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首先,无论你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都感谢你能打开我的这本书。
我是个第一次在起点写小说的女生,所以很多方面都不够成熟,或许我的人生阅历也不够多,故事也没那么贴近现实,但我原本写的就不是一个与现实有关的故事。
现实很累,很残酷,也没那么多很有意思的事。所以文字里我更不想写什么现实,我想要的是天马行空,想要的是创造与想象。
当思绪无期限蔓延到遥远的地方与另一个世界,蔓延到那些被创造出人物的身上,你会享受这样的感觉。
这是玄幻,大概是有点中西融合的玄幻,这个故事的框架起初是在初中时期形成,那个时候文笔很烂,但就是想写。
谁年少时期还没个写作梦呢哈哈哈……
后来看过很多书,我花在阅读小说上的时间甚至比学习的时间要多,比起那些枯燥的东西,我更喜欢由文字构成的那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与世界。
现在感觉起码文笔比初中时候好些,所以就鼓起勇气动笔了。
事实上从动笔的那一刻开始我才彻底发现写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努力塑造人物,要努力思考词句如何不重复如何写才能通顺让我自己看着舒服。要克服扑街带来的失落感,要承受住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的瓶颈期。要思考越来越多的剧情,人物,伏笔,逻辑性。
其实我的书扑街的挺厉害,不过我希望它是我人生里一个最宝贵的第一次,第一次写出一个完完整整的故事。不留任何遗憾。
从一开始希望别人看,到现在我只想满足我自己。隔壁作者的一句话写的很好,或许被人喜欢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习惯了自己看自己写的章节找寻不合理和错别字,我习惯了自己给自己投推荐票。
在这个过程里还喜欢上了隔壁阿银的《夜与燕》,发现了最喜欢的《诡秘之主》。
有生之年,我很荣幸能遇到你们。
我总喜欢在寂静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写来写去,闲下来听着宛转悠扬的音乐思考剧情。曾因为写一段悲伤的情节保持情绪连着单曲循环《幻昼》超过一百多次,那首歌是我网易云年度歌单里排名第一。
如果你听过,就能懂那个音乐里的寂寞与悲伤。听着就像行走在空旷无人的冰原上,只有自己。
像死去的亡灵,独自游荡在天地间。
元旦,写作助手给我的祝词是“你所求,繁华落尽,文字陪你左右足矣”。
我很喜欢这句话。
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烦躁的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本心不能变,我的初心是记录是讲故事。后期的确有被订阅、收藏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
现在我佛系不少,感谢为数不多的几个订阅者。其实一开始上架我还以为没人会订阅,事实比我想的要好一点。
写不好别人眼里的故事,那就写自己眼里的故事。
我是个喜欢写悲伤故事的人,这一点我早就察觉到了,但我不是个后妈,悲伤过于最后幸福开心的收尾才是我的目的。
我想要的是大家都好。
happyend
我写的情节过渡好像越来越慢了,是因为我总是喜欢把情感写的细致点,也许还想加入我自己的一些东西。
慢就慢吧哈哈哈不管了。
你知道,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是什么意思吗……
李商隐的《北青萝》
有一本书叫做《世界微尘里》,我看过,很好。全书都透着随性而自然的感觉,读起来特别舒服。
因为这本书,我爱上了这句诗。
天地间独我一人,滚滚红尘,都在身外,内心与外在的交融达到某种神秘的结点——而往往,顿悟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用这个形容,再确切不过。
第一章 玩偶之殇
夜幕降临,遍布废墟的大地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惨烈,一眼望去除了杂乱的枯树残叶便是守城战士的尸体。
那些曾经身披黑甲誓死保卫城池的战士们,他们的鲜血都已经干涸在身下的土地里。
身着纯白衣袍的叛乱者们散落在这座血色城池的角落里,他们不会让这座城留下一个活着的人。
从废墟里似乎还能看出这座巨大城池陷落前的繁华,几只乌鸦停留在断壁残垣上窥视着叛乱者。
远方的火光映照苍穹,隐隐有哀嚎声传来。幽暗天空下是死一般的静寂。
就在此时,灌木丛里掠过一道黑影,疾行中落下几滴殷红的血液。
暗黑的风衣将他与夜色融为一体,背后的黑色巨弓泛着微光,唯有惨白的面孔和血红的眼瞳在黑夜中分外骇人。
男人容颜清俊,此时却因长久的战斗与逃亡显得很疲惫。漆黑的长发有些凌乱,身上伤痕累累,胸腹间一道狰狞的贯穿伤口还在向外渗出血液。
他微蹙双眉,回望着远处那座偌大的城池,视线逐渐掠过那片暗红色的大地。
伴随着两座权力之城长达数千年的战争最终落下帷幕,囚禁着那个女孩的这座血色城池终于在这一刻宣告彻底覆灭。
是永无休止的战争与野心让故土沉沦至此。
他的脑海中不住想起女孩的容颜,温柔坚毅却每次都带着一点深埋已久的忧伤。
自始至终,她一直是那个被血族囚禁监视着的女孩,也是他在圣殿里发过誓言要终其一生守护的女孩。
是她拼着性命在她的族人面前保全住了他,也是她在最后一刻悄然将他推离那座已经被叛军彻底围住的血色城堡。
她柔软而空灵的嗓音仿佛还回荡在耳畔,她说:“纳尔,我喜欢你,离开这里,不要再被我束缚。”
莫奈尔公主殿下她……此刻一定已经跟随着发起这场战争的那些叛乱者回到了她原本的家族。
是了……她在被血族囚禁之前分明是敌方家族内部最受重视悉心培养过的一任王位继承者。
过往的誓言已经破裂,她不会再需要他的陪伴,也不会再需要他的庇护……
嘶……
或许是情绪激动,伤口的剧痛将他唤醒,他抚住伤口,用自己的黑色巨弓勉强支撑着站起身。
“既然你喜欢这座城,不如就永远陪伴它……”上方忽然有人沉声说道。
纳尔瞳孔骤缩,抬眼看去。
月光笼罩下,那人披着银白甲胄浮空而立,银色长发随风起舞,俊美脸庞上透着寒意,那是如同无尽冻土寒冰一般的冷漠。
“银……”纳尔直起身,握紧黑色巨弓,用力过猛,骨节作响。
叫做银的男人眼眸里平静无波,并不在意面前这个想要拼死做最后挣扎的敌人。
他的指间再度凝聚起一团白光,不待纳尔应对,那道凌厉的飞光便狠狠劈在他的右手手腕上。
血液飞溅,断腕之痛令他全身轻颤。
似乎是习惯了这种疼痛,他没有发声,眸光血红更盛从前,那断掉的手腕竟是血肉飞速愈合,生长得完好如初。
手臂愈合,纳尔的脸色却更添苍白。
他的力量已经所剩不多,没有新鲜血液的支撑,面对银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经历了几轮叛军的围堵,只怕现在连这张弓都已经拉不开。
银注意到他手腕处的异状,随及面容闪过一丝嫌恶,这种血族族人的身体还真是比常人坚韧很多。
如果不是拥有了那些秘银制成的武器,艾维拉家族又怎能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重新积蓄力量彻底击溃他们。
今夜,就是血族在这片大陆上的终结,也会是这个人的终结。
他不再多想,抬手凝聚周身的气息,狂暴的本源力量悉数化作纯白火焰挤压着空气将他整个人映照的越发透明。
纳尔从空气的波动中感受到了这一击的可怕,只能试着拼死抵挡。
可当他勉强用血液凝聚成盾,巨大的力量立刻将血盾冲击的支离破碎。随之一股强大的灵魂力量贯穿了他的身躯。
表面看去没有任何伤口,实际内脏却在这冲击之下全部破碎,空虚的躯体只剩下骨骼的支撑。
更可怕的是,来自银的残留灵魂力量已经化成白色火焰,如跗骨之蛆般附着在他周身,灼烧着他的躯体。
纳尔痛苦地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一片血红混合着刺眼光芒,那一刻他听到什么东西破碎掉的清脆响声。
他以为那是他心脏碎裂的声音。
意识渐失,世界陷入了无边际的黑暗。
……
霖城是一座小城市,虽然不大但是气候宜人,买卖交通方便,也有属于自己的经济体系。
因为临海四季风景各有特色,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却也有着小城市独有的温馨平静,所以有很多人定居这里平淡的生活工作。
此时正值冬季,刚下过一场雪,积雪厚的可以没过脚踝。在冬日的暖阳映照下,似乎寒冷也减少了几分。
远处几个调皮的孩子虽然被父母裹得像只皮球,脸颊也冻得绯红,却依然在跑跳打闹。
欢快的笑声像一串银铃声入耳,让路旁的女孩露出一抹浅笑。
长及双膝的纯白色羽绒服包裹住女孩娇俏玲珑的躯体。她头戴浅红色绒线帽,帽沿微垂遮盖住白皙的额头,只露出透着点点绯红的清秀脸庞。粉唇边有着浅淡的笑意,明媚透亮的眼眸里倒映着面前的那一片纯白。
女孩名叫洛依贝,很平凡,至少在今天走进那家布偶店之前依然很平凡。
她喜欢霖城的风景,也最喜欢冬季的雪后漫步。喜欢听着靴子踩踏在积雪里发出的吱吱声,留下那一个个小巧的足印。
女孩手握一杯打包好的咖啡,滚烫的温度透过手指涌向全身,驱逐着体内的寒意。
“新开的店?”
顺着拐角街巷望去竟有一家崭新的店铺,大概是刚租下没多久店铺门头还没来得及挂上。透过玻璃橱窗能看到外侧陈列的一个个玩偶。
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女孩一步一步走向那家还未开张的布偶店。她缓缓伸手推开店门,把手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眼前的地面上杂乱堆放着很多未拆封的纸箱,货架上还有着许多空位。
“快躲开!”忽听一声提醒,洛依贝瞬间清醒过来慌忙抬眼望去,一个硕大的纸箱正冲着她倾斜过来!
纸箱表面的封口已经被打开,距离极近,此时箱子里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小布偶铺天盖地向着她飞过来。
女孩在混乱中惊慌地偏过面部稳稳护住了她手中的咖啡。
她感觉到大群的布偶一个接一个地或碰撞到她的脑袋或擦过她的衣服顺势掉落到地上。
“美丽的小姐,你还好吗?”
洛依贝听着这声问候,睁开双眼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约有20左右岁的年轻男人,他的五官精致而柔和,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栗色短发干净利落地覆在额边,褐色眼眸极其深邃。此时正面带歉意地望着面前的女孩。
洛依贝一脸懵逼,随及微笑着道:“我没事。”
她看着散落在自己脚边的那堆布偶,还有些不太敢动,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踩到那些柔软精致的布偶们。
所以她刚才是经历了一场“布偶雨”吗?好幸福的感觉……
“那太好了,我刚才的确没有注意到,很抱歉。”陌生男人微笑着顺势从女孩的脑袋与肩头处拿下了两个趴着的可爱玩偶。
他看着掉落到女孩臂弯里那只布偶,忍不住露出温和的笑容指了指那只小布偶道:“如果可以请收下它作为对今天这场小意外的补偿。”
洛依贝顺着男人的指向才发现臂弯里不知何时刚好掉进去一只小布偶,因她护住咖啡的动作,那只布偶卡在她怀里并没有掉落到地上。
女孩举起那只小布偶。
那只小布偶穿着帅气的纯黑小风衣,暗红内衬领子处系着蝴蝶结,颈间挂着小巧的雪花形吊坠。
黑色长发贴紧在它圆润的脸颊旁,眼瞳为深邃的暗红,表情微冷外露两颗小尖牙,正因这样配着可爱的小身体反而多了几分傲娇感。
女孩忍不住想用手去触碰它漂亮的暗红眼眸。下一刻男人的话语及时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很喜欢它,看样子他也同样喜欢你。”
“它的眼睛很吸引人。”女孩由衷赞叹道。顿了顿她望着凌乱的地面鬼使神差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谢谢。”布偶店店主望着店内的一片狼藉略显惆怅地应道。
……
黄昏时,洛依贝帮助男人整理好了店铺,将离之际,男人望着那个有着漂亮血红眼瞳的布偶,露出意味深长笑意柔声说道:“希望他能为你带来好运与幸福。”
女孩微愣,礼貌性地微笑回道:“谢谢。”
她缓缓走出这家布偶店,像是迈出了一个神秘的世界,又像是踏入了早已安排好的宿命之中。
目送着女孩离去,有着栗色短发的布偶店店主眸光渐渐变得幽深复杂,穿过冬日的雪地,望向一片虚无。
他很清楚,就在这一天命运的轮盘已悄然开始转动,新生的力量源泉终将会在主神的指引之下降临于这个世界。
“我就是个操劳的命……”他低笑自嘲着。
第二章 血红之瞳
“爸爸,我回来了!”洛依贝推开家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
父亲今天的穿着很随意,浅棕色毛衣将他的后背显得很宽阔,身上穿戴的藕粉色围裙与他的高大背影有些格格不入。
洛祁铭正忙着将炒好的竹笋装盘,锅内刚炖好的鲜汤冒出缕缕热气,模糊了他的身影,浓郁的香味逐渐溢出了厨房。
洛依贝忍不住从身后给了正在为晚餐忙碌的父亲一个熊抱,虽然是熊抱但因为身高差距倒显得十分可爱。
洛祁铭手中的汤勺微微抖动,盛装的汤水也溢出边缘。
他眉宇间透出一抹无奈,拨开女孩拥抱着他的双手,又将盛着热气腾腾饭菜的餐盘递给了她。
“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拿过去。”
洛祁铭回望着女儿欢脱的身影,眼眸里涌现起一抹欣慰与满足。流逝而去的时光为他柔和的五官增添了些许沧桑感,但这依旧无法掩盖内里隐藏着的几分英气。
洛依贝放下餐盘,听到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心中虽有些忐忑,但她还是努力抬头微笑着问候。
“哥哥。”
迎面而来的男人很高,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他穿着今年冬季流行许久的那款修身大衣,明亮的灯光勾勒出他健硕挺拔的身躯。他的面容与洛祁铭很是相似,只是眉眼间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洛萧然。
他没有理睬女孩的问候,径直携带着背包走向了他自己的房间,这样的漠视持续着许多年依旧没有改变。
洛依贝已经越发习惯这样的哥哥。她一直记得,年幼的她第一次面对哥哥时,他怔愣着稚嫩的脸庞,眼眸里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厌恶。
幼时不谙世事的那些故意为难与抵触已经随着他母亲的故去逐渐转变为内敛与冷漠,对她是这样,对父亲亦是这样。
读书时他会主动申请留校住宿,甚至周末也很少回家。而在大学毕业后他更是一心扑在了自己最喜欢的视觉设计工作上,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年纪轻轻就进入了霖城市一家十分著名的设计类公司任职。
洛萧然与这个家庭的关系,就像是不用缴纳租金的住客与房东。连日常的交流也非常稀少。
在经济上,他一直很独立。成年后的洛萧然靠着空余打工睁到的钱与奖学金生活,几乎不怎么需要父亲给他生活费用。毕业找到稳定的工作后,他更是直接将银行卡连同密码一起丢给父亲,不再过问。
至此他同父亲,连过往一直存在的金钱联系也彻底断掉。
名为父子,形同陌路。
只剩下了那层血脉上的联系。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以及他始终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的关于他母亲故去的最终原因。
她从未了解过哥哥,而哥哥也从未给自己的家人一个了解他的机会。
成年后的哥哥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有些时候洛依贝会抑制不住的在内心中责怪他的哥哥太过冷漠,也会怀着愧疚责怪自己的存在。
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家,或许一切都不会变得这样糟糕。
父亲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妻子,而在这之后他也间接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可无论怎样他都从未放弃身为女儿的自己……
甚至他是偏心的,偏向身为女儿的洛依贝。
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始终让她难以自处,洛依贝也只能努力从最初的沉默内敛变得开朗活泼让父亲能够得到一些慰藉。
乱想些什么……
女孩懊恼地抛开自己的思绪,静静地扒着碗中米饭。
这一顿晚餐与过往并无不同,洛家的三个人依旧没有什么交流,饭后洛依贝习惯性地收拾餐桌冲洗过碗筷,剩余的时间她需要准备未完成的网上课业。
回到自己房间提交过周末作业后,她注意到了被自己带回那个吸血鬼小布偶。
它仍然维持着最初的形态,洛依贝捧起小巧精致的布偶,白天在布偶店看到它时只是单纯地被吸引到。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个特别的布偶吸引到,只是潜意识中觉得它很独特,希望带它走。这也许就是她与它之间奇妙的缘分。
想到这女孩爱抚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布偶暗红色的大眼睛泛着冰冷幽深的光泽,像极了真实的眼瞳。洛依贝认真凝视着它的瞳仁,看着看着,竟微觉被奇怪的力量吸引着有种想去靠近它的冲动。
女孩猛然从怪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再次望着那双大眼睛,这一次却再未有任何异常。
洛依贝揉捏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恢复清明,应该是今天有点疲累,居然产生了幻觉。
她没再去注意小布偶,顺手将它放到了床头的一小堆布偶中。
窗外月色正浓,洛依贝简单拉拢窗帘换过衣服决定早些休息。最近学校的课业有些繁重或许身体长久积攒的疲倦爆发了,女孩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洛依贝睡得正香却觉得手背有些微微发痒,她半睡半醒地下意识想轻轻挠一下手背,这个过程中却不小心抓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女孩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惊慌地抬起自己的手背。
眼前朦胧一片,她白皙柔嫩的手背上此时坠了一只小布偶。正确来说不是坠着,是那只有着暗红眼睛的吸血鬼小布偶用它外露的小尖牙咬住了自己手背一角。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只是有点痒……而那只小布偶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不但没逃走,反而眨眨冰冷的眼睛又继续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嘶……这次是真的有点痛。
洛依贝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小布偶为什么活着还会咬人的问题,她立刻用力将布偶抓离自己的手背,可那只小布偶挣扎得厉害被抓住后依然企图去咬她的手指。
还想咬我!情急之下洛依贝直接将小布偶胸口的那枚雪花吊坠塞进了它的口中。
更令她惊讶的是,后知后觉的小布偶竟然顺势把吊坠吞咽下去,它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
“你……没事吧?”洛依贝急忙将它捧进掌心,观察着状况。
小布偶捂住自己的腹部眼眸里呈现出痛苦神色无力地躺在女孩的掌心中。
它的小身躯却越发滚烫,直到最后忽然从他的身体里冲出猛烈的光芒,洛依贝下意识放开他挡住双目,眼睛还是被光刺激的很难受。
似乎是窗户被打开,一股寒风叫嚣着涌入房间,她打了个哆嗦努力揉开眼睛,适应着四周的光亮。
那是……!!
那是个身材欣长的高大男人,暗红色衬衣将他的肤色衬得异常白皙,窗户大开,涌动的寒风卷起窗帘混着他的黑色风衣肆意飞舞,长发在耳边不安的跃动。
那双血红的眼瞳在深夜月光的照耀下妖异可怖,目光的冷意直直穿过凝固的空气落在女孩身上。目睹过这一幕的洛依贝只觉心脏冰冷到快要停止跳动,四肢僵硬异常,思维也出现了凝滞。
那个人,他没有站在地上,他竟踩在一片虚无上!
男人神色中浮现挣扎和痛苦,他眼前是女孩身体里蜿蜒曲折的血脉,那些他最渴望的东西正在她的血脉里奔涌,那些血液正在发出如同午夜幽兰般的馨香环绕着他,诱惑着他的心神!
是……新鲜血液……!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每一处伤口,都在狂躁的叫嚣着。
那是一种从未遇到过的血液气息,深深吸引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男人。
仿佛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男人瞬间凑近洛依贝的身躯。
血红眼眸放大数倍,摄人心魄。
洛依贝看到他在唇角露出了两颗森白尖牙,目光里满是渴望与贪婪。
他缓缓贴近了洛依贝的脖颈,这一刻恐惧让她合上双眼,眼角无声落泪。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牙齿刺破肌肤,血液迅速流失,痛觉渐失,取之而代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无法拒绝也无法去反抗,身体于静寂中沉沦,生命于无声中消逝。
意识模糊之际,肩上的重量突然消失,血液没有再流失渐渐回归体内,周遭一片死寂。
洛依贝用尽最后的气力睁开双眼,入目是那个男人,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咽喉,表情很痛苦,正在奋力挣扎。
她的父亲站在她身边,此刻他平日的温柔尽褪,整个人严肃而凌厉,面容因为狂怒有些狰狞,有一层微弱的雪白光芒笼罩着他,他眉心的蛇形印记光芒耀眼。
“爸……爸……”,女孩喃喃着很快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洛祁铭慌忙收回自己释放出的本源力量,扶住女儿虚弱的身躯。
他转头望向对面已经恢复一些体力唇角还残留着丝丝血液的男人,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别碰她,吸我的血液。”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女孩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感受到一点温暖,洛依贝悠悠醒转。
她抚了抚有些疼痛的额头,从脑海里拾起昨晚的记忆,低头望向自己的脖颈,果然有清晰的咬痕,伤口已经结痂,上面涂抹着一层药膏。
那个男人并不是梦,他留下的咬痕还存在。
洛依贝勉强起身,身体里气力有些不足,头也有些发晕,她缓缓扶着楼梯下到一楼。
隐隐约约听到些讲话的声音。
第三章 沉默之迷
男人环顾四周,看了眼外面陌生的世界,刺眼的阳光让他稍有恍惚,随及有些不满地重新合拢上窗帘。
“我没能通过空间之门。”他沉声开口,复又抬起暗红色眼眸望向洛祁铭,“可我必须回去。”
洛祁铭简单示意男人坐下。
“这件事情很复杂,你的降临让我意外,但现在看来你与我已经是同一路人。”
空间之门……回去?
同一路人?
躲在楼梯侧墙后的洛依贝对这些词汇微微感到惊讶。虽然脑部还有些晕眩,但她依然选择紧靠墙壁继续侧耳倾听。
“我与你?我肯替你照顾她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我的确不喜欢那个由萨雷斯操控的家族,但你们让我失去了最后一处容身地。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同一路人。”
男人的音色微冷,暗含着嘲讽意味。
洛祁铭似乎是习惯了他的语气,清呷一口茶水,声音平淡而温和:“我也无法通过空间之门。所以,我说我们是同一路人,都是被暂时禁锢在这个世界里的人。”
暂时……禁锢在这个世界里?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父亲的声音她听得出,可那些话她从没听父亲说起过。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洛祁铭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起身出门接听。
洛依贝揉了揉微晕的脑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
就在此时,身前的光影被陌生男人彻底遮挡住。他在上下打量着女孩。
她清秀的脸庞与他记忆中的莫奈尔公主有着五分的相似。
有那么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他的公主殿下,他想要过去拉住她的双手,却发现那双眼瞳并不是暗红色,眸中也没有他熟悉的忧伤安静。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瞳,尽管目光深处有些不安,可是依然遮蔽不了她的明媚。
他愣住,敛起情绪,伸出的手也巧妙地收回。
理智提醒着他,她不是公主,这是那个昨晚被他当做“晚餐”的女孩。
他是同类中的素食主义者,可昨晚的重伤状态以及女孩血液里的诱惑让他失去了一向良好的自控力,本能地寻求血液维持生命。
他从没嗅到过那样迷人的血液香气。接近她后仿佛依旧能从她的身上闻到那种幽香。
可惜,因为昨夜与洛祁铭的约定,他不能再去品尝那个甜蜜的味道。
他该感谢她,虽然她是被迫献血,可她的血液不仅很好地治愈了他的伤势同时也让他的魔法等阶得以晋升。
“窃听者小姐,早上好。”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暗夜里的一阵微风。
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她在墙壁后面偷听?
她的存在这么明显吗?
洛依贝也同样忐忑地回望他,男人的眼瞳已不是昨夜触目惊心的赤红,而是一种幽暗深邃的暗红色。那双眼睛似乎看久了就会被吸引过去,再也无法脱离。
起初他望着她目光竟有些难以掩饰的喜色,像是看到了黑暗里的一丝光亮。她看到他伸出修长的手想要触碰她,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避开。
随及,那暗红眼眸里的喜色很快黯淡下来又归于平静。
“我一点也不好。”洛依贝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字一句说道。
他清冷英俊的外表看起来与昨夜嗜血的可怕模样截然不同,可在她看来他的早安就是豺狼的问候。
洛祁铭返回玄关时,两人正在互相对望,气氛不是很和谐,他看得出女儿的戒备心很高。
“依贝,他叫纳尔,是一位血族。你不必惧怕他,他曾是我的朋友,爸爸向你承诺今后绝不会再发生昨夜那种事。你的身体怎么样?”
