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报还一报
周主簿突然闭嘴。
方运知道周主簿想说什么,因为有些事人尽皆知。
半圣陈观海近两百岁,而且在跟蛮圣战斗的时候受过伤,敌对的庆国曾散步谣言说陈观海撑不过五年,若是五年内再与蛮圣死战,恐怕会直接圣陨。
无圣不成国。
一旦在陈观海圣陨后景国没有半圣,根据十国协议,临近的几个国家就可以吞并景国,担负守卫边疆的责任。
甚至有人传言,左相跟庆国已经勾结在一起,削弱景国的力量,为将来庆国吞并景国做准备。
方运把圣页放进牛皮纸袋里,说:“请代我谢过蔡大人,那出版文书的事……”
“你放心,明日我会开具出版文书。你准备把两部小说合为一本书?”
“对。除了写序,我还要印几万份宣传文页,也需要文院审核,您能否行个方便?”方运问。
“给我,我明日一并开具文书。”周主簿道。
“我可以现在写吗?”方运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去我的书房。”周主簿带方运前去书房。
方运谢过周主簿,坐在书房思索怎么给新书打广告。这个世界没有电视或网络,最好的方法就是四处发宣传单,所以内容必须要好好想。
周主簿翻阅《西厢记》和《枕中记》,把其中的精彩部分记在心里。
过了一刻钟,方运终于写了一个一百多字的简介宣传单,不过内容太过于夸张,他小心翼翼递给周主簿,观察周主簿的脸色。
周主簿接过一看,大笑起来,道:“看了西厢会谈情,读了枕中当大儒?你这个方运啊,怎么这么多花花肠子?”
周主簿继续看,看完后露出一副无可奈何、彻底败给方运的样子。
“景国唯一双甲圣前童生的心路历程?《圣道》月刊唯一三诗同辉作者呕心沥血新书?内含文相学生的科举秘辛?江州文院本年度鼎力推荐?大学士为之拍案叫绝?文相看后久久不语?方运,你不怕本官治你一个造谣生事之罪?别的不说,文相岂会久久不语!”周主簿很想用官威镇住方运,可却被这奇葩宣传文页弄得一点脾气没有。
这些字句看着匪夷所思,可仔细一想却真的特别吸引人,周主簿承认自己想破头都想不出这么奇特的语句。
方运坦然道:“大人您说《枕中记》能上《圣道》,这本书必然会呈送给文相,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评价,当然就是久久不语。”
“那文相要是对这书很不满意,你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就更好了,我可以说‘这是一本文相又惊又怒之作’!”
“狡辩!”周主簿摇头笑道。
“这个宣传内容不行?”方运问。
周主簿沉吟片刻,道:“‘看了西厢会谈情,读了枕中当大儒’这句话太过,可以让你的人说,但不要立下文字,以免授人以柄。至于大学士为之拍案叫绝,倒也无妨,院君大人很欣赏你,他不会生气。至于文相就删了吧,你重新写一个给我。”
“好。”方运把要去的话去掉,加了一句:这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是一段曲折动人的传奇经历,双甲圣前三诗同辉方运倾情奉献!
方运写完仔细一看,只觉一股古装苦情电视剧的奇葩味儿扑面而来。
周主簿看着最后一句许久无语,方运简直把自己的文名运用到极致,一点都不内敛。
过了好一会儿,周主簿才道:“《西厢记》一出,江州的小说家恐怕要饿死了。下不为例,以后我会禁绝此类蛊惑人心之词!那些年轻书生和女人要是看到,就算不吃饭也会买一本看。”
方运心中暗笑,最后那段文字就是为女人设计的,《西厢记》只是开始,《红楼梦》才是痴男怨女们前赴后继的大坑。
“这书你几号开卖?”
方运轻咳一声,道:“《圣道》月刊每月一号在文院出售,大人您能否行个方便,允许我在文院门前卖一天书?”
“你……”周主簿被方运的精明气得说不出话来。
《圣道》每月一号出售,《文报》每月一号、十号和二十号出售,两份报刊都不送上门,只在文院的书铺出售,每月一号文院前的人最多。
“文院明文规定不得在文院前卖任何东西,这我帮不了你。”
“那我赶着十辆牛车去文院的印刷坊取书,路过文院正门有人要买书,文院不能惩罚我吧?”
