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宁国
故老相传,古仙人划界成山,名曰界山。
此山高万仞,尽是悬崖峭壁,极险极绝,当真是飞鸟尚不得渡,猿猴亦愁攀援,自此南北断绝,互相不通往来。
这界山以南的疆域,虽然说不得土地繁茂、物资丰盈,终究还算得上辽阔,山下绵延万里。
……
东南靠着大海的方向,有一个挺大的国家,叫做宁国。
在宁国东南,有一条大江名叫盛江,盛江支流极多,再加上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来往的商船可谓是络绎不绝。
盛江府更是一座盛产丝绸的商业雄城,沿着城内运河的两岸,丝绸行少说也有数百上千家,又兼勾栏瓦舍林立,即使入得夜里,便是华灯灿烂,金粉楼台,画舫浮波,纸醉金迷。
这里是整个江州最为繁华的地方。
而在盛江府往东,翻过两座山,沿着河流往下,过西岭县,差不多一百余里,有一处名叫下桥集的小集市。
今年六月的天气,还是有些过于炎热了。
此时又是中午,毒辣的太阳照射下来,晒得人皮肤也有些发疼。
一个瞧上去大约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坐在田垄边的大树底下休息。
身旁放着草帽、锄头和一壶水,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看得正入神。
着实有些忙里偷闲的味道。
“小勉哥。”便在这时,一道有些粗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山叔啊。”青年咧嘴笑了笑,转头瞧了一眼,是个矮壮的黑汉子,打着一双赤脚,“忙活完了?”
“天太热了,休息一会。”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在青年旁边坐下,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包着一份干粮,他掰下一半递给青年,“吃点?”
“已经吃过了。”青年人摆了摆手。
汉子也不客气,自己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口中抱怨:“小勉哥,你说这天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要再这样下去,别说田了,人都得旱得昏死过去。”
“再过三四天就得下大雨了,到时候,可得防着点儿水患,少说得连下三五来天。”青年一五一十地道。
“真的?”汉子神情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道。
“还骗你不成?过两三天,就得刮大风了。”
“那真好!嘿嘿,真好!”汉子当即咧嘴笑了起来。
“最近几年,可多亏了您。”汉子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道,“说风便是有风,说雨便是有雨,如今旱涝都有了预防,收成可比以前好多了。”
“古人云: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很多事情原本就有先兆的,多读些书也就明白了,哪有什么神不神的。”
“那是您有学问,换俺们可不成。”
“小勉哥。”说到这里,汉子又有些疑惑地看着青年道,“您说……您是有大学问的,干啥来俺们这种地?”
青年人失笑:“学问又不能当饭吃,人要吃饭,当然得种吃的。”
汉子连连摇头:“我瞧着,就城里那些书院的教书先生,可都没您有学问。”
“山叔,您就甭夸我了。”青年道,“糊弄糊弄你们可能还成。”
“瞧您说的!”汉子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随即从地上起了身,“俺也不打扰您读书,先去把消息告诉大家伙。”
“不打扰。”青年人拍了拍手上的泥灰,虽然天气这样炎热,额头上竟也不见汗。
“我就休息一会,待会也快回去了。”
“要回去了?”
“嗯,待会摘些瓜果,就准备回去了。”年轻人抬起头,望向前方。
前方不远,有一座石拱桥,潺潺的水流从桥下流过,旁边是一座小集市,青石铺就的街道,还算宽敞。
年轻人名叫方勉,家就住在这座小集市附近。
河道上,来来往往着不少船只,忙忙碌碌。
自沿河的集市往里走,放眼瞧去,路边摆着不少小摊,包点、小食,应有尽有。
方勉轻车熟路地,走到一片小摊面前,老板是个矮瘦的中年人:“余老板,一碗甜茶,现在喝。”
此时已经是下午,集市上人还真不少,这天气着实有些热得慌,小小一个茶摊,不少人坐这乘凉。
“好咧!方先生,今天比平常晚些啊。”老板抬起头,见是熟识的,连忙笑脸相迎。
“嗯,今天忙点儿。”
甜茶是这边的特色,茶香扑鼻,甜而不腻,算是老少皆宜的饮品,方勉有时忙活完回来,也有喝上一碗的习惯。
方勉在摊位旁边的棚下找了个座位坐下。
“小勉哥,这天儿……”刚刚坐下,旁边一名壮硕汉子便过来搭讪起来。
“梁大哥,下雨嘛,今天已经算过了,过三四天就下雨了。”方勉一边落座一边开口。
“诶,我这都没说完呢。”汉子咧嘴笑了起来。
紧跟着四周围也善意地一阵哄笑。
“老梁,小勉哥神机妙算,用得着你开口?”
“就是!”
“哈哈哈哈!”
那梁姓汉子也拍着脑门哈哈大笑:“那是,那是。”
“勉小哥,能不能帮我算算,我家那婆娘,什么时候能给咱生个大胖小子啊?”
“伍兄弟,这是你自个的事儿,问我做什么?”方勉白了他一眼。
周围登时又是一阵哄笑。
似乎方勉过来,整个茶摊的气氛,都一下活跃了起来。
“勉小哥,勉小哥!”又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过来,脸上微微有些焦急之色,“能不能请你帮我算算,我丈夫跟人去怀州做生意,前些天让人捎信回来说是这个月初回来,这都快半个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方勉见对方焦急的模样,好声安慰道:“张婶,别急,张叔的面相我看过,并没有什么大的灾祸,我给您算算,看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诶,好,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妇人长出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一般说来,方勉每日在茶摊闲坐的时候,都会顺道帮人解解惑、算算卦什么的,只是顺手为之,也不收钱。
说起来,方勉与其他人是大有不同的,他打小便记得自己的前世。
方勉的前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生在一个名为“地球”的地方。
前世的人生,倒没有什么离奇,大学毕业以后,便回到家乡当了个普普通通的语文老师。
白天兢兢业业上课,晚上备完课便利用闲暇时间买些书来读。
不过方勉前世经常喜欢读一些古书,四书五经大都通读,其他一些也几乎都耳熟能详。
说来也奇怪,到了这一世,前世所读过的书籍,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有的甚至比前世还要清晰。
这样的事情着实神奇。
他索性便将这些记忆中的书籍抄录下来,一来可以避免忘记,二来读书解闷,也可陶冶性情。
时间一久,四书五经大多读通了,自然会比其他人懂得要多一点。
至于算卦……
《易》作为儒家五经之首,方勉自然读过。
略懂点儿皮毛,权当消遣,也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第二章.易
一个现代人,将前世嗤之以鼻的玄学搞懂了,这样的事情,似乎很有意思。
但方勉并不这样觉得,经历了轮回,让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改变了。
方勉从包里拿出一把草茎放在桌上,便细细推算起来。
这种古老的推测事物变化的方法,出自《周易》,作为儒家群经之首,其实方勉与其说是用它来卜算,倒不如说是用作教化。
“是一个旅卦。”方勉看了看卦象,微微皱了皱眉,“下艮上离,山中燃火,烧而不止。如此看来……张叔应该确实会有些灾祸。”
“这……!?”张婶闻言,再次忐忑起来,“勉小哥,这该如何是好。”
方勉又道:“张婶你且先别急,根据卦辞来看,旅贞吉。”
贞,《说文解字》解释为:“贞之为问,问于正者,必先正之”。
套用到自身也就是说:“贞”有卜问的意思,问卜于《易》,须先正自身。
所以贞可以理解为正。
“意思是说,在旅行中坚守正道,就能遇难成祥。”方勉解释道,“我看张叔做生意从不短斤少两,人缘也好,虽然这次旅途中会遇到灾祸,但是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影响的。”
“勉小哥,你说真的?!”
“这是当然。”方勉肯定道。
“小勉哥。”那梁姓的汉子嘿嘿笑着,凑过来道,“咱们这的人,哪会有什么坏心思?我看这次就算有事,也保管有惊无险,张婶,你也别太担心了。”
“诶。”张婶稍稍安心了一些,“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方勉从小在这小集市上长大,偶尔也会像这样,将自身所学的道理跟周围的人讲一讲。
这样做,大概也有些年头了。
而这个时候,方勉的面色,却是微微变了变。
“勉小哥,怎么了!?”
方勉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指了指对面一桌,一名路人不小心打翻了茶碗,茶水洒了一地,茶碗则正好滚落在自己脚下。
几人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收拾。
这看在其他人眼里,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但方勉却是有些反常地楞在了原地。
……
他虽然偶尔会帮人卜算,但说白了,只是用《周易》中的道理,来教周围的百姓要遵循正道,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毕竟这个时代嘛,这些平民百姓还挺信这些,而且他如今也算得挺准的。
一来可以自娱,二来可以教人好的道理,何乐而不为呢?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方勉对这门技艺却是越来越感到惊奇。
《易》中有言,古圣王伏羲氏作八卦以类天地万物,它和仓颉所造的远古文字一样,是一种代表天地万物的符号。
而对于方勉而言,他感到这些符号越来越像是:天地的语言。
但……天地真的有语言吗?
天地又不是人,他会有自己的意识吗?
方勉不知道,但就在刚刚,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些信息。
“兑为泽,为水性物,为少女……”
“现在时间是六月,夏为火,水火相冲,危险了……”
“有一位少女在水泽边将要遇到灾难……”
虽然《易》中提到,天地万物都是存在联系并且循环变化的,所以从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中,看出许多其他信息来,这根据《易》来说确实是可以做到的。
但眼下这样的事情,对于方勉这样一个从现代过来的人来说,实在有些令人觉得难以置信。
但……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么?
他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上前将地上倾覆的木碗捡起来。
“这位兄台。”方勉上前问道,“不知从何处来?”
“我么?”那汉子爽朗道,“我打西岭县来。”
方勉点了点头:“各位,我先回去一趟。”
“好咧!”
……
距离茶摊不远,顺着巷子往最里头走去,是一座小院,白墙黑瓦的屋子,院子里种着几株翠竹,篱笆墙上还绕着些牵牛小花,打理得挺整洁。
院子里,一名穿着朴素的妇人,坐在树荫底下,正缝补着衣裳。
“娘!”方勉唤了一声。
“回来了?”
“诶。”大门敞开着,方勉朝屋内看了一眼,一名穿着文士衫的中年男人,坐在屋里喝着茶。
“爹!”
