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魔威
方勉的话音刚落，便见那两道幽影，宛若无物一般，径直穿过了飞舟周围的灵光，眨眼间已至船身之上。
方勉当即剑指一引，剑光立即将那两道幽影劈落。
飞舟之上，不少人此时才回过神来，惊得连连后退。
“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面色一变。
这时候，众人才见到两道身着红袍、头戴高帽的人，悬于飞舟的上空。
方勉细细打量着这两人，只见这两人面白如纸，不似活人之色，脸孔一笑一哭，模样生得极为怪异。
而这个时候，众人见到又一道人影飞至。
身后跟着的，是重重魔兵，黑压压的一片，竟是多不胜数。
左边那红衣人怪笑一声：“左侍，你瞧这老小子，来得也忒慢了些。”
“就他那点功夫，若不是圣君提点，给咱们提鞋都不配。”右边那红衣人似哭亦笑。
“何方妖孽？”徐家老祖见状只怒喝一声，随即一道灵光朝着左边那妖人打去。
但所有人见到，左边那妖人口一张，便像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大口一吞，灵光瞬间被吞入腹中。
下一刻，左边那妖人桀桀冷笑起来：“还给你！”
张嘴一吐，便见一团红色灵光吐出，朝着徐家老祖回击而至。
徐家老祖见状立即飞腾而起，脚下的船板，竟立即化作一片红色的灰烬，脱落下去。
“好歹毒的手段。”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退避开来。
“看我手段！”鲁元大袖一挥，立即在右边那红衣妖人身上炸起一片滔天雷火。
整个身躯，也被炸得粉身碎骨。
只是还未等众人来得及高兴，那粉身碎骨的身躯，立即又向中间合拢，就仿佛时光倒流一般，竟是毫发无损。
众人心中大惊，这般神通，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要知道先前的朱重华虽然也拥有不死之身，但好歹在被鲁元一指碾得粉碎之后，便没有再复生。
可眼前者妖人，竟被雷火炸得粉碎后，还能瞬间复原！
而这个时候，方勉则打开天眼朝着两人看去。
方勉发现，这两具肉身，是人的肉身，但神庭宫内，已经没有了人的元神。
能看到的，只有两道赤色魔影，盘踞于神庭宫中。
随即他又朝着朱重云看去。
神庭宫内，一道赤红的蛇影缠绕在一个颜色黯淡的小人上。
小人双目紧闭，反倒是那赤色蛇影，一双赤红的瞳，摄人至极。
方勉当即开口道：“诸位，攻其元神！”
“元神？”一众人面面相觑，一是惊讶于方勉竟这么快看出对方的弱点，二是即便是洞境修士，攻击元神的手段可也不多。
“让我来。”这个时候，只见鲁元身旁，骆夫人再次取出那枚宝镜。
只见她手中宝镜翻转，从正面翻转至背面。
那宝镜的背面似乎是由古铜磨制而成，只是也不知年代过于久远还是其他原因，镜身极为模糊。
可就在这古镜照到那红衣妖人的时候，众人忽然见到，那模糊的古镜，瞬间变得清晰，只是镜上呈现出的景象，竟是两道赤色魔影。
与方勉天眼所视一般无二！
见到镜上景象，两人似乎也意识到不好，可当它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完了。
古镜上忽然射出一道白色光芒，光芒将落在两人身上，两人竟瞬间被定在原地！
或者说，定住的乃是神庭宫内那两头魔，一旦定住，身躯便也不能动弹了！
方勉见到这等景象，也不禁心中惊异，不愧是稷山东部数一数二的世家，这样的手段，实在不是寻常家族能比的。
“诸位，动手！”
一声呼喝，在场的修士，有能够攻击元神的法宝的，全都将其取出，或幡、或针、或剑，全都朝着两名妖人身上招呼过去。
这一刻，两名妖人终于慌了。
但与此同时，一股恐怖无比的气息，自下方的大殿中升腾而起。
便仿佛伸出了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所有攻击降临的前一刻，将它们拽回。
紧接着，整个大殿都朔朔颤动起来。
便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出来了。
“圣君？”
“竟劳烦圣君动手，属下罪该万死！”两名红衣侍者当场神色惊惶。
而朱重云，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来人竟如此厉害，连左侍右侍也不是对手？
不过，让九圣魔君动手，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心中冷笑，这些人不自量力，却不知到头来，恐怕也只会像其他人一样，被这妖魔所奴役，最终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无数黑红的魔气，如蛇一般自大殿中涌出，这样的景象，几乎成了所有世安谷修士的噩梦。
“诸位小心，九圣魔君要出来了！”虽然见到了方勉与方勉带来的人，都强得超乎想象，但真正面对九圣魔君，这个所有世安谷弟子、长老的梦魇，他们还是有些心惊胆战的。
“还请诸位一定小心！”先前被救回来的世安谷修士，此刻也神色凝重。
看眼下的情况，恐怕太上长老也凶多吉少了。
滔天的魔气，托着道黑面黑袍的人影，缓缓浮上天空。
那人面容森冷，目光淡漠，便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在其眼中。
它的目光落在飞舟所有人身上。
“居然能够打到这来，你们这些人类，应该在当世也算是很有名了吧？”九圣魔君就仿佛闲聊般，轻描淡写地道，“不如臣服本君，也好过无声无息地死去。”
思路客
这一眼，叫所有世安谷修士一阵心惊胆寒。
但胆敢跟来，哪个又不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几名长老深吸一口气道：“方先生，诸位，若是感到无法应付，还请立即撤离，我等还有些余力，至少，可以为诸位阻拦一阵子。”
而这个时候，鲁元与徐家老祖的目光，则是落在方勉身上，似乎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只见方勉上前，目视着眼前的森森魔气，眼前群魔乱舞，便宛如一片森罗地狱。
对于方勉来说，他明白因果，更明白过去与未来。
但也正因为此，他内心的感受，才比其他人更加深刻。
道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如此看来，万事万物生来便合于道，这是万物的本性与根源。
而如今，一切都异变成这幅模样，对万物生灵的损伤，是无可挽回的。
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有的生命，已经不能挽救了，它们已经失去了其根源，就像是树木，没有了根，必将腐朽。
走向灭亡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腐朽的东西，若不趁早清理，它的病菌，只会让更多的生命一起腐朽溃烂，拖入毁灭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黑袍男子身上：“阁下便是这些妖魔的王？”
九圣魔君闻言淡然笑道：“世人皆称吾为九圣，不过阁下说得倒是没错，吾便是它们的王。”
方勉只是摇了摇头：“区区魔头，也敢称圣，阁下倒也敢欣然接受。”
“大胆！”左右侍登时怒喝一声。
但方勉的目光只落在两人身上，眼中神光凛然。
霎时间，天地动，鬼神惊，两人竟只感到天地间，一股浩浩荡荡气，携天地之威，山呼海啸般涌起！
两人瞬间脸色狂变，无比巨大的压力下，口鼻竟全都渗出血来。
“好个天地通！”这一刻，就连九圣魔君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它紧紧地盯着方勉，随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只可惜，修为实在是太低了。”
“若是修为高些，本君还能忌惮你三分。”
它双手一扬，滔天的魔焰化作黑云，如巨山，如海啸，一瞬间，将四面八方，全都笼罩进去。
见不到天空，见不到大地。
方勉所御使的那股浩浩荡荡的气，也感受不到了。
一瞬间，所有人只感到仿佛换了一个世界，而眼前，便是深渊！
第一百九十四章.诛魔
周围幽风呼啸，魔影重重，除妖魔外，见不到其他任何的生灵。
而这股森然的魔气，更是朝着众人所在的飞舟席卷而来。
几乎眨眼之间，飞舟周围的灵光就被腐蚀殆尽，没有了灵光的庇护，所有修士，都暴露在魔气侵蚀之下。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妖魔，皆露出万分兴奋之色。
将这些修士拖入这片空间以后，完全与外界天地灵力隔绝开来。
这里，便是魔主宰的世界！
人类沦入其中，要么臣服，要么死亡！
“哈哈哈哈！”朱重云仰天狂笑，“方先生又如何，鲁家又如何，还不是要陨落于此，沦为这片魔土的养分？”
“危险。”
“大家块退入舱中！”
可还未等众人有所动作，只见整个舟身周围，忽然泛起一阵五光十色的灵光。
这些灵光蔓延，立即笼罩整个舟身，魔气与之相触，竟发出一阵滋滋的爆响，紧接着，魔气瞬间湮灭！
“这是什么？”所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见到，周遭的魔气，仅仅只是触碰这五色的华光，边立即崩毁大片。
周围的天地，立即为之一清。
这一刻，连九圣魔君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他脸色深沉地看着方勉等人：“这是什么？”
方勉只是平静地看着它道：“日升月落，冬去春来，物极必反，剥极必复，这是自然规律。”
“冬天过去了，春雷自然要降临了，阁下以为呢？”
九圣魔君脸色一沉：“你在说什么？”
众人只见一道身着宽大白袍的身影，自船舱中走出，白色的兜帽掀开，狂风鼓动衣衫，露出一身五色的羽翼，华光璀璨。
“方先生说得没错。”五色神雷凝视着眼前的九圣魔君，“没想到世间竟还存有这样的妖魔。”
正邪不两立。
白袍飞舞，一袭五色神光，直透云霄！
“今日吾当执雷法，斩妖邪，正天地之心！”
轰隆！
天空之中，一道沉雷炸响，天地间的魔云为之一分。
就像是重重巨山，被劈开了一道缝隙，天空洞开，五色华光，从天而落，天下皆震！
无数恐怖的雷光，自天际蔓延开来，就像是混沌辟开，一道身披五色羽翼的身影，立于重云之中！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乎叫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颤。
所有世安谷修士，皆心中震撼，这位又是何方神圣？这也是方先生请来的援军么？
先前的鲁家，已经够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而现在，属实是难以想象，这位方先生在这些天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竟连这样恐怖的存在，都请了过来。
妖魔一方，莫说是左右侍、朱重云与一众入魔修士，即便是它们的王，九圣魔君，都面露震惊之色。
这几乎是自古未有的事情。
那片五色的光芒中，仿佛有一股气息，天生就令它们感到惊惧。
这是先天的生灵！
可这天地之间，怎么可能会诞生出这样的生灵？
即便能够诞生出这样的生灵，又怎么会甘心为人类所驱策？
这根本是做梦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它们自然不可能明白。
元亨利贞天道之常。
顺应天道之事，又何须驱策？
轰隆！
一道惊雷乍气，天空中的云气，竟从中央的华光中，诞生出一片五色的霞。
彩霞流转，竟让周围的黑云不断退去。
原本完全被黑云覆盖，仿佛身堕深渊，此刻竟被这片霞光生生辟开，天地间沛然的灵气，重新流入，雷声隆隆，宛若春雷阵阵。
所有人都仰望着天空，凝视着这一幕奇迹般的景象。
不仅仅是此处的修士，就连世安谷之外，游仙镇、牢山剑阁，乃至更远。
“那是……什么？”
所有修士都见到，世安谷上方，那片如同山峦起伏的重重黑云中，爆发出一片璀璨至极的光华。
光成五色，雷光电闪，奇景前所未见！
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元城，都能见到天边的异象。
“世安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世安谷出了妖魔么？”
云巅之上，庞大恢弘的修真城池中，天元城无数修士也仰起头，甚至飞出城外，飞上长空，凝视着远方，议论纷纷。
这样的威势，千里之外都可见可闻。
莫非是那位超级大能出手了？
到底是哪一位？
……
无比恐怖的气息，仿佛海啸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所有人的内心。
九圣魔君见状却是狞笑起来：“真没想到。”