周主簿脑中浮现装满《西厢记》的十辆牛车连在一起招摇过市的奇葩场面,顿觉头疼,这个方运真是太会投机取巧,于是含糊道:“那你小心点,出了祸事,我也不好保你。”
“谢过大人!”方运大喜。
“这书首印多少本?”周主簿问。
“仅大源府府城就有近百万人,这里的读书人可比济县多得多,我打算一次印五万本。”方运道。
“定价几何?”
“这书终究不是科举所需,价格不能太高,五十文一本即可。”方运道。
“不错,可有人帮你出谋划策?”
“当然,我开了一家,和书铺里的伙计一起商量过。”方运道。
周主簿道:“你把原稿留在这里,我今晚连夜赶出一个序。离开前我给你写个手令,明日你凭手令去文汇堂取出版文书,直接去印刷坊取书即可。”
方运目光落在自己的手稿上,心道不妙,说:“去文院印刷坊需要原稿,我明天不能空手去。”
周主簿大手一挥,把方运的小说手稿和两张广告原稿都收起来,“正气凛然”地塞进自己衣服里,警惕地看着方运道:“我会让人把手稿交付印刷坊,你到时候直接去提书。”
“大人,您不厚道啊,这手稿可是我熬了十天十夜写完的,多次修改,差点愁白了头啊。”方运急忙叫苦。
周主簿道:“这件事暂且不提,以后需要作序记得找我。”
方运盯着周主簿的眼睛,道:“蔡县令可送了我一张圣页,据说四海龙族最高出价五万两一张!”
周主簿立刻目露凶光,展现官威。
方运毫无惧色。
圣元大陆文位第一,官位第二,连十国国君也不能剥夺一个童生的文位,所以哪怕方运得罪了权倾朝野的左相,济县的读书人仍然愿意跟他结交。
读书人有了文位,就有了底气,许多不在乎官位的读书人面对强权不亢不卑,正因为如此,左相哪怕再强势,军方和文院系中依然超过八成的人反对他。
片刻后,周主簿狠狠瞪了方运一眼,道:“以后你们要出版的书,会第一时间审核,十二个时辰内出结果,去印刷坊可以优先印刷。”
方运依旧盯着周主簿。
周主簿无奈地说:“我去请求院君大人,第一时间让这本书通过圣院审核,然后你可以联系三大书商,在别的国家卖书!你的那《枕中记》,我会请示院君,使之成为江州所有书院和文院的必备读物,仅此一项,你的文名就会很快遍布江州,而且单本的《枕中记》也可以卖出近万本。”
方运心中非常满意,把《枕中记》列为一州必备读物意义重大,比镇国诗都重要,不过他神色不变。
最后,周主簿露出不舍之色,道:“我退最后一步,不能再退了。我是《文报》在江州的编审之一,可以尽最大可能让一些消息登在《文报》上。只要你需要,而且符合《文报》的条件,我尽量帮你上《文报》。”
方运立刻露出微笑,没想到竟然收获这么大,他比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清楚《文报》或者说媒体的价值,媒体甚至可以成为颠覆一国的主要力量。
“有劳周大人了,学生告辞。”方运拱手致谢。
周主簿一脸不高兴地写了一份手令给方运,然后送方运离开,可一回头,周主簿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小心翼翼拿出方运的手稿,充满迷醉地看着。
“好东西,好东西啊!什么金银珠宝,什么古玩奇珍,怎能比得上读书人的智慧!光是看着、摸着,我就心满意足。不错,很不错,以后可要多帮帮他。”
周主簿越看越激动,竟然按捺不住,带着《枕中记》的原稿直奔江州州院君李文鹰李大学士府上。
不多时,李府内突然传出周主簿痛苦愤怒的喊声。
“李文鹰!你竟然敢抢夺我的……方运赠送给我的手稿!我要参你一本!你身为堂堂大学士、三品大员,抢我一个六品主簿、小小举人文位的私物,你简直丧心病狂!”
“你竟然用战诗逼我走?我这就撞死在你家门前!还我《枕中记》!不然我去告御状!”
“卑鄙!卑鄙至极!”
“院君大人,李大学士,您行行好,还我《枕中记》吧!”
“好!好!好!我这就去把《西厢记》锁起来,让你一辈子也看不到原稿!我还会修书告之蔡禾,死也不把《济县早行》原稿给你看!”
“李文鹰老混蛋,我跟你没完!”