“回来了?”中年人转过头,瞧他一眼,“这么大热的天,也不知道歇会,小心害了热病。”
“爹,心静自然凉嘛。”方勉耸了耸肩。
“又是你那些杂书里的说法?”方父摇了摇头。
方勉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但读的都是宁国的经卷,不懂方勉读的那些,称为杂书倒也无可厚非。
“有空还是多读读正经书。”
“知道了,爹。”
方父虽然偶尔会劝劝,但倒也并不反对,毕竟,那些书是方勉与生俱来的。
只是希望方勉能够正经考个功名,光耀门楣罢了。
方勉一边答应着,一边推开房门,进了卧室。
卧室布置很简单,也就是一套桌椅,几个旧柜子、书箱什么的。
靠墙有一张书柜倒是新买的,里边密密麻麻地陈列满了书籍,也比较新。
这些书大都是方勉前世读过的书籍,为了避免忘记,一一手抄下来的。
他喜欢读书,他喜欢书中的道理,他心中明白,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积极与乐观的。
就像书中所说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他看了看桌上,此时桌上还摆着一本已经写完的书本,旁边还有一支毛笔与一方砚台。
他将这本书翻看了几页,准备收起来。
“喵……”这时候,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从窗台外头跳进来,是一只小狸花猫儿,喵呜呜地叫唤不停。
这是只野猫,名叫小鱼儿,前些年也不知道从哪跑来的,因为下大雨,便在自家屋檐下躲雨。
当时方勉瞧他可怜兮兮的,脚上似乎还受了些伤,索性便让它进了屋,顺便弄了点米糊之类的吃的,又给它包扎了一下伤口。
哪知道这小家伙便赖在这儿了,时常来这蹭吃蹭喝。
方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一边摸着它的小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
看着这小家伙可爱的模样,方勉心情也不禁安定了少许。
他一边将书收起来,一边开口:“这是《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说的是人应当向天地学习,学习其自强不息的精神与深厚的德行。”
猫儿又喵喵叫了两声。
方勉不禁有些嗔怪又有些好笑地道:“你这猫儿又不懂,净晓得来这凑热闹。”
收拾好了,方勉又从厨房里拿了些今早剩下的粥,再多加水泡了泡,当作猫粮,免得自己出门,这小家伙觅食不到饿着。
这个时代,可不像前世。
这个时代生产力普遍比较低下,再加上若是遇着贪官,说不得还要给些苛捐杂税,更不用说有时还闹山匪。
虽然说近些年好了很多,但寻常人也是有得吃就不错了。
下桥集是这些年风调雨顺富裕了,不然,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用余粮来喂猫,算得上奢侈。
方勉只是瞧着猫儿道:“吃吧吃吧,不过最近天太旱,余粮可不能老给你这馋猫吃,吃完这顿,得乖乖去找食吃咯。”
猫儿此时竟停了下来,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听懂了似的。
方勉不禁有些惊异于这小家伙的灵性,但此时也只得摸了摸它的头,似安抚它。
方勉心中想着茶摊上的事情,他决定去西岭县一趟。
这样的天气,是很难在白天赶路的,方勉也只得等到傍晚,毒辣的阳光低沉了下去,他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去西岭县六七十里路,今夜启程,也用不着太着急,明天清早应该能够赶到。
如果有人知道方勉因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要赶六七十里路去西岭县,恐怕只会以为方勉疯了。
其实方勉心中也没个底。
但最终……方勉心中有种强烈的愿望,让他选择试试。
毕竟,试试又不要钱。
“如果无事发生,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吧。”方勉心中暗道。
说起来,自己倒也好久没有去过城里了,去逛逛也是不错的。
“爹,娘。”他收拾好了以后,走出房门,“我去城里一趟,办点事情。”
“这么晚了还去城里?”方父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要知道去城里可要走好几十里山路。
这年头,可不像前世处处都是大路,大晚上的遇着各种肉食野生动物都不是不可能。
“晚上赶路方便。”他取了一张猎弓,立即上了路。
……
第三章.天地有知
出了小镇,望着天边丹红的云霞,方勉有些默然。
他摇了摇头,朝着远方的道路走去。
出发时,还是下午,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再到月上中天,已经走到了半夜。
方勉一连走了数十里路,脚下生风。
六月的天气,虽然白天酷热难当,炎热得叫人有些难以忍受,但到了晚上,却是凉风习习。
再加上一路上大都是树林,林木茂盛,气温却也让人感到舒适。
皎洁的月光,透过道路两旁的林荫,洒在路面上,就像是铺上了一层银粉,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远远地望见一片湖泊,月光下波光粼粼。
不知名的大鸟略过湖面,抓住一条肥美的青鱼,又振翅飞向远方。
道旁的草丛中响起一阵蟋蟀的叫声,然后是蝉鸣与蛙声,你来我往,就像是在这广阔的山水之间,举行着一场热闹的晚会,热闹非常。
方勉也不由得在湖边坐下来,一边欣赏着这眼前的美景,一边稍作休息。
只是……
正当方勉静下心来,欣赏着眼前湖泊的时候,忽然愣了愣。
“兑为泽,正好是湖泊……”
他心中猛地惊了惊。
“巧合?!还是……”他下意识地觉得,会不会真发生点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雷响似的破空声响,从远处的天空传来。
方勉听着心中惊骇,连忙躲至一旁,只见到天空中一红一白两道亮光,由远及近,不一会,便如疾电般射入湖水之中,“哗”地激起如幕般的浪花。
转瞬间又从湖水中穿出,那两道光影速度极快,只在湖面之上追逐,不时有大片浪花激起,看得方勉直呼惊异。
“这……到底是什么?!”虽然重活一世,但方勉哪里见过这般场景!
心中巨浪翻涌之下,一双眼睛也是愈发盯得紧了,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这个时候,方勉也才总算见到那两道光影骤然一分,各自退后几丈远,在两侧的湖面上停住了。
借着月光,细细看去,方勉这才瞧见,立在湖面上的,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右边的那人,是一名身着褐衣的男子,左手扣着不知何物,泛着晶莹莹的红光。
左边则是一名少女,白衣纱裙,衣带飘飞,如玉般的足尖点在水面,竟是悬在半空。
纤掌上也托着一物,只是少女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好,那掌中的宝光相较要黯淡不少。
而这个时候,方勉见到,那男子双手掐决,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那道红芒竟是飞至半空。
方勉这才看得清楚,那红芒中似是一红色小幡,此时那红色小幡光芒大盛,一片炽烈的红芒罩下,少女扬起手中宝光抵挡,但只刚刚挡了一下,那宝光却是愈发黯淡起来。
男子见状不禁狞笑一声:“手中法宝不错,只可惜……灵气已经开始污浊了。”
“接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用什么抵挡!”
果然,在男子话音落下,少女手中那片灵光瞬间黯了下去,更泛起丝丝红光,像是被男子那赤色小幡同化了一般。
无论少女怎么催使,都亮不起来了。
少女只取出一片白玉小符,符光飞出,立即变成一柄白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山岳之形。
只是那符光也不过抵挡一瞬,少女只趁着这一瞬时间,向着相反方向逃去。
“想跑?!”
下一瞬,那片红光一扫,已经将少女周身团团笼罩,那少女当场惨叫起来,似遭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脸色惨白,几乎连飞行都快维持不住了,摇摇欲坠,最后只完全被那团红光罩着,才没有坠落下去。
那男子缓缓飞至岸边,那小幡也裹着少女飘至岸边。
少女脸色惨白,似乎已是奄奄一息了,嘴巴一张一翕,但此刻似已无力出声。
男子见状不禁大笑起来:“难得有个世安谷玉符弟子,我舒远志就笑纳了。”
他一手掐决,再次催动,少女只无声地惨叫,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四肢百骸溢出来,被那小幡吸了过去。
“住手!”方勉看得有些心惊肉跳,虽然知道自己力量微薄,但此时也只得张弓搭箭,一箭朝着那男子射去。
那男子的手段显然非比寻常,方勉这区区一箭又如何伤得了他!?
但那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在这种荒山野岭还会有其他人,心中一惊之下,收回宝光,回手抵挡。
方勉隐约见到少女那手中那点宝光,猛地飞了上去,方勉见到,那东西猛地亮了一下,方勉似乎都能隐约听到那宝物的悲鸣。
方勉也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即将消逝的生命。
接着便见到那宝光化作漫天星光,纷纷扬扬!
一道可怕的震波瞬间席卷整个夜空!
“快走!”
方勉只听到耳旁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自己就像是被什么拽了一把,耳边只听到一阵风雷响声,两旁的事物如流一般飞速倒退!
方勉只感到心脏都揪紧了,想开口,却发不出声,他只能闭上眼,尽量使自己内心平静一些,这样才稍稍感到好一些。
这样飞了大概有半刻钟,方勉这才感到周围事物倒退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一道身影连同他一起跌落在地。
“呼……”他躺着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有那么一瞬,他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他四下瞧了一眼,只见周围雾蒙蒙的一片,一米以外的地方就看不清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刚才那人……”方勉疑惑地问道,“跟你有仇么?”
没有人回答,周围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
方勉这才下意识地将身旁的少女翻了个身,却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着。
方勉心中一惊,连忙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鼻息。”方勉这才松了一口气,嘀咕道,“被这么一吓,差点都忘了自己会看相了,你这一劫,算是过去了,我担心个什么劲儿?”
只是……他四下看了一眼,这地方,他实在有些不太敢乱跑。
也不知道这少女是个什么来历,他回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一幕,两人都是飞天遁地,莫非这个世界还真有仙人不成?
两世为人,遇见这种事情,这恐怕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更令他惊奇的是,会遇到这种事情,是他破译了天地的卦象而遭遇到的,那一刻,他就好像是打破了天地间的某种隔阂!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他当时只是抱着尝试一下的念头,这一切都是他以往所未曾设想过的事情,但是却是真实的!
“元亨利贞天道之常……”
也许,在这天地之间,冥冥中真的有一种力量,那种力量并不激烈,万事万物都身处其中,却很难察觉。
但是他真的存在!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么!?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拿出怀里带着的那本《周易》,如痴如醉地再次钻研起来。
第四章.前尘梦境(上)
时间,慢慢地过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方勉忽然感到有些集中不起精神来,迷迷糊糊的。
“巍巍丽山伴月泉,依山傍水是我们美丽的校园……”
耳边……似乎隐隐约约地响起一阵熟悉的歌声。
方勉缓缓睁开双眼……
“是……梦?”
“我睡着了么?”
方勉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大巴车内,一名穿着浅绿碎花短衫,白纱长裙的年轻女老师打着拍子,车上坐着一群孩子们,都在欢快地合唱着。
车上的学生们欢乐异常。
方勉惊讶地张开嘴,望着这熟悉的一幕。
歌唱完了,女老师的目光转过来,看向方勉道:“方老师,你要给同学们讲故事吗?”
方勉此时一抬头,便见到一双噙满了笑意的期待的眼睛:“……”方勉站起身来,是了,自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教的是语文。
而女老师名叫符馨,是学校的音乐老师。
“好……好。”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方勉毫不怯场,“既然我们今天要去游山,那么老师就讲一个关于山的故事好不好?”
“好!”一众小家伙齐声道。
“《世说新语》中有提到,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魏晋时期的阮籍。”方勉思索了一番,便开口道。
“阮籍?”符馨美目流转,有些奇怪地看向方勉道,“这不是古代的大名人嘛?好像是……竹林七贤之一?”
“符老师知道?”方勉欣然道,“竹林七贤之首。”
“以前读书的时候学过。”她笑着道,“看样子还没完全丢还给老师。”
方勉笑着点了点头。
“据传阮籍擅长啸,有一天,山中忽然来了个得道高人,樵夫们都在传说他,阮籍便前去寻访。”他继续讲述道,“只见那高人就抱膝坐在山岩上,阮籍便上前与他攀谈,先是说起古代黄帝、神农时代的事情;然后又讲到夏、商、周三个时代重视高尚品德的美好,他拿这些事情来问这位高人,这位高人只是不应声。”
“阮籍于是又说到儒家与道家的思想学说,高人还是像原来一样,眼珠都不动弹一下。”
“后来,阮籍便对着他一阵长啸。”方勉道,“过了好一会儿,那位高人,才终于开口,笑着道:你可以再来一次。”
“阮籍只得又长啸了一次,一直到精疲力竭,退了下来,见到那位高人还是不怎么说话,于是有些意兴阑珊,便转身回去了。”
讲到这里,方勉稍稍顿了顿。
“那……后来呢?”符馨瞧着他,巧笑嫣然地问道。
“是啊,方老师,那后来呢?”
一众同学们也好奇地问道:“他让高人说话了嘛?”
方勉笑着继续讲道:“他一路走到半山腰,就在他失望至极的时候,忽然只听到一阵长啸声,那啸声如歌,又如鸾凤齐鸣,四、五声后,草木飘摇,仿佛皆与他合奏,风雨忽至,而后鸾凤、孔雀缤纷而来,这种奇景美好的景象,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阮籍听到后又惊又喜,回去便将此事记载了下来,大概觉得……这山中或许真是有仙人居住的了。”
“哇……”大巴车上,一众小家伙顿时惊讶地低呼起来。
“那咱们这山里面有神仙嘛!?”