“千年之后，竟有人类修士能够找来这样的先天生灵对付本君。”
它长啸一声，滔天的魔威，自大地汹涌而起。
“不过，可不要得意得太早了。”九圣魔君高昂起冷漠的头颅，注视着立于天空之巅的那道五彩身影。
大地开始震动，崩塌。
无穷无尽的地脉之中的煞气从大地之中透出，化作一条条飞舞的蛟龙，朝着它身躯汹涌而来。
无匹强横的气息，化作狂风，狂风之下，竟连鲁、徐两家两艘巨大的飞舟，也要被掀翻！
九圣魔君狂笑起来：“虽然仅能恢复七成，但对付你们这些后辈，绰绰有余！”
“撤远一些！”鲁元连忙喊道。
这种层级的战斗，恐怕连他都很难插上手了，其他修士，更是如同蝼蚁一般，在这种力量面前，连一点余威，都很难承受。
下一刻，九圣魔君化作一条红黑色魔龙，朝着天空飞腾而起！
五色神雷目光凝视着下方逆流而上的黑龙，一正一邪，正如水火不容。
霎时间，天空雷光大盛，五色的云霞凝聚，全都汇聚于她华美的羽翼之上。
羽翼一振，她立即化作一道五色的虹光。
虹光从长天落下，却被那黑龙一口吞入腹中！
天地间，仿佛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与寂静。
除了黑暗，伴随而来的，还有恐惧。
暗，不见五指。
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仿佛仍在期待与等待着什么。
轰隆！
这一声雷响，山河皆震，千里可闻！
下一刻，竟见那条黑龙，从口鼻处裂开，五色的雷光，透体而出！
接着，身躯、脏腑、尾部，一道道五色的光华炸开，无尽的魔气在它体内翻涌，然后湮灭。
周遭的黑云，如山一般开始崩塌！
第一百九十五章.灭尽
这一幕，看在所有妖魔与入魔修士眼中，宛若天倾。
它们的心中，已经不能用震骇来形容了，也许它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黑龙，再次化为黑衣修士的模样。
只是此刻，早已不复先前，黑发披散，浑身创伤由内而外，身躯更是即将溃散的模样。
它看着自己的身躯，满目错愕。
它仰天狂笑：“竟然找到了天生克制吾之雷法！”
“不可能！”他眼中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恨，被镇压了千年，如今出世，竟是难得一见的，世人皆入魔道，乃是妖魔盛世！
这将是千万年以来，妖魔最鼎盛之时。
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被斩杀。
要知道千年以前，正道鼎盛之时，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而如今乃是正道式微，人心向魔之时，更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方勉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一切。
都该结束了。
“凡事盛极而衰，唯道恒常。”方勉道，“邪魔也大不过道，又有什么不可理解的。”
“道？”九圣魔君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名儒雅男子。
它再次大笑起来：“当今之世，亦有人论道么？”
“人心向道，有如落叶归根，本性使然。”
“只要还未埋没本心，为何没有？”
九圣魔君深深看了方勉一眼：“好一个落叶归根，本性使然。”
“但人心驳杂，从来都不缺乏魔心。”九圣魔君冷笑道，“只要还有人在，你杀不死本君，千百年后，吾将再次归来。”
方勉道：“然人心亦不缺乏道心，千百年后，还会有人似这般阻你。”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九圣魔君笑道，“否则，天倾地覆，人间尽为魔土！”
它狂笑着，身躯却是愈发溃散，一道道黑色的烟气从它周身散出，整个人竟缓缓化作黑烟，散于天地之间。
而见到这一幕的所有妖魔与入魔修士，仿佛世界崩塌了。
九圣魔君，就这么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刻，所有朱家入魔修士，栖霞宗修士，甚至世安谷背叛的修士，脑中全都只有一片空白。
这样的事情，完全超出它们的理解范畴了。
如此恐怖的绝世妖魔，即便是千年之前，也只能将其堪堪镇压，如今刚一出世，便造就了这样的滔天魔威。
但此时竟这样陨落了？
这在它们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眼前。
它们就仿佛亲身经历了一个远古的传说故事。
可在这个故事中，它们……
天空的雷霆，仍旧没有停下。
只是黑云散了，黑风清了。
天空之中，汇聚着一片五色的云霞，连绵数百里！
几乎笼罩了整个世安谷范围。
那样隆隆的雷声，仿佛天之愤怒，愤怒如此多的妖魔，祸乱当世，愤怒如此多的人类，胆敢与妖魔为伍！
这样的声音，叫它们心胆俱裂。
可到了这时候，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世安谷九方，一道道灵光，冲天而起！
九劫大阵，几乎摧毁了它们所有逃亡的机会。
而雷霆的威光，化作审判的怒火，倾泻而下。
天道无情。
没有任何妖魔能够逃脱，包括入魔的修士。
这一刻，哭嚎声与惨呼声交织成一片，它们的心中，似乎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来。
那种恐惧不知道来自于何方，仿佛来自于生命的本源。
这是真正的绝望。
比死亡还可怕的绝望。
每一个生命，都从道中诞生。
但若连道都抛弃了它，这种绝望是无法言喻的。
这样的死亡，也绝非肉身上的毁灭，还有元神。
真正的形神俱灭！
对于妖魔而言，走到这一步乃是必然。
但对于跟随它的人类，走到如此地步，不过是为其陪葬的牺牲品罢了。
此时此刻，包括大长老朱重云在内的所有朱家修士，还有追随它们的其他各家修士。
这一瞬间，仿佛一切都通明了。
这一瞬间的明悟，比方勉还要透彻。
就像是回光返照，这最后的彻悟，却是最为可怕的。
因为，没有后悔可言。
人世浮沉，它们早已经选择了它们的道路。
轰隆！
一道恐怖的雷光，落在朱重云头顶。
映照着那张癫狂与凄凉的脸孔。
雷光之中，它的身躯，宛如纸片般碎裂开来。
“逃啊！”
全场只剩下惊恐与慌乱。
但随着一道道雷光落下，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命逝去。
没有人会怜悯它们。
只是，如果说这是一场正与邪的大战的话，这一场战争，没有胜者。
有一些人，将永远离去。
而剩下的人，则怀着沉重的心情，寻找余下的生还者。
一众人从飞舟上飘落而下，落在倒塌的大殿前。
依稀还能见到一些世安谷弟子的尸体。
清风将最后一缕魔气吹散，入目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曾经风景宜人的世安谷，如今只剩下一大片废墟。
清庙山、臣工崖、召南台、玉响集、玉竹林……
短短时间，对于世安谷弟子来说，恍若隔世。
他们中受伤轻一些的，也从飞舟上落下，看着周围的景象，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仿佛想要寻找什么。
方勉心中明白他们想要寻找什么，但在这里，没有人活下来。
不过方勉看到的，却是比旁人要更多一些。
神庭宫中，天眼打开，方勉所见到的，又是另一副景象。
天空中的雷声，仿佛渐渐远去。
而他眼中，这片世安谷中，原本被魔气所包裹，阴森森的景象也渐渐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恢复的灵气。
比之先前，仿佛更清，就像是被狠狠清洗过一般。
方勉能够感受到，这片天地间的灵，也有悲伤与喜悦。
就仿佛新旧的交替，一部分老朽逝去，又涌现出无数新生生命。
还有一些未被毁掉的，亦会为亡者哀悼。
方勉能够感受到，它们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亲眼见到，大殿前一只保存完好的石狮子，正为另一只的损毁而悲泣。
他也同样感受到，道旁断掉的长椅，在地上呻吟。
滴答，滴答。
天空中滴落下一点点雨滴，落在尘灰满地的广场上。
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感受到，在方勉的眼中，世界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
他心念一动，深入瞧去。
他似乎见到了一道道虚影，有些与那些逝去的弟子颇为相似，影影绰绰，似虚似实。
还有的，浑身似被赤蛇缠绕，浑浑噩噩，与先前方勉见到朱重云神庭宫中的元神差不多少。
想来也是入魔的修士。
方勉一步步前行，忽然间，他好像见到了一道不一样的人影。
那是一名身着黑白长袍，头戴高冠的年轻人，他手中拿着一部名册，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方勉心中忽然有些奇怪。
分明世安谷修士，鲁家修士，甚至是栖霞宗修士，都没有这样古怪打扮的。
就在方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方勉的目光，抬起头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司命
“！！！”方勉心中猛地一惊。
就这么一惊，眼前的景象，便像是水波般颤动，先前所见的很多东西，似乎都不见了。
“方先生，怎么了？”鲁元见到方勉的异样，疑惑地询问道。
方勉摇了摇头：“刚刚见到那边有个人……”
“人？”鲁元有些莫名地向前瞧了一眼，“什么人？”
“莫非还有妖邪？”
方勉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的确，自己看到的东西，恐怕很多人都说很难看见的。
而骆夫人那张宝镜虽然神异，但所照之物，也比不上自己天眼所见来得清晰。
只是，自从有了这只天眼后，方勉感到，这个世界着实比自己想象的要丰富得多。
他此刻再次屏息凝神，平复心情。
周围那些逝去之人的元神，再次出现在方勉眼前。
紧接着，他的耳边也听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似乎是周围的生灵，在议论着眼下的这场灾祸。
他的内心，也逐渐静下来，更多的景象与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周围。
紧接着。
他猛然见到，那名身着黑白长袍的男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哟！居然真看得见？”对方似乎也像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方勉。
“阁下是？”方勉见到眼前之人，也感到万分惊异。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不使用天眼，甚至若不能静心凝神，将天眼运用到一定程度，居然看不见！
“瞧你的模样，是凡间修士吧？”身着黑白长袍的年轻人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这倒真是奇了。”
“吾乃司命长使。”黑白长袍的年轻人清了清嗓子，老神在在地道。
“司命……长使？”方勉愈发疑惑地看着对方，“司命？是指司掌人之生死性命么？”
“可不单单只是人。”黑白长袍的青年人随意地找了一处坐下，失笑道，“包括万物生灵。”
“……”方勉顿时语塞，对于他而言，所了解的稷山洞天，最高也不过稷山盟与三大宗。
还从未听说过什么司命长使。
更不用说，司掌万物生灵的生死！
这是凡人能办的事情？
“阁下莫非是神仙？”
“神仙？”对方将手中的册子合上，“吾乃司命殿使者，对于你来说应该算是吧。”
“真的是！？”方勉心中万分惊异与疑惑，他完全没有想到，不是说修真界已经上千年无人飞升了么？怎么还会有神仙存在？
他连忙问道：“不知仙长现在来此为何？现在还有神仙降世么？”
随即方勉又看向眼前影影绰绰的魂魄：“难道是为他们而来？”
对方轻笑着点头，对于方勉，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猜得没错。”
“安排这些人之后的事情，便是本使的工作。”
方勉心中愈发惊异，虽然他知晓世上有轮回，但真正见到这种事情，还是满心不可思议。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存在，难道这些修真者竟也不知道么？
“那……”方勉连忙问道，“这些人，之后会怎么样？”
对方摇了摇头：“那些赤蛇缠身的，将要流放进入无间狱中。”
“届时它们曾经所种下的因，都会在其中了却殆尽。”
