊露台门口打趴下荒山尊主。

    荒山尊主衣袍也开始飘动,墨青巨龙也发出了一声龙吟,雷霆响彻云海。

    左凌泉察觉不对,张了张嘴,想带着吴清婉和汤静煣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看天上这阵仗,估计躲回青合郡老家都不安全。

    不过,两个仙门老祖气势汹汹对峙,眼看就要天崩地裂,但到最后也没打起来。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遥远的东南方,传来了一道声音:

    “上官前辈,天造之物,虽说先到先得,但上官前辈此举,也确实坏了此地灵脉,泊月是荒山之主,不可能坐视不理;九宗结盟,意在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上官前辈身为九宗长者,若是先坏了规矩,在同盟地界动手,那这盟约自毁,还请上官前辈三思。”

    大燕王朝周边的九宗豪门,就惊露台、铁镞府、云水剑潭三家,能在这种场合开口的,只能是云水剑潭的老祖青渎尊主,寻常人也不敢拉架。

    天上的女子,听见这话后,并未言语。

    不过寂静片刻后,在女子周身盘旋的金属蛟龙,开始无声分解,显然也是听了劝告。

    不过蛟龙解体,数十万把铁器也从天空落下,变成了一场真正的铁雨。

    “我……操……”

    左凌泉瞳孔猛然放大,手动了动,想示意吴清婉和远处发呆的汤静煣赶快找地方躲避。

    只是兵刃铺天盖地,笼罩整个天空,除非钻到地底下去,不然躲在房舍之中都没啥用,非得被这几十万把铁器砸死。

    不过,所有人正惊恐之际,又发现那些落下来的兵刃,并不是自由落体,而是沿着飞上天的路径,原路返回。

    兵刃折返的速度极快,如同几十万把飞剑,刹那间返回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嚓嚓嚓——

    刀剑归鞘的声响不绝于耳。

    吴清婉的长剑,插在了原本所在的青石街面,连剑锋插的位置都不错一分一毫。

    如果说方才把几十万把铁器吸上天空,让左凌泉震撼的话,那现在看到的场景,就只能用神迹来形容了。

    左凌泉完全没想到,天上那个女子,控制难以计数的兵刃,竟然还能记住每把兵刃的位置,这就和一个人随手抓起一把沙子,又把每粒沙子放回原位一样,得是什么样的掌控力,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认知。

    凡人眼中的神迹,对天上的女子来说,显然是信手拈来。

    所有兵刃物归原主后,女子收起了青锋长剑,抬手轻挥,袖子里飞出五根白玉柱,落在了栖凰谷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

    玉柱高约三丈,刻满了繁复咒文,落地后亮起五色流光,彼此串联为法阵。

    随着法阵成型,天地间无影无形的灵气,自行开始朝栖凰谷汇聚。

    栖凰谷上空,出现了一道波光粼粼的影子,肉眼看不见实体,只能通过光线折射的折射发现其存在;每当有鸟儿穿过屏障时,空中也会荡起圈圈涟漪,范围刚好笼罩五里方圆的栖凰谷。

    地上无数凡夫俗子,看着天上仙人随手抛下的神迹,眼中都带着茫然。

    程九江愣了片刻后,惊声道:

    “这是护宗大阵?”

    岳恒都惊呆了,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天上的女子,布下聚灵大阵后,没有再搭理仇泊月,转身面向北方,抬手再次撕裂虚空,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在龙首之上的荒山尊主,也没阻拦,待女子走后,才往下看了眼;继而抬手轻挥,丢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面刻着‘仙鹤衔书’的宗门徽章。

    之后,笼罩天际的滚滚雷云,以极快的速度消散,不过几息的时间,便又恢复了晴空万里。

    等晨光再次洒在栖凰镇上,苍穹之上再无任何东西,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左凌泉躺在地上,和吴清婉一起处于发蒙状态,直至天地恢复如初,周边又变成了寻常小镇,他心弦才放松下来,耳边也传来乱七八糟的话语:

    “凌泉?凌泉……”

    “那死婆娘怎么跑了……小左,小左……”

    “多谢祖师爷开恩……”

    “这好像是惊露台下宗的石碑……”

    “岳老,我胳膊都断了一条,长老的位置得给我留一个吧……”

    “还不找胳膊,现在接上还来得及……”

    ……

    声音越来越模糊,左凌泉隐隐瞧见汤静煣也跑了过来,和吴清婉一起把他抱住,脸颊被夹在四个软团子之间,尚未来得及感受,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

    一万四千五,这算七更吧,求点月票~

    上个月十号发书,加上新书期也才一个月时间,阿关更新三十万字,已经很快了。

    后面几章要给本卷收尾,和写下一卷细纲,所以会两更缓几天,希望兄弟姐妹们能理解orz。

    (39364+)

第八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栖凰谷内岁月静好,五房弟子各司其职,竹林间随处可见晾晒药材的师姐妹。

    左凌泉走下石崖,来到汤静煣的篱笆小院外,遥遥便瞧见汤静煣坐在院落里,旁边放着个小簸箕,里面的是晾晒好的萤根草。

    萤根草是最常见的灵草,用药碾子捣成粉末,再加工成各种器具,便可以在灵气充足的地方自行发光,水帘洞里使用的就是这类物件。

    捣药的活儿不重,但是繁琐,汤静煣和左凌泉关系匪浅,吴清婉并没有给她安排活儿干;但汤静煣天生热心肠,是个闲不住的人,和小花师姐混熟后,便把小花师姐的任务揽了一部分过来,左凌泉不操练她的时候,便自己在小院里忙活打发时间。

    左凌泉走到篱笆院外,尚未开口招呼,一只又白又圆的大胖球,便从地上扑腾了起来,落在肩膀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脖子,嗷嗷待哺。

    在山谷里安家的团子,经过个把月的相处,发觉这里的人都很友好后,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汤静煣稍有不注意,便跑得没影了,或是去兽圈找大白鹤聊天,或是去师姐妹的院里讨要松子吃,原本快被烧没了的绒毛,又重新长了出来,看起来比往日还更肥了一圈儿。

    左凌泉取出两颗松子喂给团子,打了声招呼:

    “汤姐。”

    其实不用招呼,左凌泉每天从吴清婉住处出来的时间都一模一样,汤静煣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来了。

    汤静煣放下手里的捣药杵,起身用毛巾擦着手,先是凶了团子一眼: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再吃过年就不用杀鸡了,还不下来。”

    团子连忙闭喙,又蹦到汤静煣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左凌泉走到跟前,含笑道:“汤姐你别管这么严,团子虚胖罢了,圆滚滚的多好看,真瘦下来反而不好看了。”

    “叽~”

    团子点头如捣蒜。

    汤静煣把团子往后一丢:“它就是个小貔貅,不管着能把米缸吃干净,万一撑死我连个伴儿都没了。”

    说话间,汤静煣走进了厨房,端出了两碟小菜:“刚做好的饭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也来吃点。”

    左凌泉见状心中暗叹,都有些不好意思。自从来了栖凰谷后,汤静煣一日三餐都会给他做一份儿,衣服被子也会抢着洗,他起初几次不好拒绝,但一直这样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感觉和吃软饭一样。

    左凌泉跟着走进屋里,摇头打趣道:

    “汤姐,我其实可以好多天不吃东西,你没必要专门给我做一份儿。”

    汤静煣放下碗筷,微微皱眉:

    “怎么,姐姐做的饭不好吃?”

    “不是,就是觉得太麻烦汤姐了。栖凰谷也不是我的地盘,你在这里住下,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你帮忙做饭洗衣的,我受之有愧。”

    “瞧你这话说得,怪生分,我做饭用的也不是自己的米粮,顺手多做点,花的力气还不是一样的。你要是不想吃,那便算了。”

    口腹之欲也是一种享受生活的方式,左凌泉可以很久不吃饭不假,但品尝世间美食,自然也不会故意不吃。他见汤静煣这么说,便也不客气了,在桌子旁边坐下,吃起了精心准备的饭菜。

    汤静煣坐在桌子对面,小口细嚼慢咽,瞧见左凌泉认真吃饭的模样,抿嘴偷偷笑了下,想了想,夹了一块肉放在左凌泉碗里,询问道:

    “对了小左,我看其他人修炼,都是找个凉快的地方打坐,你怎么每次都和吴姨躲在山洞里面修炼,还关着门?感觉怪怪的。”

    左凌泉大快朵颐的动作一僵,眨了眨眼睛道:

    “山洞本来是吴前辈修炼的地方,在里面修炼快些,吴前辈对我很好,让我也在里面呆着,嗯……就是修炼,也不干其他什么。”

    汤静煣展颜一笑:“你还想干什么?人家可是公主的小姨,肯定看得紧,待在跟前不好受吧?”

    “确实很紧,我动都不敢动一下,不然就挨训。”

    “呵呵~我就知道,习惯就好了,长辈管得严,也是对你好,可不要往心里去。”

    “这我自然知晓……”

    ……

    闲谈之间,两人吃完了饭。

    汤静煣收拾好碗筷后,觉得京城的铺子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回京城看一下。

    吴清婉性格有些保守,不肯白日宣淫,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配合修炼;左凌泉白天也没太多事儿,回来再练剑也无妨,便跟着汤静煣一起出了山谷,往栖凰镇行去……

    -----

    朝阳出生,坐落在十里柳林外的栖凰镇,被朝阳染成了金黄色。

    小镇上建筑参差错落,无数向往长生大道、却注定此生无缘的底层修士,沿着街道摆开摊子,等着比他们更底层的雏儿光顾,赚上一两顿饭钱。

    自栖凰谷开宗立派,八角牌坊立起来那天起,栖凰镇便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变故;唯一的变化,可能只是房舍越来越多,镇子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但再大的建筑,有修建好的一天,便有倒塌的一天。

    这一天的来临,事前可能有种种迹象表明,比如‘国师消失两年’‘凶兽频发’,甚至是一把出现瑕疵的斩罡刀,都在暗暗预示着表面金碧辉煌的建筑,内部早已经腐朽不堪。

    但哪怕很多人都早有猜测,建筑真正倒塌的速度,还是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而倒塌的时间,往往就是这种一切如常、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只听‘咔——’的一声轻响,而后便是势如山崩!

    踏踏踏——

    清脆马蹄声在镇子口响起。

    镇子口的茶肆中,几个闲谈的小修士,抬头看了眼,继而脸色微变,都是站起了身;小街行人,也连忙左右让开了道路。

    晨光之下,三匹马踏上了青石小街,栖凰镇从镇口很快寂静到了巷尾,所有人都回头看向马上的三人。

    大丹朝不大,道上高深的修士更是屈指可数,而马上的三人,镇子上的人,恐怕从小都有所听闻——扶乩山程九江、蓝英,清池剑庄吕明周。

    程九江不必多说,灵谷四重的无垢金身,刀枪难近;一手奔雷拳更是杀力无双,战力仅在岳平阳之下。

    剩余两人,虽然都是灵谷一重,放在关外掀不起浪花,但在大丹,就是排名前十的顶尖修士。

    三人身上都带着兵刃,提刀上门,明显不是过来做客。

    至于来做什么,镇子上的人都能猜到一些,所以噤若寒蝉,只是远远观望。

    程九江穿着明黄长袍,双手之上套着虎头拳套,站在镇子口,沉声道:

    “今日闭市,闲者退散。”

    声若洪钟,传遍镇上小街,也传到八角牌坊之下。

    镇上贩夫走卒、修士武夫,无人敢聒噪半句,四散而走,迅速隐入周边巷道或者房舍。

    熙熙攘攘的大街,霎时间人去楼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站在镇子中间的两道身影。

    程九江抬眼望去,却见是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黑色长袍,面容俊朗,腰悬佩剑,身若苍松纹丝不动。

    女子市井小娘打扮,躲在男子身后,紧张地拉着男子的袖子……

第八十八章 栖凰镇剑仙

    微风卷起青石街面上的残叶,让寂寂无声的小镇带上了几分肃杀。

    茶楼酒肆大门紧闭,门缝之间透出一双双眼睛,盯着驱马从长街上走过的三匹骏马,以及站在长街中心拦路的男女。

    左凌泉黑衣仗剑,站在青石长街中心,看着迎面而来的三骑,清冷眉宇微微蹙起。

    汤静煣躲在身后,已经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手儿攥着左凌泉的衣袖,小声道:

    “小左,这几个人好凶,我们回去吧。”

    左凌泉并未回头,只是抬了抬手:

    “都是熟人,汤姐,你先回去,待会我再陪你回京城。”

    汤静煣有些犹豫,不过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种场合除了坏事也没有作用,想想还是轻声道:

    “小左,你可得注意些,年轻气盛和人打架,出事儿的我见过太多了,这些事儿交给栖凰谷的长辈去处理,你别强出头。”

    “我知道。”

    汤静煣抿了抿嘴,左凌泉不走,她也不好再劝,只能提着裙摆,小跑回了八角牌坊,边走边回头。

    察觉栖凰镇的异动,在八角牌坊下看门栖凰谷弟子,往这边跑来,也不乏弟子跑回柳林,向山谷内的师长禀报消息。

    踏踏踏——

    铁蹄踏过青石街面,骏马缓缓来到街心,三人翻身下马。

    程九江看着前方拦路的年轻人,沉声道:

    “左驸马,你是朝廷的人,不该插手此事。”

    左凌泉抬起下巴:“我该怎么做事儿,不需要外人教。”

    吕明周和蓝英,皆是灵谷一重的武修,在大丹朝也算德高望重,见左凌泉如此轻狂,都是皱眉。

    程九江闻言,倒没有显出怒色,走到距离左凌泉十丈之处,继而抬起右手。

    呼——

    黄袍鼓掌,街上罡风骤起,带着拳套的右手上绽放出扭曲电蛇。

    下一刻。

    嘭!

    拳头落在街面的老旧青砖之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青石炸裂化为碎石,龟裂纹路波浪般往外扩散。

    两侧药铺茶肆,在气劲之下墙壁崩裂,不过眨眼之间,青石长街中心,便出现了一个圆环,圆环内砖石尽数碎裂,不剩完整的一砖一瓦。

    程九江置身圆环的中心,而青石龟裂的纹路,在左凌泉的鞋尖戛然而止。

    如此骇人的威势,把刚刚跑过来的栖凰谷弟子惊得连连后退,惊呼出声。

    藏在房舍里旁观的修士,也被吓得破窗而逃,再不敢停留在周边。

    背负长剑的吕明周,退开几步,脸上难掩敬佩。同出扶乩山的蓝英,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只是看着寸步未退的左凌泉,眼中稍显讶异。

    一拳过后,青石街面上又安静下来。

    程九江站直身形,看着纹丝不动的左凌泉:

    “说‘不该插手’,是因为你是朝廷的驸马,给你三分薄面;非要我说,你连我身都近不了,你才明白意思?”

    左凌泉炼气十二重,哪怕天资卓绝,剑气离体也最多三五丈,在这个距离,确实摸不到程九江的衣角。

    不过对于这句‘连我身都近不了’,左凌泉并不认同。他抬眼看着程九江,声音平淡:

    “我不出手,程仙长怎么知晓?”