周主簿骂累了,低声抱怨:“这算是报应吗?”然后闷闷不乐回家。
方运得了好处,愉快地回家,在临睡前上了两柱香,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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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十国第一案首
一觉醒来,方运感觉脸有点痒,睁眼一看,原本应该在竹筐里的奴奴竟然躺在自己耳边,而且把新买的软枕当成了床。
奴奴用尾巴当被子盖在身上,侧躺着,姿势非常优雅。
方运微微一笑,摸了摸奴奴的小脑袋,起床洗漱。
方运拿着周主簿的手令去文汇堂,又去了印刷坊。五万本书占很大的地方,方运没有取出,准备等到四月初一那天取,并顺便卖给来买《圣道》或《文报》的人。
方运又细化了销售方案,所有人开始紧锣密鼓准备,务必要打响的名气。
从书屋出来,方运让方大牛回家,他则驾车买下今年三位半圣考官的所有文集,一共花了十六两银子,这相当于他以前三年的收入。
他又顺道去文院,买了十年内的《文报》和《圣道》合订本,足足花了六十两。
方运心中一算,仅仅买所有的《圣道》和《文报》,就要近四千两银子,如果把景国学宫里的所有图书各买一本,按照100文一本、共一百万本来算,就需要十万两银子。
“道路漫长啊。”
方运把马车赶到僻静的地方,把新买的书籍收入奇书天地,然后回家。
那日方运和方家的大夫人商量,让他去教蒙学,不过那些孩子都已经学了《千字文》和《百家姓》,要三个月后到了秋天才会学习众圣经典,学习如何考童生,这段时间不用教太多,一天就一堂课,非常清闲。
方运虽然感谢大夫人的安排,但也不想平白一个月领二十两银子,决定教一些别的,于是开始编《三字经》。
《三字经》内容包括教育、历史、天文、地理、道德等等许多方面,易记易读,浅显易懂,是和《千字文》与《百家姓》齐名的蒙学读物,在古代拥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原《三字经》的内容很多,其中有一些不适合圣元大陆的思想、人物或历史,都要剔除,同时还要加上圣元大陆独有的历史。
根据圣元大陆的历史,方运重新编写了一千五百字左右的《三字经》,准备作为明天的授课内容,如果反应好,那么就继续教下去,然后尽快印刷出书,散播文名,赚取银两。
诗文流传越广,文名越大,则文宫中的星辰越亮,方运自身的才气增长越快。
第二天清晨,方运前往方家,见过大夫人,然后在大夫人的带领下来到方氏族学,大夫人亲自为方运介绍族学。
方氏族学位于府城边缘,占地极广,规模完全不逊于小型书院。
这里面的学生身份非常复杂,有方家人,有方家的亲属,有方家家丁的儿子,还有一些曾经跟方守业出生入死的战友的后代,所有烈士之子都被方守业收养,认为义子。
族学一切免费,还供给免费午餐。
方运估算了一下花费,一个月少说要花一千两银子,心中对方守业更加敬重,这才是仁,这才叫义。
在这间族学足足有四百个学生,分为蒙学、初学和童生班三部分。
方氏族学老师有二十多位,大夫人把众老师介绍给方运。
这些老师中只有四个秀才,其余都是童生,大多数都对方运很热情,夸赞方运的诗写的好,只有少数几个不冷不热,而且对大夫人也冷淡。
其中有一个人的语气最硬,是一个年轻的秀才,并且说自己是“府城双乙童生”,颇为自得。
方运懒得理会这种人。
府城每年考童生的考生人数是济县的二十倍,但录取人数只是济县的十倍,所以部分富商官员之子虽然在府城上学,学籍却落在别的县。
府城人的竞争远比其他县城激烈,所以他们大都看不起那些小县的,哪怕方运是双甲童生,这个秀才也不认为自己弱多少。
不过,若是遇到京城的学子,各州的人又会联合起来,因为京城的录取比例位居四州一京之首,明明是一城,童生份额却比一州还多。
大夫人在介绍那个秀才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这是你二婶的外甥。”
方运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送走大夫人,方运回到教习室,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再一次整理讲课的内容。
不多时,统管族学的老院长方镜堂来到教习室。
所有教习立刻站起来。
方镜堂笑眯眯道:“都坐,没有外人。方运,你以后教蒙学的甲班,每日教第二课,从八点一刻到九点一刻,可好?”