“不过这样的人，通常种下的都是恶因，所以等到那时候，神魂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灰飞烟灭么？”
对方点了点头。
“那其他人呢？”方勉连忙又问道。
方勉还看到有一些魂魄，大都是在世安谷战死的弟子。
“他们过一段时间就会送回来。”对方随口道，“这片地方马上要重建了，花、鸟、山、石也好，或者是将来的入门弟子也好，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方勉听到对方的解释，心中愈发惊异。
不过这样的结局，倒也还算公正了。
只是，想到这里，方勉又有些疑惑，他开口问道：“既然这世上有仙神，为什么寻常从未见到有人提起仍有仙神在世。”
“而如今世人如此，也没有仙神管么？”
司命使者闻言失笑：“吾虽为仙使，但也正因为人仙殊途，才不可过分干涉人世，更不可左右人自己的选择。”
“更遑论当今世人，有许多自家爹娘都管不住，仙神又拿什么管？”
“添乱罢了。”
“这……”方勉闻言，心中无言。
过了半响，他才又道：“既然有仙神存在，难道就不能站出来主持正道吗？”
司命使者摇了摇头：“如今人世浑浊，莫说仙神不能过分干涉人间，就算能，如今人世，也不是随便什么神仙都敢来的。”
“为什么？”方勉急忙问道。
“一块洁白的玉石，丢进一锅漆黑的墨水里头，也无法将墨水变白。”他摇头叹息道，“最终的结果，是玉石被墨水染黑。”
“……”方勉听到对方的话，心情莫名地有些沉重。
如今的人世，在对方眼中，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随即他又问道：“那阁下为何敢来？”
司命使者哈哈笑着，看向方勉道：“阁下觉得，本使者此刻身在人间么？”
方勉闻言一惊，明明这位司命使者近在眼前。
但他很快便想到，自己是通过天眼才看到对方，若非如此，对方的存在，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察觉的。
“若非阁下身具天眼，根本看不见我的存在。”司命使者解释道，“吾本就不在人间。”
“你我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若非阁下身具天眼，又颇具道心，也无法与吾交流。”
“……”方勉沉默了。
而此刻，司命使者又道：“即便如此，吾也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一旦完成使命，则需得立即回去。”
听到这里，方勉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身处不同世界，这样的事情，虽然以方勉的见识是能够理解的，但真正亲眼所见，也只觉得无比不可思议。
但在与对方的对话中，方勉有感到有种莫名的悲哀。
人世浑浑，连寻常仙神都管不了了么？
并非不想管，而是无能为力。
这样的答复，实在是让方勉有些心凉。
第一百九十七章.复卦
“那……”方勉再次询问道，“照您这样说来，这人世间，岂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阁下以为呢？”司命使者看向方勉，随即又转头望向整个世安谷，面带微笑，似乎有些感慨。
“在下不会放弃。”方勉毫不犹豫地道。
司命使者闻言，面上带着些许欣然：“换做以往，吾会肯定地回答：是，这片人间，确实没什么希望了。”
“不过这次来，倒是让吾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还有许多该死之人，却没有受劫身陨。”
他坐在废墟之上，眺望着远方，远望着整个世安谷的一切：“这些人或许的确不够好，但他们的内心还未曾完全被黑暗湮灭。”
“还有那么一点点辉光。”
他伸出手，指向远方：“你看。”
方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远方看去。
发现世安谷之中，不仅仅只有那些影影绰绰的，甚至是被赤蛇所缠绕的灵魂。
还有着一点点或橙、或白、或蓝、或粉……各色的光点，在远方闪亮。
它们虽然很弱小，却像是一点点烛火，点亮在这片山谷之中。
他们有的存在于天空，有的存在于各个角落。
有的存在于废墟之中，有的存在于山岭之上。
一点一点，蔓延至远方。
而有一丛辉光，密密麻麻，极为闪耀！
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之中，谷中的草木，都因为魔气而焦黄枯死。
此时此刻，无数的世安谷弟子仰望着天空，他们身上佩戴的是原本世安谷弟子中最为低贱的黑铁钥匙。
他们有的正坐在山谷中休憩，有的正在处理伤口。
但在这般连世安谷高层都伤亡惨重的大劫之中，这些弟子却全都活了下来。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他们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五彩的云霞。
雨水一滴一滴滴落在他们的面庞，却又有阳光透过云霞洒落在大地。
一名少女有些雀跃地站起身来：“曹姐姐，你们快看，天上的黑云都散了！”
“宁师兄，你们看那边！”
天空中激荡着五色的雷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畏惧。
心情反而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
“雨绣姐。”一名短发少女惊异地眺望着天空，“难道妖魔已经退去了吗？”
张雨绣微微点了点头：“也许吧。”
她内心之中，那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消失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能让那么可怕的妖魔退去？
她也不太清楚，她只是心里有些担心。
这个时候，哥哥也不知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有些事情，是连她们都完全没有想到的。
原本她们只是想保护这些铁钥的师弟师妹们撤出谷外。
但因为铁钥弟子的地位实在太低，这些打杂的弟子，压根没有什么存在感，一路上追兵也好，栖霞宗修士也好，竟极少有来追杀她们的。
而即便是有，好歹众人如今的修为也已经不低了，寻常修士还真不一定是她们的对手，因此竟一路安安稳稳地退至这座山谷之中。
的确，就在当时那一片混乱之中，朱家忙着攻打阵眼，随后被尊阳子杀了个七七八八。
而朱重华忙着追杀秦卿。
至于其他修士，无论为名也好，为利也好，为仇也好，为邀功也好，都没有来找铁钥弟子麻烦的理由。
而从剥卦上来看，当地基不稳固的时候，就会剥落。
这样的劫难，对身处底层的人造成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这是针对统治阶层来的。
放在世俗，最常见的就是历朝历代的起义。
昏君无道，然后天灾人祸并起，内乱丛生，大厦将倾。
最后起义爆发，国之将亡，改朝换代。
而对于这样的卦象而言，这个时候要对底下的人好，才能安居。
能这样做的人，剥未尽而复生，能够剥极必复，否极泰来。
当然，一般而言，处在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是不可能有这种觉悟的。
所以自古改朝换代，前朝君王基本见不到善终。
也许总有人说，祸害遗千年，但从历史来看，即便是统御天下的君王为祸，也遗不了千年，谁能遗千年呢？
即便是这片修真界，也过不了千年这个坎儿。
如今的世安谷，过去的事物，也在逐渐迎来结束。
所有腐朽与陈旧的事物退去，妖也好，魔也罢，朱家也好，栖霞宗更是如此。
冬去春来，万物更新，它们必将随着历史的洪流滚滚退去。
当初那般黑暗、魔威滔天，遮天蔽日。
看似不可匹敌，但当大势席卷而来的时候，湮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能够留下来的，必将符合复卦的要求，能够迷途知返，遵循天地的规律，能够随着万物的复苏一起从新开始。
春雨洒落在大地，润物无声。
山谷之中，一道都淡青的芽从泥土中冒出头来。
新生，开始了。
“你们快看，大家快来看！”
一众铁钥弟子惊呼着，雨水过处，一株接着一株青嫩的芽，从泥土中生长出来。
慢慢地，眼前见一片青绿。
紧接着，山坡上，一直蔓延至山顶。
玉竹林中，新的翠竹破土而出。
行鹭湖边，各色的花草欣欣向荣。
废墟之中，世安谷之外，还有剩余的劫后余生的弟子，自躲藏处走出，见到这般造化奇景，心中有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雨绣姐，你看那边！”
一道熟悉的气息飞速而来，沈玥忽然惊喜地指着天空。
“哥！”张雨绣有些难以置信地捂着小嘴。
“你们……还好吧。”方勉看着众人，虽然说，从道法上来看，她们是没有危险的。
更不用说，方勉将能教的都教给了她们。
但作为人，人心终归没有那么的理性，方勉内心仍旧带着那么一些担心。
担心这些师弟师妹们发生什么意外。
“哥！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我们大家都好担心！”
方勉刚从天空落下，便被少女紧紧抱住，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内心的情绪，便也不由自主地爆发出来。
方勉能够感受到，这些天大家也都经历了很多。
“都过去了。”方勉轻轻拍了拍张雨绣的肩膀，安慰道。
“过……过去了？”张雨绣有些不理解，“妖魔，难道被打跑啦？”
“是啊。”方勉点了点头，指着天空五色的云霞道，“最近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朋友，有她帮忙，一切都解决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落幕
看到这些师弟师妹们，都没有什么大碍，方勉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
“方师兄，你说的是真的？”
“妖魔，真的被击溃了？”
“妖魔伏诛。”方勉道，“所有入魔修士也已经伏诛，余下的，只等着最后的判决了。”
众人的眼中，仍旧带着一抹难以置信。
这些时日，着实跟做梦一般。
但狂风暴雨终究是过去了。
方勉向她们叙述着此时的情况，如今谷主凌之华虽然没有身陨，但也修为尽失。
其他各长老，有的陨落，有的入魔叛变，剩下的也并不多。
听到这里，一众弟子唏嘘不已。
一场祸事，竟让偌大一个宗门，损失如此惨重。
这样的损失，足够任何一个宗门一蹶不振了。
这些铁钥弟子们，虽然在世安谷过得并不好，但心中也明白，谷中有些长老、弟子也并不是那么坏，否则当初也就不会给方师兄撑腰了。
再加上有方师兄在，近来也没人再欺凌铁钥弟子了，在世安谷的日子，至少过得比在外头担惊受怕要强得多。
如今听闻世安谷遭此重创，心中都不由得有些担忧。
以前的世安谷虽然没那么好，但破茅棚也比风餐露宿的好。
虽然是有那么些长老、执事贪婪歹毒，但好歹曾经还是有长老主持过公道的。
也有尊阳子这位太上长老，舍命守护世安谷众修士撤离，这一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所有若说大家对这个长久以来生活在此的宗门没有任何敢情，那也不至于。
经此一事，世安谷就算能够重建宗门，恐怕在整个稷山洞天中，排名也是垫底的存在。
今后生存堪忧。
这一刻，众人的心情仍旧是有些沉重。
方勉心中明白众人的担忧，而此刻也只得安慰大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师兄。”一名铁钥弟子上前来道，“如今祸事已了，不知师兄今后有何打算？”
“还留在世安谷么？”
方勉思虑片刻，点头道：“如今朱家、许家等祸患宗门之流皆已伏诛，正是推陈出新的时刻。”
方勉也不知道，身处这样一个时代是不幸还是幸运。
但他相信，从今往后，这片山谷，会变得与以往截然不同起来。
曾经的他便希望改变，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临阵退缩。
“我会留下。”方勉向众人道，“我想现在的世安谷，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无论它曾经如何，至少在将来，它会发生改变。”
众人听到方勉的话，议论纷纷起来。
“事实上，因为方勉的到来，世安谷就已经变得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当然，还要加上那位“方先生”。
这些铁钥弟子，现在自然还不知晓那位方先生就是方勉。
但他们有理由相信，今后的世安谷，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方师兄。”一名铁钥弟子问道，“那时候，咱们还可以在谷内种地么？”