    程九江见其不停劝阻,懒得再搭理一个小辈,抬眼看向后方的八角牌坊,等待栖凰谷诸位掌房的到来。

    蓝英脾气暴躁,见这小辈如此无礼,上前一步冷声道: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有炼气八重的修为,就敢在这种场合……”

    嚓——

    话音未落,青石长街上响起一声‘呛啷’剑鸣!

    寒光一闪间,似乎连东方的晨曦都被一分为二!

    程九江望向八角牌坊,眼角余光却见站在前方的黑衣年轻人,腰间长剑不知何时出鞘,剑锋之上墨龙萦绕。

    程九江目露错愕,但错愕并非来自左凌泉骇人的速度,而是左凌泉竟然敢拔剑!

    他们三个灵谷站在这里,人都没来齐,嘴炮还没开始打,就一个人提剑往上冲,你他娘脑子有毛病?

    不过,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瞬间,程九江眼中的错愕,就变成了震惊。

    因为剑太快了!

    眨眼就来到了近前!

    程九江虽然措不及防,但武者本能还是让他抬起了手,虎爪拳头之上流光暴涨,护住了全身要害,同时往回飞退。

    但程九江马上就发现,面前的黑衣年轻人,剑锋指的并不是他,而是正在开口说话的蓝英。

    只见那柄化为墨色的长剑,在出手一瞬间显出三道剑影,用的正是栖凰谷的看家绝技‘余霞成绮’,瞬息之间就到了蓝英面前,连他都只能看见三道残影。

    余霞成绮练至大成,可百剑齐出,三道剑影显然不多,是栖凰谷修士的正常水平。但程九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能把‘余霞成绮’用出这种夸张的速度。

    飒——

    左凌泉身随剑走,三道剑影直指蓝英全身上下,不过程九江一愣神的功夫,便已经来到蓝英身前。

    蓝英灵谷一重的修为,再厉害也是个走杂门路数的修士。

    左凌泉埋头苦修十四年,求的就是个‘快’字,此时还是以半步灵谷的修为,第一次满状态出手;打个相差不远的杂门修士,如果还能让对方反应过来的话,他这剑也就白练了。

    蓝英还在张口说话,瞳孔却猛然收缩,但手指刚动了一下,便觉胸口钻心之痛传来。

    左凌泉距离蓝英尚有丈余,墨流般的剑气,便灌入蓝英的胸口,毫无阻碍地把蓝英的胸口打了个对穿。

    嘭——

    蓝英后背爆出一团血雾,身形随后倒飞而出。

    程九江误判了左凌泉的攻击目标,往回飞退再往前驰援,速度明显慢了半拍,抬手一拳轰出,一道带着雷光的拳影,砸向尚在前冲的左凌泉。

    左凌泉眼神锋锐无双,一击得手后没有半分停留,旋身一剑,刺向了还在望着前方的吕明周。

    吕明周有反应时间,虽然没转头,腰间佩剑却已经出鞘三寸,但这显然来不及。

    轰——

    拳风在左凌泉身上炸开。

    左凌泉御出了一道无忧符,不过劣质无忧符,对上灵谷四重的修士,和没有区别不大。整个人刹那间被一拳锤飞了出去,把街道侧面的药铺撞了个对穿。

    哗啦——

    喧嚣戛然而止!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连程九江差点没反应过来,闲杂人等更不用说。

    从牌坊跑过来的栖凰谷弟子,只觉眼前一花,相对而立的四人,就躺下一个、不见一个,旁边的房舍也垮了,都是惊得停住脚步,急声道:

    “左师兄?!”

    在犄角旮旯围观的散修,直接是没看懂,但他们看出是左凌泉先出手,眼中此时才显出错愕,都在想——这小子疯了不成?

    全场最清醒的,恐怕只有能看清一切的程九江。

    程九江一拳出手后,硬是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想起回头查看两名帮手。

    蓝英被一剑穿胸,往后倒飞出去摔在街面上,捂着胸口满眼震惊,都忘记了身上的剧痛。

    吕明周把剑拔了出来,低头看着胸口横切而过的血痕,眼神茫然,现在还在思索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后,佩剑掉在地上。

    叮叮当当——

    佩剑在青石上弹了几下,响声惊醒了所有人,却也让栖凰镇陷入了彻底死寂。

    围观的修士,此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个黑衣年轻人,方才一人对三灵谷出剑,还转瞬灭俩?

    这是天上的剑仙转世不成?!

    跑过来的栖凰谷弟子,手中剑都掉在了地上,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啥。

    程九江也是懵了片刻,才弄明白目前的情况,他看向被撞出破洞的药铺,不可思议道:

    “你入了灵谷?”

    “咳咳……”

    碎石瓦砾之间,一袭黑袍的左凌泉,胸口衣袍粉碎,胸膛上留下了一个乌青拳印。

    不过程九江仓皇之下在远处出手,力道不大,并未伤及要害肺腑。

    左凌泉咳嗽两声,从瓦砾间站起身来,剑锋斜指地面:

    “没那么高,半步灵谷。”

    程九江面露难以置信——即便不是灵谷,也是炼气十二重,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杀力。他可是知晓左凌泉才十七岁,上次炼气八重,都把所有人吓得不轻,如今又来个炼气十二,这是神仙不成?

    相较于程九江的震惊,左凌泉则要放松得多,他走出破房子,开口道:

    “早知道你们这么菜,那天在栖凰谷就该把你打趴下,害得我白担惊受怕一个月。”

    这句话并非狂妄。

    左凌泉长这么大,交手过最厉害的敌人,估计只有长青山里的屠阳。

    对灵谷境的‘高人’,左凌泉还抱有敬畏之心,只在和吴清婉切磋时,确定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能一剑瞬杀灵谷一重的修士,对付灵谷四重的程九江,他其实心里没底。

    方才左凌泉敢出剑,是发现程九江拳风的压迫力,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强;不过程九江终究是灵谷四重,他也不敢贸然刚正面,所以选择了先对付两个灵谷一重的菜鸡试探佯攻。

    此时一剑出完,左凌泉也摸清了大概——以程九江的反应速度来看,他有一战之力,虽说不一定能打过,但他后面可还有三个灵谷境的帮手没到场。

    左凌泉拍了拍胸口的灰尘,从药铺里走出来,示意地上的蓝英,和即将倒下的吕明周:

    “留他俩一条命,是给程仙长三分薄面,你知难而退,过去的事儿栖凰谷既往不咎;如果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估计程仙长,撑不到师伯他们过来给你解围。”

    此言一出,全场寂寂。

    些许旁观的修士,想说左凌泉太狂妄,但瞧见街面上的情况,硬是不敢开口。

    程九江听见这目中无人的言语,没有回应,只是双眼微眯,双拳一张一合……

第八十九章 刀光如银线

    栖凰谷内,气氛一片肃杀。

    所有弟子,或是群情激愤,或是人心惶惶,都围聚在一起,说着扶乩山打过来的事儿。

    栖凰谷四位掌房,此时已经无心管束弟子,取来随身的佩剑和各种家底,快步跑出山谷,朝着栖凰镇行去。

    大师伯岳恒走在最前,脸色阴沉,急声道:

    “程九江拉着吕明州和蓝英前来,是料定了师父身体有恙。老二,你待会对付蓝英;清婉,你刚入灵谷根基不稳,对付吕明州想来没问题。我拖住程九江片刻,你们务必速战速决……”

    吴清婉面沉如水,再无往日的柔婉,她提着长剑道:

    “此行未必没有胜算,我就怕程九江不讲武德,对晚辈出手,先打伤了凌泉。”

    二师伯崔振宇,奔行间摇头道:

    “凌泉是当朝驸马,程九江想坐稳国师,不会得罪公主。清婉,你年纪最小,若是待会打不过,就先行离开,我和老大都老了,大不了就死在这儿,你还年轻,以后栖凰谷还得靠你拿回来,切不可意气用事。”

    吴清婉抿了抿嘴,她虽然相信左凌泉的实力,但程九江修为太高,他们四人联手也不一定能打过;她说是要死在宗门外面,但也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岂会真的拉着左凌泉和她一起送死,此时也只能点头。

    三个掌房大步飞奔,很快来到八角牌坊附近。

    大师伯岳恒,虽然知道不是对手,气势还是很足,遥遥就怒斥一声:

    “何方宵小,敢在我栖凰谷外放……放……放……”

    话语突然卡壳。

    但身边的师弟师妹,并未感到疑惑,因为他们也愣在了当场。

    吴清婉本来心急如焚,但跑到八角牌坊下抬眼望去,却瞧见围了好多散修,正一惊一乍的交头接耳;两个人影倒在街面上,几个郎中正蹲在旁边包扎伤口。

    而气势汹汹跑来砸场子的程九江,竟然拿着一坛酒站在街道中央,右手端着个酒碗,声音爽朗地说着:

    “常言‘不打不相识’,今天是哥有眼无珠,江湖规矩,自罚三杯……”

    程九江的前面,是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左凌泉,胸口衣袍粉碎,手中也拿着个酒碗,正和程九江对碰。

    ???

    吴清婉和栖凰谷两个师伯满眼震惊,第一个反应就是——凌泉投敌了?

    不得不说,光从两个人的表情上来看,说是在结拜都不过分。

    好在吴清婉,已经伺候左凌泉好多次,知道左凌泉不可能抛弃她。她眼中带着茫然,快步跑到跟前:

    “凌泉,你?”

    正在罚酒的程九江,闻声连忙回头,笑容满面,上前道:

    “岳老,吴仙子,你们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太客气了,没必要,今天都是误会,全当我走错道……”

    ?!

    三个掌房眼神茫然,都给搞懵了。

    左凌泉已经收起了长剑,对于程九江的突然示好,其实也有点意外。

    不过程九江此举,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左凌泉是当朝驸马,程九江想当国师就不可能得罪死公主;不敢杀左凌泉就是放虎归山,以左凌泉展现的天资,过不了几年就会回来让他明白什么叫残忍。程九江野修出身,深知修行一道为人处世的道理,既然很难在栖凰谷站稳,果断放下身段儿结交留下一点香火情,也在情理之中。

    左凌泉虽然对程九江没什么好感,但程九江知难而退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他自然不会不给面子。见吴清婉走过来,他笑道:

    “吴前辈,已经没事了,方才小打小闹了下,误会都说清楚了。”

    吴清婉走到跟前,看向半死不活的两个大丹朝长者,眸子里有些不可思议。

    大师伯岳恒还提着剑,被程九江拉着敬酒,明显有点不知所措,看着地上的两个旧相识,询问道:

    “他们这是?”

    程九江能屈能伸,他倒也豪气:

    “没啥大事儿,就是和凌泉老弟过了两招。”

    “凌泉打的?”

    岳恒眼神微呆,转向看着左凌泉,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凌泉见宗门危机化解,心里自然也松了口气,便想着随口解释两句。

    只是他尚未开口,身旁的吴清婉,忽然瞳孔微缩,看向了栖凰镇入口的方向:

    “那是……”

    “什么东西?”

    “看那边……”

    远处传来嘈杂,含笑闲谈的几人转头看向镇口方向,愕然发现一片粉色烟雾,从巷道之间升腾而起,随风急速压来,犹如一片浪潮,瞬间淹没了大片房舍。

    “有毒……”

    “快跑!”

    镇子上看热闹的散修极多,房舍间很快响起惊呼声,但只是一瞬之间,又声息全无,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

    岳恒脸色微变,还以为程九江暗中捣鬼,拔剑怒目:

    “这是什么东西?”

    程九江也满眼茫然,不过他修为最高,以前在关外当过野修,见识不少,察觉不对,二话不说抓起蓝英就往栖凰谷内部跑:

    “桃花瘴,迷乱心神的术法,境界绝对不低。有埋伏,快逃!”

    左凌泉不明缘由,被人埋伏总不能傻等着,拉起吴清婉便向着栖凰谷跑;两个师伯紧随其后,倒也没忘记带上重伤的吕明州。

    程九江灵谷四重的武修,又提前动身,自是跑在最前面,而且栖凰谷的弟子,也在往柳林深处退散。

    所有人都关注着后方的毒雾,避免被隐藏其间的敌人偷袭。

    但左凌泉奔跑之时,忽然发现跑在最前的程九江急急停步,毫不犹豫丢下了蓝英,抬起双臂格挡,一张白色符箓,也从袖中飘了出来。

    左凌泉暗道不妙,迅速拉住了还在前冲的吴清婉。

    下一刻。

    嚓——

    只见青石长街上刀光一闪。

    一条银色光线,从右侧的茶楼,划到左侧药房的房顶上,在街面留下一串血珠。

    位于银线之间的程九江,在无忧符的冲击下往后倒飞回来,但带着虎爪的一条胳膊,却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啊——”

    惨叫声中,吴清婉和两位师伯急急停步,表情满是惊愕;显然没料到,能把他们逼得无路可走的程九江,竟然一个照面,就丢了一条胳膊!

    左凌泉眼神同样震惊,因为这一刀快到他都没怎么看清。

    几人同时看向药房的屋顶,却见上面多了个鹰钩鼻男子。

    男子身着儒衫,手持两把银色弯刀,雪亮刀锋之上,挂着几滴血珠,眼神平淡盯着他们。

    程九江连退数步,来到岳恒身前才敢停下,脸色紫青捂住喷血的断臂,眼神惊恐地盯着上方。

    连程九江都不是对手,岳恒等人自不用说,都是拔出了佩剑,如临大敌。

    左凌泉手持长剑,盯着屋顶男子的一举一动,连呼吸都凝滞,提防着对方下次出手。

    长街之上,气氛刹那跌至冰点!

    几人停步不过几息,粉色毒雾便从身上盖了过去,好在在场都是灵谷境左右的修士,体内自成周天,短时间还不会受影响。

    岳恒知道几人不是对手,趁着对方尚未动手,咬牙问道:

    “阁下是何方神圣?可是我栖凰谷有得罪之处?”

    屋顶上的男子,倒持这两把弯月似的的弯刀,声音平淡:

    “八宝天尊许元魁,你们以后的国师。”

    岳恒等人听见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遭受重创的程九江,则是敢怒不敢言地道:

    “阁下要当国师,直说便是,我等又拦不住,为何不闻不问出手伤人?”

    许元魁倒持着弯刀,扫视聚在一起的五人:

    “大丹朝就你们几个有些道行,我没心思提防几个反骨,自是得全杀了。”

    程九江自知不敌,咬了咬牙:“我等没有冒犯的意思,还请阁下手下留情,大不了我等自行离境,把大丹朝给阁下让出来。”

    吴清婉眉梢紧蹙,忽然想起了什么,冷声质问:

    “京城的凶兽,是你驱使的?”

    许元魁并未回答,从房顶上跃下,站在了长街中心,眼神微冷:

    “问够了没有?”

    程九江咽了口唾沫,转身就往栖凰镇外逃遁,只可惜没跑出几步,又退了回来。

    踏踏踏——

    后方传来脚步声。

    左凌泉不敢把目光从弯刀男子身上移开,只能扭转佩剑,以剑身反光看了下后方,却见后方毒雾中,出现了三道人影——一个光头持虎爪的壮汉,两个穿着法袍的中年人。

    三人中的长者,收起手中的香囊,粉色雾气便不再增加,顺着风往栖凰谷内部飘去。

    随着毒雾移开,阳光再次洒下,偌大的栖凰镇,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人影,连远处的柳林内,都倒下不少栖凰谷弟子。整个栖凰镇陷入死寂,除开在场双方,便再无一个能站着的人……

    -------

    (34364)

    求几张月票or2!