登时一个劲地朝着窗外起伏的山峦左瞧右瞧。
“方老师。”符馨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开玩笑道,“我看那些常年在这工作的导游可都没你的水准。”
方勉摸了摸鼻子,摇着头道:“也就平常爱看点书罢了。”
“那……方老师,丽山也住着神仙嘛?他们都住在哪儿呀?”这时候,一个大概也就八九岁,穿着黑色T恤的小男孩好奇地问道。
“方老师有没有见过神仙呀?”一个穿着校服,脑后扎着两个马尾小辫的小姑娘,也用她那稚嫩的声音问道。
“传说故事,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一些美好愿望的体现,很多都是经过一定艺术加工的。”方勉思索了一番,也不得不稍稍扼制一番这些小家伙们天马行空的幻想,他温和地道,“艺术嘛,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可不完全等同于事实。”
“哎呀……”
“原来不是真的呀……?”
小家伙们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不完全等同于现实,也就是说……有一部分是真的咯?”符馨眼中带着些许狡黠,开口打趣道。
“那就还是有可能是真的对嘛?!”一众小家伙登时有充满了希冀。
“额……”方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模棱两可地道,“也许吧。”
“同学们你们看。”方勉指着车窗外道,“那里就是丽山了,我们快到了。”
“哪呀在哪呀?”一众小同学们立即争相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公路的对面,屹立着一座苍翠的山峰,在一众连绵的丘陵中,显得额外突出。
“我们要去爬山吗?”
“我会爬山!我每天从家里一楼爬到四楼,只要一分钟。”有小朋友吹牛道。
“我可以飞上去!”也有的小朋友把牛吹上了天。
“……”
“山那么高,我们会不会摔下来呀……?”还有些小朋友有些胆小。
“不会,丽山就一百多米高,一会就到山顶了,我家就住那边的。”
大家的注意力显然都被吸引了过去,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方勉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这……真的是梦么?
便在这时,方勉忽然听到传来一声惊呼声。
“哎呀!”
“哈哈哈哈!”大巴车外头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王鹏飞,沈舟!”方勉一边急忙从人群中穿出来,一眼便扫见几个嘻嘻哈哈的刺头儿。
表情也立即严肃起来。
“……”
人群中登时噤声了。
“班长同学,麻烦组织大家去广场集合,老师随后就来。”方勉急忙将人扶起来,又向旁边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生周可可道。
“唔……好!”
其实相比起来,方勉更喜欢这份工作,更喜欢这些孩子们。
“方……方老师……”
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得黑痩黑痩的、脸上还有些雀斑,头低着,见到方勉过来,头低得更沉了。
他仍旧记得,这名学生名叫李小满。
前几年,因为山里的联合小学拆了,不少农村的学生转到这边来,而自己也跟着转到了这里来教书。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旅游这种事情,估摸着还是第一次,也难怪这么兴奋。
这不,有些乐极生悲了。
第五章.前尘梦境(下)
方勉瞧着膝盖上擦破了好大一块,血都顺着膝盖流了下来,只得连忙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道:“咱们先回车上休息吧,老师给你清洗一下伤口,上药止血。”
“能走得动么?老师扶你上去。”
“老……老师……”李小满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我也想去参观……”
“别着急。”方勉只得耐心地道,“待会集合完,校长还得讲话呢,老师先帮你清洗下伤口,待会大家都解散了,老师再带你去好不好?”
“真……真的嘛?”小丫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方勉,“那……到时候我走得太慢,同学们会不会嫌弃我呀?”
这丫头性格有些自卑,因为家里条件不太好,而且长相也不太好看,被班里几个男生捉弄过几次,虽然方勉找他们几个男生谈过几次以后,要好上很多,但有些坏毛病一旦养成了,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怎么会?”方勉想了想,“同学之间,应该谁有困难就互相帮助对不对,怎么能互相嫌弃呢?老师之前也和王鹏飞他们说过了,他们也答应会改掉之前的坏毛病。而且之前也向你道歉了不是?”
“可是……可是……”小姑娘嘴一瘪,急得又要哭了,“他们刚刚都笑话我……”
“因为一些坏习惯一旦养成了,改正也是要时间的呀。”方勉解释道,“老师会提醒他们,然后咱们也宽容一些,给他们一些改正的时间好不好?”
“嗯……”李小满的声音有些低,细弱蚊蚋。
“我这里有创可贴,还有包扎用的纱布,需要吗?”一道声音从车门处传来。
抬起头,是符馨。
她眼中含笑,随即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小手提袋。
“符老师还带了这些?”方勉有些惊讶地接过,一边蹲下身子,用矿泉水稍稍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开始上药包扎,“小满同学,咱们可得谢谢符老师。”
“谢……谢谢……”声音有些小,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符馨却是听见了,她抿着嘴轻笑起来:“不用谢,应该谢谢你方老师才对。”
“好了!”处理完毕,方勉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小满,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会老师组织完同学再过来,好不好?”
“好……好!”小姑娘总还是有些腼腆,但她还是抬起了头,看着方勉,认真地道,“谢谢方老师!”
“不用谢!”方勉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方勉倒是没那么多功利心的,他这个人嘛,没太多追求,说白了就是咸鱼一条。
赚的钱嘛,只要够花,够买书,偶尔剩些闲钱,还能给学生买点有益的课外刊物,或者偶尔给学生买些零嘴儿当作奖励,实际上一个月下来,也花不了多少。
单靠当班主任,这些年还攒下个小几万来。
按照方勉的打算,谈个女朋友,结婚,简简单单地过也就行了。
……
“看不出来,方老师还挺有耐心的。”从车上下来,一边朝着广场走去,符馨一边笑着道。
方勉耸了耸肩,有些理所当然:“平时总是教学生们要团结友爱,我这个当班主任的,更应该做好对吧?”
其实,方勉算是那种并不是很会和女生打交道的人。
不过符馨的性格倒是很随和,挺好相处,至少工作上还算合拍,是个挺不错的同事。
这次郊游活动,学校的安排是上午游览山下名胜,等到午饭过后,休息一会,才开始爬山。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中的云彩,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太阳,不晒,带着点儿微风,虽然并非晴空万里,但也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地方风景倒是不错,山下是月泉湖,依山傍水的,再加上今天天气也好,虽然天晴,但是不热。
山上刮了好大的风,反倒让人觉得凉爽。
“方老师,你看天上!今天的云好漂亮!”刚上山不久,便听到前边的男生女生一阵惊呼。
抬头一看,只见天空的云彩一片一片的,就好似鱼的鳞片。
太阳藏在云里头,阳光照射下来,恰好将每一片鳞片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煞是好看。
方勉仔细地打量着天空中的云彩,这样的漂亮的景象,可当真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大家都去拍照了,很快便只剩下方勉还有一个小老头儿,方勉也记得,是数学老师李贵庚。
看着孩子们开心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
“现在的小孩子,可比以前好玩多了。”李贵庚看着前方一群雀跃的小同学们,稍稍有些感慨,“像咱们以前,都是下田里捉泥鳅,上山捉蚱蜢,哪有这些东西玩。”
这个瘦削的小老头儿,平时也会跟方勉唠叨两句。
即便知道是梦,可方勉依旧很享受这份单纯的快乐。
“可不是?”方勉一边走,一边笑着道,“我小时候,就跟那些发小,在粮仓那儿玩捉迷藏,还有什么跳房子之类的,怎么玩都玩不够。”
“也玩得挺开心的不是?”李贵庚笑呵呵地道。
“是啊。”方勉望着天空的云彩,颇有些怀念。
李贵庚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看向前边,低声道:“跟符老师那边……处得怎么样了?有进展没有?”
“您这都哪跟哪呢?”方勉哭笑不得地道。
“什么哪跟哪。”李贵庚道,“我看这姑娘挺不错的,而且听说还没有男朋友,你要不抓紧着点儿,可就被别人追去咯。”
“……”
“你今年……也三十了吧?”李贵庚凑近了道,“真不给自己打算打算?”
“李老师……”方勉只得再次哭笑不得地道,“这事儿,得看缘分的,又不是急能急得来的。”
“嗨!都什么年代了,还看什么缘分哪。你得主动出击!”李贵庚比划着道。
“方老师!”就在这时,方勉见到几个学生正向他招手。
“来张合影怎么样?”符馨朝他走了过来,看得出,此时心情很好。
“李老师?”方勉看向旁边的李贵庚。
“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几个小家伙们簇拥着拍照去了。
“来,一,二,三,笑一个!”
“咔擦!”
“我还想跟方老师拍一张!李老师,能不能帮我们拍一张呀?”周可可礼貌地向李贵庚问道。
“我……我也想跟方老师拍一张。”李小满急忙道。
“我们想和符老师拍一张!”几个男生抢先道。
“我们也要拍!”
“干脆大家一起,好吗?”方勉温和地将大伙都拉拢过来道。
“好!”
合影就在山坡边,背后是连天的金色云霞,方勉和一群同学照了几张,又和两位老师来了一张合影。
方勉看了看,照片里的笑容,格外的灿烂。
第六章.凡夫俗子
一个梦过去,方勉似乎又做了另一个梦。
梦里是一间挺雅致的木制房间,沉香木的架子床,床头摆着一座铜制的小香炉,一缕青烟从香炉中飘散出来。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感到起不了身,只是听到床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明露,怎么带了个凡人来召南台?”
“启禀师尊,是徒儿被邪道修士偷袭,这个凡人机缘巧合之下正好帮了徒儿,徒儿担心那妖人对他不利,所以先带回来了。”
“不过是个世俗凡人罢了,看骨龄应该有二十多了,早已过了修行的年龄。横竖只是吸了点雾毒,将醒神茶给他喝了,就把他送出去,不要让他在这里逗留了。”
“这……?”
“嗯!?”
“是……师尊。”
……
阳光……有些刺眼。
方勉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
“!!!”他猛地睁开眼来,“我……睡着了?”
他明明记得昨天在钻研《周易》来着,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那些雾气已经不见了,而那名少女……居然也不见了。
就好像昨晚的事情,也跟梦境一般,虚无缥缈。
只是……他四下打量了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躺在一处草甸上,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
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自己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种地方!?
看样子,那少女恐怕是趁着自己睡着,不告而别了。
“这真是……”他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做好事倒也不求什么回报,毕竟“君子以厚德载物”嘛,更何况对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这样想了想,他倒也不懊丧,只是有些遗憾,又有些好奇,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仙人!?
不过这个问题,此时是无人替他解答就是了。
他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只能靠太阳辨认方向,接着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一连走了大半日,方勉才遇着一个山中打柴的老丈。
“老丈。”方勉连忙上前问道,“请问……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这里啊?是西岭山!”
“西岭山?”方勉恍然,他倒是知道,这西岭山,有好几百里,按照前世的说法,应该叫做西岭山脉才对。
他连忙又问道:“老丈,你对这一带熟么?请问您知不知道,这西岭山里,有没有一处地方,是雾气很大的?”
“雾气很大?”老丈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咧。”
“没有么?”方勉露出奇怪的神色,只得又问道,“请问,这里去西岭县怎么走?”
老丈指了个方向。
方勉连忙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但走了几步,又慌忙回来:“对了,老丈,现在是哪年哪月了?”