许多人羡慕地看着方运,蒙学有五个班,甲班历来是最好的,甲班考中童生的比例远远大于其他班级。以后这些学生有出息了,当老师的必然就有了资历,或者进文院教书,或者借此扩展人脉。
方运立刻道:“一切由院长定夺,晚辈听从便是。”
方镜堂满意地点点头,但一旁的秀才路膺年道:“院长,他不过是今年的童生,虽然是双甲,我等不能比,但终究没有经验,让他去教甲班是否不妥?我中秀才五年,在此教学三年,我教童生班不累,不如由我来执教甲班。”
“膺年,你在质疑我的安排?”方镜堂微笑着问。
路膺年面色微变,急忙道:“不不不,膺年不是质疑叔公的安排,是质疑方运的能力。”
方镜堂笑眯眯地问:“膺年,你多少岁考上童生。”
“十九。”路膺年回答。
“方运你呢?”方镜堂问。
“十六。”
方镜堂又问路膺年:“你的童生试可是双甲?”
“不是。”
“你可曾诗出鸣州?”
“不曾。”
“你可曾诗出镇国?”
“什么!”教习室一片哗然,所有老师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方运。
此时四月的《圣道》没有出,方运诗成镇国的事也只在那些高文位的读书人之间流传,这些教书先生都不知道,他们只从三月下旬的《文报》中得知方运是双甲圣前童生。
路膺年张了张嘴,没敢再开口。
方镜堂向方运一拱手,道:“你的《济县早行》我昨日才听说,当真是诗中一绝,你能前来,让方氏族学蓬荜生辉。你好好教,在这里,没人能说你闲话。”
方镜堂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扫视众人然后离开教习室。
路膺年沉默不语,那几个童生教习一起围到方运身边,想知道方运的镇国诗。
方运推辞不过,就把《济县早行》写了出来,这些老师不过是童生,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字字列锦之妙,等方运指出后,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称赞,心服口服。
路膺年虽然没有过来,但侧耳倾听,听完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临近八点一刻,院长方镜堂又来到教习室,带着方运前往蒙学甲班。
路膺年和几个没课的老师则远远跟在后面。
临近教室,方运的呼吸变得急促,第一次当老师难免有些激动。
走进教室,方运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这些孩子从六七岁到十一二岁都有,挺直胸膛坐在桌子后面,好奇地看着方运。
只听一人道:“见礼。”
杂乱的桌椅挪动声响起,所有学生站起来,微微低头,齐声道:“先生好。”
“坐吧。”方镜堂笑着示意学生坐下。
方运环视教室,发现没有黑板,倒是有讲台。
两人走到讲台后,方镜堂道:“这位就是以后第二堂课的新先生,你们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本年大名鼎鼎的双甲圣前童生,十国第一案首,方运!”
所有的孩子都瞪大眼睛、长大嘴巴,惊讶地看着方运,有几个孩子甚至惊得叫出声来。
在这十几天里,整个江州乃至景国的学子天天都能听到“方运”“双甲”“圣前”“鸣州”之类的词语,无论是在学堂、家里还是道路上,每一个地方都有人在说,因为方运是打破了景国的天荒。
这些上蒙学的孩子在学校听老师夸双甲,在家里听父母说圣前,早就异常羡慕方运,现在亲眼看到传说中的大才子出现在这里,怎能不惊讶。
有几个孩子激动得满脸涨红,恨不得跑到方运面前求一首诗。
方镜堂对这些孩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离开。
路膺年和几个老师则在教室外,想听听方运到底会不会教。
方运扫视仍然有些兴奋的学生,微微一笑,道:“我是谁,你们都知道了,但你们是谁,我还不知道。从左面开始,
你们一一做自我介绍,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年龄,喜欢什么。来,你第一个说。”
方运看向左前方的第一个学生。
那个孩子立刻成了全班的焦点,他红着脸站起来,低声说:“我叫宋、宋启明,九岁,喜欢、喜欢吃。”
“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
方运微笑道:“好,吃的好才能长的壮。以后你可要好好读书,捍卫人族的土地,因为谁也不知道被妖蛮占领的土地会长出什么好吃的。”
学生们再一次笑起来。
外面几个老师也跟着笑,没想到方运用这么幽默的方式教育孩子。
“嗯!”小吃货宋启明两眼放光,用力点了点头,暗暗记下方运的话。
第三十三章 夺文
方运一一让所有的学生起来自我介绍,记住每个孩子的名字和样貌。
之后,方运开始考识字,选了《千字文》的五十个字,他念一个,让学生们写一个,然后他把卷子收上来检查。
方运迅速看完,不愧是蒙学中的甲班,二十个学生全部答对。
“好,看来你们的基本功都很扎实,如果再教你们《百家姓》或《千字文》,我会觉得是在羞辱你们。”
许多学生微笑,身为甲班的学生,他们有自己的骄傲。
“那你们想学什么?说说看。”
一个大胆的孩子道:“先生您的请圣言厉害,能不能教我们怎么解请圣言?”
