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
小李帮凡萱联系到了一家搬家公司的员工,因为没有提前预约,人家只能忙完当天的工作后再赶过来,约定好了晚上7点到达凡萱家楼下。
凡萱下了班之后就往回赶,刚到出租房楼下就接到了搬家公司的电话,说提前到了。
来的两位师傅都是五十来岁的大叔,车开进小区停到楼下后,凡萱给他们一人买了瓶水,就带着他们上楼搬东西了。
一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一个头发凌乱、穿着红色吊带睡衣、一脸醉容的女人斜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还拎着一个红酒瓶。
凡萱险些没认出来是学姐,一向都化着精致妆容,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学姐,此时哪里还有一点原来的样子。
肩膀上的吊带已垮了一边在胳膊上,露出半个胸部,睡裙更是短得不忍直视。
凡萱站在门口愣住了,后面的两位师傅也不知该进该退。
回过神来后,凡萱快步走向学姐,将她的睡衣带子拉上去,没想到学姐却一把将凡萱推开,惊恐地大吼一声:“滚开!”
凡萱被推得撞到茶几上险些摔倒,她捂着自己的膝盖,忍痛劝道:“学姐,你要不先回屋去,来了两位大叔要帮我搬家。”
学姐这才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冷笑了一声:“呵,终于要搬啦?那你搬你的呀,多管什么闲事儿?”
学姐语气不善,表面看似醉了,说话却很清楚。
看着衣衫不整的学姐自顾自的又开始喝了起来,凡萱起身将卧室门打开,让两位师傅抓紧时间速战速决,自己则站在客厅,默默挡住了沙发上的人不被其他人看到。
两位师傅也是老实人,眼睛都不敢往客厅方向看,进进出出都刻意背过身去。
凡萱的这点儿行李对于从事搬家行业的人来说简直少得可怜,两位师傅三两下就把所有的行李都搬出来放到了电梯口。
其中一位师傅说:“你的行李不多,我们就开的面包车,你就只有自己打车咯!”
凡萱点点头,再次跟他们确定了下地址,就让两位师傅先走了。
回到屋里,凡萱重新走到学姐跟前,跟她告别,“学姐,我就先走了。”
学姐仍闭眼躺在沙发上,没有回答,连动都没动一下,凡萱转身都快走到门口了,她才幽幽开口问了一句:“凡萱,你是不是一直就瞧不起我?”
凡萱回过头,学姐的嘴唇微微发着抖,看向自己的表情夹杂的愤怒和痛苦。
凡萱知道,学姐心里一直对刘飞扬出现在那晚说的话有所介怀。
那天晚上,学姐主动要请她吃饭,他们从泛泛之交的合租关系有了更深一步的交情。
算朋友吗?应该可以算吧。
但也是在那晚,一场架将刘飞扬和那姓胡的男人拉了开来,也将凡萱和学姐拉开了,哪怕因为一顿饭一杯酒而有了那么点的交情也瞬间灰飞烟灭。
“不管你信与不信,”凡萱回答道,“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
学姐轻轻一笑,重新闭上了眼睛,疲惫地说道:“你走吧,房租我是没钱退你了。”
凡萱点点头,轻道了一声保重。
转身离开时,凡萱听到学姐在背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别以为自己多干净,女人都一样,贱!”
凡萱不知道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她也不知道学姐的最后一句话是骂她还是骂自己。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试图走近过学姐的生活,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学姐身边形形色色的男人,也许是因为自己早已习惯独处。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即使那晚出租车里的一幕令她作呕,甚至亲眼看见学姐吸毒,她都没有瞧不起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无法窥探这些选择后是被逼无奈还是心甘情愿,凡萱也不想去探究。
如果学姐那句话是在骂她,她也认了。
但如果是在骂自己,那是得对自己多失望透顶,才会这般自轻自贱?
凡萱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租房经历,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像是一场落荒而逃。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压得凡萱步履艰难,她自认为已经习惯了孤独,可每走一步都觉得双脚如灌满铅般沉重。
凡萱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离开这里后,去向的另外一个地方又会有什么情况在等着她,自己会不会又再一次搞得跟现在一样狼狈。
突然好怀念大学那间四人寝室,原来那个小小的房间和窄窄的床,在无形当中给了她那么多的安全感,那才是真正的可以让身心停靠的地方。
出了小区大门,凡萱快步走到路边打车,可此时正是晚高峰,一辆辆出租车驶过却没有一辆是空车。
凡萱一边注意车辆,一边着急着走向前面路口的万达广场,想着在万达门口下车乘客应该比较多。
刚穿过人行道,小跑到路口时,凡萱却被万达正门上方那个巨大的LED屏幕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她停下了脚步,还未平稳的呼吸变得更加凌乱。
凡萱怔怔的看着屏幕上那个人,板栗色的精致短发,刘海垂在额头,双手怀抱胸前,微微歪着头,眼波流转,眉眼含笑。
画面变化,一张张照片迅速在眼前闪过,画中人时而手拿话筒深情演唱,时而张开双臂迎接如潮般的欢呼。
最后一张照片定格,男生蓦然回首,深邃的眼眸看向前方,眼睛因笑而微弯,却仍能看到眼里的熠熠星光......
来来往往的车灯闪过,在慢慢暗下来的夜色里显得更加朦胧而混沌,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反复那人就站在你的面前,看着你,对着你笑......
屏幕下方出现了一行字:
“云海,生日快乐。云朵伴你一路同行......”
凡萱缓缓朝屏幕中人走近,仰着头想要伸手想触摸那人的脸,手指却停在了空中。
此刻,他就在你眼前,却依然如此遥不可及。
独一无二的你
“姐姐,你是他粉丝吧?”旁边一高中生模样的女生笑着盯着凡萱问道。
凡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回过头望向屏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曾经确实说过这样一句话:“云海,你以后要是出名了,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粉丝啊!”
“看出来了哈哈,云海的歌真的很不错,而且都是自己的原创,挺有才的。”女生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耳机,手指点开了一个音乐软件。
凡萱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微微一笑,是的,他确实很有才。
他从小学起,就开始自己写词作曲,那专门唱给自己的第一首歌就是他卓越天赋的证明。
他参加过的比赛数不胜数,得的奖杯也多得数不清。
他从来没有过寒暑假,国内国外的到处学习。
他今天能够出现在这方屏幕之上,获得那么多人的喜欢和崇拜,是他那么多年里,日日夜夜不懈努力所换来的结果。
所以,他很优秀,他值得拥有现在的一切!
“这首新歌你听了吗?今天才发的,”女生把一只耳机递到凡萱面前,有些激动的说,“歌名叫《独一无二的你》,很好听的,你听听!”
女学生不等凡萱回答就把耳机塞进了她的耳朵里。
一阵优美柔和的吉他声响起,节奏舒缓、轻柔如水,凡萱还没来得及忍住内心中的波涛汹涌,熟悉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
每次假装不经意回头
总会看到你微笑的眼眸
藏在心中的秘密
总被你一眼看透
喜欢陪你一起仰望夜空
微风轻轻将你推入我怀中
你笑我唱
仿佛已到世界的尽头
熙攘吵闹的人群之中
说的笑话只有你能懂
并排而行的单车
还有双牵着的手
每次在你眸中看见自己
那是无法言说的情深意浓
前行驻留
你的身后都始终有我
......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凡萱闭上眼睛,内心一阵阵的刺痛使得全身发麻。
她不得不握紧双手,指甲用力掐着手心,想要这外在的疼痛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身体微微发着抖,快要有些站不住......
“姐姐,你怎么了?”女学生这才发现了旁边的人有些不对劲,伸手抚了凡萱一把。
凡萱将耳机摘下来还给了她,心脏猛烈的疼痛还在继续,她蹲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眼中的泪滑过脸庞,又落入了嘴里。
泪明明是咸的,凡萱却尝到了一丝苦涩。
那些歌词,哪一句不是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些甜蜜而又忧伤的旋律,哪一段不深深刺进人心里?
她的,或者他的。
凡萱已经没注意那位女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那首歌......
你问
我们
会有怎样的以后
我说
我们
一定会走到白头
因为有你
我走向世界的每一步
如此坚定而执着
只会是你
在每一盏路灯的尽头
晃着小小的身影
静静的在等候
......
三年的时间,凡萱刻意回避着与云海有关的一切。
渝江,那个凡萱从出生到长大的地方,她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一起唱过的情歌,她再也不敢听,甚至任何一首无关的歌她都不敢听。
她换了电话号码,与高中同学都断了联系,就怕听到一丁点儿关于云海的消息。
她不关注娱乐新闻,不玩儿微博不看视频,切断了一切会看到这个人的可能,却切不断隐藏在内心中那深沉而浓烈的想念......
此时此刻,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
凡萱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嘴,不想放纵自己哭得太彻底,但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与思念却是再也抑制不住。
云海,你过的好吗?
你是否也跟我一样,因为一句话、一件物品或一个动作,就会让你想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过往?
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是会觉得开心还是忧伤?
我多希望此刻你就在我身边,像小时候那样,一刻也不离的让我跟在你身后。
当我觉得疲倦和无助时,能像以前一样,无须说太多,只需我一个坚实的肩膀让我依靠。
我曾说,在你找不到我的时候,知道我在看着你就好了。
可是对不起,我食言了......
凡萱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从看到云海的那一眼开始,从听到他歌声的那一刻起,回忆就如脱缰的野马自由奔驰......
有人说,记忆有多深刻,就会让人有多难忘。
也有人说分手后一定会有一段过渡时期,可是却没说这过度时期到底有多漫长?
漫长到三年了,依然那么让人痛彻心扉,想忘都不能忘......
云海,你怎么也没忘?