“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比我老人家都糊涂?哪年哪月都不知道?”老人被问得也有些烦了,抱怨道。
方勉连忙抱拳示意,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担心自己像那传说中的烂柯山遇仙一般,一晃百年过去了。
老人这才好整以暇地道:“今年是大宁三百二十六年六月二十八。”
方勉这才抹了一把汗,还好,看来那里的时间和人间差不多。
“谢谢老丈。”方勉再次告谢,这才走了。
回到家中,对于这几日的事情,方勉却是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一来是不想让父母担心,二来是怕招惹麻烦。
只是到现在方勉仍不知道那使用红色小幡的男子是什么人,又因何要对那名少女出手。
至于那少女……世安谷?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没听说过。
不过,这一趟最让他惊讶的还是他所学的“易”,这天地间,有道,有术法,有仙人,也让方勉打破以往的成见,对世界有了更深的认知。
他再次拿起《周易》钻研起来,其理解之深刻,与先前比,又是完全不同了。
毕竟,有什么比得上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来得更深入人心?
这样学,哪还能有学不进去的?
渐渐地,外头起风了,而后又逐渐下起雨来。
这么大的雨,也正好不用去田间劳作,方勉索性就在家中看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方勉这才感叹,自己以前当真是太局限了,此时看来,书中当真句句都是真理,就仿佛一张崭新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
……
“呼……”方勉长吐了一口浊气,将书合上,他抬头看向窗外,外头的大雨,也渐渐小了很多。
晶莹的水滴,自竹叶上滴落,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实在让人心情大好。
“勉儿,开饭了。”外头母亲的声音喊道。
“来了!”方勉连忙从座位上起了身。
来到客厅,桌上有鱼,有鸡,菜香味还在卧室就已经闻见。
小鱼儿早早地在桌子底下喵喵叫着,显然是馋得很,方勉有些好笑地笑骂道:“你这馋猫儿,爹娘还没上桌你就想吃。”
“爹,娘。”方勉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好菜?”
“你不知道?”方母乐呵呵地道,“前几天你给张婶算了一卦,说是你张叔平平安安,现在张叔回来了,说是中途遇到点麻烦,耽搁了。”
“这不,提着鸡和鱼上门来感谢呢。”方母道,“娘知道你不喜欢收人东西,所以干脆请他家来吃饭了。”
“那也好。”方勉欣然道。
“你们家方勉,可是学得一身好本事咧。”还未进门,张叔爽朗的声音已从外头传过来。
“他啊,哪天能考个功名我就知足了。”方父咧嘴笑着,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挺高兴的,“对了,你们家雨绣呢?不是说这几天回来了么?”
“方……方伯伯。”后边传来一道有点儿怯生生的声音。
朝后边瞧去,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袭浅青裙衫,半扎的青丝梳拢在右肩,素面朝天的模样,却显得很是清秀。
她轻轻抬脚跨上台阶,绣着浅白小花的纱质裙摆底下,露出一双挺精致的蓝白绣鞋来。
“勉儿啊,你跟雨绣也是挺久没见了吧?”方母擦了擦手,将一盘豆角端上桌,“这姑娘家的,在城里呆久了,都大变样了。”
“……”方勉点了点头,以前见的时候还是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后来去城里读书,就没怎么见了。
“咱们小勉哥肚子里墨水多。”张叔在右边的座位坐下,“哪像咱们家雨绣,送去城里读了这么久书都没见读出个名堂来。”
“叔,您就别夸我了,我这不也还没考功名么。”方勉哭笑不得道,“咱们吃饭,吃饭。”
他又向张雨绣道:“咱们这,毕竟算乡下了,可不比城里那边,这几天呆得还习惯么?”
“还……还好啦,这几天下雨,也没怎么出门。”
“在家看书?”
“看些闲书。”张叔直摇头道,“什么神仙鬼怪,净看些没用的。”
张雨绣微微吐了吐舌头。
第七章.神仙故事
“你还喜欢看这些?”方勉觉得有趣。
“也……也没有啦,练习女工呐,也就实在无聊的时候看看,打发时间。”张雨绣道,“不过书塾里倒是挺多看这个的。”
“那比我家方勉好。”方父吹胡子瞪眼地道,“这小子,趁着这几天没事,每天都在家读闲书。”
方勉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反驳什么。
接下来,倒是长辈们要聊得多一些,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能说上两句,方勉倒是偶尔也能插上两句,张雨绣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反倒是逗猫儿玩得开心。
“你家新养了只猫吗?”
“自己跑来的。”方勉道,“喂了点吃的,就经常来蹭吃蹭喝了。”
“有名字么?”
“小鱼儿。”
“小鱼儿?猫吃鱼,你是让它自己捉自己吃么?”张雨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鱼儿,来吃鱼咯,喵喵~”
她放了几粒饭在地上:“鱼汤泡饭,快吃吧。”
“……”
“对了,小勉哥。”张雨绣问道,“你平常……都读算命的那些书吗?我记得你以前也有读一些故事书来着?”
方勉想了想:“这倒是有的,说起来,好像也有一些讲神仙鬼怪的。”
“是吗?”她有些无聊地随意闲聊两句,“都是什么样的?”
“我给你讲一个?”方勉道。
“唔……”她眼珠儿转了转,“讲得不好听我可不听哦。”
“我尽量。”方勉微笑着道。
“在……宁国以前,有个叫隋的国家。”方勉思索着讲道,“有个李家,家族鼎盛,家族有五六千人,大都是有本事的,所以家族丰裕,远近闻名,又因为这李清年长老成,被推举为族长。”
“说到这李清,是素来仁厚,族中无论远近亲疏,都以诚相待,时间久了,族中自然个个敬重。每年生日,都去置办礼物,为他续寿。”
“只是这李清,却自幼与寻常人不同,自幼仁善,又是个好道的。只可惜如今虽然家大业大,花了许多工夫,已经年近七十,莫说是真正的仙道,就是糊弄人的戏法都寻不到一个。”
“那……”张雨绣奇异道,“后来呢?”
“后来,那李清恰好今年七十大寿。”方勉道,“那些子孙们,两月前便在那里商议,说道:‘七十古稀之年,是人生显难得的,须不比平常诞日,各要寻几件稀奇礼物上寿,祝他个长春不老。’”
“李清也料道子孙辈必然如此,但他素来节俭,就连子孙们以前送的奢侈东西,都放在仓库里没动过,现在哪里肯要,他却是早早地摆好了酒,嘱咐那些子孙辈们,要了一件奇物。”
“什么奇物?”张雨绣愈发好奇起来。
“所有人都送手指粗的大麻绳百尺,加起来需有五六万丈。”方勉道。
“这……!?这要来做什么?!”张雨绣也眼珠儿瞪圆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勉哈哈笑道:“这恐怕谁都想不到了。”
“只因为那城南十里,有座云门山,山顶分做两面,有若巨斧劈开。”方勉解释道,“那山崖中央,有个大穴,洞内虚空混沌,不知道有多深,李清得了麻绳以后,又让竹匠做了一个四角大竹篮。他告诉子孙,自己曾在一本书中读到,云门山乃神仙第七个洞府。他自知年近七十,在这世上活不了几年了,趁如今身体还算强健,便用子孙送的麻绳,吊住竹篮,如此方可至洞底,万一有缘,得以与神仙相遇,那也算是了了这一生心愿。”
“……这,也太危险了。”张雨绣咋舌道。
方勉点了点头:“那些子孙一听,哪里肯依?叩头谏道:这个大穴里面,且莫说山精木魅、毒蛇怪兽藏著多少,只是那一道乌黑的臭气,也把人熏死了。您年事已高,哪里受到了这样的苦?”
“但李清却是去意已决,说若是不依,自己就私自逃去,那时候若是进得其中,可就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终,子孙们也不得不从,只得依言将他送了下去。”
“那……”张雨绣连忙问道,“后来,他寻到仙人没有?”
方勉道:“苦心人,天不负,道心如此之坚,自是神仙路上人。”
“虽然后来路上又经历了万般艰险,但最终倒是确实让他寻得了一处神仙洞府,得了仙道。后来济世救人七十载,终于成仙而去。”
“太不可思议了,跟我看的那些故事完全不一样。”张雨绣一双美目中异彩连连,“是真的还是假的,隋国……怎么好像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国家?”
方勉心中暗笑,自然不可能听说过,因为这是前世的隋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方勉道,“人都只道眼见为实,但眼未见的,又不是就不存在了。”
连方勉自己也没有发觉,前世今生,两次讲神仙故事,态度却截然不同了。
“难不成是真的?!”张雨绣愣了愣,一双美目狐疑地盯着他。
方勉这倒是并未回答,只道:“也许吧。”
“那……”张雨绣欣喜地道,“小勉哥,你那么会算,能不能算算咱们这西岭山有没有什么神仙洞府?”
“!!??”方勉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张雨绣有些诧异方勉为什么忽然这么直勾勾地瞪着她,忐忑地看着他道,“你要不算算咱们这西岭山有没有什么神仙洞府?”
对啊!
方勉心中惊喜道。
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
世安谷,我就不信算不出来你在哪!
不让我进去,我学李清那样自己跑进去不就行了吗!?
“诶哟喂!”他一拍脑门,“我怎么那么傻!”
“我算算!”方勉连忙道。
“真能算?!”张雨绣也惊喜起来。
“不敢保证,我先试试。”方勉只道。
只见他取来一把草茎。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
一段时间过后,方勉神色动了动:“蒙卦变师卦。”
第八章.算天机
“什……什么意思?”张雨绣满脸迷糊,就见到方勉拿了一把草茎,似是胡乱分了一遍又一遍,也没瞧出什么门道来。
方勉解释道:“古圣王用八卦的符号,类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
“大概就是说,这些卦是用来表示万物的符号。”方勉道,“而象,就是像,看这些卦,像什么。”
“这怎么看?”张雨绣看着这些草茎,眼睛都看晕了。
“当然有方法的。”方勉道。
“蒙卦主卦为坎,坎为水性物,为泉,为隐伏。
客卦为艮。
艮为山,于木则为坚而多节。
而蒙卦,蒙者,迷蒙也,就像是……细雨蒙蒙。
不过最近江州下的是大雨,这个蒙应该是表示雾气迷蒙的意思。”
说到这,方勉的声音顿了顿,心中一动。
“雾气,那不就是……!?”
“怎……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
方勉继续道:“蒙,同时又有蒙昧初开的景象,所以距离上应该不会远得太过分。”
“至于蒙卦像什么,‘易’中有言,蒙卦,有泉水始流出山,则必将渐汇成江河的卦象。”方勉道,“应该是说可以沿着水道寻找。”
“水道?”张雨绣道,“就算是咱们西岭县的水道也有那么多,这哪知道是哪条?”
“我想应该是这条。”方勉在纸上画了几笔道,“礼水!”
“你怎么会知道?!”
“猜的!”方勉肯定地道。
“猜的!?”张雨绣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算的吧?”
事实上,方勉当时醒来的时候,就在礼水上游不远,方勉这样猜自然不是没有根据。
“礼水,也不是特别远。”
“那……”张雨绣心中有些激动,没想到居然真有神仙洞府就在自己身边,“小勉哥,你真的没算错么?”
“这倒肯定没有。”方勉想了想前几天的事情道。
张雨绣愈发激动起来,神仙洞府,居然真的存在!?
她瞧了瞧父母还在一旁聊得火热,低声道:“咱们去找么?”
“……”方勉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了下来,“你不怕么?”
“怕什么?”她哼哼道,“我娘说,你算命可准了,你看我爹这回,不也跟你算的一模一样?”
“咱们一起去,你难道放着我不管呀?”
“……”方勉登时脸一黑,“你从哪学的这一套一套的?”