第九十一章 九凤残魂

    惊露台位于荒山西侧的邙山之上,作为南方九宗之一,惊露台的山门,凡人自是难以踏入,不过大概的位置,寻常修士还是知晓一二。

    邙山外侧,是一个叫攀云城的大型城池,和大燕王朝接壤,但由惊露台自治,名字来自国都附近的攀云峰,修行中人,一般把这里叫‘攀云港’。

    四月初,一支远道而来的队伍,缓缓来到攀云峰下。

    队伍十余人上下,骑马乘车,浑身都是凡世物件,不说飞剑,法器都很难瞧见;随行人员见人就让道,街边一块破石头都得瞅上半天。

    刚踏入修行一道的雏鸟,来到攀云峰,都是这般反应,街上的仙师散修,本来未曾在意,不过车队经过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聒噪:

    “老陆啊,这破地方就是惊露台?看起来还没凌泉他家茅房气派。”

    “呵呵,还远着,上了山,坐船才能到门口,那地方才叫气派。”

    “老陆,你不是说在惊露台有熟人吗?我们跑了几千里,怎么连个过来接的人都没有?这待客之道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

    说话的是队伍后方的一辆马车,上面坐着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两个吊儿郎当的小屁孩。

    街上的散修仙师,闻声不禁暗暗摇头,觉得这些外乡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心中这点讥讽,很快就被远处的动静吸引。

    只见天边一道流光,从群山之间飞了出来,刹那便到了集市上方,剑上还站着个身着长袍的年轻人。

    集市上散修仙师众多,御剑从人群头顶上飞过去,在修行一道是大忌,稍一不慎就可能被某个老祖拽下来,教导什么叫‘长幼尊卑’。

    不过御剑而来的年轻人,好像背景比较大,对这些规矩并不在意,直接飞过集市,落在了马车之前。

    马车上,随行过来长见识的王锐,瞧见有高人御剑在面前停下,明显是有点怂,小声道:

    “陆老,这是接我们回去的,还是送我们上路的?”

    左云台摇着把扇子,抬眼一打量:

    “看起来比我大,天赋肯定没我好,不用怕。”

    显然,左云亭把那句‘年纪越小,天赋越高;年纪越老,剑技越妖’还真给记在了心里,不过就是忘了后面还有一句‘同境之间’。

    老陆把马车停下,抬手示意栖凰谷的三师伯,带着弟子继续走。他抬起头来:

    “齐甲,你怎么来了?”

    一袭白袍的齐甲,从长剑之上跃下,笑呵呵道:

    “我过来可不是接你,只是想看看那和我‘云泥之别’的天纵奇才,到底是个啥模样。”

    说话间,齐甲看向马车上的两个年轻人,随意扫了眼,便看出了谁是‘云’,眼神一愣。

    齐甲乃是中洲世家的少主,天资放在南方九宗之间,也算是罕见的好苗子。这次到南方来,他不是没瞧见过九宗的天之骄子,但今天确实是开了眼界。

    只见马车上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其中一个最多炼气三四重,只能算是小杂鱼,而旁边这一个,不得了!

    齐甲自认有些眼力和见识,但一眼扫去,竟然没看透这个手持折扇的年轻人。

    此人看起来年不过二十,浑身上下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流淌,举止破绽百出,好像风吹既倒,怎么看都是个凡世纨绔子。但偏偏就是这么个寻常人,敢说出那句‘天赋肯定没我好’。

    在齐甲看来,敢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把他看透了,就是脑子有毛病。

    能被老陆看中的苗子,应该不会是后者。

    齐甲打量片刻,实在看不出门道,心中更加郑重,上前一步,开口道:

    “这位兄台,在下齐甲,幸会。”

    左云亭摇着扇子,倒也没失礼,抬手还了一礼:

    “幸会,在下左云亭,左氏双雄之凤雏,初次见面……”

    齐甲不卑不亢认真聆听,丝毫不敢怠慢。

    老陆实在看不下去,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傻蛋儿自己去逛街,下车来到齐甲近前,询问道:

    “老夫收的徒弟如何?”

    齐甲眼神此时还停留在左云亭身上,稍显惊异:

    “这苗子有点厉害,我怎么看都是个凡人,这气息掌控,绝了!听这位仁兄自称‘凤雏’,莫非还有个‘卧龙”?”

    老陆走进茶铺,丢给店小二两枚白玉铢,含笑道:

    “卧龙没来,不然你剑心就崩了。”

    齐甲见老陆不似作假,有点难以置信:

    “比这位还厉害?”

    “云泥之别。”

    “……”

    齐甲琢磨了下,有点不信了:

    “外面那个都是泥巴,我是啥?”

    老陆摇了摇头,露出一副让齐甲琢磨不透的表情后,在茶肆里坐了下来,转而询问道:

    “前几天,临渊尊主和荒山尊主在大丹朝那边现了真身,我也没敢过去,具体发生何事,你可知晓?”

    齐甲端起惊露台特产的仙茶‘惊露鸣春’抿了口,一知半解道:

    “好像是那俩老祖宗,抢九凤残魂,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去问仇大长老,他肯定晓得。”

    老陆听见这话,眉头稍稍一皱——九凤他倒是略知一二。天之四灵,镇地之四方。朱雀是四灵之一,主南;天下分九洲,所以世上还有九只后裔,并称九凤,分属各洲之南。这些神兽是应运而生,代天地维持秩序,只要天地不毁,便永恒存在于世间。

    虽说九凤不死不灭,但并非不会更替。

    神兽拥有灵识,又太过强大,某些时候就会挣脱天道束缚追寻自我;镇压四方天地的东西擅离职守,对天地带来的影响自然是毁天灭地。

    便如玉瑶洲南方的上一只九凤‘窃丹’,上古时期莫名其妙挣脱了束缚,化为焚尽天地的业火,差点把玉遥州南方烧干净,整个玉瑶洲的修士合力,才将其封印,压在荒山之下;九宗之中的‘铁镞府’‘天帝城’‘伏龙山’,也是在那个时期建立。

    天之四灵不可能缺失,因此在老凤凰快死之时,天地会自行孕育一只新的九凤,取代‘窃丹’的位置。

    老陆的年龄和这些上古传说比起来,显然算是新生代,本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那只老凤凰早就被封印耗尽真元换了代,没想到还能冒出来一缕残魂,闹出这么大动静。

    这些事情,问齐甲显然没用。

    老陆迟疑了下,闪身离开了茶肆,身形出现在集市上空,继而穿过山峦与云海,来到了一座高峰之上。

    惊露台宗门规模很大,其内仙山楼阁无数,山峰位于中心地带,上方修建有一座镇剑阁。

    镇剑阁虽然封闭,但身处其外,都能感觉到那如同刮骨刀般的森然剑气。

    老陆御风而行,来到镇剑阁之外,已经有一人,站在剑阁的大门外等候。

    其人身着云纹长衫,腰悬一把佩剑,面貌其实只有三十岁左右,相貌还颇为俊朗。

    老陆认出了此人,在面前落地,沙哑笑道:

    “仇封情,多年不见,你倒是没啥变化。”

    惊露台执剑长老仇封情,和老陆是同时代的人物,年轻时一起游历天下同生共死,交情极好。瞧见老陆过来,仇封情上前呵呵一笑:

    “陆剑尘,你怎么老成这德行?光看面貌,我还以为哪家的老祖过来抢剑,把我吓一跳。”

    老陆脸上有点唏嘘,在镇剑阁外寻了个石桌坐下,把斗笠取了下来,露出花白头发:

    “我一散修,哪有你这宗门子弟福缘大,不出意外,过几年你就能过来给爷送终了。”

    仇封情对这话也不生气,在石桌对面坐下,摇头道:

    “早死早投胎,下辈子说不定还能遇上。对了,上次你让齐甲过来要双修功法,莫不是入土前还想留个香火?这是好事,生了可得告知一声,我这岁数,当个干爷爷倒是合适。”

    老陆摇了摇头,没有再和这鳖孙儿对骂,说起了正事儿:

    “前几天,你祖宗跑去山那边,和上官老祖吵了一架,据说是为了九凤残魂,到底是咋回事?”

    仇封情是荒山尊主的子孙,前几天荒山尊主没动手,说实话感觉有点窝囊。不过老陆是故交,他也没隐瞒,开口道:

    “山下面封印的‘窃丹’,按时间来算应该是快寿终正寝。不过老祖没料到,封印的凤凰,留了一缕残魂在外面。”

    老陆微微点头,琢磨了下:“传言凤凰可浴火重生,那失控的老凤凰,莫非是想借这一缕残魂涅槃重生?”

    仇封情摇了摇头:“据老祖说,老凤凰挣脱天道束缚,便也失去了不死不灭的天赐神通,要重生,生的也是新凤凰,不会是它。在出生之地留一缕残魂,估计是知晓新凤凰会在附近出生,想趁着雏凤年幼,以夺舍之法鸠占鹊巢。”

    老陆有点懂了,询问道:“既然是准备夺舍,这么多年都没被发觉,为何会被上官老祖找到?”

    “老祖说,小凤凰已经诞生,老凤凰一直在设法夺舍,以前怕被察觉,动静很小,但彼此神魂纠缠在了一起。那天估计是新凤凰遭遇了什么变故,反过来压制了老凤凰,还把老凤凰给招了出来,残魂暴露在天地间无所遁形,就被先知先觉的上官老祖给逮住了。”

    老陆听见新凤凰已经出现,稍微愣了下,稍作回想,倒是想起了在大丹朝遇见的那个小酒娘。

    那小酒娘他根本看不透,当时就觉得应该是一种比较恐怖的存在,他也没敢招惹。此时联系仇封情的话语,倒是猜出那小酒娘是什么了……

    老陆暗暗琢磨,也没有明说,转而笑道:

    “原来如此,那人家上官老祖,是在斩妖除魔,顺手收点天材地宝;九凤残魂出现在你家门口,你们都跑得没上官老祖快,被抢了能怪谁?”

    仇封情也有点无奈:“上官老祖那本事,出了名的霸道;老祖其实有察觉,一直都在盯着,只是没想到上官老祖跑那么快,过去慢了一步。上官老祖收了九凤残魂,估计修为又要更进一步,以后在九宗,怕是没对手了。”

    老陆缓缓点头,又问道:“那新凤凰,你们可曾找到?”

    仇封情摆了摆手:“没事儿招个祖宗回来作甚?那玩意又没法据为己有,只能供着;若是没供奉好,整个南方九宗估计又得灭一次,我惊露台可不接这黑锅。天道自有安排,等它自行归位即可。上官老祖估计也是担心,有蠢货打起拐走四方之主的馊主意,已经遮掩了气机,连老祖都找不到,知道的人恐怕都被灭口了。”

    ?!

    灭口……

    老陆坐直了几分,往天上看了看:

    “是吗?”

    “那是自然,上官老祖在九宗元老之中,暴脾最是火爆,这种关乎九宗安危的大事儿,肯定不会心慈手软。那天我都没敢过去混脸熟,你怕也是没敢过去。”

    “我一中洲野修,哪敢过去凑热闹……算了算了,不聊这些神仙事儿,你近些年如何,听说还生了闺女?”

    “唉~别提那死丫头,辛辛苦苦折腾几十年,才弄了个闺女出来,结果倒好,不认我这爹……”

    “哟!这么有眼光的姑娘,我可得见见,说不定还能认个干孙女……”

    “呵呵……干聊没意思,边打边聊吧……”

    话落。

    镇剑阁外,剑气冲霄!

    -----

    稍等几分钟,正在精修……

第九十二章 吴前辈,我想……

    苍穹之上惊天动地的场景,对仙门老祖来说,只是一场小恩怨。两位仙家老祖一番对峙后,相继离去,但留下的痕迹并未消失,对凡夫俗子的影响更是难以估量。

    铁镞府老祖在惊露台的家门口降服九凤残魂,斩断了长青山和荒山之间的联系,坏了长青山的山根,作为补偿,给栖凰谷布下了一个聚灵阵。虽然是随手为之,但九宗老祖出手绝对不是凡物,直接把栖凰谷变成了一块小福地,足以让少数幽篁境的修士在其中修行。

    荒山尊主慢了一步,但天造之物先到先得,很难抢回来,最终也只能接下了这份补偿,还赐给栖凰谷‘仙鹤衔书’石碑,把栖凰谷纳入了惊露台的下宗。可能是发现栖凰谷太弱,惊露台事后还专门外派了长老过来当师长,帮忙扶持栖凰谷走上正轨。

    下宗与上宗的关系,就相当于宗门之外的分舵,学的东西和上宗一脉相承,想跑来拜师或者镀金的修士有多少可想而知。

    距离风波结束不过几天时间,关外御剑而来的修士就来了好几个,后面估计还有一大波步行而来;大丹朝内部的修士更是为之沸腾,几天之内便挤垮了十里柳林外的八角牌坊。连那天被九盟至尊拿去借用的寻常兵刃,都涨成了天价。

    除开修行一道,此事对凡世的影响同样不小。

    栖凰谷是姜氏祖宗扶持建立,栖凰谷成为惊露台的下宗,姜氏皇族自然也弄了块免死金牌,只要栖凰谷不倒,姜氏就倒不了,连往年不搭理这弹丸之地的大燕王朝,得知消息都已经派了使臣前来。

    而宰相李景嗣,谋划多年便是为了取代姜氏改朝换代,此事过后,往日谋划自然成了竹篮打水。

    姜怡坐镇朝堂,以前压不住臣子,如履薄冰不敢妄动;如今有栖凰谷在背后撑腰,可以说再无忌惮,直接大刀阔斧给满朝文武换了波血,以前位高权重的王侯将相,在浩瀚天威之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便被卸去官职撵回了老家。

    原本的保皇派,则一飞冲天成了天子近臣,礼部侍郎左寒稠,靠着如花似玉的侄子取悦长公主,直接连跳三级官拜相位,都没人敢说啥。

    不过这些变化,作为芸芸众生一员的左凌泉,目前还并不知晓。

    在栖凰镇一番血战,又看过神迹之后,身负重伤的左凌泉,便晕了过去。

    经过吴清婉不眠不休地医治,直到七天后的黄昏时分,才慢悠悠醒来……

    -----

    四月初三,小雨。

    栖凰谷的廊台亭榭之间人影嘈杂,不少外来的修士,在雨幕中奔走,回味着几天前仙门老祖的大神通。

    虽然有了护宗大阵,但尴尬的是栖凰谷的几个小掌房,根本不会用,也没能力操控。

    因此聚集在山谷内的数千修士,还是冒着雨互称‘道友’‘前辈’,稍显不体面。

    山谷后方的竹林依旧清净,石崖上的小木屋里亮着灯火,照映出两个女子的侧脸,隐隐的交谈声,从其中传出:

    “……惊露台的仙长,明天应该就过来了,听说是个幽篁境的老祖,担任代理宗主,帮我们培养接班人。说起来丢死人,都成惊露台下宗了,宗门里修为最高的才灵谷二重,昨天关外有两个仙师莫名而来,都是半步幽篁的高人,想当宗门供奉,踩着飞剑在护宗大阵外面求见,结果等了半天,才发现你大师伯在地上站着,当时还来句‘不愧是惊露台下宗,扫地大爷都是灵谷境的修士,瞧瞧这排场’……”

