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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太莽txt下载     太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垃圾佬

    时间到了六月。

    左凌泉四月初回青合郡探亲,等抵达时已经是四月中旬。

    原计划是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等大燕朝使臣到京城,姜怡带队去朝见大燕天子的时候,再一起出发前往大燕朝。

    但天算不如人算。

    左凌泉乘船回到家乡,见到双亲,刚住下不到半个月,京城的书信就送了过来——大燕使臣到了。

    临渊城距离大丹,直线距离约莫一万六千里,骑马跋山涉水过去,至少小半年,左凌泉都不明白那百余号人是怎么过来的,但人家确实到了。

    使臣在京城待了两天,正式交换国书后,没有多作停留,又启程折返。

    姜怡从使臣口中得知,大燕王朝的‘二圣’即将到了寿辰,要去朝见天子的话,最好赶在寿辰之前抵达,时间紧迫。姜怡去朝见天子,不可能一个人空着手,会带着依仗队伍和贡品,因此出使大燕的队伍,只能即刻启程先走,并给左凌泉送去了信件,让他赶快追上来。

    左凌泉收到消息,提前和双亲道别,孤身骑着马在后方追赶队伍;彼此相距一千多里,大丹朝从南到北也才两千里,追着追着,自然就追到了关外。

    经过二十多天的跋涉,总算追到了使臣队伍附近,从来往的商队口中,得知使臣队伍停留在大燕朝南部的‘栓龙港’,距离目前位置约莫还有三余里。

    大丹朝和大燕朝,没有完全接壤,中间还隔着一个蛮荒戈壁,因为在荒山之外,被大燕朝称之为‘南荒’或者‘南蛮’,里面散落着些芝麻大的小国,大丹朝是其中之一。

    左凌泉出了北崖郡后,第一次见识到关外有多乱——独自跑过千里蛮荒,用了将近七八天时间,其间遇到马匪打劫十余次、野修杀人夺宝七八次、进黑店三五次,甚至还遇到过仙人跳讹钱的。

    结果嘛……

    都在马背上放着,还把卡了三个月的列缺穴给打通了。

    ————

    江畔暴雨如注,无名小镇上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客栈里站着两个人影。

    左凌泉站在酒桌旁,认真贯彻从王锐那里学来的‘摸骨’之法,搜寻着这些劫道野修身上的物件儿。

    赵无邪抱着剑靠在门前打量,起初他还以为左凌泉有什么特别发现,但看了许久后,终于明白这个看起来不差钱的少侠,是在认真捡破烂。

    赵无邪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左兄,你这把金银扔一边,专挑不值钱的拿,难不成是在下眼拙,没看出底细?”

    左凌泉确实是在捡破烂,但这也怪不得左凌泉。

    大丹朝太过闭塞,能流进去的修行物件本就不多;左凌泉才接触修行几个月,身边又没个向导,自然是不认识的东西全收着,避免错过了大机缘。

    听见赵无邪的话,左凌泉笑了下,眼神示意桌子上的一堆杂物:

    “这些玩意儿都没说法?”

    赵无邪眼神怪异,都不知道这俊哥儿,是怎么练出现在境界的。他走到桌前,拿起几样物件:

    “这是‘润腑茶’,作用是通便、祛身体污秽,栓龙港集市,三十两银子论斤称;这是祛暑符,下品符箓,可以让屋子里凉快些,集市上十两银子一套;这东西还行,‘金枪丸’,金毛吼的虎鞭入药,服之夜御十女依然金枪不倒,不过我瞧左兄这修为,好像也用不上……”

    左凌泉站在跟前认真聆听,短短一盏茶的工夫,桌上的东西便全扔去了一边,就只剩下一堆金银。

    左凌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凡世金银,眉头自然皱了起来。

    赵无邪挑拣完东西,摇了摇头:

    “无名岗全是黑店,在这混迹的野修都知晓‘财不露白’的道理,家底多半藏在自个老巢,或者寄存在栓龙岗集市,没几样好东西;我瞧你那马背上,倒是有两件像样的法器,不过仅此而已,左兄,嗯……倒是个勤俭之人。”

    左凌泉对这番调侃,倒也没在意,毕竟没人天生就全知全能。他坐回酒桌前,笑道:

    “也罢,就当为民除害了。”

    赵无邪对左凌泉身份挺好奇,不过在修行一道闯荡,规矩他还是懂的,只是开口道:

    “此地已经入了云州,有官府管辖,多半不会再遇到拦路的山泽野修,不过也并非百分百安全;敢在官府地盘犯事儿的野修,道行都不低,左兄尽量跟着商队走,别专门往荒山野岭跑;山外青山楼外楼,再大的本事,不谨记‘从心’二字,也迟早踢到铁板。”

    左凌泉方才没对赵无邪动刀,便是看出这个剑客品性不错,面对这番过来人的叮嘱,他自是点头;

    “受教。赵兄准备去哪儿?不顺路?”

    赵无邪端起酒碗抿了口,才摇头:

    “我去青云城,办点私事儿。”

    左凌泉初来乍到,沿途打听除开知道大概方向,其他都是一知半解,询问道:

    “青云城是什么地方?”

    赵无邪有点无奈,继续解释:

    “云州南部的一座大城,里面有三大姓,祖上都出自云水剑潭,擅长铸剑;最近那边在选‘剑雏’,三大姓彼此争抢,谁家拿了头名,事后会开剑阁赠剑,过去碰运气的人挺多的,我瞧左兄用剑,连这都不知道?”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第一次来,确实没听说过。话说选剑雏,是个什么说法?听起来怪有意思。”

    赵无邪显然也觉得这词儿不怎么好听,他摇头道:

    “剑胚意思是剑仙胚子,入幽篁者方可称‘剑仙’,所以没把握入幽篁的人,不能称‘剑胚’;那些个世家,为了蹭个名头,就整了个‘剑雏’,其实本来叫剑种,太难听改了。”

    “呵呵……这玩意好像没什么好争的。”

    “诶,虽说不好听,但分量不低。年底九宗交换门生,青云城也给了一个,抢到就是九宗内门,三大姓为此可是打得头破血流……”

    ……

    彼此闲聊了片刻,窗外的暴雨渐小,变成了滴滴答答的小雨。

    两人都有事,这又是个是非之地,自然不再久留。

    赵无邪拿起酒碗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走到客栈外,开口道:

    “有事在身,左兄想来也不用我送,先告辞了。”

    左凌泉看出赵无邪身手不低,萍水相逢也没追根问底,从马棚里迁出马匹后,拱手一礼:

    “江湖再会。”

    赵无邪抬了抬手,但并未回一句“再会”,提着剑飞身往东方行去……

第三章 栓龙港

    修行求是长生,而非杀生。

    修士自然也不会所有人,都把一身通天修为,堆在提升战力之上。

    特别是在南方九宗这种上层相对稳定的环境之中,境界太高,想杀人夺宝都得顾忌八大尊主;九大宗门互相制衡,谁也奈何不了谁,灭宗大战也打不起来,久而久之,专属于仙家的‘规矩’,也就产生了。

    在没法靠强取豪夺占据修行资源的情况下,各大宗门就诞生了副业,比如伏龙山的符箓、药物塔的丹药、天帝城的练器等等。

    有商品便有商路,修行一道同样如此,大燕朝最南端的栓龙港,便是仙家商贾的停留地之一;不过此地不算主要航线,每个月只有两条大船从这里经过,都是从惊露台和云水剑潭的大渡口而来,终点是万里外的国都临渊城。

    仙家渡口旁边,必然有大量修士逗留,逐渐形成集市;往日大丹朝商队,收购各种修行物资,也是在这里。

    左凌泉从无名岗离开后,顺着大江往北行进三百里,翌日下午,总算赶到了这座早有听闻的渡口。

    落日西斜,江面上波涛阵阵。

    进入大燕朝辖境,修行中人明显多了起来,位于青渎江东岸的栓龙港,无数商客修士进出,从表象上来看,就是一个寻常的港口,除开规模比大丹朝的港口大些,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因为在人群头顶上御剑而行是大忌,港口上方并没有修士满天飞的场景,左凌泉骑着马过来的路上,倒也瞧见了几个御剑而行的高人,不过在接近城镇之前,就落地步行,这一来可能是因为修养,二来则是出门在外低调没啥坏处。

    左凌泉在港口外翻身下马,还未从走进港口,便瞧见沿江的柳林处,站着一个身着寻常裙子的女子。

    女子头上带着个遮掩面容的帷帽,手持长剑,做江湖女子打扮,正踮起脚尖往道路上眺望。

    近两个月不见,左凌泉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吴阿姨。他加快脚步,走到跟前招呼道:

    “吴前辈。”

    “凌泉,你怎么才来呀。”

    吴清婉出门在外,打扮的颇为低调,连胸脯都缠的小了些。自从左凌泉回乡探亲来不及赶回来,使臣队伍提前出发,吴清婉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瞧见风尘仆仆的左凌泉赶来,她连忙走到跟前,柔声道:

    “我们本来是想等你的,可时间比较急,使臣队伍走得慢,只能提前先出发,结果到了这里,才发现船还得六七天才来,早知道就和你一起走了。”

    左凌泉见周围没人注意,走到身边不动声色的在吴清婉臀儿上捏了下,触感紧绷绷的又不失弹性,让人心中一荡。他含笑道;

    “赶上来就行,姜怡她们呢?”

    吴清婉忽然被偷偷揩油,身体哆嗦了下,本来还有点久别胜新婚的雀跃,这下直接没了。她眉儿微蹙,摆出师长模样,抬手就在左凌泉胳膊上打了下:

    “没大没小,你怎么回事?回去探个亲开始飘了?”

    左凌泉憋了两个月,严格来说是有点上脑。见吴清婉严肃起来,他笑了下:

    “凌泉知错。”

    吴清婉抿了抿嘴,大庭广众也不好说左凌泉,也不再多言,走在前面带路,一副‘你不听话,我不开心’的模样。

    左凌泉见此也不得寸进尺,只是走在身后,感受着好些日子没感受过的暗兰幽香。

    姜怡带队去朝见大燕天子,不可能孤身一人,随行带了几十号官吏和随从。

    除此之外,姜怡随行也带着保镖,是栖凰谷外派的几个供奉长老,除开新来的柳春峰、兰芝夫妇,程九江也跟了过来——这倒也不是程九江死皮赖脸,而是因为没了岳平阳,程九江就是大丹朝境界最高的本土修士,不带他总不能带着扫地长老岳恒出来撑门面。

    汤静煣因为凤凰的关系,身份有点特殊,姜怡便把她也带着了。虽说姜怡心里有点吃醋不乐意,汤静煣也舍不得自家产业,但最后两个人都默契的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的出了发。

    左凌泉跟着吴清婉在陌生集市上左兜右转,前往落脚的客栈,很快来到了港口东北角的一条长街。

    长街沿江而建,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大部分都能看出是修行中人,中间的一处三层高楼,甚至排起了长队。

    吴清婉这两天都待在栓龙港,也算逛熟了,她放慢脚步走在身侧,柔声道:

    “这里就是仙家集市,听咱们的供奉仙师说,这只是个小地方,比不上别处,不过在我看来已经很大了。前面那栋三层高楼,是铁镞府的产业,我们整个大丹朝的白玉铢,都是从哪里出来的。”

    左凌泉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铁镞府的厉害之处——南方九宗境内所有宗门使用的神仙钱,都是由铁镞府统一铸造;能掌控铸币权,信誉、资历、实力缺一不可,其影响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左凌泉顺着话语看向规模极大的高楼,可见门口挂着‘沉瑰楼’的牌子,外面的修士派起了长队,旁边的巷道里,还有些修士凑在一起,好像在交易着什么东西。

    左凌泉询问道:“从这里,就能把银两兑换成白玉铢?”

    吴清婉步履盈盈行走间,点了点头:

    “是啊,不多不少,一百两银子一枚。不过兑个几万枚白玉铢的注意,你就别想了。”

    “为什么?关外的银子不好往这里运?”

    “有限制。每天限制一枚,想要多的,要么拿天材地宝去估价,要么就只能从那些黑商手里换,越多越贵。”

    左凌泉看了眼巷道,疑惑道:

    “弄这么多限制作甚?”

    “还不止这些,用凡世金银兑换,还得去当地的官府开文书。铁镞府是仙家豪门,需要金银不假,但需要的不多,换那么多银子没用;再者,听说以前不设限的时候,有好多修士,跑去劫掠百姓获取金银,哪怕铁镞府杀了不少,又设下诸多限制,现在还有野修铤而走险。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低境散修,我估计铁镞府都想把兑换的渠道停了。”

    左凌泉一听这解释,自然明白了,点头道:“那这限制肯定越多越好……不过银子没法兑的话,修士怎么挣神仙钱?”

    吴清婉微微耸了下香肩:“大宗门有宗门担保,可以和九宗私下商谈。小修士就只能当苦力了。和在栖凰谷一样,要么出去挖天材地宝,要么去给大户人家跑腿当护卫,修为高点的,能混个供奉位置,就舒服多了。如果不想出力,那就只能去荒郊野外杀人夺宝;不过干这种事儿,若是被附近的宗门发现,会被当场诛杀,本事大的上了九宗诛杀名录,基本上就只能逃出九宗辖境了。”

    “要是不被发现呢?”