大家伙当即哄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的是一片善意。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绝大部分也没有什么太高的奢求。
“当然可以。”方勉轻笑着答复道。
但方勉明白，从今往后，在这片地方，并不会种地打杂的就低人一等，也并不会身为长老、谷主，就高人一等。
古人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无论贫穷富裕，有德者贵。
如果可以，方勉希望将这种价值观在这片土地上传承下去。
其实也很好传承下去，因为在这里，大家都是修真者，都是学道之人。
“我们去广场那边吧。”方勉向众人道。
不然大家发现自己不见了，恐怕都要担心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只有自己能够见到的司命长使，后者善意地冲他点了点头。
司命长使仰望向长空道：“能在这样的世道，不为滚滚浊流所动，这些人类，都非同一般哪。”
“学道之人，自当坚守道心。”方勉理所当然道。
司命长使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勉一眼，过了好一会，才道：“说得也是。”
“如此，本使便赠阁下一言。”
方勉欣然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纵然身处风雷雨，坚信朝阳必再遇。”司命长使道。
方勉闻言心中一动，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句鼓励的话语。
但对于仙神来说，熟知天道，又怎会妄言？
方勉亦熟知道法，自然明白否极泰来、剥极必复的道理。
而对方的话语中，也有此意，这是对他心中道法的印证。
由仙神亲口证实，这样的道，在仙神眼中，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已经不止是鼓励了，方勉躬身，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多谢仙使赠言。”
司命长使见到方勉神色，微微颔首，心知方勉是听懂了：“如此，吾便回去复命了。”
只见他大袖一挥，无数游魂，立即往他袖口中飞去。
不一会儿，便化作一片长虹，往远方去了。
方勉这才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周围众人都投来异样的光芒。
“哥。”张雨绣奇怪地问道，“你刚刚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一位……”方勉只得解释道，“一位长辈。”
“千里传音么？”众人有些好奇，竟然都见不到人。
“算是吧。”方勉失笑，这样理解也好。
……
与此同时，世安谷广场废墟之中，一众人原本搜寻着周围还有没有遗落存活的世安谷弟子。
事实上自从天空的黑云退去之后，周围有不少撤离时走散的弟子，从藏身之处出来，广场之上，劫后余生的众弟子逐渐增多起来。
便在此时，众人见到一大群世安谷弟子，朝着这边方向走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奇起来。
要知道此时整个世安谷都伤亡惨重，这是哪一脉的弟子，竟还保存下来这么多？
不止是世安谷一众长老，连同徐家、鲁家之人都面露惊异之色。
便在此时，他们见到了对方身上佩戴着的黑铁钥匙。
“是铁钥？”
“铁钥弟子？”
“居然有这么多人？”
一众人实在有些难以想象，整个世安谷弟子都伤亡惨重，强如长老，也有陨落的，而实力最弱的铁钥弟子，竟是存活下来最多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轮回
“方先生。”
“方先生竟与他们同来，莫非这些人是方先生保下来的？”
这个时候，方勉已经恢复了那副中年文士的模样。
经过此事，恐怕有不少铁钥弟子已经能够猜测到了，方勉就是那位方先生。
但时至今日，方勉已经不打算再将身份隐瞒下去了。
事实上，当初隐瞒身份，只是为了暂避朱家，也为了避免给其他师弟师妹们带来麻烦罢了。
如今朱家早已烟消云散，方勉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刻意去隐瞒什么。
猜到了就猜到了，猜不到的，包括一应长老等，方勉暂时也不急着让他们知道，毕竟这种事情，在许多人眼中还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世安谷才刚刚经历动乱，正需要安定人心。
方勉看向众人，询问道：“诸位，怎么样了，尊阳子前辈，有找到么？”
这个时候，方勉注意到，此处不少人，包括一些长老，脸色皆有悲怅之色。
“这是怎么了？”方勉连忙询问众人。
“方先生，您自己看吧。”古长老长叹一声，将方勉引至一处还未坍塌的偏殿。
方勉见到，不少长老与弟子围拢在此，同样面露悲怅之色。
方勉分开人群，朝里走去，只见一名头发枯白，浑身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的老者，躺在殿中。
老人的服饰，方勉感到有些眼熟，似乎正是尊阳子的穿着。
方勉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太上长老……魂魄归天了。”古长老长叹道。
听到对方的话，方勉也不由得心中一沉。
在其他人的言语中，方勉倒是听到不少关于尊阳子的事情。
若非尊阳子拼死拖住九圣魔君，世安谷一应长老、弟子，也不可能有机会从世安谷逃出。
便更不用说后面的救援之事了。
只是竟没有想到，尊阳子身陨了？
方勉深吸一口气，心中亦有种莫名的感慨。
但忽然间，他回想起来。
不对，自己先前似乎完全没有见到尊阳子的魂魄，司命长使离开的时候，也并未带走尊阳子的魂魄。
尊阳子怎么会死的？
对于寻常人而言，尊阳子的尸体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这自然是死了，毋庸置疑。
但此刻的方勉，却是运起天眼，朝着尊阳子的尸体看去。
他的脸上，立即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元神并不在。
眼前的尊阳子，剩下的只是一具肉身，没有元神。
这就奇怪了。
方勉心中暗自思忖，既没有元神，也并不是被司命长使给带走了。
那尊阳子前辈是去了哪儿？
“大家不要太过难过。”方勉此刻却是连忙喊道，“也许尊阳子前辈还没死。”
“没死？”所有人当即面面相觑，这明明尸体都在这了，人都没气了，怎么可能没死？
“方先生。”古长老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啊。”其他长老也道，“太上长老尸骨未寒，这可不能乱开口。”
“方先生。”
“方先生！”
便在此时，方勉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在叫他。
但转头一看，竟是不见人。
“方先生，怎么了么？”其他众人见到方勉的异样，也有些惊异。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其他众人愈发疑惑了。
连连摇头。
方勉心中一动，连忙运起天眼。
这个时候，才见得自己身前，竟站着一道人影！
是一名老者模样，目光灼灼，不是尊阳子又是何人？
只是眼前的尊阳子，此刻浑身散发着一片淡金色的光芒，却是神异至极。
方勉心中一惊：“您是……尊阳子前辈？”
尊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勉愈发惊异：“您既然没死，为什么不现身相见。”
尊阳子抚须摇头道：“人世之中，老夫已死。”
“所以也无法现身与诸位长老相见了。”
“那您这是……？”方勉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惊奇无比。
“当真是没想到，方先生已经身具天眼。”尊阳子失笑道，“如此也好。”
“人世数百年，不过一场梦境罢了。”尊阳子感叹道，“老夫苦苦执迷数百载，却是今日方才如梦初醒。”
“今日方知，已是离去之时。”
“离去？”方勉不解道，“方才司命长使走的时候，也并未带您一起，您这不是没死么？”
尊阳子摇了摇头：“老夫的归宿，却是与他们并不相同。”
“并不相同？”
尊阳子颔首道：“方先生可知晓世安谷的来历？”
“世安谷的来历？”方勉摇了摇头，对此方勉倒是知之甚少。
尊阳子当即将镇魔古窟的事情，与方勉叙述了一遍。
方勉微微动容，倒是没想到，这世安谷竟还有这般来历。
尊阳子道：“世安谷先祖，传承自古剑门一脉。”
“昔年古剑门历经千年前那场大劫，封镇九圣魔君于此，一应掌门、长老也因此身陨，传承几近断绝。”
“您为何知晓如此详细？”方勉当即奇道。
尊阳子惭愧道：“老夫便是古剑门祖师。”
“什么？”方勉心中再次一震，“一门传承之祖，那……？”
方勉看向尊阳子道：“前辈您也是仙人？”
尊阳子无奈苦笑：“惭愧。”
“许久以前，老夫便感应到人间将有一场浩劫将至，届时天下生灵涂炭，万不存一。”
“老夫已早做安排，令门徒传下道统，欲再入轮回，以待他日劫至，救得几个世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这事怎么从未听您提起过？”方勉诧异道。
尊阳子摇头道：“一入轮回，前尘皆为云烟，生生世世皆受轮回苦，又能有几人不执迷？即便是老夫，也无法避免。又如何记得前尘之事？”
“是老夫想得太简单了。”他长叹一声，“若是千年前还好，当今之世，实非吾辈可为也。”
“只望方先生能代老夫告诫众人，无论何种艰难险阻，且坚守道心。”
“如此，至少归途有望。否则，永堕轮回，直至灰飞烟灭。”
“这……”方勉闻言心情着实有些沉重，他慎重道，“方某一定代为转告。”
此时此刻，方勉才忽然想起，司命长使当初所言。
难怪说寻常仙人根本无法入凡尘。
仙人不得干涉凡间事，若要干涉，唯有舍弃一身修为，转世为人！
可若是如此，自救尚且困难，何况兼济他人？
方勉此刻的心情，无比的复杂，胸中的情绪，或许是钦佩、感慨，又或是其他。
他深深朝尊阳子揖了一礼。
尊阳子也深深回了一礼，眼中带着无尽的无奈、懊丧与悲叹，但此刻，他却不得不离开：“方先生，保重。”
第二百章.后事
目送尊阳子离开，方勉这才收起天眼，心中感慨。
尊阳子前辈怀着济世之心而来，却在轮回之中忘却前尘，黯然离场。
恐怕现在方勉唯一替尊阳子前辈庆幸的是，死后还能回归仙乡。
方勉心有所感，此刻心中觉得，也许死亡，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人有轮回的话，人之一生，也只不过是无尽轮回中的其中一次罢了。
但若是在轮回之中迷失，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毁灭，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方先生。”这个时候，周围一众人都有些怪异地看着方勉。
“你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方勉解释道：“方才，见到了尊阳子前辈。”
“什么？”
“哪呢？”
“我们怎么没见到？”
一众人惊异起来。
方勉只得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方才见到了尊阳子前辈的元神。”
方勉当即将方才用天眼所见事物，与众人叙述一番。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仙路千年之前就断绝了，千年以来，更是无人飞升。
因此更不用说见到仙人了。
可方勉却口口声声说见到了尊阳子前辈，还说尊阳子前辈乃是古时的仙人，古剑门祖师转世。
这样离奇的事情，还好是从方勉口中说出来，若是换个人来说，恐怕大家只会当笑话来听。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离奇的事情？谁都未见过仙人，却不知仙人早已在凡尘？
“方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石长老将信将疑地问道。
石长老的疑问，显然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这可不仅仅是一个身份问题。
仙人临世，这也关系着长久以来，所有修真之士最终的目的，问道长生，飞升仙界，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是不是真是人力可为的？
方勉看向众人，只是慎重点头：“我知道，或许这在大家看来有些荒诞。”