洛依贝点点头,亲昵地凑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好一点了,只是有些晕。”
楼上传来房门关闭的声响,洛萧然穿戴齐整,斜背着背包走下楼梯,看到聚集在一处的父女俩以及那个陌生男人,他简单地上下打量过纳尔,眉眼依旧冷漠。
“萧然,他叫纳尔,是我的朋友,从今天开始会暂时住在我们家。纳尔他是……”
“请便。”洛萧然打断父亲的介绍径直穿过三人独自离开了这个家。
他想他早就说过,这个家以后不涉及他的事没有必要再告诉他。多一人少一人,他不在乎。
洛祁铭凝视着家门出了会神才又转身笑道:“他是……我儿子萧然,我们关系不是很好。”
“我还以为,你能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地很完美。”男人平淡地回应。
他说出的话语总是透着些嘲讽意味,似乎与父亲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碍于父亲在场,洛依贝也没有明说,心底里则是有些讨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洛祁铭没在意男人的话语,他有些赶时间,简单吩咐过洛依贝好生休息便离开了家。
父亲的工作地点是市中心的一家跨国连锁型安保公司,那份工作从洛依贝记事时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在她的印象里,洛家似乎从没有在钱这方面出现过任何问题。
同样是因为这份工作,洛依贝有时会担心父亲的安全,可他好像从不需要孩子们为他担忧。
有关父亲的一切最初似乎都很完美,完美的工作,完美的收入,完美的亲情,完美的家庭,他原本还是个完美的丈夫和父亲。
原本这一切都会完美地进行下去,是她打破了这种完美。
洛依贝坐在沙发上,拾起了茶几上的两个相框。一个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另一个是四口。
区别就在于一张有她一张没有她。
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是父亲唯一的妻子,她很温柔也很贤惠,她是洛萧然的母亲。
她叫她萤姨,她是见过她的。
在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温暖的家里时,迎接她的就是萤姨以及年幼的哥哥。
当时她没有仔细听父亲所说的话语,只是好奇地打量他们。
随后她看到女人平静温柔的脸庞上有一瞬间的怔愣,以及哥哥目光中的震惊和憎恶。
记忆里幼时父亲不在的那些时日,一直是萤姨在照顾她和哥哥,可惜哥哥很讨厌她,总是恶语相向,为此他还得到过母亲的斥责。
她好像从没有因为她的存在而怨恨谁,衣服玩具以及生活用品都会为她准备齐全,也会给她讲那些女孩子喜欢听的故事。
萤姨很像她的妈妈,却又不是她的妈妈。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降临。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和萤姨争吵,而争吵的内容涉及她的亲生母亲。
那个时候她才懂得,无论一个女人有多么宽容善良,她都会痛恨出轨这件事。
她可以尽着一位妻子该有的义务,她也可以接受抚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但从洛依贝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女孩的亲生母亲就是横在她与丈夫之间的一道深渊。
不会刻意提起,但矛盾会逐渐加深,直到漫过临界点爆发。
也是在那个下着雷雨的夜晚里,萤姨离开了人世。父亲失去了他的妻子。洛萧然失去了他的母亲。
洛依贝见过她的遗容。
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轻合,面容惨白毫无生气,可是她的唇角却始终维持着一丝微笑。
笑容很满足,就像得知了一个最想知道的秘密。
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五官,随后洛依贝看到那只手紧紧握成拳,紧到青筋外露,紧到要将骨节捏碎。
因为这个动作,她曾经很害怕。她以为是自己间接杀死了萤姨,她时常梦到父亲在一个同样的雨夜里来到她的身边,用双手紧扼住她的咽喉,直到她窒息死去,而哥哥就站在他的身边冷眼看着一切发生。
这些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在萤姨离世后的那一个月里,父亲过往一直维持着的完美形象有过松动,他看她目光里常常会有痛苦和挣扎,她也同样会刻意躲开父亲。
父亲对萤姨死因的缄默不语,是哥哥最大的痛处,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彻底脱离这个家庭。
萤姨的死因,洛依贝的亲生母亲,是洛家公认的两个迷。
这样的悲伤一直持续将近两月,父亲又回归到了最初的那种完美状态。他依旧像平时一样工作忙碌、照顾她和哥哥,扮演着最完美的父亲形象。
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控能力,他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将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全部再一次恢复到了正轨,恢复到了完美的状态。
洛依贝想起了昨夜看到的那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如果这都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身份与能力,那么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纳尔沉默着望向女孩,发现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你哭了。”
洛依贝回神放下相框,慌乱地抹去眼泪,顺带狠狠剜了眼男人。
“你的房间在楼上第二间。”留下他的具体住处,女孩起身离开了客厅。
纳尔看的出,这个女孩很排斥他。
洛祁铭说,她是他女儿。可他们的五官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反倒是莫奈尔公主与她有几分相似。
他有种错觉,这个女孩一定与莫奈尔公主有着某些重要关联,或许他躲避掉致命一击来到这片陌生世界的契机就与她有关。
让他没想到的是,以洛祁铭的特殊身份竟然会定居在这片陌生世界,并且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家庭,与他结合的那个女子似乎是个人类。
身为血族始祖分支卡拉米尔家族的一员,他对血族数千年的仇敌艾维拉家族非常了解。
他们最是高傲,容不得对家族法则的丝毫亵渎,对血脉传承更是极为重视,很少会与异族人通婚,即便通婚婚后孕育的孩子也会受到敌视。
在莫奈尔公主被带到血族不久后,就有敌方艾维拉家族本代至强者索菲亚女王陨落的消息被带回血族。可即便女王故去,作为“左右手”的洛祁铭也不可能私自离开他的家族,更为奇怪的是他居然能够逃过家族的追捕安稳定居于这里。
纳尔慵懒地起身决定找个相对安全阴暗的地方睡一觉,血族百年如一日的昏暗环境促使他依然不适应这个世界每天都能见到的阳光。
每一次沐浴在那片光芒之下,他就会有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强烈抵制与虚弱感。这种感觉让他异常讨厌。
……
整整一天时间,洛家安静地有点可怕。
洛依贝上午强撑着身体,把霖大各位导师布置的剩余周末课业做完后隐隐觉出晕眩感有加重,她在临近的药店买了些治疗贫血的药物和补血口服液。
怪异的是,服药后她的身体也没有好转。父亲工作时他的手机会关机,而哥哥的号码她并不知道。家里除去她自己只有昨晚吸食过她血液的那个男人。
求助于一个吸血鬼,怕是疯了。
她甚至认为自己这副虚弱的样子绝不能被那个男人看到,否则他很可能会趁人之危。
果然,还是去医院比较好。
可是以她的状态,能不能坚持到医院都很难说。
昨天晚上她究竟被吸走了多少血液……可恶。
洛依贝扶着卫生间的门把手缓慢打开门,门口却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看到那袭黑色风衣的一角她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纳尔感觉到自己食管内再一次涌上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感。
这都源于他吃下的那些类似水果的东西,他不得不确认血族的肠胃过于敏感。
“抱歉。”
纳尔紧捂住唇,见门内的女孩迟迟没有出来,忍不住抢先一步推开了她的身体。
“你……”被猛推开的洛依贝险些爆粗口,下一刻她的脑袋磕在了墙壁边,将要出口的话语被强烈的眩晕感吞并。
这男人……到底是哪里跟她过不去,长得好看点就能随便吸别人的血液推别人吗?
纳尔解决完最迫切的问题,简单冲洗过后,才在镜中发现了昏倒在一旁的洛依贝。
洛依贝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看到男人正欲搀扶自己,立刻拍开了他的手。
“你……别过来,再碰我……我跟你……拼命!”她强忍着眩晕感,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拼命也打不过我。”
好气啊……这个男人!
耳畔只留下的那句话,一阵气血翻涌,意识很快陷入了无边际的黑暗里。
……
再次睁开双眼时,洛依贝感觉到脑袋里的眩晕感已经完全消失,只是身体还有点无力。
“喝了。”男人将一管深红色的不明液体递到了她的唇边。
那管色泽怪异的液体让洛依贝一阵后怕,“我不喝。”
纳尔看着女孩那副怕被投毒的模样,内心里不禁一阵唏嘘。面上则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他锋利的两颗尖牙,冷声威胁道:
“不喝就咬你。”
作为洛祁铭提供给他住处的回报,他必须要治好眼前这个脆弱的人类女孩。
洛依贝乖乖喝下那管怪异的液体,等待一段时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彻底放松下来。
身体里的无力感似乎正在褪去。即使这样她也没打算跟眼前的男人道谢。
相反,为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忽然觉得,以后有必要在身边备一些吸血鬼惧怕的东西。
想到这她在百度搜索里找寻着吸血鬼最怕的东西。
十字架,大蒜,银器。这些貌似她都能在短时间内凑齐。
待男人走后,洛依贝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着,最终她找到了以前买下的几条银手链以及十字架胸针。不管含银量多少,应该都会有一定的效果。
至于大蒜,她记得厨房里还有不少,完美,这样以后就不必再受那个会吸人血的怪男人威胁了。
……
洛萧然是傍晚第一个回到洛家的人,进门看到洛依贝的那一刻,一股浓重的大蒜味扑面而来,闻得他眉宇间更添几分冰冷。他像躲避瘟神似的一路直奔回房间,只觉今天的洛依贝有点不可理喻。
只见洛依贝穿着刚好合身的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像平日里那样她欢快地向父亲打了个招呼。
她胸口别着十字架胸针,颈间是两条银制的锁骨链,左右手腕上各佩戴着一条银手链,围裙系带上还别着几颗大蒜。
真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自从她穿上这副行头,那个叫做纳尔的男人似乎真的没有再靠近她,一定是身上的某件东西发挥了作用。
想到这洛依贝的心情都愉悦不少。
洛祁铭看到女儿那副怪异装扮的一瞬间颇有些不解,想起纳尔的血族身份再联想到网络上某些传言,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依贝,爸爸跟你说过你不必再怕他的,他不会伤害你。而且这些东西对他也没有任何威胁。”
洛依贝拿着锅铲,神情诧异:“可是百度上说这些是吸血鬼惧怕的东西。”
洛祁铭抱了抱女儿,又爱抚性地揉过她的发丝:“他比较特别。我跟你承诺过,他不会伤害你。相信我。”
“嗯。”洛依贝模糊不清地应着。
那些东西全都是用来对付他的?
纳尔合上手边的典籍,饶有兴致地一一观瞧过她身上的物件,可惜还真没有什么他惧怕的东西。
看起来那些应该是对付人类世界里血族同类的方法。
他还以为这是人类女孩们的某些怪异癖好。完全没想到她是刻意在提防自己。
他没主动靠近女孩是因为还没到需要靠近她的时间,时间到了,他自然会催促她服药。
这个叫做洛依贝的小姑娘,似乎有些意思。人类世界的女孩们都这样有趣吗?
第四章 家族之印
因为被纳尔吸走一部分血液,洛依贝身体有些虚弱,父亲代她向学校请了两天假,今天是该回学校的日子。
洛依贝整理着自己的背包,又把先前从药店买来的益气补血口服液散装进去。
洛祁铭观察着女儿忙碌的身影,虽然看上去她已经好转,可他依旧有些不放心,适时递上了那只小布偶:“把他也带上。”
洛依贝接过父亲递来的东西定睛一看,随及认出那就是最初带回家中的吸血鬼小布偶。此时小布偶正用它暗红色的眼眸注视着女孩,一眨一眨地有些可爱,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
但她还没忘记,这个小布偶就是纳尔,是那个会吸食他血液的男人。
“……我能不带他吗?”洛依贝一脸的不情愿,有些嫌弃。
洛祁铭柔声劝慰着:“听话,他会帮我照看你的身体,也能保护你,他可以通过特定的方式联系我。相信父亲。”
洛依贝思索一番还是轻微点头选择相信父亲,转念想父亲让他来保护自己,难道自己会有危险?
跟他待在一起,才比较危险。
“我可以喝动物的血液。”小布偶思索着出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愿意跟随着这个女孩,或许是因为她很香。
毕竟在布偶店内,是他趁着箱子倒塌的间隙主动跳进了女孩的臂弯里,可惜她好像不太喜欢他。
布偶店里那个身份未知的男人曾告诉他。每个布偶一生只能有一位主人,他有选择的权利。一旦选定,今后无论主人喜不喜欢他,都是他自己的因果。如果有一天他被主人所遗弃那么他将会失去自己的“灵魂”,失去“灵魂”的布偶躯体会腐朽消失。
这种神棍的说法有些可笑,纳尔没在意。他同那些精心设计出来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玩偶不一样。
他要跟着这个女孩,找到莫奈尔公主,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这就是他的目的。
让他很诧异的是,洛祁铭竟然愿意用自己的血液帮助他恢复力量,而他的相应要求是自己必须要保护这个特别的女孩。
果然,她对洛祁铭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纳尔自己跳进了那个鼓胀的背包内,里面有些挤,倒还能容下他。
“不要让光照到我。”他不喜欢阳光。
“知道了。”洛依贝轻按他的脑袋,拉好背包的拉链带着他登上了去往学校的公交车。
窗外缓慢掠过沿途的风景,冬日的暖阳已经将积雪融化了大半,余下的雪稀稀疏疏地堆在道路两旁,形成一个个小雪堆。
随着斑驳的光影不断掠过,洛依贝思绪有些不受控制的飞向远方。
她知道了一些特别的秘密,也窥探到了父亲隐藏的另一面。即使纳尔身份暴露,父亲也没有向她讲述过往的经历。
到底……有什么可隐瞒的。
直到那声温柔的公交车提示音响起,她才渐渐回转现实。
考虑到纳尔的布偶形态还是比较引人注目,她决定适当隐藏他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化雪,气温有些低,女孩紧了紧围巾,努力把自己包裹的温暖些。
时值寒冬,青砖路两旁的小树直直立在寒风里,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路上行人稀少,静的只能听到风掠过的声响和自己的轻微脚步声。
远处依稀可见学校的几座教学楼和图书馆,再走一段时间才隐约热闹些,临近学校,周边的小店也多了起来,四下零散着几个学生,拐过小路的尽头,便看到了“霖城大学”的字样。
霖大位置地处市中心,设施齐全,方便附近学生就读,分数线也很容易过,甚至远一些地方的学生父母也愿意将孩子送来这,也算是个热门的大学。
洛依贝回来的有些早,此时宿舍只有她一个人。这间宿舍是四人间,因为空间有些狭小空调又坏了许久,所以很少有人选择这里住,时间久了洛依贝与另外两个不修边幅的女孩也就彻底习惯,反而觉得三个人住更随意些。
她的舍友奈生是个勤奋的苦读生,床头也时刻放着与专业相关的一摞课本,床铺每天也收拾的干净整洁。她今天应该有课早已赶去教室温习。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对铺的任清栩今天居然没有趴在被子里酣睡。
床铺与平时一样凌乱,衣服和被子卷成一团,甚至能看到混在里面的胸衣。角落里有一小堆化妆品,几个娃娃机里抓出来的毛绒玩具散落各处。床铺下的鞋子也有些乱,看得出主人出门前把它们都捞出来挑拣过。
还是这么乱啊……
洛依贝放下背包简单收拾过任清栩的被子衣服和鞋,待将那件胸衣藏进被褥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个男人的布偶形态虽然表面上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布偶,可内里却是危险的吸血鬼,除此之外,在生物学上他应该还属于雄性。
她竟然主动把一个男人主动带进了女生宿舍!
洛依贝承认自己的睡相不算好,任清栩的睡相比她更随性。还好任清栩今天已经出门,不然场面大概比现在要刺激的多。
还有,只要想到那些吸血鬼喜欢吸食年轻女孩们血液的桥段,她就一阵后怕,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担心起奈生和清栩的安危。
女孩苦恼地思考着防备纳尔的方法,她的背包突然动了动,小布偶从中探出了他的小脑袋。刚睡醒的脸颊上是懵懂的模样,洛依贝竟然微觉他有些可爱。
可爱……她大概是疯了吧。
这只吸血鬼布偶与可爱这个词不沾边,就算是布偶,也该是传说中的厄运布偶。
他用漂亮的大眼睛扫视过整个房间,虽然地方并不算大,但因为是女生寝室,床沿与墙壁表面悬挂着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处处都透着精致与温馨。
小布偶灵巧地跳到窗边,推开一个小口,伸出脑袋探了探下方的大致地形。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探知地形与所有路径是他习惯性会去做的事。
最后他回到床边望向洛依贝:“我以后就住这张床上?”
洛依贝起身在属于她的橱柜内找到了一个相对宽敞些的背包,她将背包放在了小布偶面前。
“你想多了,床是属于我的,这个才是你的住处。”
她看到那只小布偶仔仔细细地爬进去探索了一番,随后面色有些勉强地应下她的提议。
作为一只布偶,那个背包的确能够装下他,只是怎么想都觉得待遇有些凄惨。不过……再凄惨至少也比露宿街头好的多。这么想想他忽然就释怀了。
小布偶随意坐进床内,面向女孩:“现在没什么外人,为了我们两个以后互不给对方添麻烦,我觉得有必要交换下信息。”
“我是血族,昼伏夜出是我的本性,我讨厌阳光。白日里我会按你的要求待在这个背包里沉睡,夜晚我需要出去,并且我进出的方式很隐蔽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不要阻拦我。我的日常生活可以自己解决。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我会尽量遵守。”
洛依贝沉思一会,捋清思绪才开口:
“我的确对你有要求。
“第一,这里除我以外还住着两个人类女孩,你尽量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看到了也一定不能有动作和表情。你要记住在她们眼里你只能是最普通的布偶。”
纳尔微微颔首表示答应,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这个形态的存在对其他人类来说是超越现实的。
顿了顿,洛依贝又不自然地继续说道:
“第二,因为这里是女生宿舍,而你是个男人,平时我还有她们换衣服洗澡什么的你也不能偷看。”
“嗯。”小布偶用古怪地神色望了女孩一眼。这一层他还真没有考虑到。
“第三,你绝对绝对不能伤害她们。”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
“这个你不必担心,人类世界有限制我的异族人法则,擅自伤害人类会被拘捕,我还不想给自己制造麻烦。”
洛依贝撇撇嘴,有些不信:“那我呢?你咬我有人拘捕你吗?”
纳尔犹豫着回复:“你……是个意外。”
谈及这个话题小布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的食物问题。
“就像你父亲说过的那样,你不必太防备我。那天晚上我吸食你的血液是因为我处于长期渴血状态自控力下降。正常状况下,我可以通过动物血液以及我自己随身携带的食物缓解饥饿。我们之间需要设立一个暗号,关于我陷入饥饿状态时的暗号。”
他接过洛依贝递来的纸张,用手描画出一个最简单的水滴轮廓,随后那原本只具备外形轮廓的水滴在瞬间便被赤红色填满,看起来就像一滴真正的血液。
“如果某一天我突然给你这种提示,那说明我从提示的那一刻开始身体里就产生了饥饿感,但处于能够控制的状态。目前我并不知道我能控制的时间是多久,这个时候你要尽快帮我找到动物的血液。否则……”
小布偶用他红宝石般地眼眸轻瞄过女孩。他想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晰。
洛依贝的面部表情有过一瞬间的僵硬,但想到临近寒假,纳尔的存在就像期末考试前艰苦卓绝的复习阶段,咬牙忍忍就能过去。
只要寒假一到,她就可以完全脱离这只小布偶。
正在此时,她听到寝室走廊里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她所在的寝室门口,随之而来的是翻找钥匙的声响。
洛依贝紧张地向小布偶做了个噤声手势。
“藏起来!”女孩指向床铺上的敞开的背包疯狂示意着他,小布偶很乖巧地爬进了那个空着的背包。
门外的人已经用钥匙打开寝室房门,慢慢推门而入。她穿着水蓝色的连衣裙,个子比洛依贝略高,有着一张漂亮嫩白的瓜子脸,杏目微敛,忽略偏向成熟的妆容倒是个美丽的女孩。
洛依贝自然地开口问候室友:“清栩。”
“你回来了,听说你请的病假,身体还好吗?”任清栩找寻着自己的东西,有些随意地问道。
“只是贫血,好很多了。”洛依贝当着室友的面原地欢快地蹦跳了几下。
任清栩微笑着上前习惯性地捏过室友的两腮:“贫血可不是小毛病,平时要多注意,红枣桂圆猪肝适量多吃些,听说阿胶补气血不错,你可以考虑下。”
“我知道。”女孩无奈地打断了室友喋喋不休的话语,她只是被某个莫名其妙的生物咬过而已。
洛依贝对照寝室的镜子拨开衣领仔细观察着左侧颈边的咬痕,痕迹明显淡化许多,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不好的变异。
女孩微微松下一口气,看样子血族的尖牙并不会附带病毒。透过镜子她看到任清栩抛开背包,卸妆后正在更换睡衣。
洛依贝退到自己床边无声紧按住了放有小布偶的背包外沿。
以后都要警惕他的存在,她自己也必须要注意,裸睡什么的从今天开始就绝缘,与被子亲蜜接触的机会就这样被破坏掉了。
……
洛依贝与那只吸血鬼小布偶同居的生活持续近一个周,除去治疗贫血的药剂,两个人从最开始互相交换要求后一直没再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
白日里,洛依贝照常与两位室友进行着她普通又平淡的大学生活,她的中文系课业并不算轻松,临近期末考试复习很紧张,因为请假耽误的课业也必须在这一个周内补足。夜晚里她都睡得很熟,室友奈生与清栩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改变,生活又回归了正轨。很多时候洛依贝甚至会忘记那只小布偶的存在。
下午回到寝室时,她总会像以往那样放飞自我地躺在床上,有时会枕到一个绵软的东西,而那个软软的东西会抗拒性地挣扎。
只有在那种时候,她才会想起那只布偶的存在。
那只吸血鬼小布偶生活很单一,白日里他会始终躲在属于他的背包里。有时洛依贝在深夜翻身醒来,住着小布偶的背包表面会瘪下去。偶尔她也会有些好奇血族的夜生活。
他与她的生活时间点刚好错开,昼夜交叉,两个人住在同一张床上却又互不干涉。
服用小布偶送她的药剂一周后,洛依贝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异常,贫血彻底远离了她。
他的确没有干扰到她的正常生活,也没再做什么让她讨厌的事。那些倒霉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再降临在她身边。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人这样住在同一张床上,怪怪的感觉。
……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周六的夜晚,洛依贝和奈生睡前被任清栩强制性地品尝过了她新买来的黑咖啡。
可夜里两位室友睡得异常香甜,只有她辗转反侧,神经兴奋到没办法安睡。
她怀疑只有自己喝的是咖啡,她们两个喝的应该是安眠药才对。
想到今天是周六,明天还有时间可以补觉,洛依贝不再强迫自己入睡,准备戴上耳机起身追剧。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枕边的背包晃动了一下,那只叫做纳尔的吸血鬼小布偶缓慢露出了脑袋,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愣。
纳尔也没想到以往都会处于安睡状态的女孩今晚依然醒着,两个人一直没什么交集,他也不想打破彼此的生活常态,于是照常越过她身边跳下了寝室的地面。
暗夜降临之际,就是血族们最活跃的时刻。
尽管洛祁铭已经告诉过他很多人类世界的不同,他还是喜欢外出一点点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虽然在人类世界有着某些法则与特殊机构监视异族人,但只要不去伤害人类,他的能力与魔法依旧可以使用。但今晚由于这个女孩醒着,他不得不用最普通的方式出行。
打开寝室的门对他敏捷的布偶躯体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服下那枚雪形吊坠后,走廊上立着的已经是一位身形挺拔的成年男子。
他眼眸暗红,纯黑长发四散肩头,有着一丝凌乱柔和的美感。容貌清冷俊逸,眸色平淡。身着及膝的黑风衣,内里是深红色衬衣,上开两粒纽扣,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皮肤。
纳尔很快察觉到了今夜的异常,那个女孩紧跟在他的身后,隔着有一段距离,但她血液里的幽香清晰可闻。
洛依贝对那个血族男人的认知,就像是一部恐怖片,有一点畏惧,更多的是好奇。
难得清醒的一个夜晚,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畏惧。他好像也没说过不允许她跟着。
洛依贝轻手轻脚地跟上男人,力求每一个动作都谨慎。她很想了解下血族的夜生活。走在前方的男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男人走的是寝室楼边缘高高立起的铁质围栏,只见他踩上围栏下缘的着力点,借力轻松一跃,便干脆利落地翻到了围栏外。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熟练。
翻围栏能做到这种程度,洛依贝不得不惊叹于男人完美的身体素质与弹跳力,看这副情形,平时应该没少做这种事。
洛依贝望着眼前的围栏有些犯难,她显然不可能像那个男人一样熟练地翻过围栏。而且她身上穿的羽绒服也着实是累赘。
好不容易跟出来,难道止步于此?不甘心。想到这她下定决心开始小心翼翼地攀爬围栏,时不时会望向男人身影确认他还未脱离自己的视线。
等她攀爬至顶端,男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在向教学楼的方向前行。
为什么是教学楼?
洛依贝有些焦急,一旦他进入教学楼再想跟上他会很难,她不可能大晚上挨个教室寻找男人的踪迹。
攀爬下来的速度稍有加快,不经意间脚下踩空,羽绒服下摆又被锋利的围栏尖端勾住。
嘶拉!
只听到衣服被撕扯开的声音,她整个人就向着围栏下方的草坪仰面跌落,过程中羽绒服划破后飘飞出的一大团绒毛如漫天飞雪般洒落而下。
有草地和羽绒服双重防护,应该不会摔的太痛吧……
只是跟踪一个男人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她该庆幸没有被任清栩看到,否则一定会遭到嘲笑。
洛依贝没有摔落在草地上,她能觉出有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接住了她的身体,接她的人距离很近,气息却很冷。
她拂去脸上覆盖的一层绒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血族男人。
纳尔神色平静地望着怀里的女孩,暗红的眸子毫无波澜,仿佛早已看穿她的小动作。他的长发与衣领边缘还沾着几簇羽绒服里填充的绒毛,看着很滑稽。
这样被人抱着似乎还是第一次。
洛依贝一下子窘迫地不知该说什么,跟踪反被发现,关键时刻还得到了这个男人的救助。
一片沉凝的气氛里,她尴尬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非常勉强的笑意。
“纳尔先生……晚上好。”
她想起男人最初见她时的那句问候,随及说出了这句十分应景的开场白。
男人轻轻放下女孩。
“晚上好。”他礼貌地回应着,目光却没有从女孩身上挪开,“你擅自跟踪我,不怕我咬你?”