    “……”

    吴清婉微微眯眼,偏过头来:

    “凌泉,你要走正道,可不能敢那种事儿。不过,九宗之下看似秩序井然,实则还是弱肉强食的无法之地,背景够大,闹得人神共愤也是宗门自己处置,若是没人发现,那基本死了白死。”

    左凌泉一路过来,也看出了些,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两个人沿着街道行走,很快来到了使臣落脚的归尘客栈。

    左凌泉抬起眼帘,遥遥便瞧见了客栈二楼,姜怡和冷竹站在临街游廊里;汤静煣也站在旁边。

    姜怡瞧见他望过去,脸儿一板,又摆出了长公主不冷不热的模样。宫女冷竹则十分激动,站在背后挤眉弄眼,一副“泉泉公子你可算来了”的陪床丫鬟模样。

    汤静煣脸上也全是欣喜,不过怕被姜怡误会,只是抬手挥了挥,并未出声;倒是团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左凌泉久别重逢,自是露出了笑容,快步进入了其中……

    ————

    开始修仙,开头几章铺了点设定……

    (43364+)

稍微解释一下设定。

    宗门是师徒相传,少主多半不是宗主儿子,而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惊露台老祖是仇泊月,但嫡系子孙仇封情,只是执剑长老,宗主也是外姓人。

    铁镞府老祖是上官老姐,目前府主是司徒霸业,少府主是上官霸血。

    (铁镞府老祖性格比较特别,内门各大长老的徒子徒孙,会根据各自师承改姓名,而且全是‘霸业、霸血、震南、惊龙’之类比较响的,也代表各自师承)

    上官九龙,是外人猜测的代号。

    常人不觉得老祖会收徒,铁镞府对外府主最大,所以猜测是府主的关门弟子。但如果不知姓名,代号直接姓‘司徒’,感觉就是府主压老祖一头了

    铁镞府老祖姓上官,所以这个姓最尊贵,雏龙榜第九,所以叫九龙。

    这些本来写在文中,但是太拖沓,全删了。后面慢慢提一笔吧。

第四章 月下闲谈

    月上枝头,栓龙港内灯火通明。

    常言‘和气生财’,作为天材地宝随处可见的仙家集市,如果没半点规矩,再繁华也没人敢来;栓龙港内有九宗高人重镇,港内禁动兵戈,违者格杀勿论。

    坐落于栓龙港中心地带的归尘客栈,属于大燕王朝官家的产业,不对外开放,只用作使臣落脚和接待来往的官吏封爵。

    客栈之中,除开姜怡携带的人,还有两只从其他小国过来的使臣队伍,都在等着七天后才会途经此处的船只。

    左凌泉来到客栈后,直接到了姜怡的房间里。

    大丹虽说是小国,但好歹也是国,长公主亲自来大燕朝见君主,大燕王朝的待客之道自然不会差,房间不仅宽阔,装饰也极尽奢华,唯一的缺点就是面向俗世官吏,没有配套聚灵阵之类的物件。

    久别重逢,左凌泉和三个女子坐在一起,先聊起了路上过来的见闻:

    “……这一路过来,我进了四家黑店,其中一家最是恐怖,你们猜遇到什么了?”

    “什么?”

    “仙人跳!”

    房间之中灯火通明,姜怡穿着一袭以金丝勾勒纹饰的宫裙,头戴金簪,斜依着软塌,摆出长公主的威严模样,表情好似聆听侍卫汇报行程。灵气可人的宫女冷竹,坐在旁边帮姜怡剥着产自桃花潭的仙家贡橘。

    汤静煣和往日有点不同,可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人生地不熟的又在公主跟前,连往日热情外向的性子都收了些,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旁,还不时瞪一眼想讨橘子吃的小鸟团子。

    吴清婉也在给左凌泉剥着橘子,听到此处,疑惑询问:

    “凌泉,仙人跳是什么意思?”

    左凌泉轻笑了下:“就是美人计,先让姑娘敲门进屋,云雨之时,汉子再跑来捉奸讹钱。”

    ??

    姜怡杏眸微动,连橘子都不吃了,坐起身来,怀疑的瞄着自个未婚夫:

    “美人计?你这厮不会中招了吧?”

    “怎么会,只要我够快,仙人都跳不起来。”

    吴清婉一愣,明显被左凌泉带歪了思路,顺口就问道:

    “你很快吗?”

    话一出口,吴清婉便察觉不对,动作未变,脸猛地红了下,继而又唰地一白。

    好在姜怡和汤静煣都是雏儿,并未听出其中门道,只是疑惑吴清婉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左凌泉晓得明白他长短的婉婉想歪了,含笑道:

    “那是自然。我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在房间里等着仙人跳我,等敲门声一响,只用了十几息的功夫,就把客栈上下的人全打趴下了,不过仙人跳罪不至死,只是收缴了他们随身的物件。”

    说话间,左凌泉又把沿途搜刮而来的战利品拿了出来显摆。

    只是姜怡在这里等了几天,也算是见过了大世面,对大丹朝都有不少的法器,自然是不稀罕。她轻轻切了一声:

    “这些东西有什么可稀罕的,大铺子都不收,拿去黑市上面,最多能卖个十几枚白玉铢。”

    话落,姜怡站起身来,从屏风后的随身箱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放在了圆桌上。

    左凌泉瞧见姜怡得意的小模样,就知道是好东西,打开盒子看了眼,却见里面放着四块玉牌。

    “这是天遁牌?”

    姜怡在桌旁坐下,稍显得意:“这东西可不便宜,市面上根本不卖,只能去拥有天遁塔的各家宗门买;栖凰谷成了下宗,惊露台的长老过来带了些贺礼,其中有十块天遁牌,被我拿走了一半。若是离开惊露台的辖境,要用这东西千里传音,还得再去当地的宗门交一次钱,不然就只能传几里路,没点本事的修士都用不起这个。”

    “是嘛。”

    左凌泉对修行物件本就兴趣颇浓,拿起四个牌子看了眼,却见牌子正面刻着‘仙鹤衔书’的徽记,代表产地;背面则各不相同,刻着些风花雪月的美景,想来是用作区分。他仔细打量几眼,没瞧见按键,询问道:

    “这东西怎么用?”

    姜怡专门等左凌泉过来,才把这些宝贝拿出来,她在桌子旁边坐下,拿起一枚天遁牌:

    “上面的法阵,在第一次真气灌注后会认主。修士的真气,就和人的相貌一样,每个人都有细微的差别,想要两块牌子之间产生联系,就得在对方的牌子上留下一缕真气做标记,这样激活法阵的时候,对方就能收到消息。”

    姜怡解释之间,拿着天遁牌,将自身真气灌注其中,玉牌亮起微光,之后恢复如常。她弄完后,又把剩余的三块牌子,递给在场三人。

    汤静煣有点惶恐,不太敢接:

    “我也有吗?这多不好意思。”

    姜怡给汤静煣牌子,是因为汤静煣可能是只神兽,虽然尚未确定,但好歹也是只有几个人知道的大秘密,说不定还是以后位列仙班的大机缘;她这次出门,非把汤静煣带着,也是怕汤静煣出了岔子,有个东西能保持联系,自然得给配一个。

    见汤静煣有点不好意思,姜怡很是大气:

    “本宫赏你的,你拿着就是了。”

    “哦,谢公主殿下。”

    ……

    左凌泉轻笑了下,也没插话,只是研究起未婚妻送的牌子……

    ------

    归尘客栈二楼,交谈声断断续续。

    声音没法传出窗户,只能从打开的窗口,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集市上行人如织,天南海北的修士,在沉瑰楼外排起了长队,拿着各种天材地宝,在其中换取几枚神仙钱。而沉瑰楼的三层,正对客栈的一个房间,窗户也敞开着。

    房间是沉瑰楼的账房,一个花甲之龄模样的老者,坐在书桌之后,把玩着楼里刚收回来的奇巧物件儿,目光放在窗口的壮汉身上。

    站在窗口的壮汉,脑袋比窗户还高半头,身上穿着一套黑色铠甲,满脸络腮胡子,正目不转睛盯着客栈里的那个俊美公子打量。

    只可惜归尘客栈是世俗朝堂接待外宾的地方,为了防止修士窥探,里面布置有阵法,会扰乱声音和景物,连口型都看不准确,强行窥探会触动阵法,也坏了规矩,汉子只能在这儿干瞪着眼儿。

    书桌后的老头儿,是铁镞府坐镇此地的外派执事,见状开口打趣道:

    “震撼师兄,你在这儿用眼睛看,看到明天也看不出个结果,要不您吩咐一声,我安排人帮你打探?”

    被称为震撼师兄的汉子,全名司徒震撼,他闻言连忙抬手:

    “打探不得,这事儿非同小可,你当作没看见我就好。”

    老头儿有些无奈:“我是老,又不瞎,师兄你这体格杵着窗口,我连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都瞧不出来,想看不见实在有点难。”

    司徒震撼正想说话,忽然有所察觉;他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沉瑰楼的房顶,确定周边无人窥探后,才掏出铁镞府的腰牌。

    黑色牌子亮起微光,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子嗓音:

    “如何,可找到人了?”

    司徒震撼盯着远处模糊不清的窗口,小声道:

    “师叔果然料事如神,找到一个比较像的,但不确定是不是。”

    “什么样的人?”

    “年纪约莫十七八,看步伐气息,修为恐怕不低,在此地万中无一;人长得很俊,不过有点文绉绉,不像是我铁镞府男儿的风格,老祖好像不喜欢这种苗子,所以看起来不像。”

    “可试探过深浅?”

    司徒震撼闻声脸色一变,连忙道:

    “师叔,我还想多活几年,要真是老祖宗亲手挑的人,那就是少府主,我招惹了,您都保不住我。”

    天遁牌沉默了下,才道:

    “罢了。你先注意着,等确定了再说。”

    司徒震撼点了点头,又疑惑道:

    “师叔,您怎么知道老祖挑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老祖刚去过南荒,就多了个青魁,那人很可能出自南荒;从南荒出来,就三个港口,安排人盯着自然能找到。以后问话,先过一遍脑子。”

    司徒震撼恍然大悟,笑道:“师叔果然算无遗策。不过我铁镞府修士,有进无退、不战则死,靠的就是一身虎胆;有脑子的人,都会瞻前顾后,所以有脑子我也不用!师叔你也得把这坏毛病改改,不然难成大器。”

    牌子没有回应。

    “喂?师叔,你还在吗?常言‘忠言逆耳’,你可别多心……师叔?……”

    ……

第五章 婉婉发火啦!

    夜色渐深,姜怡久别重逢再想念,也不可能把左凌泉留在房间里过夜,闲聊过后,几个人各自回房。

    左凌泉没有睡意,初次抵达正规的仙家集市,先是在吴清婉的带领下,在港口上转了一圈儿。

    集市上有各式各样的铺子,里面的东西也琳琅满目,不过栓龙港也算偏远之地,里面的东西品阶大多不高;左凌泉逛了半条街,在黑市把得来的几样法器卖掉了,总共也才得了二十枚白玉铢。

    从长青山来捡回来的符谱,不清楚底细,左凌泉还是先留着,只把那根画符的金笔卖了,得了五十枚白玉铢;加上左凌泉本身累积而来的三十余枚,手里将近有一百枚白玉铢,然后买了一颗可以护住经脉的‘固元丹’,和两张灵符品阶的‘金钟符’后,兜里只剩下十几枚白玉铢,再次回到原点。

    左凌泉地主家少爷的出身,看着满街的宝贝不能买,心里有点唏嘘,都想把铁镞府的钱庄劫了。

    不过无论在哪个世道,抢银行都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个想法也只是随便想想。

    左凌泉转了几圈后,干看也没意思,和吴清婉一起回到了客栈。

    客栈中都是小国使臣,以凡夫俗子居多,此时大半睡下,只有几个朝廷的供奉仙师,还在大厅里面闲谈;栖凰谷的供奉柳春峰和兰芝也在其中。

    吴清婉和两名供奉打了个招呼后,带着左凌泉回到了楼上,打开廊道里的一间屋子:

    “凌泉,这间房是专门给你留的,我提前给你收拾好了。”

    左凌泉进入房间扫了眼——陈设相对简单,并没有姜怡的房间那般宽敞,不过也不寒酸,该有的都有——他点了点头,转眼看向了吴清婉。

    吴清婉身着云白色的长裙,墨黑长发及臀儿,哪怕出门在外刻意打扮得很低调,步履盈盈间依旧透着股端庄淑雅的美感。

    吴清婉缓步走到桌案旁,把灯台点燃,尚未来得及回头,便觉得腰间一紧,继而炽热的鼻息出现在耳畔,浓郁的男子气息包裹了全身,上面下面都出现了一只手。

    !!

    吴清婉惊得一抖,腿儿也软了下,她蹙着眉儿摆出严肃面容,压低声音训斥道:

    “凌泉!你做什么?”

    左凌泉环着柔弱无骨的婉婉,手很不老实,柔声道:

    “吴前辈,都两个月没修炼了。”

    吴清婉脸色难掩红晕,但更得多还是懊恼,她并紧腿,掰着左凌泉手指,认真道:

    “凌泉,你太放肆了,以前说好的,你再这样……”

    左凌泉贴着吴清婉的面颊,轻轻磨蹭,声音富有磁性:

    “不行吗?”

    “……”

    吴清婉其实也想和左凌泉修炼,但不能修得这般放肆;她微微偏头,秋水双眸带着三分薄怒:

    “你先放手。”

    左凌泉只得松开双手,无奈道:

    “我前几天刚打通了列缺穴,感觉需要认真修炼,把根基打牢固。”

    吴清婉转过身来,和左凌泉面对面,眼神意外:

    “你入灵谷了?”

    左凌泉走苦修路数,根基坚如磐石,打通经脉窍穴本就比寻常修士容易;栖凰镇一场血战触发了破境契机,又被凤凰精血恢复伤势滋润经脉,一路过来几番搏杀,顺理成章就破境了。

    见吴清婉疑惑,左凌泉解释道:

    “我走的好像是杀伐证道的路数,搏杀越多越凶险,对身体的提升也越大,三个月才打通烈缺穴,其实我都感觉慢了。”

    吴清婉觉得快得有点超出常识,不过左凌泉本就不是能以常识判断的人物,她惊异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破境就好。不过真气充斥窍穴才能冲击关口,破境就代表窍穴稳固,你还打什么根基?当我没修行过不成?”

    左凌泉确实是满状态,他微笑道:

    “修行一道不能有片刻懈怠,跻身灵谷自然就得着手攻关二重‘后溪’,总不能到了一重就不练了。”

    吴清婉眨了眨眼睛,觉得也有道理,她迟疑了片刻,偏头瞄了眼姜怡房间的方向:

    “你……你也不能想着光让自己修行,得帮姜怡,不然,不然我就不帮你了……”

    左凌泉自是想帮姜怡,他叹了口气道:“姜怡太腼腆,我现在过去肯定把我打出来,得循序渐进。”

    吴清婉晓得姜怡脾气,想了想道:

    “那,那我想办法去劝劝姜怡,你也主动些……现在……这里的房间倒是隔音,不过……”

    吴清婉嗫嚅嘴唇,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走又有点迟疑。

    左凌泉听到‘隔音’,明白了意思,上前一步,抬手托住吴清婉的腰,把她托起放在了圆桌上坐着,然后就凑了上去。

    ?!

    吴清婉一愣,手儿撑着桌面,往后躲避,恼火道:

    “凌泉,你做什么?”

    左凌泉同样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婉婉:

    “修炼呀。”

    在桌子上修炼?

    吴清婉双眸有些错愕,眼神看了看不远处的床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堵住了嘴。

    “呜呜——”

    吴清婉眼神一急,小心拍打着左凌泉的肩膀上,想要挣脱开。

    只是左凌泉分别了两个月,有点克制不住情绪,软硬兼施还是把吴清婉按倒了。

    吴清婉的裙摆在桌子边缘洒下,绣鞋凌空晃荡,哪怕明知客栈的房间都有隔绝窥探的阵法,动作还是非常小心,不敢挣扎得太厉害。

    两个月的分别,又早已食髓知味,吴清婉表面再端庄稳重,心里又岂能没有半点思念?