凡萱蹲在地上,双手使劲儿抹着流也流不完的眼泪,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多么的奇怪,但她控制不住。
也许是今晚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在触碰到过去时更像是引线被点着了,委屈、郁闷、不解等情绪杂糅在一起,来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爆炸。
止不住的抽泣中,视线模糊又清晰时,凡萱看见一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走到了她面前。
仿佛有某种预感一般,已经疼得快麻痹的心脏猛地一跳,凡萱僵在了原地。
在一口气都还没来得及提起来时,眼前的人就蹲了下来,一股力量压上她的背脊,紧接着,凡萱就被紧紧拥入了一个密实的怀抱。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世界也突然变得安静。
凡萱整张脸都被衣物覆盖,那柔软的触感让人莫名觉得依恋,鼻尖是一股陌生的味道,淡淡的草木香。
味道很陌生,可这个怀抱她却很熟悉,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梦里,她都曾无数次的拥有过。
可是,怎么会......
那个人怎么会从屏幕中走了出来?
此时,凡萱脑海里正进行着天人交战,一个声音叫嚣着这不可能,绝对是幻觉,是自己太想念这个人所致。
可另外一个声音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是真的。
离开了三年的人,回来了。
生日快乐
凡萱到达盛世海棠时,搬家公司的两位师傅已经在大门口等了一段时间了。
“没有业主卡不让进啊!”一位师傅正站在路边抽烟,见凡萱来了赶紧几大口抽完就往车边走。
凡萱半天没有反应,在司机按了一声喇叭之后,才想起给阿蒙打电话。
等把所有东西全部都般进客房后,凡萱独自开始慢慢整理,阿蒙斜靠在门前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凡萱摇了摇头,继续将行李箱里都衣物拿出来放进柜子里,可阿蒙依旧站在门边没走。
凡萱见阿蒙盯着自己看,疑惑道:“怎么了?”
“你刚哭过啊?”阿蒙问得直接,凡萱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没有说话。
阿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了凡萱,“你先用我的业主卡,我明天重新去办一个。”
凡萱接过卡,道了谢。
“家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用,不用不好意思,有哪里住得不舒服了也可以跟我说,”阿蒙走进房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房间不缺什么东西了吧?”
凡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缺了,已经很好了。”
阿蒙见此时的凡萱像是丢了魂一样木木讷讷,完全没有了看房子时与她唇枪舌战的伶俐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行吧,那晚安了。”
阿蒙说完,替凡萱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凡萱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力地靠着衣柜,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是的,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将她拥入怀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陪伴她从懵懂年幼走到年少轻狂的人。
从那个怀抱中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时,凡萱看到了一双同样通红的眼睛。
长睫颤动,眼尾微微下垂,像是被眸中浓郁的情绪影响,让这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忧伤极了。
凡萱的心又开始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的掉。
“别哭了,我来了。”覆盖在黑色口罩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更让凡萱觉得不真切。
所以,此刻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就跟着云海上了车。
直到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前排座位上的人投过来的不悦眼神彻底让凡萱清醒了过来。
“去盛世海棠。”云海从另外一边上了车,将外界的喧闹关在了门外。
前排的男人低声跟司机说了句什么,凡萱没听清楚,只听到他转过头来对云海说:“我们的时间很紧,生日会马上......”
“来得及。”云海打断了他的话,这才摘下了口罩。
凡萱不敢偏头去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她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紧张过,明明坐在她旁边的人是如此熟悉,连声音都没有变,可她还是觉得哪里变了,变得让她不敢靠近。
她能感觉云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像是向阳而生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
此时的这一幕,像极了高一开学后云海第一次和她坐田封胜的车去上学时的样子,只不过那时是自己眼巴巴的渴望云海的回应,如今却调换了角色。
手背一热,一个温暖而干净的手掌轻轻将凡萱的手覆裹,凡萱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和那年一样,她始终将目光看向窗外,泪水依旧模糊了窗外的景致。
只不过在灯光闪烁间,凡萱赌气般抽出了自己的手,双手侧放在靠门的位置,整个身子都恨不得挤到门外边儿去了。
云海看着蜷缩在车角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凡萱没问云海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云海也没解释自己怎么在这茫茫人海发现了凡萱的存在。
直到车在盛世海棠门口停下,凡萱拉开车门下车前,云海突然叫住了她:“宝儿,你不对我说声生日快乐吗?”
凡萱在那时的第一感觉是云海的脸皮怎么那么厚,怎么还有脸叫她“宝儿”。
可当她终是没忍住回过头时,所有的愤懑突然全部变成了怔然。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三分期待和七分不舍,浓密的睫毛在窗外透进来的灯光里迤逦成一条思念的长河。
那双凝望着自己的眼眸里写满了缱绻情深,眼眶还未完全退下去的红让凡萱呼吸一滞,什么时候又被云海拉入怀中的都没察觉到了。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这张脸,都能让凡萱一次又一次的一见钟情。
潆城洲际酒店宴会厅里,巨大的LED屏幕霸占了整个宴会厅的墙面,舞台上灯光闪烁,音响里播放着云海今日刚刚出的新歌。
台下的几百个座位座无虚席,来的都是云海的各大站姐和忠实铁粉。
由于此次云海的生日宴会并未大张旗鼓,一票难求,洲际酒店大门外更是被未能入内的粉丝包围着,大家举着云朵型的灯牌,大喊着云海的名字。
先行打掩护的商务车让粉丝们扑了个空,但却未因此浇灭他们的热情,依旧不离不弃地守在门口。
一辆黑色奥迪不动声色地从人群后穿过,直奔酒店后门而去。
云海一下车,工作人员立马将他引进了化妆间,一摘下口罩,那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刘飞扬进入到化妆间时,云海已经化好妆换好衣服,准备好登台了。
“今天过生日这么开心吗?”刘飞扬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了下来,见云海正对着镜子一个劲儿傻笑。
“嗯,从来没有一个生日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云海转过身来,朝刘飞扬挑了挑眉毛,“因为我今天见到凡萱了。”
刘飞扬一怔,猛地坐直了身子,问道:“在哪里?”
云海伸长了腿,坐在旋转椅上摇摇晃晃,“从她上课的学校一直跟到她租房的地方,在那呆了一会儿刚准备走,又看到她出来了。”
刘飞扬以为他见到凡萱只是远远地看着,结果听云海讲完后才知道两人是真的见了面,顿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气急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我!”
云海盯着刘飞扬看了几秒,蓦地自嘲一笑:“对不起,一看到她哭我就没忍住......”
不再顺路
凡萱刚刚收拾完行李,一旁的手机就响了,是林襄宜打来的。
凡萱吸了吸鼻子,清了一下嗓子,才故作轻松的接起了电话。
“萱儿啊,在干嘛呢?”林女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带着一丝兴奋。
“啊,我......”凡萱撒谎道,“我正在整理课件。”
“哦,那妈妈就长话短说了,明天我和你小姑要到潆城来,你弟弟这个暑假都没回家,她不放心要上来看看,我就顺道跟她一起了。”
“好啊!你们自己开车还是坐大巴啊?”
“你小姑开车,反正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不会太累,”林襄宜怕自己的到来影响凡萱工作,补充道,“你上你的班不用管我们,晚上和你弟弟再一起吃个饭,后天我们就走了。”
“行,那我明天下班了跟你们汇合。”
凡萱挂了电话,阴郁的心情瞬间开朗了不少,原来一个人不管长多大,最想要投入的还是父母的怀抱。
洗漱完躺上床时,凡萱看到何凯鑫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姐,不带这样见死不救的啊?明天不能请个假?】
凡萱笑了笑,这个弟弟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逗比气质不减当年。
这一夜,凡萱依旧是半梦半醒,云海的突然出现给她的冲击太大,像是吃多了东西堵在胃里,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
迷迷瞪瞪中,凡萱越想越不对劲,睡前她查了一下,云海的确是在潆城和粉丝一起举办生日宴会,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难道是路过的时候看到了自己?
但自己在那儿蹲了好长时间,又埋着头,云海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凡萱在第二天上班时,哈欠连连,手机也像个马达般一直振动不停。
从接到两位女士开始,何凯鑫就用照片和视频不断的跟凡萱汇报行程。
一会儿在商场里购物,一会儿又带他们去吃特色小吃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也是为难这个小子了。
凡萱看得心痒痒,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时间,一下楼就看到了陈俊宇站在大门口。
还是那个体育老师的标准站姿,至于笑容嘛,在凡萱看来就有点死皮烂脸了。
凡萱头也不回的往地铁站走去,在经过陈俊宇身边时,轻飘飘的冒了一句:“我搬家了,已经不顺路了。”
陈俊宇脸上的笑容一僵,愣了两秒之后连忙追上了凡萱,问道:“真的假的啊?”
凡萱边走边说:“当然是真的。”
陈俊宇震惊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不是吧,凡萱,你不会因为我追你就把家给搬了吧?”
凡萱攸然回眸道:“啊,对啊。”
陈俊宇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也就把老母亲送回渝江,顺便呆了几天,怎么一回来与凡萱的那点“近水楼台”的优势都没了?
陈俊宇一边跟着凡萱的步伐一边痛彻心扉道:“凡萱,你这也太狠了吧,真的太伤人了!”
此时的陈俊宇觉得自己比那个亲自被凡萱退还回项链的那个哥们儿还惨!
凡萱忍住笑,回过头佯装怒意道:“别跟着我了,我还有事儿。”
陈俊宇看到凡萱这拙劣的演技,松了一口气,拉住凡萱正儿八经地问道:“真搬了还是假搬了?”
凡萱抬手看了眼时间,有些急不可耐地回答道:“真搬了。”
陈俊宇看凡萱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才确定凡萱是真的已经搬了。
“是跟你学姐有关吗?”陈俊宇问道。
凡萱没有立马回答,既然都已经搬出来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搬家就已经不重要了,“不是,这个地方离学校很近,条件也更好些。”
陈俊宇才没相信凡萱的话,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凡萱真正搬家的原因是什么,要不然那天在电梯里偶遇时,凡萱怎么会答应和他一起吃早饭,还乖乖坐他的车去上班。
陈俊宇可怜巴巴的问道:“那我以后见你一面岂不是更难了?”
凡萱刚要回答,目光却瞟到了陈俊宇身后,她赶紧推了陈俊宇一把,“快快快!”