“不过西岭山深处,这可太危险了。”方勉道,“就算我带你去,咱爹娘也不会同意。”
“要不咱们……”张雨绣低声怂恿道,“偷偷去。”
“……”方勉脸一抽,这妮子,瞧上去怯生生的、文文静静,没想到居然胆子这么大,还敢干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背着父母出去冒这么大的险。
简直胆大包天了。
“你们先生都这样教你们的吗?”方勉黑着脸道。
“先生?”张雨绣摆了摆手道,“甭提了,咱们那先生,就是个老财迷,送礼金的就给好脸色看,不然,不是罚抄书就是打手心。”
“……还有这样的?”方勉愣了愣道。
“我又不像你,有爹可以教。”她抱着双膝,坐在门前,郁闷道,“现在城里的先生,哪个不是这样?乡下的先生,水平又低,还能怎么办,多花点钱呗。”
“……”
对这种事情,其实方勉也深有感触,毕竟考科举嘛……
不送礼也很难考的。
他认真地看着张雨绣道:“要不这样吧,我先去找,要是找着了,再带你过去,怎么样?”
“你爹娘难道会同意呀?”她不信道。
“我去跟爹娘说说,没准就同意了呢。”
“……”张雨绣有些畏畏缩缩地推了推他道,“那……你胆子大,你去说。”
她随即又问道:“你真要去说啊?”
方勉认真地道:“蒙卦变师卦。”
“师卦,贞。”
“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也就是说,此事必须遵循正道,我们才能顺利渡过难关。”
“所以,可不要想着偷跑。”
“……”张雨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真是这样的吗?”
“嗯!”
“那……我听你的。”
“你现在去跟爹娘说么?”
“唔……”方勉想了想,“也行。”
“那……加油!”她挥舞着小拳头,向方勉打气道。
“嗯!”说着,方勉起了身,朝屋内走去。
……
没过一会,房间里边传来方父的声音:“荒谬!”
“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一份正经的事做,而不是跑去山里找什么神仙!”
“西岭山深处,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还有,你一个人跑到那地方去,你有没有想过,爹怎么办?娘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我看以前是太纵容你了!”
“爹……”虽然早知道情况会是这样,但真个面对这样的局面,方勉还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解释道,“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
“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父亲显然有些怒气上涌,“我看你是去了就回不来了!被虎狼叼走了尸体都找不着!”
“……人各有命嘛。”方勉解释道,“我要是没那个被虎狼叼走的命,我又不是故意去作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野兽吃了呢?”
“要真是命中有劫,这躲在家里也避免不了不是?”
“打住,打住!”方父连忙道,“不要拿你那些歪理来搪塞!”
“爹……”方勉道,“我知道您是担心孩儿的安全,我向您保证,这事儿不会有危险。”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父亲冷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你运气不好怎么办!?”
“爹,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的,哪有那么多万一?”
“总之,这事免谈!”方父怒气冲冲地道,“一听到你要去干这种事情,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要是被你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一段时间过后,两人从房间里出来。
“老方,什么事情,发那么大火?”张叔连忙问道。
“是啊,老头子。”母亲也问道,“什么事情,非得发那么大火气?”
“是……什么事情啊?”方母连忙又向两人问道,“你爹他是个老顽固,有什么事情跟娘说说,娘跟你爹去说。”
“娘……”方勉登时哭笑不得。
这事儿,他是真不好意思再向母亲开口了,至少,先把父亲说通了再说吧。
紧接着一转头,就见到张雨绣在一旁捂嘴偷笑,笑得花枝乱颤的:“没想到你也有被你爹骂的一天啊?”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又有本事又爱读书的,家里都是宠上天的。不像我,成天都被家里说。”
“……”方勉满头黑线,“宠上天那是家里惯着,跟爱读书什么关系?”
自家老爹可从不惯着自己,相反,还挺严格的。
第九章.师出有名
“那咱们怎么办?”张雨绣嘻嘻笑道,“咱们还遵循正道么?”
“那可不?”方勉眉角挑了挑,“遵循正道又不是意味着就没有麻烦了,但麻烦是可以解决的嘛。”
“我看你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张雨绣哼哼道。
“天无绝人之路。”方勉道,“咱们不急于一时嘛,反正神仙洞府又不会跑。”
“……”张雨绣有些诧异地看了方勉一眼,看着他受了这样的挫折却并没有放弃,不禁有些动容。
换做平常,或许她会觉得这种人真的很傻。
明明这种情况,遵循正道是最麻烦的选择,但方勉选择的是解决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讨厌这样的选择。
因为,她觉得做这样的选择,真的很需要勇气。
“师卦,贞。”
“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她心中忽然觉得,方勉所学的东西,虽然也跟法术一样古怪,但似乎真的又很不一样。
“对了,雨绣妹子,你怎么……在城里读了几年书,对神仙这么感兴趣?”
“你不是说不爱看那些神仙鬼怪的书吗?”
“……”张雨绣俏脸一黑,“我……我是不爱看啊。”
“但是大家都看啊,连咱们宁帝陛下每过十年都会派人去寻仙访道,以保国运呢。”张雨绣道,“我要不喜欢这些,跟人家都没什么可聊的。”
“……”
“而且。”她接着又道,“小勉哥,你不也会什么算命之类的嘛,既然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存在的,为什么不能让人喜欢了。”
她低声道:“你可别告诉爹娘,我们之前……还和同学一起去玉积山了呢。”
“玉积山?”方勉想了想,“盛江府外那座山?”
“嗯!”她有些兴奋地道,“你见过那座玉积台没有,据说是被仙人用剑削平的,真的好齐整啊。”
“哦……”方勉点了点头,“这样啊……”
“也就是说,你这些年读书,都不务正业去了?”方勉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什……什么不务正业!”张雨绣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差点没蹦起来,“除了读书以外,难道就不能有点爱好啦!?”
方勉不禁心中暗笑,只觉得这小姑娘这些年果真变了好多。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神色一动:“雨绣妹子,我好像想到怎么说服我爹了。”
“想到了?!”张雨绣差点没蹦起来。
“是啊。”方勉道,“你提醒了我!”
“师卦。‘师’主要是指军队,既然如此,那就是指的用兵。”
“一旦事情发展到必须用兵解决的时候,首先要‘师出有名’,兴仁义之师,这样才能取得胜利。”
“师出有名?”
“嗯!”方勉点头道,“你等着。”
说罢,方勉再次去了父亲房间。
“我不是说了这事儿不用提了吗?”方勉一进屋,父亲方淮立即道。
“爹。”方勉道,“咱们宁帝陛下每过十年也都会派人去寻仙访道,带上许许多多的礼品,珍珠财帛,以保国运,这是为何?”
“……”父亲方淮听了登时脸色黑了黑,“居然还拿宁帝陛下来压我,你都说了,以保国运,那还用问吗?”
方勉摇了摇头:“但我听说,如今学风歪曲,学堂里的学生也多受影响,沉迷神仙鬼怪的故事。”
“而学堂里的先生,则收礼成风,这又是为何?连科举也充满了徇私舞弊,这样真能国运永昌么?”
“所以为父才让你不要沉迷那些东西。”
方勉却是摇了摇头:“我曾听闻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叫唐的国家,曾有一个名为贺知章的大文豪。”
“他家对门住着个老人,许多年了,衣服样貌依旧如故。贺知章认为他很不一般,就经常拜访他。”
“老人言语中提到了修道之术,因此贺知章愿意拜他为师,后来,又将自己珍藏的明珠送给老人。”
“老人把明珠交给童子,让他用明珠换了三十个胡饼来,并请贺知章吃。贺知章心想,宝珠是特意送给老人的,可老人却如此轻用,心里很不愉快。当然,老人已经察觉,只说:‘道可以用心得到,哪里是在于力争呢?悭惜之心不停止,道没有理由不成功。应当到深山穷谷之中,勤奋修炼专心致志探索,不是市朝所能传授的。’”
“之后贺知章向唐帝陛下辞官,很欣然地同意了,并且为他举办了送行的宴会,朝中的大臣都来赴宴,并表达了钦佩之意。因为一个人能够放弃世间的荣华,勤修道德,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是很值得钦佩的一件事情。”
“爹,您觉得两个国家,同样是好慕仙道,是不是很不一样呢?”
“这……”方淮此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天底下是有仙人的。”方勉道,“所以这种风气不可能断绝。”
“孩儿欲改变今日这种风气,父亲以为如何?”
“……”方淮沉默了下去。
……
方勉再次从房间内出来,张雨绣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
“父亲说,跟娘亲商量商量。”方勉道。
“真的?!”张雨绣又惊又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勉道,“你真的做到了!?”
“你怎么跟方伯父说的?”
方勉只得再复述了一遍。
“!!??”
“这也行?!”她一巴掌拍在方勉背心道,“你这也太神了吧?!”
“那我们岂不是马上就可以去寻仙了?”她万分期待地道。
“我们?”方勉哭笑不得道,“我可没答应带你去。”
“你不知道,我爹娘可是一直拿你给我当榜样的!”张雨绣立即道,“我现在就去跟我爹说,你带我去,我肯定能说服我爹!”
方勉脸一抽:“……”
“不是……你这妮子!?”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呢?
他连忙拉住张雨绣:“雨绣妹子,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没遇到任何危险,在大山里走个十来天也够受的了,你确定考虑清楚了?”
第十章.心愿
“我……我知道很辛苦的啦,我能坚持的。”张雨绣连忙央求道,“一起去嘛。”
“山里又不是没去过,我还爬过玉积山呢。”
“那怎么一样?”方勉眼前一黑,“那山还没两百米。”
“西岭山里很多地方连路都没有。”
“小勉哥,大家都说你人最好了,你会照顾我的嘛……”
“……”方勉郁闷道,“不是说好的我先去么?确定安全了再带你过去。”
“要你去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张雨绣急道。
“我怎么就不回来了?我爹娘还在这呢。”
“我看书中都是这样写的。”张雨绣红着眼眶道,“什么斩断尘缘,以后我们就是仙凡有别了。”
“到时候你是神仙,我是凡人,你肯定不乐意带我去。”
“……”方勉黑着一张脸,满脸郁闷道,“你这脑袋瓜里净装些什么?”
“我可不是去当高高在上的神仙的,你知道我跟我爹怎么说的。”
“你不是都说了嘛,那是为了师出有名。”张雨绣理所当然地道,“也就是做事前必须有个冠冕堂皇的名号。”
“我……”方勉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能这么曲解呢?”
这妮子这些年在外头都学了些什么?!
“天人合一。”方勉解释道,“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按照天地的道理去做,又怎能天人合一?难道人还能欺骗老天爷吗?”
“我不管,人是会变心的。”张雨绣哭丧着一张脸道,“要是你去那边就变了怎么办?”
“……”
“小勉哥,你就带我去嘛……”她央求道,“你看,爹娘这么大的麻烦你都能轻易解决,跟着你肯定一路顺风。”
“我保证不会给你多添麻烦。”
她见方勉不答应,又急忙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偷偷溜出来,跟在你后面,到时候你还得管我。”
方勉当场捂着额头,想想当时自己本事见涨,一下子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当着这妮子的面把去世安谷的路给算出来,这实在是失策。
这下好了。
他忽然想到,这妮子会不会这次回来就是找自己算这个的?
不然以前可没听说过想回来。
“……”
实际上,他也没想到,张雨绣居然有这么大的决心。
他还以为只是像叶公好龙那样呢。
……
张家。
“什么,你说勉小哥要去寻仙访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张叔当场一个头两个大,“等等,这种事情,你方伯父他会同意?”
“方伯父他可是说好了,已经跟方伯母商量去了。”张雨绣神气地道。
“啊——!?”张叔傻眼了,“这……这怎么回事?!”