“但如果大家相信我的话。”方勉道，“我愿以人格、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
“不仅仅是尊阳子前辈，就在先前，我还见到了另一位仙人。”方勉继续道，“乃是一位司命仙使。”
“司命仙使？”众人心中再震。
要知道在场的所有人，有的甚至都活了两三百年了，对这片修真界了若指掌，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一鳞半爪的关于仙人的信息。
可方先生却说自己一日之内见过两位仙人？
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天方夜谭了一些。
这一刻，他们便好像在听远古传说的那些神话故事般。
仙人的消息，实在断绝太久了，久到已经成为传说，甚至久远到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其真实性了。
而此刻方勉说见到了仙人。
“鲁某相信方先生所言是真的。”便在此时，鲁元开口了，“鲁某亲眼所见，方先生获得仙人传承，九劫天书与九劫大阵。”
“那大阵，现在还立在世安谷周围呢！诸位若是不相信，可以前去一观。”
“仙人传承？”
“这世间竟还有仙人传承存在吗？”
“鲁元公都开口了，这事恐怕不是假的了吧？”
听到鲁元的话，众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如果是得到了仙人传承的话，没准真的能够与仙人之间达成某种联系也说不定。
这样说来，方先生说自己见到了仙人，从事实上来看，也是有迹可循的。
“那……”一众长老急忙道，“尊阳子前辈可有留下什么留言？”
方勉当即将尊阳子的留言告知众人。
同时，也将司命长使的赠言，告知了众人。
一众人立即怀着激动的心情，窃窃私语起来。
原本悲伤的情绪，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与激动。
既然尊阳子前辈是回归了仙乡，而并非与寻常人死亡一般重入轮回，这样的事情，的确不应该悲伤，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而司命长使的赠言，也让众人唏嘘不已。
纵然身处风雷雨，坚信朝阳必再遇。从这样的大劫中走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两句话，尤为珍贵。
虽然说眼见为实，大家都未亲眼见过，但毕竟大家还是有感同身受的。
虽然如今宗门遭受重创，后续能否在这片修真界中立足都是两说，但至少这一刻，对他们的鼓励是巨大的。
所以他们愿意相信。
并且，今后的路，他们也知道怎样去选择方向了。
如今的世安谷，太上长老尊阳子仙去，谷主凌之华虽然留得一条性命，但也因为逆运功法导致修为尽毁，仅剩的几位长老，也终归要有一位发号施令之人。
经过一番商议，由较为年长的石长老，暂代谷主之位，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恢复工作。
虽然说阵法、禁制那些短时间内是很难恢复如初了，但这些建筑要重建起来，对于修真者而言还是没有那么难的。
再加上世安谷原本便有不少底蕴与资源，又有徐家等各家相助，如今倒也并没有全部随着世安谷被摧毁而化为乌有，几日之后，一座座楼阁殿宇，在这片废墟之中重新屹立起来。
虽然从规模上来说，比起先前的世安谷是小了太多，但至少所有弟子的居所与修炼场所，长老的议事大厅等等必要设施是建立起来了。
而在这几天里，整个稷山洞天东部，也发生了一些大事，据说栖霞宗整个被夷为平地，自此以后，栖霞宗算是被灭宗了，鸡犬不留的那种。
据说，稷山盟在灭栖霞宗的时候，倒是狠狠地宣扬了一番，至于栖霞宗为何能在这片洞天内长期作为邪道修士的据点，存留至现在才被拔除，没人知道，想知道的人，也识趣的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形势自然是一片大好。
而世安谷的事情，九圣魔君出世，五色神雷镇魔，这些事也像是长了翅膀般，一夜之间，在各大世家、宗门中都传遍了。
一个能够镇压九圣魔君的，真正的先天灵物。
这恐怕对于整个稷山东部，甚至是整个稷山洞天内，都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历次重宝现世，都会惊起一阵血雨腥风，更不用说是能够瞬间镇压九圣魔君的，真正的先天雷灵。
这对于各势力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第二百零一章.青石
比起九圣魔君伏诛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五色神雷出世，恐怕才是更能够引起各家关注的重点。
至于九圣魔君，死都死了，谁还会在乎呢？
当然，越是想要染指灵物的人，此刻表现得越是平静，谁也不肯轻举妄动，这种时候，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或许所有暗中虎视眈眈的人，都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让夺宝变得名正言顺的机会。
当然，对于方勉而言，他并不会过分地在意这些事情。
更不会过多地将心思花费在此。
世安谷中，朝生的阳光自东方升腾，赋予万物生机，山谷中的草木，亦欣欣向荣，茁壮生长，它们覆盖满了谷中的残垣断壁，生出枝叶，开出花朵。
在废墟中，有种别样的生机盎然。
新生的事物，总是喧闹而又跳脱的，充满着对世界的热忱与纯真。
它们在废墟中热情地交流着，如果有那么一种神通，自然能够听得到。
听到草木的声音，听到花的声音，听到河边一块普普通通的青石，低声讲述着古老的往事，听到潺潺流淌的溪流，轻吟着悠扬的歌谣。
在方勉的眼中，这片天地，实在是比其他人眼中丰富多彩太多。
“方先生。”
“方先生来了！”
方勉踏入这片废墟的溪流边，草木山石，似雀跃的鸟儿般，叽叽喳喳。
“早上好。”方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与它们打着招呼。
“早上好方先生。”方勉很快收到了热情的回复。
“你们在聊什么？”
“青前辈在给咱们讲故事。”溪水中的几块小石子儿回答道。
“故事？”方勉有些惊异地看着脚下的青石。
它们说的青前辈，便是一块溪水边的一块漂亮的青石。
光阴流转，岩石所记叙的历史与往事，总是悠久而又绵长的。
虽然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但据它自己说，稷山盟还未建立的时候，它便已经在这儿了。
青石的岁月，见证了一件又一件事物的兴衰起落。
方勉将青石拾起，轻笑道：“今天又在讲什么？”
青石颇为自豪地道：“给这群小家伙讲千年前古剑门镇魔，这些小家伙都是后来出生的，可绝没见过那样的场面。”
“哦？”方勉笑道，“你还知道这些？”
“当然。”青石神气地道，“俺知道的可多着呢。”
它肚子里装着的历史，就像是无数珍贵的宝藏，青石道：“我还知道，千年前的那些花草树木，就算是路边的青草，都个个灵气逼人。”
“只是后来过了千年大劫，天地间好像就开始污秽起来了。”
“不过最近天地间的气息好像又变清了。”
“哦？”方勉心中讶异，“居然还有这样的变化？”
他看向周围：“你没感觉错么？”
“怎么可能？”青石鄙夷地道，“咱们石头又不像你们人类有手有脚，能够凭借的，就只有感觉。”
“咱们的感觉可敏锐了，而且我还感到，这些后辈身上都带着一种亲切的气息，就好像以前见过似的。”
“……”方勉心中一惊，当初听司命长使说，有的战死的弟子会转世成这里的花草树木，难道在这其中也有？
如果自己不是听到司命长使提起过，恐怕根本想不到这事儿。
这块青石，居然单凭感觉就能感觉出不同。
方勉苦笑，看样子还真是如它所说。
“方先生！”便在此时，方勉听到后来传来一道声音在叫自己。
转过头去，是一名甫田园的弟子。
不过，如今的世安谷，也没有什么铁钥、玉符之分了。
现在的弟子，只是根据所承担的事务不同来划分，这些弟子，愿意继续种田务农的，便划入甫田园一脉，愿意学习炼器的，便划入臣工崖，愿意学习法术的，则划入清庙山，以此类推。
方勉放下青石：“有什么事么？”
“代谷主过来了，让我们请方先生过去一趟。”弟子开口道。
方勉点了点头：“我马上过去。”
现在的甫田园，是方勉代为管理，只是也不知是什么事情，竟让石老亲自跑一趟。
因为先前世安谷受魔气侵染，整个甫田园的作物，也全都枯死了过去。
如今的作物都是新种的，只不过由于当初地脉震动，整个世安谷的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先处于一片深谷中的甫田园，如今地势增高，变成了一片平地。
原先的水流，也就全都改道了。
他向一旁的溪流道：“先前说的事情……就有劳了。”
“包在我身上！”溪流中传来一阵稚嫩的声音。
随即便见眼前的溪水分出一道岔道，沿着一片荒芜的山石，流淌而去。
沿途的山石，竟逐渐生出嫩绿的细芽，一缕淡淡的灵气，随之升腾而起。
涓涓溪流顺着山间的草木流淌而下，灵气愈盛，如同一条细长的白龙，一直蔓延到下方的田地里。
方勉这才拱了拱手，朝着甫田园而去。
此时的甫田园，青苗萋萋，溪水流淌而过，腾起片片淡白的雾气。
代谷主石老见到眼前景象，不由得哈哈笑道：“如今的甫田园，反倒比先前灵气逼人多了。”
方勉洒然笑道：“我听说劫后新生的草木山石，比之以往都大有不同，看样子确实如此。”
“方先生倒是一句话把自己的功劳推得干干净净。”旁边的古长老也笑道。
“不过的确，老夫也有感到，如今世安谷聚灵大阵还未建成，这山谷中的灵气，反倒是不输以往。”
“方先生可知道为何？”
“这是自然。”方勉点头道，“这片山谷中的山石草木，一应事物，也皆抱着善意而来，自然不同以往。”
“额……”听到这里，诸位长老倒是有些不太理解了，“这草木山石，还能有什么善意恶意？”
“万物有灵，诸位长老可别小看了这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方勉道。
“就连人心向善，或人心向恶，这山间的草木山石都能感觉得到。”方勉看向几位长老道，“对了，不知诸位今日来，所为何事？”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方先生道法，连鲁元公都赞不绝口。”
“如今我世安谷正值百废待兴之时，谷中所留下的弟子，也有些良莠不齐，我们想……”代谷主石老道，“可否请方先生为这些弟子讲一讲道，提点一番，也好叫这些弟子修行能够有所进益？”
“讲道？”方勉皱了皱眉。
“额……”几人有些忐忑，“不行么？”
方勉摇了摇头：“诸位也太瞧得起方某了，讲道，在下可没那个本事。”
“不过。”方勉看着几人急切的模样，不禁笑道，“诸位先别着急，在下好歹也是熟读过不少道经的，在下拿自己熟读的道经给大家读一读，论一论其中的道理，这倒是可以的。”
第二百零二章.仙至
众人听到方勉的话，实在是有些喜出望外。
道经的珍贵，作为修真者，哪能不清楚。
更不用说，方先生道法精深，亦是从这些道经中所得。
如今方先生竟然要公开传出这些道经？
要知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即便大家都是同样出自世安谷，他们也不敢奢望谁能公开传出来。
“方先生，你说真的？”
方勉微微点头。
这一瞬间，代谷主，诸位长老，全都激动起来。
“那我们这就去准备？”古长老道。
几名长老连忙去了，而代谷主石老则留在原地，脸色有些窘迫。
“怎么了？石老还有什么事吗？”
石长老原名叫做石崇明，原本是世安谷臣工崖的长老，资历颇为老道，但这回世安谷遭受重创，代任起谷主来，这幅烂摊子也着实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是不是凌谷主那边的事情？”方勉显然也瞧出来他的焦虑。
石崇明摇了摇头：“凌谷主那边倒是不用担心，虽然修为方面，是无法恢复了，但这么大的麻烦，好歹是过来了，这些天状态倒是不差。”
“那是为何？”方勉奇怪地看着他道。
石崇明搓了搓手，有些尴尬。
事实上于方勉而言，如今的世安谷，着实没有什么好留的，再加上以往世安谷对方勉也没有过什么太大的恩惠，这个时候，即便方勉离开世安谷，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当然，他此刻倒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我世安谷，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资源，甚至连一处好的清修之地和讲道的地方都没有。”
他有些窘迫道：“先生这些天，实在是跟着咱们受委屈了。”
方勉闻言不禁笑了：“石老原来是担心这个？”
石崇明并不否认，的确，现在的世安谷，还真给不起方勉任何待遇。