陈俊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催促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正想问凡萱快干嘛时,凡萱又突然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算了,来不及了。”
凡萱说完,继续朝地铁站走去。
陈俊宇带着满心失望走到停在路边的车旁时,一张粉红色的罚单贴在窗户上,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凡萱到达约定的餐厅时,正好看到何凯鑫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到凡萱时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
“姐,你可来了啊,我的姐呀!”何凯鑫一把抱住凡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你待会儿得多帮我说说好话,不然我的生活费就没着落了啊!”
何凯鑫上高中时成绩实在太差,还没念完高二就放弃了,来到潆城一家艺术学校学了街舞。
凡萱看着这一身嘻哈装的弟弟,取笑道:“就这点儿小事也够我们街舞小王子愁眉苦脸的?”
“哎哟,我的好姐姐啊,”何凯鑫抱着凡萱一个劲儿的摇,“我虽然是儿子,但今天装了一天孙子了,一会儿进去你再劝劝你小姑,我就能重获新生了!”
凡萱笑着推开何凯鑫,两人一起走进了餐厅。
这是一家装潢精致的私房菜,看样子应该是何凯鑫挑的,他熟门熟路的带着凡萱东绕西绕,才走到了包间门口。
林襄宜见到女儿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跟小时候一样,又搂又抱又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母女俩多年没见了。
小姑坐在一旁笑着,何凯鑫突然张开双手也朝他妈抱了过去,却被小姑一把给推开了:“滚远点儿。”
何凯鑫泄了气,大人们不都重男轻女么,为什么自己这个儿子的地位永远比不上她姐呢。
“饿了吧?快开吃吧。”林襄宜拉着凡萱挨着自己坐下,赶紧把筷子递给凡萱,对女儿的照顾跟以前一样无微不至。
何凯鑫在一旁见了,简直快羡慕死了。
这样的待遇,他在家从来就没享受过,还帮忙递筷子呢,他妈只会拿筷子敲他脑袋!
百口莫辩的何凯鑫
小姑笑道:“你妈念叨你一天了,怕你下班着急赶过来,特意让你弟弟找了个离你最近的地方。”
“哦?”凡萱看向何凯鑫,“干嘛找这儿啊,看着应该不便宜。”
“他说他是这儿的VIP,”小姑朝何凯鑫翻了个白眼,“还说这顿饭他请客呢。”
凡萱听了,看了她弟弟一眼,不禁怀疑何凯鑫刚刚在门口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这都高档餐厅的VIP了,不该为了点儿生活费装一天孙子啊。
何凯鑫通过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姐在想什么,赶紧再一次解释道:“这是我一个室友的爸爸送的VIP卡,里面充了点儿钱,我们全寝室都在用。”
说完之后赶紧抹了抹汗,早知道就不为了哄她妈高兴,选在这个地方吃饭了。
“所以就乐不思蜀了是吧?”小姑拍了何凯鑫一巴掌,怒气渐渐涌了上来,“以为出来上学就脱离了我的手掌心,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是吧?”
何凯鑫向凡萱投来求救的眼神,今天他妈在大街上不好当众教训他,攒了一肚子气就等着这个时候。
刚才他把两位女士一带进包间,自己就以接姐姐为借口躲了出去。
凡萱笑道:“小姑,别生气了,每一个小孩子都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往往大人们总是忽略掉这一点,这是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的......”
何凯鑫莫名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难道他姐跟他看过同一篇心灵鸡汤的文章?
林襄宜在一旁边吃边笑,只有小姑听着听着慢慢皱起了眉头。
“何凯鑫!”小姑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的儿子,板着脸问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何凯鑫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在凡萱和他妈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这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就扯到恋爱上去了。”
凡萱抿嘴偷笑,她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小姑怎么就从她那席话中琢磨出另外的味儿来了。
“那你放杂物间的那个箱子怎么回事?里面......”小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亲儿子捂住了嘴巴。
“你没给我扔了吧?”何凯鑫心虚地朝凡萱瞟了两眼,他问得着急,反而更显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小姑突然被捂住了嘴,条件反射般抬手一巴掌就给何凯鑫挥了过去。
“哎哟......”何凯鑫捂住自己的半边脸,气急败坏道,“妈,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呵呵......”小姑冷笑一声,“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何凯鑫被母亲抓住了把柄,百口莫辩,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再由着这对母子继续下去,今晚的饭就别想吃了。
林襄宜赶紧出来打圆场,拉着小姑坐远了些,凡萱走到何凯鑫身旁,掰开他的手查看脸上的情况。
小姑见了,忍不住冒了一句:“看什么看啊,我都没用力。”
语气虽然还是有些怒气,但也能让人察觉出一丝心疼。
“姐......”何凯鑫极度委屈地叫了凡萱一声,又小声嘀咕道,“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啊?”
凡萱也觉得很无辜,她只不过念了几句何凯鑫小时候写的作文,怎么事情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正要开口安慰弟弟时,小姑的声音又从后面传了过来:“还有脸叫你姐,你姐给你树了一个这么好的榜样,也没见你跟她好好学习。成绩不好上个不伦不类的艺术学校就算了,还敢给我谈恋爱,你姐长这么大谈过恋爱吗?”
现场突然安静了。
凡萱站在何凯鑫面前发着愣,何凯鑫捂着脸看她姐的反应,林襄宜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小声说道:“鑫鑫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谈恋爱了。”
“可别!”小姑损起自己的儿子来毫不留情,“就他这朝三暮四的性格,可别去祸害人家好姑娘。”
何凯鑫撇了撇嘴,心想:我倒是想祸害,这不到现在一个都还没成功么。
“好啦,好啦,”凡萱拉着何凯鑫重新坐下,把自己把座位换到了小姑和那倒霉的弟弟中间,“先好好吃饭吧,鑫鑫陪你们逛了一天,都又饿又累的了,现在的小孩谁有那个耐心陪父母逛街啊。”
“是啊,还把我们照顾得这么好,”林襄宜也跟着夸了起来,“人家街舞跳得这么好,上次不是还得了个什么冠军吗?”
小姑嗤笑了一声。
“鑫鑫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却比谁都细心,”凡萱轻轻捏了捏何凯鑫的另外半边脸,宠溺道,“我觉得我弟弟比其他男孩子好多了,是吧?”
何凯鑫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这刻意的夸奖还是起了点儿作用,也许是刚刚的那一巴掌把小姑心中的闷气儿给撒完了。
之后饭桌上的氛围才慢慢缓和了许多,主要话题围绕到了凡萱的工作上。
何凯鑫气鼓鼓地扒着饭,简直食不知味儿,他不知道自己这生活费还有没有着落,又不敢开口问,真是急死人了。
晚饭后,两人把林女士和小姑送到酒店,又坐了一会儿才一起离开。
走出酒店时,何凯鑫终于想起来了饭桌上他姐说的那些话是从何而来,他朝凡萱竖起大拇指,“学霸果然是学霸,几年前说过的话都记得一字不落。”
凡萱转过身,学着小姑的语气严肃地问道:“你小子的女朋友是谁?”
“哎哟,你怎么又来了!”何凯鑫一跺脚,急得想跳河了,“我真没谈恋爱,骗你们干嘛呀?”
凡萱盯着何凯鑫看了两秒,突然露齿一笑,“谈了也没关系,什么时候带来给姐姐看看,我给你把把关呀!”
何凯鑫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第二天,林襄宜在回渝江的路上给凡萱发了一张照片,只见何凯鑫被绑在小姑的车上,正张大嘴巴痛苦哀嚎着......
聪明绝顶
凡萱回到盛世海棠时,阿蒙还没有回来。
如果说那天毅然决定租下阿蒙的房子是因为高档的装修之外,凡萱也很喜欢盛世海棠的绿化环境,很适合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跑跑步。
从学校搬出来后,凡萱就很少出来跑步了,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授课上。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她自己知道那段时间所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工作渐渐步入正轨,又和家人一起相聚,这个晚上,凡萱第一次带着些许愉悦的心情在这个新的居住地跑得酣畅淋漓。
高中时凡萱其实并不喜欢跑步,可为了再长点个儿,让她和云海的身高差距能变小一点儿,她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到楼下围着空地一圈圈地跑,回家吃完早饭后再精神抖擞的跟着云海骑车去上学。
只是课还没上两节,人就开始犯困了。
那时的刘飞扬一看她有打瞌睡的迹象,就拿笔戳她。
有一次忘了盖上笔帽,硬是把凡萱的胳膊戳了一个小黑点,一直到现在都没散。
和云海分手的那段时间,凡萱也会天天出去跑步,但那时纯粹是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
却没曾想到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有些事情做多了,就真的成为习惯了。
跑完步上楼,凡萱刚刚打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方便面的香味,很香很香,香得凡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凡萱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汗,走到了客厅餐桌旁。
只见阿蒙今天戴了副银色的细框眼镜,方便面的热气把镜片雾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儿,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居家服,显得身子有些过于瘦了。
一个大碗装的方便面里加了点儿火腿肠和蔬菜,阿蒙一边吹着热气儿一边大口大口的将方便面往嘴里送。
凡萱问道:“你这是宵夜还是晚饭啊?”
阿蒙透过雾蒙蒙的镜片看了凡萱一眼,“晚饭。”
凡萱见阿蒙狼吞虎咽的样子,皱了皱眉,“我不是刚给你转了三个月房租吗?怎么还吃方便面啊?”
阿蒙突然被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端起桌上的水猛喝了一口,才解释道:“我......我就是单纯想吃方便面而已。”
“哦。”凡萱点点头,“那你慢慢吃,我去洗漱了。”
阿蒙放下筷子,将眼镜取了下来,将就用衣角擦了擦,忍不住笑了。
自己在这位新租客的眼中到底穷成什么样了啊?