    “刚起步嘛,有什么好丢人,祖师爷亲手赐的石碑,哪怕都是炼气,也没人敢瞧不起咱们……”

    “姜怡,朝廷的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没啥事儿了。那天李景嗣带着朝臣正逼我还政,天显异相把所有人震住了……有祖师爷当靠山,我把他们都下了大狱,朝臣屁都不敢放一个;以后只要栖凰谷在,没人敢动我姜氏……”

    “那就好,以后安心修行,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

    素雅整洁的房间里,弥漫着些许药香味。

    床榻上,左凌泉浑身包着白色绷带,盖着薄被,只露出一张俊美脸颊。

    圆桌旁,吴清婉身着云白色的长裙,墨黑长发披散在背上,温润脸颊带着三分忧色,不过依旧风韵动人,拉着姜怡的手儿,小声说着宗门琐事。

    几天前的栖凰谷一战,吴清婉亲历其中,除开看到仙人降世的震撼外,感受最多的就是‘无能为力’。

    以前吴清婉对自己的修为还是有自信的,但一场大战打下来,她几乎和不存在一样,连搭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左凌泉搏命,甚至最后连刀都补不上,心里有多自责可想而知。

    如今都想弃武从医了,当个仙家医女,即便打不了架,以后至少也能帮左凌泉疗伤,总比站在旁边看戏强。

    不过,吴清婉终究是女子,自己‘道侣’超乎想象的厉害,也冲淡了她心中的那丝失落。

    和姜怡闲谈之间,吴清婉的眼神,时而望向床铺,双眸中依旧如往常一般温柔,但此时此刻,明显又多了点东西,很难察觉,但硬要形容的话,应该是‘依恋’吧。

    姜怡穿着左凌泉送的红色长裙,如今不用再担心弟弟的皇位,头上的金簪也取了下来,彻底变成了一个看起来稍显傲气的大小姐。

    她坐在吴清婉的身侧,目光也放在左凌泉的身上,眼底带着隐隐的担忧。

    姜怡那天没参与栖凰谷的战乱,只从吴清婉口中,得知了左凌泉的事迹,心中自是震撼。

    不过姜怡跑过来的时候,左凌泉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床榻上;之后要处理朝堂上不是一条心的臣子,忙得焦头烂额,左凌泉也没苏醒,到现在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姜怡望了几眼后,又把目光收了回来,继续说起上次的事儿:

    “小姨,你说左凌泉那天,剑被打断了,从酒楼里摸出来一把‘打神锏’,破了那野修的护身罡气。我觉得那至少应该是把灵器,只可惜派人把栖凰镇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找到。”

    吴清婉对上次的事情记忆犹新,许元魁所用的刀,事后她捡回来查看,才发现是出自掩月林的‘掩月弯刀’,中品灵器,寻常刀剑一碰即断,法器也很难扛得住劈砍。而左凌泉随手摸出来的铁锏,既然能抗住劈砍,显然不是凡物,她也想寻找来着,可惜等想起来,早不知掉在哪里了。

    “可能是被镇子上的散修捡走了吧,这也没办法,那天动静太大,凌泉又受了伤,我都忘记了。”

    “唉~左凌泉剑也断了,得想办法给他找一把好剑。上次若是有把宝剑在手,以他的本事,哪里会吃这么大的亏……”

    ……

    姜怡闲聊片刻,见左凌泉没有苏醒的迹象,坐的有点乏了,站起身来:

    “小姨,我去广场上看看,要是左凌泉醒了,你叫我一声。”

    “好。”

    吴清婉起身走出房门,目送撑着油纸伞的姜怡,走下蜿蜒石梯后,目光移动到了天空上。

    天上阴云密布,下着小雨,雨珠穿过无形的大阵,在高空上荡起圈圈涟漪,微不可觉,只是让大阵外的云层看起来有些模糊。

    这场雨,是聚灵阵刚形成,强行聚集方圆数百里的灵气,导致的天象变化,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也不知何时才能稳定下来。

    吴清婉能感觉到周边的灵气每一刻都在增加,瀑布上方的那根石柱附近,已经隐隐出现了朦朦胧胧的雾气,水帘洞正处于石柱的正下方,她怕出现什么意外,都不敢把左凌泉放在里面。

    吴清婉注视片刻后,又把目光移到了石崖下的竹林里。

    竹林间的房舍内外,有很多盘坐修行的弟子。瀑布附近,汤静煣的院子里,从窗口能看到一个女子在里面来回踱步;白色小鸟鸟,没精打采地趴在窗台之上,变成了一个扁团子。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吴清婉并未注意到太多细节,只在事后安定下来,才发现汤静煣好像有点心事,问也不和她说,她也只能当做是担心左凌泉的安危了。

    吴清婉和汤静煣不熟,这些事情只能等左凌泉醒来后自己处理。她在石崖旁站了片刻,便转身回到屋里,进入房门时,忽然听见一声:

    “呃……”

    “凌泉?”

    吴清婉眸子猛地一亮,快步走到床榻跟前,看着睫毛微动,但并未睁眼的左凌泉,有些紧张地把耳朵凑到左凌泉的唇边:

    “凌泉,怎么啦?你说,是不是渴了?”

    左凌泉看起来很虚弱,声音有气无力,嘴唇张合许久,才说道:

    “吴前辈,我想……”

    窃窃私语。

    吴清婉本来脸色急切,可听着听着,眉儿便是一皱!

    捧着……喂?

    吴清婉眼底显出几分古怪,坐起身来,抿嘴看着半死不活的左凌泉,手儿还掩着规模宏伟的衣襟。

    左凌泉眸子睁开一条缝,望向吴清婉,气若游丝的道:

    “不行……就罢了……”

    “……”

第九十三章 没毛的凤凰

    吴清婉眼底有些嗔恼,面色端庄如师长,蹙眉盯了左凌泉片刻,本想说几句,但瞧见左凌泉都这样了,实在不忍,只能小声道:

    “都这样了,你还……”

    左凌泉很勉强地笑了下,似乎无力支撑,又闭上了眼睛。

    “唉……”

    吴清婉柔美的眉儿微微蹙着,迟疑良久,终是没办法。她左右看了看,还是抬起纤手,慢慢解开了布扣。

    吴清婉穿的是左凌泉送的云白长裙,极为修身,让本就资本雄厚的衣襟,看起来带着难言的张力。她解开布扣,衣襟弹开了些,露出下面云白色的花间鲤。

    花锏鲤上面绣着的鲤鱼,鼓囊囊地被撑成了胖头鱼,在烛火微光下,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吴清婉抿着红唇,稍微侧坐了些,把花间鲤的边缘挑到中间,用手托着,俯身凑到到了左凌泉面前。

    “喔~……”

    吴清婉咬了咬银牙,手肘撑着左凌泉耳边的枕头,低头看向左凌泉:

    “满意了吧?”

    长发自耳畔散落,撩拨着左凌泉的额头,淡淡的温热扑面,带着幽幽的腻香。

    左凌泉没法呼吸,自然也没法说话。

    吴清婉咬着下唇,想起身却又不想让左凌泉这时候还失望,犹豫了下便没动。

    ……

    随着时间推移,吴清婉呼吸也乱了几分,想再问一句,却发现自己的腰后,多出了一只手,把她往下搂。

    ?!

    吴清婉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猛地坐起了身。

    啵~

    房间里一声轻响。

    吴清婉眼底带着三分恼火,抬手就在左凌泉的胸口轻拍了下:

    “你给我起来!”

    “嘶——”

    装死的左凌泉,吃疼之下睁开了眼睛,一头翻了起来。

    抬眼看去,却见吴清婉摆出师长的模样,正蹙眉盯着他,身前……

    !

    左凌泉忽然觉得身上不疼了,还挑了挑眉毛。

    吴清婉也察觉不对,但眼底更多的是恼火,不动声色地合上衣襟,柔声斥道:

    “凌泉,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是你师长,你用这种方法……不是乘人之危吗?”

    左凌泉本就是乘自己之危,不然吴阿姨哪里肯满足他的口舌之欲。见吴清婉有点生气,他摆出知错的模样,含笑看向窗外:

    “吴前辈,我昏迷多久了?栖凰谷没事吧?”

    吴清婉呼吸起伏几次,很想责骂左凌泉几句,但经历上次的事儿,又实则不忍心,最终还是压下心中的羞恼,当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吴清婉恢复了长辈的神色,把衣襟扣好,柔声道:

    “今天初三,你昏迷六七天了。栖凰谷没事儿,还因祸得福了呢……”

    吴清婉认认真真,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都给讲了一遍。

    事情虽然很振奋人心,但和左凌泉个人关系并不大,他安静听完后,微微点头,和吴清婉讨论了下宗门的事儿后,又看向清雅的房间:

    “姜怡呢?我方才好像听见她的声音了。还有汤姐,她没事吧?”

    吴清婉方才有点激动,倒是把这个忘了,她轻声道:

    “姜怡到广场上看热闹去了。汤姑娘那天应该被吓到了,人倒是没事儿,就是有点闷闷不乐,好像有心事,小鸟团子也蔫了吧唧,松子都不肯吃了,谁碰啄谁……姜怡这两天可担心你了,睡觉的时候都得过来看两眼,方才说你醒了让我叫她一声,我都给你忘了,我去叫她一声。”

    吴清婉说到这里,站起了身,快步出了房门。

    左凌泉目送婉婉走出门,在床榻上缓了片刻,回想方才的滋味,摇头笑了下。

    虽然还有伤痛在身,但在床上躺了七天,着实有点难受。

    左凌泉稍微扭了扭脖子后,从床头上拿起袍子披在了身上,撑着膝盖起身,想去看看栖凰谷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左凌泉晃晃悠悠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窗户外的石坪上,响起‘踏踏踏——’的急促脚步。

    左凌泉一愣,还倒是姜怡火急火燎的跑来了,抬眼看去,却见身着蓝底白花裙子的汤静煣,冲进了房门。

    汤静煣提着裙摆,跑得比较急,以至于跨过门槛的时候,鼓囊囊的衣襟上下乱颤,看得人都有点眼晕。

    外面下着雨,汤静煣上来也没打伞,鹅蛋般白皙的脸颊上,挂着些许雨珠;整张脸虽然看起来依旧风韵勾人,但比前些日子稍微憔悴了几分,看起来精神头不是特别好。

    左凌泉瞧见颤颤巍巍的场景,连忙抬起手来:

    “汤姐,别急,小心摔着。”

    汤静煣急急慌慌跑上来,发现浑身绷带的左凌泉,竟然起身站在屋里,双眸顿时一急:

    “你这臭小子,谁让你起来的?伤这么重,不要命了?”

    说话之间,汤静煣小跑到跟前,不由分说扶住了左凌泉的胳臂肘,往床榻上扶。

    随着汤静煣进来,后面又响起煽翅膀的声音,一个白团子飞了进来,看起来有些不搭的小翅膀都煽出了残影,飞快地落在了左凌泉肩膀上,‘叽叽叽叽——’叫个不停,看起来特别委屈。

    左凌泉被汤静煣扶着,连忙含笑道:

    “我没事,就是起来走走,再躺得发霉了。”

    说着用脸颊蹭了蹭团子。

    汤静煣才不管这些,硬把左凌泉扶着坐到了床铺上,又拿来薄被披在背上,才蹙眉道:

    “外面大下雨的,着凉了怎么办?修为高不也是人,让你别打架别打架,一晃眼的功夫就差点被人打死,要不是……”

    汤静煣说道这里话语顿住,眼神动了下,又显出几分火气。

    左凌泉上次只注意到汤静煣在八角牌坊那里哭,最后又帮忙扶着他,具体的也不清楚。发现汤静煣神色有点异样,关切询问道:

    “怎么啦汤姐?”

    汤静煣神色稍显迟疑,她自幼无依无靠,懂事的也早,晓得有些东西不能乱告诉外人。

    不过自从上次大火,左凌泉跑来后,汤静煣的心思就发生了些变化,这世上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也就左凌泉了。

    汤静煣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隐藏眼底的恼火,在床铺边缘坐下,和左凌泉肩并肩,数落道:

    “那死婆娘,真不要脸,平白无故抢我的东西……”

    ??

    左凌泉稍显莫名,还以为汤静煣在栖凰谷被人欺负了,他脸色严肃了些:

    “谁这么大胆子抢你东西?汤姐你不用怕,直说即可,我帮你出气。”

    汤静煣抿了抿嘴,眼底满是窝火:

    “就是那天那个穿黄衣裳的女人,飞在天上,背后还背着个黑锅底那个……”

    团子蹲在汤静煣腿根儿之间,也是跟着‘叽叽喳喳’,似是和主子一起数落。

    黄衣服?

    黑锅底?

    飞在天上……

    !!!

    左凌泉稍作回想,脸色一白,好像明白这朴素的形容指的是谁了!

    “那死婆娘……呜呜……”

    “嘘嘘……”

    左凌泉急忙抬手,捂住了汤静煣很甜的小嘴儿,急声道:

    “别乱说话,人家说不定听得到,会死人的。”

    汤静煣措不及防,被左凌泉摁在胳膊肘上捂住了嘴,直接靠在了左凌泉怀里。

    她脸色猛地一红,眼底的恼火并未消散,她‘呜呜’两声,想把嘴上的大巴掌挪开。

    左凌泉搂着丰润多汁的汤静煣,只觉手上的触感十分细腻,皮肤嫩得和白豆腐一样。他先是举目四顾,确定没九霄雷动之后,才小心翼翼把手放开:

    “汤姐……”

    “那死婆娘……呜呜……”

    左凌泉捂着汤静煣的嘴,有些生无可恋:

    “汤姐,你别这么喊,我打不过那婆……呸,那位上仙。”

    汤静煣就是气不过,不过瞧见左凌泉满眼惊恐,还是暂且压下火气,眨了眨水润的眸子,示意她不乱叫了。

    左凌泉这才松了口气,把手放开,询问道:“那位上仙抢汤姐东西了?”

    汤静煣双手叠在腰间,表情十分窝囊,点头道:

    “那只大凤凰,是我的,那婆……那不要脸的抢走了。”

    团子也叽叽两声,满是委屈。

    左凌泉一愣,确定汤静煣没开玩笑后,有点难以置信:

    “那凤凰是汤姐养的?”

    “也不是养的。”

    汤静煣蹙着眉儿,回想了下:“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很熟悉,感觉从小就在跟前,那天之后就没感觉了……嗯……我那天好像飞到天上去了,看谁谁着火,然后你就得救了。”

    左凌泉坐直了些许:“汤姐是凤凰?”

    汤静煣连忙摇头:“我是人,我才不是妖怪。”

    “凤凰不是妖怪,是神禽。”

    “呸——神禽也是禽兽,我是爹生娘养的东华城人,怎么可能是只鸟。”

    汤静煣表情很认真,把团子抓起来:

    “我要变成这蠢蛋模样,你还把我当姐吗?”

    左凌泉琢磨了下,觉得也是,他好不容易投胎成人,那天忽然变成老虎大乌龟什么的,他肯定也不乐意。

    汤静煣把团子放下,又道:“再者,你没听说过‘没毛的凤凰不如鸡’?我要真变成凤凰,肯定会浑身长毛,那模样多吓人,我还怎么出门见人?”