洛依贝心底有些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提醒:“我爸爸说你是他的朋友。”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朋友之妻不可欺,朋友之女当然也不可以咬。
“我们不算真正的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仇敌。我向你父亲承诺的是不再吸取你的血液。但咬你和吸取你的血液是两种结果。”
“什……什么?”洛依贝没听懂。
父亲为什么会把他的仇敌说成是朋友呢?这个男人的身份很奇怪。
纳尔略微挨近女孩,眼眸里涌现出莫测的笑意:“我可以在不吸取你血液的前提下咬你。”
“你……”洛依贝脸色微变,“我们有过约定的,你不能反悔。”
“没有人告诉你血族是天生的欺诈者吗,我可以用无数种手段诱骗食物,达到目的。”男人用他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抚摸过女孩柔软的发丝,嗓音则透着充满诱惑的磁性,仿佛是在诓骗她前往另一个世界。
欺诈者……?
洛依贝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兔子,谨慎地避开了男人的触碰。
“你可以跟着我,但不要妨碍我。”纳尔没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他不希望因为这个女孩打断他今夜的行程。
神神秘秘的。
听到男人的吩咐,洛依贝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进入了霖大的教学楼。
深夜的教学楼内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洒落窗边的微弱月光提供着些许光亮。男人走得很快,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却又对这个东西的方向很不明确。
洛依贝斟酌一会压低嗓音道:“你在找什么,我比较熟悉这里,说不定可以帮你。”
“我在找人,你帮不到我。”
他要找寻的是一个熟悉的气息,而那个气息源自于与他缔结守护誓言的莫奈尔公主。
三更半夜,月黑风高,找人?
确定是人吗?
这么想着洛依贝感觉周遭环境都变得阴冷许多。此时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对眼前的男人的有了些粗略的认知。
吸血鬼,也就是所谓的血族。擅长夜间活动的生物,而这种生物的共同点这个男人都具备。他的眼睛应该很特别,能看清夜里的一切障碍物。从目前的行动上来看,他的速度与躯体敏捷程度也很高。
因为平时常练习长跑参加校运会,她对距离长度一直很敏感。之前攀爬围栏时,她能确定的是男人与自己的距离绝对在两百米开外,只是漏看了几眼的时间,跌落时他竟然能够回返接住自己的身体。
如果这就是血族真正的速度,也太恐怖了些。
这男人,比想象中危险的多。那天他同她说过,即使她拼命也打不过他,这大概率是真的。
同时,这也让洛依贝的戒心微减,她的确该相信父亲的话。
这样一个人,如果想对她不利,每一秒都是最佳机会。换一种说法就是,就算她意识到可能的危险也逃不出男人的掌控。
因为她……太弱小了。
洛依贝最终跟随着男人到达了教学楼顶端的天台上。
夜色暗沉如水,月光被层层云雾遮蔽,昏暗的微光里,他只身站在寒风里,身形挺拔修长,望过去竟有几分孤寂之感。
男人缓缓靠近天台围栏下方的石壁,依次仔细抚摸着每一处,他似乎很确定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片石壁上。
洛依贝疑惑地望着他。
不是找人吗?怎么反倒摸起石壁来了?
男人的动作微有停顿,他前方的那片石壁陡然间极为虚幻,墙壁表面竟然开始扩散出一圈圈深红色的涟漪,而在涟漪的正中央处赫然是一个繁复的雪形印记。那印记如同血液描画而成,十分醒目。
那印记与男人颈边佩戴的雪形吊坠纹路相同。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印记,洛依贝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一阵恍惚,开始渐渐离开了她的身体。
鲜红如血的印记变作了有生命的东西,它的笔画依次脱离石壁,漂浮在空气中重新构成了那个繁复的印记。
洛依贝仿佛置身在一片没有边际的虚无世界里,从四面八方逐渐传来某些重叠而模糊的嗓音。
那声音透着暗沉沙哑,像是从一个苍老到极点的喉咙内勉强发出,它带着致命吸引力,促使听到的人不得不跟随着声音的指引靠近目标。
洛依贝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身体却跟随他的指引逐渐靠近了鲜红的雪形印记。
第五章 纳尔之哀
印记是血液绘制,一笔一划里还隐隐能嗅到淡淡的血液气息。
男人用手指抚摸着雪形印记的笔锋走势,静下心合上双目将自己的意识与血脉力量相融合,蔓延到了印记上。
意识跟随那丝丝缕缕的血气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直至遇到那个伫立在暗夜里的女孩。她缓缓睁开了暗红色的双眸,那双眼睛时而沉静忧伤,时而现出痛苦与挣扎。
她微红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可他怎么也不能辨认其中的具体内容。
就在这时,他的感知忽然被强行打断,与雪形印记失去了联系。
纳尔睁开双眼,他往日里暗红深邃的眼眸此时已经变换为一种透着野性与疯狂的赤红色。
感知之所以被强行打断是因为有其他人触碰到了那个印记。
“我说过让你不要妨碍我。”男人的嗓音变得十分冰冷。随及他注意到了女孩的异常状态,她双目失去焦距,紧紧盯着雪形印记,像是失去了神智。
“我说过让你不要妨碍我。”
冰冷的嗓音骤然降临于虚无的世界里,外在的引导支离破碎,洛依贝的意识重新归入身体。
脱离桎梏的洛依贝神情恍惚,额头竟有细密汗珠滚落。夜晚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哆嗦。
“抱歉我……刚才好像行动不受身体控制了。”洛依贝显然有被男人那双充满野性与冰冷气息的赤红色眼眸震慑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听清了那个女孩说的话。她说救她……她在平行街……”
洛依贝试探性地询问:“你是在找那个女孩吗?”
印记深处存在的女孩,似乎与她有些相似。
男人微有诧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震荡的心神渐渐平息下来,眼眸也恢复到了平日的暗红色。他没做回应,转身去观察印记。
缩回石壁上的印记闪动着忽明忽灭的光亮。他知道这代表着认同。
果然,他的直觉并没有错。这个女孩与莫奈尔公主有些某种独特的联系,只是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种联系源自于什么。
“平行街是哪里?”男人扳住洛依贝的双肩,用的力道有些大,看得出他的情绪很激动。
洛依贝并不在意,伸出手指向东方。
东方的天空此时是一种暗蓝过渡至橘红的色彩,融合得毫无缝隙。
他知道在那一抹橘红的深处就是血族最忌惮的阳光源头,那种能照亮一切的光芒对血族来说过于耀眼,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白日他只能在黑暗里沉睡或是以布偶的形态存在,即便这样,也不能照到太多阳光,这意味着他只能积蓄力量下一个夜晚再行动!
一念及此,男人双手的力量渐渐松动,薄薄的唇轻声低喃:“她在那里,我的公主殿下……我必须要去找到她。”
带走她的明明是杀戮圣殿主位绝影,为什么她会流落到人类世界,又为什么在这留下只属于两人之间的求救印记。
他以为回到原本的家族,他的公主殿下一定会平安。情况似乎很复杂。不能再浪费时间。
男人目光坚定地望向身前的女孩:“我不能等待,我必须今天白日里就动身去寻找她。请你跟随协助我,我需要知道平行街的详细状况。你放心,我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他必须得到这个女孩的指引。
他的……公主殿下?
洛依贝从没见过男人这样的一面,她以为这个男人对什么都不会在乎,他看上去很随性。
看他此时的模样,那个女孩对他来说似乎是极其重要的人。
世界上有着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孩,而她还能够读懂她所留印记内的某些话语。
这一切远超洛依贝的认知,不知为什么,那个女孩的容颜她觉得很熟悉。
从没有见过却很熟悉。
记忆里搜寻不到却很熟悉。
想到这,洛依贝微微点头,“我帮你。”
不仅仅是为了帮他,也是为了想找到这种熟悉感的来源。
她看到男人暗沉的眼眸里透出了一丝光亮。
……
平行街是霖城市中心区九环路的一条商业街。距离霖大并不远,洛依贝曾经与两位室友逛过许多次。
虽然答应纳尔帮助他寻找公主的下落,但难就难在平行街面积横跨整个九环路,它是市中心最集中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
高楼林立,遍布各种大型商超,岔路多而分散,时不时能看到聚集一团的现做小吃和精致的奶茶小店。
恰逢周末,游玩逛街的人也非常多,想要在这种地方找一个人,等同于大海捞针。
万幸的是,纳尔可以凭借血族的力量感知新的印记所在地点,而洛依贝负责依照他提供的具体方向寻找解读下一处印记。
血族惧光,白日里体质偏弱,日光下进行的一切行动都要靠洛依贝。虽然能够感知到印记,找寻的时间却格外漫长。
为了减少阳光对纳尔皮肤的刺激,她还特意撑了遮阳伞,冬天打遮阳伞也真的是够奇葩。
果然路人看她都是一副揶揄的表情。
洛依贝本身是人类,也需要适当休息和补充体力,中间耽误下不少时间。好在这一整日磕磕绊绊一路走来两个人的默契程度也提升许多。
这些印记虽然同样是雪形纹路,但能看得出后找到的几处印记笔锋走势明显弱于前者。洛依贝凝望着眼前的这处印记,笔画明显有些凌乱,但形体仍在依然能探知到下一处的线索。
那个女孩曾在这里停留,亲手绘出印记求救,可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绘出的印记也越发慌乱……她会不会已经被追上?
想到这,洛依贝加快了脚步。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天气并不好,灰暗无光的苍穹里缓缓飘落几枚雪花。
起初只是零零碎碎的飘落,渐渐的雪片不断变大变厚。回过神时,洛依贝发现在这场大雪中已经很难辨识道路。地上也因此积下了一层厚厚的雪,凭借纳尔的指向,她终于找到了这一处印记。
因着下雪的缘故,穹顶阴暗,冬日的夜晚降临的很快,地上再无耀眼的阳光,纳尔也得以恢复原形跟随她。
这一处印记因为没有绘全无法探知到任何线索,行至这里,女孩的笔画是前所未有的凌乱,她能感受到她绘下印记的手都带着颤栗,而印记最终也没有绘全,在即将完成最后一笔之际颓然落下。
洛依贝确认印记不含有任何信息后才出声:“这处印记不全。”
身侧的男人没有回复,他在仔细观察着视线之内呈现出的所有建筑物以及簌簌落下的雪。
在铅灰色的阴云笼罩下,附近无论是高楼大厦还是小店铺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光亮,只有大小不一形状奇特的漆黑窗户透着冰冷光泽,像是有着什么东西在暗处蛰伏。
洛依贝同样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平行街是市中心最大的商业街,处于繁华地段,晚上应当是灯红酒绿,连绵不绝。晚上六点刚好是下班的高峰期。即使下了场大雪也不会这般安静昏暗,人际萧条。
可如果这不是平行街,又是哪里呢?
四周的寒冷气息在一瞬间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将她的心脏包裹地整个冰冷下来。
“这不是平行街。”洛依贝非常肯定。
过去的20年里,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无法用任何言语解释的事情,但她依然努力保持镇定。自从纳尔降临在她身边的那个夜晚开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就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说起来还要感谢他。
或许,这条商业街从某个时刻开始就在一点点发生变化。因为变化的痕迹非常微小,过程持续缓慢,两个人竟然都没能察觉到。
这些道路完全是印记的指向,或许,印记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它的指向自然就更加的模糊不清。
“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这一刻,男人很镇静,过往并非没有面对过这种诡异的境况,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
莫里斯反叛发生的那个夜晚,他都已经触及到了死亡的温度,可某种奇迹降临在他身上,带他脱离了死地。
救她,或者再见到她,是他作为守护者的夙愿。
在此之前,他还承诺过洛祁铭一定会保护好身侧的女孩。
“你不必害怕,我说过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男人平静地取下颈间佩戴的雪形吊坠,又将它为洛依贝戴好。
这个吊坠是禁忌魔法守护誓言衍生出的物品,它的层次高于一切由普通魔法直接创造出的结界。女孩有些诧异,她能看到那枚吊坠上暗红色的复杂纹路。
“那些人能让她走到这里便不会再杀掉她。”她只是一个诱饵,为了引诱他步入陷阱的诱饵。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抓走她的那些人,也是他们攻破了血族领地莫里斯城,屠尽了血族始祖分支卡拉米尔家族的族人,是那些承诺过不再交战又俯首称臣的叛乱者。
可笑的是,血族的至高领袖居然真的以为只要凭借家族始祖的力量将敌方家族的直系继承人莫奈尔公主转变为血族一员就可以彻底统治分裂数千年的两座权力之城,他低估了敌方艾维拉家族的反扑力量。
正是他们蛰伏在血族统治下,完美欺骗过血族几位长老,策划了一月前的莫里斯反叛。这一战使得卡拉米尔家族的成年血族战士近乎全灭,剩下在外执行任务的零散族人也再难聚集。
过去这样久,那些族人被杀害的场面却历历在目,叛乱者击杀血族的手法像是练习过千百遍那样娴熟。面对血族几千年来最惧怕的秘银,即使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战斗速度也无法与之抗衡。
纳尔空出左手握住了洛依贝的手,女孩的手很温热又很软。
他的手温度冰凉,掌心部分略有些粗糙,贴上去却有一种莫名安心感。洛依贝有些紧张,这种紧张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某些事情,又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紧紧贴住的掌心。
纳尔在右手掌心里具现出了他的武器,黑弓炽离。不知为什么,他觉出今日的炽离与以往相比更兴奋些。
这把弓,一直是他没能参透的东西。他对它也仅仅只有初步的使用权而已。或许,它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兴奋。
“那些东西!”洛依贝适时提醒道,她感觉身上很冷,快要被冻住的冷。
她看到原本平坦的雪地里忽然开始像沸腾的油锅般起伏不定,紧接着有无数看不清形容的白色影子自雪地里成群钻出。
白色影子从天空中一直密密麻麻地覆盖到了整片大地。它们遮挡住了天穹,遮挡住了周遭一切事物,也挡住了两个人前行的路途。
“没事。”
黑弓炽离自男人掌心里缓慢悬浮到了空中,它外部的轮廓里隐隐现出一层深红的微光。
在那些白色影子俯冲下来的瞬间,他看着身边的女孩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真正的魔法。”
这个人类女孩,一定没有见过真正的魔法。
“……没有!”洛依贝冷到身体快要僵住,她不懂男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随及,她听到男人一字一句诵念着某些语句。
她看到自己面前飞快开始出现一道道暗红色的笔画,它们互相延伸,穿插着融合着,最终交织成一个纹饰复杂的暗红色法阵。
霍然之间,深红色的光芒从法阵迸射而出,洛依贝急忙抬手挡了视线,那血光就如同直视阳光般刺眼。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所见之处全部是密集的深红色流光,那些漂亮的流光甚至掩盖住了雪地里的冰冷,无数白色的影子在那些光流里崩碎成坠落的尘埃。
天为暗红色,地为暗红色,周身是白色雪影不断被击碎形成的一层层浓雾。混合着最耀眼的一整片深红,漂亮的不似人间景象。
洛依贝忽然觉得,电视剧里的那些魔法都弱爆了……
“你最好抓紧我。”男人紧接着吩咐道。
纳尔以血液凝结为长剑,紧紧握住了洛依贝的手。他的身影变得虚幻无比,变得飘忽不定,或纵行或横劈,速度快到洛依贝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动作。
周遭的景象变得眼花缭乱。
洛依贝一直不敢放开男人的手,她怕一放开她会在极致的速度里摔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或是被剑光劈成碎片。
黑弓炽离环绕着两人高速旋转,形成了一道黑色的风壁。
纳尔用剑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他本就是一个战士,是一位守护者。
……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雪地里不再产生白色雪影,四周又重归静寂。
脚下这条路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四周的高楼大厦与阴暗的苍穹像是被无限复制出来的一般。雪依旧在落,没有任何的改变。
纳尔手中紧握的血剑悄然消失,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没有过多消耗力量,只依靠肉体与炽离清理出了前方的道路。
“等……等等。”
洛依贝拉住男人,胃里的一阵恶心感直直蹿升到了食管处。她急忙偏过脑袋向着与男人相反的方向吐了一会。
过了一会,早餐还有午餐似乎都被彻底吐干净,洛依贝才惨白着脸色直起腰。
“下次……你能慢点么,太晕了。”
男人看着女孩的面色,不太懂她的状态,但依然点了点头。
是他移动的速度太快了?可这还不是最快的呢……
洛依贝接了一捧雪,马马虎虎漱过口,两个人又沿着前方的路途走了一段时间才隐约看到尽头。
路至尽头,纳尔上前查看,边缘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如同一头巨兽对着苍穹张开了他漆黑无底的巨口。
此时,身后洛依贝抓着他手腕的手忽然收紧,痛地纳尔微微蹙眉。
他同样也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纳尔回转身躯,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向后退去,与空气相摩擦产生了一阵疾驰的狂风,呼啸而过的风混着雪将洛依贝的眼睛吹的迷乱不堪。
她忘记不了。
即使过去很多年以后,她依然清晰记得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的那副难以捉摸的景象,还有那场生与死的交战。
以及,
男人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第六章 祭司之怒
从天而降的大雪逐渐稀薄,失去了遮挡视线的那层落雪,让纳尔更加清晰地看到幽暗苍穹下伫立的那个身影。
站在一片虚无中的是个老者,皮肤苍白的有些透明,脸上布满蜿蜒曲折的皱纹,须发皆白,看上去异常的苍老。纹饰复杂的白色长袍包裹着他单薄的身躯,似乎衣袍下只是一副干瘪的躯壳!
令人震惊的是他的背后,竟有一对银白色的巨大双翼。
那是怎样的一对双翼,每一寸羽毛都隐含着不可撼动的力量,黑暗也无法阻止那对羽翼散发出的冰冷暗光!
那对巨大双翼此时在空气中缓缓起落沉浮,搅动着周遭的气流。
纳尔的面容变得无比凝重,他伸出手接过一片雪,晶莹的雪花缓缓化作冰凉的水流顺着他的手掌滴落在地。
他早该想到,这场大雪的背后,就是他……
即使是艾维拉家族现任守护者银站在这,他都有一些胜算,但如果遇上这个人……他将手紧紧凝握成拳。
此刻,等待猎物许久的老者缓缓睁开了有些浑浊的双目。他面无表情,可他的双眼里积攒着沉淀已久的杀意。
他隔着很远的距离睥睨着地上的两人,像是在看两只于暴风雪中不知该逃向何方的老鼠。
在目光触及到洛依贝的那一刻,他脸上苍老的皱纹因为过于激动而加深数倍,像是满脸的丑陋伤疤,更显狰狞可怖。
“桀桀……卡拉米尔家族的怪物,从第一次踏上这里我就嗅到了你身上的腥臭味!”老者低沉嘶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他的喉咙似乎是快要停止煽动的破风箱,发出声音也像是恶鬼的狞笑,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
他的笑声听得洛依贝从头到脚冷的透彻。
“雪漠大祭司,好久不见!”
纳尔仰起头注视着老者,轻轻松开了洛依贝的手,他逆着冷风容颜有些模糊。
“躲远些,别靠近我。”
洛依贝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了一句简单的吩咐。
她退后大约五十米的距离,紧靠着一座店铺的边缘。这个距离已经只能看到纳尔的模糊背影,对面的老者更是看不真切。
即使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她也很难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纳尔暗沉的眼瞳缓缓浮上鲜艳的赤红,他擎起透着血色微光的黑弓炽离,用苍白修长的双手挽起那张通体黝黑的弓,弓弦拉满却无箭矢,他将手指轻落于银丝细弦之上。
依靠着来自血脉深处狂暴的速度增幅,他的手在一瞬间重复着数百遍弹射的动作。伴随着每次弓弦的闷响都有一支像是血液凝结成的飞光刺破空气暴射而去。
短短一瞬,数百道血光布满天际,密密麻麻极速冲向银翼老者,宛如夜空里一场纷乱下落的血色流星雨。
急速弹射冲破的气流携着冷风瞬间灌满了男人的胸膛。
他的身影飘忽而虚幻,他的风衣在猎猎作响,他的长发在肆意飘动。像是暗夜的精灵,正在落雪里翩翩起舞。
银翼的老者抬起苍老的手,掌心空气中隐现出晦暗的法杖。
当他举起法杖那一刻,天地间的风雪仿佛受到无言的召唤,瞬间争相聚拢成可怕的巨大漩涡。
漫天飞舞的血光交织于肆虐的风雪里,原本明艳的深红光芒纷纷黯淡下去。
攻击却没有停止,老者枯朽的手掌中凝聚刺目的光亮在一瞬间穿破杂乱气流狠狠砸进纳尔站立的地面。
青砖轰然炸裂成片,激荡的气流卷集着烟尘呛得后方的洛依贝背身不住轻咳。
纳尔却早已凭借自身极致的速度上升到空中,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任何的攻击几乎都会被卷入暴风雪的屏障。
他已经被迫张开血盾抵挡多次来自老者的攻击。一味防守并没有什么用。
纳尔看了眼黑弓炽离,那把弓已经兴奋到快要脱离他的掌控。
这一次的攻击终于使凝结的血盾支离破碎,与此同时男人也急速腾空,擎起炽离向着巨大的暴风雪漩涡而去,身影在狂乱的气流中尤为模糊。
有那么一瞬间,看到男人被暴风雪吞没,洛依贝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突然加快。很快她就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冲破了那些可怕的暴风雪。
黑弓炽离与环绕周身的血色风暴帮助纳尔在风雪中稳住身形,他眼瞳中的赤色浓郁到似要滴出鲜血。
挥手间,便有丝丝缕缕的血红雾气从银翼老者脚下升起,逐渐包裹住他的身躯。
雪漠轻动法杖身前浮现一层涌动的微弱气流,将雾气隔绝在外丝毫不能侵入。他复又抬眼望着纳尔,这一望那双血红眼瞳的幽深光芒让他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就在这一瞬间的空隙中,纳尔再次射出数枚箭矢,他的掌心乍现多道血痕,以血液绘制许久的庞大法阵终于在此刻成形。
“血雨!”
昏暗天际突然惊现出无底的黑洞,从黑暗里瞬间急速落下千万点血色雨滴。
雪漠祭司身处一片血红中,纳尔穿透层层暗红想要看清他的身形。最终触及到了那双冰冷狂怒的浑浊眼眸!
一股冰冷的雪流猛撞在他的胸膛上,这一击险些将他的内脏震碎。
身体已经自动开始利用血脉的力量修复内脏产生的裂痕,这种破碎重组的感受很痛苦,纳尔顾不上胸腔里蔓延的疼痛,回望雪漠。
血雾和血雨消失殆尽,来自血族的纯净血液剧毒无比,雪漠没有受到重伤,只是白色长袍被那些血液腐蚀多处,看上去凌乱不堪。
“你竟敢……!”雪漠用尽苍老的声音嘶吼着,狂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也让他的目光失去了温度。
他整个人都被纳尔残留血液的气息包裹着。枯槁的面颊上有一层极薄的冰晶封住了被血箭划破的几道伤口,阻止着伤口毒素的蔓延。
伴随着他的狂怒,周遭的气流也狂躁起来,他的攻击更加凌厉沉重,引动风雪带着毁灭的力量。
几次交锋下来纳尔已然有些处于下风。
纳尔修习的所有魔法在吸食过洛依贝的血液后,均晋升到了第三阶。而他所在的那个世界里,能够使用第三阶魔法的存在,已经算是家族内部为数不多的强者,能与历代长老力量持平。
凭借血族难缠的血脉力量,他甚至有能力与能使用第四阶魔法的强者对战。
这位雪漠大祭司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在他印象中,大陆普遍认同的最强魔法等阶是第四阶。第四阶以上已不能称之为人,而雪漠所使用的风雪魔法似乎已超越了第四阶。
如果不是有黑弓炽离,他很难支撑这么长的时间。
凌厉的攻击渐渐在他身上留下细密的伤痕,愈合的速度已经无法跟上不断积攒的伤口。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雪漠注意到了男人手中那把怪异的黑弓,那把弓的气息足以令他产生忌惮。只是眼前的这个血族人能力还不够强大,无法真正发挥出它的力量。
这是他的幸运,更是那个血族人的不幸。
雪漠不想再浪费时间,人类世界里的一些执法者很麻烦,他不能被捕捉到行迹。
老者眉心处的蛇形印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立在天际之上的躯体忽然崩散于无形,化作了无数风雪,天地间的气流狂暴到了极点。
空气完全陷入了一种被极致冰冷与暴乱雪流所包裹住的领域。
纳尔凭借着炽离立稳身躯,可血液却在不断变冷,几乎快要被冻住。他不得不全神贯注维持自己的血液流速,一旦血液冻结,失去力量的载体,他将再无力反抗。
雪漠大祭司则趁机化作一道疾风中的雪流,雪流逐渐有了锋利的边缘,成为雪刃。
他的目的原本就不是冻结纳尔的血液,而是那把黑弓,他想抢夺下那把诡异的弓。
嗤!
纳尔紧握着黑弓炽离的手腕应声被斩断,痛意令他一阵恍惚。与此同时,身侧限制住他的那层领域也主动破开。
雪漠顺势想要去抓住黑弓,那把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它以圆滑的姿势躲开祭司的触碰,回到纳尔身边的道路已经被风雪彻底封住。
它忽然直直下坠,飘落到了洛依贝身边。
女孩心急如焚地望着纳尔的方向,不明白这把弓为什么不回到他身边却在她身前晃来晃去。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漆黑的身影自天际坠落而下,狠狠砸在了她身前的地面上。
“纳尔!”洛依贝认出了男人。
冰晶凝结成的五道利剑穿透他的四肢将他钉在了地面,血液沿着那些冰棱表面蔓延开来。
她急忙飞奔过去,搀扶起男人,待上前洛依贝才彻底看清他的伤势,衬衣上已经有着大块的暗色血迹,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衣服表面千疮百孔,无数细密的小伤痕加上冰棱造成的贯穿伤。
洛依贝看着手上因为搀扶男人而沾染上的血液,鼻子一酸险些淌下泪。在她的人生里,从没亲眼见过这么多的鲜血和这样狰狞的创口。
这还怎么能存活?