    她挣扎了片刻,便被折腾得意乱神迷,眼神逐渐朦胧,手儿也软了下来,勾住了左凌泉的脖子。

    早就准备好的眼罩,已经拿了出来,不过最后还是在头晕目眩间扔到了地上……

    ————

    许久后。

    幽静房间里,两道呼吸起起伏伏。

    吴清婉额头挂着些许汗珠,躺在圆桌上,咬着一缕发丝,眯着眼轻声哼唧,正失神之际,忽然感觉脸颊旁边亮起了微光。

    负责‘运功’的左凌泉,得保持一定清醒,瞧见亮光后,暂停功法,轻声道:

    “天遁牌怎么亮了?”

    吴清婉眼神迷离,半天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本就发红的脸颊更红了几分。她咬着下唇,把天遁牌拿起来,有些晕地摆弄,结果刚研究两下,玉牌里便传来人声:

    “小姨小姨?听得到吗?”

    “公主,好像听得到,我听见有吸气的声音……”

    !!!

    两个人同时僵住。

    左凌泉眼睛瞪大了几分。

    吴清婉则是瞬间清醒,吓得差点把左凌泉踢出去,不过姿势原因没成功;她脸儿一白,强行静气凝神,开口道:

    “姜……姜怡,呜——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试下这牌子怎么用。小姨,你在做甚?我怎么听到‘啵~’的一声?”

    吴清婉压着气息,很恼火地瞪了左凌泉一眼,才柔声道:

    “我在研究药瓶子,嗯……要不你试试凌泉的牌子?”

    “我试他作甚,他肯定在打坐,大晚上找他,他想歪了怎么办……算了,这牌子消耗还挺大,我扛不住,不说了。”

    玉佩需要消耗自身真气驱动阵法,对姜怡来说却是消耗大,牌子的亮光很快消失了。

    吴清婉松了口气,抬手就在左凌泉胸口锤了下:

    “你这没良心的,疯了不成?”

    左凌泉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方才只是想退出修炼罢,结果退得有点快了。

    他正想解释,忽然发现自己放在旁边的牌子,也亮起了流光。

    ??

    房间里霎时间鸦雀无声。

    吴清婉用手掩住嘴唇,窘迫的都不想活了,却毫无办法,示意左凌泉赶快回应。

    左凌泉心智过硬,倒也没慌,拿起牌子注入真气,里面便响起了女子的声音:

    “小左?”

    “叽叽!”

    左凌泉一愣,松了口气,笑道:

    “汤姐,你作甚?”

    “我就试试,原来真的能说话,好神奇……”

    吴清婉本来也松了口气,不过马上就仰起脖颈,发出一声腻人的闷哼,眼泪霎时间都憋出来了,狠狠瞪了左凌泉一眼。

    “小左?你哼什么?”

    “没什么,我也觉得挺神奇。”

    “哦,那就这吧,公主那边我不敢试,我去找吴姐姐聊聊……”

    吴清婉生无可恋,晕乎乎之下,竟然焦急开口:

    “不用了。”

    “嗯?”

    “叽?”

    牌子另一头,一人一鸟沉默了下来。

    吴清婉心乱如麻,憋了半天,才道:

    “我正在教凌泉修炼法门,汤姑娘想聊天的话,要不我到你房间来?”

    “哦,是嘛。那不打扰了,我就随便试试。”

    牌子流光消失,房间里也彻底安静下来。

    短暂沉默后……

    “我打死你这臭小子!”

    “好姐姐我错了……嘶——真打啊?……”

    一顿暴锤……

第六章 还有这种好事?

    翌日。

    晨曦初露,栓龙港不分昼夜的仙家集市,喧闹声比夜间大了些。不过归尘客栈隔音效果极佳,能听到外面的鸟语和风声,却听不到半点嘈杂。

    姜怡往日每天上朝,已经养成了天不亮就起床的习惯,在冷竹的贴心伺候下穿衣洗漱,来到临江的游廊里。

    此次随行的礼部官吏不少,也都是初次踏入大燕,不少老臣子还站在游廊中酝酿诗词,瞧见姜怡过来,都是恭敬地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出门在外,不必行礼。”

    姜怡微微颔首示意后,来到二层的围栏旁眺望江景,却见青渎江的江面上,多了几艘渡人的船只,有不少修士正在往上走,身上大多带着佩剑。

    姜怡不明所以,转身来到了栖凰谷的供奉旁边,询问道:

    “这些人去哪儿?”

    柳春峰和兰芝是散修道侣,担任惊露台下宗的供奉,也算是走运谋了个美差,对大丹朝的长公主自然敬重。

    兰芝来到近前,柔声道:

    “好像是青云城那边选人去参加九宗会盟,我往日不在那边走动,程道友恐怕知道得多些。”

    程九江能当供奉,全靠栖凰镇上脑子转得快,论修为说实话不够格,态度自然非常恭敬,闻声连忙走到跟前,解释道:

    “禀公主,青云城在东边六百里开外,在云州也算小有名气,城池由张、王、林三大家族自治,擅长铸剑,每次遇上大事儿,三大家都会开剑阁赠剑,吸引各方道友前去观摩,给青云城增添声望;九宗交换门生是大事儿,这次恐怕也会赠剑,这些修士应该都是去碰运气的。”

    姜怡一直在为左凌泉没好剑发愁,见此询问道:

    “赠什么剑?品阶高吗?”

    “青云城三大家,祖上都是云水剑潭的门生,虽说不是下宗,但铸剑的水准挺高,以前还铸出过法宝品级的宝剑,献给了大燕朝廷,青云城划给三家自治,便是因为赠剑之功。不过法宝品阶的宝剑极难铸成,总共也就出了一把,青云城的剑阁里面,灵器品阶的剑肯定不少。”

    “怎么赠?抽签?”

    “规矩和云水剑潭一样,凭本事拿。剑阁是存放宝剑之处,剑气极重,寻常人没罡气护体,站都站不住,想取剑得自己走进去拿。”

    姜怡眼神意外:“还有这种好事?那兰前辈他们这种高人进去,岂不是随手就搬空了吗?”

    程九江连忙摇头:“有限制,得灵谷四重以下的修士;四重修士有无垢金身,进去基本上随便拿,青云城又不是云水剑潭,哪敢让高境修士进去搬家。”

    姜怡明显动了心思,但尚未说话,旁边的兰芝,就开口提醒:

    “宗门自治之地,便是国中之国,我和春峰职在护卫公主安危,所以最好别偏离路线。”

    程九江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青云城我去过,也算是大地方,只要不主动惹是生非,青云城也不会砸自己脸面。”

    姜怡微笑了下:“兰前辈,我们过去看热闹罢了,岂会惹是生非。”

    兰芝是供奉仙师,说白了就是拿钱办事,按照既定路线走是职业操守,还是认真道:

    “公主还是待在港口比较好,能铸出法宝品阶的宝剑,至少有一名幽篁老祖坐镇,我和春峰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便不能让公主涉险。”

    姜怡抿了抿嘴,虽说很想去,但也不好由着性子瞎使唤供奉仙师,只得点头。

    正说话之间,游廊后方的一道房门打开,身着黑衣的左凌泉,从里面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胸口,瞧见几个人站在这里,连忙正了下衣冠,招呼道:

    “公主殿下,柳前辈、兰前辈,程老哥,你们也在啊。”

    姜怡瞧见左凌泉动作有点古怪,蹙眉道:

    “左凌泉,你怎么了?”

    左凌泉被吴清婉骑着一顿小拳拳锤胸口,舔了半晚上才哄好,现在胸口还疼着。

    不过这些不太好明说,他笑道:

    “没什么,初来乍到,还有点不习惯。”

    姜怡正琢磨着赠剑的事儿,也没多想,走到跟前,把方才的见闻说了一遍,然后道:

    “你不是没趁手的剑吗?本宫觉得这是个机会,不能去有点可惜。”

    左凌泉从赵无邪口中听说过此事,有点意动:

    “过去一趟大概多久?”

    程九江自从栖凰镇一战,都想认左凌泉当义父了,闻声走到跟前,殷勤道:

    “渡船是栓龙港的仙家船只,顺流而下过去只要两个时辰,回来得半天,现在走中午就能到,晚上估计就能回来。”

    左凌泉一听这么快,自是没犹豫:

    “我过去看看吧,公主和吴前辈都没好剑,说不定还能撞大运弄几把好剑回来。”

    兰芝知晓左凌泉天赋不错,但并不知道确切底细,开口叮嘱道:

    “公主出使大燕,不能偏离路线,我和春峰只能陪在公主近前,你要去的话,可得小心。”

    左凌泉摇头一笑:“前辈放心即可,我行事向来稳重。”

    “……”

    姜怡眨了眨眼睛,忽然有点不想让左凌泉去了。

    程九江为了抱住雏鹰的大腿,颇为热络:

    “那我给凌泉老弟带路,青云城我还算熟悉。”

    程九江战斗力其实很猛,左凌泉肯定没意见,两人说走就准备下去出发。

    吴清婉昨夜就没睡,心里有点气,不想见到左凌泉,也不好意思见姜怡,一直躲在拐角偷听;汤静煣同样在附近瞄着。

    见两人要走,吴清婉担心左凌泉的安危,显出身形道:

    “凌泉,我和你一起吧。”

    左凌泉还未说话,旁边的程九江,就连忙摆手:

    “吴师妹,你就别凑热闹了,好好在客栈修炼。我和凌泉老弟出去,出了事打不过还能跑,把你带着,跑都跑不脱。”

    ?

    吴清婉温婉表情一僵,抿了抿嘴,竟是没法反驳。

    左凌泉心里自然想把身边人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吴清婉没有学会医术前,遇事儿很难插手,他想了想还是柔声道:

    “吴前辈,你在客栈陪着公主吧,我出去一趟,晚上就回来。”

    吴清婉护不住左凌泉了,心里其实有小小的失落,不过她也明白事理,迟疑了下还是点头:

    “那你早去早回。”

    汤静煣把左凌泉当唯一的亲人,自然也担心左凌泉的安危。她迟疑了下,还是走了出来:

    “小左,我和你一起去吧,真出了事儿我说不定能帮忙。”

    左凌泉晓得汤静煣不简单,也没完全怀疑,只是有点疑惑:

    “汤姐,你确定?”

    “我感觉可以,也不是很确定。”

    汤静煣笑了下,抓着小鸟团子转身道:

    “走吧走吧,船都快满了。”

    左凌泉其实对汤静煣还要放心些,斟酌片刻后,还是点头:

    “好吧。”

    ……

    很快,三人离开了客栈,走向江边的渡船。

    姜怡眼神很不是滋味,盯着和左凌泉独处,明显放松很多的汤静煣,小声嘀咕道:

    “不就是只鸟吗,嘚瑟个什么呀……”

    吴清婉也挺不是滋味,她还把自己当师长看,但目前除了下面给左凌泉吃,竟然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了,只能幽声道:

    “唉~到了凌渊城,怎么也得弄一本医道的法门,不然……”不然和炉鼎有什么区别,没敢说出来。

    姜怡也是点头:“是啊。对了小姨,杏林一道,有拔火罐没?”

    “好像没有,不过大道都是人走出来的,你可以研究一下……”

    ……

第七章 青云城

    江风簌簌,渡船随波而下。

    左凌泉长剑背在身上,左侧腰间挂着两把弯刀,站在船头,眺望波光粼粼的江面。

    大江名青渎,也是云水剑潭青渎尊主的尊号,自大燕朝北岳而起,直至云水剑潭入海,白鹿江也是其支流之一。

    而栓龙港名字的来历,倒也简单。

    走江大蛟,入海为龙。

    栓龙港附近的江道,拐了一个急弯,很多年前有一只老蛟携洪流走江入海,至此处不小心一头冲上了岸,尚未回头,就被荒山尊主仇泊月热心‘搭救’,捆着带回了荒山,拴龙港就此得名;那条倒霉老蛟,也正是上次在大丹朝上空露头的那一条。

    严格来说,这份大机缘应该属于青渎尊主,但修行一道就是如此,天造之物、先到先得,跑慢一步便怨不得谁。

    渡船破浪而行,速度极快,却十分平稳,沿江两岸的景色飞速后退,不过片刻间已经远离了栓龙港。

    甲板之上,基本全是武修,和左凌泉一样,满身都背着兵刃,也就几个走拳脚路数的武修稍显洒脱,不过腰间也挂着符夹、腰牌等杂物。

    土匪赶集似的场景,和左凌泉幻想中的仙人世界天差地别,他扫了几眼后,又问出了那个心中藏了很久的疑问:

    “程老哥,修行一道,有没有那种……嗯……储物袋,就是外表只有荷包大小,却能把兵刃法器放进去的东西。”

    程九江迎风而立,灵谷四重的修为,站在一群小修士之间,也算鹤立鸡群。他闻言思索了下:

    “凌泉老弟形容的,恐怕是在大天地之间开辟一个小洞天,这等神通,估计只有上官老祖那种级别的仙人才能做到,有也见不着。不过存放东西的物件,我倒是听说过……

    ……幽篁巅峰的修士,能掌控五行,万物皆分五行,所以能掌控万物。听说天地城的高人,能将掌控万物的神通,放在一种名为‘玲珑阁’的宝物之中,这样随身物件就能缩小放入其中。那些个真正的仙人仙子,出门在外都是轻装简行,不会背包裹行囊,想来就是带着类似的物件。”

    左凌泉听见真有,自是询问道:

    “这种物件,哪里能弄到?出门在外带一堆兵器,感觉一点都不仙。”

    程九江呵呵笑了下:“我等本就不是仙人,自然仙不起来。那种宝物,估计九宗内门弟子才有,临渊城或许也能弄到,不过在这里肯定买不到了,估计也买不起……”

    ……

    汤静煣站在左凌泉身侧,身着蓝底白花的褶裙,做市井小娘打扮,手里捧着毛茸茸的团子;团子迎着江风,白色绒毛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看起来很是惬意。

    听见两人闲谈,汤静煣似懂非懂,插话道:

    “听起来好方便,估计也不怕火烧,装银子肯定合适;银子多了就带不走,只能兑成银票,银票一烧就没了,而且跑到外面来,票号这边的钱庄不认,用都用不了。”

    左凌泉轻轻笑了下,凑到跟前,抬手摸了摸团子的脑壳: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次出来,家里给我装了三马车现银,结果根本带不走,最后还是只能带了点碎银子出来,捡了一路破烂。”

    汤静煣不在姜怡跟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开朗与亲和,轻轻切了声:

    “嘚瑟~姐姐知道你家大业大,我一个市井酒娘,肯定和你比不得。”

    左凌泉有些无奈,稍作回想,询问道:

    “对了,汤姐方才说能帮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汤姐入灵谷了?”