    没毛的凤凰……

    左凌泉听见这话,眼神下意识往团子蹲的地方瞄了眼,忽然有点明白,汤静煣为什么没……

    不对,那不是白虎嘛……

    ------

    (40364+)

    三章万字,能不能求张月票呀~

稍微解释一下。

    只是这本书的设定,因为我朝神话系统太复杂,很难梳理清楚,因此本书的设定都是有所借鉴然后自己编的。

    文中所说的四方之主,指的不是一只兽类,而是天道法则,就和四季交替、生死轮回一样,由天道法则具象化出来的一种东西。

    挣脱天道束缚,举个例子就是四季交替万世不歇,但有一年夏天不按照规则走,开始追寻自我,那就是赤地千里的旱灾。

    出现这种大问题会灭世,所以修仙者肯定会找到根源解决。不解决,经过一段时间,天地也会自行恢复。

    等天灾消失后,四季恢复如初,那新的春夏秋冬自然就诞生了。

    文中的老凤凰,自己诞生了灵智,不按照天道规则走,自然被天道排斥,失去了天地同寿的神格。夺舍是为了夺回神格。

    天道法则是没法据为己有的,如果一个大能炼化了万物生息中的‘死亡’,那他自然变成了阎王爷,顶替了原本的位置,他可以不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万物不可能永恒不死,天道自行修复bug,会孕育一位阎王爷把他收了,属于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

    再比如有个人炼化了一条河,那他算是河伯,把河带走虽然不会灭世,但会出现一条新的河流填补空缺,以前的河流也就变成了死水。

    一个大能把四方之主炼化,那他就变成了新的四方之主,只能继续履行平衡天地的职责,乱搞整个大陆失衡,天道乃至全天下的修士都会来灭他,所以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打四方之主的主意。

    (四方之主其实有五个,在大洲正中央,掌管五行之土,是大地的根基)

    至于汤静煣,因为涉嫌剧透,就不细说了。不过她现在还不算四方之主,(严格来说,天道法则是不应该具备自主意志的)只是一个被天道垂青的凡人……

第九十四章 说婆娘婆娘就到

    汤静煣正抱怨着,发现左凌泉眼神看向她腹下腿间,也低头看了看:

    “你看什么呢?”

    “咳——看团子。”

    左凌泉顿时回神,扫开了杂念,认真道:

    “汤姐不用担心,我觉得吧,即便真变成了凤凰,如果是人形,也不会浑身长鸟毛……”

    “长什么毛都不行。”

    汤静煣气鼓鼓的,瞪着眸子道:

    “我就是人,不是妖怪,活了二十多年,忽然变成鸟,我图个什么?”

    左凌泉思绪有点乱,他稍微梳理了下,把话题拉回原点:

    “汤姐不是说,那凤凰就是你吗?”

    汤静煣抿了抿嘴,仔细琢磨了下:

    “我也弄不清楚,反正我不是鸟,但那凤凰和我很熟,应该是我的东西。那个婆娘,把凤凰抢走,好像给吃掉了。”

    “嗯?”

    左凌泉一愣:“汤姐怎么知道?”

    汤静煣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就是前两天,脑子里忽然多了些东西,好像看到自己飞来飞去,然后就跑到那个黄衣裳女人的身体里去了,那地方……嗯……好像是一座很高的山,有个宫殿飘在天上,那女人就坐在里面……”

    左凌泉和听天书似的,他琢磨了下,问道:

    “然后呢?”

    汤静煣眼神很是恼火:“然后就没了呀,好像被吃干抹净了。不过我感觉那只凤凰还在,只是被关起来了,那个死婆娘,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的鸟抢走……”

    左凌泉相信汤静煣的话语,不过那种级别的真仙人,他此时还没办法。瞧见汤静煣和团子都有点委屈,他安慰道:

    “汤姐人没事就行。我知道那个人是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修行到一定境界,到时候把凤凰抢回来就是了。”

    汤静煣其实也知晓很难拿回来了,她也只是心里气不过,和左凌泉抱怨。见左凌泉夸下海口,她转过眼神,有些没好气地道:

    “你以后不准瞎逞强,一只破鸟罢了,没了就没了,那个死婆娘看着就厉害,你别乱招惹是非。”

    左凌泉呵呵笑了下:“我自有分寸。再厉害也是人,现在拿不回来,以后总有一天能拿回来,汤姐的东西,岂能让人随便抢……抢……汤姐?”

    左凌泉正说话之间,忽然发现面前气鼓鼓的汤静煣,表情定住,眼珠微微晃动,水润双瞳之内,出现了金色的微光,很是亲切的表情,也慢慢发生变化,逐渐冷了下来。

    ?!

    左凌泉有些莫名其妙,但这份莫名其妙,很快就变成了心惊。

    只见原本小家碧玉似得汤静煣,随着双瞳中金光闪动,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温柔亲和的气息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雄踞九天之上的浩然于缥缈,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身高万丈的神祇,屹立在一只蝼蚁面前。

    等到双眸中的金光消失,眸子依旧是那双眸子,但神色天然之别,就好似双瞳之间,藏着瀚海星海与万里山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股睥睨众生般的压迫力

    左凌泉仅仅是惊鸿一瞥,心中差点骤停,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被这道眼神震慑了心神;他根本没法与这双眼睛对视,但同样没法移开眼神。

    女子还是保持着汤静煣的姿势,侧坐在左凌泉的床边,不过腿间的团子,已经惊恐的瑟瑟发抖,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飞了起来,钻进了被褥下面,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等眼底的金光完全消散后,女子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如同在万丈高空,俯视着左凌泉:

    “是吗?”

    这句话,显然是在回答左凌泉那句‘现在拿不回来,以后总有一天能拿回来’。

    左凌泉根本没法动弹,眼睛都只能随着女子的目光移动,他咬牙想动一下,但却发现面前的女子,双眸微微一眯。

    下一瞬间,左凌泉便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瞳。

    瞳孔在眼前无限放大,里面倒影出星河与山海,向他压了过来,只是一瞬间就将他吞噬其中。

    之后,左凌泉就处于了一种奇怪的状态,脑海中回想起在栖凰镇搏杀的一幕幕。

    这些记忆近在眼前,他却不是身处其中,而是如同第三人般,看着自己在与许元魁搏杀。

    每一剑、身上的每一道气息流淌、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完完全全地尽收眼底。

    回忆的速度极快,左凌泉未曾察觉,便又往前追溯到了和吴清婉双修的当晚。

    他躺在石台上,蒙着眼睛,却能亲眼瞧见吴清婉磨磨蹭蹭地坐在身上,有些疲惫的用手儿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再往前,他站在栖凰谷的竹林中,往前刺出一剑又一剑。

    然后他回到了青合郡的左家大宅,规模庞大的宅院中,摆放着无数坏掉的木头人。

    年不过十四五的少年郎,手里拿着铁剑,气喘吁吁,咬牙往前刺出一剑又一剑,一剑比一剑快,哪怕累瘫在地,也要咬着牙爬起来,刺完今天的最后一剑。

    时间回到十一二岁,只有成年男子齐腰高的孩童,手里拿着铁剑,往前刺出一剑又一剑,比十四五岁时要慢上许多,但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坚毅得让左凌泉自己都觉得心惊。

    之后是九岁、八岁……五岁、四岁……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过程。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时间,就好似一台只会往前出剑的机器,唯一变化的只是铁剑变成了木剑、出剑的速度随着年纪变小越来越慢……

    左凌泉看到了曾经的每一天,但每一天都好似是同一天,看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枯燥到了极点。

    记忆终有尽头。

    在同样动作重复十四年后,只有三岁的小娃娃,停了下来。

    那是一天下午。

    三岁小娃娃,趁着看管的俏丽丫鬟不注意,偷偷跑出了房间,找了一把柴刀,来到了院子里,砍倒了一棵小树。

    三岁小孩,力气太小,足足砍了一刻钟,才把手腕粗细的小树砍断。

    之后小孩把树拖进了屋里,用有点重的柴刀,一点点地削掉树皮,将结实的小树,削成了一把两尺长的木剑。

    小孩握住了木剑的剑柄,拿在手上看了一下,黑亮的眸子,眼神灼灼!

    有些人练了一辈子剑,也是随波逐流,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远。

    同样有些人,第一次握住剑柄,就知道自己终将站到世界之巅。

    小孩属于后者!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左凌泉回过神来,所在之处还是床榻,身段儿丰润的汤静煣依旧站在眼前,身形笔直,鼓囊囊的衣襟挺起,就好似两座这辈子都难以逾越的高峰。

    女子望着左凌泉,微微点了下头:

    “毅力不错,看来有些机会。”

    这句话同样是在回答那句‘以后总有一天能拿回来’。

    左凌泉发现自己能动了。

    女子眼神太过锐利,仅仅是直视便让人觉得神魂都在刺痛,但左凌泉却没移开目光。

    左凌泉踉跄了下,眼底显出怒容:

    “你是什么人?”

    女子神情平淡,回应道:

    “死婆娘,你不是听她说过吗。”

第九十五章 飞凤展翼

    左凌泉咬牙下地站起身来,与女子对视:

    “你把汤姐怎么样了?”

    左凌泉的个头,比汤静煣高一些,但即便站起来,依旧感觉在仰视万丈高峰。

    不过感觉终究是感觉。

    女子显然不喜欢抬眼看人,缓步走到圆桌旁坐了下来,平静道:

    “她没事,本尊只是借用一下她的躯壳,待会就会还给她。”

    左凌泉知晓女子是谁,因为彼此差距太大,反而没了害怕或者忌惮。他眉头紧蹙,直接道:

    “阁下是九宗老祖,跑来这地方欺负一个弱女子,很有成就感?”

    女子端端正正坐在圆桌旁,回应道:

    “方才听见,有人想挑战本尊,说的还是实话,所以过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左凌泉岿然无惧:“准备把我掐死在襁褓里,免得日后受到威胁?”

    “铁镞府修士,向来有进无退,不会用这种方法逃避。不过,你也不配当我的对手。”

    女子直视左凌泉的双眼:

    “前几天在山谷外,你与人搏杀,悍不畏死、有进无退,很切合铁镞府的武道。打神锏觉得你是根好苗子,所以帮你了一把,不然你已经死了。”

    左凌泉微微皱眉,心中倒是恍然——怪不得他找到了一根铁锏,事后又不见了。

    “阁下的意思,是抢了我朋友的东西,还想让我为铁镞府效力?”

    女子摇了摇头:“是给你挑战的机会,你天生是个莽夫,九宗之中适合你的只有铁镞府,去其他地方,你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到本尊近前。”

    左凌泉对于这般狂傲的话语,微微抬起下巴:

    “我是剑客,路怎么走自己知道。”

    “本尊只是告诉你一条可能走到本尊面前的路,想不想走、能不能走过来,看你自己。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你在惊露台,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本尊的对手,仇泊月那天的反应,你想来看到了。”

    左凌泉对这句话,心里倒是赞同——他已经感觉出,自己不适合学惊露台的剑,而且荒山尊主仇泊月,那天和面前的女子对峙,明显处于下风。

    左凌泉沉默了下:“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一代新人换旧人,仙人也一样。本尊不怕养虎为患,怕的是魂归天地那天,都没有一个人敢取代本尊所在的位置。可惜,本尊曾经养了很多虎,都没有一只成为后患,其中不乏比你更有毅力和天赋的人,走到山腰就死了。”

    女子说完话后,站起身来,走到了左凌泉面前,抬起右手,纤白五指之上,红色流光萦绕,化为五条红色丝线,缠绕在了左凌泉的左臂之上。

    左凌泉左臂全是绷带和雷击伤痕,在流光接触的一瞬间,白色绷带脱落,皮肤上的雷击伤痕迅速消失,皮肤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直至整个左边身体都恢复如初。

    流光速度很快,左凌泉甚至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完全恢复。红色丝线并未消失,而是环绕手腕,自行编织成了一个红色护臂,和手臂紧贴,严丝合缝。

    随着丝线消失,护臂彻底成型,上面有‘飞凤展翼’的浮雕,颜色也从红色变成了寻常皮具的颜色,连触感也一模一样。

    变化只发生在一眨眼的时间。

    左凌泉察觉后,护臂已经戴在了手腕上,他蹙眉道:

    “我的路自己会走,不必阁下帮忙。”

    说着抬起手来,想取下护臂。

    只是……

    左凌泉撸了两下,护臂取不下来,表情不禁一僵。

    女子站在面前,摇了摇头:

    “凤凰精血,是她的东西,本尊慷他人之慨,你不必感激。”

    左凌泉听见是汤静煣的东西,脸色微沉,抬起手来:

    “你还给汤姐,我不像阁下一样,会不告知物主,擅动别人的东西。”

    女子没有动作:“不想要,就自己还给她。顺便,铁镞府的几样法门也放在其中,你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现在就得往山上爬。当然,学不学随你。”

    说完后,汤静煣的表情定格下来。

    左凌泉还想说话,却瞧见汤静煣的双目之间,再次闪烁金光。

    原本排山倒海般的压迫力,如同潮水般消退,风韵熟美的面容,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和。

    随着女子离去,汤静煣身体一软,失去了控住,倒向了地面。

    “汤姐?”

    左凌泉心中一急,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了柔弱无骨的汤静煣,胳膊托着后颈,柔声呼唤。

    小鸟团子,也从被褥里钻了出来,飞到门口叽叽喳喳骂了两句,又落在汤静煣胸脯上,焦急呼唤。

    汤静煣眼神缓缓恢复了过来,短暂茫然过后,便浮现出窝火和怒意,也没起身,就冲着天上骂道:

    “死婆娘,你给老娘回来,谁让你鬼上身的?!”

    从语气上来看,方才汤静煣应该也有意识,只是没法控制身体。

    左凌泉见汤静煣恢复,心底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怕汤静煣乱喊又把那女阎王招来,连忙捂住汤静煣的嘴儿,轻声道:

    “别喊别喊,那人真听得到,刚才差点把我弄死……”

    “呜呜……”

    汤静煣胸脯都快气炸了,掰着左凌泉的手指,就是要骂人。

    两个人抱在一起扭了片刻,未曾把那女阎王招来,反倒是木屋的门口,传来了两声:

    “呀——”

    “你们!”

    左凌泉正把汤静煣摁在怀里捂嘴,动作和欺辱良家妇女似得,听见两道女子的惊呼,自然表情一僵。

    汤静煣本来怒不可遏,听见声响也是一僵,发现自己面对面被左凌泉搂着腰抱着,脸色瞬时涨红,连忙扭动几下,从左凌泉怀里挣脱了出来。

    木屋门口。

    吴清婉和姜怡站在石坪上,都是瞪大眼睛。

    姜怡听见左凌泉苏醒,喜极之下连伞都没得打,冒着雨跑过来,还没走到附近,就听见木屋里传来“别喊、别喊”和“呜呜呜——”的声音。

    姜怡当时就觉得不对,放轻脚步走到门口一看,果不其然!