凡萱觉得搬到盛世海棠居住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再也不用去挤地铁了,可以空出多余的时间给自己做个简单的早饭,然后再徒步去上班,每个月的公交费还能省不少。
新一期的演讲课班已经正式开始上课了,凡萱有惠姐的指导,再加上自己对课程的钻研,上起来倒是不费劲儿。
课后,同学们都没着急着走,围着老师讨论起了如何克服上台紧张的问题。
“首先,我们要思考为什么会紧张?”凡萱直接坐在了圆舞台上,一身黑色的高腰连体阔腿裤和高高束起的头发让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十足。
“我就是一看到别人都盯着我,就会很紧张。”
“我是怕自己说错话。”
“我也是,我怕自己说不好,被别人看笑话。”
学员们一个个儿愁眉苦脸,急于向老师讨点儿高招。
凡萱笑道:“我们才刚刚开始上课,有这样的问题很正常,其实刚刚大家所说的那些问题归结于一点,就是自信心不够。”
一学员忍不住问道:“那怎么提高自己的自信心呢?”
“大家都经历过高考是吧?”凡萱举例道,“参加高考时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紧张,而越对自己有信心的人越不会紧张,为什么?”
“因为是学霸。”
另外一个学员连忙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学渣,已放弃挣扎了。”
大家都笑了。
凡萱抿嘴一笑,接着刚刚的话说道:“不管是学霸还是学渣,他能坦然面对眼前的一切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那回到刚刚的问题上来,当我们要上台时,你是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呢?”
学员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大家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自己的胆量,”凡萱反手拍了拍身后的舞台,“就是要不断的站上舞台,争取一切可以上台的机会。每一次勇敢的站上舞台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次突破,我以前就是这样逼自己的。”
“好!”
“老师的意思就是在以后的课上要积极站起来回答问题吗?”
“哈哈哈哈......”
菲儿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里面的一群师生其乐融融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凡萱回到办公室时,菲儿已经等候多时了。
“凡萱老师,这一期学员的字典送了吗?”菲儿霸占着凡萱的座位,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
凡萱一边拿起水杯接水,一边笑着问:“买字典的钱报销吗?报销我就送。”
菲儿反应极快,故作严谨地问道:“这是变相在反应工资低吗?”
凡萱走到桌边,站在菲儿旁边喝了一口水,问道:“付医生平常都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可是我最近的授课出了什么问题啊?”
“哪儿有啊,我们凡萱老师是一如既往的卓尔不群,”菲儿站起身,将凡萱按到座位上,“我是有事有求于你才特意过来一趟的。”
凡萱抬头看着菲儿,菲儿拉起凡萱的手,收敛起了刚刚的吊儿郎当,诚挚邀请道:“下个月25号是付老板59岁的生日,我要给他办一场生日宴,想请你来主持。”
“没问题。”凡萱一口答应了,“不过,在电话里一句话就可以说的事儿,不用亲自过来一趟吧?”
菲儿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付老板曾说过你跟我很像,我现在也越来越有这种感觉了,怎么我才说一句话就被你看穿了呢?”
“是吗?”凡萱很认真地问菲儿,“付老板说我们哪里像啊?”
菲儿点了点凡萱的头,“这儿,聪明绝顶!”
凡萱拍掉了菲儿的手,笑道:“聪明可以,我可不想绝顶。”
消失的母亲
两人中午没在校区的小厨房吃饭,菲儿拉着凡萱去了肯德基。
凡萱纳闷儿,要谈事情不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吗,怎么跑到人又多环境又嘈杂的地儿来了。
当菲儿抱着大大的全家桶回到座位时,凡萱更疑惑了,一向注重养生的菲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菲儿十分豪迈地将全家桶放在桌上,“吃吧,边吃边聊!”
凡萱看了眼这满满一桶鸡腿鸡翅大汉堡,忍不住问道:“故事是不是要从这个全家桶开始说起啊?”
菲儿十分惊讶地看了凡萱一眼,拿起一块儿鸡翅递到凡萱面前,“我们前世肯定是亲生姐妹!”
在大人和小孩的喧闹声中,在空气中铺满油炸香味儿的一个小角落里,菲儿聊起了自己的童年。
菲儿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肯德基里。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菲儿第一次去吃肯德基还是因为同学过生日请客,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食物,回到家时念叨了好几次。
从菲儿记事起,她就随着父母做生意而四处奔波,小学都换过好几个地方才读完。
也许是生意一直不顺,夫妻俩的感情也在长久累月的疲惫中停滞不前,直至渐行渐远。
在菲儿的印象中,父母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吵得各种物品漫天飞。
终于有一次,菲儿站在出租房的门口看着父母再起争执时,一锅滚烫的面汤突然朝她泼了过来。
强忍着面部的一片火辣,菲儿睁开了眼睛,她看见母亲端着锅愣在原地,看见父亲发了疯般朝她跑了过来......
为换得女儿一张完好无损的容颜,父亲背着菲儿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处处求人。
那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脸到底有多痛了,却清清楚楚的记得父亲那一声声的祈求。
祈求住在隔壁的邻居开车送他们去医院,祈求他们能够多借点钱,祈求医生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救救自己的女儿。
这件事发生以后,父母再也不吵架了。
菲儿觉得自己的伤受得很值,她甚至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当时没站在别的地方,不偏不倚就站在了出租房的门口,庆幸母亲倒面汤时没有看到身处黑暗的中她。
可她却没发现,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背后,却是父母心如死灰般的坚持。
初二那年,母亲主动带菲儿去了市里的肯德基,给她点了一份大大的全家桶。
菲儿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那一次,她吃得很香,也吃得很撑。
母亲让她将剩下的食物先打包带回家,说她一会儿就回来。
可独自回到家后的菲儿,却再也没有等到她母亲。
“我不甘心啊,我不相信她走了,所以我出去找,”菲儿的声音在吵吵嚷嚷的环境里有些模糊不清,“我哭得连路都看不清,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到处乱窜,最后窜进了别人的车轱辘里......”
凡萱鼻酸得很,她想起了自己面试那天,菲儿走在她前面时的样子;想起自己从未见过菲儿穿过裙子;想起了菲儿本来的职业......
原来这一切,都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虽然我因此休学一年,但我还是很庆幸我又受伤了,”菲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因为从那以后付老板就发达了,二手车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后来,才有了施铭,才有了我们父女俩衣食无忧的生活。”
“是衣食无忧吗?”这个词听起来反而让凡萱觉得心酸,“是相依为命吧。”
菲儿笑了,在讲述这段经历时,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反而一直带着淡淡的笑。
一如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那么乐观、活泼、自信、开朗。
她没有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她没有问过为什么,也没有学会如何去恨,反而学会了把过往的伤痛都凝结成最坚实的盔甲,保护着自己,保护着她想保护的人。
自从母亲离开后,父女俩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一个像样的生日,甚至有些时候连一个蛋糕都没有,因为只有两个人的生日总会有些冷清和不完整。
后来,仿佛达成默契一般,父女俩索性就不过了,只是在生日那天,简单的对彼此说一声“生日快乐”。
“但是这次我想为付老板大办一次,”菲儿对凡萱说,“生活也应该要有仪式感不是吗?”
凡萱看着菲儿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不是菲儿这样做的真实原因。
菲儿察觉到了凡萱眼里的探寻,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落寞,“我们能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到底还有多少呢?还能为他们过几次生日,唱几次生日快乐歌?”
“好,我知道了,”凡萱默默地点了点头,朝菲儿会心一笑,“放心交给我吧。”
菲儿伸手绕过全家桶,握住了凡萱的手。
和菲儿从肯德基回来后,凡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在发呆,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幕全是菲儿给她描述的画面。
当时的那一锅面汤浇到脸上时,到底有多疼啊?
菲儿趴在父亲背上,看着他放弃男人的尊严低声下气求人时,内心的感觉应该比脸上的伤更让她觉得疼吧?
菲儿每次路过肯德基时,会不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她还记得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吗?
这位母亲为什么会狠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而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又是怎么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长成现在这般乐天达观的?
凡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她早就知道一个家庭的破裂对于一个孩子有多大的影响。
从小学班上出现第一个父母离婚的案例开始,到云海跟随母亲来到渝江,再到现在的菲儿。
他们需要多少努力才能走出一个残破不堪的家庭所带给他们的阴影,把那些不为人知的伤口慢慢愈合成不愿提及的伤疤,深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
也许在年少时,自己会对云海有比别人多一些的关注,其中也有这样一个原因吧。
回家吃饭
前台阿娟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说外面有人找。
凡萱一下坐直了身子,刚想陈俊宇不会又来了吧,就听到阿娟仿佛看穿她心里所想般又说了一句:“是位美女。”
凡萱这才起身朝前台走去,刚转过拐角就看到了一张久违的笑脸。
“三妹,你终于回来了!”
此时,凡萱真的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她私底下其实是一个不太善于交际的人,与身边同事维持的也仅仅只是同事关系,除了和菲儿走的稍微近一点,她似乎还没有交到一个真心的朋友。
三妹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还是带给了凡萱莫大的惊喜,两人在前厅拥抱了好一会儿,凡萱才拉着她进了办公室。
“你再等等我,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凡萱把三妹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和其他老师简单的做了一下介绍。
给三妹倒了一杯水之后,凡萱抬了另外一张凳子坐到了三妹身边。
“可以啊,老二,真的很有老师的样子呢。”三妹手撑着下巴斜靠在桌边,看着凡萱一身简约的着装却穿得又有气质又有型,心里暗自感叹道:哪里是人靠衣装啊,明明是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你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凡萱问道。
“嗯,”三妹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他们都同意我留在潆城发展了。”
“太好啦!”凡萱激动地抓紧了三妹的手臂,“有你在的话我就不会觉得孤单了,那你要抓紧时间找实习单位了,都已经八月份了,开校后就要交实习证明。”
“不着急,这个好解决,”三妹拍了拍凡萱的手,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有自己的计划,回头跟你细说。”
“好。”凡萱应着,拿起手机准备找个吃晚饭的地儿,刚巧就看到屏幕里弹出了一条消息:
【晚上回家吃饭吧。】
三妹扫了一眼凡萱的手机,问道:“阿蒙是谁啊?”
“新房东。”凡萱盯着这几个字发了一会儿呆,给阿蒙回复了一条消息,问可不可以带个朋友一起,这个朋友有可能还会多住几天。
阿蒙直接回了一个“ok”的手势,连多一个字都舍不得打。
“你搬家了?”三妹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跟我说啊?”