如果什么时候方勉说要离开，他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挽留的。
方勉此刻，却只是洒然笑道：“石老可知道，当初司命仙使离开之前，对我说过什么么？”
“司命仙使？”石崇明摇了摇头，对于他们来说，什么仙使，什么仙人，他们实在没有见过，即便是从方勉口中说出，又有鲁元支持，他们也没办法百分百全信，毕竟这太天方夜谭了，也太遥远了。
方勉只是开口道：“司命仙使当初看着这些留下来的人说，这些能够坚守下来的人，都不简单。”
方勉道：“他说，看到这些人，他才感到我们人间，还有希望。”
“这……”石崇明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位仙使阁下，真是这么说的？”
方勉再次点头：“所以我想，什么修行资源，什么清修之地，那些外物，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
方勉看着眼前的这片世安谷道：“大浪淘沙，泥沙总是会随着浊流滚滚而下。”
“等到泥沙都淘尽了，留下来的，才是金子。”
“我们这里，有这么多金子，这不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么？”
石崇明闻言，露出几分动容之色。
的确，大浪淘沙，在这短短几日的灾祸中，他见识的东西，仿佛比他这一辈子还要多。
退缩的，背叛的……什么样的都有。
就连他，此时心中依旧有些后怕，事实上，他的内心也并非没有动摇过，只是最终，坚定了下来。
否则，恐怕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事实上，他的仙根，也只是比下有余，若是比上，都好几百岁的人了，年龄都快赶上徐家老祖了，还在长老这个位置上。
实在没有什么好值得称道的。
如今坐到代谷主这个位置，恐怕已经是他一生中所达到的最高位了。
“方先生真是这样想的？”石崇明忐忑地问道。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方勉笑着反问道。
“石某明白了。”石崇明深以为然道。
从另一方面看，如果方先生所说的，都是真的的话，太上长老，乃是古剑门祖师转世，那这些存留下来的弟子又是什么来头呢？
会不会也有仙人在里头？
如果有，这样的人，来当将来世安谷的弟子，夫复何求！？
这一瞬间，石崇明忽然感到有一股深深的责任肩负肩头。
若是误人子弟，那可就太惭愧了。
但他又有些庆幸，方先生熟知道法，那些道经，虽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无上传承，用来传这些弟子着实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他心中也并非没有疑惑，按理说，若真有什么仙人转世，应该仙根会很好才对。
为何反倒是铁钥弟子最多？
不过仔细想想，这场劫难，谁都没有顾及到铁钥弟子，所以最后全都存留了下来，若是换做其他弟子，恐怕是无论如何都存留不了这么多的。
这样说来，又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石崇明深吸了一口气：“如此，就有劳方先生了。”
……
日上中天，没有了阵法的掩护，炙烈的阳光，将广场上的地面炙烤得有些发烫。
此时此刻，整个世安谷的弟子、执事、长老都围坐在广场之中。
在这片刚被清理出来不久的空地上，每一个人，却坐得端端正正，整整齐齐。
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
对于他们而言，每一人都知晓道法的珍贵，即便是只言片语，都受益无穷，更遑论方先生今日要给大家诵读的，乃是整本整本的道经。
广场上安安静静的，所有人盘膝而坐，静心凝神。
除了读书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一丝一毫的声响。
天空中变幻着五彩的云霞，其他生灵也不由自主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但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看到。
远方的天空之中，一片红光自东方腾起，有若垂天之翼，一直展至中天。
而在那片红光之中，竟有仙殿隐现。
仙殿祥云，屹立于长天之上，忽有仙人自殿中而出，左右两列，列于云端。
为首的，乃是一名紫衣仙子，施了一礼，并未说话，但方勉却似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听闻人间有圣人大道传出，司命真君命吾等前来护法道贺。”
第二百零三章.气运
几乎同时，一道道霞光，自天际飞流而过。
天空之中，华光如云，祥瑞如雨。
方勉见到，那云中仙人，一人金光灿灿，竟是颇为眼熟。
“尊阳子，携第九天流云洞众仙友前来护法、道贺！”
一时间，整个世安谷的上空，竟是仙霞阵阵，神光灿烂，整个天地间，一片浩然！
方勉此刻只是微笑着，静静诵读着手中道经，道法高妙处，天上的仙人亦会欣然点头，而眼前的一应世安谷弟子、长老，亦是聚精会神，愈是听，愈是心中惊喜，不觉竟忘了时辰。
渐渐地，已是日落时分。
等到方勉诵读完毕，静谧片刻，周围响起如雷般的掌声，紧接着，这才议论纷纷起来。
“老夫修行如此之久，今日还是头一次听闻如此完整的道法。”古长老抚须大笑道。
“只是这道法于我等，还是过于玄妙了些。”一名白发长老摇头道，“恕老夫驽钝，能够明白的，着实少之又少啊。”
“这位长老。”方勉走上前来，开口道，“有何不明白的，不如说出来，大家也好一起讨论。”
“方先生。”那名白发长老冲方勉拱了拱手，“说得也是。”
白发长老开口道：“这世间之事，终归还是生死为大。”
“只是老夫方才听闻：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而民生生，动皆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也？以其生生也。”
（出自《道德经》）
方勉微微颔首，向众人道：“在下便谈谈在下的见解，如何？”
众人连连拱手：“方先生请讲。”
“生与死的道理，活得长久的，十之有三；夭折短命的，也十之有三。人都向往活着、长命，但动皆处于死地的人，同样十之有三。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追求、向往活着、长命。”方勉先用白话大概地将其翻译了一遍，这才道，“我想的确如此。”
“就从前些日子世安谷这场劫难来说。”方勉解释道，“逃跑的，背信弃义的，出卖自己的良心，堕入魔道的。”
“他们都是为了活下去。”方勉看向众人道，“但是他们都动皆处于死地，诸位以为然否？”
“！！！”所有人闻言心中皆大为震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透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道法玄奥，向来遥不可及，但谁能想到，自己所经历的事实，早已体现了出来，印证了出来！
这一刻，包括古长老等人在内，他们再回过头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
的确，对于古千钧等人来说，他们只是坚守了自己的底线，认为人活着，至少要像个人一般活着。
所以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们绝望地选择了宁死不屈。
可是……任谁也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竟然是他们，而不是那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魔道！
此时此刻，程玄同推着一张长椅，凌之华就坐在椅子上，他的状态恢复得还不错，所以今日出门透透气，决定也来听一听。
但这一听，却也让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样说来，岂不是自己活下来根本不是偶然！？
的确，现在回想起来，若不是自己临死之前燃起的斗志，想要拼死一搏，将这些弟子们带出去，他们根本不可能支撑到援军赶来的一刻。
在那样的绝境之下，当初根本已是必死的局面。
没想到最终竟然活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名甫田园弟子站了起来：“方先生，既然是这个道理，那为什么世俗之中，还会有不少好人不长命呢？”
方勉点头道：“世俗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即便是好人，若无天地神明庇佑，又不懂得勤修改命之法，也很容易受命运左右，甚至受恶人所掣肘，无法超脱。”
“种下善因，也许来世再报。”
“更遑论有些人所求便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那自然是求仁得仁的了。”
“原来如此。”众人闻言连连点头，心中恍然。
周围的议论声，逐渐的大了起来。
只感到有些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此时豁然开朗。
一众人也在不断地议论着道法，今日论道，属实是大为通达，大开眼界。
众人仍旧有些意犹未尽，热烈地议论着。
不仅仅只是长老、执事，还有一应弟子，或许，这一刻已经没有了长老、执事、弟子之分，在这里，他们都是学道之人。
他们的内心，从未有一刻有过如此的激动。
偶尔有所疑问，也一一探讨，得到解答的，自然更是豁然开朗。
方勉的目光，却落在天空之中。
天空之中，一股惊人的紫气，自世安谷中升腾而起，一瞬间连通天地，直逼云霄！
云巅之上，竟有越来越多的仙神，汇聚于此，或者聆听道法经卷，或者也在听凡间一众修士议论。
聚精会神，一丝不苟。
事实上，方勉也没有想到，今日只是为大家诵读一些道经，然后论一论道，竟会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仙人云集，此时此刻，当真与那个传言中千年没有出现过飞升者，通天之路早已断绝的修真界截然不同了。
天上仙神，见方勉目光移来，皆点头微笑，此时此刻，天上人间，皆是一片喜意洋洋。
方勉甚至还见到，祥云之中，两列仙女飞翔于广场上空，手中提着花篮，无数花瓣自天空洒落，种种奇景，着实令人心中震撼，目瞪口呆。
不过这样的事情，方勉却是没有再对众人言明了。
若是不相信，说了也没用，而若是相信，恐怕心中得有些沾沾自喜了。
当然，在场众人虽然肉眼凡胎，见不得种种奇景，却也能见到此刻世安谷的天空，祥云密布，云霞成瑞。
他们惊喜的抬起头，天空之中，黄色的云彩，化作各式形状，有如天马，有如仙宫，有如仙山，有如天鼓……
这样的奇景，莫说是世安谷，连同千里外，各世家、宗门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快看那边的天空！”
“那不是世安谷方向么？”
“怎么忽见如此多的异象？”
要知道前些天是五色神雷，如今又是如此多的祥云汇集。
这世安谷莫非是得了什么气运重宝，这天地间的气运，都汇聚到那边去了？否则怎么这么多好事？
第二百零四章.怀疑
无论外界的眼光如何，对于世安谷而言，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即使是到了深夜，月上中天的时候，广场上的人，已经早早散去了。
可整个世安谷内，田间、小道上、溪流旁、楼阁上……
意犹未尽的修士们仍旧在议论着。
甫田园的小屋中，彻夜亮着灯火，玉竹林边重建起来的弟子屋舍外头，也三三两两地坐着弟子。
议事厅内的长老们手里端着一碗清茶，翻来覆去也不知加了多少遍水，依旧毫不在意，只时而议论得眉飞色舞，时而争论得面红耳赤。
一直到第二日，北楼上的钟声响起，东方渐白。
自从九圣魔君出世以后，谷中的绝大部分洞府都毁了，方勉先前的洞府自然也在此列，事实上这个时候即便是石崇明这个代谷主，居所亦是简简单单，世安谷重建以后，资源有限，一切从简。
但简单，却也有简单的别致。
方勉如今的住所也颇为简单，木制的小屋，坐落在一片林荫的深处，外头有一处小院，各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延伸到山坡下的细流旁。
屋外种着一片翠竹，新嫩的枝条，在晨风中摇曳。
几只生着彩色羽毛的鸟儿，落在屋外的石桌旁嬉戏，见到有人到来，竟也不怕人。
方勉此刻就坐在房间内，虽然如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洞灵境界，但方勉如今所修的，乃是仙人留下的九劫天书。
世人皆言洞境之后，每走一步，难如登天，但对于方勉而言，似乎并没有这个烦恼。