    仅穿着裤子的左凌泉,左手紧紧搂着汤静煣的腰儿,右手捂着人家的嘴,搂的特别紧,似乎想把汤静煣挤进自己身体里。

    而汤静煣后仰着腰,长发几乎垂到地面,被抱着也不挣扎,只是用手指着屋顶“呜呜呜——”。

    姜怡本就有点爱吃醋,特别是面对汤静煣时,此时此刻瞧见此景,只觉晴天霹雳,霎时间醋海翻波。

    姜怡气的跺了跺绣鞋,快步跑到门口,又急又恼的娇声斥道:

    “左凌泉!你……你这厮竟敢欺负良家妇女!本宫弄死你……”

    左凌泉已经和汤静煣分开,正想开口解释,瞧见姜怡杀过来,连忙抬手:

    “别激动,姜怡,你听我解释……”

    吴清婉也挺震惊,她也没想到,左凌泉刚吃完她的团子,转头就按着汤静煣欺负。

    不过吴清婉毕竟年长,性格稳重一些,抬眼一瞧,发现左凌泉身上的伤痕不见了,她眼中微奇,走进屋里询问道:

    “凌泉?你怎么回事?身上的伤……”

    姜怡正抓着左凌泉的肩膀用力摇晃,闻言先是一惊,连忙松手,发现左凌泉毫发无损后,又是一愣,眨了眨杏眸,显然有点难以理解。

    汤静煣被人捉奸在房,面红耳赤连方才的事儿都忘了,听见这话才想起来。她连忙开口道:

    “公主殿下,我没和小左那什么,方才有个死婆娘鬼上身……唉……小左,还是你解释吧。”

    吴清婉和姜怡听见这话,知道方才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儿,都安静下来,看向左凌泉。

    左凌泉心思也有点乱,看了看胳膊上的凤凰护臂,在圆桌旁坐了下来,把方才的事儿又重复了一边;汤静煣也在旁边补充,三句话不离‘死婆娘’,把吴清婉和姜怡听得满眼惊恐,差点抱在一起。

    左凌泉说到回忆往日修炼的时候,心里还惊了下,因为他也回忆过婉婉坐在他身上修来。

    好在汤静煣只看到了屋里的情况,并不知道他回忆过去的事儿……

    -----

    注:临渊尊主用的不是搜魂之术,而是根据左凌泉身上的修行痕迹,带着左凌泉一起追溯曾今的修行之路。

第九十六章 青魁

    三女一男一鸟,围聚在圆桌旁,叽叽喳喳说了老半天,总算是说清了方才的情况。

    吴清婉皱着眉儿,仔细消化了下,才柔声开口:

    “铁镞府的老祖,怎么这般霸道……嗯,静煣,你的凤凰被抢走了,暂时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依人家的意思,等凌泉日后厉害了,再去想办法拿了。”

    姜怡坐在汤静煣对面,听完经过后,表情怪异,还有点不服气,轻声道:

    “汤姑娘还是神兽?这……这……”

    看语气,是想说‘这凭什么呀’。

    姜怡性格最是傲气,本来还有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身份,结果混着混着,身边一个个不是天纵奇才就是天赋异禀,连最亲近的小姨都比她高一大截,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不过,汤静煣还是把姜怡当金枝玉叶的公主看,对凤凰的事儿也有点抵触,摇头道:

    “我是人,在京城有户籍的,才不是什么鸟啊兽的。如果我和人不一样的,那死婆娘绝对把我也抓走了;不搭理我,肯定是觉得没了凤凰,我就是个寻常人。”

    这话十分有道理,三个人琢磨了下,微微点头。

    吴清婉想了想道:“唉,福祸相依,福缘太大,没实力拿住反而会因其送了性命。现在我们都没事儿,已经很不错了。”

    姜怡梳理了片刻思绪,又把目光放在了左凌泉的左臂上,抬起手来,摸了摸皮质护臂上的凤凰浮雕,询问道:

    “这是那个老祖给的?”

    汤静煣作为当事人,对这个最是清楚,恼火道:

    “才不是那个死婆娘给的,她鬼上身,好像从我身上抽走了什么东西,给小左弄了个袖套。不过给的是小左,伤也治好了,这事儿我就不骂她了。”

    左凌泉也不想拿汤静煣的东西,但他的修为,都取不下来护臂,当下只能关切询问:

    “好像是什么凤凰精血,她抽走了多少?”

    汤静煣皱了皱眉儿:“只剩一丢丢,感觉人都被掏空了,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感觉用不上,你拿着就是了,别记那死婆娘的好就成。”

    左凌泉自然不会记那女子的好,对此也只能点头。

    姜怡杏眸里有点眼馋,瞄着护臂,询问道:

    “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左凌泉也不清楚,不过法器的大概用法还是知晓,他站起身来,面向了木屋门口,尝试灌注真气。

    胳膊上的护臂,亮起了红色微光,继而上面的凤凰浮雕,和活了一般,化为实体的黑红丝线,从护臂上蔓延开来,在胳膊之前编制出了一面带有飞凤展翼浮雕的盾牌。

    盾牌的造型并不规则,边缘甚至还在时刻变化,左凌泉感觉应该是可以自己控制形状,只是他不会控制,才展开得比较难看。

    除此之外,随着真气灌注,左凌泉脑海里和查看《青莲正经》一样,出现了几样武技,目前能瞧见的有《破军》《冲城》,后面还有些没法查看的。

    护臂显然不是凡品,消耗极为夸张。

    左凌泉不过是展开了几息的时间,体内本就不多的真气就见了底。他停止灌注真气,盾牌便迅速收起,恢复成了护臂模样。

    姜怡眼巴巴望着,询问道:“如何?这是什么东西?”

    吴清婉见识多些:“能随意改变形状大小,肯定不是灵器,有可能是法宝。”

    左凌泉回到桌前坐下,摇头笑道:“就是一面盾牌,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里面有几样武技,铁镞府那老祖给的,其中的‘破军’我见过,光看名字都知道是些莽夫武技,不适合我这种走一剑封喉路数的飘逸剑客,也不想领这份情。”

    汤静煣虽然听不明白意思,但听见那死婆娘留了东西,还是开口道:

    “小左,你可别这么说。你领她什么情?她把我东西抢走,给你东西那不叫人情,那叫还利息,你若是不要,那更亏了。你们说是吧。”

    吴清婉和姜怡,可是知晓九盟一霸铁镞府的厉害,对此自是点头:

    “对啊,不学岂不是白被抢了东西。”

    左凌泉琢磨了下,好像也是这么个理,轻笑了下,倒也没有多说……

    ---------

    万里之外,胤恒山。

    云海孤岛之上,宫阁安静悬浮。

    身着金色长裙的女子,安静坐在莲花台上,金锏和长剑依旧悬浮于身侧,这次没有云雾环绕,可以瞧见真容。

    女子身上的金色长裙,由无数金色鳞片连接而成,看起来很像是上次在天上见到了龙鳞;长发如墨,没有束起,直接披在背上,头发上有金色云纹发饰,看起来透着骨子里的仙气。

    女子脸颊从外表上看不出年纪,身侧曲线比例完美,除了太高之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气质较为成熟,眉若远山眸似春水,整张脸如无暇美玉,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眼神穿透力太强,带着睥睨众生般的压迫力。

    随着双瞳之中金光消散,女子收回目光,开口道:

    “你觉得如何?”

    声音平淡而清澈,听起来其实和寻常人没有区别,和九天之上的空灵截然不同。

    宫阁之中只有一个莲花台,没有其他人影,但并非没有活物。

    世间万物皆能诞生灵智,仙兵同样如此。

    不过有些仙兵,是铸成之后,纳生灵魂魄为器灵,比如说女子左侧的这把盘龙金锏。

    还有一种仙兵,是铸成之后,历尽万世沧海桑田,纳天地日月之精,自生灵智,比如说女子身体右侧这把青锋长剑。

    盘龙金锏,似是听到了女子的话语,环绕锏身的蛟龙虚影,睁开了双瞳,开口发出小姑娘般的声音:

    “和你一样,天生的莽夫。”

    女子对于这句难分褒贬的话,只是轻轻笑了下,并未评价。

    金蛟虚影离开了锏身,化为长龙,在大殿顶端盘旋:

    “虽然道行太浅,不过上次与其并肩一战,那股有进无退、睥睨苍生的战意,有你当年的影子,真是让龙回味呀~”

    女子沉默了下,可能也是在回想自己炼气期时,和一条小母蛇,从莽荒之地杀出一条通天大道的朝朝暮暮。

    稍许后,女子开口道:“你是闲太久了,一把仙兵,竟然跑去掺和炼气修士的搏杀。”

    “本龙不插手,那个小子捡一把铁剑,也打得过,只是会伤得重些罢了。”

    金蛟虚影盘旋了几圈,又道:

    “既然有心栽培,为何不告知实情?你不降服九凤残魂,那只新生的小彩鸡,就被夺去了魂魄躯壳,方才那般话语,若激起了那小子的斗志,就真的养虎为患了。”

    女子神情平淡:“置身羽翼之下,会让人懈怠;只有仇恨和屈辱,才会让人一往无前。我终将坠入轮回,被谁杀死都无所谓,独独不能老死,而后继无人。”

    金蛟悬停在莲花台前:“你准备把那小子,当接班人培养?”

    女子摇头:“站在最顶端的人,永远不是被人拉上去的,何来培养一说?”

    “任其自生自灭的话,那小子若是被别的宗门挖走,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先把消息告知九盟,不报真名,只说铁镞府多了个青魁,等其他宗门拿‘先到先得’讲道理的时候,再告知实情即可。”

    “给个未来少主的身份,又不管不顾散养,算不算你们人所说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他要不认怎么办?”

    “给了他铁镞府的法门,他敢学,就得认这层香火传承。”

    “哦,原来拉了。”

    嘭——

    山巅之上的宫阁震颤了一下,又再无声息……

    -------

    (41364+)

    明天第一卷就结局了。

    PS:别在意‘青魁’这个词,实在没找到更合适的,‘剑胚、道种’啥的感觉不对味。

第九十六章 游子与剑

    四个人聊到大半夜,时间太晚,汤静煣有点瞌睡了。

    左凌泉伤势痊愈,不好继续赖在吴清婉的房间里,起身和姜怡一起,把汤静煣送回了竹林间的小院。

    夜雨淅淅沥沥,竹林间除开雨声便不再有其他声响。

    左凌泉撑着油纸伞,目送汤静煣进屋后,转眼看向了站在一把伞下的姜怡。

    姜怡这两天其实很忙,担心左凌泉的伤势,才会每晚跑过来;晚上在竹林间住下,第二天又得回去交接。

    不过这些事情,以姜怡的小脾气,肯定是不会告诉左凌泉。

    姜怡站在伞下,还在想着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待汤静煣走后,才悄声道:

    “没想到竟然是只鸟,我初见还以为是狐狸精,唉~妖精就是妖精……”

    “啵——”

    “……”

    姜怡一句话没说完,就发现脸蛋儿被嘬了一口,话语顿时止住,脸色也迅速化为了赤红和恼火。

    左凌泉自然而然地拉住姜怡袖子下的手掌,沿着林间小道行走:

    “什么妖精,汤姐是人,还没弄清楚,可别乱说。”

    姜怡被拉着走出好几步,才回过神来,她恢复了长公主的神色,用力想抽出手,冷声道:

    “左凌泉!你放肆,谁让你……你还没完没了了你?”

    左凌泉顿住脚步,偏头看着姜怡:

    “你以后就不是摄政公主了,再凶我试试?”

    姜怡双眸一瞪,本就比较傲气,被左凌泉这般居高临下地威胁,哪里能忍气吞声。

    “你……”

    啵啵啵……

    左凌泉低下头,在姜怡的脸上亲了好几下,最后一下直接含住了红润双唇。

    姜怡措不及防,心里又气又羞,但她现在哪里是左凌泉的对手,被搂着腰避都避不开,最后只能用手拍打左凌泉的肩膀:

    “呜呜——你住嘴!……好好好,我不和你斗,到此为止行不行?”

    姜怡明显有点怕了,推着左凌泉的脸颊,被迫做出服软的表情。

    左凌泉这才心满意足,拉着小媳妇,继续行走,柔声道:

    “这还差不多。这几天让公主担心了。”

    “谁担心你……诶!我错了……没事就好。”

    姜怡瞧见左凌泉又要硬来,连忙咬牙切齿地认错,被握着手也挣脱不开,只能采用鸵鸟战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人沿着竹林间的羊肠小道走了一截,姜怡也慢慢适应了,觉得太过安静,又说起了别的:

    “你以后准备做甚?就留在栖凰谷修到幽篁?”

    左凌泉思索了下,轻轻摇头:

    “我修行的目的,其实也是想看看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坐井观天的话,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惊露台的剑法,不太适合我,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出去看看。”

    姜怡其实也很想出去看看,只是没机会罢了。她琢磨了下:

    “关外传来消息,大燕朝派了使臣过来,看起来应该是准备和我大丹建交、开商道什么的。按照礼尚往来的规矩,我大丹也得派人去临渊城朝见大燕君主。我身份挺高,也最合适,要不趁着这个机会过去,把你也带上?”

    左凌泉听见是公费出差,自是点头:

    “那正好,我给公主殿下当大内侍卫。”

    姜怡轻轻“哼~”了声:“算你识相。国与国之间,不能失仪,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大燕朝为了国威着想,会护得使臣周全,你不用担心出去被欺负。对了,年底九宗交换门生,我们估计还能赶上,到时候还能一起去看看热闹。”

    左凌泉笑了下:“把吴前辈也带上,吴前辈没去过外面,其实也挺向往的。”

    “那是自然。”

    姜怡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转眼道:

    “上次打架,小姨什么忙都没帮上,挺自责的,她前两天和我说,想转行去学医术。小姨五行亲木,其实很适合走医道,只是在大丹学不到罢了。咱们出去后,想办法给小姨弄一本医道的法门,这样以后受伤,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忽然闪过‘奶妈’这个词,他略微琢磨,婉婉别的不说,奶量是真足,对此自是点头:

    “吴前辈性格温柔,本就不适合走杀伐之道,出去的话,我一定给弄一套法门。嗯……公主呢?你剑法那么烂……”

    ?!

    姜怡表情一僵,继而又是一沉,抬起胳臂肘就给了左凌泉一下:

    “你说什么?”

    左凌泉说快了嘴,连忙打了个哈哈:“嗯……比我差些,公主也知道,在我眼里,别人的剑法都烂。”

    姜怡心中恼火,但也没法否认这个事实,犹豫了下,还是没和这色胆包天的计较。她想了想道:

    “我出去再看。常言‘三千大道’,世上修行法门五花八门,又不是只有杀伐一条路,我听说种地都能成圣。”

    “那叫‘农家圣人’,以一己之力造福苍生,本就当得起‘仙’字,自是能得大道。不过公主五行亲火,学种地有点不搭,要不也学医?”

    姜怡一愣,蹙眉道:“胡说,五行亲火怎么走医道?一套下去直接火化?”

    左凌泉摇了摇头:“拔火罐,活血化瘀……嘶——”

    姜怡抬起手儿就在左凌泉腰间拧了圈儿。

    左凌泉连忙停下打趣的话语,想了想,又道:

    “临渊城有点远,出去一趟,等看完九宗交换门生,回来最快也明年了。我明天回青合郡一趟,和家里道个别,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回去?”