明明这个男人在不久前还会刻意向她炫耀他的魔法和速度,可现在他躺在自己怀里生死未知。
无助和不知所措,让她在这一刻开始痛恨自己的弱小,竟然无法挽留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救不了他,更没办法打败那位雪衣老者。
她更恨的是,从始至终自己没有任何能够帮助他的能力,他拼死与强敌一战,可她却只能远远躲在废墟里。只是因为她弱小。
就在她以为纳尔会彻底死去时,怀里的男人忽然咳出几口鲜血,挣扎着坐起身,面色苍白地可怕。
他忍着痛意将那些穿透他四肢的冰棱一根根拔出,每拔出一根便留下一个向外淌血的黑洞,随后狰狞的伤口开始以极缓慢的速度进行自愈。
洛依贝怔愣地望着男人,一时间心底是忍不住的喜悦。
他还活着!
地面上涌出的血液也被男人一丝丝聚集成血流归入体内,直到完成这一切他才发现洛依贝指尖沾染的那些血液,可她的指尖丝毫没有被血族血液腐蚀的痕迹。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女孩一眼,意识和思维都有些恍惚。
他之所以不让她轻易靠近他就是怕这个人类女孩会被自己的血液伤害到,没想到她竟然能免疫他血液里的腐蚀毒素。
直觉告诉他,她很特别,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联想到很久前曾看到过的血族典籍,他与她的关系,似乎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但现在,她是谁都不重要,他必须遵守承诺护住这个女孩。
“捏碎……那枚吊坠,你就能……出去。快走。”纳尔推开了搀扶他的女孩。
短短几分钟内,洛依贝经历了人生中两次最大的情绪起伏。一时间还有些不能适应。
“我不走!”她断然拒绝道。
“你……”男人还要说些什么,意识一阵模糊,最终因为支撑不住重伤的躯体,昏倒在了女孩身边。
雪衣老者缓缓落地,背后的银色双翼自然收拢低垂。他一步一步向着两人走来,步伐虽慢,每一步却都在提醒着两人,像是在宣告他们的绝望与死亡。
洛依贝看清了那位老者的枯槁形容,也看清了他浑浊眼眸里透出的晦暗与锐利。那样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根本无处可逃,看得她血液都快要凝结成冰。
他的掌间有风雪与气流无声聚集,周遭的空气正在变冷,逐渐凝滞。
洛依贝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男人,环住他的双臂渐渐收紧。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违背承诺,他说他会保证她的安全,可如果他没有将那枚吊坠给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逃走了?
他明明可以自己逃脱掉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什么人愿意真的为了一个承诺,将生的希望让给一个陌生人?
她对他来说就是一位陌生人。
她不懂。
洛依贝环视两人四周,只有那把泛着深红微光的黑色巨弓依然安静地悬浮在她面前。它在守护着它的主人。
那是她最后的倚仗。
“我不管你是谁!我绝不允许你在我面前将他杀死!”
女孩单手环住男人,目光沉静而坚定,她将手一点点,一点点伸向了那把巨弓。
她看到那把弓的弓身忽然开始颤栗。
这是在排斥她还是想接受她呢……
就在她即将触及到黑弓的那一刻,身侧忽然响起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那个声音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伸向黑弓的手指微有停顿。
“雪漠!”那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也是在那道嗓音响起之际,黑弓炽离瞬间消失在了原处,洛依贝没能触碰到它。
她转而望向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位男子。
那是个身着白银甲胄的男子,他披散而下的长发整体泛着淡淡的银色,如月光般皎洁。
他的面部轮廓偏向柔和,只是神情与五官透着冷意,像是难以消融的冰雪。那双浅紫色的眼瞳里有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他很快错开了目光,像是不愿接受这种最坦诚的对视。
银发男子的指尖绽放起一簇跃动的火苗,只是那火焰却是最纯净的白色。
洛依贝凝神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她好像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救她?
雪衣老者停住脚步,苍老的脸上神色不明,没有什么人比他更熟悉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的出现只会让这场策划已久的埋伏宣告失败。
这个世界限制着他的一切。
洛依贝看到男人用他的手指轻触过她的额头,他指尖的温度很冷,指尖上附带的白色火焰也有些冷。那一小团火焰轻轻触到她的额头,触感冰凉温润像水滴一样。
她看到那些最纯净的白色火焰环绕在她身侧,身下浮现相应的法阵,刺目的光亮让她不得不闭上双眼,双手却紧紧环住了怀里的纳尔。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丢下这个自始至终都在保护她的男人。
即使他与她并没有多么熟悉。
……
四周的环境变得极为安静。
洛依贝等待一会才缓缓睁开双眼,她发现周围是一片泛着昏黄灯光的居民区。
此时正处于傍晚时分,时不时还会从居民区里飘出一些饭菜的香气,处处都透着平淡与生气。
她脱离了那个死一般静寂的世界!
女孩发现她正站在一个岔路口边,只要跨越那个路口,对面就是那片居民区。
是那个陌生的银发男子将她送出了那片世界!
劫后余生的喜悦从心底蔓延而出,洛依贝检查过纳尔的伤势,发现他虽然呼吸微弱,但那些致命伤口已经不再流出血液,它们正在自己一点点生长愈合,只是愈合的速度很慢。
她急忙将男人送她的雪形吊坠重新为他佩戴上,吊坠一回到主人的身边就立刻发挥出它的作用。男人伤口愈合的速度逐渐加快,呼吸也趋向平稳,随后他睁开了那双暗红色的眼瞳。
“我们已经出来了……你还好吗?”洛依贝关切地询问。
纳尔在女孩的搀扶下缓慢起身,他环视四周,轻声吩咐:
“去对面。”
他记得洛祁铭有说过,有人类居住的地方依据相关法则进行管制的层次越高。对两人来说,对面的居民区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嗯。”洛依贝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搀扶起行动不便的纳尔缓慢向着对面那片居民区走去。
远处的路面上凭空出现了一辆漆黑色泽的货车,驾驶座上空无一人,那辆货车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它正在以最高时速行驶,速度快到化作了一道黑色的虚影。
这样快的速度下,它自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它飞驰在一片死一般的静寂里。
在咆哮而过的风声里,空气被扭曲,光与夜色悄然产生了激烈碰撞。
画面还定格在女孩明媚的笑脸上,却有一阵强光突然照亮了她与男人的脸庞。
那道强光来源于货车前端的两个车灯,释放出的光芒却远远超过车载灯的最强亮度。
纳尔的暗红色眼瞳一触及到那抹刺眼的光亮,立时陷入了一片晕眩与黑暗里。
血族最惧怕的是与阳光同源的光束。可这种被人类制造出的由电产生的强光虽不如阳光炽烈可怕,却依旧带着一点阳光的特性。
眼睛和心脏是他全身上下最脆弱的两处地方。那是血脉力量的源头也最易受到伤害,那强光让他的眼睛陷入了暂时性的失明状态。
如此近距离接触下,两个人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躲避,瞬间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
纳尔的躯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依靠着高强度的应激能力,在被撞至腾空的那一瞬间于空气里艰难地翻转身体,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即便这样,刚愈合好的几根骨骼还是再次发生了断裂。
在他翻转身体的那瞬间,那辆通体漆黑的货车在空气里崩散成了无数风雪,落地便只留下了点点湿意。
再也无迹可循。
第七章 同脉之血
纳尔知道他该担心不是自己,而应该是那个只具有人类血肉躯体的女孩。
他的双眼略微适应一会,才终于恢复正常的视觉。随后他看到了躺在远处地面上的洛依贝。
他原本以为雪漠的目标只是他,因为他很可能是卡拉米尔家族存活着的最后一位族人,他知晓莫奈尔公主的真实身份。
雪漠刻意以莫奈尔公主的踪迹吸引他,布下这次的陷阱。
可他没想到的是,雪漠对于洛依贝的杀意竟远高于自己。
那些印记是事先设好,需要他与这个女孩共同解读,这一切都是早已策划好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顾不上许多,男人迅速将抱起女孩进入了居民区所在的隐蔽小巷。从洛依贝身上淌下的那些血液散发出了最浓烈的幽香。
纳尔直接施法封住自己的嗅觉,避免那些泛出浓郁馨香的血液干扰到他的心神。闻不到那些气味,他对血液的渴求就会减少许多。
他将手探向她的胸腹间,她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人类的这副躯体过于脆弱。
纳尔能清晰感知到,洛依贝体内的诸多器官直接受到猛烈撞击已经破碎,肋骨断了几根,腹部和腿部狰狞的伤口依然不断涌出鲜血,心脏跳动也很微弱。
他用掌心剥离出血脉中固有的愈合力量缓慢输送至女孩身体各处。经历过一场死战,他的自愈力量早已不能同最初时相比。只能封暂时封堵住女孩身体各处破裂的内脏出血处。
她的体内似乎有一种本能的力量,在自愈进行的缓慢修复中维持着心脏搏动,很微弱却始终没有停下。
她果然不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这一刻,纳尔已经完全确定了眼前这个女孩不同寻常的身份。
他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难题。即使用上自愈,洛依贝体内此刻也已失去大量的血液,必须迅速给予她相同类型的血液供应。
作为她的监护人,洛祁铭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男人这样想着,准备立刻施展魔法传递讯息。
此时他的躯体上却迅速蹿出一道道虚幻的锁链,那些锁链限制住他的力量输出,牢牢束缚住了他的一切行动。
三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侧,他们的躯体逐渐由虚幻化作了血肉实体。三人容貌不同,神色却是同样的肃穆庄严。
“空间执法部,停止反抗。”为首的那人沉声宣告。他环顾四周,紧握住虚幻锁链的另一端,向着场间唯一清醒的纳尔递出了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品。
那是一枚白金世界树徽章。
清晰的世界树纹路于黑夜里绽放着最独特的冷光。
他身后紧跟的两位执法者已经顺势上前扶起了地面上那个满身血污的女孩。
“她是人类。”纳尔平静说道。
见眼前陌生的异族人没有再进行抵抗,为首的执法者简单吩咐:
“送去市中心内部医院。”
……
洛祁铭正在厨房清理用过晚餐后余下的碟碗,没有洛依贝住宿的洛家,每一天都是这样安静。
他习惯了这种安静。
当他端起洗刷好的碟碗准备放入上方的厨柜时,眉心处却突然涌现出一枚极为清晰的蛇形纹路印记。
洛祁铭下意识以手遮蔽住了那枚印记。
印记里炽热的灼烧感让他的意识一阵恍惚,额角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端着的碟碗也因为双手脱力迅速坠落,瓷制碟碗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摔得粉碎。
噼里啪啦!
厨房内异常的响动引起了洛萧然的注意,随后他看到父亲慌忙拾起沙发上的外套飞奔着离开了家中。
洛祁铭的脸色很难看,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他曾在自己失去母亲的那个雨夜里见到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那种神色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仅仅只出现一次,平日里无论是面对他还是面对任何人他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就像一层绝佳的伪装,谁也看不透的伪装。
他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起身前往厨房一点点收拾起那些碟碗的残片。
洛家,或许,又出了什么事。
……
市中心,尤卓希尔安保公司,内部私立医院。
洛祁铭紧靠在雪白的墙壁边缘,他的视线在窗外那片深沉的黑夜与面前这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之间不停转换。
这一切,或许原本就是错的。
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最初拼尽一切做出的抉择,根本完全是错误的。
她错了,而他更是执着地延续了这个错误。
不,她永远不会错,她从没有错过。过去不会,现在更不会。
他怎么敢,又怎么能去质疑那个给予他一切的人。
洛祁铭知道自己过往一向平稳又没有波动的心绪已经在这一刻彻底乱掉了。
他狠狠揉捏着闷痛的眉心处。
洛萧然安静地坐在对面等候,时不时会望向那个在生物学上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
今夜与13年前的那个雨夜很像,13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一定也经历过这种痛苦的等待。
关于至亲生死未知的等待。
看到他那副伤神的模样,洛萧然心底里莫名有了些痛快的报复感,可报复感消失后也只剩下了那个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
“你好,您点的外卖。”送外卖的年轻快递小哥递上了刚做好不久便打包带来的饭食。
洛祁铭简单接过事先订好的外卖转而放在了洛萧然的身旁。下午两个人发生过一些口角,洛萧然连他做的晚饭都没有吃,所以他刻意订了这份外卖。
他的儿子像幼时一样固执,自从工作后他不接受任何来自他的馈赠。见到他会习惯性的漠视,对他说话的语气也一直像对待某位仇人。但所有这一切在一个父亲眼里都不算什么。
在他眼中,眼前的男孩一直是那个任性的孩子,从未变过。因为自己的愧疚,他允许他所有的不敬与放肆,他允许他将所有不快与愤恨全部发泄到自己身上。
这是他身为他的孩子所拥有的权利。
“萧然,如果不想吃你可以回去现做,今夜我守着就好。”
洛萧然没回应父亲的言语,也没离开他的座位。他的意思很清晰,他就是要待在这。
从回廊里走来的纳尔已经及时更换了外衣,洛祁铭看得出他经历过一场死战,他面色里带着重伤后的虚弱苍白。
纳尔看到了洛祁铭面上强忍住没有发作的一抹怒色,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平静说道:
“衬衣上有我的血液,你最好不要碰。”
洛祁铭原本准备狠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微顿,狠狠剜他一眼,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字。
“谁。”
“雪漠。”纳尔的声色依旧平淡。
下一刻,他看到洛祁铭深黑色的双眸内剧烈变幻,时而呈现出他看不懂的痛楚与挣扎,时而又涌现出近乎疯狂的恨意与杀意。这一切最终又被他自己以强烈的自控力彻底克制住,归于初时的沉寂。
随后洛祁铭主动偏开了目光。
两人距离极近,纳尔将对方眼底的情绪毫无遗漏地全部看遍。
洛祁铭对他而言,介于仇敌与朋友之间,这位与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友似乎在人类世界遭遇过某些事情。
纳尔很难想象,在他的眼里会出现那种疯狂的杀意。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或许是某种禁忌。
雪漠……难道与他离开艾维拉家族原因有关?
此时,那扇一直紧紧关闭着的手术室突然从内侧被打开,门内走出了一位面色冷肃穿着深青色手术衣的女医师。
“病人血型特殊,你们谁是她的直系血亲,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将配型相同的血液送来。”她的声音很冷,像是在重复着机械话语。
洛萧然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向了他的父亲,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一向疼爱妹妹的男人竟然在这时没有立刻迎上去。
洛祁铭看了看他的儿子,最终不得不犹豫着开口:“我是……她父亲,请您再等一下,血型能够与她相匹配的人很快就能来。”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在场的三个人,包括纳尔、洛萧然以及那位女医师全部微愣了一下。
女医师蹙眉望着男人:“你是在开玩笑吗?你到底是不是她的父亲,为什么还要等待别人来为她输血。”
洛萧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将视线停留在了父亲的侧脸上,却没能看出什么具体的神情。
下一刻,洛祁铭注视着那位女医师微动嘴唇,他的声音很轻,透着些无力:
“我……与她的血型不匹配。”
他很清楚,如果洛依贝的亲生母亲还没有离世,凭借着禁忌魔法守护誓言带来的双方血脉相融特性,他的确能够拥有与她母亲相同的血型可那个人早就已经离世多年。
她离世后,守护誓言的作用彻底消散,他便不具备与洛依贝相匹配的血型。
因为他……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面对着女医师的质问,洛祁铭只能无奈说出这个事实,即便会暴露长久以来隐藏的某件事他也不能用洛依贝的生命做赌注。
女医师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游移,波澜不惊地说道:“她的情况目前已经稳定,只是失血过多,让能匹配上血型的人快些。”
洛萧然表情沉凝,望着眼前这个他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医院门口上演的亲生女儿并非亲生的桥段会在洛家发生,而他的父亲从始至终都知情。
他想起洛依贝初来到洛家的那个夜晚,外面下着大雪。那个小女孩很可爱脸很红,头发上还散落着尚未融化的雪片,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左右扫视着新鲜的一切。
然后,他的父亲,当着他以及母亲的面告知他们,那是他的孩子。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给这个女孩判了彻彻底底的死刑。
原来他一直都怨错了人,甚至他的妈妈也一直因为这个原因而痛苦,洛依贝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他这样袒护她?!
一片安静里,洛祁铭听到了儿子发出了沉闷的冷笑声。
“萧然,我很抱歉。”这一刻,作为父亲的洛祁铭竟然不想与他的孩子对视。
他的一句抱歉彻底点燃了洛萧然沉积已久的怒火。
“我接受,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妈妈在13年前不明不白的死去我都能够接受,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他的声音又冷又激动。
女医师微蹙双眉,情绪有些烦躁,里面的病人还等着输血,可她的亲人却在门口大声争吵,她真为那个女孩感到悲哀。想到这她冷声开口:“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这里禁止喧哗,请你们出去争吵。”
纳尔平静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洛依贝不是洛祁铭亲生女儿的这件事他不感到奇怪。洛祁铭与他的儿子之间的关系大概不能称作不太好,是很糟。
作为一个外人,他只能安静看着。
“你不该对我说抱歉,你应该对她说。你该去她墓前说。”
女医师的声音让洛萧然重新拾起了理智,留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原处。
他迎面与一个容颜冷漠的银发男子擦肩而过,随后他听到了身后来自洛祁铭的声音。
“医生,他就是与我女儿血型相匹配的人!”
洛萧然微微愣住,他下意识回望向那个衣着非常普通的年轻男人,那一头惹眼的银发像月光般柔和自然。
那个人与洛依贝,有……血缘关系。他是那个女孩的什么人呢,哥哥?还是别的什么……
她会跟随他离开洛家么,他应该为她感到开心,离开这个家,洛依贝就再也不必承受他的排斥与冷漠。他本该开心的,可他忽然有些难过。
他以为她真的是他的妹妹,他憎恨她,又同时矛盾地庇护着她。
然而,今天才得知,那个女孩其实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最可怕的东西,是习惯。
习惯了憎恨她,习惯了欺负威胁她,习惯了将自己当做兄长,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你与她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
那位银发男子在经过纳尔身侧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陈述一句最简单的警告。
纳尔认识他,那是莫里斯陷落当晚给予他致命一击的银。
艾维拉家族现任王位继承人的守护者,四大军团中守卫军团的统领,银。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刻意做过伪装,他有着清爽利落的银色微卷短发,穿着的服饰也与常人无异,看上去只是个染过流行发色的年轻男子。
他……与洛依贝血型相匹配?
不,那不可能。
每一位王位继承人的守护者在被选拔的最初就要求必须孑然一身,不能有其他牵挂的亲人朋友,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保持永远的忠诚,竭尽全力保护照顾自己的主人。
洛依贝她绝不可能是银的兄弟姐妹。联想到那个女孩与莫奈尔公主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以及她的监护人洛祁铭,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男人忽然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与艾维拉家族两位身份最尊贵的女孩扯上关系。
他的公主殿下。
艾维拉家族曾经的王位直系继承人莫奈尔公主殿下,在血族谋夺权利的阴谋中沦为牺牲品。
被迫变为血族一员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失去母亲的怜爱,自身无法阻止的异变,陷入异族的恐惧。
为了阻止她的反抗,血族刻意选拔出一向被称为弱者的他作为她的守护者。名为守护者,实则是代替家族监视她,定期汇报她的身体状况。
他们要她活着,囚禁她。
他的确依照誓言条令每天上报她的一举一动和她的身体状况。
莫奈尔公主的幼小身体也在很快适应血族对血液的本能渴求感。
开始她也会排斥他,会用她新长出的尖牙狠狠撕咬他的手吸食他的血液,可当他看到她因绝望无助流下的眼泪,他没有阻止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后来小姑娘没有再咬他,她学会了吃一些血族的食物填补对血液的需求,也会乖巧的让他检查身体却从不与他说话。
她没有反抗,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隔着落地窗眺望外面的景象。
那期间只有身为艾维拉家族王之守护者的洛祁铭曾经寻找到这位公主殿下,可他并没有带走女孩,只是希望他继续保护着她。
在那以后,便有女王陨落的消息传来,她的家族也在不久以后由于内乱不得不臣服于血族的统治。
那之后过去很久女孩才开始同他交流,他依然无微不至的照顾保护她。甚至有时会遭到族人的嘲笑,他也没有放弃她。
他能够照顾她保护她,但他化不开她眼睛里的孤独痛楚。
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敞开,纳尔不再沉思。他看到了那个女孩从自己眼前经过,心底里有些复杂的东西正在蔓延。
……
女孩安静地平躺在病床上,脸上透出病态的苍白与虚弱,佩戴着氧气罩。她已经及时得到血型相匹配的血液,脱离掉了危险,此时正在进行后续输液。
洛祁铭抚摸着女孩的面颊,轻轻掖好被子安静地望她,他的神情虔诚而柔和。
她的容颜已经与他记忆中年少时期的主人越发相像。
他悄声执起女孩的手,在上方轻轻落下一吻。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晚安。”
……
洛依贝再次醒来是在两天后的一个夜晚。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漫无目的的旅行者。在那片黑暗的世界里行走很久,很累可是却无法停下来。
喉咙内一阵发干,她有些渴,女孩反复挣扎数次才张开了她的双眼。
入目是昏暗的天花板,身体很沉重,她用尽全力地想要动一下。
“你要做什么。”
床边有人轻言。
洛依贝停止动作抬眼望去,是那张熟悉的清俊容颜。男人落坐于床边,眸色深邃又平淡。
“我……很渴。”她听到自己发出了有些干哑的声音。
纳尔起身倒好一杯温水,又缓缓扶起女孩的上半身将水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顺势小口小口地喝下,温润的水流穿过喉咙缓解掉那里的烧灼与不适。
洛依贝在混乱的脑海里渐渐重拾起自己最后的记忆。
刺目的强光,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她甚至来不及回想人生里发生过的精彩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身上虽然还有虚弱感但是好在并没有什么残缺的部分,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做,如果醒来缺胳膊少腿,那她大概率会选择重新晕过去。
洛依贝拨开床边的手机。
凌晨一点。
她没有什么困意,在百无聊赖中开始注意一旁的男人。
同样是被货车撞到,他与她截然不同。
她到现在为止还躺在病床上,而面前的男人身上却已经看不出有任何明显的创口。
这就是,血族的能力。
她看到男人低垂着眼帘,睫毛并不浓密却很漂亮。眼底情绪有些复杂,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经历过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她视线下移,注意到男人手掌中摊着四五颗小巧的果实,颜色比山楂暗淡不少。果实上有些奇异的纹路。
他时不时会捏起一颗融入唇中。
那是他的食物吗?看上去倒是很精致。
男人望着那些仅剩的果实眉间略显惆怅。
从异世界带来的零食已经……不够吃了。
第八章 尘封之事
静寂的深夜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洛依贝由此得知,在霖大教学楼天台以及平行街里出现的那些印记都是雪衣老者设下的陷阱。或许其中不缺乏莫奈尔公主的作用,但最终他们都没能寻到公主。
在居民区路口撞伤两人的那辆货车是由雪漠刻意制造而出。那位名叫雪漠的银翼老者,在两人脱离结界后的那一刻,不顾人类世界的法则与秩序,发动了最致命的一击。
洛依贝很难想象,她的生活里会突然出现某个出于不明原因就要置她于死地的陌生人。
谈及关于父亲的那些问题,纳尔始终拒绝回答。
平淡的日子里,先是突然降临的血族人纳尔,紧随其后的是银翼老者的无情抹杀,父亲的不同寻常。
好像一切都变得那么扑朔迷离。
女孩凝望着静立于窗边的纳尔,月光倾泻而下为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沉静而优美的银辉。
洛依贝眼前浮现出他在那场死战里的身姿,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两个身影无声重合,仿佛她还没有脱离那片死寂的世界,而他,还在战斗。
他是暗夜里的精灵,他是白雪里的狂舞者。
“怎么了?”注意到来自身后的目光,男人微微侧脸问道。
“没事……谢谢你保护我。”洛依贝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顺手捋好自己的发丝。
为什么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弱小,什么都做不到呢?
她已经不想再那样无知地等待别人来救她了。
她不愿在那样危险的境遇中什么都做不到,更不愿自己在意的人在眼前受到伤害而她却只能远远躲开无力阻止。
她要知道这一切的源头。
……
清晨。
洛祁铭将女儿从睡梦中唤醒,护士已经完成抽血工作叮嘱她及时输液休息。
洛依贝起身活动时发现了在被子一角下酣睡的纳尔。小布偶在睡梦中本能的讨厌光亮又自己缓缓挪到被子阴影下。
其实,那只布偶挺可爱的。
洛依贝套上外衣,将被子的一小部分都让给了那只小布偶。桌旁是刚买好的清粥小菜,她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忍不住打量起父亲。
从她对父亲有印象开始,已经整整过去16年。他的容颜总是比同龄人的父亲看起来年轻许多,她见过父亲16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与现在相比也只是多了些经历过诸般变故的沧桑感而已。
岁月,时间,于他,似乎是停滞的。
即使是萤姨离开人世那段时间,他也只是看上去憔悴一些。
此时的他眼眸里有着几道血丝,眼睑浮现浅浅的青黑,洛依贝看得出他昨晚没有休息好。
他是个很好的父亲,从她记事开始他从没有因为什么责备过她。
7岁那年,萤姨离开人世,那一年因为频繁的噩梦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小学的期末考试破天荒考得很差。学校开家长会的那天她怕极了,因为她的成绩原本好到从不需要家人担心,所以老师教训的格外严厉。那个时候全班只有三位家长会后被老师留下促膝长谈,其中就有她的父亲洛祁铭。
她见过其他同学因为考倒数被父亲打,她也很害怕自己会因此而挨打,所以自己离家出走准备在公园里住一夜。让她没想到的是,父亲很快就自己找到了她。公园里很黑,陌生人很多,她窝进父亲怀里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他不仅没打她还抱着她一直重复着那句“对不起”。
似乎从那天以后他忽然就变了,他收起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变得像从前一样体贴细致,温柔慈爱。
10岁那年。她第一次与同学打架,因为那个看上去很壮实的小胖子说她是个没妈妈的孩子。她争辩说她有妈妈,她说她的妈妈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实际上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但她气不过。
最后事情闹到不得不叫来双方家长,所有人都没想到,了解过情况的父亲当场就给了那个小胖子一个耳光。
当时见到孩子被打小胖子的父亲立刻暴跳如雷,两个人当场动手,而那个男人还未动手就被父亲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站在那,转身对着所有同学和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她,也没有任何人敢说她没有母亲。你们想欺负她,就先越过我。”
那个时候,她觉得父亲很帅,他很高大又那么厉害,她觉得就算没有妈妈,她还有最好的爸爸。
13岁那年,作为一个女孩她的初潮突然在放学前的那节体育课上降临,她很害怕,因为那些血不停地在流,她根本不能穿上裤子走出去。放学后她一直待在学校的女生厕所里。同样没过多久父亲就找到了她,他好像早已知道一切,一起带过来的还有她最需要的卫生巾。
那年他教了她很多女孩子必须要知道的东西。她很不懂,为什么父亲明明是个男人,却对女孩子的一切都很了解。
见女儿迟迟没有进食像是在出神,洛祁铭轻声出言询问:“不合胃口?”