张雨绣只得添油加醋地又复述了一遍。
“爹,女儿可不是去闹着玩儿!”张雨绣道,“你不是成天都说让我跟小勉哥学学嘛?”
“这……”张叔只连忙赶到了方家。
“方先生,勉小哥。”他有些满头大汗地道,“你张叔我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你们都是读书人,你们说这事儿,真的靠谱吗?”
“……”方淮看了张叔一眼,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勉小哥。”张叔只好看向方勉,“勉小哥,这些年张叔可都是听你的,你说说,这西岭山那么大,豺狼虎豹那么多,这能没有危险吗?”
“爹——!”张雨绣见状急了,“反正小勉哥肯定是要去的了,所以我也要去。”
“张叔。”方勉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曾亲眼见证过,这天地是有识的。”
他将那日怎样看到一名路人打翻茶碗,然后算到之后事情的经历说了一遍。
“所以。”方勉道,“我想这件事情或许会经历千难万险,但只会有艰险,不会有危险。”
“因为我坚信有‘道’在。”
“勉小哥。”张叔道,“你知道你张叔只是个跑生意的,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是你张叔这些年都是听你的,张叔相信你。”
“如果真要去的话,张叔只希望你保证,能够保护好雨绣,不要让她发生危险。”
“如果张叔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我与雨绣今日便结成异姓兄妹。”方勉道,“我方勉总不能不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小勉哥……”张雨绣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方勉也想有个由头能管一管这丫头,不然今后可真是要翻了天了。
“兄妹……”张叔叹道,“也好,也好……”
“那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就明天吧。”方勉想了想道。
“这么早?”方母道,“不在家多呆几天么?”
“娘。”方勉道,“早去早回不是?”
“哦……还回来,还回来……”方母松了一口气。
“娘,你想什么呢?”方勉哭笑不得。
父亲方淮深吸一口气道:“为父现在也不拦你了,但咱们得约法三章。”
“爹,您说。”
“第一,必须要回来,而且你娘还等着你结婚生子,抱孙子呢。”
“我真不是不回来了……”方勉挠了挠头,尴尬道。
“那就好。”方淮道,“第二,雨绣既然是你妹妹,从今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她。而且,必须保证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不然就趁早回来。”
“爹,这个我保证。”
“第三,你知道你是怎么跟爹说,爹才同意你去的。你说的那些,爹不管你是不是真能做到,必须认真去做。”
“爹,老天爷都在看着呢。”方勉指着天上道,“我能不认真做好吗?”
方淮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如此,爹娘也能放心几分了。”
……
小河边,两人一人点了三柱香。
“小勉哥。”张雨绣眼中带着一丝新奇,“你真要做我哥啊?”
“是啊。”方勉翻了个白眼,“咱们得先说好,你要是在外头胡来,你哥我可会真教训你。”
“哼哼!”她吸了吸小鼻子,“我才不怕。”
“过来。”方勉走到河边跪下。
“苍天在上,我,方勉。”
“张雨绣。”
“今日结为异姓兄妹。”方勉肃然道,“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方勉神色微微一动,他心中感到,这一刻,似乎真有一种莫名的联系,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很淡,像是错觉,但方勉觉得,应该不是错觉。
……
到了晚上,张家人早已经回去了。
方勉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竹枝,洒在桌前。
他望着窗外,久久不能入眠。
两世为人,这是他头一次做出这样在很多人眼中都有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方勉心中细细思索着,自己轮回一世,也许,可以将前世学到的这些好的东西,堂堂正正地在这个世界流传下来,而不是作为几本所谓的“杂书”。
它们是一个文明五千年传承智慧的结晶,即便如今还不为人所知,但终有一天,世人会看到它们璀璨的价值。
它们会在这个世界开出娇艳的花朵,化作一个又一个的辉煌盛世。
那么,这是不是也算一种“为往圣继绝学”呢?
第十一章.道心
第二天,方勉带上了弓箭、干粮,与张雨绣两人一道,出了集市。
很多人都来送行。
“小勉哥,记得常回来看看!”
“一定!”方勉看着乡亲们都来送自己,也有些不舍,挥了挥手。
“小勉哥。”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小女孩儿跑上前来,“你还会回来跟我们讲故事吗?”
“当然回来啊!”方勉抱起小女孩儿,问道,“到时候没准你爹已经给你生个胖弟弟了,小勉哥给你们一起讲好不好呀?”
“好!”
“哈哈哈哈!”
众人欢笑起来,那名伍姓汉子走上前,挠了挠头,“勉小哥,以后可没人给咱们算命了。”
“不用算啦。”方勉朗声道,“坚守正道,敬信天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易’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你们都已经懂了!”
他又看了看远方:“但是……这天底下,还有很多人不懂呐。”
他朝众人挥了挥手:“走了。”
“小勉哥再见!”
“再见!”
……
两人从下桥集出发,先去了礼水。
接着沿着礼水往上,翻过险山,涉过深涧,走了一整天,因为要照顾张雨绣的脚程,差不多只翻过了第一座山。
不过再往里,基本上没什么路了,再加上又是沿着大河,而并非走寻常人所走的道路,河岸上是嶙峋的怪石,下方是涛涛的水流,且陡且险。
前些日子才下过大雨,山间的洪水还未退完,沿着崖石往下望去,底下都是黄浊的洪流,实在不敢想象,掉下去是个什么下场。
两人行至一处,前方的道路很险,百尺的山涧,两边的山石都向下倾斜着,又湿又滑,还生了不少绿色的青苔。
向下方看去,涧底的流水拍打着山石,溅起大片白色的浪花。
方勉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哥……我怕。”张雨绣虽然一直嚷着要来,但毕竟是个不过十六岁的姑娘。
即便登过玉积山,但那也不过是盛江府附近的小山,哪里真来过这种深山老林。
“古圣人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方勉在前方停下来,转过身,一边等着她,一边开口道,“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
“人不知命,则见害必避,见利必趋。”
“……”张雨绣思索着,稍稍鼓起一些勇气道,“哥,你说得对,我们还要去找仙人呢,一定不会在这里发生危险的。”
只见她深呼吸了一会,然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过来。
落足在方勉旁边平坦的岩石上,她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没事!”
“嗯,我们继续。”
慢慢地,时间愈发地晚了,夕阳斜照在深林间,透着一线线昏黄。
“啊——!”就在这时,张雨绣惊叫一声。
她好似看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白了下来,额头上的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的巨石上,竟伏着一头吊睛的斑斓猛虎!
那猛虎发出吼声,吓得张雨绣脸色煞白。
“雨绣,到我身后来。”事实上,方勉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
方勉之前算的一卦,用来找出入山道路的卦是蒙卦。
蒙者,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
意思是说,山下有险,遇到险而停止了脚步,不知道怎么办。
不是我有求于学童,而是学童有求于我。
“别怕。”方勉道,“这头大虫是有求于我们。”
“你呆在这儿,我过去。”方勉道。
“哦……好……”张雨绣低声道。
方勉走上前去,果然只见这头大虎摇着尾巴,张着嘴,似乎有什么事情。
方勉往它口中一看,只见一把青色的匕首斜插在它的虎口之中,刺入很深。
“雨绣,你看。”方勉洒然笑道。
“居然真是!?”张雨绣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哥,你帮它拔出来么?”
“嗯。”方勉撸起袖子,“大家伙,你忍忍。”
他握住那匕首的剑柄,用力一拔。
匕首猛地被拔出来,大虎也一声痛呼,合上了嘴巴。
只见这大家伙伏下身来,竟似人一般,朝两人拜了拜,这才离去了。
“哥,这也太神奇了!”张雨绣眼中异彩连连道。
“太阳都快落山了。”方勉四下看了一眼,笑着道,“咱们可没时间管什么神奇不神奇了,正好有把匕首,咱们去砍些柴来。”
“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
“嗯,好!”
她一边找柴枝,一边惊奇地看着方勉道:“哥,刚刚你都不怕的么?”
“有点吧。”方勉摇头失笑,“不过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咱们之后没准还得遇到麻烦呢。”
“还有麻烦啊……”她有些畏畏缩缩地道,“要都是这样的,我非得吓死不可。”
“要不……”方勉想了想道,“哥再给你讲个故事?”
“听了故事之后,也许就不那么怕了。”
“有故事听?!”她眼前一亮,“好哇!”
“这故事叫‘张道陵七试赵升’。”方勉道。
“那张道陵,乃是龙虎山中历代住持道教的正一天师第一代始祖。”方勉娓娓道来,“有一天,他算到了一位不错的弟子,名叫赵升,要来拜师,于是便打算试试这弟子究竟如何。”
“刚来的时候,便吩咐大弟子,让大弟子嘱咐众弟子道:‘师父要传道给这人,你们可千万别让他进门,再辱骂一番,此人一定得走了’。”
“果然,一众弟子自以为瞒着师父,不让那赵升进门,又将他好一番辱骂。那赵升却只是白天在附近的村里买吃的,晚上就露宿在山外的台阶前,这样一连住了四十来日,依旧和颜悦色。”
“那……”张雨绣惊异道,“这赵升入门了吗?”
“这是自然。”方勉道,“张道陵见此,立即便鸣钟聚集众弟子,收赵升入门了。不过,这可还没有结束。”
“后来张道陵又遣赵升去看田,在田舍中住了几日,忽见一女子,走进屋来,美貌非常。”方勉道,“那女子借着脚痛之故,说要留宿。”
“这赵升心地善良,见她脚痛不是作假,只得收留,但哪知那美女多番挑逗引诱。赵升只是一心好道,哪里肯分心去做那私通不德之事?索性直接去外头睡了。”
方勉又将那赵升遇虎、遇财、遇到肮脏乞丐、遭遇污蔑等事说了一通:“第一试,辱骂不去。第二试,美色不动心。第三试,见金不取。第四试,见虎不惧。第五试,偿绢不吝、被诬不辨。第六试,存心济物。第七试,舍命从师。”
方勉道:“如果你我的道心也能有这般坚固,今后的路上也就没有什么可阻挡的了。”
“哥……我知道啦。”她微微吐了吐舌头,“听起来,感觉一般人好难做到……”
“是啊。”方勉深吸一口气,将柴火收拾到一起,微微叹息道,“所以人家直接就有神仙看中,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得继续奔波劳碌。”
“不过……”张雨绣又有些奇怪道,“难道不是入门先测试资质啊、灵根什么的嘛?我看书中都这么写的。”
“你想啊。”方勉摇头道,“其他方面如何好,道心不坚,今后迟早止步不前。而人家赵升这种,是一定能成的,可没意外的。”
“也是,还是神仙聪明。”张雨绣点头道,“哥,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放心了。你知道,咱们都是小地方来的,肯定资质什么的没别人好。”
她信心满满地道:“但是我们要有一颗诚挚的道心。”
“嗯,就是这个意思。”方勉欣然道。
第十二章.怀才不遇
“哥。”张雨绣忽然好奇道,“你这些故事,都是从哪听来的,我听我爹娘说,你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真是这样吗?”
“难不成……”她一双眼前好奇地打量着方勉,“你上辈子读的?”
方勉耸了耸肩,没承认也没否认:“就算是吧。”
“那……”她凑过来道,“你上辈子是什么样儿的呀?”
“是不是……出生在一个好多神仙的地方?”她有些兴奋地道,“不然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神仙故事?”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方勉回忆着前世的情景,开口道。
“那是什么样子的呀?”
“‘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
“自己去想吧。”方勉耸了耸肩。
“飞者非鸟……潜者非鱼……?”
她奇怪地朝天空瞧了瞧:“天上飞的不是鸟,那是什么?”
“难道是法宝!?”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恍然道,“那不就是神仙世界嘛!”