    回……回婆家……

    姜怡眨了眨眸子,表情不变,但心里肯定怂了,轻咳了一声:

    “我们……还没完婚呢。嗯……京城事儿有点多,要不……”

    左凌泉就知道姜怡不敢和他回去,见此轻笑了下,也没多说。

    姜怡抿了抿嘴,还想多说两句,忽然发现两人走到了寒潭旁的篱笆院里,马上就进屋了。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姜怡一愣,急忙顿住脚步:

    “你把我带这儿来做什么?”

    左凌泉把姜怡带这儿来,安的肯定不会是好心,他含笑道:

    “天色已晚,公主回去怕也不方便,要不……”

    ?!

    姜怡哪儿能不明白意思,她心里一慌,连忙“啐——”了口,掉头就跑,还急声道:

    “小姨就在上面,你敢放肆,小姨饶不了你……”

    话都没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左凌泉摇头笑了下,倒也没去追,抬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

    简朴小屋,依旧是往日的模样,不过桌子上,摆了两把弯刀,是许元魁的兵刃,因为是左凌泉的战利品,吴清婉放在了这里。

    左凌泉自幼习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是专精剑道罢了,并非不会其他。他走到跟前,拿起两把掩月弯刀,稍微试探了下重量,觉得挺顺手,但也没什么出奇的,便又放在了一边,开始查看自己的家底。

    栖凰镇一战,左凌泉本就不富裕的家底,直接一贫如洗,连佩剑都断了,就剩下几颗白玉铢。

    虽说得了个凤凰护臂,但那终究是汤静煣的精血所化,左凌泉心里只当是借用,并没有当成自己所有的东西。

    左凌泉点燃了烛火,来到床榻旁,却见自己被搅碎的佩剑,碎片都收集了起来,放在一个剑匣里。

    剑客佩剑,本就分量极重,更何况这把剑,还陪伴了十余年,左凌泉心底哪里会不心疼。

    左凌泉轻轻叹了口气,打开剑匣看了几眼,又认真合上,将剑匣端端正正摆在了案台上。

    ‘封剑于匣’是一种江湖仪式,剑客退隐江湖,或者佩剑没法再使用,如果没有传承人的话,都会把佩剑妥善存放。

    因为一把剑,就是一段人生的记忆,爱恨情仇都藏在其中;老来醉里挑灯看剑,回忆往昔,其中有多少酸甜苦辣,也只有剑知道。

    左凌泉放好剑匣,来到床榻边坐下,看着身边的青皮剑鞘,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过真正属于他的下一把剑,恐怕只能以后慢慢找了。

    在床榻上坐了片刻,左凌泉又想起了自己的‘灵宠’。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好久没拿出来过的小瓷瓶,还担心小虫虫已经饿死了,不过刚刚打开瓶塞,里面就传出‘嗡嗡’的声音,憨憨的小甲虫从里面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指上,‘嗷~’的就是一口。

    “嘶——”

    左凌泉连忙甩了甩手,把小甲虫甩到了一边,抬起手看了看,都给咬出血了,有些恼火:

    “不就关了你几天,这么大火气?”

    小甲虫确实被关得有些恼火,自个嗡嗡嗡地飞出去,看模样去找吃的了。

    左凌泉怕中毒,避免查看了下身体的情况,好在只是被咬得很轻,手指上的气血有轻微阻塞,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再无异样。

    看来毒性不大……

    左凌泉松了口气,也没去管小甲虫,在床榻上盘坐,开始炼气。

    雨夜寂寂无声。

    左凌泉在床榻上盘坐,习惯了《青莲正经》的高效率,再回头练《养气决》,显然有点不适应;思绪也慢慢飘忽,满脑子都是吴阿姨波涛汹涌的场景。

    有点想把吴阿姨膝盖按在肩膀上糟蹋了……

    “……”

    左凌泉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房门……

第九十七章 神威

    窗外细雨沙沙,木屋里早已经熄了灯火。

    床榻上,吴清婉身着白色小衣,在床榻上盘坐,但今天发生那么多事儿,又哪里静得下心,最终还是倒头躺在了枕头上,听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声发呆。

    上次一战,吴清婉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绝望,不过这也激发了她努力提升修为的斗志;以前她想的是怎么帮助凌泉修行,现在的想法,已经变成该怎么修行,才能不拖凌泉后腿了。

    想到修行,吴清婉的思绪,自然而然就跑到了那来之不易的‘福缘’之上。

    天色这么晚,姜怡当是睡下了,凌泉估计在修炼……

    用《养气诀》打坐炼气,太慢了,不是浪费时间吗……

    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东西,作为师长,是不是得……

    他怎么也不知道过来,我又没事儿,难不成还得去找他……

    找他好像也行,反正是为了他好,又不是去送……

    吴清婉水润双眸动了两下,轻咬嘴唇,慢慢从绣床上坐起身来,用脚尖勾起了绣鞋,然后来到衣柜前,换了一身衣裳,又拿起了胭脂。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点妆,窗户之外,就响起了很轻微的脚步声。

    踏踏——

    ??

    吴清婉动作一顿,无声无息地倒回了枕头上,闭着双眸,假装熟睡。

    吱呀——

    房门打开,人影走了进来。

    吴清婉眸子睁开些许,瞧见左凌泉穿着黑色袍子,轻手轻脚的插上了门栓,走到了床铺跟前,在她身上扫视,眼神有些燥。

    “……”

    吴清婉暗暗叹了口气,晓得这臭小子肯定憋坏了,并没有醒,想着让他先过过眼瘾,再让他隐藏欲念,认真修行。

    只是吴清婉主意刚打好,就瞧见左凌泉抬起手来,握住了大团子,开始揉面。

    “喔……”

    吴清婉自是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帘,微微蹙着眉,如同瞧见晚辈犯错的恼火的师长:

    “凌泉!你做什么?”

    左凌泉侧坐在床榻边缘,手并未松开,柔声笑道;

    “婉婉,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装睡。”

    ?!

    吴清婉脸色严肃,把左凌泉的手推开,认真道:

    “凌泉,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你要修行,我会帮你,但是得我做主……”

    左凌泉凑近了几分:“上次我为了宗门,被打了个半死,吴前辈就不能奖励我一次?”

    吴清婉愣了下,想了想:“只是修行罢了,哪有什么奖励不奖励的……”

    左凌泉呵呵笑了下:“就是第一次不运功,单纯那什么。”

    吴清婉眉儿微皱,没想到左凌泉会提出这要求。单纯那什么,不修炼,不就成男女偷情了吗?她严肃了些,认真道:

    “凌泉,我是你师长,怎么能用这种事当奖励?”

    左凌泉脸上显出几分失望,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吴清婉瞧见左凌泉失落的模样,心里一揪。她沉默了片刻,终是舍不得让不惜性命护着她的左凌泉太失落,犹豫了下,还是坐起身来,从枕头下摸出眼罩:

    “算了,你年纪小,我也不说你了……仅此一次,你不能动歪心思,我……我是看在你那么拼命的份儿上才答应,可不是对你有其他情愫。”

    左凌泉勾起嘴角,点头:“好。”

    吴清婉保持着师长面容,把眼罩递给左凌泉,往里侧移了些,抬手解开了白色小衣,露出了下面的淡绿色的花间鲤,看起来是自己新买的。

    左凌泉稍显意外,不过婉婉自己懂事换着穿情趣衣裳,他当然不会不满,他把眼罩扔到了一边,凑到了吴清婉跟前。

    吴清婉一愣,连忙把衣襟合上,蹙着眉儿道:

    “凌泉,你做什么?你……你躺下……”

    左凌泉袍子已经扔到一边,看着脸色渐红的吴清婉,认真道:

    “不是说奖励吗?还不能动不能看,那叫什么奖励?”

    ??

    吴清婉总算明白过来,凌泉是想和第一次那样,变着花样折腾她。

    她眼神微微慌了下,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就瞧见左凌泉失落的叹了口气:

    “唉……吴前辈不愿就罢了……”

    “你……”

    吴清婉见状咬了咬牙,却无可奈何,不想让左凌泉失望,只能暂且忍了下来,认真道:

    “算了,仅此一次。不过事先说好,你不能乱亲……喔~”

    吴清婉话都没说完,就被左凌泉饿虎扑食似的堵住了嘴。

    撕拉——

    布料撕开的声音。

    吴清婉有些慌乱,抬手在左凌泉肩头拍打了两下,却毫无作用,最终只能闭上雾蒙蒙的双眸……

    ----

    沙沙沙——

    细雨绵绵,长夜无心安眠的,不只是瀑布旁的木屋。

    石崖下方,竹林间的小院里,同样有两双没有丝毫困意的眼神。

    素雅整洁的小屋里,首饰盒放在小案上,旁边摆着一个胭脂盒。

    汤静煣和衣躺在软枕上,望着窗纸上的斑斓,时不时便幽幽叹上一声:

    “我怎么会是只鸟呢~……”

    又软又白的团子,没精打采地趴在枕头的旁边,鸟喙之前放着几颗剥好的松子,却没有食欲,只是跟着“叽~”了一声。

    虽然没法说话,但看团子的意思,应该在说:

    “鸟鸟也是鸟,鸟有什么不好的。”

    汤静煣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显然没法像团子一样接受现实,她侧过身来,扒拉着团子的小翅膀,眼底有些嫌弃:

    “长成这模样,除了好吃估计没啥用处,连衣裳都没得穿,还不如死了算了。”

    “叽?”

    汤静煣揉了片刻团子,又想起了方才被鬼上身的事儿,心里更是恼火:

    “你说那死婆娘,不会一直看着我吧?”

    团子自然是不晓得,趴在旁边,忽然听到了扇翅膀的‘嗡嗡嗡’声,它黑溜溜的眸子一亮,连忙煽着小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回来!”

    汤静煣顿时恼火,本想起身收拾团子,但天色太晚又不想起身,最终还是算了。

    汤静煣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眸,想继续感受一下那只大凤凰,被吃干净没有。

    自从那凤凰被抓走后,汤静煣便能感觉到那只大凤凰离开了她的身边,但并没消失,而是处在极远的地方,偶尔做梦也能出现一些场景。

    她闭着眸子,静心凝神,仔细感受了下,慢慢找到了那只大凤凰。

    这次的感觉比以前清晰了,眼前甚至出现了一幅画面——通体晶莹的宫阁,屁股下面是一个莲花台,左边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金棍,右边是一把剑……

    嗯?

    汤静煣不明所以。

    她低头瞄了眼,却见‘自己’穿着金闪闪的裙子,胸脯好像比往日大了一丝丝,形状也有些许变化,很挺,好似两座万丈高峰……

    “镇!”

    汤静煣还未曾看仔细,忽然发现自己开口说出一个字,然后脑袋微晕,眼前的场景消失得干干净净。

    “额~”

    汤静煣一头翻起来,揉了揉有点晕的眉心,茫然看向左右,所处之地还是竹林间的小屋。

    怎么回事?

    方才睡着了做噩梦不成……

    不对,做噩梦怎么会胸脯变大?不该是变小吗……

    汤静煣蹙着眉儿,正琢磨刚才的事儿,却见团子,又从外面飞了回来,小爪爪上抓着一只黑不溜秋的虫子,落在了她的跟前。

    汤静煣瞬间回神,连忙抬手把团子轰开:

    “诶~你要死啊!快拿开,别往我床铺上扔!”

    “叽叽~”

    团子落在了床头小案上,踩着小甲虫,不停点头撒娇,显然想让汤静煣帮忙,把吃不下去的小甲虫弄碎喂它。

    只是汤静煣哪里会碰不知名的甲虫,更何况她还认出,这是左凌泉养的东西,表情一凶道:

    “不许吃,敢吃我把你炖了!”

    “叽?!”

    “什么东西都吃,米没吃够啊?以后不许抓这只虫子,听到没?”

    “叽……”

    团子踩着小甲虫,有点委屈吧啦,最终还是在汤静煣凶巴巴的目光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爪爪,然后‘啪’的一脚,把小甲虫给踢桌子底下去了。

    “咦~”

    汤静煣眼神儿又气又恼,连方才的事儿都给忘了,找了个扫把和小铲子,把小甲虫给送出了屋子……

第九十八章 浮云游子意(全卷完)

    天蒙蒙亮,窗外细雨未停。

    幽静房间里残留着淡淡的旖旎味道,连夜的喘息刚刚结束。

    左凌泉靠在床榻之上,偏头看着躺在胳膊上的吴清婉。

    被折腾了一夜,饶是吴清婉的体格,也软成了一团儿棉花,眯着眸子微微喘息,表情虽然还做出师长的模样,但也没心力挣扎了。

    可能是发觉一直被盯着看,吴清婉歇息了稍许,思绪慢慢恢复,翻了个身,面向了床铺里侧,留给他一个光洁的后背,柔声道:

    “凌泉,已经满足你了,现在该收心了。以后……以后不准再那样了。”

    虽然还是抗拒,但语气明显没第一次那般硬了。

    左凌泉勾起嘴角笑了下,心里其实还挺感动。昨天吴清婉那是真的逆来顺受,再过火的举动都不反抗,只是咬着手指紧闭双眸受着,偶尔还会自己调整下位置,让他亲得更舒服些,其中安慰的心意不言自明。

    左凌泉索取无度的少年心气,经过细致入微的呵护,自然压下去不少。他坐起身来,把薄被盖在了吴清婉肩头,摆出了端正的表情:

    “吴前辈,姜怡说是要去朝见大燕皇帝,我回青合郡和家里道个别,等回来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大燕。”

    吴清婉已经听姜怡说起过这想法,她转过头来,柔声道:

    “一旦出关,没人知道会遇上多大的机缘,想要回来可能都没时间,也不知要出去多久。你在家里多住几天,免得一去十几年,或者几十年,让父母想念。”

    左凌泉摇头笑了下:“肯定会回来的,父母在不远游,哪有一去一辈子的道理。”

    吴清婉也只是修行道上的雏儿,对这些也一知半解,当下只是柔柔点头,起身相送。

    片刻后。

    左凌泉换上了一袭青衫,腰悬‘女侠猪头人’玉佩,提着一把剑鞘,走出了寒潭旁的小院。

    时间尚早,弟子们都去了殿前广场,竹林里空空如也没有人影。姜怡要回去交接,半夜就冒雨折返回了京城。

    左凌泉来到汤静煣的院子外,小鸟团子扑腾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磨蹭他的脖颈,爪爪上还抓着一直小甲虫。

    左凌泉有些无奈,摸了摸了下团子:“这可是我的灵宠,吃不得,以后出去了给你找些真正的天材地宝吃,乖。”

    说着把小虫虫取了下来,收进了瓷瓶里。

    汤静煣向来起得早,正在厨房里做饭,见左凌泉过来,她端着热粥走出门,打量一眼装扮,好奇道:

    “小左,准备出门吗?”

    左凌泉熟门熟路来到屋里坐下,拿起了递过来的碗筷:

    “回去几天,过些日子就回来了,汤姐要不要一起去南方四郡转转?”