    汤静煣近几个月一直在修行,自从九凤残魂离开后,身上的限制好像也没了;天赋异禀之下,修行速度比左凌泉这些凡人夸张得多,根本没有瓶颈关口,真气炼满就破境,两个月下来已经冲到了炼气六重,和刚刚有所突破的姜怡齐平了。

    不过这些事情,汤静煣也知道轻重,从来没告诉任何人。见左凌泉问起,她只是把袖子拉起来,露出洁白皓腕,伸到左凌泉面前,让他查看。

    左凌泉瞧见汤静煣不声不响,把手偷偷伸到他的跟前,自是想歪了,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柔滑温热的纤手:

    “怎么啦?”

    ?

    汤静煣表情错愕,稍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眼神恼火,连忙抽手在左凌泉肩膀上打了下:

    “臭小子,你做什么?我让你号脉,你还占起姐姐便宜来了?你……你信不信我告诉公主?”

    “呃……”

    左凌泉表情一僵,连忙做出正经模样,按住了汤静煣的手腕:

    “我看看哈……咦?!”

    左凌泉眼神震惊!

    汤静煣抽回小手,把袖子拉了下来,她就知道左凌泉会惊讶,轻声道:

    “凤凰被抢走后,我就发现炼气特别快,唰唰唰就成现在这样了。除此之外,我还感觉有点怪怪的,那个死婆娘,吃了大凤凰好像噎着了,还剩一点吞不下去,然后我就能顺着那一点,感觉到那死婆娘的位置,那死婆娘还不让我看,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

    左凌泉听着轻声诉说,感觉和听天书似的,琢磨半晌才捋清楚意思,他抬眼看了看天空:

    “她在什么地方?不会在附近吧?”

    汤静煣感觉其实也模模糊糊,而且时有时无,她摇头道:

    “在好远的地方,天涯海角一样,她看我,我能感觉到,已经好多天没注意我了。”

    “哦……”

    左凌泉似懂非懂地点头,听见这话也稍微放心了些,轻声道:

    “汤姐,你别老叫死婆娘,怪吓人的。”

    “我就叫,谁让她抢我东西,她要打我早打我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才不怕她……”

    “唉……”

    “小左,你是不是害怕?”

    “我怕什么?光脚不怕穿鞋的……”

    ……

    ——

    琐碎闲谈间,渡船顺流而下划过青渎江,逐渐来到沿江而建的青云城附近。

    青云城的规模和东华城相差无几,附近的江面上还飘着白色云雾,乘船划过江面,周边云雾缭绕,还真有几分身处云海之上的玄妙之感。

    程九江不是第一次来,凑到跟前介绍道:

    “别被这花里花哨的表象骗了,也就是普通的‘化雾术’,青云城没有护城大阵,只能搞这些虚头八脑的撑门面。咱们栖凰谷的护宗大阵,才是真厉害,只要会操控,把整个宗门隐匿于山野间都没问题,凡人走到跟前都看不到。”

    左凌泉和汤静煣一样初来乍到,看什么都觉得很玄妙,闻言倒也没显出不屑之色,只是询问道:

    “青云城听说有幽篁老祖坐镇?”

    程九江点了点头:“里面的张家有个老祖,尊号‘赤发老仙’,本身是铸剑师,那把法宝品阶的宝剑,也是他铸出来的,修为也高,很多年前已经踏入‘一元境’,不知道如今跻身两仪境没有。”

    幽篁境修士分五重,修士各自五行所属不同,炼化五行的顺序也不同,因此幽篁五境,被称为‘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代表掌控五行之力的数量。‘一元境’便代表炼化了一种五行之属的本命物。

    左凌泉近些日子,也了解过这些,微微点头:

    “既然是铸剑师,那估计是能掌控五行之火了。”

    “赤发老仙确实是控火的修士,在这片地带也算一方霸主,不过年纪有点大,早已不问世事;青云城坐镇的,应该是三大家的家主,最厉害的是赤发老仙的儿子张寅烽,灵谷七重的高人,已经能隔空御物,战力同样不容小觑……”

    ……

    几句话的工夫,渡船穿过云雾缭绕的江面,在青云城外的码头上停靠。

    码头旁边站着不少身着制式袍子的年轻子弟,待踏板放下便上前迎接,还有管家之类的人物在旁边唱名:

    “十里剑狂胡逸到!”

    “狮子山主柳真人到!”

    ……

    渡船之上的人,闻声也都是笑意盈盈,下船与迎接的人客套,想来都是青云城周边有些名望的修士。

    左凌泉没半点名声,自然没这等待遇,带着汤静煣,和程九江一道,从小道进入了青云城……

第八章 南荒剑无意

    世间宗门,皆设剑阁。

    剑阁又称镇剑阁,其内并非只存放剑,一切无主兵刃,都要存放其中。

    兵刃是凶器,存在便是为了杀伐;修行中人的兵刃,以天材地宝铸造、纳日月之精华,本身就蕴含天地之威;品阶越高,威力便越大,若是无主人掌控,很容易误伤旁人。

    集中存放于剑阁,不仅能确保安危,兵刃之间互相争锋,也能自行淬炼兵刃,算是‘养剑’的一种方式。

    像是云水剑潭,专门有一座‘洗剑池’,池内沉残剑百万,剑气直冲九霄;寻常宝剑,只要承受得住,在池中洗上一次,既能变成一把杀力不错的法器。

    青云城三大世家,以铸剑成名,铸成的宝剑都放在一起;剑阁内储藏宝剑的品阶,肯定比不上九宗的镇剑阁,但其内藏剑也有万余,数量堆上来,同样不容小觑。

    剑阁修建在青云城东侧的张家庄园正中,是一座七层高塔,每层飞檐之上,都蹲着一尊镇宅瑞兽。

    庄园面积很大,正中修建有演武场,就在剑阁的正前方,周边亦有供人观摩的游廊楼阁,其内已经聚集了近千人,正在观摩这三大家族子弟比武。

    剑阁后方的祖宗祠堂内,墙上挂着青渎尊主的画像,历任家主牌位则放在祠堂的侧面。

    时任张氏家主的张寅烽,手持香火,对墙上的画像俯首作揖;身后站着二弟张城,正低声说着话语:

    “大哥,昨天晚上,有人潜入庄园之内,杀了三个巡视的偏房子侄,看路线是想去你寝居的院落;我赶过去击伤了那人,但未能看清长相,只晓得剑法,有点像是以前南荒赵平的剑法。”

    “赵平?”

    张寅烽听见这个名字,眼神微动,直起身来,轻轻摩挲了下腰间的剑柄。

    腰间长剑,长三尺六寸,剑柄末端,嵌着一颗红色宝珠,名为‘红叶’,中品灵器。

    张寅烽记得此剑的来历。

    二十年前,他还是张家的少主,在栓龙港行走,结识一位散修剑侠。

    两人都是剑客,意气相投,听闻南荒之地有一野修作乱,结伴前去诛杀。

    战时,剑侠拔出了这把剑,却也被击伤。

    事后,张寅烽带着这把剑回来了。

    还给那剑侠立了个衣冠冢,受周边修士和百姓瞻仰祭拜。

    那个剑侠,名号就是‘南荒赵平’。

    张寅烽松开剑柄,平静道:

    “严加巡查,一旦找到,就地格杀。”

    张城接住佩剑,并没有询问缘由,转身便走出了祠堂……

    ------

    张家庄大门外,是一条繁华长街,也算是个小仙家集市。

    青云城周边有名望的修士,都在三大家族的迎接下,走正门进入了庄子。慕名而来的无名散修,自是没这种待遇,在侧门外排起了长队。

    左凌泉坐在街上的一家酒楼里,陪着汤静煣吃午饭,小鸟团子站在桌子上,鸟喙都没闭上过,眼巴巴瞅着左凌泉的筷子。

    程九江早已不食五谷,自是没兴趣坐下来吃饭,站在窗口眺望,介绍道:

    “张家在青云城德高望重,家主张寅烽往年在周边斩妖除魔,重情重义,并肩作战的身故道友,都会妥善安葬,年年祭拜,无论在修行一道还是凡事,都是人人敬仰的剑侠……”

    左凌泉用筷子给团子喂肉肉,听见这些故事,正想回几句话,眼角余光,却察觉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好像有个熟悉的影子。

    左凌泉上次遇见的赵无邪,目的地便是青云城,到了这里,自然也想‘江湖再会’,一直注意着周边。只是他转眼看向街道远处的一间药堂,门外有几个佩剑的武修,但无一人是和赵无邪相符。

    汤静煣坐在左凌泉身侧,瞧见左凌泉转头打量,凑近询问道:

    “小左,怎么啦?”

    “没什么。”

    左凌泉盯着药堂,还在想着赵无邪的事儿,手中的筷子,顺着声音就移到了汤静煣的嘴边。

    团子:“叽??”

    汤静煣瞧见筷子伸过来,正想张开接住,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连忙后撤了些,脸色蹭的一红:

    “你作甚?”

    左凌泉出手就察觉不对,连忙把筷子收了回来,转眼看去,却见汤静煣脸色涨红,胸脯鼓鼓,正古怪瞪着他。

    “走神了,没注意。”

    汤静煣差点被男人喂饭,脸有点红,想想还是没多说什么,不动声色坐远了一丢丢。

    青云城三大家族争夺‘剑雏’名额,比拼已经开始。

    左凌泉过来时也打探过,发现外面的标准和大丹朝不同,得三十岁以下炼气十二重以上,才有资格参与九宗会盟,当然,也不限制男女了。

    这个要求,整个大丹朝除开左凌泉,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达到;青云城虽说在山外面,但也不可能多如牛毛,三大家族加起来,一共也才五个人,年龄也都接近三十岁,大半都是自幼靠天材地宝堆起来的。

    修士搏杀都在瞬息之间,五个人争一个名额,加起来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左凌泉陪着汤静煣吃完饭,里面的菜鸡互啄也打完了,他离开酒楼,和程九江一起进入庄园,参加今天的重头戏——赠剑。

    顺带一提,没有名望的散修进庄子,还得掏一枚白玉铢当门票钱。

    左凌泉本就不富裕,还带着两个人,总不能让当小弟的程九江出门票,说实话有点肉疼,但来都来了,最后还是忍痛给了门票钱。

    随着人流在庄园里左兜右转,很快来到了七层剑阁之外。

    左凌泉在游廊里挑了个好位置,站在汤静煣背后,眺望着剑阁外的演武场。程九江负手而立,介绍着在场人物:

    “坐在剑阁正下方那个,就是张寅烽,站在后面的应该是张家老二;左右两席,是林家、王家的人,剑雏儿被张家抢了,看起色不怎么好……”

    程九江观摩之时,演武场正中,也有个白发长者,朗声说着话:

    “今日承蒙各方道友前来,为我青云城捧场,实乃荣幸。常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青云城也不能让各位道友白跑一趟,三位家主特地开剑阁,赠各位道友宝剑一把。至于赠给谁,老规矩,各位道友想来知晓……”

    “知道规矩,直接开始吧。”

    “不愧是十里剑狂,果然豪爽,那张某也不多言,场地让出来,想登台者,自行下场。”

    话语一落,演武场周边嘈杂起来。

    开口的十里剑狂,灵谷三重刚好卡着门槛,今日可谓势在必得,直接就从坐席上起了身。

    而周边游廊里的散修瞧见此景,皆是望而兴叹。唯有宾客的坐席之间,站起了两名修士,忽视一眼后,互相开始推让:

    “陈道友先请!”

    “还是宋兄先上吧……”

    抢剑不是打擂,没不能车轮战的规矩,打得所有人不敢上场才能夺魁,后上台站大优势;众修士见此,自然响起了喝倒彩的声音,但坐席之间的两人还没争论出结果,游廊之间就响起了嘈杂:

    “还真有人上去?莫非没听过十里剑狂的名声?”

    “看身形好像年纪不大,怎么蒙着脸?”

    “眼睛长得是真俊……”

    推让两人闻声停下动作,转眼看去,却见演武场的另一侧,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走向了演武场中央。

    男子身材挺高,四肢肌肉匀称,背后背着剑,手上倒持两把弯刀,头戴斗笠,脸上以黑巾蒙蒙,只露出一双凌厉剑眉和如墨双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别饰物。

    十里剑狂胡逸,瞧见这扮相,脸色就严肃了几分——修行一道,跑来公开场合却又藏头露脸的,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身份不干净,一种是不想暴露身份。这两种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走出来;走出来,就说明人家志在必得。

    胡逸松开了双臂,面向走来的黑衣人,抬手抱拳:

    “临南郡胡逸,阁下是?”

    倒持两把弯刀的黑衣人,走到演武场中央,斗笠轻抬,声音清亮地开口:

    “南荒剑无意,请赐教。”

第九章 开剑阁

    张家庄内,议论声起起伏伏,所有人都看着演武场中央。

    剑阁之外,张寅烽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回想着那些陈年往事,经人提醒,才抬起头,蹙眉道:

    “剑无意?周边有这号人物?”

    灵谷三重放在天下间不算高,但只要是本地人,总是有点名气。

    二当家张城,回想了下,摇头:

    “没听过。估计是从南荒里面来的,遮遮掩掩,不知年龄修为。”

    旁边的林家家主,开口道:

    “气势很盛,年纪恐怕不会太大,至于修为,动手就知道了,在场这么多长者,不会看走眼。”

    王家家主道:“胡逸内关境巅峰,距离四重仅一步之遥,师承也正统,此人敢上来,要么有所依仗,要么就是人生地不熟不知深浅。”

    ……

    剑阁外的言语,演武场周边围观之人也在重复。

    胡逸听见名号,眉头皱了下,不确定对方底细,便开口试探道:

    “阁下既然登台,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还怕青云城为难阁下?”

    左凌泉身处他乡,自是不会当众报姓名住址,他提着双刀,声音清冷:

    “话真多,不打就下去。”

    话落,满城哗然。

    剑阁外的三名家主都愣了下,没想到这个外乡人,狂到这般地步。

    诸多当地散修,七嘴八舌道: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胡前辈是谁的传人?”