“没有,很好。”女孩微笑着回应。
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她数不清。作为一个父亲他总是完美的过分,他陪过她很多时间,写的家长寄语能得头等奖,做的手工总被老师表扬,还曾在一次邀请家长参加的联欢会上因为拉得一手很好的大提琴被同学和老师圈粉。
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他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父亲。任何人都没有他完美。
洛依贝安静地接过了父亲刻意为她剥好的一整瓣橘子,他用手顺势理了理女孩鬓边的一缕乱发。
她在凝视着父亲的脸庞。
“我去取回你的药。”
见他转身要走,洛依贝飞快拉住那只大手。
洛祁铭以为重伤初醒的女孩是因为害怕才不希望他离开,于是他用温暖的掌心包裹那只微凉的小手,动了动嘴唇想要说出些安慰的话语。
女孩却抢先开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语:“爸爸,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对吗。”
洛祁铭有一瞬的错愕,随及平静下来道:“我怎么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呢?别多想,好好休息。”
他似乎并不想承认一切。
洛依贝平静地伸出自己的手指轻触着父亲眉心的位置,微凉柔软的触感让洛祁铭一阵恍惚。
她微笑着出言:“我看到了,你这里,有个像蛇一样的印记。”
他震惊地望着女孩,洛依贝双眸里只剩下澄明与坚定,没有惧怕也没有彷徨。
洛祁铭启唇想要辩解,洛依贝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语:“爸爸,请你不要再欺骗我。”
她不想再听谎言,她要知道所有的真实。
看着女孩坚定神情,洛祁铭再也无法说出那些编织好的谎言。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洛祁铭微闭双眸,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看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无比真实,变得虔诚而庄重,透着尊敬与真诚。
那不像是一位父亲看待女儿时的神情。这样的他很陌生。
他起身轻柔地执起女孩的那只手,轻吻过上方。
“我的公主殿下,请原谅我至今为止对你的种种欺瞒。”
公主……殿下?!
洛依贝一愣,因为这句话,她的世界观似乎一下子全部崩塌掉了。
“你的确不是我的女儿,我也并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但我希望你将我当做你真正的父亲。因为……我很爱你。”他的眼眸里荡漾着最真挚的情感。
在成为一个父亲之前,他,还是一位曾经通过严苛选拔在艾维拉家族守护圣殿内立下过誓言的守护者。
誓言赋予他强大的力量,以及不可撼动的地位与权力。
艾维拉家族是统治着亚斯兰大陆中部平原、北部守望之海与东部幻夜森林地域长达两千年的古老家族。
家族始祖白落的伴侣是上古异兽银翼灵蛇。在无休止的动乱中,深爱始祖的异兽为保护妻子与她的族人免受其他族类伤害,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将自己灵魂力量的一半与始祖血肉相融,另一半则是分散到了她的族人身上。
始祖白落心痛之余将这种本源的灵魂力量融合成蛇形印记,永久铭刻眉心以此缅怀逝去的爱人。
因为始祖血裔无一例外都是女子,她们始终掌控着最强血脉力量,依照最古老的族规,自此开始家族世代以女王作为领袖。
而他,就是艾维拉家族先代女王索菲亚的守护者,名讳是铭。
他是陪伴者,是见证者,是她无法斩断的“左右手”,是最好的导师,更是捍卫王权的守护者。
从陪伴照顾幼年的继承者,直到亲眼看着她不断成长,一步一步登临王位,成为至高无上的领袖,看到她有了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
在那场与血族的战争中,她失去自己的丈夫和其中一个可爱的女儿。
家族大祭司雪漠趁他前往血族探寻那位长公主下落之际,重创女王,虽然他及时赶到竭尽全力击退雪漠。可是他的主人,索菲亚,艾维拉家族这一代的女王依旧在与雪漠的对战中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年轻的王在生命即将流逝前夕,戳破了守护者心中长久以来隐藏的那些秘密。
她一直知道她的守护者铭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爱人以及家庭,但她并没有因此责怪他。也根本不想因为这个责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忠心不二的守护者。
任何人都会想要有一个家庭,有属于自己的爱人。
作为一位守护者,铭知道自己违背了守护者的誓言,在王的面前羞愧地甚至想要自裁。可主人执起他的双手,温和脸庞上是欣慰的笑意。
她说:“铭,我很开心,你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你有了属于自己的感情也有了牵挂的人……”
年轻的王将她正在熟睡的小女儿轻轻放进守护者怀中。她将最珍视的孩子托付于他,也同样对他下达了最残忍决绝的命令。
洛祁铭并不明白,为什么身为王的主人宁愿逼迫自己的守护者带走她可爱的女儿也不肯让她以继承者的身份留在家族内。
他能够做到的,就是服从主人的命令,带走抚养这位小公主并在多年后契机开启时集齐六位守护者协助她重归家族。
为了践行誓言,他放弃在家族内部得到的所有权力,也同时放弃了过往的一切荣耀。他由一位曾经的王之守护者变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叛逃者。孤身一人带着年幼的公主来到了这个不属于她的陌生世界里。
当怀里的小女孩苏醒时,他轻轻抚摸女孩柔软的小脸不知道怎样跟她解释主人的事。
所幸他发现这个女孩体内的血脉连同曾经的记忆都已经全部被王彻底封印。
他带着年幼的公主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庭里,他决心扮演一位父亲的角色,呵护她照顾她,填补她空缺的那份亲情。
对他而言,这位公主殿下,既是他的新主人,也是他的“女儿”。
“爸爸……”
听至最后,洛依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嗓音哽咽,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真相,也不知道这样完美的父亲,背后却隐藏着如此深沉厚重的悲伤。
她忽然理解了他曾在老师与同学面前说出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她,也没有任何人敢说她没有母亲。你们想欺负她,就先越过我。”
同时,她也明白了年幼时在公园里度过的那个夜晚,为什么他要抱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她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总是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明白了他时时刻刻都能最先找到她的原因。
她明白了为什么身为一个男人,父亲却对女孩异常了解。因为在她之前,他曾将她的母亲从幼年带至成年,并作为守护者见证了她的一生。
守护誓言使他的生命变得漫长,他习惯独自承受着这一切,独自在深夜里舔舐伤口,习惯了照顾陪伴她。
为了成为一个最完美的父亲,所有父亲会做的他都能学会,其他人不擅长的他同样要做到最好。
他掌控着自己在人类世界的一切,包括工作、收入以及亲情。
洛祁铭微笑着望向女儿,轻轻为她拭去泪珠,果然,他还是更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模样。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像一位降临在人间的天使。
“我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很抱歉不得不让你接受双亲都已离世的事实。不要悲伤,我的孩子,也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感到不知所措,请原谅我的那些谎言与无奈。如果你依旧爱我,以后就请你继续唤我‘爸爸’,好吗?”
“好……”洛依贝猛得窝进了父亲的怀里,仿佛她依旧是那个依恋他的小女孩。
对她而言,他就是她的父亲,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是她唯一抓的住摸得见的至亲。
旁观着一切的小布偶适时出声,嗓音透着稚气:“她是索菲亚女王的孩子,那……”
洛祁铭再度抬眼望着纳尔,紧握住了女孩的手:“是的,她,是莫奈尔公主的亲妹妹。”
莫奈尔公主的……妹妹?
在那个不知名的大陆上,她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姐姐吗?
“你们两个很像,长的很相似,善良的个性也如出一辙。只是性格有些差别。”洛祁铭沉吟道。
纳尔陷入了沉思。
索菲亚女王竟有两个女儿,血族带走的是身为直系继承人的莫奈尔公主,却完全不知晓另一位公主的存在。
艾维拉家族竟然一直隐藏着第二位继承者。
艾维拉家族也是因为另一位公主的存在才会选择直接放弃莫奈尔。
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她与公主有着相同的血脉,银也已经在她的身边出现。这意味着他可以借助洛依贝的身份探听到莫奈尔公主的消息,也可以借着她的继承者名义解救公主于危难。
“如你所说,或许被禁锢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不只有我们两个,那个契机已经到来。”小布偶平静地诱导着。
他的目的是提醒洛祁铭。
这个女孩是索菲亚女王的孩子。
作为一位继承者,她必须具备艾维拉家族特有的本源灵魂力量。那是身份的证明。除此之外,她应该还具备某些特殊性,始祖血裔的特殊性。
“我一直想让你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平安幸福的度过一生。现在看来,我不能再这么自私,我将尊重你的意愿。作为一位继承者你会拥有属于你自己的血脉力量,我会寻一个恰当的时机解开主人在你体内留下的封印。这需要我、纳尔以及银共同完成。”
“银就是那个在结界里解救你的人,他的媒介是白焰。或许你因为血脉封印暂时忘记了他,可他不会忘记你。你与他在家族内的守护圣殿里缔结过守护誓言。他是你的守护者,他与你的关系就如同我与你母亲的关系。他的一切荣辱都与你有关。这一次你的恢复,也得益于他。”
听着父亲的叙述,洛依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银发的守护者。他很冷,看上去并不好相处,在与她对视的瞬间他刻意避开了目光。
加上医院这次,他已经救了她两次。可她对这位守护者的认知,只是一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洛祁铭紧握着女孩的手,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不要害怕,我会始终陪伴在你身边。”
他会成为她的见证者与辅佐者,亲自将她送回家族,送上属于王的尊位。
她会回去,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这一切。
……
住院三天输液完毕,洛依贝就赶着回到霖大。中文系的期末考试将在三周后到来。
这个月是12月。
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了12月,从纳尔降临到等待时机解开封印,期末考试。
12月是终结之月,也是新的起始。就像她的人生,平凡即将远去,新的世界与新的同伴已经相继降临在了她的身边。
宿舍里的三个女孩因为复习久违地聚集在一起。
奈生正趴在床上看现代文学史笔记。每到学期末她就会进入自己的世界,任谁也不能打扰她的复习,除了吃饭睡觉她都一直看书,虽然略显无趣可她每次的成绩也都名列前茅。
洛依贝将自己买来的水果分发到两位室友床边。
任清栩抓着她的书本摇头晃脑地吟诵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洛依贝将她手中的书本迅速抽出,看到那醒目“鬼吹灯”的字样,忍不住笑骂:“你看着小说哪来的感慨,李白都要被你气出坟墓。”
任清栩终于绷不住严肃专注的神情将室友一把拉进床铺,两个人闹成一团。
直到洛依贝想袭击任清栩的胸部,玩闹的姑娘才求饶道:
“大侠,我有绝世武功秘籍,求放过小女子!”
说罢高举投降手势递给她一摞课堂笔记。
洛依贝收了课堂笔记满意地将小说扔给清栩。顺势捏住室友的脸颊笑道:“风水玄学不靠谱,复习考试是正道。”
“两个笨蛋。”另一边的奈生轻吐出一口气,平推黑框眼镜晃了晃僵硬的脖颈。
……
难得安静的周末。
洛萧然晨间健身后随意在路边的店铺里吃着早餐。除去日常应酬与工作,他很少会在家里用饭。即便要吃也会自己动手做些食物。
洛祁铭做出的饭食味道很特别,他以前很喜欢那个味道,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家庭很完整,有最好的父亲和母亲。但现在,他很讨厌那个味道。
洛萧然破天荒地没主动去公司加班。他母亲的墓碑就在洛家的小花园深处,花园里分散种植着十几株形态不一的梨树。而她,就沉眠在最深处的一株梨树下,每年的三月到五月是梨花的花期。
花开时,园里会是一片最纯净的白,让人总是想起她的笑脸。
花败时,她的墓碑前就会落满整片的花瓣。
那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着这座花园,那些梨树一直生长地很好,一颗也没有倒下过。
冬季的梨树是光秃秃一片,园内景致有些萧索。洛萧然习惯了每天来看她,她的面前始终有一束梨花,常开不败的梨花。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如何在梨花花期之外的时间里搜寻到那些花朵,但这些花从来没断过。
他想起了母亲日记里的那句话。
“即使他总向我隐瞒那个女孩的母亲,总是一遍遍对我说‘对不起’,我也不相信他心里有别人,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像从前一样。”
或许她该开心,她在意的人从始至终心里只有她,只属于她。
但,他依旧憎恨他。
“为什么她没有离开这个家,明明她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洛萧然低声喃喃着。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静寂。
洛依贝她一点也没有变,她没离开洛家,她依旧唤他哥哥,依旧唤洛祁铭爸爸,那位与她有血缘关系的银发男子也没再出现。
一切好像从没有变过。
第九章 贪婪之影
清晨。
洛依贝从床铺上爬起身,光线略有黯淡,寝室内一片昏暗,她习惯性披上衣服望向了窗外。
玻璃窗上覆盖着一层雾气,她用手涂抹出了一小圈视野。透过寝室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云层密布的天空,还有市中心略显沉闷的高楼大厦。
进入深冬的这些日子,这样阴沉的天气很常见,外面风很大,这不是个适合出门的天气。
洛依贝今天特意加了件厚厚的绒衣,羽绒服也换上能遮盖住大腿的款式,裹好围巾感受到脖颈里的暖意才放心出门。
她想着去食堂吃过饭打了热水便回来继续啃书本复习。
出门时女孩在寝室门底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封信件,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红心标注,她习惯性地随手放在了任清栩床上。
这种情书已经接连几周出现在寝室门的缝隙里,那是同校建筑学系一个男孩送给任清栩的告白信件。
她曾经多次见到那个男孩主动在课后必经的小径上等待任清栩,他性格内敛,不是很会说话,却又很执着。总是喜欢做些日常小事,想以此得到女孩的芳心。
寝室内还曾集体讨论过这个男孩,她与奈生很愿意促成这段恋情,可惜男孩的性格并不合任清栩的胃口。
她记得任清栩有当面拒绝过男孩的告白,许是措辞比较委婉,他一直没有放弃。
洛依贝轻呵出一团白气,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缓慢前行。
收到情书,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
任清栩迟迟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床边的那封信她依然没有什么兴趣翻看,一定又会是些无意义的求交往话语。
她更换上轻薄修身的羽绒服,为自己画上满意的妆容便准备出门填饱肚子。
透过全身镜整理长发时,她注意到了洛依贝的床铺,被褥平铺,中间有个很小的人形凸起,像是毛绒玩具一类的东西。
毛绒玩具?任清栩顿时来了精神。
可以理解,洛依贝以前带来的毛绒玩具总是会巧妙避开她这个“玩偶杀手”。
这个寝室里数她收集的玩偶最多,单是她床铺里那些抓娃娃机抓来的布偶她都已经临幸不过来,更别说橱柜里还有一只单独占据着一整个柜子的海绵宝宝。
好奇心促使她翻开了舍友的被褥,下面竟然躺着一只小布偶。他红宝石般的大眼睛与柔软的脸庞都让她爱不释手。任清栩捏过戳过后忍不住为小布偶送上了一个香吻。
亲完女孩才开始后悔,她忘记自己化妆后涂过唇彩,那只小布偶的脸颊上此时有着明显的西柚色亮彩唇印。
任清栩下意识想用手抹掉,却发现越抹反而越惨,原本醒目的西柚色唇印此时变得模糊又难看。
她有点心虚,随及遗落下那只小布偶,逃也似地迅速离开了寝室。
……
洛依贝提着打来的热水回到寝室后,随及注意到仰面躺在被褥表面的小布偶,看到纳尔的那一刻她险些想出声询问,视线触及另一侧正在复习的奈生才将话语重新咽回腹中。
走近些她看到了小布偶脸颊上的一小团模糊色彩,红红的一团看不出是沾染了什么东西。
在她离开寝室的一个小时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怎么他成了这副模样?
寝室里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了吗?
小布偶看到女孩的脸,暗红的眸子轻微眨动。
洛依贝上前背对着奈生拾起那只小布偶,她用手指略微沾到他脸颊上的不明污迹,凑近鼻间一闻,望向纳尔的目光有那么一点复杂。
这香味与不久前任清栩新买的西柚色唇彩香味一致。
他不会自己随便跑出来。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他是被任清栩先发现而后遭到强吻的。
想到这,她望向小布偶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怜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洁癖。
洛依贝正要将小布偶塞回属于他的背包,这次他却挣扎着爬出来摇了摇他的小脑袋,又用手覆盖在在笔记本空白页,待那只手离开时,白纸上已经有了一个血色水滴。
那是象征饥饿状态的暗号。
这立时让洛依贝重新回想起那天晚上被汲取血液的记忆,她顾不上收拾摊开的复习资料,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小布偶离开了寝室。
离开人类的限制,也没有讨厌的阳光,洛依贝谨慎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经过,转身时纳尔已经恢复到原形态。
男人先是于空气里具现出一面镜子,仔仔细细确认过脸上并没有什么脏东西后才目光幽幽地望向洛依贝。
“我需要……”
洛依贝下意识双手环胸猛得跳开,“不可以!”
她想到颈边遗留的伤痕又立刻改为捂住自己的脖颈。
“兔子的血液。”他不紧不慢地补足了下一句话。
这是……故意的吧?
洛依贝心中略有些恼,原来是故意吓她的。
她也是怕了他了。
这恶劣的性子,果然依旧是那个喜欢威胁戏弄她的男人。她还以为经历过那场死战,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有所转变呢……
纳尔略微凑近女孩刻意强调道:“一只,活的。”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不到兔子他就会吃她,她知道。
……
洛依贝挑选了最近的生禽市场,从一个又一个摊位边挤过,几经辗转终于买到只活的兔子。
小兔子毛茸茸的让人想抚摸它,可想到它即将面临的命运,洛依贝还是放弃了与它亲近的机会。
将买好的兔子递交纳尔,洛依贝在一边好奇的旁观。
只见男人用手指隔着空气轻划出一道弧线,兔子颈边立时现出相应的血口,血液在深红光流的牵引下飞快注入到了备好的奶茶杯里。整个过程可怜的小兔子很少挣扎,看上去并不痛苦。
他的双手也全然未沾到一滴血液。
返回的路途中洛依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奶茶杯吸管上,看着那暗红色的页面不断上升下降,被纳尔优雅地吸入唇中。路人只会当做是普通奶茶,只有她知道里面是鲜活的血液。
“想喝?”纳尔见到洛依贝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食物上,随意将杯子递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女孩就能轻易嗅到血液散发出的一点腥气,勉强笑道:“不用。”
又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再次主动开口:“味道好吗?”
“一般。血脂太高。”男人沉声回应。
这也能尝出来?!
她的确刻意挑了一只肥肥的兔子,她怕的是一只兔子不够吃他会重新考虑吃她。
菜里油多的既视感吗……
看来他对自己买来的食物并不是很满意。女孩慎重思考一阵,决定仔细询问下他的口味问题,最好以后都能投其所好,彻底打消他对自己的兴趣。
想到这洛依贝耐着性子颇有诚意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最喜欢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男人顿住脚步停下吸吮动作,血族独有的苍白肤色将他的容颜衬的愈发清冷英俊,暗红色眼瞳里缓缓溢出了暧昧不清的深沉光辉。
男人饱满的唇沾染着一丝血色,隐隐透着几分平日里少有的魅惑。那唇瓣轻轻开合,嗓音如同微风一样轻。
洛依贝的视线一触及那双深邃的眼瞳,便微觉自身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要被吞噬进去。
她想去触碰那双眼睛,还有他顺滑如锦缎般的长发。
随及,她听清了他说出的话语。
“你的,最好。”
她的,最好。
很好,她不想管他的食物口味了。
竟然还想用那张脸诱惑她。
她想起了男人不久前刚对她说过的话。
“血族是天生的欺诈者,我可以用无数种手段诱骗食物,达到目的。”
……
任清栩依靠在床边翻看着复习资料,中文系课程的考点枯燥乏味,让她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选择这个系的原因。
百无聊赖之际,微信弹出一条最新消息。女孩轻暼一眼,发现给她发来消息的正是那个一直追求她的男孩。
消息内容很古怪,他希望她打开今天的那封信,如果依旧不同意交往,那么他就会彻底放弃。
看起来像是即将要放弃追求她了,这样也好,她不会贪恋那种被人追求的优越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一直以来他的付出和馈赠已经让她很为难,他的要求并不高,就这样结束也好。
任清栩从床边找到了那封信。
依然是漂亮细腻的信纸,这一次其中却夹有一张照片。
任清栩只看了一眼照片,面色却一点点地难看起来,她握住照片的手指抑制不住开始发颤。照片的背面写着那个人的要求。
微信里再次弹出一条消息。
手机的光亮映进眼睛里,她眼里有彷徨,有不甘,也有惧怕。
她抬起头想要叫住对铺的奈生,最终却没能发出声,她的目光凝固在了桌边的折叠水果刀上。
……
洛依贝返回寝室途中在昏暗的夜路上碰到了正要出门的任清栩,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唇色殷红如血。
那支正红色的口红,她好像已经许久没用过了。或许,又有某位爽朗的师兄邀请她出去聚会晚餐。
任清栩的人际关系很丰富,她与校内的很多学兄学姐关系都不错。她参加的那些聚会一般都不是只单独邀请她一人,她一向谨慎,洛依贝从不会为她的安全问题担忧。
她很成熟,因为曾经历过的感情伤害,某些方面她比她还要成熟。
洛依贝有点疲累,打算看一会古代文学的资料就洗漱入睡。
自从知晓她的身份,得到她会帮助他保护公主的承诺后,纳尔没有再频繁地夜间出行,更多时候他会待在属于他的背包里。两个人在同一张床上,在属于自己的区域里各自做着该做的事。
除去食物问题,他与她很少有交集。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洛依贝枕着她的复习资料睡得正香,微信消息的刺耳提示音突然响起。
女孩一个激灵从睡梦里被吓醒,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她揉了揉眼睛拨开手机。
【我在港湾废弃大楼。】
是任清栩发来的微信消息,只有八个字,洛依贝半信半疑地发出消息询问,可对方却再没回复。
学校附近临海的港湾内的确有一座大楼。那里今年年初原本进行过大力宣传,似乎是要建一座水上乐园,但因为后期资金不足迟迟没有开工,大楼也就一直处于荒废状态,无人问津。
这么晚却突然出现这样一句消息,洛依贝顿时没了睡意,她看了眼时间,距离霖大校门关闭还有十五分钟。
女孩匆匆起身穿好外衣,略做思考将背包里的纳尔整个抱出藏进了厚重的羽绒服内。
不管任清栩为什么突然发出那样一条消息,她都必须去港湾那里看看。
在一个阴暗隐蔽的角落里,洛依贝反复确认过附近没有行人立刻将隔着羽绒服禁锢住小布偶的那只手拿开。小布偶顺势落地化为原形态。
男人平静地望着女孩,他看的出她很焦急。
洛依贝简单说清事情原委,她之所以带上纳尔,是因为两人之间存在着革命友谊,更是因为她想利用纳尔的能力快些找到任清栩。这其中也存在着希望他保护她的成分。
她怕自己能力不够,不仅帮不到任清栩反而会添乱。
“我需要一个沾染过她气息的东西。”纳尔说道。
洛依贝方才想起自己走的急,没有带什么东西,她遍寻周身上下最终从兜里搜出一块卫生纸,那是昨晚特意向任清栩借来的,当时没能用完,第二天她买了新的卫生纸,自然也就遗忘了它。
女孩激动地抓住那团卫生纸,还好当时没有用完。
依靠着那张沾染宿主气息的卫生纸,纳尔施展定位魔法锁定了任清栩的位置。
“她的确在一座大楼里,距离这不远。我可以带你去。”
“你需要抓紧我,否则飞起来掉下去会摔得很惨。”纳尔表现得很平淡。
洛依贝所说的事对他来讲是举手之劳。只要不使用魔法伤害人类,不随意将他们致死致伤残,就不算违反法则。对付人类,他的肉体强度足够,甚至还要控制点。
抓紧……
洛依贝犹豫着伸出双手抓住了男人风衣的衣领边缘,除去父亲,她从没这样近距离靠近过一个男人。即使只是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她依旧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冰冷气息。
正当她思考着要不要抓的更紧一点时,男人的身体忽然毫无征兆地腾空而起,脚下猛得失去着力点,洛依贝脑子一空立时吓得整个人彻底抱住纳尔。
即便这样,由于羽绒服表面过于光滑她还是感觉身体一直在打滑下坠,她抱的很紧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听到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寒风像利刃一般切割着脸颊。
他的衣服很冷,身体也很冷。
她也很冷。
一切都是冷的。
因为,血族是冷血动物吗……
……
任清栩努力把身体往办公桌里面又缩了缩,双手环抱着双腿,有些痛苦的把头埋进黑暗里。
四周一片漆黑,安静的可怕,从这片安静里她仍然听到了那个令她害怕的脚步声。距离还有些远,似乎是在上楼梯节奏有些缓慢。自己的一呼一吸甚至心跳都在不由自主跟随那个脚步声。
她不知道这个一直追求她的男孩从什么地方得到那张照片,更不知道自己何时被偷拍到了全身裸露的照片。
照片上的地方是女生浴室。
她根本不敢想象,在那种地方竟然会被偷拍。如果……真的发出去……
想到这,她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下泪水,女孩慌张地拭去眼泪,强迫自己忍住哭的冲动。
不能哭……哭泣吸鼻子的声音也会暴露她。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她能清楚听到他在搜查每一个房间。他在叫她的名字,这样的声音像地狱恶鬼的召唤,又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掐着她的心脏。
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却无法抑制的颤抖……
……
失去所有着力点的状态没有持续很久,当一切彻底安静下来,洛依贝觉出她的双脚再一次踩在了实质性的物体上。
她缓缓放开了紧抱住男人的双手,腿脚似乎还有些发软,眼睛自然地打量四周,直到向下望去,只一眼她立刻回身死死抓住了男人的衣领。
她正站在一座大楼最顶层的边缘处,脚下宛如巨大的深渊,那一眼看得她险些腿一软栽下去。
“你很弱。”女孩的动作纳尔全部看在眼里。
真难想象,这么弱的女孩会是艾维拉家族下一任的继承者。
“你为什么不落在下面的平地上。”洛依贝又有点怀疑眼前的男人是故意的。
“因为那个女人在第四层,从高处下去最快。”说完他同样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捂住女孩的唇,打横抱起她跳进了下方的一片漆黑里。
洛依贝还没来得及产生恐惧就已经再次落地,这一整晚似乎都在考验她的心脏承受能力。
她不得不佩服身边这个血族男人,连她会喊出声这种事都预见到了。
只一瞬间,洛依贝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座废弃大楼四层的窗边,眼前是略显惨白的墙壁,更深的地方一片漆黑,无法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她看到男人的眼眸化作赤红,似乎在穿透黑暗窥探着什么。
“这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类。我需要离开下,你从与我相反的方向走,绕过去,那个女人就在走廊尽头房间内的桌子下。”纳尔将颈边的雪形吊坠再次扔给女孩,落地后向着回廊左侧飞快奔去,期间刻意留下了一阵脚步声。
洛依贝虽不明白,但还是按照纳尔的吩咐向着回廊右侧摸索墙壁前行。
任清栩此刻心脏狂跳,她最惧怕的那个男人已经打开这个房间的门。一道刺眼的光亮延伸到了她脚边的地面。
“清栩……别怕……”他鬼魅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躲在办公桌下的任清栩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呼吸声也戛然而止。
只要他转过办公桌的另一面立刻就能发现她!任清栩听着缓慢接近的脚步声闭上双眼。
这一刻,绝望与恐惧交织的情绪攀升到了最顶峰。
却在此时,男人停在了桌子旁侧,他以及躲在桌下的任清栩都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远去的脚步声。
男人随及追逐着新目标离开了房间。
任清栩听着突然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轻轻松口气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衣服冰冷的贴在身上,她近乎崩溃的再一次缩成一团,手脚都已经瘫软地无法用力。
如果被抓到……
洛依贝没想到自己刚摸索着绕过拐角处,走廊另一侧的深处便传来了突兀的脚步声,有一位陌生人正在迅速向着纳尔刚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原来他是为了帮她做掩护。
那个声音听上去并不像女孩子的脚步声。
纳尔说的没有错,这座大楼里,还有另一个人。
没过多久,回廊上再一次传来脚步声,那个人正在向着洛依贝藏身的拐角处走来。
是纳尔吗?