凡萱放下手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也就这两天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三妹拉住凡萱的手,追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先下班,我也回头再跟你细说。”凡萱知道三妹一直对介绍了学姐的房子给凡萱租住这事儿心怀愧疚,都不敢对她说出全部实情。
两人手牵手悠闲的踱着步,往盛世海棠走去,而盛世海棠里的那位酷酷的小姐姐,此时正在厨房里驾轻就熟地忙碌着。
为了一改自己在凡萱心中穷得只能吃泡面的形象,阿蒙决定今天晚上要好好露一手,顺便也纪念一下自己一次当房东。
凡萱不确定阿蒙的厨艺怎么样,又怕多了一个人阿蒙来不及准备,就在楼下的餐厅里多打包了两个菜。
一打开门后,凡萱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因为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儿可比她在餐厅打包的菜香多了。
凡萱顿感饥肠辘辘,和三妹刚刚绕过屏风时,阿蒙正端了一盘菜出来,看到两人回来了,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就又钻进了厨房。
三妹愣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凡萱,“帅哥?美女?”
“有长得这么美的帅哥吗?”凡萱笑了,“当然是美女。”
三妹转过头看向厨房,“那她是......”
凡萱点点头,准备去厨房帮阿蒙打下手,刚走开两步却被三妹一把拉住了,“老二啊,我怎么感觉你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呢?”
凡萱虽然有心帮忙,进了厨房之后才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因为阿蒙做的菜全是西餐:香煎西冷牛排、鸡蛋芝士饼、奥尔良烤翅、番茄意面、芝士局虾、还有一盘杂蔬沙拉。
凡萱都不好意思把自己打包的那两份麻婆豆腐和鱼香肉丝摆上桌了,谁知道那个穷得要租一间房出去的房东是一个这么讲究的人啊?
“没事没事,”阿蒙一边将两份菜换到餐盘里,一边说道,“正好中西结合。”
三妹在一旁捂嘴偷笑,拍了拍凡萱的肩膀,“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能干的房东!”
三人围着餐桌坐下,阿蒙提议喝点儿红酒,三妹答应的很爽快,凡萱却皱起了眉头。
阿蒙见状问道:“怎么了?”
凡萱摇了摇头,“不敢再喝了。”
“为什么?”阿蒙和三妹同时问道。
凡萱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略带尴尬的解释道:“因为这次搬家,也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三妹闻言,疑惑更甚,“到底怎么回事啊?老二?”
凡萱这才向避重就轻的向三妹和阿蒙说出了自己真正搬家的原因。
当然,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说,比如在出租车里遇到的那一幕,还比如那晚的无心一瞥。
阿蒙听着听着,越听越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刘飞扬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她爹。”三妹替凡萱回答了,见凡萱瞪了自己一眼,连忙改口道,“高中同学,高中同学。”
阿蒙又问道:“就只是高中同学?”
“额......”凡萱补充了一句,“是朋友,关系比较好的那种。”
阿蒙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他管的也太宽了吧......”
三妹哈哈笑了起来,跟阿蒙碰了一下酒杯,转头朝凡萱说道:“你看吧,别人听了也有这种感觉。”
阿蒙以为凡萱搬家搬的这么急是遇到了多大的事儿,没想到却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边嚼着牛排一边嘟哝道:“那你搬家那晚哭什么?这有什么好哭的。”
凡萱瞬间石化,三妹又再次看向凡萱,等着她给一个解释。
追星族
“哇,我还不知道这沙拉可以做的这么好吃啊,”凡萱打着马虎眼儿,“阿蒙,要不以后我给你交点儿生活费吧,我就不用去外面吃饭了。”
三妹无语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室友哪儿都好,就是演技太差。
“好啊,”阿蒙答应得十分爽快,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不过我做饭都是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吧,将就能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吧......”
凡萱问道:“那你刚才做饭的时候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啊?”
阿蒙一点头,说了声好。
“那就没问题了,”凡萱放心道,“这样了都还只是将就能吃,即使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肯定比我做的强!”
这句不动声色地夸赞似乎很受用,阿蒙拿起酒杯与凡萱的饮料杯轻轻碰了碰,勾起了嘴角。
三人悠闲自得地喝着酒、吃着饭、聊着天儿。
凡萱觉得自己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能够在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里,与三五好友一起把酒言欢,这样的感觉已经太久违了。
“所以,你就自掏腰包把他们几个合伙人的钱都退了?”三妹的脸上已泛上红晕,盯着阿蒙问道。
“嗯,”阿蒙看向凡萱,偏着头笑了笑,”所以得靠租间房子出去挣点儿生活费。”
阿蒙与自己的几个好友一起开了家录音棚,以前也听说过合伙生意不好做,再好的朋友一起做生意也能闹掰,但那时的阿蒙是不信的。
钱是什么,身外之物,与自己的好友一起做一件共同感兴趣的事比挣钱可让人快乐多了。
可现实往往会给抱有天真幻想的人狠狠一个耳光。
由于录音棚的生意不是很好,再加上来的都是自己的一些熟客,折扣倒是打得很大方,关上门来受苦的却是自己。
几个合伙人意见不合常发生分歧,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阿蒙索性自己把整个录音棚都给接手了。
那是她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建筑起来的梦想城堡,有她小小的骄傲和自尊,她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也不想几个好友连表面的平和都维持不下去。
“我也打算自己做点事情,想开家化妆品公司。”三妹喝了一口红酒,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想了很久了,我上大学也就是混个文凭,以后也没想从事这一行。女人跟男人一样,还是得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才行。”
凡萱问道:“你这次回去就是和你妈商量这事儿的?”
“不止,这只是其中之一。”三妹转过头看向凡萱,一本正经得像开玩笑一样说道,“我还回去认了一个爸。”
阿蒙和凡萱对视了一眼,觉得三妹可能喝多了。
三妹却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其实那天晚上你做的梦是真的,我真的是一个富商的私生女,刚刚回去认祖归宗。”
阿蒙嘴角扯了一下,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打人。
“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啊,真的是太好了,非要把我找回去,说我也是他们刘家的一份子,一直流落在外算怎么回事。”三妹像在讲相声,摇头晃脑的只差一副快板儿了,“我一开始吧,觉得她肯定心怀不轨,是不是把我骗回去然后变着法儿的侮辱我和我妈。可人家压根儿就没有这种想法,对我和我妈那叫一个好,让我感觉自己内心好黑暗。”
三妹的描述让凡萱觉得很有画面感,想起了电视剧里演的豪门子女如何勾心斗角,最后夺得了继承权的狗血情节。
果然,三妹说的话就朝着这方面走了,“后来,在我姐的婚礼上,她和姐夫录了一段视频,是他们在婚礼的头一天晚上,亲自给老头煮了一碗他最喜欢吃的八宝粥,在婚礼现场的感恩环节时亲自为父亲奉上,全场那叫一个感动啊,第二天我爸就把公司交给她了。”
故事结束得有点突然,阿蒙已经没有听了,自顾自的玩儿着手机。
但凡萱却知道,三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因为大学三年,她从来没有听三妹说起过她爸,接家人打来的电话时,开口的第一句永远是:“妈,干嘛啊?”
凡萱不知道这事儿是该开口安慰还是该恭喜,正想着自己该说句什么时,阿蒙突然大惊道:“卧槽,不是吧?”
阿蒙的一声吼成功转移了凡萱的注意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蒙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手机上,听凡萱问了后半天才抬起头,随口说了一句:“哦,没事,网上有人爆料说云海的新歌涉嫌抄袭。”
“什么?”凡萱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都差点儿被她碰倒。
阿蒙的这句话犹如惊天巨雷般炸得凡萱不知所措,说话都不自觉地发着抖,“哪首歌?他生日那天新出的那首?”
阿蒙纤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凡萱气急败坏地吼出了声,手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我手机呢?”
阿蒙指了一下凡萱身后,小心翼翼提醒道:“客厅沙发上。”
凡萱转身就走向客厅,陷在沙发里就再没出过声。
阿蒙看着凡萱的样子愣了会儿神,她不明白凡萱为何反应这么大,这人说话一直不温不火的,突然吼了那么一句还真有点儿吓人。
半晌,阿蒙才问三妹:“她是不是云海的粉丝?”
三妹仍小口浅啄着红酒,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是,前女友。”
阿蒙歪过头盯着三妹,见她脖子都开始红了,忍不住将她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你到底喝了多少了啊?”
三妹斜睨了阿蒙一眼,冷哼了一声,“我没醉,姐姐我清醒着呢。”
阿蒙没理她,转过视线时看到坐在客厅里的凡萱眉头越皱越紧,拿着手机的双手都在微微发着抖,看来是被网上的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的话给气急了。
看不出来啊,清清冷冷地高岭之花居然还是个追星族!
网络暴力
凡萱屈膝坐在沙发里,看着云海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心一阵阵的抽着疼。
简直是又气又疼!
也不知是谁先发现,说云海的新歌《独一无二的你》中的部分歌词涉嫌抄袭另外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说唱歌手的一首老歌,爆出来后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小瓜子皮儿:【卧槽,我就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有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结果都是抄袭的!】
麻辣鸭脖:【年纪轻轻的干嘛不学好啊,要去学人家偷东西,恶心~~~】
有颜没&:【这哪里是“独一无二的你”啊,明明是处处都是你,(ಡωಡ)hiahiahia~】
断尾壁虎:【这样的艺人也配成为偶像?怕是呕吐的对象吧?】
傻啦吧唧:【云海滚粗娱乐圈!!】
wow:【抵制劣质艺人,好走不送!!拜拜~~】
凡萱看到网上大片大片的谩骂,每一条消息她都想要去回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云海没有抄袭!他没有抄袭!!
他从小就开始写歌,到现在起码有百余首,他费得着劲儿去抄袭别人的吗?
况且那首歌的歌词,全是他们的恋爱过往,哪有一字一句抄袭了别人?
可是要怎么解释别人才会相信?