    “师承云水剑潭下宗流云山,连三位家主都得称一声‘师弟’……”

    ……

    胡逸明显被这句目中无人的话给惹恼了,手腕剑柄冷声道:

    “刀剑无眼,阁下……”

    嘭——

    话音未落,演武场上发出一声爆响。

    左凌泉身形不见蓄力,整个人已经飞扑而出,两把弯刀如同圆月,刹那间染上黑色雾气,在背后拖出两道黑烟似的尾迹。

    胡逸反应丝毫不慢,腰间长剑出鞘,一式‘拔剑斩’,自下往上劈出。

    演武场青石地面,被红色剑气尽数斩断,如同一道火浪,劈向冲来的左凌泉。

    云水剑潭的剑,精髓在‘轻快’,同样是‘快’,但与左凌泉走的路数截然不同。

    左凌泉的剑很重,要点在于用最快的速度,打出最刚猛的一击,让人不及反应便被斩杀于剑下。

    云水剑潭的剑,要点在快捷灵巧,剑势如潮水,环环相扣、连绵不绝,用最快的速度出最多的剑,让对方招架不及。

    这点具象化在眼前,就是胡逸拔剑斩之后,顺势斜劈再横拉,三道剑气首尾相随,几乎封死所有避让的路径。

    此剑一出手,演武场周边便传出赞叹之声,连三位家主都是微微点头。

    只是很快,所有人又同时失声。

    只见正对三道剑影的黑衣刀客,速度再次暴涨,未曾有半点避让,往前飞扑从三道剑气的空隙之间冲了过去,两刀交错,直取胡逸脖颈。

    这一下速度太快,近乎恐怖的爆发力,让大部分人都未曾看清。

    剑阁外三名家主,同时坐直了身体,开口道:

    “好快。”

    “灵谷五重也不过如此。”

    “这厮敢坏规矩……不对!没到五重。”

    演武场上,胡逸眼见对方化为一道残影扑来,只觉脊背发凉,不过三重修士六识皆通,云水剑潭又重身法,在剑气出手之时,胡逸已经本能开始腾挪,察觉不妙便是脚尖轻点地面,把身体横移了数步,再次挥出三剑。

    飒飒飒——

    左凌泉根本不会刀法,只是靠着非人的爆发力用刀硬砍,一刀劈空后,往前翻过躲避,但并未完全避开,而是故意让剑气在肩膀上拉了一条小口子。

    赤色剑气划破黑色衣袍,霎时间在肩头拉出一道寸余长的血口,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但这也足够了。

    灵谷境的武修,一、二重区别不明显,但再往上,每境区别都很大——三重六识皆通、四重无垢金身、五重真气成罡、六重真气化形、七重隔空御物、八重御剑凌空。

    四重修士外关穴一通,便是无垢金身,寻常刀剑难以入体,和低境修士区别极大;这点从灵谷五重的许元魁偷袭也只能劈断程九江一条胳膊,但捅左凌泉,随手就捅了个对穿,就能看出来。

    胡逸灵谷三重的修为,以剑气末端擦到四重修士,最多划破衣服,根本伤不到皮肉,能划出一条口子,必然不是无垢金身,在场灵谷境修士众多,自是能看出门道。

    不过,发觉左凌泉不是四重以上修士之后,所有人心里并非松了口气,而是有点难以置信——灵谷三重能有这爆发力?

    所有人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身处战场的胡逸。

    胡逸瞧见这速度,还以为对方扮猪吃虎阴人,三剑劈出正想骂人,瞧见划破皮肉,眼中就只剩下震惊了。

    他看得出这下是对方故意为之,速度这么快,还能把身体掌控得这般准确,绝对是九宗内门的水准。

    眼见左凌泉落地再度扑来,胡逸往后拉开距离,急声道:

    “你是掩月林的人?”

    “你猜。”

    左凌泉大步狂袭,两把弯刀拖在身后,眼神锐利锁住胡逸,不给任何喘息的余地。

    胡逸瞧见两把‘掩月弯刀’,自是把左凌泉当掩月林的弟子对待。

    掩月林走的确实是高爆发的路数,刀法刚猛迅捷,硬碰硬必然吃亏。

    胡逸迅速改变打法,身形游移如风,来到左凌泉的侧面,抬手便是一记云水剑潭的招牌绝技‘风卷残云’。

    飒——

    一剑横削,胡逸面前出现一道赤色剑气,将地面砖石卷起,如同潮水般往左凌泉压来。

    浪潮左右范围约莫两丈,范围太大杀力必然薄弱,左凌泉抬手一刀就劈向浪潮正中,试图破开一个缺口。

    而所有人瞧见这一幕,都是呼吸一凝。

    游廊上的程九江急声道:

    “遭了!”

    话语说出的同一时刻。

    左凌泉一刀刚破碎压来的砖石浪潮,就瞧见砖石后方是一道由剑气交错而成的‘渔网’!

    剑网上下左右密不透风,扑面而来近在咫尺,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左凌泉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不过也仅此而已。

    眼见无处避让,左凌泉双刀交错于身前,真气在刀身之上骤然爆发,用的是惊露台的‘震剑诀’。

    嘭——

    刀身接触剑网的瞬间,一道气浪冲开。

    左凌泉整个人被震得往后飞退数丈,剑网也被冲散,再无杀力。

    瞧见此景,程九江暗暗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青云城三位家主则是愣了下,开口道:

    “无忧符?”

    “不是,无忧符挡不住。”

    “好像是惊露台的震剑诀。”

    ……

    场外可以交涉,场内却没有机会。

    云水剑潭讲究剑如潮水,连绵不绝。

    胡逸一剑出手,还以为左凌泉用无忧符破的招,心有疑惑,但手速没有片刻停留,追击之际又是三剑出手,封死左凌泉躲闪余地。

    胡逸也看出剑气能被对方轻易躲开,因此出手之后,身随剑气而走,一剑直取左凌泉胸口。

    左凌泉被震得往回飞退,尚未落地,胡逸便已经提剑压来。

    左凌泉眼中露出几分‘惊慌’,落地瞬间竟是转身就往后飞奔,看起来是想凭借爆发力,跑出胡逸的攻击范围。

    胡逸见此眼中露出几分讥讽——他先手占据主动,对方仓促躲闪,这若是能被跑出去,那他也不用练剑了——他抓住机会,一剑直刺左凌泉后背。

    演武场周边看见这一幕,大部分人都是为左凌泉捏了把汗;但行家都看出了门道。

    程九江挑了挑眉毛,如释重负。

    三位家主同时摇头,靠回了椅背,发出一声轻叹:

    “唉……”

    万众瞩目之间,演武场中追击两个人,戛然而止。

    胡逸一剑出手,还未刺到左凌泉后背,瞳孔骤然一缩,发现背对他奔逃的左凌泉,腋下竟然钻出了一把裹挟黑雾的弯刀。

    弯刀速度极快,角度同样刁钻至极,不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刀尖已经到了他喉头之上!

    胡逸惊得三魂去了七魄,强行把身体拉住,硬生生定在了刀尖之前,体内汹涌崩腾的真气被强行压住,让胡逸经脉近乎撕裂,鼻孔里都淌出了两道血柱。

    “嚯……”

    演武场周边的人都没怎么看清,瞧见刀尖忽然指在了胡逸喉头,皆是惊异出声。

    左凌泉用一个古怪的姿势,左手撑住地面,右手从左臂胳肢窝下出刀,指在胡逸咽喉,同时也俯身躲开了即将刺到背后的长剑。

    见胡逸强行停住身形,左凌泉起身面向胡逸,微微抬了下斗笠:

    “这一下出手,你看到刀尖就死了,没机会停步。”

    胡逸强行停步,被剑气反噬受了点内伤,他看着喉头的刀锋,开口道:

    “好一式流风回雪,阁下是惊露台的人?”

    左凌泉眼神平淡:

    “散修。”

    胡逸看着也像——惊露台的弟子,出门在外拿掩月林的刀乱砍欺负人,等同于败坏掩月林门风,被掩月林的高人发现,是会被拎着后衣领,跑去找师门算账的。

    胡逸虽然觉得左凌泉这打法有点无耻,但惊露台的剑本就是如此,他一个离开宗门的武修,可不敢诋毁九宗豪门的剑法,当下也只能退开一步,拱手道:

    “剑兄好剑术,胡某心服口服。”

    说完便收起剑,揉着胸口走下了演武场。

    演武场周边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左凌泉持着双刀,转眼看向宾客席间方才起身的两个修士,朗声道:

    “来吧。”

    两个修士满头冷汗,打胡逸就用了一招半,纯靠技术碾压,估计没啥消耗,他们比胡逸还弱些,上去不是找打,当下都是颔首示意,表明不打了。

    左凌泉微微点头,转眼看向周边游廊:

    “还有谁不服的?!”

    声音有点嚣张。

    演武场周边鸦雀无声,三重以下修士,只要不是九宗弟子,不可能打过下面那黑衣年轻人,自是没人敢上场讨打。

    左凌泉等待片刻后,见无人上场,看向剑阁外的三名家主。

    青云城本就要赠剑,谁拿都一样。

    万众瞩目之下,张寅烽自然豪爽,拍了拍手道:

    “道友好身手,既然无人应战……”

    张寅烽站起身来:

    “开剑阁!”

    ————

    (45364+)

第十章 万剑共主

    一声“开剑阁”,张家庄园内的气氛热切起来。

    三大姓的家族管事,来到大门之前,各自把手按在大门的铭文之上。

    咔咔咔——

    剑阁内有机扩响动,很快,大门打开,露出大门后无数剑台。

    一股腊月霜雪般的刺骨寒气,从大门内部冲出,霎时间密布整个演武场,让人感觉温度都下降了些许。

    周边围观的诸多用剑的修士,眼神热了几分,并未去看底层,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最上面几层。

    青云城剑阁之内,藏着万余把法器品阶以上的宝剑。

    一层为下品法器、二层中品、三层上品,再往上也是同理,第七层本该放着法宝品阶的宝剑,不过青云城总共就炼出一件法宝,第七层是空的。

    随着每层的窗户打开,剑阁外也出现一个法阵,罩住了整座剑阁。

    从窗口看进去,越往上的楼层,放置的剑越少。

    第四层还有百余把,第五层就只剩下十余把,而第六层,只放着三把剑;这三把剑,代表青云城三大铸剑世家最高水准的,皆为上品灵器,幽篁境修士拿出去都不丢人。

    瞧见三把平日难得一见的宝剑,在场无数用剑的散修,无不是露出看待倾城美人般的眼神。

    可惜,上去选妃的只能有一个。

    三名家主站起身,让开了通往剑阁的道路,林家家主还开口道:

    “三家所铸宝剑,皆在剑阁之内,道友仍取之。不过剑阁内剑气太重,修士无宝具护体,会伤及经脉气腑,道友切不可强行登楼,要量力而行。”

    “谢三位家主提醒。”

    左凌泉扫了几眼后,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大门前。

    三个灵谷境的家族长者,跟在身后,御出了一张符箓,散发土黄色光芒罩在身上;手里还拿着法器‘探灵镜’,可以照出修士体外的真气流转情况,避免暗中使用宝物护住全身,从而作弊。

    左凌泉倒也不介意这些,将双刀收起挂在腰间,抬步进入了大门。

    人群之间,汤静煣揉着小鸟团子,见周边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盯着,询问道:

    “他不会有事吧?”

    程九江伸长脖子旁观,就和自己进去选佩剑一样,紧张开口道:

    “剑阁内剑气太重,没有无垢金身,很难走过三层,能到第四层都算底子打得好。不过左老弟不一样。灵器之所以称之为灵器,便是因为有最基础的器灵,虽然不像法宝那样会自行认主、护主,但遇到良主,也会产生亲近的反应,至少不会太暴躁,左老弟那通神剑术,进去还不是随便挑。”

    汤静煣似懂非懂地点头,又继续盯着进入大门的左凌泉。

    程九江虽然说得轻巧,但剑阁内的左凌泉,并没有那么轻松。

    剑阁内万余把宝剑,没了外面的法阵遮挡,身处其中,就好似进入了冰窖,刮骨寒气从四面八方压来,直入骨髓,连体内真气都为之侵扰,导致气息乱了几分。

    左凌泉进入一层,根本没去看满地的下品法器,直接往楼梯上走,三个监督的灵谷境修士也跟在身后。

    剑阁很大,楼梯还算宽阔,但左凌泉每上一级台阶,便能切身感觉到周边的压力大了一分;就好似上面悬着无数把利刃,要硬着头皮从利刃之间挤过去,连头发都在发麻。

    不过左凌泉的身体底子,比寻常武修强横太多,虽然有压力,但也没有到站不住的地步,他吸了口气,咬牙硬顶着蚀骨寒意,‘腾腾腾——’往上跑。

    三个监督的人一愣,眼神惊异,完全没料到有人在剑阁里面还能跑起来。

    外面的三名家主,见状感觉到了不对劲,心一时间提到了嗓子眼。

    围观的散修,则是躁动起来;他们花一枚白玉铢进来,看得就是高手进剑阁白嫖,嫖的越贵越舒坦,哪怕不是自己拿,看青云城把门票钱亏出去也不虚此行。

    所有人又惊又疑,看着窗口里的那道人影,在楼梯上不停来回,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左凌泉就跑上了四楼,然后撑着膝盖停了下来。

    四楼就是放的是下品灵器,一把少说千枚白玉铢上下,相当于以前栖凰谷一年的供奉香火,其价值不言自明。不少人都开始叫嚷起来:

    “拿张家的,张家的剑最好……”

    “挑赤发老仙铸的剑,别看走眼了……”

    ……

    三名家主瞧见左凌泉停下,虽然有点肉疼,但还是暗暗松了口气——灵器虽说铸造材料高昂,但他们是铸剑世家,自己铸总比买的便宜,再加上今日从散修手上收来的入门钱,给把灵器出去也不算太亏。

    不过三家的家主,显然都不想左凌泉拿自己家的剑,另外两家,就差给叫喊的散修竖起大拇指。

    只是很快,演武场的嘈杂声又戛然而止,三名家主表情也是一僵。

    左凌泉走到四楼,万刀刮骨般的感觉席卷全身,浑身经脉窍穴都被无形寒气渗透,刺痛着身体内外每一寸的皮肉。

    左凌泉撑着膝盖,被万余把宝剑的气息压得都有点直不起身,他咬了咬牙,抬手握住了剑柄。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剑阁之内倏然一静。

    锋芒毕露的万余把宝剑,好似被更强的锋芒压住,无孔不入的寒气消散一空,三层以上的所有宝剑,都寂静下来,如同死物。

    跟在身后的三名监督之人,眼神皆是错愕。

    哪怕他们没有面对左凌泉,但依旧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穿透力铺面而来,让人锋芒在背,就好似一把利剑指在眉心,未曾触碰,也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心惊胆战。

    “好强的剑意!”

    “这……”

    三名长者,也算是剑道的行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剑意是很玄妙的说法,也可以说是气场,没有实际杀伤力,但偏偏就能让人感觉到。

    就好似一个人站在一只猛虎面前,哪怕彼此隔着一道铁栅栏,明知猛虎不会伤到你,依旧会让人觉得腿软。

    三名长者完全没料到,面前这个‘剑无意’,能爆发出这么强的剑意。

    这剑意前所未见,连他们老祖赤发老仙,也没有这么强的剑意。

    这感觉就好像‘剑无意’面前站着一个真神仙,他也能杀给所有人看。亦或者说:

    苍生如蚁、唯我如仙!

第十一章 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抢!

    剑阁之外,有镇压万把宝剑的法阵隔绝,倒是感觉不到那股剑意,但三名家主见左凌泉站起身,眼中皆露出惊讶:

    “怎么可能?”