“我想跟您学词赋,我姐姐说要嫁就嫁您这样的才子,以后我也要当才子!”
学生们踊跃发言,课堂非常热闹。
教室外的路膺年皱眉道:“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我觉得不错,这是蒙学,又不是马上靠童生,孩子高高兴兴学习才好。”一位老师道。
“虽然和我等不同,但也无大不妥。”
路膺年无言以对,心想文名实在太重要了,哪怕这些人跟他相熟也会不知不觉被方运的文名影响,觉得方运做什么都是好的。
不多时,方运示意学生静下来,道:“我倒是可以教你们请圣言或做诗词,不过,在学请圣言和做诗词之前,你们还有学一些别的东西。我自己编写了一部《三字经》,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教你们。好,拿出纸笔,我说,你们写,凡是都写对的,午休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学生们纷纷摆好纸张,用毛笔沾着墨汁,看着方运,目光炯炯有神,极为认真。
方运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孩子未必比别的班的聪明,但主动性和自制力却要远远超过寻常孩子。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方运用很慢的语速诵出《三字经》的前四句。
方运念完,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发现二十个学生中有五个人写对了所有字。
方运把五个人写的传给其他人,他们照着写一边,然后方运开始讲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前六个字,可以从字面上理解,人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好的。后六个字是说,由于成长过程的不同、学习的环境不同,性情也就有了好坏的差别。”
“苟不教……”方运继续仔细地讲解《三字经》。
门外的老师大都教了多年书,个个十分惊讶。没想到方运不仅会作诗请圣言,对人生和教育的认识也远超所有人。
“这些话简洁成韵,讲解一遍就能听懂,的确适合启蒙。我怎么没听过?”
“他刚才不是说了么,是他自编的。”
“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会写出这么深刻的东西?我再活十年也写不出来。”
“所以他是十国第一童生,你不是。”
路膺年心里很不舒服,他本身就是秀才,很清楚《三字经》很不错,就算不是鸣州,也有达府的水平。路膺年想了一阵,悄悄离开。
不多时,路膺年来到方家大宅,见到了二夫人。
“姨妈,我有个关于方运的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
“他自己编了一本《三字经》,用来给孩子启蒙,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三字经》非常不错。我怀疑过不了几天,族学就会把《三字经》加入蒙学,让每一个老师都教。”
“当真?这个方运还真会搞事。”
“姨妈,我看还是算了,那个方运聪明得很,文名又大,得罪他得不偿失,不如想别的办法跟长房争。”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啊?老爷子现在活着,向着你姨夫,我还能跟长房掰一掰手腕,等老爷子死了,长房马上会把我们一家扫地出门,我现在不争,以后更没机会。方镜堂老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族学,你必须当上院长,把族学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可是,我资历不如那些先来的,才气又不如方运,怎么争?”
“傻孩子,你怎么会争不过方运。这《三字经》他说是自编的就是他的?朝廷只认第一个去文院开具文书的。你没在名门里,不知道这里面的事,那些望族名门的人抢了别人的诗文提前去文院报备的事多了,事后给些银子就打发了。”
“啊?文院不是说严查这种伪作吗?说要是查到直接取消文位,终生不得科举。”
“敢做这种事的,谁家里在文院还没关系?你姨夫跟文院的邱学正关系极好,我带着你去找他,让他帮你开具出版文书,以后《三字经》就是你的了,有了《三字经》的文名,到时候我就力推你当院长。”
“可方运是双甲圣前,邱学正再傻,也不可能这么做啊。万一方运奏请圣院圣裁,那我就完了。”
“当然不能告诉邱学正这是方运写的,等出版文书下来了,你再告诉他真相。到时候给他一笔银子,他只能帮着我们。方运就算去文院闹,邱学正也有办法把这种小事压下来,不会给他请圣裁的机会。方运不过是区区寒门子弟,要不是方家帮着,早就被柳子诚绑着石头沉进长江里。就算他有文名,到了关键时候谁愿意为了他去得罪从七品的学正?他方运刚来府城,又认识几个当官的?”