“……”
她高兴地抱着方勉的臂膀道:“原来我哥是从神仙世界来的,哼哼!还好本姑娘慧眼识珠,那你是不是什么什么上仙的?哥,今后你可要罩着我!”
方勉:“……”
自己一个教语文的,还上仙了。
“你这小脑袋瓜,少乱想。”
“知道啦!”张雨绣笑嘻嘻地道。
方勉这个人,平常都很随遇而安,生一堆火,便在火堆便静坐下来。
“哥,你不睡觉吗?”张雨绣看着他道。
“古人云:半日静坐,半日读书。”方勉解释道。
朱子就曾说:入学工夫,须是静坐。静坐则本原己定,虽不免逐物,及收归来,也有个安顿处。
对于方勉来说,大白天的很多事情要做,可没那么多时间静坐,剩余的时间还要读书。
方勉一般都是半晚睡觉半晚静坐,若是能够彻底静心凝神,代替睡眠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如果睡不着,也可以静坐下来,先静静心。”
“这……这样也可以吗?”她有些好奇地坐起来,“我看书里那些神仙都是打坐代替睡觉的,难不成哥你也会?”
“静坐凝神,不要想事情,有什么念头浮现出来,就主动掐灭掉。”方勉道,“如果实在不行,哥教你背一段《大学》怎么样?背诵的时候一心一意,这样虽然不能代替睡眠,但至少可以静心。”
“好呀!我试试。”张雨绣很快坐在了一边。
过了一会:“什么都不想……好难呀……哥你还是教我背口诀试试……”
“不是口诀,是《大学》。”方勉道,“你跟我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
一段时间过后。
“好像……心里没那么害怕了……”一段时间过后,她打了个呵欠,“不过,好困啊,我还是先睡吧……”
不一会,就躺倒在一旁,呼呼大睡了。
而方勉,也坐在一旁,闭上了双眼。
……
夜愈发地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保佑……保佑我……升官发财……”眼前是一间小屋子,一名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上了几柱香。
他转过身来,有些发福的模样。
方勉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校长,你……找我?”方勉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男子。
对方的脸孔,沉了下来,他上下打量着方勉,随即沉声道:“你在学校里,都搞些什么?!”
“我?”方勉低下头去,桌上有两本书,“《周易》、《黄帝内经》……”
“校长……”方勉搓了搓手,指着其中一本解释道,“以前在那边的时候,山里不好买药,孩子们也吃不起药,我自己琢磨些土法子,顺便带过来的……”
“糟粕!”对方将两本书狠狠甩在他的面前,“出了问题你担责任啊?!”
“有人跟我打报告说,你在学校里搞这些东西,这是你一个老师该搞的吗?!”
“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啊!?”
“我……就提了两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不大家都知道的么……”方勉低着头,面皮火辣辣的,有些发烫。
“总之,以后再让我看到这些东西,你就不要干了!”
……
“乡巴佬,真是个乡巴佬!”
方勉有些窘迫地从校长室出来,他将书抱在怀里,手有些发紧。
自从来了这边,似乎麻烦事儿也随之增多了。
他望了望天空,天色有些暗。
“方老师。”
“符老师?”方勉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温软柔和,很好听,让人觉得只是听听声音,也能让不快的心情缓和下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怔怔地点了点头。
“听说……校长找你去了?”她眼中带着些许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符馨松了一口气。
“听说学校有人排挤你。”她低声道,“你来了以后,有人优秀拿不着了。”
“是……是么?”
“不过咱们支持你!”她背着小手,脚尖踮了踮,目光稍显得有些游移,“方老师,加油!”
“谢谢。”方勉心中有些暖。
“对了,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去聚餐,你也去吧?”
“我……?”方勉看了看她,不知道为什么,面皮有些发烫,“嗯……对……”
“那,记得来。”
“嗯!”方勉有些小高兴地点了点头,心绪也随之动了。
……
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消失了。
方勉睁开双眼,只剩下一片漆黑。
张雨绣就躺在不远处,蜷缩着身子,似乎有些冷。
他不禁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取下外套,给她盖上。
然后又继续坐回原处,闭上双眼小憩。
……
第十三章.世安谷
又过了一天,今天倒是什么豺狼虎豹都没有遇到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东西在暗中保护着兄妹两人,一路上都顺顺利利的。
一路走来,放眼望去,风和日丽、山清水秀,阳光也不似外头那般毒辣了,倒是真让人觉得是神仙住的地方。
两人一路走了大约又有两百余里,走了三天,眼前见到一座高山阻住了去路,到处都是断崖,只有一些藤蔓附在山壁上。
飞瀑从山涧飞流直下,渺然见不到头。
“哥……”看着眼前的高山,张雨绣有些踟躇不前起来,“难道我们要爬上去吗?”
“你不是说自己爬过山嘛?”方勉有些好笑地瞧着她,顺手试了试藤蔓的结实程度。
“那怎么能跟这比?”她俏脸绯红,望着眼前的高山绝壁,简直不想走了。
方勉笑道:“神仙可都是会飞的,这点高度都害怕,以后怎么飞?”
“哎呀!”她跺了跺脚,“这不是还不会嘛?”
“施展法术肯定要全神贯注。”方勉道,“要到时候你一害怕,分了神,就算会不也得掉下来?”
“呜……”她带着哭腔,“那怎么办呀。”
“昨天教你的又忘啦?”方勉好笑地瞧着她道,“知天命!”
“我……我知道啦。”她有些气苦,但还是走到山壁旁边,“那……那你要看着我点。”
“嗯。”
两个人一路往上爬去,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一直爬到山顶,竟一点危险也没有遇到。
就连张雨绣,除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了后面也顺顺利利的。
“哥,我上来了!”她兴奋地高呼一声。
她喘息着,向下望去,这座山群峰挺拔,上方平坦,下方有云雾缭绕,只能看到一条瀑布飞下,此时已经根本看不到底了。
“居然一点危险也没遇着!”她惊喜无比地道,“这也太顺利了吧?”
“当然。”方勉指了指天空,“老天爷看着呢,咱们做的又不是什么错事,怎么可能发生危险。”
“这样嘛?!好像真是!”她心中激动起来。
“哥,谢谢!”她高兴又感激地道,“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两人又顺着险山,走了大概一百余里,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差不多花了三天时间,依旧顺着溪流往上,见到前方有一处石洞,有水流从石洞里流出来。
两人顺着流水进入石洞,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出了石洞,眼前所见,便已经完全不似人间景象了。
如明镜般的大湖,印着清澈的蓝天,整个都呈现出一片天蓝色,就像是一块一望无际的晶莹宝玉。
山洞中的流水便是从这里流淌出来的,看样子这里就是流水的源头了。
而山洞后方,乃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崇山峻岭,有的极为险峻,直插入云,就仿佛两个世界!
景象也跟先前在西岭山看到的完全不同了!
方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情复杂。
要不是根据卦象,这种地方,谁能找得到?
先前来的时候,是在险山之上,但现在再看,这里的地势似乎不算高,只是前方有一片巨大的盆地,其下云雾缭绕,一条碎石小径,顺着湖边往下。
这小路蜿蜒曲折,两人顺着这条小路下了山,也走了差不多两日,渐渐地,起雾了。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雾气,比方勉之前见到的要小很多,方勉能够看清楚,周围都是一些奇花异草,以往全然没有见过。
远方有一条大道直通雾气深处。
“穿过这片大雾,我们应该就能找到了。”方勉此时心中也有些激动。
“是吗?!”张雨绣愈发欢喜地看向四周,“哥,你看,这些花花草草的,可都是以前从没见过的。”
“我们是不是真的找到啦!”
她高兴地蹲下身子,正想去采花。
方勉连忙道:“快起来。”
“底下的雾气很浓,吸入很可能陷入昏迷。”方勉连忙道。
“噢!”张雨绣一个激灵,连忙站起。
“我们捂住口鼻,快点进去。”
“嗯!”
……
每过十年,世安谷外围的雾海都会大开。
在这短暂的几日里,会有来自各地的求仙者,远道而来,抵达这里,拜入世安谷修行。
他们有的是一些专注修行的世外世家子弟,也有世俗中的王公贵族,贵不可言。
但也许谁都不会想到,就在这几日之内,会有两个没根没底的世俗凡人,凭借一手卜算问卦的本事,硬生生地寻到这里。
恐怕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
两人一路跨过雾海,只见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岩壁,岩壁光洁如镜,可照人,其上透出清晰的“世安谷”三个大字。
再往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海。
风一吹,竹海中翻涌着碧浪,一条青石小径,蜿蜒着向内而去。
看着这样的景象,两人心中喜悦的情绪已经无以复加。
“世安谷……这就是神仙洞府吗?哥,我们真的找到了!”张雨绣简直要手舞足蹈地尖叫起来。
“啊呀——!”感觉要是现在四下无人的话,她能在这里尖叫一整天。
“我是不是在做梦?哥,你捏捏我的脸,是不是在做梦?”
“哎呀,疼疼疼!”
“哈哈哈!”方勉虽然早已经知道这处地方的存在,但现在凭借自身的本事真的找过来,也有些心情大好。
他环顾四周,竹林小径上,三三两两的还有一些行人,但大都是十来岁的孩童,年长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小的,几岁的也有。
像张雨绣这样十六岁的已经很少见了,至于方勉这样年过二十的,那是几乎没有见到。
“哥,你说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张雨绣低声问道。
“感觉像是来入谷拜师的。”方勉低声道。
两人顺着道路一路走进去,只见前方是一座广场,中央种着一株巨大的红枫树。
万碧丛中一点红,着实有一种令人惊艳的美感。
古枫下方,摆着一张小木桌而,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褐色宽袍,坐在桌前,似低头书写着什么。
两旁各立一男一女,穿的都是黑褐色的袍子。
桌前排着一列长队,似乎是在登记。
很快,方勉也走上前去。
“叫什么?”那男子随便抬了一眼。
“方勉。方正的方,勤勉的勉。”
“方勉……”男子在纸上登记了一番,“从哪来?”
“西岭县下桥集。”
男子似乎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世俗凡人有仙缘的可实太少见了。
他将一枚似信牌的东西交到方勉手中:“先去外阁测试仙根。”
“谢谢。”方勉连忙道。
“张雨绣。”张雨绣也高兴地上前,“我们一起的。”
“你也一样。”男子将另一枚信牌递给她道。
“谢谢,谢谢!”张雨绣连忙接过腰牌。
第十四章.仙根
两人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朝着后方走去。
“哥,你说咱们就这么进来了?!”张雨绣低声问道。
“不然还想怎么样?”
“就没有什么……什么……”张雨绣郁闷道,“感觉一点都不离奇,他们就这么让我们进来啦!”
“你想要怎么样?”