她忍不住偷偷观望过去。
那个人开着手机的手电筒,起初只有模糊的漆黑身影,手机光芒翻转的一瞬间她看清了那张脸。那一瞬间她吓得差点惊呼出声,连忙下意识捂住唇扭回脑袋。
心脏却狂跳许久不能平复。
第十章 暗夜之光
洛依贝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是一个男人。
她紧捂着心脏,随及在脑中搜寻到了与之外貌相匹配的人。
他是近期正在追求任清栩的那位建筑系男孩,名字似乎是严羿。
他熟悉的脸庞上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干涸的血液凝固在半张脸上,神色晦暗狰狞,一眼望去就像在黑夜中不断游荡的恶鬼。
过去的20年里洛依贝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一张脸。心脏还在狂跳,惊悸的情绪促使她紧紧捂住了口鼻,身体不敢作出任何动作。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在找人,而清栩躲在这座大楼内。他或许就是那个威胁到清栩安全的人,脸上的伤也极有可能是清栩造成的。
现在最紧要的事是阻止他继续走过来,否则一旦接近自己就会暴露。她必须要找到清栩。
“清栩……不要再躲了……你逃不掉的!”男人依然耐心地向着洛依贝藏身的方向慢慢走来。
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内不断回荡,听上去格外骇人,听得洛依贝身上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引开他,给她创造找到清栩的机会。什么都可以……
洛依贝攥住雪形吊坠的手一点点收紧。下一刻,她看到那枚吊坠发出了很微弱的红光。仅是一瞬又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她听到极远处传来一阵清脆声响,无法辨认具体位置。这声响惊动了回廊上寻找任清栩的男人,她听到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洛依贝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观察到走廊已经空无一人,她才彻底放心起身,继续摸索着墙壁前行。
她最终在尽头敞开着门的房间内找到了任清栩,彼时任清栩躲在破旧的办公桌下正无助地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身躯。
在洛依贝来到她面前的那一刻,任清栩猛得递出了一把尖端锋利的折叠水果刀。刀尖上还残留着几丝血液。
两个人各自吓了一跳,洛依贝上前紧紧抱住了缩成一团的任清栩,心底酸涩感蔓延,却又庆幸自己做出的这一切。
听到室友极轻的声音,任清栩再也顾不得周遭的环境,眼泪似断线的珍珠纷纷落下,她打开手机调出了严羿发来的微信消息,随后又敲出“女生浴室”与“偷拍”的文字。
他竟然在女生浴室安了某些用于偷拍的摄像头?!
他是如何躲避过宿管阿姨的?
这三周时间霖大所有系别的课程相继终止,很多女孩都会选择在寝室复习,摄像头不可能是近期安装。
或许是月考期间,或许是放假期间,又或许是那次全校都参加过的秋游。
这件事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任清栩一个人,而是霖大住宿的所有女孩们。任清栩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或许以前还有遭到胁迫的女孩子,如果不抓住严羿,今后还会有更多女孩子成为受害者。
关键是……她也曾用过女生浴室。
洛依贝安抚过任清栩。
她明白躲在这里不是长久的办法,必须从这里逃出去。任清栩来到这座大楼内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期间她一定曾用尽很多办法试图逃脱,最终会躲进第四层只能说明她已经陷入绝境无处可逃。
能将任清栩逼到这样的绝境,那个男人只会更加难应付。
任清栩虽然心有余悸,手脚发软但还是努力站起身决定与室友一起行动,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她也渐渐重拾逃脱的信心。
现在的难处在于,任清栩体力与精神力都已达到极限,纳尔又不知去向。
或许还可以利用雪形吊坠。
不管怎样先把逃出去作为第一目的。只要逃出去立刻报警控制住严羿,摄像头的事也就能够终止。
只有警方有能力制裁他,也只有警方有权限进入学校调查这件事。
尝试着迈出去,才能有希望。
走廊中很安静,只能隐约听到来自楼下的细微响声,想仔细分辨却很难。洛依贝一手牵着任清栩一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前行,绕过漆黑的长廊,拐角处依稀能辨认出是可以走下去的楼梯。
通过肉眼能看清的也只有五级台阶,再向下就完全陷入幽深的黑暗中。为了避免被发现,她们不能轻易使用手电筒,洛依贝决定与任清栩一前一后互相照应依靠扶手缓慢下行。
整个过程非常慢,两个人要尽量放轻脚步,还要注意脚下不能踩空,即使这样冬天厚重的衣服仍会发出些许摩擦的声音。
黑夜既是她们逃脱的最佳时机,也是对方在暗处最好的掩护。
……
纳尔起初是被血脉间的共鸣吸引而去。
守护者与主人缔结守护誓言后,他们会与自己的主人成为一个整体。具体表现为血脉相融与伤害承受能力一体。
血脉相融指的是受守护誓言影响守护者体内的血液会被强行转移为与主人同种类型的血液,血脉相融不分彼此,虽能相融但也并非完全一致,双方的身体特性不会变。
伤害承受能力一体则指的是以主人躯体为主,守护者躯体为次,主人能够将来自外界对自身造成的伤害转移到守护者的躯体上。
一旦守护者因外界伤害死亡,誓言会把守护者的力量全部转移到主人身上。死亡的如果是主人,则契约破碎,誓言赋予双方的力量将会消散。
纳尔在最初进入大楼第四层时感受到过与莫奈尔公主之间微弱的血脉共鸣。这说明她或者属于她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
他选择与洛依贝分开行动,独自探查公主的下落。只要维持吊坠与他的联系,洛依贝就能够使用。
反复探查下纳尔才发现他进入了事先设好的陷阱。有人利用公主的物品制造她的幻影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幻影虽然能模仿形容却还是会依照施术人的吩咐带他一直在这座大楼内绕圈。
当他意识到被欺骗时,本想放弃探寻借机与洛依贝汇合。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却发现此时大楼内部的构造已在悄无声息间被强行分离成两个平行的空间。
他所在的空间恰好与洛依贝完全错开。这意味着洛依贝此时等同于孤身一人,吊坠也会因为空间隔断失去效用。
原本简单的事情只要涉及到洛依贝的存在就会变得很复杂。隔断空间的人不可能是雪漠,他此时正处于被空间执法部封禁的状态,空间之门短时间内他无法通过。不能通过空间之门也就不可能降临人界。
破解空间隔断的办法是找到平行空间分割处的缝隙或凭借纯粹的力量攻破。在人类世界真的是处处受制。他尝试过,要想正面突破空间大概率要使用第三阶的魔法,可第三阶魔法的破坏力也相当可观,即使成功突破他也会再次被空间执法部的人带走。
想起上一次的经历他就有些抵触。他只能先找寻裂隙,至于洛依贝他相信即便没有他,关键时刻洛祁铭也一定会到场。
……
洛依贝和清栩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状态已经走过三段楼梯,耗费了一段时间,她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废弃大楼一共只有四层,第四层到第三层只有一段楼梯,以此类推到达最底层只需要走下三段楼梯。可是现在,眼前再一次出现了可以通向下方的楼梯。
洛依贝停住脚步,示意清栩不要说话。她伸手探向羽绒服的外兜,兜里只有那团曾被纳尔用于锁定任清栩位置的卫生纸。
她将卫生纸塞入自己能摸到的一处扶手裂缝中,确定下一次在同一个地方能够摸到它,才带着清栩再次走下楼梯。
这块卫生纸源自于一个意外,却两次帮到了她。
留下记号后,这次洛依贝带着清栩走的很慢,这一段楼梯过后,她仔细抚摸过粗糙的扶手。
当触摸到那块卫生纸时,洛依贝心底有些冷。
原本以为躲掉严羿通过三段楼梯就可以到达最底层逃出去,此时她才发现走了这样长时间竟然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一层!
她靠到破旧的窗边向下望去,这里距离地面不是很高,目测是大楼的第二层。
还好不是第四层,否则她心态真要炸裂。
这个高度跳出去已经算危险。
洛依贝只能带着任清栩先躲进附近一个没有门的破旧房间内。
她需要思考接下来的路径。
这样的循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鬼打墙”,还是人为。
放在以前她真的会以为是“鬼打墙”,现在接触过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后她觉得大概率是人为。
她有这么招人恨吗?
只是想帮助室友还碰到这种事。
洛依贝暗叹一口气,她真是太难了。
换位思考下,她与任清栩被禁锢在这一层也是件好事,只要严羿不在这一层,两个人就会彻底与他绝缘,来自他的威胁也就不存在了。剩下的就是专心找出破解这种循环的方法。
此刻任清栩握她的手忽然一紧,与此同时,洛依贝听到了房间外回廊上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
洛依贝偷眼望过去,她真的希望她看到的是纳尔。
这一刻,她特别想看到那个往日里总是会威胁她的血族男人。
她觉得他就是一位天神。
能拯救她这个凡夫俗子的天神。
然而,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眼里落空了。
那竟是严羿!
怕什么来什么,洛依贝的心脏都要彻底凉透。
她们不仅被困在第二层,还与严羿困在了同一层。
这就像待在老虎窝边的两只小兔子。
洛依贝伸手再一次紧握住吊坠,脑中迸发出强烈的意愿,可那雪形吊坠这一次却没再亮起。反而是男人的脚步声愈发接近。
即使现在立刻逃出去也只能在这一层不断兜圈,到时体力用尽将会更加危险。
昏暗的房间内空无一物,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一旦严羿进来她们毫无退路,相对的如果利用狭窄的空间发挥两个人的力量,制服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怎样也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
这是绝路,却也是唯一的生路。
想到这洛依贝小心翼翼地凑近任清栩耳边。片刻后,黑暗里两个女孩微亮的双眼互相对视一下,洛依贝再一次偷偷观察过男人的动作,顺手接来了任清栩递向她的水果刀。
严羿同样在这一层走过很久,可他并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同一层行走,沮丧中他准备再寻找一次。
当他拿着手机手电筒踏进面前这个房间的一瞬,只觉右侧微有衣料摩擦的声响,耳边立刻挨了结结实实一拳。疼痛混合着嗡嗡的响声让他顿时清醒。
与此同时,他拿着手机的左手猛得传来割裂痛楚,那只手一松手机掉落在了地面。
手电筒因掉落翻转过来的瞬间,他看清了左侧手执利刃的女孩,她眼里是深暗的光辉,犹如黑曜石一般。严羿毫不犹豫地狠狠递出右手里的刀。
“他有刀!”任清栩大声提醒。
她根本没想到严羿手里也有刀,洛依贝的处境!
黑暗里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地上的手机手电筒是唯一的光亮。
洛依贝心中一惊。她闪身想要躲避,肩头却于刹那间被刀尖穿透。
刺穿血肉痛意蔓延开来,洛依贝顾不上伤口,手里的水果刀迅速刺入了面前男人的躯体内。
她没能来得及拿出那把刀,一阵刺眼的光亮让她失去了视线,同时她的脖颈也被人紧紧掐住。
窒息感降临,洛依贝听到了刀落地的清脆声响。
“严羿!放开她!”任清栩死死抓住了那个扼住洛依贝咽喉的男人。她拳脚并用,把所有能用的方法全部施加到了男人身上。
严羿借助手电筒光亮反身狠踢向女孩腹部,他所用的气力明显更胜一筹。任清栩后脑猛磕在墙壁边,头部的晕眩感让她没能再起身。
男人冲着洛依贝的手臂用力踩下,女孩口中随及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惨叫声。
“洛……依贝!”头脑恍惚的任清栩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舍友的名字。
她不该让她来的,现在两个人不仅都要死在这座废弃大楼内,死前还可能遭到男人的凌辱。
确认眼前的女孩再无任何反抗力,严羿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了任清栩。
男人捂住自己被划伤的脸,从指缝中传来压抑许久的一阵狞笑。上前轻易制服了任清栩。
“这都是你逼我的,清栩,我原本以为你就是能够救赎我的人,只要得到你,我就会收手的!可你不给我机会……”说罢他扬起头,脸上的伤口也因为疯狂的笑容再次被扯开,流出缕缕血液。
他将手机的手电筒正对着任清栩,撕扯着女孩的衣服。
任清栩剧烈挣扎也没能挣脱男人,脑后伤口流淌着血液,她挣扎的动作越发无力,最终彻底安静下来。
洛依贝听到了远处那阵撕扯衣料的声音,随后她听到了身边很轻的脚步声。
黑暗里出现了一个模糊而挺拔的白影。随着他的出现周遭所有的空气都在变冷。
他就像……真正的神明。
洛依贝仅能听到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房间内唯一的光亮也彻底灭掉。
一切都安静下来,没有挣扎的声响,也没有撕扯布料的声响。
她看到那位白衣人停留在她身边,他好像也在看她。
洛依贝整条右臂都处于麻木状态,左肩上则是先前的贯穿伤口,她忍痛动着左手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划出了手电筒的快捷符号。
白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那个人穿着素白的法袍,边缘依稀可见复杂曲折的蛇形暗纹。银色长发披散肩头,手电筒光线勾勒出了他柔美的面部轮廓,那双紫瞳里是霜雪沉积般的冰冷光华。
是银。
他很漂亮,又很冷漠。
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怎么每次遇到他,自己都是这么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呢?
手电筒的光芒一转,她看到了昏倒在墙边的任清栩,室友身旁是不省人事的严羿。
他又一次救下了她。
第三次。她在心底默默数到。
女孩微露笑意,笑得有些难看。
“银,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你受伤了。”他的嗓音也很冷。同他冷漠的眉眼一般,他整个人也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冰冷。
冷得孤傲,冷到让空气凝滞。
洛依贝看不到肩头的伤口,银却看得到,那个刀口还在淌血。
他轻轻剥开覆盖的衣物,用手附上刀口表面。
没有疼痛,是冰凉的触感,他的手有些凉,伤口也很凉。
待他的手离开女孩肩头,刀口处已经是一片完整平滑的肌肤。她的手臂也在守护者的治疗下恢复如初。
洛依贝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阵惆怅,从里到外全部报废掉,好在救下了任清栩,严羿也已被控制住。
想到这,虽然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她还是诚恳地开口:“可以请你帮我带上他们两个吗?”
守护者没有动,只是安静凝视着她。
他看得她有点心虚。
还是直接报警好了。
她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银微抬起手,回应他的是严羿和任清栩缓慢漂浮起的躯体,两具躯体白光缭绕,在黑夜里格外虚幻。
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只是不喜欢讲话。
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
第十一章 银白之焰
昏暗的回廊里。
银走在最前方,洛依贝紧跟在他的身后,同行的还有两具白光缭绕的躯体。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洛依贝之前怕提示消息的亮光暴露行踪关闭过流量。
此时重新打开,来自奈生的几条询问消息立刻弹出。一条条担忧的问候始终得不到回复,奈生担心两位室友一直没有入睡。
洛依贝逐一看过,眸间隐隐泛出水光,任清栩最初时向两人瞒下了严羿用照片威胁她的事,是不想将两人置身于危险中。而她在得知任清栩出事后又选择性地隐瞒了奈生。
从始至终,奈生都是不知情的人。回去后洛依贝也只打算以任清栩酒醉作为理由解释。她知道,遇到这种事,任清栩也很崩溃,更不希望这样的事被外界知晓。
这是一个女孩的自尊,她不能不顾及。
忙于回复微信的洛依贝并未注意到前方,直到径直撞上一堵冰冷的“墙壁”,她才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洛依贝发现自己撞到的“墙壁”是银的后背,女孩忐忑不安地偷偷瞄向守护者,看到他并不在意才轻呼出一口气。
银停下前行的脚步是因为立在前方的纳尔。
洛依贝一阵疑惑,并不明白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联。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清纳尔的眼睛。
男人神色冰冷,血色眼眸里映着身前的守护者,至于银她想他或许还是那副冷漠的眉眼。
“那个……”洛依贝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想借机插话。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对面的纳尔身躯外侧陡然间泛起暗红微光,洛依贝吞咽一口唾沫,将要出口的话语咽回腹中。
纳尔的身形仿佛黑夜中飘忽不定的幻影,黑色巨弓现于掌心,他已经在挽弓出箭。以洛依贝的目视能力根本无法看清他攻击的姿态,唯有道道转瞬即逝的血色残影与赤红流光不断接近。
弦音铮鸣声不绝于耳,赤红箭光穿破空气向着银的位置激射而来。
洛依贝反应略微迟钝,一道赤红流光直接擦过她的发丝,她甚至能看清楚箭矢锋利冰冷的尖端以及上面流转的复杂纹路。
我去……两位大佬打架之前先照顾一下她这个小透明好吗?!
这是有多大仇,见面连句话都不说就直接开打。
洛依贝心有余悸地缩回守护者身后,她下意识捏住了银腰部的衣袍。
这种时刻出息什么的就不要了。
女孩无声的触碰让守护者的躯体微僵,释放白焰的速度也紧跟着有些迟疑,其中几点赤红流光划破了他纯白衣袍的一角。银目光微凛,容色间隐约有了一层寒霜。
银单手操控着身侧的两具人类躯体,碍于洛依贝的存在他根本没有选择移动身形躲避纳尔射来的那些箭矢。
白焰自他另一只手的掌里心腾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占据着狭窄的走廊空间,纯白火焰与赤红流光交织而成的璀璨光亮将整个走廊照耀得如同白昼。
在白焰笼罩下,一道虚幻的身影被彻底隔开,纳尔借力于墙壁稳稳落在原处,漆黑的风衣边缘参差不齐,隐约有灼烧后即将熄灭的几缕白焰。
两人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两位大佬!淡定……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趁着这个间隙洛依贝急忙叫停两人。
作为一个夹在两位大佬中间的小透明,洛依贝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
莫非这就是异世界表达问候的方式?
守护者银眸色冰冷地望向宿敌。原以为莫里斯陷落当晚这个血族人就已经陨落,没想到他竟还能从白焰里存活下来,甚至……降临到了她的身边。
大佬是什么称谓?
那个女孩说出的话语总是奇奇怪怪的。
想到这,纳尔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守护者身后神色惊惶的女孩,身影虚晃,消失在了前方。
夜色如水,望向废弃大楼窗外,方觉得眼前一片开阔。
是终结,也是新生。
远处传来船舶开启的模糊声响,海风带着湿润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依稀可见涌动的黑色海潮,层层推进又缓缓褪去。
因为霖大的宵禁规则,洛依贝暂时不能带任清栩回到寝室。她仔细检查着室友身体状况,为她简单包扎了脑后的伤口。
脱离掉所有危险后,一阵久违的困意和疲倦袭来,洛依贝也倚靠着废弃大楼最底层的破旧沙发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有些长,梦境里也是凌乱不堪,甚至还夹杂着意识深处残留着的被划伤的那张脸。
……
洛依贝朦胧间只觉周身一片暖融融,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在寝室的被窝内。她舒服地翻了个身却发现怀里并没有柔软的被子可以抱住。
女孩四下摸索一阵却摸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她猛得睁开双眼,正撞上守护者银那双漂亮又冷漠的紫瞳。
这个角度不太对,脑袋枕的东西也不太对。
洛依贝余光微偏,顿时难以置信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是怎么睡到人家大腿上去的?!
她知道自己的睡相一直不好,难不成昨天晚上还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吗?