    “他不会还要往上……”

    话没说完,左凌泉就继续往上走了。

    这次走得很轻松。

    四五六层放的全是灵器,加起来也才一百多把,但其蕴涵的天地之威,比下面的法器加起来都多。

    随着剑意冲天而起,一百多把剑全部安静下来,就好似美娇娘被打动了心扉,躺在床榻上敞开腿,任君采摘。

    人挑选剑,剑同样会挑人。

    被弱者持在手中,对剑来说是侮辱;被强者持在手中,对剑来说同样是莫大的殊荣。

    所以这些剑安静了下来。

    左凌泉感觉再无压力,松开剑柄,继续往楼上走去。

    跟在身后的三个监督之人,眼神明显有点纠结,却不好开口阻止——毕竟能靠自身剑意让宝剑臣服,那宝剑本就该属于人家;而且规矩在先,哪怕云水剑潭,也没有剑意太强不能取剑的说法,剑意可比修为难练,真能靠剑意压住云水剑潭的镇剑阁,恐怕青渎尊主都得露面看稀奇。

    左凌泉再无停步,直接来到了六层。

    剑阁之外的演武场周边,已经鸦雀无声。

    三把剑摆在六层正中的高台上,也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

    三把剑,剑名‘墨渊’‘金昼’‘红娘子’,造型配色都很常见,但其做工之精美,连左凌泉都目露赞叹。

    许元魁的掩月双刀,虽是中品灵器,但那是掩月宗批量制造的兵刃,和金光镜、打神锏之类的物件一样,算是‘量产版’,不算差,但也不算稀有。

    而面前这三把剑,每把都是铸剑师独一无二的杰作,虽然比专门找铸剑师量身打造的定制版差一些,但能找铸剑师量身打造的修士,世上能有几个?

    左凌泉知晓这三把剑的价值,拿了三大家族肯定肉疼,并未直接动手,而是转眼看向下方:

    “三位家主,真能随便取?若是有难处,我取下面的剑也行。”

    镇剑阁外的所有人,听见这话都是满眼意外,目光也集中到了剑阁外的三名家主身上。

    林家家主眼皮都在跳——他看出左凌泉五行属水,而他家撑门面的‘墨渊’,便是取青渎江水精铸成,要拿肯定拿他家的。

    林家家主想开口赔笑,说两句好话,但在场这么多人盯着,旁边还有俩其他家的家主,实在拉不下这脸。

    另外两家则是要放松得多。

    张寅烽负手而立,朗声道:

    “我青云城,既然在场广邀天下道友赴会,说出去的话自不会食言。三把剑,道友随意挑选,不必心怀疑虑。”

    满场众人,没想到青云城真敢给,皆是目露惊异和羡慕,称赞之语也不绝于耳。

    林家家主虽然心如刀绞,但张寅烽话都放出去了,他再不舍,也不好大庭广众食言,迟疑良久,还是点头。

    左凌泉见三大家族确认,再无疑虑,回身就拿起了剑鞘上有一缕红色痕迹的宝剑,剑名‘红娘子’,至于为什么拿,不用想也知道是送娘子的。

    随着长剑入手,演武场周边响起一片喧哗,直呼“好眼力”。

    而三名家主皆是愣在当场。

    负手而立的张寅烽表情猛地一僵,眼角都抽了下,身后的双拳也攥紧了几分。

    林家家主则是一愣,脸上露出喜色,不过马上又隐了下去。

    也就在此时。

    演武场角落无人注意之处,一个旁观的青衫剑客,瞧见左凌泉拿其长剑,微微皱眉,从人群中移开了一步,死死盯着左凌泉的侧脸。

    左凌泉拿起长剑正在打量,余光被人用阴冷眼神注视,自是有所察觉,转眼瞄了下,却瞧见游廊的一处角落,赵无邪站在那里,微微摇头。

    左凌泉和赵无邪仅仅一面之缘,但彼此也算了解,他知道赵无邪这是在提醒——他闯祸了。

    “……”

    左凌泉并非愚笨之人,没有和赵无邪对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看了看手中的长剑,先是抬起手准备放回去,不过最终还是停住了手——他掏了白玉铢进来,靠真本事走到这里,方才开口问一句,已经仁至义尽。

    舍不得剑就直说,他不会强人所难。

    想要面子就痛快给。

    规矩自己定的,事后又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左凌泉吸了口气,提着剑快步走下了剑阁。

    监督之人面面相觑,也不用跟着了,只是看向空落落的剑台。

    三名家主,都等在剑阁之外,神色各异。

    人群中的赵无邪,瞧见左凌泉不肯放手,揉了揉额头,快步隐入了廊道。

    程九江野修出身,过人的机警让他感觉好像不对,小声道:

    “汤姑娘,通知公主殿下,让两位供奉仙师过来接一下。”

    汤静煣还在为左凌泉高兴来着,闻言眨了眨眼睛,疑惑道:

    “怎么了?”

    “感觉不对劲儿,有备无患,先摇人吧。”

    汤静煣虽说不明所以,但还是拿出了小牌牌,灌入真气,凑到了耳边。

    左凌泉来到剑阁一楼,提着长剑‘红娘子’,脸上满是笑意,开口道:

    “得此重器,实在有点惭愧,多谢三位家主了。”

    其他两名家主只是含笑,但没有言语。

    张寅烽眼底的神色已经隐去,爽朗一笑:

    “道友好本事,如果哪天方便露面,一定要来青云城做客。”

    张寅烽并未邀请左凌泉留下来做客,因为明知对方遮掩面貌,还留人意图太明显。

    左凌泉拱手一礼:“若是方便,必然到青云城答谢。剑某先告辞了。”

    张寅烽含笑点头:“有宾客在场,张某便不恭送,道友慢走。”

    满场散修瞧着宾主尽欢的场景,眼神全是羡慕;左凌泉急着走,他们也不稀奇——谁拿了这么大机缘,都会先跑到安全地方躲几天再说,在场散修众多,保不住有几个眼红的。

    左凌泉拱手一礼后,没有停留,直接快步来到演武场边缘,一个飞身跃上游廊顶端,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房舍间。

    众人目光还停留在左凌泉消失的方向,张寅烽已经把目光收了回来,面向在场所有修士,朗声笑道:

    “今日吾子当选剑雏,得以参加九宗会盟,实乃幸事;诸位道友能来捧场,我青云城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今日便在府上设下宴席,流云山的‘云山仙酿’管够,渡船也会停留至明日再走,费用由我张家包揽。”

    满场散修听见此言,自是惊喜万分,连忙称赞客气起来。

    张寅烽含笑和诸多熟识的道友打过招呼后,转身走向后方的宅邸深处;转过游廊的瞬间,脸色便沉了下来……

第十二章 大战将至

    左凌泉身形矫健越过游廊,给人群间的汤静煣使了个眼色,很快绕开了张家族人的视线,落在院墙外。

    刚刚落地,便瞧见赵无邪抱剑站在屋檐下。

    “赵兄。”

    “赵个锤子,快跑吧,我就知道你小子要钱不要命,什么东西都敢拿。”

    赵无邪眼底有点急,提剑打量四周的动静,示意左凌泉快走。

    左凌泉落地后便开始换装,开口道:

    “我凭本事拿的,没偷没抢,也给过他们机会,为什么不敢拿。”

    “张家能在修行一道立足,岂会是真善人。”

    赵无邪瞧见左凌泉换装,又摇头道:

    “上品灵器的宝剑,必然留有印记,除非把剑扔了,不然你打扮成小姑娘都没用。”

    左凌泉见此,打消了换装的想法,转而道:

    “赵兄和张家有私仇。”

    “说来话长,先出城。”

    ……

    两人交谈之际,汤静煣走出大门,来到了街边的巷道里。

    汤静煣小跑到跟前,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左凌泉一把搂住屁股,背在了背上,朝城外跑去。

    “呀!”

    汤静煣趴在左凌泉背上,本能用手抓住肩膀,感觉臀儿被大手捏变形了,脸色猛地一红,身子都软了几分。不过她也发现情况有点不对,也没捣乱,只是看着旁边忽然多出来的人。

    程九江紧随其后,灵谷四重六识皆通,一直在感知周边风吹草动,发现旁边多了个剑客,疑惑道:

    “凌泉老弟,这是?”

    赵无邪没想到左凌泉还带着帮手,那背着的市井小娘显然靠不住,他只能望向程九江:

    “南荒赵无邪。阁下莫不是左兄的护道人?”

    护道人?

    程九江快步奔行间摊开手:

    “阁下见过用两条腿跑路的护道人?”

    “……”

    赵无邪无话可说。

    程九江其实还有点懵,询问道:

    “我们跑这么急做甚?应该没有散修敢打剑的主意,我们几个好像也不怕寻常散修。”

    三人都是灵谷境的修士,逃起命来速度自不用说,转眼之间就从东城的城墙上翻过去,落入了城外的郊野。

    赵无邪回头注意着动静,开口解释道:

    “散修自然不怕,但张家绝不会放任你们把剑带走。那把‘红娘子’,是赤发老仙亲手所铸,被张家视若珍宝;张家也不是外面所传的那样仁义无双,背地里做了不知多少天怒人怨的勾当……”

    汤静煣被搂着大腿趴在左凌泉背上,不清楚具体情况,倒也没有太紧张,闻言还来了兴致,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把瓜子,接了句:

    “是吗?我瞧着挺正派的,说来听听。”

    “叽。”

    左凌泉虽然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人心险恶’的道理还是懂的,也在聆听经过。

    赵无邪稍微沉默了下,才如实开口道:

    “修行一道,哪有什么大仁大义,至少张家没有。张家能坐镇青云城,靠的是铸剑之功,但那把剑可不是张家想送给朝廷,而是铸出来后动静太大,瞒不住,为求自保,只能宣布赠与大燕皇室,换取了青云城的自治之权……

    ……张家表面仁义无双,为的只是兜售自家铸造的法剑,因为剑侠都认这个;私底下,张家和南荒野修毫无区别,我爹当年是南荒的剑侠,在栓龙港和张寅烽结识,一起前往南荒诛杀作乱野修;当时我爹受了伤,张寅烽看中了我爹的佩剑,便以护送为由,把我爹送回了家里,之后……”

    赵无邪说到这里,眼中现出愤恨之色。

    左凌泉不用想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眉头紧蹙。

    汤静煣磕着瓜子,听见这话也吃不下去了,把瓜子收起来,柔声道:

    “唉~那张家真是不得好死……”

    程九江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触,只是摇头道:

    “修士杀人夺宝,动了手就必然斩草除根,你能活下来挺不容易。”

    “我当时随着师父在山上练功,侥幸躲过一劫,等返乡探亲,才发现整个村落都被屠戮干净,尸骸焚烧一空,连双亲遗骸都没能找到。我追查几年,才查到是张寅烽下的手,只是我境界不够,很难向张家讨要血债。”

    赵无邪说到这里,转眼看向左凌泉:

    “我身负血仇,左兄能过来陪我一起赴死,哪怕初衷并非如此,我还是先说一声谢了。”

    ??

    左凌泉可没有陪着赵无邪赴死的意思,连忙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撤再说。”

    赵无邪示意前方的江面:

    “跑不掉了,仙家渡船已经被青云城扣下,各条大道出入口,必然已经接到消息开始封锁,张家的人随后既至;张家此举已经和你结仇,你把剑丢下也会斩草除根,唯一的法子是让他们两个没露脸的先走,你和我带着剑绕道突围,看能不能找机会杀掉张寅烽。”

    左凌泉看向江面,果然发现视野极远处的渡口,人影在跑动,仙家渡船上的船工,都被邀请去了青云城内部。

    程九江见状,转头沿着陆路往远离青云城的方向飞奔,开口道:

    “已经通知了栓龙港的两位前辈,只要能汇合,打不过也能脱身;不过两位前辈御剑数百里,比渡船快不了多少,过来也得一两个时辰。”

    赵无邪摇头道:“来不及,必然被追上,打还是分头走,你们自己看;我反正得找机会报仇。”

    左凌泉背着汤静煣,稍作分析,询问道:

    “赵兄什么境界?”

    “灵谷四重,你呢?”

    “我灵谷一重,他灵谷四重,和你同境。”

    ??

    赵无邪一愣,偏头看着左凌泉:

    “你才初入灵谷?!”

    左凌泉知道自己境界有点低,惭愧道:

    “没办法,年纪太小。不过我战力还是有的。”

    程九江跑在身侧,点头道:“你把他当灵谷四重看就行了,反正比我厉害。张家估计会追来多少人?”

    赵无邪方才在演武场已经见识过左凌泉的大概战力,对此也没太怀疑,开口道:

    “三大姓并非铁板一块,张家做暗中做的脏事儿,也不会让其他两家知晓;张家高境修士不少,不过能追上我们的,恐怕只有张寅烽本人和老二张城,一个七重一个六重;赤发老仙也在城中,若是我们打得过张寅烽兄弟二人,他感觉到儿子出事,御剑而来要不了多久,幽篁老祖一来,我们必死无疑。”

    左凌泉听见这话,眉头皱了起来。

    程九江还是惜命的,不过扔下左凌泉自己跑,他位列仙班的梦想可能就碎了,此时还是咬了咬牙:

    “凌泉老弟,你说怎么打。”

    左凌泉稍微思索,开口道:“先跑,跑不过就只能打,短时间解决不掉,你带着静煣先走,我和赵兄拦截,然后想办法脱身。”

    当下唯有此法,三人再无异议,观察周边环境的同时,开始商谈起对战策略……

第十三章 一剑制敌

    残云遮住落日,天色暗了下来,簌簌江风吹拂着寂静郊野。

    各处道路已经被张家族人封死,严禁出入,四处皆有张家人巡逻,致使郊野之下不见半个人影。

    张寅烽背着剑匣,在江畔快速奔行,速度快过烈马,眼神在江面与山林之间扫视。

    老二张城,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方罗盘,根据指示追寻这宝剑的踪迹。

    “大哥,好像停下来了,在东南方的江边。”

    张寅烽身形放慢,看向东南方的江滩——江滩上是一望无际的芦苇,齐腰高;往年江面涨水会冲刷沿江两岸,因此没有任何树木和土丘,看起来很平整。

    “当心有埋伏,我走前面,你注意周边。”

    张寅烽抬了抬手,快步走向江滩。

    张城拔出腰间佩剑,和张寅烽保持十丈的距离,询问道:

    “那个剑无意,剑术不像是寻常散修,会不会是九宗门生?”