“我们都没遇到什么麻烦!”张雨绣奇道。
“你这丫头,是吃麻烦吃上瘾了么?”方勉有些好笑地斥道,“我告诉你,坚守正道,吃的苦头是有限的。”
“前面我们把苦头都吃完了,麻烦也解决了,所以现在只剩下四个字:顺顺利利。”
“这可不是什么运气使然。”
两人一路往后头走,穿过竹林,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花坛广场,左右鸟语花香,繁花似锦,四面道路曲径通幽,当真是好一片神仙世界。
白石铺就的道路,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黑褐色袍服的年轻男女,举止尔雅,仪态脱俗,也更非世俗可比。
往右走有一处木制楼阁,阁楼的大门开着,也排着长队。
朝着门内望去,隐约见到有灵光闪烁。
方勉朝着里头瞧去,只见是个脸盆大小的铜盘,听周围人唤作“天机盘”。
只要人手贴在那天机盘上,不一会儿,那铜盘上便会透出灵光,显出一些形象来。
有的象鸟,有的象鱼,有的像草木,还有象火焰象云彩的。
由旁边一位老先生解读其中的意思。
方勉很快见到,显示是一些寻常草木石头的,几乎全都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手中拿着一片铁制的钥匙。
至于像寻常走兽的,要稍稍好一些,脸上虽然不见喜悦神色,但至少也不沮丧,得到的是木符,这种人是最多的。
而若是显示出一些飞禽、游鱼,或者是一些猛兽,甚至是天地山川的,则都是神采奕奕,似乎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手中拿着的也是铜符。
不过显示出飞禽、游鱼的不多,天地山川的就更少了。
方勉还见到一名大概八九岁的少年,显示的是一片天地奇景:天空祥云弥漫,下方巨峰直插入云。
随即周围便传来好一阵惊呼声,那位老先生也露出万分高兴的表情,甚至之后还来了一位华服老者,当场便将人接走了。
张雨绣在后头也看得不明所以,低声问身旁不远处的一名少年:“小妹妹,你知道刚刚那是什么吗?”
小姑娘转过身来,是个穿着天青衣裙,扎着两个总角小辫的小丫头,一张嘴,嘴里缺了两颗小门牙:“什么小妹妹!?本小姐姓董!”
“额……”方勉在后边道,“好吧,董小姐,请问……”
“笨死了,这都不知道。”方勉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打断他道,“祥云聚于上,千刃峰出云,这样的祥瑞之象,只有上等的仙根才有。”
小姑娘神气地白了两人一眼:“这样的人,都是被长老们重点培养的。”
小姑娘一副少女老成的模样,指点江山:“不过那人是薛长老的孙子,来这天机阁,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走过场?”方勉满头黑线,这感觉,就好像排队买彩票,前面的人中了一百万。
正感觉这中奖率是真的的时候,结果全都是套路。
“那你呢。”张雨绣顿时觉得有趣,低声问道,“你是哪一种?”
“哼!”小姑娘娇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乎一点也不乐意透露。
“哥。”张雨绣问道,“你觉得咱们会是什么?”
方勉看向张雨绣,算了算,一会儿便道:“一半金铁,一半棉麻。”
“金铁、棉麻?”那小姑娘回头瞧了一眼,“至多下等仙根。”
“这么低呀?”张雨绣有些沮丧,不过很多还是自我安慰道,“不过有仙根已经很厉害了,对吧,哥。”
“哥,那你的呢?”
方勉摇了摇头。
医者不自医,没必要的事情他不太爱算自己的事情,而且也并不是那么准确。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小姑娘的仙根,是一只翱翔在天的青鸟,领了铜符。
而张雨绣,则是一根绣花针和一根线。
“奇怪……”那缺了门牙的小姑娘有些莫名地嘟囔着,“你怎么知道你妹妹的仙根……”
“哼哼!”张雨绣也哼哼笑了起来,一脸不乐意透露的模样。
“不说就不说!”小姑娘别过头去,气呼呼地走了。
“……”方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中暗自好笑。
接下来,便轮到了方勉。
“把手按上去,放松,不要抵抗。”旁边的老先生开口道。
“哦,好。”方勉立即将手按了上去,全身放松。
很快,天机盘上便放出灵光来。
方勉见到的,是一片潺潺流水。
老先生看了看灵光中的景象,又看了看方勉的年龄,在木牌和铁钥之间犹豫了一阵。
“老先生。”方勉反倒不在意这些,只是笑着道,“给我铁钥匙也没关系的。”
老先生抬起头来,有些讶异地看了方勉一眼,似乎还从未见过主动要铁钥匙的:“年轻人,心态倒是不错,给你个木牌试试吧。”
随手扔给方勉一片木牌,挥了挥手。
“额……”方勉愣了愣。
“下一个。”老人喊道。
方勉接到木牌的时刻,似乎能够感受到脑海中有一些信息浮现出来,包括住所、规章制度等一些基本信息。
“好神奇。”方勉心中一惊。
他朝老人拱了拱手,离开了。
很快,兄妹两一人拿着一张木牌走了出来,就像是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各奔自己的去处。
山谷很大,一眼根本望不到边际,方勉朝着深处看去,也只看到树木葱郁,高低起伏,高楼殿宇错落其中,层层叠叠。
这里的弟子也众多,弟子的住所在山谷的南边一角,玉竹林深处,男在西,女在东,其外有一处小阁楼,在这里领取弟子服饰、登记与分配居所。
“哥,那我就先去看住的地方啦。”张雨绣朝着方勉挥了挥小手。
“嗯,先去吧。”方勉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朝住所去了。
世安谷弟子的级别分为玉符、铜符、木符、铁钥四个级别。
玉竹林里有许多成排的木屋,大都是双层的,还有三层的,都是木符弟子的居所。
同时又根据弟子的仙根,被分配到各区域学习技艺,比如说张雨绣的仙根显象是针,代表器物,被分在西北方向制器作篆的臣工崖。
方勉是流水,则被分在修习法术的清庙山。
其中铁钥算是最底层,玉竹林西南还有一片谷地,叫做甫田园,那里有良田百顷,草屋成排,是铁钥弟子的居所。
谷中最苦最累的活儿,包括打扫茅厕之类基本上都是铁钥弟子在干。
木符弟子稍好一些,但也要承担一定的事务,比如说清扫之类。
地点基本与所学的东西挂钩,有很多分区,比如说张雨绣的仙根显示是针,代表器物,被分在臣工崖的载见坊。
方勉是流水,则被分在清庙山的承谷阁,任务是看守和打扫。
第十五章.讲究
方勉领取了弟子服饰、被褥等物,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平常使用的货币是木钱,是一种用合离木制的钱币,平常可用做醒香,烧在香炉,有安神醒脑的作用,对修行很有益处。
而木符弟子入门时会发放十枚,加起来一共一两木钱,和衣物一起领取,今后每月发放四枚,更多的就得靠自己赚取了。
沿着一排排木屋,一路朝里走去。
一直走到了第九排,第三间,才算到了自己的住所。
门是敞开的,方勉进了屋,屋里还算宽敞,两个角有两张带隔间的木床,也就是说,一间屋里住两人。
是以屋内还有一人,比方勉早到一些,方勉瞧了一眼,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弟子服已经换上了。
方勉拱了拱手:“方勉,请多关照。”
“宁静思。”对方同样拱了拱手。
“静思……?好名字。”方勉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床铺走去。
他四下扫了一眼,床边有储物柜、衣柜,靠窗还有书桌,打开窗户,外头还种着一排翠竹。
房间中央靠墙还有一处放碗碟的小柜子,柜子上还有一个小香坛,用来燃烧木香。
方勉在隔间里换了衣服,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质地很柔软,穿在身上很舒适,比前世见过的一些料子都要好很多。
“方师兄前十年是错过了么?”一进门宁静思的目光就一直停在方勉身上,“方师兄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
同为木符弟子,又同一年入谷的话,通常是以年龄来分师兄弟的,所以宁静思直接便称方勉师兄了。
“这个很重要么?”方勉有些疑惑,“怎么好似每个人都很在意这个?”
“方师兄不知道?”宁静思疑惑地看着方勉,“过了二十,很多东西就都已经成型了。”
“就好像一件器胚,都已经成型了,再想要打铸可就非常麻烦。”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拜入山门就很不错了。”方勉笑道,“哪顾得上这些。”
“原来如此。”宁静思讶异地看向方勉道,“世俗凡人能有方师兄这份仙根,倒真是凤毛麟角了。”
“只可惜晚到了十年,否则倒能争一争那铜符。”
“事情都过去了。”方勉耸了耸肩,“人总得向前看。”
“方师兄倒是豁达。”宁静思看着他,“方师兄选了功法么?”
“刚到,还未。”
说起来,新入谷的木符弟子,凭木符可以免费借阅一部功法与一部术诀十日,不过方勉才刚刚到住所,自然还没那么快。
“正好,我也还未挑选。”宁静思开口道,“不如一同去如何?”
“甚好。”方勉微微点头。
虽然是初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样的人,但倒是可以交往试试看。
其实方勉也想看看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秉性如何。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人焉瘦哉?
意思就是说:看他做过的事情,观察他言行的目的与原由,看他安于做什么。
这个人能隐藏得了什么呢?
“对了。”两人一同往清庙山去,方勉并未说话,过了一阵宁静思又问道,“不知方师兄的仙根显像是什么?”
“流水。”方勉道。
“流水?”宁静思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么?”
“哦……没什么。”宁静思又道,“那……木符推荐的可是水系功法?”
方勉点了点头。
其实方勉倒是挺满意的,高山流水,流水有什么不好的呢?
“宁师弟你呢?”方勉随口问道。
“玉石。”
“这可真是不错。”方勉欣然道。
宁静思摇了摇头:“还行吧,只是一块玉石太少了些,所以只能给我个木符了。”
“这可不能贪心。”方勉哭笑不得。
木符弟子挑选功法的地方在清庙山的玄都阁,方勉也是头一回逛这世安谷的内部,他微微有些咋舌,可实在是够大的,道路也有些错综复杂,一路经过了许多楼阁殿宇,往谷中靠东侧的方向,有一处三层的阁楼。
上有“玄都阁”三字匾额。
外头有两名弟子看守着,虽然也是木符,但都是些修为比较不错的老人。
只是方勉出示了木符,正准备进门,却被拦了下来。
“哦……我这位兄弟不懂规矩。”旁边的宁静思连忙悄无声息地将一枚木钱分别递给两人,“请二位师兄喝茶。”
“进去吧。”两人抬了抬眼皮子。
进了门,他在阁内审视一番,内部是个八边形的空间,中间有一个登记用的柜台,坐着一名中年人。
八方都摆放了书柜,中间中年人身后的位置,同样摆放了半圈。
宁静思走到台前,又悄无声息地将两枚木钱递给那中年人,他笑了笑:“这是咱们两个请师兄喝茶的。”
那中年人瞧了两人一眼,没多说什么。
“……”方勉皱了皱眉,他从怀中摸出两枚木钱还给宁静思,“不是说免费么?还有这种事情?”
“师兄,此言差矣。”宁静思道,“这天底下哪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免费的?”
“哦?”方勉眉角挑了挑。
“我跟你说,这入谷给的十枚木钱,里边可是有讲究的。”
“那宁师弟倒是说说,这里头有什么讲究?”方勉觉得有趣。
“功法、术诀,一共花费四枚木钱。”宁静思道,“咱们领取弟子服的时候,方师兄花了木钱没有?”
方勉摇了摇头。
“哎呀。”宁静思一拍大腿道,“那方师兄分配到的差事是什么?”
“守承谷阁。”方勉道。
宁静思扼腕叹了一声:“方师兄果真是世俗普通人,半点都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那承谷阁,乃是储存铁钥弟子所用功法,还有杂物的地方,分到那地方,又脏又乱,每天还都得跟铁钥弟子打交道。”
“方师兄若是当时舍得那么几枚木钱给分派差事的师兄,能分配到和光殿什么的,即便只是当个侍从,但那里来往的都是铜符、玉符的师兄师姐。”宁静思道,“但凡能够结识到一两人,今后的路还不是一片坦途?”
“……”方勉笑了起来。
“方师兄,你笑什么?”
方勉摇头道:“咱们不想跟铁钥弟子打交道,殊不知那些铜符、玉符的师兄师姐也是这样看待咱们的。”
“被分到那种地方,他们能给咱们好脸色看?”
“方师兄,此言差矣,这人往高处走不是?”宁静思不同意道。
方勉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确实很多人都这么认为的,宁静思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咱们……先挑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