洛依贝缓缓拿开双手,视线躲躲闪闪心虚得要命。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脑袋起身,又象征性地在自己刚枕过的那块地方拂了拂灰尘。
洛依贝发现自己身下铺着精致柔软的小毯子。
他的衣袍那样纯白无瑕,连那个小毯子也干净得过分。
再看看自己,她真该庆幸她穿的是黑色羽绒服,不然肩头处的血迹都无法遮掩。即便这样因为经历过激烈搏斗,羽绒服上还是沾染了不少灰尘。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洛依贝从没这么嫌弃过自己。
女孩这番的动作与话语落在守护者眼里,却成为了另一种含义。
她好像不喜欢他主动触碰她。
银收回视线,紫眸微有黯淡。他探出掌心,环绕在洛依贝与任清栩身畔的白色火焰也顺势飘进他的掌心,重新汇聚成几簇火苗渐渐消失。
白焰消失,洛依贝感觉到了周身空气温度的下降。
所以,整个夜晚他一直守在自己与室友身边,维持着释放白焰的状态。取暖的方式都如此独特,是弱小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冰冷。
依据父亲的话语,原本银才是那个应该抚养她长大的守护者,而她被父亲擅自带离家族,这直接导致银无法履行自己的天职。
最重要的是,她将他忘掉了。
可他还是愿意帮助自己。
洛依贝心底里有种叫做愧疚的情绪在作怪。他越是这样帮她,她就越是难以面对他。
任清栩和严羿依然在沉睡。纳尔睡在两人的旁边,天亮后还特意用黑风衣盖住了布偶形态的自己。
洛依贝正盯着纳尔出神,忽然有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女孩下意识转身,是银。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
守护者轻握住女孩的手顺势矮下身躯以单膝跪地。这个动作吓得洛依贝瞬间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那看似轻微的交握竟然难以挣脱。
“你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好不好……”洛依贝想去扶他起来。
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突然就跪下,还是求婚的标准姿势……实在是把她吓到了。
守护者显然受过特殊的礼仪训练,连这样单膝跪地的姿态都比常人表现得更为优雅,洛依贝莫名觉得这样的他有些赏心悦目。
银目光平淡,没有理会女孩莫名其妙的话语。他将一个有着七枚火焰坠饰的银链戴在女孩纤细的手腕上。手链一接触肌肤就自动缩合为最舒适的大小,触感依旧是冰凉的,像他的手一样冰冷。
“送我的?”她好奇地问道,不明白银送这样的东西给她有什么特殊含义。
银略微点头,紫眸依旧冰冷,可洛依贝却隐约觉出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祈求。
女孩没有拒绝,转而由衷夸赞着收到的新礼物:
“谢谢,它很漂亮,我喜欢。”
银看到她肯收下才收回目光起身,他重新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看上去只是个染着银发的年轻男孩。
……
在守护者银的帮助下,两人先是将任清栩送去中心医院,而后又带上清栩的手机、宿舍里的照片作为证据,将严羿送到了警局。
作为证人与受害者,三个人先后分别做过了笔录。
霖大作为校方,考虑到期末考试将近,为阻止事件继续发酵降低恶劣影响,期间特意选定日期举行了一次全校性的安全公开课演讲,而警方则趁着公开课开展之际进行一系列的调查取证。
警方最终在女生宿舍二号楼第三层浴室内找到了严羿曾经安装过的微型摄像头。调查过程中又从他的个人电脑内发现了大量通过摄像头偷拍下来的不雅照片。
经过审问后严羿供出了摄像头来源,霖城市警方顺藤摸瓜抓捕了一个违规制造偷拍摄像头的大型犯罪团伙。
作为涉事学生,严羿遭到霖大校方劝退。而这次的事件也最终被扼制在校方与警方之间,连新闻上也没有报出。
这整个过程中,洛依贝与任清栩的作用刻意被警方适当掩盖,她们得到了最周全的保护。
任清栩于一周后康复出院。为确保不给她的大脑留下后遗症,洛依贝向银要来了相关的治疗药剂,以每天偷偷放入饮用水内的方式让任清栩的伤口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痊愈。
借用这次机会,搁置下来的解除封印事项以及莫奈尔公主的安全问题也被提上日程。
洛依贝与父亲洛祁铭、纳尔以及银商定时间,最终决定在期末考试过后寒假开始的第一天邀请银前往洛家。
莫奈尔公主那边,作为具有一定军权的守护者,银承诺会联合艾维拉家族的权力高层尽力争取到公主的安置权。一旦成功,届时她将处于严密的保护中,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
两周后,中文系历时两天的期末考试如期结束。霖大压抑许久的沉闷气氛也在考试结束后变得欢快起来。
寒假降临的前一天,男生们成群结队地占据足球场、篮球场以及教学楼机房。女生们则大多探讨着旅游地点、新开的店铺以及新年计划。
这一天洛依贝与两位室友轮流逛过了市中心最大的几条商业街。寒假即将降临,三个人又会各自回家,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见到。
平行街,格里菲斯咖啡屋。
洛依贝懒懒趴在桌旁,缓解着腿脚上的疲惫感。嗅着奶香与咖啡混合而成的香甜气息,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
座位临窗,风格复古,窗边放着几盆精致的多肉植物与布偶,透过玻璃能看到远处热闹的街区,近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三个人浸在雾气里的模糊身影。
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小盘的蓝莓松饼、盘装薯条,白瓷茶杯中的卡布奇诺表面飘浮着点点樱花状的奶沫。
温暖的让人满足的香气。
奈生倚靠在窗边安静翻阅着店内的杂志,书页翻动声不绝于耳。
“清栩,我是怕了你的反向闪现了。”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失败”提示,洛依贝无奈地放下手机。
原本定好的两个人一起上,一回头任清栩就反向闪现进了敌方防御塔里,她也很绝望。
任清栩心虚地摊着双手:“我一紧张手抖轮盘就容易控制不住。”
奈生忍不住白了室友一眼:“你偷吃我烤薄饼的时候手可是格外稳。”
三人说说笑笑间,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小时。
任清栩刻意凑过身将自己的冰淇淋蛋仔推到了洛依贝面前,表情略带祈求。
“依贝,那天送我们回来的银发男生是你朋友?能不能帮忙联系下。”任清栩将蛋仔的一小块冰淇淋亲自喂到了女孩唇中。
洛依贝看她狗腿的样子不禁低笑出声:“我表哥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他也不是霖城市人,你没有希望的。”说罢她叉起一块松饼堵住了室友的嘴巴。
银不属于这个世界,早些掐断任清栩的小心思也是好的。
任清栩吞掉松饼忍不住把女孩抱了个满怀,悲痛道:“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我会想你的!”
“去,只是一个月而已。”洛依贝嫌弃地推开了粘人的任清栩。
洛依贝望着手腕上的手链,用指腹轻轻触碰过那些火焰坠饰,最后停留在其中隐约散发出纯白光泽的那一枚坠饰上。
银链上的六枚火焰坠饰环绕着链身垂下,在这六枚之外有一枚独特的火焰坠饰明显比其他几枚长出一些,女孩看不透这件礼物的深意。
冬日的积雪都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彻底消融。
父亲与哥哥的关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好……
还有她与哥哥。
第十二章 守护之证
暮色四合,阴森荒凉的废弃铁路边,从这里依稀能看到远处那一整片枯朽的树林,时不时会传来凄凉的鸟鸣声。景致单调又萧索。
寒风打着转地往怀里钻,洛依贝吸了吸鼻子又紧紧裹住羽绒服,将自己环抱成一团努力保存着躯体内剩余不多的热量。
反观她身旁的纳尔,静静坐在枯木旁,双眸紧闭,容色平淡,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那好看的眉会微微蹙起。
说好的一会,一个小时也能称之为“一会”。
这个男人坐下后就像入了定的佛陀。不,他这副容颜让人没法与佛陀联系起来。
洛依贝安静地等待在一旁,也不敢轻易碰他,男人说过他要尝试通过血脉共鸣感知身在远方的莫奈尔公主。
地面上运送食物的蚂蚁往返过五次后,纳尔终于睁开了那双深邃的暗红眼眸。
“怎么样?”洛依贝随意问道。
“她的身体内部状况很正常,其他的我无法感知到……”
公主的身上似乎被赋予了某种魔法,这种魔法使她的位置无法被窥探,也无法通过外界感知到。
她的心情很平和,身体状况血液流速都很正常,心跳很慢,呼吸均匀,像是在沉睡。
她应该很安全。
纳尔视线微偏注意到了洛依贝手腕上多出的那条银链,他看得出那不是一件普通的首饰。
男人伸手将女孩的手腕带向自己,冰凉的触感让洛依贝有些愣。
链身上有着长短不一的七枚火焰坠饰,而其中有一枚散发着熟悉的气息,细看之下那枚坠饰里隐隐约约透着跃动的白色火焰。
他知道了手链的来历。
这么急着宣示主权倒不像是银做事的风格。
这是银作为守护者的证明之物,他送给这个女孩,说明他认同了两个人之间的守护关系。这同时也是对他的警告,警告他离这个女孩远些。
片刻后,洛依贝看到男人放开了她的手腕,唇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
这男人一笑,准没好事。
兴许又想打她的主意。
看着洛依贝眼睛里浮现的警惕之色,纳尔用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发丝,暗红色的瞳仁犹如隔着一层雾霭,朦胧又深沉,让人难以琢磨透他的情绪。
“他送的?”
洛依贝觉出男人的语气有些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地反问。
“因为上面有他的气息,银是你的守护者,这手链代表着他认同你作为他的主人。”他不介意替他的宿敌解释这个手链的作用。
“主人?”洛依贝不太满意这个称谓。主仆关系?她从没这么想过。只是将他当做朋友而已。
纳尔看着出神的女孩,用食指轻轻将她的发丝卷作一团复又放开,凑近她的耳畔嗓音里透着几分魅惑。
“是啊……主人。”
那个轻缓的声音携带着独属于男人的冰冷气息紧紧环绕住了女孩。洛依贝不自觉抖了抖身子,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猛兽盯住的小白兔。
她惊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猛得跳开了两人同坐的那截枯木。
“你有事说事,别……靠这么近!”
这男人,有点不对劲。
她上次是不是不该询问他的食物口味,怎么觉得从那以后自己就彻彻底底地被盯上了呢……
得到一只吸血鬼的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借助那个手链,帮我探寻公主的下落。”纳尔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又不会魔法。”
“无须魔法,这手链就是你与银之间最紧密的连接,只要触碰那枚白焰坠饰把意识注入你就能看到他的位置,进入他的记忆或是在他的身边找寻。”
听起来可行,但这不就像是未经本人允许进行的偷窥吗?
“这不就是偷窥吗,我跟他不熟。我怕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洛依贝摇着头。
“你怕什么,这手链他既送给你,就说明他默许你可以做这种事,谨慎点他不会发现。我帮过你这么多次,这可是我第一次要你帮我。”
这姑娘也太乖巧了些,纳尔完全能肯定,就算真的偷窥被发现,银也一定会认为这是他的主人肯亲近他,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既能帮他探寻公主下落,又能增进与守护者的关系。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提议。
当然这得忽略掉他那点想戏弄宿敌的想法。
再不答应就有点忘恩负义了。
“那……我试试。”洛依贝点头。
她用手指触着银链上白焰坠饰。冰冷的触感沿着指腹传来,合上双眼,洛依贝按照纳尔的吩咐将自己的意识延伸向了坠饰深处。
洛依贝觉出自己的意识变得极轻力微小,几乎能与空气融为一体。她正趴在不知名花朵的一片花瓣上。
近到连花瓣上的脉络都能看得清楚。但她看不到自己的形体。
她动了,漂浮在了空气里。
她看清了下方的景象。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时不时有背生透明双翼的蝴蝶在浅粉色花海里不停翻飞,阳光在蝶翼上折射出了七彩光晕。空气里有花瓣飞舞,花海内有溪流穿行而过,澄澈的水流里是几尾深青色的游鱼。
她开始沿着面前陡峭的崖壁迅速掠上去,最终看到了悬崖上伫立着的那座纯白色城池。
整座城都是纯白的颜色,在外围绿草地的映衬下格外梦幻,犹如仙境一般。
紧接着她随着微风快速向城池中央掠去,云雾遮蔽了下方错落有致的城区。巨大的城池中央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城堡,外壁整体呈现出圣洁无暇的白,苍白中却又有着一道道古老而复杂的漆黑纹路错落其中。那纹路里透着幽暗的冷光,像极了随时能够穿透入侵者的利剑。
黑与白交织,昼与夜为名。
那些漆黑的纹路在洛依贝意识掠过的一瞬间有过些许波动,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那座城堡宛如擎天巨柱般直插云霄,它矗立在这座纯白城池的最高处也是最中心的地方。继续前行洛依贝的意识最终落在城堡边缘一扇敞开着的精致落地窗前,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银。
意识掠过银的眉眼间稍微停顿,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他沉睡的时候,面容沉静又平淡,与平日里冰冷的模样截然不同。
洛依贝努力将自己的意识从银的脸庞上转移开,强行穿过他身后的窗帘进入房间探索。房间内光线昏暗,装饰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大床和雕琢着精美纹饰的全身镜。墙壁地面都是梦幻的全白。
有一位眉眼与她略微相似的女孩在雪白的床上安静沉睡,五官精致又恬静,睡颜安详柔和,黑色及肩的短发散落在颈项里,她露出被子外的一只手背上有着雪形的暗红印记。
这印记……与纳尔的吊坠一样!
她……就是莫奈尔公主!
就在这时,洛依贝的意识突然不受控制的回转冲撞进守护者的胸膛里。而后,意识沉浸在了一片冰冷的血色中。
眼前是复杂的血脉,能看到血脉连接的心脏正在微微收缩舒张,甚至连其中流动的血液也清晰可见。洛依贝能感受到银此时心绪的很平缓,没有一丝波动。
好冷,她忍不住控制意识退出这个身躯,可她的意识这次只愿环绕着银的躯体而上,最终又停留在他闭合的双眼上。
许是察觉到有异物停留在双眼上。
守护者缓缓打开了他冰冷的紫瞳,洛依贝的意识悬浮在他的眼眸上方,那双紫瞳里像是隐藏着另外一个深沉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着连绵不绝的冰川与河流,有落雪与无尽冰原,荒凉沉寂,苍白无垠,永远也不会变化。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
守护者用他的手指轻微触碰到女孩虚幻的形体,嗓音平缓低沉。
“殿下……”
殿下?洛依贝恍惚间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
他认出她了!
女孩神思一慌,探寻的意识瞬间溃散殆尽,现实世界里的手指也猛得离开了手链。
纳尔刻意等待在女孩身畔,洛依贝进入状态后他才意识到一件事,艾尼希德堡外部有始祖设下的禁制,她应该无法进入。不过最多也只是意识被击散回来的快些。
可他等待许久也没见女孩回归现实世界,心底不禁有些忐忑。不融入力量的单纯感知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
怎么说她也是艾尼希德新一任的继承者。
他正沉思着,女孩的手指猛得缩回。
“我……被银发现了……”洛依贝面露尴尬之色,隐隐有些羞愧。
纳尔微有惊讶。
银不在艾尼希德内部?还是继承者有权限穿过城堡禁制?
男人不动声色随意问道:“没看到不该看的吧。”
“没有,很奇妙的体验。就像变成了漂浮的空气。”
洛依贝回忆着自己见到的一切。
“我见到了公主,她手背上有与你吊坠相同的印记。她在那座白色城池深处最高的城堡上,城堡外壁整体为纯白,有黑色纹路错落。她在其中一个房间内的床上沉睡。银就在那个房间的落地窗边浅眠。”
“那座白色城池是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那座城堡是王城内的艾尼希德堡。”纳尔出言解释。
她竟能穿越艾尼希德的禁制,继承者果然与普通族人是不同的。
纳尔降临在人类世界最初时曾尝试过回归异世界,可是紧接着他就发现他无法通过空间之门,因为他的异常他还遭到了空间执法部的审问盘查。
银在公主身边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到了承诺的事情,莫奈尔公主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庇护。她是安全的。
他心底一直悬着的巨石被放下。
只要知道她安全就好,她回到了自己的家又怎么会不安全呢?
洛依贝看到男人眼眸里逐渐晕染上了一抹柔色。与素日里的平淡、深沉与魅惑截然不同的温柔。
只有他在意的人才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
清晨。
寒假开始的第一天。
洛依贝迫不及待地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车上只有她与司机两人,经过几站才开始上来一些早起的上班族。
给父亲发去提醒的消息后,女孩倚靠在窗边随意看向外面的景致。路边的常青树在忽快忽慢的节奏中飞快掠过,光影斑驳,若有若无。
她微微出神。
洛依贝想起昨晚窥探守护者时见到的那片草地、花海、悬崖以及那座纯白色的城池,很高的城堡。
意识掠过花海是熟悉归属感,她出生在那座名为“艾尼希德”的城堡里,而后被他的父亲洛祁铭带离家族,来到了这个世界。
有归属感,却没有任何记忆。
封印解除后的世界又是怎样的?
“小伙子……上车自动投币……哎……年轻人!”
年近四十岁的司机有些不淡定。他从后视镜看着这个长相英俊的银发男孩从半路一直追到下一站站点,忙在到站后打开车门。没想到银发男孩上了车却丝毫没有要投币的想法。
几次喊话后他失去耐心停下了公交车,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怎么这男孩还不自觉投币呢?
“这小伙子长得挺好怎么坐公交车不给钱呢?”
“我说年轻人我们赶着上班,实在没钱你就下去好不好。不然师傅停了耽误时间啊……”
“哎呦……他脸色好冷,这一头银发不会是某些社会上的小青年吧。”
车内众人指指点点,却没人肯为他主动投币。
公交车停下的瞬间,洛依贝也回神望向车内,她看到了那个被几个大叔大婶拦住的银发男孩。
众人的指责与谩骂,他毫不在意,他眼里只有那个坐在最后的女孩。
他的公主殿下。
洛依贝微有惊讶,随及听清了周围所有人指责的内容,上公交车不投币。
“这不像是正常人做的事,还一句话不说,不会是谁家突然跑出来的精神病吧。”紧靠着扶手边的一位大妈猜测道。
洛依贝听不得这样侮辱性的话语,脑子一热,走上前将银护在身后。
“你说谁是精神病,嘴巴放干净点。他没有任何疾病。”女孩情绪略微激动,她不能忍受有人这样侮辱他。
“你这个小姑娘,你怎么说话这么冲,你觉得他没病你就替他投币把他带走啊。”
洛依贝正欲继续争辩,守护者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目光平和,眉目间的冷色有所收敛。
女孩心底一软,回身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银发,她替他投入了钱币而后牵住他离开了那辆公交车。
距离洛家附近仅有一站路程,路途也很熟悉,女孩牵着她的守护者沿着人行道缓慢步行。
他的特别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是不能被理解的事。他对于人类世界的认知就像一个孩童。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他甚至不会与这个世界产生任何联系。
“我想早些见到殿下……”
一片安静里,银停住脚步,直觉告诉他,他给他的主人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他以为女孩一言不发是在怨他。
洛依贝朦胧间感觉到了守护者自责的情绪。似乎自从见到他以后,她总是能在与他对视时读懂他隐藏起来的某些情绪。
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是掌控着家族一部分军权的守护者,是继承者的“左右手”,是会魔法又很厉害的强者。
可在这里,陌生世界的一切都让他难以理解,他就像一个被迫来到荒岛的孩子,一无所知又彷徨。
想到这,洛依贝心疼地握住他的手,露出温柔的笑意。
“我没有责怪你,你很好。在这个世界,你不擅长的事情就让我来做。你看,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突然上那辆公交车原来是因为他在车上看到了她,想早些见到她,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好。”银默默回应。
两个人缓慢前行,时光静谧又美好,洛依贝想起了昨晚私自窥探守护者的那桩事。
“……昨晚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有打扰到你吗?”
她忐忑不安地回望他。
守护者似是注意到他主人的不安,想要努力平复她的心情。思索一会才刻意缓和着语气回应:“我不介意殿下那样做。”
真的如同纳尔所说,他没有反感自己的窥探,同样是冰冷低沉的一句话,洛依贝却隐约觉出他的话语里有着一丝欣喜与期待。
殿下……
昨晚他也曾这样叫自己。
洛依贝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称谓,认真道:“在这个世界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守护者犹豫一会尝试着出言:“依贝尔殿下。”
依贝尔?这是她原本的名字?
难怪父亲要给她取“洛依贝”这样的名字。
洛依贝无奈地轻揉守护者的发丝,看样子根深蒂固的主仆观念一时之间无法改变。
“在我哥哥面前不能叫我殿下。”
这个是底线,不能让哥哥察觉到一切。
……
洛祁铭从女儿进入家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银链。看到她一路牵着守护者回到家中,心底也微觉欣慰。
一直以来,他都很担心两个人会因为他的过失导致关系疏离。现在看来,她很喜欢银。这样一来,他也能彻底放心。
手链象征着银对她的认同与保护,也是能让家族认清她身份的重要凭证。
……
下午时分。
洛萧然习惯性留在公司加班。
洛依贝、洛祁铭、纳尔以及银四人环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
洛祁铭先行出言打破静寂。
“依贝,看样子你已经完全接受了与银的关系。你们之间的关系,始于守护圣殿,始于守护誓言。主人与守护者之间的联系千百年来都存在着暧昧的成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介意他的身份,他将会是你今后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力量。”
“必要时,他会为了保护你付出生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祁铭的神情不似往日那般温和,他很严肃。
“我希望,你要信任他并好好对待他。”洛祁铭继续说着。
他很清楚,艾维拉家族历史上并非没有利用守护者的人,她们利用守护者的绝对忠诚性对他们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但他不希望洛依贝也这样,他希望她能明白这个道理,越是忠诚的部下,越要懂得去珍惜。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禁忌魔法守护誓言的真面目,强行扭曲思维与心灵。制造出一个最忠诚的灵魂。守护者失去的是本心,失去的是他们降临于这个世界上原本该有的模样。
“我们不是主仆关系,他不是奴仆。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同伴。”洛依贝郑重出言。
那一刻,她看到父亲眼中微现水光。似乎是想到了曾经的那些事。
银微微发愣。
洛祁铭略感欣慰地握住女儿温热的双手温和笑道:“你是第一位说出这种话的继承者,记住你说的话。永远也不要忘记。”
艾维拉家族历代的王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更从来没有过将守护者的位置与自己持平。
洛祁铭轻抚过女孩的面颊:“我相信你会是一位仁慈宽厚的继承者。”
纳尔侧目望着女孩,眼底的情绪模糊不清。
索菲亚女王的两个孩子何其相似,一个对着护她多年的守护者说出“喜欢”二字,另一个直言会将守护者当做同伴和朋友。
多么温柔的话语,可是这让身为守护者的他们又如何自处呢?
第十三章 封印之力
守护者银并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煽情,他的感情观念一直都很淡薄。
成为守护者的那天,他看到了那位穿着纯白碎花短裙的小公主,那时他与她刚在守护圣殿内结束缔结誓言仪式。女孩用小手捏住他的衣角,又扬起头用漂亮纯净的大眼睛望他。只有那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了些波动。
他告诉自己,那就是他的主人,艾维拉家族的下一任王位继承者,依贝尔公主殿下。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保护着那位血族守护者,想要与那个人共同进退。她忘记了他。
她曾忘记他,而现在她又一次吸引住了自己。
她是那么的特别,又是那么的温柔。
“开始解封吧。”守护者起身说道。
洛祁铭起身来到女儿面前,纳尔也在原地恢复形态。
“尽量快些,否则她承受不住我们三人的力量。一旦发现她的外部皮肤开始崩裂无论有没有成功我们都必须立刻停止。”
洛祁铭很清楚,如果在场三人叠加的力量还不能冲破血脉封印,那就只能静待其他四位“守护者”出现。
话落,他已然开始驱动灵魂深处的力量。洛祁铭的身体环绕起一层微弱白光,面容渐渐模糊,有低沉悠扬的歌声随着力量波动渐渐回荡在房间内。
纳尔双眸染上赤红,周身绽放出深红微光,颈边的雪形吊坠暗纹涌动。
守护者银眉心的蛇形印记微亮,掌间喷涌出缕缕白焰环绕周身,或冷或暖,状态不定。
洛依贝闭上双眸,三人引导各自的力量汇聚为一处迅速注入了洛女孩的眉间。
眉心处,是蛇形印记的位置,是本源力量的源泉。
一股磅礴的力量迅速冲撞入女孩眉心,洛依贝感觉到自己的脑海、思维以及意识瞬间被一柄利剑洞穿。
聚集的力量全部冲击在了她灵魂最深处的一道光幕上。
因为这股力量过于强横不好掌控,即使三人一起操控仍有飞散的残余力量想撞破女孩的大脑冲出去。
随着冲击力量增强,极强烈的痛楚也飞速蔓延开来,从头颅再到四肢,每一处都是撕裂般地痛楚。
“不够,再多些!”洛祁铭额角微渗汗珠。
守护者银与纳尔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增加着力道。
在这股力量持续猛烈的冲击下,洛依贝灵魂深处的光幕因无法支撑出现了道道裂痕,最终彻底破碎。
随着光幕碎裂,占据着洛依贝脑海内的磅礴力量也于一瞬间消散。
从光幕中涌出成千上万白色光流,它们缓缓被释放到脑海中,女孩的思绪和意识也渐渐回归主位并与那些光点交错融合。
洛依贝的眉心被一团强光笼罩,光芒不断收缩最终消失,只留下一个小巧的蛇形纹路。
纳尔在收回力量的那一刻被反弹出的本源力量撞得倒飞出去,他顺势借力于天花板稳稳落地。索性只是皮肉伤,这一点他早已料到。艾维拉家族传承的本源力量在本能地排斥他。
洛祁铭看到女儿眉心处的纹路,轻呼出一口气,他知道女王留下的血脉封印已经彻底被解开,缓步上前轻唤她的名字。
洛依贝没有回应他,她缓缓起身,睁开了她的双眼。
洛祁铭呼吸一窒,面色微惊。
他看到洛依贝的瞳仁竟是罕见的一片纯白,白瞳里沉淀着冰冷。
她的眼神很冷也很陌生。
守护者银看到那双白瞳,心底亦是微沉。
洛依贝的目光凝固在纳尔身上,那是场间三人都无法形容的一种目光。自始至终她都只望着纳尔一人。没有任何要移开的迹象。
洛祁铭示意几人暂时不要动作,也不要擅自出言。
这种异常状态,他只能理解为是转变与过渡引起的副作用,目前还不知道这种副作用维持的时长以及它的影响。他怕任何响动都会干扰洛依贝。
怪异的是,为什么她只看那个人。
难道他与她会有什么关联?