便在他坐下之时，天地灵气自顶门而入。
动用天眼往上方瞧去，只见一道紫色的灵光，冲天而起，直达天外。
而朝着丹田处瞧去，丹田中那片蕴雾在这片紫气中凝聚，光芒愈盛，而其中孕育的那晶莹剔透的小人，也渐渐变得有了米粒大小。
根据修士界所界定，这似乎是达到洞灵三重天的征兆。
通常而言，洞灵境界达到第三重天，想要突破第四重天，便又会遭遇一个巨大的瓶颈。
当然，方勉似乎从来都不需要在意这些。
一切便如水到渠成般，天地间灌入方勉体内的灵力仍未停止，体内那团紫色的蕴雾，不断变幻着各种形状，便仿佛在孕育着一个非同凡响的生命。
只是这个生命却是没有元神存在的，而方勉能够感受到，它与自己的元神是相通的。
只是它还太小，似乎容纳不了一整个元神。
方勉盘膝而坐，静静地看着体内的变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般，唯一流动的，只有体内那丝丝缕缕的氤氲之气。
方勉看着它的光芒愈盛，随即又渐渐收缩，唯独余下那丹田中的小人，逐渐变大。
对于静坐此间的人，此刻的时间，或许宛若静止一般，但对于外界而言，却是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不过这些时日，世安谷内倒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世安谷，似乎变得与劫前，愈发不同了。
晨钟敲响，金色的朝阳，照射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
甫田园弟子从来都不会推辞手中的事务，三三两两的结着队伍，从溪涧中挑来清水，浇灌着谷中的灵花灵草。
随即来到谷中的广场，早起的弟子集合在一起，诵读着道经。
石崇明凝望着这片重新在山谷中屹立起来的宗门，听着郎朗的诵读声，心中只感到一份静谧，就像是从雪山之顶流淌而下的清澈泉流，没有一丝杂质。
书声阵阵，透着的正是那一刻热忱的向道之心。
若是换做以前，他恐怕非得觉得，任何一个宗门，弟子能有这份专注，都是不可思议的。
这些天过去以后，他也感受到了这些弟子身上，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往的时候，即便是长老讲道，一些世家子弟在下方嬉笑或者走神的也不在少数。
但现在，即便是让他们自己诵读，自己离开去办事，等到回来的时候，广场上除了诵读的声音，其他什么都没有。
朝闻道，夕可死。
对于真正的修真之士，自然是无比珍惜。
石崇明的旁边，程玄同推着前任谷主凌之华，来到一旁。
凌之华摸了摸胡须，又看了看这些弟子：“前些日子，老石还在与老夫商议谷内新规的事情。”
“现在看来，制定这些规矩，反倒好像成了画蛇添足？”
古长老失笑道：“宗门律例，原本也只是为了约束弟子行为。”
“我世安谷弟子皆诚心修道，则人人自律，又有什么律例，是大得过道法的？”
“哈哈哈哈！”凌之华望着眼前一众弟子，欣然道，“无怪方先生说，我世安谷中，能留下来的弟子，都非等闲之辈。”
“老夫管理了一辈子世安谷，谷中也依旧大小事务不断。”凌之华道，“但眼下……我看你们再干两年，都能去老夫那养老咯！”
……
清晨慢慢地过去，广场上的弟子们，也渐渐散去。
白衣少女沿着碎石铺就的小道，朝着居所方向走去。
“曲师姐。”几名女子也有些雀跃地聚拢过来。
“今天咱们还去召南台那边吗？”
“嗯。”曲明露微微点了点头，如今的召南台，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作为召南台弟子，终归还是带着几分怀念，她们在那边开垦了一处园子，种了些花花草草。
事实上对于以前的曲明露来说，不是在闭关，便是在外历练，很少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
但现在，她生活的节奏却似乎放慢了下来，闲暇之余，有时间去种种花，或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道经上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事万物皆在道中，即便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亦或是弹琴、种花、务农……
做什么不能修道呢？
便在此时，她的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当初的玉响集中，那个刚刚入门不久的年轻人，对自己说：“师姐，我最近……在经商。”
“这叫做：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当时瞧着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当真恨不得抽他两下。
现在回想起来，曲明露的眼中忽然露出一阵异彩：“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她忽然捂着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就说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第二百零五章.木先生
但是，这怎么可能？
她的眼中，透着满眼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方先生道经中所授之道，那位方师弟，竟是早早明了？
莫非，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一刻，她仍旧不敢想象，方先生与方勉是同一个人。
都姓方。
也许……两人之间，有什么亲属关系？
可方师弟不是一介世俗凡人么？
又或者说，方师弟早早地受过方先生的指点，当初修为才会增长得那么快？
“曲师姐，怎么了？”其他弟子见到曲明露脸上的异常，连忙问道。
“各位师妹，花圃那边，劳烦师妹先过去，我去方先生那一趟。”曲明露道。
“好的。”
……
如今的世安谷，范围比之先前也小了许多，除了几条小路连通的几处区域，其他大都还处在一片废墟当中。
以广场与议事大厅为中心，召南台在东南，而如今的甫田园在西南的角落，途经一众弟子的居所，外头仍旧有一片竹林，但如今是新种起来的，除了移栽过来的一些之外，竹枝大都还没长成。
顺着竹林中的篱笆小路向外走去，便在此时，她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素手中捏着一根红色的丝带，仔仔细细地将身前的篱笆绑紧。
“曲师姐？”对方似乎意识到有人过来，转头看过来，连忙起身。
“路边的篱笆松了，我顺手绑了绑。”
眼前的女子，一袭黑色劲装，头发简单地扎了个单边马尾，落在左边肩膀。
见到曲明露，似乎微微有些窘迫。
“凰儿，路师姐她……今天有好些么？”曲明露问道。
曲明露问的，自然是前执竟堂的大师姐路瑾玄。
说起来，除了跟随朱家的那些叛变者之外，当初跟着刑长老逃往稷山南部的一众弟子，恐怕是伤亡最惨重的那一批。
谁又能想到，堂堂长老与大执事，竟然会拿他们这些弟子来吸引敌人注意，以求生路呢？
仅仅是被长老们当成弃子就已经令人绝望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是令人心寒。
谁也无法想象，当初逃亡的时候，她们怀着怎样的心情。
据说，刑家倒是率先被追兵找上门来，刑长老第一个便被朱重云吸了功力，不过对于这些弟子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在逃亡的路上，被栖霞宗弟子埋伏，几乎死伤殆尽。
只剩下少数被生擒的，若非援军赶到，还不知要遭遇什么样的事情。
这样的打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至于路瑾玄，据说被救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上了。
女子摇了摇头：“今日凤儿给师姐读了一卷道经，又喂了些药，不过暂时还没醒。”
“这样么？”曲明露心中一紧，“劳烦你们了。”
凰儿摇了摇头。
虽然之前一直都在路瑾玄手底下做事，但当初胡庸便是她们亲自抓的，朱护法的那些别苑与产业也是她们亲自带人去查封的。
她们还真是有些庆幸，最后是世安谷方胜了，否则朱家恐怕绝不会让她们好过。
对于她而言，若是换做以往，人往高处走，若是换做以往，她们也迟早另攀高枝。
事实上她们刚回谷的时候，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如今，她们的态度却是完全变了，因为整个世安谷的氛围，也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世安谷，实力强大并不能代表什么，更没有什么靠山之说。
大家所尊重的，乃是道法的高深，而道法精深的人，是断然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之事的。
不得不说，有的人确实是有些随波逐流，但当时势的洪流开始改变的时候，人的看法也逐渐开始变了。
凰儿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修行上也没有什么压力，更不用为什么修行资源去争夺，她与凤儿姐妹两个照顾路瑾玄，时间上也还算充裕。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偶尔听到大家夸她们姐妹两个修行得好，忠义无双。
听到这些话，有时心中还挺高兴的。
自然也就更有了动力。
至于修为嘛，要谈到这个，当真是有时做梦都会笑醒。
原本还在为瓶颈辛辛苦苦寻找突破的丹药，哪知道前些天在忙活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突破了。
这种事情，似乎压根不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
换做以前，她从来都未想过，修真原来可以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对了。”凰儿问道，“曲师姐……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去方先生那儿看看。”曲明露道，“待会回来，能去看看路师姐么？”
“欢迎之至。”凰儿欣然道，“也许曲师姐你去，她会高兴一些也说不定。”
“嗯。”曲明露点了点头，朝着甫田园方向去了。
方勉的住所，就在甫田园附近。
顺着溪边的小道往上走去，也无人看守，只是惊起几只彩色的鸟儿，从林间飞起，呱呱高叫道：“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声音滑稽，像是刚刚学说人话，再加上那种鸟儿呱呱叫唤的腔调，着实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曲明露跟着两只鸟儿，朝着里边走去，只见一白衣文士，坐在院子里，而他的对面，则坐着一名身着褐色袍服的中年人。
桌上还放着茶碗。
“方先生？”曲明露上前施了一礼。
“曲小姐？”方勉瞧了一眼，对于曲明露，如今方勉倒也不好称师姐了，只好这么称呼，他招呼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曲明露有些讶异地瞧着方勉：“方先生，这位是？”
“这位是木先生。”方勉介绍道。
“木……先生？”曲明露愈发讶异地看向旁边那名道人，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行礼道，“弟子曲明露见过木先生。”
曲明露实在有些疑惑，近日也并没有人拜访世安谷，这位木先生，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方先生，在与木先生论道么？”曲明露道，“明露是不是打扰了？”
“无妨。”木先生呵呵笑道，“贫道方才在与方先生论茶，曲小姐来得正好，不如尝尝老道茶艺如何。”
“茶？”曲明露愈发讶异。
只见这木先生也不如何操作，只是取出一个木茶碗，手指落在茶碗中，指尖便有茶水流出。
曲明露见状更是万分讶异，那茶水竟也是清香四溢，不似凡品。
第二百零六章.符法
“这茶……？”曲明露眼见讶异之色，茶碗之中，飘着几片深绿的叶儿，颜色渐深，看上去，倒是与世安谷平常弟子所饮茶水没什么区别。
曲明露再次看了方勉与这位木先生一眼，木先生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曲明露轻饮一口，渐渐地，眉头紧锁起来，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两人：“这茶，所用的是谷中的老茶叶，但烹茶出的茶，却像是有种稷山中部，龙木古都的那些老茶楼的味道。”
