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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晚会在黑夜中悄悄谢幕，虽说吃食不多，但乡亲们个个水足饭饱，满意而归。
山娃子回到草屋。
这是爹娘留给他的唯一两间家产。
他很小的时候老爹就不在了，死在了战场上。
娘亲把他照顾到八九岁大小也驾鹤西去……
关于爹，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他那可怜的老娘，他倒是如何都忘不了……
……
山娃子从小生下来便是结巴，大他几岁的同村小孩老是欺负他。
每次回到家，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每到这时，老娘便要领着他一家一家去敲门，劈头盖脸的把人家数落一通，为他找回最后那一丁点尊严……
小时候他的身体很不好，隔三差五的总要出点毛病。
有一次大冬天下着大雪，他夜里高烧厉害，把老娘给烫醒了，这下可等不得，到天亮人就毁了。
老娘就披着破短袄，把他用被子一裹，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城里走：
晚上风雪很大，娘背着他走在林间小路上，偶尔还有狼嚎声……
周围黑漆漆一片，他很害怕，就催促说：
“娘，还没到吗？”
那时候，娘总说快了快了，在他耳边讲着故事，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到城里的。
事后到了诊所，娘亲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浑身湿透全是泥，一晚上整整灌了几大碗姜汤总算是缓了过来……
可鬼门关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从那以后，娘亲便烙下了病根，再加上积劳成疾，终究没能熬过去……
在山娃子九岁的时候便香消玉殒，临走前托付给了汪婶……
所以他自从记事起，便记不起娘亲的脸了……
现在越来越模糊……
都快忘了当初温柔美丽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
……
从此，山娃子便喜欢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呆呆的傻傻的……
他只是想每天回想一遍母亲的音容笑貌，这是心中唯一的念想……
……
值得庆幸的是，汪婶一家对他很好，家里有吃食更少不了他，小些时候就把他拉家里吃喝……
因为有了汪婶的细心照顾，他在衣食短缺的村子，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
……
今晚的月亮很凉，树枝映在地上婆娑可见——
山娃子抱着手臂窝在石头缝里，眼眸清亮，声调轻微：
真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啥，在这世道我能活下去吗？
去年同村的小虎被县城里的兵爷抓去上前线了，瓜子叔一家哭的死去活来。
他都看见了……
今年春就听不到小虎的消息了，瓜子叔一病不起，眼看没多久活头了。
……
山娃子忽地想起汪叔闲暇时讲的故事：
他年轻时候，应征到西边的一座小城，那里一城的老小还不到2万人，一仗下来就死了一大半。
边退边打，边退边死……
到了傍晚收兵，一群乌鸦就在树梢盘旋，遍地死尸无人收敛……
几天下来，尸体发臭，蛆虫乱爬，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自家兄弟晚上宿营都不敢出门太远，实在是鬼神惊，禽兽恐！
照这样下去，离亡国便不远了——
……
山娃子头脑不聪明，偶尔听村里人说，他就当听个乐子，认认真真当个听众他就心满意足了……
……
隔天赶早。
山娃子要跟着汪叔一伙人进山。
春脚接近尾声，夏天的气息越发浓厚……
前几天下雨的时候隐隐有点雷声，树林里禽兽也比往常多了些……
每天山娃子打猎回来吃了汤，天色还早的话，便一个人跑到家旁边的土腰子上看夕阳：
别人问起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好看，久了人们习以为常，都认为他越来越傻……
一切仿佛都很平常，平常的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个濒临绝望的村子。
———
山娃子回到家，抓了一把杂草堵住漏雨的缺口，水从缝隙中流出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屋子外风声雨声吵在一起，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仔细听：
还有家门前那条大河，哗啦啦的流向这个世界的出口……
……
好安静啊！
山娃子满足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