凡萱感觉一阵无力,内心的失落无边无际。
直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她既不能为云海洗刷冤屈,更不能陪在他身边给她一句鼓励。
云海的世界,终究不再有她的参与了。
“反应不用这么大吧?”阿蒙见凡萱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想这怕是云海的死忠粉啊!
一旁的三妹不知何时又把酒杯偷偷拿了回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前男友出事儿了能不急吗?”
阿蒙站起身,手撑在桌上俯视着三妹:“你要不先洗洗睡了吧。”
三妹确实喝多了,没过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阿蒙简单将餐桌收拾了一下,走到凡萱身边坐了下来。
“别太担心了,估计他们公司明天一早就会发澄清声明了。”阿蒙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凭自己的分析缓解一下凡萱的担心,“我看了,两首歌只有几个词是一样的,这怎么能算抄袭?任何两首歌都能找到一样的词,之所以发酵得这么快估计是幕后黑手早有预谋。”
凡萱抬起头,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是说,有人故意要害他?”
“那肯定啊,云海这两年越来越红,各种代言拿到手软,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道。”阿蒙靠在沙发上,手枕在脑后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娱乐圈很黑暗的,平常我们看到的讯息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更龌龊了多少倍。”
凡萱红了眼眶,偏过头小声说道:“他只是想好好唱歌而已。
是啊,他只是想要好好唱歌而已,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是他放弃爱情都要坚持做的事。
他在舞台上纵情歌唱的样子是如此意气风发,恣意飞扬,让人一眼便能被他吸引所有的目光。
他天生就适合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就像那颗天狼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灼灼光辉,因为夜幕就是它最美的舞台。
“云海也许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红得这么快,但既然决定进入这一行,他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一路走得太顺遂了,是该遇到点波折了。”
凡萱摇了摇头,她不赞同阿蒙说的这些话,因为他知道云海之所以能像高一时那样一炮而红,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付出过太多太多了。
那些沉甸甸的付出甚至都不能用时间来考量,唯有用结果才能证明它们的存在。
只不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带着对梦想的坚持,看窗外欢笑于己无关,云海独自忍受了多少无边的寂寞。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凡萱耳边传来了阿蒙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
凡萱仍旧低着头,在阿蒙以为她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问这句话时,轻轻地回了一句:“最开始。”
虽然她知道,阿蒙所说的“喜欢”和她自己所表达的“喜欢”不是同一个意思。
“参加比赛那会儿吗?”阿蒙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关注他的。人长得好看是其次,主要是觉得他的歌写的不错,我自己平时也给别人写写歌,但就不像云海那样能写到别人的心里去。”
阿蒙见凡萱没再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没事,明天上晚班,”凡萱揉了揉眼睛,依旧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我想再等等看.......”
凡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等什么,但她知道,此时正处在舆论漩涡中的那个人,今夜肯定也无法安然入睡。
即使不能陪在他身边,也想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他度过这特殊时期。
这一夜,凡萱想了很多。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去陷害这么单纯善良的一个男孩子。
想云海如果没有进入这个行业,会不会过得更轻松自在一些?
想自己虽然逃避了三年,却对关于云海的一丁点儿消息都做不到坦然面对。
从小到大,是云海用尽全力在保护着她。
一起过马路时,云海会将凡萱护在身后,自己走在车辆驶来的方向,到斑马线中间时,再换到另外一边。
“流年”的刹车是否灵敏,轮胎有没泄气,链条什么时候该上润滑油,全是云海在操心。
天气冷的时候,不管凡萱穿得再厚,他也要将自己的外套裹在凡萱身上,然后站在风口替她挡风......
云海虽然从未说过,但凡萱知道,她遇到亲戚骚扰的这件事成为了云海心中的一根刺,他一直深深自责着,后悔着......
这个曾把她捧在手心的男孩,她却无法好好保护他,让他免受这世间的纷扰。
这个自己喜欢了十年、连眉头都舍不得看他皱一下的男生,也理应得到全世界的温柔以待。
云海,你一定要好好的......
夜不能寐
几乎彻夜未眠的凡萱,终于在第二天一早等来了云海公司的回复。
当阿蒙把这条几百字的申明转发给凡萱时,凡萱感觉自己就像干涸的土地上快要被晒干的一株杂草,终于迎来天降甘霖。
“近日,网络上传播关于我司艺人云海于2014年8月8日新出的全新单曲《独一无二的你》涉嫌抄袭等言论,对云海个人声誉造成极大的影响。”
“作为一名创作型歌手,云海一直全身心投入个人音乐作品的创作当中,尽自己最大努力将歌曲演绎出来回馈给广大粉丝及听众。本曲作词、作曲及演唱皆由云海独立创作完成,不存在任何抄袭行为。”
“请相关人员及平台立即删除并停止散布及转发相关不实言论,我司及云海本人对任何诽谤、侮辱及传播不实言论的网络用户、及各网络平台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
云海公司的公关速度很快,随着这则声明的发出,与云海相关的热搜呈直线上升。
有粉丝力挺自己的偶像,有吃瓜群众继续看热闹,当然,也引起了黑子们更加疯狂的攻击......
凡萱的心随着每一条或好或坏的消息而剧烈波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追星会追得如此疯狂,像中了什么迷魂药一样。
而此时自己的状态不跟他们一样吗?只不过她中的毒更深、更浓,从她十岁那年起就侵入她的身体,融入五脏六腑里。
当网络暴力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你无法感同身受。
你不知道那隐藏在虚拟世界里的那一双双手是带着怎样的黑暗与邪恶敲击着键盘,如杀人不见血般攻击着无辜之人。
他们仿佛没有心,只被利益所趋势,甚至只为想见一个人如何跌落神坛,成为万众唾弃的蝼蚁。
事情愈演愈烈,似乎朝着更坏的方向在发展。
不断有人开始扒云海的过往,说他三年前参加比赛时的成绩有黑幕;说他成名后不尊敬前辈,品行恶劣;说他私生活混乱不堪,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凡萱气急了,心痛得不行。
她不停的刷新着云海的微博,想云海会不会发些什么,哪怕跟之前一样,只是一串数字或是一张图片也好。
可云海微博的更新时间却始终停留在八月八日九点零一分,静止在那首《独一无二的你》。
云海说:致你,致逝去的青葱岁月。
凡萱倒在了沙发上,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落,砸在沙发上时,凡萱仿佛听到了一阵阵巨响,震得她头疼欲裂。
那个老爱扯着她衣角撒娇的男孩,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身边有没有可以陪着他、安慰他、给予他更多鼓励和支持的朋友?
凡萱终于忍不住了,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翻开通讯录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飞扬,你还能联系上云海吗?”
这两天,凡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她按部就班地去上班,强迫自己不要再看手机,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已经准备好的课件改了又改,最后改得一塌糊涂。
上课时的状态明显不对劲,说着说着突然就忘了自己下一句要讲的话是什么,只能胡乱掰扯几句,以前在舞台上忘了台词时的随机应变仿佛进入了休眠模式。
凌晨两点,夜色笼罩的潆城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又一个失眠的夜晚,闷热的空气使人的心情也变成低气压,让本就愁肠百结的人更加难以入眠。
偶尔一道闪电划亮远处的夜空,紧接着传来一声声沉闷的雷声,忽东忽西辨不清方位。
阿蒙打着哈欠从她的“秘密基地”里出来,见客厅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在这风雨欲来的夜里吓得她一哆嗦。
凡萱也不知道阿蒙一直在那个小房间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吓到你了吧?”
“你又失眠了?”阿蒙走了过来,将客厅的壁灯打开,“不用这么帮我节约电费吧,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不害怕吗?”
凡萱闭上眼睛,还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两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明明很困,可就是睡不着。”
“这样怎么行啊,还要上班呢。”阿蒙走到凡萱面前,俯身盯着凡萱问道,“要吃片儿安定吗?我卧室里有。”
凡萱抬头看向阿蒙,疑惑她怎么会有安眠药,不过也没多问,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明天我休息,陪三妹去买房子,晚一点起床也没关系。”
“哇哦!”阿蒙歪着头往客房方向瞟了一眼,“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啊,房子说买就买。”
凡萱笑了笑,脸上难掩疲惫。
阿蒙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房间睡去了。
凡萱缓缓躺在沙发上,拿起手机解锁屏幕,页面停留在两天前她与刘飞扬的对话:
“云海的手机一直关机,微信也没有回复。”
凡萱闭上眼睛,曾经那个度日如年的感觉再度来袭。
那种明明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很清醒的感觉她太熟悉了,只不过这次没有心痛,更多的是心疼。
这场大雨迟迟没有落下,但空气却越来越闷热。
凡萱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恍惚中感觉有人在摇晃着她,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老二,醒醒,你的电话刚才一直在响。”
凡萱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坐在出租车里的那一幕,学姐也是这样唤着她叫她起来接电话。
凡萱在手机再一次响起来时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只不过仍阴沉得厉害。
一晚上的闷热让凡萱全身被汗水打湿了,黏黏糊糊的感觉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像是蜘蛛网裹住了身体,行动之间都是无声的挣扎。
“陈俊宇是谁啊?”三妹盯着凡萱的手机问道,她还从来没听凡萱提起过这个人。
这人一大早如此执着地打个不停,怕是有什么急事。
凡萱从三妹手中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了陈俊宇惊惶的声音:“凡萱,你学姐出事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雨,终于在这个早晨落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没有任何规律,如此凌乱不堪。
像凡萱此时的状态一样。
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到沙发上又弹落到了地上。
凡萱的额头浸出密密的汗珠,眼睛突然失了神,盯着某一处像一尊石像一样动弹不得。
陈俊宇的话像昨晚的巨雷一样炸在了凡萱耳边:“房东说该交房租了,可一直打不通电话,今天一早房东就过来堵人,结果一开门被吓得个半死!”
“她不知道死了多少天了,尸体都已经臭了,警察刚来就把整栋楼都封起来了!”
学姐......死了?
在那个她曾短暂居住过的房子里,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死了......
“怎么会......”凡萱失神般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她还这么年轻......”