“仿佛带着千年的历史沉淀，回味无穷。”
“木前辈莫非是从稷山中部来？”曲明露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木先生道。
“曲小姐倒是好见识，竟能品出老道烹茶手法的出处。”木先生只是摇了摇头，又取出一碗清茶，“不如再品了这一碗，再做评价？”
“还有？”曲明露心中欣喜，心道自己可当真是来得正好，方先生与这位木前辈在这里论茶，自己恰逢其会，便饮得如此好茶。
曲明露端起茶碗，品了一口，入口微苦，她微微皱眉。
但紧接着，一股来自山野间的香醇与清甜，在唇齿中回荡开来，喉中温润。
不觉间又饮一口，只觉心中凝滞郁结之气，骤然清朗，心中有种莫名的畅快，不知不觉，茶已见底。
她的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她还从未饮过如此好茶！
“这……这是什么茶？”曲明露放下茶碗，连连看向木先生道。
木先生这才哈哈笑道：“你先前品的那碗，乃是老道亲手烹制。”
“至于刚才那一碗，是方先生所煎。”
“老道方才与先生谈论茶道。”木先生感叹道，“老道自问，这天底下的茶，无论是天元鲁家的天心玉液，还是稷山中部的龙木垂青，甚至是千年前的烹茶手艺，都有所涉猎。”
“但方先生对茶的见解，却是截然不同，自成一体，真是奇哉！”
曲明露听之只觉神奇，这木道人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方勉也问道：“木先生，听闻昔年曾到天元城，甚至到过稷山中部，不知那里风土如何？”
木道人似仍旧有些怀念，开口道：“就拿天元城来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繁华之盛，非寻常地域可比。”
“至于稷山中部的三大宗，还有龙木古都等几座古城，更是琼楼玉宇，宛若神仙之所。”
“我倒是听师尊提起过。”曲明露闻言欣然道，“那里的楼阁，不少高逾百尺，龙木古都更是建在群山之上，住在那里头，当真如住在仙宫里一般。”
“这倒是。”木先生道，“老道当初在云生道宫时，那里的道士修的是那周天星转真诀，住的都是接天的宝塔。”
曲明露闻言更惊道：“木前辈还懂得云生道宫的仙诀！？”
而且还是最顶级的仙诀！
“这有什么不知晓的。”木先生呵呵笑道，“你听我吟来。”
“云生结道海，静极吐真源……”
“等等等等！”曲明露差点没反应过来，“木前辈，这云生道宫的仙诀，怎可随意示人？”
“哦！差点忘了。”木先生拍了拍脑袋，随即笑道，“不过老道也不是云生道宫的道士，不妨碍，不妨碍。”
“啊？”曲明露再次傻眼了，“您不是？”
“那您这口诀是怎么来的？”
“他们天天在老道面前念叨，自然就熟了。”
“哦！”他又反应过来，“不过老夫倒是曾经当过姚家子弟，若是诵几段姚家的功诀，那些后辈估摸着也没法说什么。”
木先生哈哈笑道：“对了，老道记得那时在姚家的时候，学过一些什么九天神符法。”
说罢他指尖便凝成一点水珠，在桌上写出数行篆字。
方勉见了，欣然点头：“可唤力士。”
木先生又写下一行，叫方勉看。
方勉再次道：“可唤仙兵。”
“方先生莫非还懂得龙章篆？”木先生当即惊喜道。
方勉道：“机缘巧合，学过一点皮毛。”
“哈哈哈！”木先生笑道，“再瞧瞧这一道符篆如何？”
木先生以水做墨，再次写下一行。
方勉欣然道：“可唤神女。”
曲明露彻底看傻了。
这前辈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着桌上用水做墨，所书符篆，个个都玄奥至极。
竟完全不是她以前所见的能够比拟。
姚家的九天神符法？
姚家虽然确实有一脉以符法见长，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可以调遣仙兵仙将的符法？
但是，见这符法玄妙，却又不似作伪。
一时间，她竟看得入了神。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望向天空，漫天星斗，竟已是深夜。
只见方先生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只木壶，惬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桌上的水渍，已经干至不见了。
“方先生，现在什么时辰了？”曲明露慌忙问道。
“已是亥时了。”方勉看着天色道。
“这么晚了？”曲明露慌忙道，“明露……应该告辞了。”
向方勉施了一礼，慌慌张张地去了。
不过片刻间，便消失在远方小道的黑暗之中。
方勉瞧见对方去了，这才看向桌上的茶壶道：“木先生，姚家的神仙符法，却教给了一个外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这个时候，茶壶竟是发出一道声音，长叹道：“姚家子孙不肖，篡改道义，曲解道法，害得老夫这个先祖也跟着遭殃，贬入轮回，连人身都不可得。”
“如今能将一些姚家正传大道传出，也总好过被这些不肖子孙拖累。”
“既然叫那女娃娃撞见，也算是一桩缘分，若是能用此法行得几桩善事，或许也是功德一件。”
“方才劳烦方先生幻术助老夫化形，此事多谢了。”
方勉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方勉接着又问道：“方才听木先生提起，似乎还在云生道宫呆过？”
要知道云生道宫可是稷山中部的三大宗之一。
木先生呵呵笑道：“云生道宫的道人炼制成茶壶，正好让老夫给撞上，得了个器物身，后来才辗转流落到稷山东部。”
“他们那功法口诀，老夫都听得生厌了。”
第二百零七章.仙迹
方勉饮了一口碗中茶水，随口与其闲聊着，显然是聊得熟了。
但谁又能够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老茶壶，竟会如此不简单。
事实上，对于修士而言，器物也要得了灵性，才能生出灵智。
但在方勉看来，即便是器物亦有其灵，其灵性只是显与不显罢了。
灵性不显的器物，寻常修士也就感受不到其灵性。
而方勉却能够看到每一件器物上所存在的元神，有生命悠久者，就像是溪边的那块青石。
但似木先生这般，心性通透，竟能记得前世，实在是少之又少的了。
不过听木先生说，人虽为万物灵长，但人世浑浑，执迷者众，这些山石器物，却是不同。
它们天生不可移不可动，无口腹之欲，无形色之好，无外物之执。
因而这些世人常常认为没有生命的事物，常常具备着一种远超常人的通透。
它们唯一缺少的，便是人之形，因而难以修行。
道法皆言，凡事皆有其两面性，如此看来，却也当真如此。
木先生此时，虽说是心思通透，却连化形也做不到。
别说化形，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修为也没有，更显露不了灵性，若非方勉神通非常人可比，恐怕是没人能与它沟通得了。
……
与此同时，曲明露有些急匆匆地从方勉处离开，心中却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做了。
不过现在心情有些乱，却也来不及想其他。
她此刻的内心，只一片波涛汹涌，她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
自己刚刚好像，学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不会是做梦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方才的事情，当真如梦境一般。
自己这样学
此时此刻，她走在回往召南台的路上，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恐怕师妹们都已经忙完回去休息了。
她顺着小路，一路上了召南台。
以往那些精致的楼阁此时早已倒塌进废墟之中，除了一些残垣断壁下生出的几株绿草，唯有一小片地方，被她与一些师妹开垦了出来，种上了一些喜欢的花，用篱笆围成一片花圃。
花花草草在月光下摇曳着，虽然还未开出花来，却也令她心中欣慰。
这是最近这些天以来大家的心血。
她遥望着眼前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空荡荡的。
她的心中，忽然想起来今天见到的那几道符法。
她忽然心有所感，取出一支符笔，屏息凝神，回忆着今日那位木先生所写的第一道符。
她心中有些忐忑，毕竟，据说这道符法的威力，完全不是当世所传的符法能够比拟。
很快，一道符写成了。
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得有些快。
她打出法诀，手中的符篆应声飞入半空。
一道火光腾起。
符篆自下而上，燃烧殆尽。
曲明露静静地等待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只是……
一缕清风拂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曲明露疑惑起来。
怎么回事？
符篆明明已经生效了，为何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难不成那位前辈教的符篆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不可能啊那位前辈明明说这道符篆能够召请力士。
那位前辈有什么欺骗自己的必要么？更不用说也没必要欺骗方先生才对。
难道是自己还不够熟练？
她连忙又写了一张符篆，这一次，更是聚精会神，一点杂念也不敢有。
很快，一道符篆写成了。
她再次打出法诀，将符篆飞入天空。
符篆再次燃烧起来，随后随着清风而逝。
只是……
曲明露再等待片刻，仍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奇怪。”曲明露郁闷起来，“难道是我不够诚心嘛？”
也是，自己原本想尝试尝试，召唤力士来帮助自己，把周围的废墟清理清理，看能不能在花圃旁建一座小庭院。
要知道如今师尊住的地方，也不过是一间简陋的木房子，虽然师尊总说将就，但同作为女子，心知还是多有不便的。
不过建庭院也不是什么大事，怎可劳烦仙家神力。
她心中慌忙祷告道：明露只是想试试符法，并非有意冒犯，还望勿要责怪。
“今天还是不要再胡乱尝试了吧。”曲明露心中暗道。
也怪自己当时心思慌乱，就胡乱出来了，居然都没有询问清楚，要不明日再去方先生那，向那位木前辈问问，这符篆到底该怎么使用？
想到这里，她忽然“哎呀”一声。
今天原本是要去做什么的来着？询问方师弟的事情！
说起来好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不过以方师弟的福缘，又懂得道法，应该不至于在那次大劫中陨落吧？
她长吐了一口浊气，明天可得好好问问。
至于那位木前辈……也得好好向他请教才是。
这样想着，她顺着小道，出了召南台废墟，然后朝着住所回去了。
一夜无事，她也就在房间中修炼了一段时间。
第二天，也一如既往地，去中央广场与师弟师妹们一起诵一卷道经，倒不是有什么组织，只是大家都觉得早上精神比较清醒，诵读起来，也事半功倍。
所以大家也就习惯早上聚集在此。
等到读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上午了，阳光透过树林斜照在广场之中，弟子们三三两两地，或议论，或切磋着道法。
曲明露也只是先顺着小道往召南台方向去了，昨日自己回得晚了，今日还得向师妹们道声歉才是。
只是，一路朝着召南台方向走去，周围汇聚的弟子似乎越来越多。
曲明露听到一阵议论声。
与此同时，不少弟子都朝着召南台的方向汇聚了过去。
甚至有的长老，也朝着那边方向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曲明露心中一惊，难道花圃那边出事了？
她连忙拉住一名弟子问道：“请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师姐，你不知道？”
一名弟子道：“召南台那边，可真是神仙显灵了，听大家，一夜之间，一座庭院拔地而起。”
“什么？”曲明露心中一颤。
连忙飞奔至召南台前，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呆了。
顺着白石铺就的路面往前走去，一座庭院映入眼帘，红墙绿瓦，青竹小院，虽然算不得多么华贵恢弘，但却胜在精美别致，应物自然。
令人一见心喜。
“这是什么时候建的？”
周围一众弟子议论纷纷，啧啧称奇。
“昨天一片瓦都没见到，今天怎么忽然出来这么一座庭院？”
“这也太神奇了。”
“莫非是哪位神仙见咱们世安谷弟子可怜，宗门都化为废墟，降下的仙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