    张寅烽背上的剑匣自行打开,其中飘出三把长剑,悬浮于背后,表情平淡:

    “九宗讲究大宗门风,来青云城取剑,不会藏头垢面,即便不给补偿,口头香火情总会留下一线;此人隐姓埋名连相貌都不敢露,剑术虽然不错,但连‘风卷残云’这种外门剑招都应对仓促,绝不是九宗教出来的弟子;一身修为,恐怕是在南荒深处靠杀伐累积而来,刚刚出山。这种人一旦结仇,务必赶尽杀绝,否则后患无穷。”

    张城微微点头,不再多说,压低了声息,缓缓走进密集的芦苇,目光锁定在百丈外的江畔。

    张寅烽灵谷七重,可以隔空御物,虽说比不上正儿八经的九宗子弟,但长年搏杀的经验和境界带来的硬实力也不容小觑;像是这种野外遭遇战,从小到大不知打了多少场,他走到距离江水十余丈外,左手扣住右手手腕,右手双指竖起,指尖显出一缕火苗。

    火苗呈现赤黄之色,源于张家铸剑地炉中万世不灭的‘地心火’,只要焚烧够久,足以把法宝融化,哪怕只有这一缕,也绝非凡世物件能抗衡。

    “离!”

    张寅烽轻呵出声,浑身衣袍鼓涨,继而手掌拍在地面。

    轰——

    芦苇荡之间,响起一声爆燃的闷响。

    张寅烽右手按在地面,一道火焰从掌心之间出现,化为一道火环,沿着地面往四方扩散,刹那间将齐腰的芦苇清空,露出下方焦黑的泥地。

    寻常武修,真气离体哪怕呈现红色,也只是真气凝聚的虚影,而非实体。

    但张寅烽掌下拍出的火焰,是正儿八经的烈火。火焰扩散很快,刹那间蔓延出去十余丈,所过之处万物无所遁形。

    待火焰蔓延入江水,江水接触的瞬间便化为白色水雾,难以阻挡火焰继续往外蔓延。

    也是在这一时刻,江面之下出现一道背着长剑的黑衣人影,从水中迅速往远处窜去。

    “去!”

    张寅烽眼神微冷,迅速抬起手,以双指做剑,往前一指。

    飒飒飒——

    背后悬浮的三把宝剑,如同活物一般,化为三把飞剑,刺入滚滚浪潮。

    而也在这一时刻,后方忽然响起一声剑鸣!

    咻——

    剑鸣如龙吟,空灵而澄澈。

    直冲九霄的剑意,让被火光照亮的芦苇荡化为死寂。

    张寅烽脸色骤变,只觉后面忽然出现了一把钉在后脑勺上的利刃!

    他不假思索,护身罡气已经笼罩全身,又以真气凝为赤色铠甲护在体表,用的正是六重修士的标志性绝技——真气化形。

    张寅烽反应极快,两层防护刹那成型,密不透风护住了全身。

    但可惜的是,预料之中的突袭并未到来。

    后方二十余丈外。

    张城为了躲避无死角的火环,往后退出些许距离,但火环尚未消失,便发现脚下传来动静。

    张城灵谷六重,虽说家族出身,但硬实力也和九宗出身的许元魁相差无几,境界带来的神通和浩瀚气海,使其在底蕴上还比许元魁厚一些,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察觉被偷袭,张城未曾低头察看,便想腾空而起,展开护身罡气躲避,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左凌泉等人奔逃之时,发觉甩不掉,就已经商谈好了对策。

    赵无邪为了潜入张家报仇,身上带着能遮掩气息的‘隐灵符’,只要屏息凝气不调用真气,便很难被敌手发觉。

    虽说赵无邪自己潜入张家时用了一张,只剩下两张,但这也足够了。

    程九江整个人埋在泥土之中,待张城走到附近之时,右拳上的虎头拳套电光爆绽,体内气海汹涌奔腾,抽干了此时能调用的所有真气,竭尽全力的一拳轰出,砸在了张城的脚下。

    张城措不及防,反应再快,面对四重修士不遗余力地一击,也不可能信手化解。

    虽说护身罡气能笼罩全身,但护身罡气只有腾空时才会护住脚底,站在地面会被站立之处阻塞,没法完全展开,因此正下方是有破绽的。

    张城知晓这一点,展开护身罡气的同时,想把真气凝结为覆盖全身的铠甲,挡下这一击。

    但六重修士将真气凝结为实体,消需要的时间比开护身罡气慢得多。张城的靴子上,只来得及覆盖些许红色虚影,快若奔雷的一拳便震碎了地面,砸在了脚底板上。

    轰——

    江畔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程九江浑身肌肉虬结,虎头拳套砸在张城的靴子上,汹涌气劲宣泄而出,霎时间把靴子连同裤腿震了个粉碎,拳套裹挟的雷霆之力,化为电流窜入张城体内,传导至全身经脉。

    张城脚底遭遇这刚猛至极的一拳,虽说不至于重伤,但短暂的凝滞和麻痹在所难免,刚刚展开的护身罡气失去支撑,消散了一瞬。

    也是在这一瞬间。

    埋在附近的左凌泉早已蓄势待发,只待程九江一拳击中,整个人气势暴涨,冲碎了地面,手中通体雪白的长剑,未曾见如何出鞘,剑尖已经到了张城的后脑。

    飒——

    雪白长剑是赵无邪的佩剑,中品灵器,名为‘白鹤’,铸造时添加有少许精金,与五行亲金的修士相辅相成。

    左凌泉五行亲水,没法将此剑的威力发挥至极点,但再不适合,中品灵器,也比寻常铁剑圣强百倍。

    只见左凌泉一剑出手,雪白剑刃之上被黑雾侵染,滚滚大江蕴含的灵气,同一时刻往剑锋聚集。

    左凌泉剑锋接触张城后脑的瞬间,墨龙般的剑气,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以剑刃为载体,刺入张城的无垢金身。

    机会只有一次,近乎舍命一搏。

    这一剑的威力,强出往日任何一剑,连长剑的剑刃,都难以承受地发出的‘嗡嗡’蝉鸣。

    张城身体短暂的麻痹尚未消失,他在背后剑意冲天而起之时,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来不及用任何方式躲避。

    速度太快,张城连恐惧都来不及生出,只是在眼中露出了些许的狰狞,发出了一声:

    “哥……”

    嘭——

    斗大的脑袋被聚集成束的剑气炸开。

    而张城的身体,也在同一时刻炸开,全身窍穴蕴含的澎湃真气,冲破血肉皮肤,带着能搅碎一切的骇人威势,往周边倾泻而出。

    张寅烽以真气护住背后,发觉张城被伏击,手指勾回三把飞剑驰援,但显然来不及。

    等他回头,便已经瞧见张城被一剑搅碎头颅;张城毙命之前,唯一能做的只有强行让真气逆流挤压,冲碎自己的经脉窍穴,给予敌手最后的一击。

    “老二!”

    张寅烽眼神暴怒,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远处炸成了一团血雾。

    六重修士体内的真气储量,接近左凌泉的二十倍,不在死后自行散功,而是以这种方法冲碎身躯,哪怕没有任何玄机术法,威力同样不容小觑。

    程九江没料到张城这么凶悍,脸色骤变,但他处于脚底,也没得躲,他只能以双臂遮挡胸腹,以无垢金身硬抗。

    张城身体炸开,赤色真气裹挟着碎骨皮肉,霎时间席卷程九江身体,即便有无垢金身硬抗,依旧被刮出了一身血痕,胸口衣袍粉碎,整个人也被重新压入地底。

    而左凌泉灵谷一重,没有无垢金身硬抗,又在张城的正背后,受到的冲击有多大自不用说。

    张寅烽眼中杀气冲天,没有放过张城用命换来的机会,三把宝剑化为白虹,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刺入了血雾之中,目标直指出剑的左凌泉。

    赵无邪已经从江面露头,瞧见此景眼神微变,或许是觉得左凌泉死透了,提着宝剑便杀向张寅烽的背后。

    所有的一切几乎同时发生。

    张城身体爆开的闷响尚未消去,三把宝剑已经刺入血雾。

    但就在张寅烽也认为左凌泉必死之际,血雾之间,忽然传出三声轻响:

    叮叮叮——

    响声清脆,就好似长剑刺在了坚不可摧的金铁之上。

    张寅烽眉头猛地一皱,下一刻便瞧见三把宝剑弹飞了出来,其中品阶稍低的一把,剑尖直接崩断了一小块。

    !!

    张寅烽有些难以置信。

    赵无邪也是错愕,没料到灵谷七重的修士含愤一击,竟然被这么轻松地挡住了。

    江风猎猎,芦苇荡之间的血雾刹那间散去。

    身着黑袍的左凌泉,从血雾中显出身形。

    手中雪白宝剑斜指地面,身上毫发无损,衣袍上甚至连血迹都没染上,唯一的损伤只有左臂的袖袍被撕碎,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护臂。

    程九江被这一下炸得不轻,浑身伤痕无数,抬眼瞧见左凌泉安然无恙,也有点错愕:

    “你这……”

    左凌泉没有片刻停留,提剑朝张寅烽疾驰而去,沉声道:

    “还剩一个,速战速决。儿子死了,赤发老仙肯定马上就到。”

    程九江闻言迅速回神,爬起来就跟着左凌泉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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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七星剑阵

    青渎江宽达数里,江畔几个人的搏杀,哪怕声势再大,和辽阔江面比起来,动静也可以忽略不计。

    战场对面的江岸,一片灌木林间。

    身材魁梧的司徒震撼,蹲在灌木之后,仔细盯着江对面的搏杀,开口道:

    “以气推剑,以剑带气。紧要处手一抖,看不见剑出鞘,剑尖已击中敌手。师叔,这一剑好快,而且杀力大得有点过分了。”

    司徒震撼身侧,悬浮着一面铜镜;镜面正对芦苇滩,但镜子里面的景色,却不是对面的江景,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部。

    宫殿雕梁画栋,摆有铜鹤熏香,正中是一张奢华软榻,榻前垂下珠帘,隐隐透出一个贵妇人侧躺的轮廓,打扮似是宫里娘娘,曲线曼妙,却又迷迷糊糊看不太清。

    宫里娘娘也在观望着这场万里之外的搏杀,听见司徒震撼的言语,声音从铜镜里传出:

    “好像是‘剑一’。”

    司徒震撼有点疑惑:“我看起来也像剑一,不过这是哪家的流派?不像惊露台的,也不像云水剑潭的,难不成是中洲剑皇城那边的?”

    铜镜中沉默了下:“这份剑意独一无二,九宗的流派,没有一家与其相符。难不成是老祖独创的?”

    “老祖独创的流派,也教不了他‘剑一’,剑一得自己悟。方才那护腕又是什么东西?老祖给的法宝仙兵?”

    “铁镞府库藏的法宝中,没有这件护腕,当是老祖的私藏,连我也不知晓。”

    “老祖对这小子真好。”

    “哼……”

    镜中淡淡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

    江对面,搏杀仍在继续。

    赵无邪冲上江岸,手持长剑冲向张寅烽,眼中杀气冲天,怒声道:

    “狗贼,还我全家命来!”

    左凌泉和程九江从左右突袭,把孤身一人的张寅烽围在了江畔。

    张寅烽眼见弟弟暴毙,又被三个敌手围杀,眼中有愤怒,却无半点畏惧。

    灵谷境修士,每高一重,可不光是数字变大一个那般简单,每一重都有专属的天赋神通。

    张寅烽灵谷七重,无垢金身比程九江强横太多,又有罡气护体,外加真气化形和隔空御物;叠加在一起,光是天赋神通,都不是几个四重以下的修士能随便招架的。

    眼见三人从各方袭来,张寅烽眼神冰冷,手掐法决,背后的剑匣中再次飞出六把宝剑;身上衣袍鼓涨,赤色真气喷涌而出,在身上凝结出了一套半透明的红色铠甲;与此同时,一张符箓也从袖中飘出,化为一个巨大的金钟,罩在了周身。

    咚——

    一声闷响之后,张寅烽浑身流光璀璨,连人影都有些难以看清;连同先出手的三把宝剑,一共九把宝剑,悬浮金钟之外,面向四面八方,蓄势待发。

    左凌泉尚未冲到近前,瞧见此景便停下了脚步,冷声道:

    “懦夫,有种出来!”

    程九江连上前破防的心思都没生起,停在了原地。

    赵无邪身负血海深仇,提剑飞奔至近前,手中长剑出手,白色流光化为一道鹤影,带着尖锐剑鸣,撞在了金钟之上。

    咚——

    浑厚闷响,震彻江畔。

    金钟符晃动了下,但也仅此而已。

    张寅烽甚至都没反击,只是冷眼看着赵无邪。

    赵无邪见没法破防,只能围在周边,怒声道:

    “张寅烽,你这小人,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张寅烽站在两层防护之内,已经从赵无邪的面容上,认出了他是谁,开口道:

    “你双亲,乃至同村亲友,都死在我剑下;今天是你报仇唯一的机会,想杀我,尽管来便是。”

    赵无邪咬了咬牙,他心怀血仇不假,但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

    中品‘金钟符’,可画地为牢,虽然其内修士没法出来,但外面的修士想要打破,也得竭尽全力。而且即便打破了,真气化形凝结出来的铠甲,可比金钟符坚韧,只要没法一次打死,张寅烽体内真气源源不绝补充,就永远破不了。

    程九江知道没法破防,开口道:

    “真气化形消耗巨大,只能硬拖,看他能支撑多久。”

    张寅烽眼神轻蔑,抬起双手,金钟外的九把宝剑,同时升高些许:

    “我能撑多久,不必你们操心,先问问你们自己能撑多久。”

    话落,张寅烽双手一推。

    九把宝剑,同时往前激射而出,刺向周边三人。

    左凌泉修行以来,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无耻的打法,他飞身侧移,抬起手臂,凤凰护臂刹那展开,如凤凰展翼,挡在了他和程九江面前。

    叮叮叮叮叮叮——

    凤凰盾上火星四溅。

    赵无邪飞身急退,提剑格挡间拉开距离,被三把剑合击,招架明显有点力不从心。

    程九江瞧见对方在乌龟壳里面操控飞剑杀人,气的七窍生烟,没有法宝护体,根本不敢硬接七重修士操控的利剑,只能躲在左凌泉的背后道:

    “打不了,太无耻了,再拖赤发老仙过来,跑都没得跑。”

    左凌泉以展开的凤凰护臂遮挡环绕周身的六把利刃,开口道:

    “金钟符不能动,撤。”

    赵无邪自知很难击杀张寅烽,再拖命就没了,只能往远方撤离。

    只是张寅烽并没有放虎归山的意思,见三人想跑,冷声道:

    “想来就来,想来就走,把我青云城当自家院子?”