三妹在一旁着急得不行,握着凡萱的肩膀使劲儿的摇晃:“老二,出什么事了,你说句话啊?”
凡萱仍怔怔的出神,好似没有听到三妹的问话。
“凡萱!你看着我!”三妹也被凡萱的状态吓到了,“到底怎么了?这个姓陈是谁,他的跟你说什么了?”
凡萱缓缓地转动眼珠看向三妹,半天都聚不了焦。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带给她巨大的震撼,以至于此刻自己连呼吸都如此困难,需要大口大口的吸气才能让心脏不那么剧烈地跳动。
三妹急得快哭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凡萱终于开了口,嗓子都哑了,“我骗了你们......”
三妹一愣,不明白凡萱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是什么意思。
凡萱垂下头,咬紧了嘴唇,艰难的吐出了实情:“我不是因为刘飞扬发现学姐带我喝酒而搬走,而是......看到了学姐吸毒。”
阿蒙昨夜接近三点才睡,正在做梦时,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正想是不是有人入室抢劫时,被子就被人一把掀开:“阿蒙,快起来!出大事了!”
阿蒙刚睁开眼,打扰清梦的人又迅速跑了出去,窗户上传来雨打窗户的声音,闷了一夜的暴雨下得越来越大。
这个早晨,整个潆城笼罩在倾盆大雨之中,充斥着耳膜的全是哗啦啦的下雨声。
蓄势待发了一夜的大雨从空中重重落下,拍打在地面溅起大朵雨花。
狂风夹杂着雨滴疯狂肆虐着,呜呜的风声在楼道间环绕着,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哭。
阿蒙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三妹陪着凡萱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抚着她的背脊。
“按照你那同学所说,你学姐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阿蒙边走边分析着,“你才搬走一个多星期,说不定你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出事了。”
凡萱屈膝坐在沙发上,闻言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她想起搬家那天,学姐独自一人在家喝酒,还有出门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现在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她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借酒浇愁?
“听说警察已经介入调查了,这应该算是命案了吧?”三妹踌躇着望着阿蒙,“你说警察会不会找老二问话?”
三妹心慌得很,虽然此事是在凡萱搬家后发生的,但既然涉及到命案,与她接触的过的人都躲不过调查。
“肯定会找!”阿蒙直接坐到了茶几上,神情有些凝重,“不过,按照凡萱刚刚所说,我估计......那女孩应该是自杀。”
“自杀?”三妹瞪大眼睛,惊讶极了,“她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无法解决,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就不知道了,”阿蒙起身走到凡萱身边蹲了下来,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凡萱,你听我说,警察肯定会找到你,你要配合他们的调查。不用害怕,不管她是自杀还是他杀,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是的,她是在你搬走后才出事的,随便怎么样也扯不到你身上。”三妹握住凡萱的手,手心触感却一片冰冷。
“凡萱,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之前你与学姐接触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比如说来你家的那些男人有没有可疑的。”阿蒙目不转睛地盯着凡萱,双手紧紧压在了凡萱的肩上,“但是,有一件事如果警察问起,你一定不能说。”
凡萱看着阿蒙的眼睛,听着阿蒙一字一句的说:“别跟警察说你看到过她吸毒!”
凡萱迟疑地问道:“为什么?”
阿蒙急切地抓着凡萱的肩膀晃了晃,似乎是想让她清醒一些,“吸毒是犯法的!你明明看到有人吸毒却不举报,就是隐瞒不报!”
“那会怎样?”三妹一听更慌了,“隐瞒不报也违法?”
“那倒不至于......”阿蒙松开了手,看了眼窗外的倾盆大雨,才转过头继续对凡萱说,“警察要知道了对你肯定没好处,你还没毕业,为了保险起见,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凡萱不知道自己答应没有,她恍惚中好像点了头,又好像没有。
“都怪我,都怪我!”三妹用手捶着自己的胸口,自责极了,“我当初怎么稀里糊涂就把学姐的房子介绍给了你,在听你说家里总是出现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时就该果断让你搬出去,不然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了!”
说完,三妹掩面哭了起来。
整个客厅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倾盆大雨更让人觉得压抑,凡萱的心更是觉得沉重无比。
陈俊宇的描述在她脑海里变成了一幅幅具象的画面,她仿佛看到了学姐穿着那件红色的吊带睡衣躺在沙发上,手中的酒瓶早就空了,可却有更多红色液体从她身体里流出,像奔涌而去的河,却又在长久的流逝当中渐渐干涸。
如此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慢慢枯萎,直至凋零。
协助调查(一)
凡萱在当天下午就接到了公安局打来的电话,当听到倪言这个名字时,一颗漂浮不定的心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如果陈俊宇的那个电话不够让凡萱确信这是真的,那公安局这句“协助一起命案调查”把那残存的一丝希望粉碎得干干净净。
阿蒙开车载着三妹和凡萱一起去了潆城市公安局第一分局,警察将凡萱带去问话时对另外两个人说:“别在这儿傻等了,时间可能会很长。”
可两人哪敢离开,凡萱的状态非常不好,本就云海的事担惊受怕到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再听到这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换谁都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三妹一眼就看到了,刚叫了一声“刘飞扬”后就说不出话了。
刘飞扬大步走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问道:“凡萱人呢?”
三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刚刚进去了。”
刘飞扬点点头,将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头发全部向后拢了拢。
阿蒙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刘飞扬,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刘飞扬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也许是阿蒙的形象过于冷冽,完全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柔美,不禁纳闷儿道:“这位是?”
三妹这才想起来两人还不认识,简单向刘飞扬介绍了阿蒙。
三妹刚要介绍刘飞扬,阿蒙摆了摆手,说:“不用介绍了,不早就听过他的大名了吗?”
三妹:“......”
问询室里安静得出奇,把外面的忙碌和嘈杂完全隔离开来。
“坐吧,喝点水。”一位女警察端了杯水放到凡萱面前,和另外一位男警察一起坐到了她对面。
“今天只是请你过来协助调查,不用太紧张,”男警察转着手里的笔说道,“我们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可以了,把你所知道的每一个细节都要说清楚。”
凡萱动了动干涸的嘴唇答道:“好。”
女警察开始了问询:“你和死者以前认识吗?”
凡萱摇头道:“不认识,只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校友,比我们大一届。”
男警察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搬去和死者一起住的?”
凡萱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六月底,我刚出来实习,就租了学姐的房子。”
“六月底?”男警察皱了皱眉,“你才住一个多月就搬走了?”
凡萱点点头。
“为什么?”男警察追问道。
凡萱低下头,手搓着衣服,没有回答。
男警察敲了敲桌子,提高了音量:“问你话呢?”
女警察瞪了男警察一眼,语气温柔了许多,“你老实说,不用怕,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才搬走的?你要知道,你是死者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对!”男警察补充道,“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于我们破案有多关键知道吗?要不然能这么急找你来问话?”
凡萱此时的内心十分纠结和痛苦,学姐已经去世了,她却要在别人面前再次把学姐不堪的过往一层层刨开来,再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凡萱艰难地开口道,“因为家里老是会有陌生男人来,我觉得很不方便,所以......”
“她的私生活很混乱是吗?”女警察问道。
凡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逼着自己点了点头。
女警察继续问道:“你搬走那天,死者在干什么,状态怎样?”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搬家时所见的一幕,凡萱努力打起精神,回答着警察的问话:“她躺在沙发上喝酒,一整瓶红酒喝都快喝完了,状态很不好,很易怒。”
男警察一抬眉,“你们吵架了?”
“没有,”凡萱摇了摇头,“我见她衣衫不整,想帮她整理一下,因为搬家工人是两位大叔,结果我刚一碰到她,就被她用力推开了。”
女警察问道:“那她是喝醉了?”
凡萱双手撑在桌上,不太确定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她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感觉像是醉了,但说话却很清楚。”
凡萱回想起那天的画面,才觉得学姐那时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可自己一心想着搬家,居然都没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男警察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凡萱点点头,那些话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几乎一字不差的重复道:“她问我有没有看不起她,她说她没钱退我房租了,说女人都贱,别以为自己就多干净......”
雨依旧在下着,整个接待大厅被踩得到处都是泥。
警务人员各自忙碌着,一个个眉头紧锁,难见笑容。
也许是早上刚出了这么一起不太正常的自杀案件,让他们本就忙碌的工作更加繁重,也许是这样的天气本就让人心情不痛快。
压抑的气氛仿佛会传染般,让坐在椅子上的三人神情都不轻松。
“怎么还不出来,都快进去两个小时了。”三妹依旧很着急,不停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看时间。
刘飞扬双手环抱在胸前,头抵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阿蒙却没有了早上对凡萱说话时的沉稳睿智,翘着二郎腿开始活跃气氛,调侃起了三妹:“一看你就是第一次进局子。”
三妹不明白阿蒙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瞪了阿蒙一眼:“是又怎样,难道你是常客?”
“常客算不上,但次数也不少,”阿蒙起身活动了一下胫骨,继续说道,“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把晚饭吃了再回来等也不迟。”
三妹气得噎了阿蒙一句:“就你还吃得下饭!”
阿蒙也不生气,摸了摸一头的青茬笑道:“我劝你还是去吃了,不然怎么有精力照顾几夜没睡、一粒米未进、还被审讯了一下午的小可怜啊?”
一直没反应的刘飞扬终于睁开了眼睛,抬头望着阿蒙,“她几夜没睡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三妹小声抱怨道,“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让老二睡不着觉。”
刘飞扬复又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协助调查(二)
阿蒙咬了咬嘴唇,思考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刘飞扬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他接起来的一瞬间,阿蒙无意瞟到了两个字母:“Y.H”
阿蒙看着刘飞扬接着电话走到了大门口,无语地撇了撇嘴。
Y.H?怎么存个电话号码还用字母代替啊?
重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阿蒙本来还想再逗逗三妹,见她仍旧是一副仇恨大于天的表情,也只好悻悻闭嘴。
心想这对惹得凡萱失眠的人是要多大的怨念啊!