被女孩注视着的纳尔也在平静地回望她。苍白诡异的眼瞳,冰冷如霜的目光。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僵持中,时间停滞,空气凝固。
正在此时,她的视线微微下移,盯住了纳尔颈边那枚雪形吊坠。
那双白瞳里忽有风雪狂舞,更添冰寒。纳尔心下微沉,隐约觉出眼前的女孩想要发怒。
下一刻,她抬起纤细的手臂,五指微收。
木质地板骤然崩裂,从中迸发出数十条白色藤蔓于瞬间包裹住了纳尔的躯体。藤蔓紧紧束缚又继续延伸向上,直到彻底扼住他的咽喉。白色藤蔓各处缓慢生出许多尖刺,一点点,一点点刺入皮肤表层,穿透内脏神经。被刺穿的肌肤里有缕缕血液沿着尖刺没入的部位缓缓流下。
唯有心脏处没有被刺穿。
沾染上那些血液的藤蔓由最初的纯白色飞快腐朽变黑,最终又化作灰烬从纳尔身上层层脱落。血族血液的腐蚀性毒素发挥了作用。
自始至终纳尔都没有反抗,自愈立刻发挥效用,巅峰时期的恢复速度极为可怕,仅是过去一会纳尔躯体表面半数的血口就已经彻底痊愈。
只是内外穿着的所有衣物被藤蔓刺了个千疮百孔。
男人平静地注视着女孩。
他想起了血族典籍里的一个传说。关于血液羁绊的传说。他从不相信那些荒诞的传说,但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诡异。
洛依贝正要继续攻击,这次洛祁铭没有给予她喘息的机会,抢先从背后击晕她,接住了她栽倒下来的身体。
客厅内的木质地板已经全部被洛依贝损坏,他怕继续放任她不管,这整座房子乃至外面的花园都会遭到破坏。
那些梨树还有她,他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她沉眠。
银冷冷地睨了自己的宿敌一眼转而回身仔细察看着女孩的状况。
洛依贝是继承者,更是始祖血裔,艾维拉家族内部从未有过关于始祖血裔进行血脉封印的记载,更没有血脉破封的先例。谁也无法知晓,索菲亚女王的封印破封后会不会对洛依贝造成什么异常影响。
一切只能等女孩苏醒后再做判断。
趁着洛依贝沉睡的间隙,避开纳尔,守护者银与洛祁铭详细叙述了家族内部的状况。
银简短提及了白夜陷落之战,触及到洛祁铭眼中的那抹炽热与随即而来的悲伤,他终于确定,即便没有荣耀加身对方仍然是曾经那位王之守护者。
“四大圣殿的四位主人消失了?什么时候的事?”洛祁铭有些惊讶。
作为艾维拉家族众多权力高层之一的四座圣殿,既分属于四位主人却又统一归属于其中权限最高的裁决圣殿。
四座圣殿的主人消失,意味着艾维拉家族内部的两大军团直接失去了最重要的统管者。
“女王陨落,继承者失踪,为了不让家族再次面临分崩离析,各权利高层经商议后定下规则。两年为期,两年内如无外敌入侵,家族各军团与权利高层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两年后,如继承者未归,再作决议。
“我们是在裁决圣殿最高执事黎莫被扣押后才隐约意识到了圣殿的变故,可当时四座圣殿早已开启了传送阵外来封禁。
“我与元老院商议,假借商讨缴获得来的血族典籍如何安放召集殿主,召令下发圣殿后无人响应,派人询问也被裁决圣殿各位执事拒绝。我们便开始隐瞒其他权力高层着手调查这件事。
“艾尼希德内部传送阵使用记录显示,自2186年十月份后他们就再未出现过。我们一直未找到他们的下落。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人类世界这边也请你留意一下。”
洛祁铭听着银的叙述,点了点头又陷入沉思。
四座圣殿,四位主人。
他们的消失是巧合吗?
他的使命是聚集六位“守护者”。
按照索菲亚女王的谕旨,他自己应该是其中一位守护者,所以抚养幼年公主的这件事必须交给他来做。
银必然也算一位。如果不算纳尔,那四位加上他与银,刚好是六位。
纳尔究竟能否算“守护者”中的一员。艾维拉家族继承者回归所需的六位“守护者”内怎么会有血族人。可如果不算,他又为什么会与自己一样无法通过空间之门。
这是他目前的疑惑。
洛祁铭稳定心神回应:“我会在这个世界留意是否有他们的下落。”
在银离去后的时间里,洛祁铭与纳尔轮流施展复原魔法,耗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终于将被损坏的地板悉数修复。
出乎洛祁铭意料的是,明明可以自己动手复原破损衣物的纳尔竟然迟迟没有修补好衣服。他那身衣服,习惯了仪容整齐的洛祁铭多少有些看不过眼。看到纳尔自己都不在意,他也就没有过问。
……
洛依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
她的记忆有些模糊,解除封印似乎成功了。她明显感受到灵魂深处有某些东西已经彻底破碎。有那种感觉后的瞬间,她失去了意识。
女孩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很轻盈,略做尝试她发现这种轻盈感并不是幻觉,自己的弹跳力明显有所提升。
那种覆盖全身的轻盈感让她感到十分舒适。
除此之外,视力比以往略好些。洛依贝原本有些近视,大概在100度左右,封印解除后视力已彻底恢复。
至于身体内部,血流速度有些缓慢,像是在不断适应新生血液,身体素质方面,她决定利用明天的晨跑做个测试。
脑海里隐隐约约多了些记忆,可多出的记忆里那些人物的五官十分模糊,仅有几个熟悉的轮廓,声音也是同样的模糊,就像隔了一层浓雾。怎么看怎么听都无法辨识,如果拼尽全力去回想还会引起意识混乱。
看来因为封印的缘故幼年的记忆有损坏。
“醒了?”
女孩望向声源处,看到纳尔正以优雅的姿态持着一个装满血液的玻璃杯向她走来。
应该是兔子血液。
洛依贝的视线掠过了男人身上宛如残缺艺术品般的衣裤。仔细观察下,内衬衣、风衣以及裤子都有多处不规则破损。
有些不羁的清冷容颜配着裸露出的几处肌肤倒是略显性感,从中还能隐约看出明显的肌肉纹理。洛依贝适当注意过某些关键部位,都遮掩的十分安全。
还好,别是个有暴露癖的血族。
这莫非是自己亲手裁剪的?喜欢上人类世界的乞丐装风格了?
衣服这个东西偶尔破几处是性感,破成这样她真的欣赏不来。
洛依贝微抽嘴角:“你的衣服……改风格了?”
纳尔完全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走路都怕自己多看她一眼的女孩此时竟然敢这样毫无顾忌地观察他。
“呵。”
男人沾染着血液的唇轻轻脱离杯壁,冷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对这个问题的不满。
他俯下身靠近女孩,四目相对时缓缓开口:“别告诉我,你忘记了你在封印解除后攻击我的事情。”
什……什么?
她攻击他?
别闹,她哪敢打他,她躲他都来不及呢……
“你是不是记错了……”
“你当着你父亲还有银的面攻击我。并且,你,只攻击我一人。”纳尔刻意强调着最后六个字。
她真的有攻击他,这么说她会魔法了?
不不不,现在应该马上找一个借口。难道说,是她平日里受他欺压过多,封印解除潜意识里想还击?
洛依贝有些心虚:“我真的不记得……可能是一时兴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一时兴起你就可以打我?那我能一时兴起咬你吗?”
这男人……今天怎么这么难缠。
“冷静!既然我解除封印还能攻击你就说明我能施展魔法了对不对,你可以教我咒语,我亲自给你修补衣服。”洛依贝用尽浑身解数努力说服着男人。
所幸女孩这一次的回复终于让纳尔略感满意,他没有再继续步步紧逼。
“你先用餐,吃饱了我们再补衣服。”洛依贝趁热打铁,狗腿地将装满血液的杯子亲自推到了男人嘴边。
她真怕他吃不饱拿自己塞牙。
纳尔看了女孩一眼,沉默着继续用食,算是认同了她的话语。
洛依贝随及松下一口气,额头都见了些冷汗。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不!一只吸血鬼逼到这种境地。
……
最初时,洛依贝打算跟随纳尔学习复原魔法,再亲自修复他的衣服。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期间洛依贝误打误撞地发现依靠自己所拥有的能力竟然可以直接修复纳尔的衣物。
女孩顿时对修复衣服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洛依贝先以意识调动体内的力量,感受着本源力量的流动延伸到指尖,又将指尖亮起光芒轻轻向着纳尔衣服的方向点去。
随着属于洛依贝的力量缓缓注入,只见那些破损的地方纷纷开始重新连结成丝,直到层层覆盖恢复了完整的原状。
“你的衣服布料好神奇。”洛依贝顺手摸了摸纳尔风衣的布料,入手凉滑,有着说不出的舒适感。
难怪他总是喜欢穿着自己的衣服,这布料的品质大概能与人类世界现有的顶级布料相比肩。
洛祁铭刚带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回到家中,就发现了正在帮纳尔修复衣服的洛依贝。
他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纳尔下午之所以不自己修复衣物是因为还记着仇,两个人之间并不了解,他还真没想到纳尔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的衣服布料特殊,这种布料是血族领地血红之地内特有的一种植物制成,可以说是活着的布料,破损后也能够轻易修复。”
洛依贝立刻兴奋地迎向父亲,顺手接来了他手中的蔬菜。
“她应该是生长系的能力。”纳尔就洛依贝施展的能力做出了最终判定。
“我的能力厉害吗?”女孩问道。
纳尔没有什么意愿插言。
“这个要依靠你自己,即使是生长系力量也有诸多不同,你自己得到的力量也唯有通过自己慢慢摸索才能找到最适合的使用方式。这期间我们几个人会引导你提升熟练度。”
洛祁铭很清楚在艾维拉家族内部使用生长系能力的人一般以织造者、药师居多,很少有人用生长系的力量进行战斗,用于战斗的魔法也非常稀少。并且很难提升。
可洛依贝不是普通族人,她是继承者,是始祖血裔。很少有人用生长系能力并不意味着生长系能力就不够强大。正相反,这种少有人使用的能力有时候会更加出其不意更加致命。
他相信洛依贝自有她作为继承者比常人更出众的能力。他之所以这样告诉女儿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每一代始祖血裔,无一例外地都会是家族内公认的最强者。
父亲的话语明显让女孩更加有信心,毕竟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学习课程是这样,学习魔法也不例外。
“我会努力提升自己。”
……
趁洛萧然还未归家,洛祁铭归置好刚买来的食材,将女儿唤到了身边。
“六位守护者。”洛依贝思索着父亲告诉她的一系列事情。
由于身在人类世界,洛祁铭也就没有提及亚斯兰大陆的格局与艾维拉家族内部的形势。只简单提到了目前极有可能是守护者的四位圣殿主人。他不希望这些复杂的东西影响洛依贝修习魔法。
“嗯,我跟你提过的,在六位守护者之中,只有银是你真正名义上的守护者。其他人或许是另外意义上的‘守护者’,是你回归艾维拉家族的必要助力,缺一不可。
我带你脱离家族后就已经无法通过空间之门,纳尔也是在到达人类世界后便无法通过空间之门。我的主人,也就是你的母亲索菲亚女王曾刻意留下言语,明确指引我,只有集齐六位守护者,才能扭转空间重返那片大陆。
我应该是其中一位,银也是一位。其他四位守护者并没有认同你,他们不像银那样完全听从你的指令。你需要获得他们的认同。家族那边传来消息,雪漠通过空间之门的权限已遭到封禁。我们需要趁着有限的封禁时间尽快找到同伴。
你最近什么也不要想,专心跟随我们几人修习魔法,提升熟练度。其他四位守护者的事我们会留意。”
洛祁铭为女儿布置好了近期的任务。他始终在担忧另外四位守护者的身份,如果真的是那四座圣殿的四位主人,想得到他们的认同并不是容易的事。
……
整整一个白日没有得到休息的纳尔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窗外又开始飘落着零零星星的雪花,想着洛依贝刚破除封印时的那双白瞳,他的心绪有些低沉。
为什么一定是他。
似乎有一些东西将要悄然改变……
第十四章 生长之源
这是一处很普通的结界,只是简单复制了原本的外界地形,结界内很单调,除去一整片绿草地就是上方略显阴暗的天空,连空气都仿佛是静止下来的。
结界角落处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整个身体乃至头发衣服五官全部是一团透明,从外部鲜明的轮廓中能清楚看到她的身形和眉眼。
她的脸庞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眉眼中略显孤寂空洞,像极了一个乖巧的人偶。
女孩嘴唇微动,从中有细小轻缓的歌声缓慢飘落到每一处角落,她在通过歌声维持着这处结界。
这也是洛依贝第一次看到父亲所使用的本源力量媒介,魂灵歌者。
“太慢。”纳尔再次轻轻闪身躲过做出最终评价,他已经抬手示意洛依贝停止无效的攻击,这样的攻击没有任何意义,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
有过上次解除封印时被偷袭的经历,想起洛依贝本身无法被自己的血液伤及。这次尝试性的对战开始时纳尔对这个奇怪的女孩还是有些忌惮。
毕竟如果自己血液的毒素对她无效,那就意味着他发出的所有攻击只能凭借锋利外表造成伤害或是利用强度进行压制。
洛依贝一直在凭借自己新得到的生长系本源力量操控着这片结界内部原有的大片嫩绿草叶。
可即使茎叶再如何疯狂生长繁殖,在捕捉到纳尔的一瞬间仍然被他以极轻松的姿态避过,反而是绿草覆盖下的那片土地频频被撑破,看上去十分凄惨,还需要魂灵少女时时修复。
纳尔无奈环抱住双臂,他在心中质问自己昨天究竟是怎么突然间被洛依贝伤到的。以女孩这样的攻击他用最普通的速度就能轻易躲过。
“或许你还差一个可以成为媒介的东西。”洛祁铭一直在旁观察着女儿,这样的结果虽然不理想但的确在他意料之中。
“就像我与纳尔,都是以本身衍生的物质附加自己的力量进行攻击。
我的媒介原本是我自己的声音,因为后期铃音主动与我的媒介结合成为新的媒介魂灵歌者,契合度非常高能够增强我的能力。
银的媒介白焰是从他降生后就已附着于他的体内一种的物质。
纳尔则是以他体内的血液作为媒介,而他的血液附带着血族独有的血脉特性,契合度已达到完美程度,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媒介。
但你目前操纵过的所有东西都不是源自本身,这种契合度不高的物质注定无法彻底发挥出我们血脉中的灵魂本源力量。”
在得到父亲的这段详尽解说后,洛依贝感觉隐隐捕捉到了关键性的原因,但她面临的新问题是用自身的什么物质作为媒介。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媒介是什么,但封印解除那一天你是在本能地利用一种纯白色的藤蔓攻击纳尔。”
洛祁铭再次说道,他示意女儿坐下慢慢探寻那个属于她的媒介。
洛依贝有些为难,自从封印开启后她的确没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很异常的地方。
女孩坐在草地上开始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处,甚至将一些玄幻小说里稀奇古怪的自身因素都一一尝试过,依然没什么收获。
“你这是忘记了自己的媒介?”纳尔饶有兴致地望着女孩。
“我……我也不想的……”洛依贝叹息着,眉心处有些痒她下意识将手触过去想轻轻挠一下。
纳尔看到面前女孩的手轻触至眉心时,那枚艾维拉家族独有的蛇形印记突然从她的额头上显现出来。可接下来蛇形印记的变化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它竟然在女孩的眉心处开始缓缓蠕动,围绕着眉心不停转圈。
洛依贝也只是轻挠一下就收回手。印记也缓缓从女孩的眉心顺着她离开的指尖缓慢游移到食指上,它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绕着食指向向上最终停在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上。
洛依贝自己也能够感受到一个冰凉滑润的东西经过她的手腕。
洛依贝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手腕上那条通体莹白透亮的小蛇。
她缓缓将手腕移到眼前,观察着小蛇,它身体很小巧也很纤细只能绕住她手腕两圈。
开始女孩的确是有些害怕,毕竟蛇这种东西她从没直接接触过。
那条小蛇没有明显的眼睛嘴巴,它的头部扁而光滑,从偏下原本该是嘴巴的位置会时不时吐出纯白蛇信。
洛依贝凝视着它,发现它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便尝试性用手指轻戳它的下巴。小蛇则是亲近的用小脑袋摩擦着她的指腹。
还挺可爱的?
一旁的纳尔与洛祁铭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洛祁铭此时才想起自己担心的事情,他从没见过本源力量印记还会产生这种异变,但从亲近程度来看小蛇应该是认同依贝的。
“这次由我主攻。”纳尔明显也对这个变化十分感兴趣,迫切地想看看女孩会发生什么变化。他说完这句话身形模糊一闪已处于半空中。
看着那把独属于他的黑色巨弓已经被缓缓拉开,洛依贝急忙跳起准备迎战。
“攻与守全部依靠你自己的意识。”洛祁铭简单提醒一句便悄悄退开。
纳尔有考虑到小姑娘初破封印力量薄弱,洛祁铭也有嘱咐过他,与洛依贝的对战中只允许使用第一阶以内的魔法。他刻意减缓过他扯动弓弦的速度。不过箭矢本身的速度他无法控制。
一道道血色流光接连从天际显现而出向着女孩的位置极速破空飞来。
洛依贝也不敢怠慢脑中有了明确的防守意识,这漫天飞舞的箭雨虽然很漂亮可是杀伤力也极其可怕。
女孩手腕上的小蛇并没有动作,但她身前的草地轰然开裂,一道道粗壮的纯白藤蔓开始肆虐生长互相包围缠绕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面前形成一道藤蔓构成的屏障。
“防守很慢。”纳尔骤然出现在女孩身侧不远处再次挽住弓弦。
又是五道血光疾驰而来,洛依贝躲闪的格外狼狈,其中一道堪堪擦着她的脸颊飞出去。
“我可没说我只会远程攻击。”
纳尔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于女孩身后,带着他独有的冰冷气息。
他用周身环绕的血色雾气包裹住女孩,从洛依贝脚下腾出的藤蔓急速生长又于血雾中被腐蚀消融,它只能堪堪束缚住纳尔的双腿却难以再上移。
纳尔则是直接用一只手反锁住洛依贝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扣住她的颈部,动作迅速又干脆利落。
此时洛依贝手腕处的小蛇忽然迅速顺着纳尔反锁住女孩的那只手出其不意地一口咬下去。
男人抬起自己的手,那只小蛇还维持着咬的姿势。从它咬中的伤口处飞快透出浅青色痕迹蔓延至整个小臂。
洛依贝同时察觉到自己体内的本源力量迅速消耗着,她急忙停止了驱动小蛇攻击的意识。
纳尔撩开自己的衣袖,小蛇尖牙脱离后整个浅青色的部分没有再飞速蔓延,但颜色逐渐加深。
“有毒。”纳尔能敏锐觉出整条小臂的麻痹感正越发强烈。他直接将手臂递到女孩面前。
见女孩一脸茫然他下意识开口:“这种源自于媒介的毒素解法也该在自身寻找。”
“我……试试。”洛依贝有些心虚。
洛依贝先是用手轻轻抚摸有痕迹的地方,没有任何用。
再一次向痕迹处注入力量也没什么作用。
“它。”纳尔指了指女孩手腕上的小蛇。如果再无法解毒,他就只能亲自砍断手臂再重新愈合。
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自残……
这次洛依贝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以手指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脑袋又带着祈求的眼神望它,顺势指向纳尔手腕上的浅绿痕迹。
小蛇享受到主人的爱抚,终于有所行动,洛依贝看到它露出很细小的尖牙刺入了自己的指腹。
这时她才发现它是有嘴巴的不仅如此还有牙齿,只是非常微小很难让人察觉到。痛感很细微,被咬的指腹处很快透出一滴血液。
洛依贝顺势将那滴血液覆到痕迹处。
果然,微小的一滴血液接触到浅绿痕迹的那一刻,痕迹以极快的速度从皮肤上退散下去,纳尔的手臂处的皮肤也恢复如初。
原来只要她自己的一滴血液就可以解除能力附带的毒素。
洛依贝看到小蛇又再次缓缓爬过她的指腹,待它回到自己手腕上时指腹上的伤口已然自己愈合。
“附带毒素的确是对战中很好的底牌,闪避的有些慢,你的近身搏击能力很差。”纳尔再次总结道。
在那之后,洛依贝再次与纳尔交手数次,直到自己体内出现力量空虚的感觉才放弃练习。
这也让她发现,自身所附带的这种强力毒素,消耗非常巨大,目前以她的能力实战中根本无法多次使用。只能当做一张强有力的底牌。
……
傍晚时分。
洛依贝因为本源力量空虚暂停练习魔法,女孩确定自己的身体素质也在破封后有所提升。
经过家中的小花园内,趁着哥哥不在她去探望了那个沉眠于梨树下的女子。
墓碑依旧干净整洁,下方有一束盛开的梨花。
萤姨虽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可她待她很好。女人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卑劣的存在。
哥哥从不允许她来探望萤姨。
起初洛依贝自己也因为愧疚不会涉足这里,可慢慢地自责变作了单纯的想念。她学会了避开哥哥偷偷来看她。
洛依贝出神地想着从前的某些事。
正在这时,那方墓碑后缓缓探出了一个近似透明的脑袋,洛依贝仔细观瞧发现那是父亲的媒介魂灵歌者。父亲在家中,她怎么会独自来到萤姨的墓碑前?
视线里,魂灵歌者的面部轮廓与身形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化作了一个十分接近实体的女孩。洛依贝望向她容颜的那一刻,震惊地后退了一步。
即使她的容颜比遇到自己时年轻不少,可她依旧认出了那张脸的归属者,是萤姨!
父亲的妻子,哥哥的母亲。
父亲的媒介魂灵歌者竟与萤姨年少时一模一样。她记得父亲叫她铃音,他说魂灵歌者是铃音与他本身的媒介融合得来。
铃音,连这个名字都像极了萤姨。
魂灵歌者穿着一袭水蓝色连衣裙,那是她离开人世那一天所穿的服饰。在此之前洛依贝从未见过她真正的模样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破除封印后,她的眼睛不仅仅是恢复了视力,还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原来她从未离开过洛家。
两个人面对面,她比自己略高些,她没有明显的面部表情。魂灵歌者歪了歪脑袋凑近女孩,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消失在空气中。
她肯同她亲近,是不是说明她还是喜欢自己的?
返回时,洛依贝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小纸箱,像是快递包裹,但上面却没有任何地址与电话,只用漂亮的字体写着醒目的“纳尔”两字。
出于礼貌,洛依贝并没私自打开而是敲开了男人的房间门,算起来这个时间纳尔应该已经苏醒,应该不会打扰到他。
男人打开房门视线由女孩的脸庞落向了那个小纸箱,他伸手把门口的女孩拉进了自己房间。
洛依贝原想着递交包裹后就离开去做晚餐,没想到男人竟将她拉进了房间。纳尔的房间很昏暗,她好奇地环顾四周发现整个房间依旧维持着最初时的陈设,没有任何杂乱与改变。
洛依贝安静地坐在床边,有些拘谨,借着尚未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她看到男人撕开了包裹,也看到了包裹内的东西。
两把泛着血色暗光的奇特枪支,表面还有些古怪的纹路。
“枪?”女孩不由地惊呼出声。
洛依贝怎么也想不到纳尔接到的包裹里会是两把枪。
男人微偏视线:“你认识这东西。”
“它叫做枪,是人类世界很常见的武器,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东西。可是我所在的这个国家枪支不可以随便使用,甚至连持枪都是违法的。你可要妥善保存,不要随意在人前拿出来,也最好别对人类使用。”
“这武器很厉害吗?”纳尔随意问。
洛依贝犹豫一会,想起纳尔上一次对战雪漠挽弓射箭的速度,又想到在废弃大楼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道箭矢。
两相对比,女孩遂开口道:“我对它不熟悉,它对人类来说是很强的武器。对你来说,或许与全速用弓射箭差不多。它可以不消耗力量使用,但需要用完装填子弹,而且使用的方法也需要时间练习。”
这只是一种猜测,她没有用过枪械,自然也就没办法细比较。
纳尔没再言语,拾起两把枪仔细端详一阵,最终将它们投进了用于存放物品的空间戒指里。
男人又从纸箱底端拾起一张纸,里面的某些东西他不懂,看过后便递给了洛依贝。
“帮我与他建立联系。”
洛依贝接过纸张,看了一句,没能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那开头赫然写着,“致血族伟大存在纳尔大人。”
这妥妥的小弟开场白是怎么回事?洛依贝收住笑意继续看了下去。
“感谢您在平安夜那天夜晚救下了遭到血猎者追杀的我。身为人类世界内的一名普通血族,我不属于任何家族与血族势力,在等级上我属于血族第十四代血裔。这远远无法同您相比。
为回报您的救命之恩,我特意将您最感兴趣的枪械武器作为礼物赠送给您,希望您能够笑纳。
我十分仰慕您,更希望能与您结交成为朋友。我可以成为您在人界行事的最好助力,同时殷切盼望您能够添加我的微信。”
信件下方有一串手机号,落款是“常曦”。这个名字有些像女孩子。
这似乎是一位受过纳尔帮助的血族。人类世界内果然存在着血族这种生物。
所以这是个英雄救美后求加微信的桥段?
洛依贝照着手机号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很快得到同意。微信名叫做晨曦。她下意识翻看了对方的朋友圈发现这个叫做常曦的人竟是个血族男孩。
朋友圈里有他的照片,他的肤色透着血族独有的苍白,棕色短发,五官帅气中带着一丝不够成熟的稚嫩。眼眸暗红偏黑却又透着与纳尔截然不同的神采,他的每一张照片里笑容都很灿烂,看上去是个开朗又阳光的男孩。如果不是看信件里的自述,洛依贝绝难相信他是一位血族。
对方显然也翻看了她的朋友圈发现了她的性别,并做出询问。
晨曦:小姐姐,加我有事吗?
洛依贝微露笑意想起了信件上的称谓,调皮地打出一行字。
黎笙:我是你的伟大存在纳尔大人。
晨曦:你……不是女孩子吗?你怎么知道我写给纳尔大人的信。
黎笙:我是他的朋友,你的纳尔大人不会使用人类世界的通讯工具,要求我添加你。
洛依贝简单回复关系又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递给纳尔观看。
手机转交时,屏幕上弹出了新的消息。
晨曦:我知道了。你是纳尔大人的血仆对吗?
男人看着屏幕上的“血仆”二字,眸光闪烁间,询问过了女孩回复的方式。
洛依贝看了眼时间,将手机留给纳尔,自己则起身下楼开始准备晚餐,父亲今晚加班她需要准备自己与哥哥的饭食。
出门前,女孩听到男人用语音回复了单个字的内容。
“对。”
……
“哥哥这是你的!”女孩微笑着递来盛好的一碗米饭。
洛依贝习惯性地准备两人份饭菜,但她没有想到哥哥今晚会真的选择留在家里吃饭。一时间还有些开心。
洛萧然望着今夜异常兴奋活跃的洛依贝,他一贯表现出的漠视与不理睬也无法影响女孩对自己的态度。他默默接过了那碗米饭,没有表达出多余的情绪。
洛萧然越发不明白自己讨厌洛依贝的初衷。他开始嫉妒这样没心没肺的洛依贝,嫉妒她眼睛里从不消失的明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习惯了有洛依贝存在的这个家庭。
或许是从她念过高中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不那么内敛,变得明媚耀眼,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活泼可爱。
他对这段虚假的兄妹关系感到不知所措,他在下意识地躲避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