“可是,族学的几个老师和一些学生都知道那是方运自编的。”
“到时候我去替你说话,我就不信他们敢翻天!”
“可是,方运以后要是一路青云当了大官怎么办?”
“我前几天听说,柳家已经准备对方运动手,连京城的柳子智都知道了,柳子智和左相的关系非比寻常,据说左相全力培养柳子智,柳子智隐隐被当成“柳党”的接班人。”
路膺年一听,喜道:“原来如此,那方运死定了,我还以为姨妈您糊涂了。”
“名门望族的人,没有糊涂的。就算方运最后成功夺回《三字经》,那又怎么样?他姓方,大哥亲自去找他,待他如子,他会把方家的丑事揭穿吗?他要是执意报复我,我大不了跪在大哥大嫂前,他们两个心善,绝不会为难我。有我顶着,伤不到你半根毫毛。”
“怪不得,原来您早就料中事败也没什么。姨妈您真是女中豪杰,您要是男儿身,左相之位必然是您的。”
路膺年大拍马屁。
“臭小子!”
下课的锣声响起,方运结束整堂课,道:“方才写对《三字经》的想吃什么告诉我,午休时分我给你们买。”
一个写对了的学生起身,道:“先生能否把吃的换成您亲笔写的《春晓》?我爹最喜这首诗,念叨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这样啊,也好。”方运点头答应。
“我也要诗!”
“我也要!”
五个写对的学生全都选择要方运的诗。
方运笑道:“你们可别后悔,要是宋启明答对了,一定会选择吃的。”
宋启明抗议道:“我有那么傻吗?我要是全对,当然要先生的诗!”
学生们哄笑起来。
两个人选了《春晓》,两个人选了《岁暮》,还有一人选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方运认真用柳体书写。
一个学生小声嘀咕:“谁说先生书法难看?明明比别的老师都不差。”
“说不定是有人为难先生。”
“嗯,有可能。”
“考官是县令蔡禾吧?”
“听着就不像好人。”
“对!”
一众学生点着小脑袋,方运在心中暗笑,也不为蔡禾辩解。
上完课,方运回到教习室,几个老师走过来,想要抄写《三字经》的全文,说要教给别的班的学生。
方运让他们去抄写,自己则拿出一本《尚书》默读。今天毕竟是第一次来族学,他不好上完课就走,起码也要等到中午。
午休十分方运辞别所有老师,自己赶着马车回家,又在路上买了三套众圣的全集,收入奇书天地。
方运下了马车,推开门,就见一道白光迅速扑了过来,小狐狸奴奴轻轻一跳扑到他怀里。
“嘤嘤……”奴奴开心地在方运怀里叫着,像条顽皮的小狗。
方运摸了摸奴奴的头,笑着说几句话,抱着她进屋吃饭。
学生和老师对《三字经》的反应都不错,饭后,方运带着《三字经》去找周主簿,准备备案出书,而更重要的是要请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给《三字经》注解。
刚走出大门,方运却带着方大牛返回,把自己写的《三字经》往桌子上一放,道:“大牛,你抄写一遍这《三字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难看。”方大牛诧异地问。
“不求好看,只要一笔一划就行。”方运道。
方大牛看了看方运的原稿,恍然大悟,笑道:“对!你的手稿现在都被当官的抢着要,以后更值钱,千万不能便宜别人!我来抄写!”
方大牛坐下,一笔一划抄写《三字经》。
等方大牛抄完,方运道:“没有我的手稿,周主簿定然不高兴,我就不去了,你帮我送去。我再给他一封短信,我说,你写。”
“好。”
方运缓缓道:“钧启,周大人。学生近日在方氏族学教学,深觉蒙学读物匮乏,于是自编一部成韵易懂的《三字经》,让学生知仁义,懂礼教,通历史。原文已托堂兄转递,望找一德高望重之人为此文注释,让学子沐浴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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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夺文位
送走方大牛,方运却有些担心《三字经》的未来。他原本更看好《西厢记》,可《枕中记》大出风头。
这《三字经》虽好,可终究只是蒙学读物,没有什么精彩的圣道大义,而且才气不会多,族学里或许重视,但那些大人物未必重视,可能需要许多年才能慢慢出头。
“希望能得李大学士推广,不然这书可不像通俗小说那么容易流传。”
方大牛带着周主簿给方运的手令和《三字经》,赶着马车到达文院,被小吏引到周主簿房外。
进了门,方大牛道:“小人见过周大人,奉我家少爷方运之命,送来简信和一本《三字经》,请大人过目。”
“《三字经》?”周主簿虽然不知那是什么,却面色一喜,立刻快步走过来,抢过那叠纸,定睛一看,冷哼一声。
“这是谁抄写的?”