    说话间,张寅烽抬手掐剑诀。

    追击三人的九把宝剑,其中七把抽身而出,飞到周边芦苇滩之上,剑尖向地悬停,赤色火焰,从剑尖喷涌而出,落在地面后迅速往左右扩散,与其他宝剑的火焰汇合。

    轰——

    不过刹那之间,七把宝剑便在周边结出一个七边形的剑阵,形成了一道丈与高的火墙,把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左凌泉急急止步,正准备跳过去,却见头顶上方,七把剑彼此串联,形成了一个火海般的盖子,把最后的出口也彻底堵死。

    滚滚热浪袭来,剑阵之内的草木皆化为飞灰,连景物都开始扭曲。

    程九江脸色发白:“云水剑潭的七星剑阵,以地心火为引,我肯定冲不出去。”

    张寅烽结完剑阵后,右手高举控制剑阵,眼神轻蔑如同看着三只蝼蚁:

    “你们这些年轻人,从说书先生嘴里听了几段越境搏杀的仙门故事,就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真以为埋头练剑十几年,就能胜过别人苦修数十年得来的道行?”

    赵无邪被剑阵封死退路,只能快步迂回到了左凌泉身侧:

    “七星剑阵,阵眼便是张寅烽,没得跑了。”

    左凌泉扫了一眼周边:“他就两把剑,我们三个人……”

    话没说完,三人便瞧见剑阵上方落下四团火焰,在半空凝结为长剑,悬停于金钟之前。

    张寅烽左手控制飞剑,眼中显出讥讽:

    “小子,你还想看什么神通?死之前,我给你开个眼界,下辈子别说这种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蠢话。”

    左凌泉无话可说。

    灵谷七重修士,已经能初步操控天地,就是这么霸道。

    程九江扫视一眼后,咬牙道:

    “硬破吧,他维持剑阵难以分神,七重修士隔空御剑,威力也没有剑在手中那么强横;即便破不了剑阵,咱们能死在幽篁老祖手中,也算不枉此生了。”

    赵无邪根本不怕死,提着剑便往金钟急冲:

    “一起上,我们俩破防,你找机会一剑斩杀。”

    左凌泉面沉如水,身形暴起冲在最前,抬手展开了凤凰护臂,遮挡刺来的六把剑。

    程九江冲在左凌泉身后,待距离拉近,浑身气势暴涨,双拳闪耀电光,从左凌泉头顶跃出,怒喝道:

    “奔雷!”

    轰隆——

    双拳落在金钟之上,金钟虚影晃动,飘在上方的符箓出现几道裂痕。

    赵无邪剑锋之上白光近乎刺目,在左凌泉收起护臂的瞬间,一剑直刺金钟,剑光如白虹,霎时间冲碎了已经动摇的金钟虚影,余势不减,又刺向站在其中的张寅烽。

    张寅烽眼神冷冽,操控六把剑折返的同时,身上赤色真气化为汹涌剑罡,把赵无邪剑上蕴涵的剑气搅了个粉碎,但护身剑罡也被削减。

    左凌泉趁此机会,抬手便是一剑刺出,剑阵内响起一声龙鸣,化为墨色的剑刃,刺透护身罡气,落在了张寅烽的胸口。

    嘭——

    墨色剑气倾泻而出。

    张寅烽胸口凝结的铠甲,瞬间炸裂,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缺口;身上的衣袍被剑气搅碎,刮烂了胸口的血肉,可见白骨。

    张寅烽没想到左凌泉真能一剑破甲,眼中显出几分错愕!

    但也仅此而已。

    张寅烽的护身铠甲虽然被击碎,但强大的防护力,还是化解了左凌泉剑上大半的威力,无垢金身又坚不可摧,能刮烂皮肉已经不容易。

    三人合击的力道,把张寅烽打得后退出去几步,七星剑阵也晃动了下,不过张寅烽很快就稳住了身躯,袖中再次飘出一张符箓,化为金钟罩在了头顶。

    真气凝结的铠甲,被打出了一个窟窿,但眨眼之间就恢复如初,连胸口的伤势,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张寅烽高举右手稳住剑阵,眼底显出狰狞之色:

    “好霸道的剑法,但又能奈我何?!”

    程九江都来不及追击,瞧见此景不禁绝望:

    “这还怎么打?”

    赵无邪也没了法子:

    “想办法冲破剑阵,跑吧。”

    三人现在就是在想办法破阵,这话等于屁话。

    左凌泉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铁皮王八,他终究只有灵谷一重,用剑破甲,就没法杀人;想杀人就得先破甲,即便两剑连出,张寅烽也有足够的时间,在间隙之间重新设防。

    拼气海储量,他们三个加起来恐怕都比不过张寅烽,局面霎时间成了死局……

第十五章 请神

    芦苇荡远处,一里之外的小土丘上。

    汤静煣趴在茂密的芦苇从里,手里握着一张金钟符;团子也躲在草堆里,只露出一个白色小毛球般的脑袋,目不转睛地观望。

    汤静煣瞧见远处升起火墙,左凌泉等人被关进去,半天没冲出来,自是心急如焚;她想起身过去,又不知该怎么帮忙,咬了咬牙,只能小声道:

    “天灵灵,地灵灵,死婆娘快显灵……”

    “叽叽?”

    汤静煣念叨半天,感觉不到那个死婆娘,又怒声道:

    “死婆娘,我知道你在,快出来!该上身的时候你不上,不该上身的时候乱上,小左要是出事,我追到天涯海角也把你弄死……”

    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好姐姐,你出来帮个忙,我不找你要凤凰了……”

    “你这死婆娘,你到底出不出来?”

    ……

    无意义的呼喊,除了团子偶尔‘叽’一声,便再无作用。

    视线回到剑阵之内。

    眼见局势陷入僵局,三人却没有时间喘息。

    时间每过去一瞬,赤发老祖抵达的几率便大一分。

    左凌泉咬了咬牙,看向手上的护臂——他虽然不想学铁镞府的招式,但命都快没了,哪里计较得了这些。

    眼见张寅烽再次变成铁皮王八,左凌泉咬牙往前急冲,按照护臂中武技的运气脉络,调动全身真气,汇集与左臂和双腿。

    左臂抬起护在身前,凤凰护臂展开,化为凤凰盾,体内真气汹涌灌入,盾牌上的飞凤展翼浮雕,化为凤凰虚影,发出一声尖锐啼鸣:

    “锵——”

    左凌泉大步奔行间,气势暴涨,整个人化为了一颗势不可当的黑色炮弹,刹那冲过几丈距离,手上凤凰盾,撞在了金钟虚影之上。

    轰隆——

    江畔地动山摇!

    惊天动地的巨响,就如同撞城锤砸在了城墙之上。

    气劲从凤凰盾上扩散,化为黑色浪潮倾泻而出。

    金钟触之即碎,赤色护身罡气展开,却难以伤到凤凰盾分毫。

    在势不可当的冲劲儿下,凤凰盾撞在张寅烽体外凝结的铠甲之上。

    铠甲出现些许裂纹,并未被撞碎,但这并不代表不会受到影响。

    左凌泉的剑聚力于一点,有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能破甲但没法撼动张寅烽。

    盾击则不然,张寅烽被凤凰盾撞在身上,感觉就像是被一头巨象正中胸口,身上铠甲未粉碎,脚下却站不住了。

    张寅烽眼神错愕,只在碰撞的一瞬间,就被撞到往后倒飞出去,悬浮御空剑阵,也失去控制往地面跌落。

    左凌泉撞上张寅烽后,身形停滞,但气劲并未消散,身前出现了一道扇形余波,往外蔓延,烤焦的地面龟裂粉碎,冲出剑阵的火墙,直至抵达江畔,掀起江面上的涟漪,瞬间扩散了半道江面的距离。

    江对面,旁观的司徒震撼,瞧见这惊天动地的场景,用力一拍巴掌:

    “对嘛,我还以为这小子真就只会硬莽,破阵多简单个事儿,撞得站不稳就完了,害得我紧张老半天。”

    铜镜内的娘娘,只是察看,并未作出回应。

    而赵无邪和程九江,瞧见难以撼动的张寅烽被撞飞出去,惊得是目瞪口呆,齐声道:

    “冲城?!”

    左凌泉也有些难以置信,扫了眼手上的护臂。

    张寅烽往后飞出近三丈的距离,才止住身形,他迅速抬手,把失控的剑阵重新稳住,眼神错愕道:

    “你是铁镞府的人?”

    左凌泉懒得回应。

    赵无邪发觉攻击有效,想起了什么,偏头有些恼火的道:

    “你会这招不早用?拿剑戳半天,我还以为你就会那一剑。”

    “我怎么知道这招有用?”

    “你自己会什么你不知道?”

    程九江见有办法破防,眼中焕发出生机,急声道:

    “铁镞府一锏一盾,专门就是用来对付这种王八壳子的东西。‘震甲’能隔着铠甲震伤经脉肺腑,你会不会?”

    左凌泉以前并没有学过,方才还是现场学的武技,此时查看,护臂之内并没有找到‘震甲’,只多了个‘斩罡’,从名字来看是破护身罡气的。

    “不会,就会冲城。”

    “也行,一起上!”

    左凌泉方才老虎吃天无从下口,被打得十分窝火,此时有了法子,提着剑再次飞驰而上,冲向如临大敌的张寅烽。

    张寅烽用剑阵只是为了困住三人,发觉三人回头反打,哪里敢站着让左凌泉撞,迅速收起了剑阵,驾驭九把宝剑,往后拉扯保持距离。

    三人大步飞奔,左凌泉提盾挡住刺来的飞剑;程九江和赵无邪分头包抄,给左凌泉创造近身的机会。

    踏踏踏——

    芦苇滩上脚步密集如暴雨。

    程九江快若奔雷,双拳之上电光环绕,刹那间就闪到了张寅烽左侧。

    赵无邪飞身上前,击开刺来的飞剑,刺向张寅烽右侧。

    张寅烽不敢被横冲直撞的左凌泉撞上,四处游走间面对三人合击,自然没法专注御剑,咬牙收回了一把宝剑握在手中,抬手便是一式风卷残云。

    赤红剑刃之上,火焰喷涌而出,掀起了焦黑的泥土,化为海浪压下冲来的左凌泉,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剑网。

    左凌泉没有丝毫避让,抬起左臂的凤凰护盾,硬从剑网之间撞了过去,密集剑气落在凤凰盾上,连丝毫划痕都未曾留下。

    张寅烽身为灵谷七重修士,全力一击之下,竟然被对手顶着剑网一穿而过,眼中难掩震惊:

    “这是什么东西……”

    嘭——

    话没说完,左凌泉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凤凰盾再次撞在张寅烽身上。

    张寅烽左右被锁死,避让不及之下再次被撞得站立不稳,双脚离地。

    而也就是在张寅烽身体腾空的下一刻,左凌泉右手长剑急刺而出,正中已经密布裂痕的护身铠甲。

    飒——

    墨流般的剑气近乎无坚不摧。

    张寅烽尚未稳住身形,胸口的铠甲虚影便炸裂开来,尚未完全恢复的皮肉,被剑气搅碎,连肋骨上都出现裂痕。

    “受死!”

    赵无邪自幼背负血海深仇练剑,剑术可能比不上钻牛角尖的左凌泉,但也绝非庸手;不需要人提醒,便在护体铠甲被击碎的瞬间,拼尽毕生所学,将一道白光灌入张寅烽胸口的伤痕之处。

    嘭——

    张寅烽哪怕灵谷七重,被这样合击,体魄也再难承受,胸口肋骨粉碎,肺腑被搅烂,后背衣袍上千疮百孔,喷出一片血雾;护体的铠甲,失去真气支撑,也开始土崩瓦解。

    程九江早已蓄势待发,紧随其后两拳递出,怒喝道:

    “你们他娘打头啊!”

    话落,两拳先后正中张寅烽的左侧太阳穴。

    汹涌雷光窜入脑袋,刹那间让张寅烽失神,变成了一块破麻袋,往侧方横飞出去。

    左凌泉一剑得手,迅速追击:

    “你以为我不想打头?”

    赵无邪复议:“能打中胸口就不错了,你一个用拳的莽夫懂个啥?”

    另一边。

    张寅烽终究灵谷七重,体魄比常人强横太多,哪怕遭受此等重击,还是在落地前恢复了神智,抬手驾驭把八剑射向追来的三人,转身就往青云城方向狂奔。

    “休走!”

    赵无邪身负血海深仇,岂能让张寅烽逃脱,扫开长剑后,拼尽全力在后方追击。

    不过赵无邪再快,也快不过左凌泉这种专精爆发的剑客。

    不过眨眼之间,左凌泉便冲到了张寅烽背后。

    张寅烽身负重伤,根本跑不过左凌泉,只能咬牙把手中挚爱的佩剑丢向后方,同时把所携的全部符箓,一把全扔了出去。

    左凌泉只见面前飞来一把纸片,五色流光闪耀,迅速展开凤凰盾护在身前,从侧面快步迂回,只听一顿噼里啪啦爆响,左凌泉便又追到了张寅烽身后,一剑递出:

    “给我死!”

    可就在此时,天空上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竖子尔敢!”

    下一刻,滔天杀意从天上压来,接踵而至的是一条火蟒。

    火蟒从九天坠下,最前方是一把赤红利剑,目标直指前冲的左凌泉。

    幽篁境修士含愤一击,足以牵动天象,这一剑之下,方圆百丈的芦苇全部燃烧起来,连大地都被烤得干裂,火蟒未曾落地,草木便化为了飞灰。

    左凌泉汗毛倒竖,只觉得头顶上有一座火山压了下来,他毫不犹豫放弃追击,袖中御出金钟符,凤凰盾牌整个展开,化为了一个半圆,罩在了头顶。

    轰隆——

    芦苇滩炸裂,火浪四溢。

    赤红长剑如同重达万钧的山峦砸在地上,瞬间把站在原地的左凌泉砸进了地底,留下了一个方圆近三丈的圆坑。

    赵无邪和程九江身形急停,瞧见此景骇得是脸色煞白,又被宣泄的气浪冲击得往后倒退数步。

    两人抬眼看去,却见高空之上,一个满头红发的老者,站在飞剑之上,须发皆张,脸色被气成了青紫。

    汹涌火焰环绕老者周身,不再是真气,而是实打实的烈火,从地上看去,就好似天空又出现了一轮烈日。

    “赤发老仙……”

    赵无邪和程九僵立原地,自知在劫难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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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422/ 第一时间欣赏太莽最新章节! 作者:关关公子所写的《太莽》为转载作品,太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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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莽介绍:

左凌泉刚出生,便拥有了凡人能拥有的一切。
名门贵子、俊美无双、家财万贯……
但蹒跚学步之时,却发现这世界不属于凡人。
妖鬼精怪、御风而行、大道长生……
毫不意外,左凌泉踏上了追寻长生的路途。
高人曾言:
九域莽荒,太虚无迹。
修行一道,如长夜无灯而行,激流无桥而渡。
我辈修士,当谋而后动,万事‘从心’。
左凌泉谨记教诲,就此凡事顺应心意,为所欲为……
高人:“等等,是‘从心’,不是让你想杀谁就杀谁,你这娃儿咋就听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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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已有万订完本作品《世子很凶》,多主角架空武侠,有兴趣的大佬可以瞅一眼。太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