    汤静煣自幼生活在京城,心里挺想出去走走,不过她哪好意思和左凌泉一起回家。

    汤静煣蹙着眉儿,有些没好气地笑道: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和你跑回家作甚,被公主殿下晓得,非得把我的家产没收了。”

    左凌泉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勾起嘴角笑了下,便一起吃起了早饭。

    栖凰谷改头换面,今天惊露台的外派长老会过来,谷内的弟子都待在广场上冒雨迎接,连跑来谋取供奉职位的两个关外散修,都站在大殿外等待,胳膊打着绷带的程九江,在旁边殷勤客套。

    左凌泉吃完了饭,也到广场附近瞧了眼。不过他的伤忽然恢复如初,贸然露面不好解释,只是很低调地在远处旁观。

    左凌泉以前很向往御剑而行,因此特别注意了下两个御剑而来的修士——两个半步幽篁的修士,一男一女,当是一对儿道侣;年纪都比较大了,想来也是境界止步不前,在外面混得不太好的修士。

    两个人随身可见各种物件,显然没有储物袋;男的背着把通体朱红的长剑,造型很漂亮,不过没开锋,想来就是只能用来飞的飞剑;女的倒是毕竟特别,背的是一张七弦琴,琴首之上雕刻的纹路,和那把飞剑类似,估计也是用来御空而行的东西。

    除此之外,两人腰间都挂着块玉牌,看起来是一对儿,但并非宗门腰牌。

    左凌泉本以为是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可很快就瞧见,男子腰间的玉牌亮了下,然后男子就把玉牌拿了起来,走到正殿一角的空旷处,把玉牌放在耳边:

    “喂……喂?这地方有点偏,荒山把惊露台的天遁塔挡着了,为师听不太清……你入关后沿着江往南走……对对……”

    ??

    左凌泉满头黑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憋了半天,才暗暗说了句:“仙人就这?”

    不过一想到对方只是灵谷八重的修士,便也释然了。

    上次云水剑潭那老祖,隔着万里之遥在天上喊话,估计才算真仙人。

    左凌泉暗暗感慨了片刻后,也没有再久留,牵出了已经快养出肥膘的大黑马,持着伞缓步离开了栖凰谷。

    栖凰谷内部人满为患,外面的栖凰镇自不用说。

    除开来朝圣的底层修士,周边郡县的百姓听说‘神仙下凡’,也跑了过来,在镇子上烧香祈福;甚至还有些乡绅员外,在镇子上盖起了两间祠堂,正在给两个神仙塑金身神像。

    左凌泉虽然对铁镞府的老祖举止不满,但那算是私人恩怨,站在大丹百姓的角度来说,两个老祖都没有伤及无辜,还给大丹降下了大福缘,间接让朝堂稳定、商道打通,带动了周边旅游经济,百姓香火供奉确实受得起。

    左凌泉恩怨分明,自然不会跑去拆人家的金身,打量几眼那金裙女子已经快完成的神像后,便驱马奔向了二十多里外的东华城。

    来时初春二月,归去依旧是满城烟雨。

    白鹿江畔的临河坊,经过一个多月的重建,大半房舍已经复原。崭新的小酒肆又出现在了街边,只可惜上面没挂酒幡子,里面也没了日日抱着胳膊在门口发呆的小酒娘,只有一块左凌泉亲手写的‘汤家酒肆’匾额,挂在了门头上。

    街上人来人往,老张挎着腰刀,走过酒肆时砸吧了下嘴,显然肚子里的酒虫又开始作祟;背后跟着个小捕快,正疑神疑鬼地看着河边,估计听说了前任的惨剧。

    不过随着栖凰谷改头换面,京城周边应该永远也不会再闹凶兽了。

    左凌泉看了几眼梦开始的地方后,持着油纸伞,来到码头边,等待渡人的小船。

    河面上乌篷船很多,一个船公用竹篙把船过来,笑呵呵开口道:

    “公子准备走啦?在京城逛得咋样啊?”

    左凌泉俊朗面容浮现笑意,点头:

    “收获颇丰。”

    “那就好。公子是有大本事的人,心肠也好,其实该往外面走,咱大丹这一亩三分地,说实话也没啥看头。”

    “外面再大,也是外面,家就一个,总是得落叶归根,哪儿能当一辈子游子。”

    “倒也是。”

    ……

    左凌泉闲谈两句,抬步跨上了乌篷船,持伞站在船头。

    乌篷船缓缓离岸,驶向临河坊水门,刚刚走出不远,街边之上却多出了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

    左凌泉转眼看去,抬手准备让船公靠岸。

    站在岸边的姜怡,刚刚接到吴清婉的消息,连交接的事情都放下,从宫里跑了过来。

    不过这些心思,姜怡自是不会表露出来,见左凌泉要过来,估计是想‘吻别’什么的,她连忙抬手示意:

    “走吧走吧。本宫过来,只是看看临河坊重建得如何,可不是来送你的。”

    依旧是带着些傲娇的小模样。

    左凌泉站在船头之上,露出明朗笑意:

    “明白,公主殿下再见。”

    姜怡表情不苟言笑,似乎真的只是顺路。

    但如杏双眸,却一直放在船头之上,直至那个手撑油纸伞的青衣公子,随波而下,隐入雨幕的尽头……

    (本卷完)

    ------

    推挤一本《请仙》,仙侠新书,有兴趣的兄弟姐妹可以先收藏养着哦~

第一章 边城浪子

    铁索横江。

    狂风裹挟黄豆大的雨粒,砸在锈迹斑斑的铁索桥上,桥下浑浊浪涛汹涌,遮掩了桥面的噼啪作响。

    桥的一头是无边荒野,另一端是大燕王朝南方最后的一座小镇——无名岗。

    名为无名,是因为大燕王朝舆图上并没有这处地标,这也是常人不该涉足的地方。

    暴雨之下,有一青衫剑客,缓步走过了铁索桥,来到了道路泥泞不堪的小镇上。

    小镇仅有十余间房舍,其内百十号人,但五脏俱全;有商铺、有医馆、有妓坊、有客栈,和一群饥肠辘辘的饿狼。

    镇上没有人声,无数道目光从老旧的酒楼茶肆里透出,往青衫剑客身上打量。

    青衫剑客手里只有一把剑,看不到一丝值钱的物件,能给他们看的只有一身血迹。

    所以那些目光收了回去。

    青衫剑客对此习以为常,这世道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莽荒炼狱,只要你能吃人,人家就不敢吃你;原本杀机四伏的无名岗,也能变成野修的温柔乡。

    青衫剑客提着剑,走到镇子中心的客栈,要了一壶酒,在窗口看着铁索桥头。

    客栈之中,摆着四张老旧桌椅,遍布刀剑痕迹,都已经坐了客人;客人和青衫剑客一样,望着雨幕下南方的荒野。

    不过不一样的是,其他人等都是贸然踏入无名岗的雏鸟,青衫剑客只是在告别自己的故乡。

    修行一道,为了长生而修行的人很多,但真正能求得长生的没几个,所以修到最后,大部分人还是被卷入了世俗的爱恨情仇,从‘求长生而护苍生’,变成‘求杀生而肥自身’。

    青衫剑客是其中之一,他本来也向往与世无争的长生大道,但父母横死荒野后,修行的目的就只剩下了血债血偿。

    其实不光是他这样的野修,大燕朝及其周边,仙家宗门无数,除开铁镞府、惊露天、云水剑潭御三家,是正儿八经求长生,余下的宗门,都在求杀生。

    丹药功法、天材地宝、洞天福地……

    种种机缘,无论野修还是宗门,都趋之若鹜。

    只要能让自己在长生大道上更进一步,那就没有不能杀的人,没有不能做的事,哪怕血流成河、浮尸千里。

    青衫剑客知道这是道走歪了,但身处这么个世道,你不杀人,人会杀你,你又能如何?

    踏踏踏——

    浊酒一坛,尚未见底,铁索桥上,又行来了一人一马。

    马是好马,四肢健壮腰背滚圆,背上套着马鞍,马鞍一侧挂着两把弯刀;马匹背上,则堆满了各种杂物,拂尘、法袍、铜镜等等,甚至还有两只死透了的小兽,远看去就像是个塞外脚商。

    牵马的人,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身着黑色长袍,头上戴着斗笠,左侧腰间挂着把青皮鞘长剑,右侧则是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侠女和一个猪头人共处小街的画像。

    青衫剑客只是看了一眼,便晓得此人是个剑客,但也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雏鸟。

    无名岗距离大燕朝南方最后一座仙家渡口‘栓龙港’,仅有三百里。

    从南荒之地过来,想去栓龙港,需要渡过青渎江,正常人不会在这里渡江,因为不远处便有好走的新桥;只有迷路的雏鸟,和刀口舔血不敢走大道的野修,才会走这里,这也使得无名岗,成了雏鸟的乱葬岗。

    青衫剑客端起酒碗抿了口,并未出声提醒,因为这世道便是如此,脚下路太长,走错道的机会却只有一次,等需要被人提醒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踏踏踏——

    年轻人并未停步,牵着骏马,踏上了泥泞不堪的道路。

    酒肆里悄声无息,所有人都看着那一人一马,就好似一群饿狼,在嗅着猎物的味道。

    人影走近,青衫剑客仔细看了眼。

    年轻人年纪最多十七八,境界想来不高;骑马出行,腰间没挂宗门腰牌,不是宗门子弟;衣着质地精良挂着玉佩,说明家底殷实。

    这是最完美的猎物。

    果不其然,酒肆里的几桌客人,都在交换眼神,其中几个武修,把兵刃都从桌上放了下来,避免惊扰到了‘贵客’。

    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无名岗也是如此,雏鸟进哪家铺子,便归哪家铺子。在外行走遇上城镇,第一个去的地方多半就是客栈,因此客栈里守株待兔的人,数量是最多的。

    年轻人显然和大部分人一样,来到了客栈的大门外。

    酒肆里的群狼,也恢复如初,继续攀谈起琐碎小事。

    小二应勤上前,接过了缰绳:

    “客官,里边请,打尖儿还是住店?”

    “歇个脚,来壶酒。”

    年轻人言语随和,取下两把弯刀,跨入了酒肆大门,斗抬起笠,露出了面容。

    青衫剑客扫了一眼——剑眉如墨,双目如泉,俊得不像是蛮荒之地的人,反倒是像个私自出门云游的富家子。

    年轻人也在看他!

    酒肆里桌子都有客人,每桌留着一两个位置,或许是觉得他比较面善,年轻人走到了他的桌前,露出一个明朗笑容:

    “兄台,客满了,借个地方。”

    说罢,两把刀、一把剑,放在了桌案上。

    青衫剑客扫了一眼,刀是好刀,剑是好剑,人看起来也像是好人。

    青衫剑客终究和客栈里的其他人不一样,手指摩挲着桌面上的刀剑痕迹,提醒道:

    “小友,你不该来这里。”

    年轻人好似没听懂,爽朗一笑:

    “我也不想来,没座位了,兄台将就一下。对了,栓龙港距离这儿还有多远,兄台可否知晓?”

    青衫剑客暗暗一叹,也只得回敬一笑:

    “三百里,往北走。”

    年轻人微微颔首,接过小二递来的酒壶,目光看向旁边正在随意攀谈的其他酒客。

    那桌守株待兔的散修,演得很像,正在说着大燕朝最近发生的大事儿:

    “听说九宗霸主铁镞府,近日又出现了一名‘青魁’,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还是铁镞府府主司徒霸业的关门子弟……”

    “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铁镞府讳莫如深,没有任何人知晓,恐怕是个千年不遇的奇才。因为太神秘,九盟雏龙榜,直接把其排在了第九,不知姓名,所以暂且尊称其为‘上官九龙’……”

    年轻人明显没见过大世面,听得十分入神,等聊完这一茬后,才回过头,给他倒酒:

    “兄台,这青魁和雏龙榜是什么东西?”

    青衫剑客暗暗摇头,抬手把下了药的酒坛推开,用自己的酒坛,给年轻人倒上了一碗。

    此举让其他桌的客人皆是侧目,不过青衫剑客并不在意这些,他解释道:

    “青魁,是南方九宗未来的继承人,多半都是宗主嫡传;九宗太大,不会押宝在一根苗上,所以每个宗门,都有两到三个青魁,都是各宗弟子辈最具天赋的修行奇才。雏龙榜,是好事儿的修士,给九宗青魁排的名次,只有九个位置;铁镞府原本上榜的,是少府主上官霸血,最近才被那忽然出现的‘上官九龙’挤下去。”

    年轻人恍然,端起酒碗道:

    “才知道还有这说法,受教了。”

    青衫剑客微微摇头,斜眼看去,临桌的一个武修,已经握住了桌下的刀柄。他把手也放在佩剑上。

    不过,让青衫剑客意想不到的是,面前的年轻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来:

    “兄台先喝着,我杀几个人,待会再聊。”

    说完拿起了桌上的两把弯刀。

    青衫剑客眼神第一次露出意外,附近酒桌的十余名野修,也都拍桌而起:

    “好狂的小子……”

    嚓——

    便是在下一瞬,客栈大厅里刀风如黑潮!

    只见那坐在酒桌对面的黑衣年轻人,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大厅中央。

    手中两把银月弯刀,刀锋萦绕着墨黑雾气,未等周边野修抽刀拔剑,带着黑色尾迹的弯刀,便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扫过了桌案。

    嚓嚓嚓——

    利刃砍断血肉与骨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鲜血喷涌,三颗头颅尚未落地,化为墨黑的双刀,已经来到另一张桌案前。

    “八重老祖?!”

    “掩月双刀?”

    “是掩月林的人,快跑……”

    客栈外惊呼声四起,大厅内的人夺路而逃。

    但在密不透风的刀锋之前,何人能迈出三步?!

    嚓嚓嚓——

    风平浪静的酒肆,霎时间化为万刀加身的修罗炼狱。

    “啊——”

    “饶……”

    黑衣年轻人双刀急舞,那双眼睛冷得没有人性,不理会任何哀嚎与恳求,刀刀毙命!

    大厅里的狂风暴雨,似乎比窗外还猛烈!

    年轻人所过之处碎肢横飞,却血不沾身,不过几息的功夫,大厅里十余只野狼,便在刀锋之下化为了碎尸。

    青衫剑客眼中的意外,渐渐变成了错愕,待到刀锋停下,黑衣年轻人洒去双刀上的血迹,他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

    “呵……没想到是个用刀的莽夫。”

    年轻人站在满地碎尸之间,回头露出一个明朗笑容:

    “我叫左凌泉,是一名剑客。不过我的剑,一般人受不起。”

    青衫剑客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信还是不屑,他放下酒碗拱了拱手:

    “南荒赵无邪,幸会。”

    “幸会。”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422/ 第一时间欣赏太莽最新章节! 作者:关关公子所写的《太莽》为转载作品,太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太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太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太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太莽介绍:

左凌泉刚出生,便拥有了凡人能拥有的一切。
名门贵子、俊美无双、家财万贯……
但蹒跚学步之时,却发现这世界不属于凡人。
妖鬼精怪、御风而行、大道长生……
毫不意外,左凌泉踏上了追寻长生的路途。
高人曾言:
九域莽荒,太虚无迹。
修行一道,如长夜无灯而行,激流无桥而渡。
我辈修士,当谋而后动,万事‘从心’。
左凌泉谨记教诲,就此凡事顺应心意,为所欲为……
高人:“等等,是‘从心’,不是让你想杀谁就杀谁,你这娃儿咋就听不明白呢?”
-------
PS:已有万订完本作品《世子很凶》,多主角架空武侠,有兴趣的大佬可以瞅一眼。太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