不对,阿蒙转念一想,惹凡萱失眠的人不是云海吗?
还有刚刚那个“Y.H”,云海的首字母缩写不正是这两个字吗?
卧槽!阿蒙一拍脑门儿,三妹那晚说的醉话不会是真的吧?
问询室里的气氛如同今日的天气,异常沉闷而压抑。
此时,凡萱头疼欲裂,脸色越来越白。
可关于这起案件的问询却一刻也没停,仍旧继续着。
“现在,来说话你都见过死者和哪些男人在一起,分别是什么时候?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凡萱使劲儿的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着自己见过的男人的模样:“第一个是个藏族人,在我搬家的第一天看到的,皮肤有点黑......”
男警察边听边做记录,笔在纸上划得很响,凡萱看着那黑色的笔尖,继续说道:“最后一个男人是在muse酒吧认识的,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
谁知道两位警察在听到这里时,突然来了精神:“你们去muse是几月几日?”
凡萱有些撑不住了,难受得闭上了眼睛,“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想!”女警官起身拿了一本台历放在凡萱面前:“你看着上面的日期来想,几月几日,星期几,你在干什么,依次排除掉就能确定是几号去的了。”
凡萱看着眼前的台历,强撑着精神按照女警官说的方法依次排除,确定了去muse的时间。
她怎么连这一天都想不起来了......
那一天,她也在一本台历上标记了云海的生日;
那一天,她和菲儿一起去迎接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那一天,学姐心血来潮给她化了一个美人鱼妆;
也是在那一天,让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搬走的念头......
“是八月一日。”凡萱开口道。
男警察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们几点去,几点走的?”
“大概十点的样子到的,十一点半的样子走的。”
男警察立马通过对讲机让人查muse的监控录像。
凡萱疑惑,问道:“为什么要查他?”
男警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女警察开了口:“因为你学姐是被逼自杀的,有人拿她的裸照视频敲诈她。”
凡萱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瞬间嗡嗡直响,她紧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问道:“他的嫌疑很大吗?”
“调查了才知道,”男警察用笔点了点桌子,“所以你好好想想,从在muse看到他到最后你们分开,任何一个细节也别漏掉,全部说清楚。”
凡萱突然有一种感觉,做出这种无耻下流之事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酒吧遇到的那个男人,因为学姐就是从那以后变得不对劲的!
凡萱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愤怒、后悔、自责等情绪将整颗心塞得满满的。
她猛然捂住脸,脑海中浮现出学姐拿起酒杯的样子:“帅哥,干嘛呢?我妹妹可是第一次来玩,可别吓着她了......”
从酒吧出来时,那个男人明明是故意缠着学姐,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
从跟刘飞扬打架后,学姐就消失了两天,期间没有回复她的任何一条消息,回来后全身就竖起了刺。
她一直以为学姐是因为误会自己在朋友面前说了她的坏话才会如此,看来并不完全是这样。
如果......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那个男人干的,那他刚开始的目标明明是自己,是学姐替她解了围!
“对不起......”凡萱已经无法让自己冷静去回忆那晚发生的点点滴滴了,她颤抖着声音征询道,“我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刘飞扬站在公安局门口打了很久的电话,时而盯着地面皱眉,时而望着雨幕叹气。
阿蒙很想溜过去偷听,又怕被发现了会尴尬,只能等刘飞扬面对她时偷偷观察他的口型。
可自己又不会唇语,能看得懂什么,唉......好奇害死猫啊!
刘飞扬打完电话后,朝里面的过道看了几眼,依然没有见到凡萱的身影,这才重新走回来坐了下来。
阿蒙余光瞟了刘飞扬一眼,想着怎么从刘飞扬口中套点话出来。
“你是不是有事要忙啊?”连介绍都不用的阿蒙主动开始套起了近乎,“我看你打了这么久的电话,一直都愁眉不展的。”
刘飞扬淡淡回答道:“没事。”
阿蒙翘起二郎腿,故作随意与刘飞扬闲聊起来,“听凡萱说起过你很多次了,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哈。”
刘飞扬有些心不在焉,闷闷的“嗯”了一声。
阿蒙却视若不见,继续问道:“听凡萱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你们高中是在渝江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你烦不烦啊,问题那么多!”三妹忍不住打断了阿蒙喋喋不休的询问,“你干嘛呢这是?看上刘飞扬了?”
“卧槽!”阿蒙被这句话惊得一跳,瞪着三妹警告道,“别瞎里吧啦乱说啊!”
“那你一直凡萱说说说,说个什么劲儿......”三妹猛然顿住了,愣了两秒之后,恶狠狠的指着阿蒙的脸问道,“你不会是......喜欢凡萱吧?”
刘飞扬闻言,终于将视线移向了阿蒙,似乎也等着她给个解释。
阿蒙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了:“三儿,饭你可以在我家随便吃,但话不能随便乱说啊!”
“渝江七中。”刘飞扬送上了迟来的回答,又低下了头。
阿蒙朝刘飞扬一抱拳:“谢谢兄弟!”
说完赶紧溜到一边,偷偷摸摸地拿出了手机。
协助调查(三)
三妹看着阿蒙鬼鬼祟祟的样子,小声对刘飞扬说:“我要叫凡萱小心阿蒙了!”
“没必要,别瞎捣乱,”刘飞扬撇过脸看了三妹一眼,蓦地笑了,“小小年纪的,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三妹的脸突然就红了。
而灰溜溜跑到一旁的阿蒙正扒拉着手机查看云海的百度百科,在看到高中毕业学校的名称时再次受惊了:“卧槽!”
“我们在muse的时候,他主动过来跟我搭讪,他说他姓胡,现场太吵了我没听清楚他的全名。他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大概一米七五的样子,”调整好情绪后,凡萱继续开始了回忆,“他体型偏瘦,眼睛很大,脸很白,不自然的那种白......”
两位警察听到这里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从凡萱的话中印证了些什么。
“然后,学姐就坐下来和他一起喝酒,两人都玩儿得很开心的样子。等我们打算离开时,那个男人也跟着上了我们的出租车,我见学姐没反对,就没有开口制止......”
等凡萱断断续续将所有的细节都说完后,女警察开口问道:“我们在死者的房间发现有毒品,你知道她吸毒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老天没有让凡萱有片刻歇息的机会,一个个问题像滚落的巨石般重重压在凡萱身上,把她压进了无边的深渊里。
这个世界上,谁没说过慌呢?
偶尔说说慌也没什么,就像小时候像父母撒谎多要零花钱是为了学习一样,除了自己谁又会知道?
所以,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那晚她看到了什么。
或者那一晚她本来就什么都没看到,她没有半夜醒来,没有起床去洗脸,她一直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她早上起床时也没有发现电视机开着,客厅里的电视机根本就没有人打开过。
可是凡萱却开不了口,她不想撒谎,她明明知道自己承认看到过学姐吸毒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可她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男警察见凡萱长久的沉默着,俯身靠近凡萱时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压:“所以你是知道的,这才是你真正搬家的原因吧?”
一句话陡然将凡萱至于无尽黑暗之中......
凡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一点光都见不着。
她时而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身体轻得如一片无处依附的鸿毛。
时而感觉身上被套上了万条锁链,拽着她往更深处不断下沉。
她想挣扎,却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她想呼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似乎看见很多人朝她走来,却都麻木地穿过她的身体,无视她的存在。
她伸出了手,朝他们用力挥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拉她一把。
“快让开,让开!有人晕倒了!”
问询室的门被猛然打开,男警察抱着一个面上毫无血色的女孩一边快步奔向大厅一边大声喊道:“李警官人呢,叫他去开车,马上送医院!”
来往的人迅速让开中间通道,自动退到了墙边。
等在大厅的三人仿佛有同样的感应一般起身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凡萱!”三妹一张口便破了音,在这纷乱不堪的大厅里听起来摧心而哀伤......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空,雨终于变小了,在路灯映照下像一片片绒毛般瑟瑟而下。
夜空中,一架闪着红色航行灯的飞机正缓缓降低着高度,即将降落潆城国际机场。
一个头戴鸭舌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生沉默地望着漆黑的窗外。
那马路旁的路灯从高处看来像一条条蜿蜒盘虬的长龙,也像是凌乱缠绕的线团,在细雨朦胧里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飞机广播里播放起了轻音乐,空姐温柔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提醒着目的地的温度和下机前的注意事项。
到了,终于要到了。
“你明知她吸毒却不举报,自己逃走了就没事了?你要是举报亦或是及时制止她,哪怕她现在是在蹲监狱还是在戒毒所,都比失去一条命强!”
这是凡萱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夺去了凡萱强撑着的一点精神.....
人们在面临未知的恐惧时,往往第一反应就是想要逃。
凡萱觉得自己一直是一个在逃跑的人。
高一时,同班有个颇有心机的女生,凡萱刚进校时没少被她无辜的外表蒙骗,替她做了很多本不该自己做的事。
后来,凡萱故意与她疏远了距离,因为一个很会利用人心的人让她感觉到了害怕,她不想接近,只想躲得远远的。
和云海分手后的举动也是一次逃跑,只不过她跑进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安全范围内。
那就是一个与过去一切有关的消息都不听、不看、不准提及的密室,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次逃跑,一次惊慌失措的狼狈出逃,却让一人以结束生命的惨痛代价给了凡萱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你明明可以阻止的,为什么不拉她一把?
是啊,自己为什么不拉她一把,明明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如果搬家那天,她不是只想着离开而是多关心学姐一句,哪怕只是多问一句,事情会不会有所改变?
学姐不过也才二十岁出头,任何人在这个年纪都可能犯错,但犯了错不是不能原谅。
如果我们对这些犯了错的人多一些关心或是引导,他们不至于一路错到底,直至走到悬崖的顶端,一脚踏空,再也无法挽回。
凡萱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的边上,眼睁睁看着学姐一步步向着深渊而去,她却无动于衷,甚至是害怕被她一同拽下去而连连后退。
她却忘了在自己逃离时拉学姐一把,那是深渊啊,一旦踏入就万劫不复。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是害怕还是一种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