“是少爷让小人抄写的。”
周主簿又翻看简信,发现也不是方运的笔迹,被气笑了。
“你下去吧,我会审阅这部书。”
“小的告退。”
等方大牛走了,周主簿仔细阅读《三字经》。
方运所编的《三字经》不过一千五百余字,周主簿很快看完。
“简直是怪物!这么好的点子我怎么就想不到!三字一句,对韵简易,偏偏却道尽最简单的圣道,历史人物天文地理无一不包,不深奥,却恰恰最适合启蒙,和《西厢记》《枕中记》有异曲同工之妙。虽说未必能在一国推广,但在一府乃至一州之地推广却不难。”
周主簿有认真看了一遍,心想:“终究是启蒙读物,能否流传或未可知,登《圣道》则机会渺茫。各国文人编了许多启蒙读物,能登上《圣道》的只有《千字文》和《百家姓》,据说还是半圣钦点才能刊载。”
周主簿又拿过方运的简信,心里想:“话里有话啊。找德高望重?我还差得远。还要沐浴圣道?他倒懂规矩,我的资格还不够,那只能让院君大人注释。哼,抢了我的《枕中记》手稿,那这种费力的事就交给你了。”
周主簿带着手稿来到院君堂,也不敲门,推门而入,黑着一张长脸,用一种快要死的腔调说:“院君大人,双甲圣前童生方运自编了一部蒙学读物,名为《三字经》,想请德高望重之人传播圣道光辉。我左思右想,别人难当此大任,所以请院君大人一一注解,印发后供方氏族学的蒙童学习。”
“放这里吧。”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人,看似三十出头,实则已经年近五十。他的眉毛又黑又密,如同两把剑悬于眼上,哪怕面无表情也杀气腾腾。
这位是江州州文院院君、李文鹰大学士,景国太后曾称他为“剑眉公”,这个名号极为贴切,后来就流传开。
“哼!”周主簿冷哼一声,把手稿放下,一拱手,转身离去。
李文鹰脸上闪过一抹微笑,伸手拿过稿纸,仔细一看,发现这字既不是方运的也不是周主簿的,脸上的微笑消失。
“人心不古。”李文鹰心里想着,仔细阅读《三字经》。
只看一遍,李文鹰就把一千五百余字记住,然后闭上眼,静静思考。
片刻之后,李文鹰再一次露出笑容,心想:“这个方运果真非凡,连周主簿都没看出来他的真正用意。也罢,让我作注,扬我文名,那我就帮你推广这《三字经》,传遍天下难,传遍景国不难。更何况,这书虽然对考童生无用,但的确是不错的启蒙读物。至于能不能上《圣道》,我也拿不准,就和《枕中记》一并推荐上去。”
“可惜啊,不是方运亲笔。他写的《枕中记》的字非常有韵味,值得借鉴,或许可以让我的书法更上一层楼。”
李文鹰刚把手稿放下,门外响起邱学正的声音:“下官有事禀报。”
“进来吧。”李文鹰说完,看向门口。
邱学正面带微笑,双手捧着一叠稿纸,道:“院君大人,您首重教化,让我江州学风日浓。卑职刚得到一篇至少是出县的蒙学读物,名为《三字经》,乃是府城一位秀才所作,虽然文采有限,但却最适合教授蒙童。”
李文鹰两条剑眉微微一动,随后恢复平静,道:“拿来我看看。”
“是。”邱学正弯着腰,双手把稿纸呈上。
李文鹰翻了几页,和之前收到的《三字经》一模一样。
“好!很不错,我想见见此文作者,能否把他带来?”
邱学正满面欣喜,道:“他就在文院,我这就把他叫来。”
“快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一位才子。”
“是。”
不多时,邱学正带着路膺年走过来,路膺年进门后立刻弯腰长揖,口中道:“学生路膺年,见过院君大人。”
李文鹰微微一笑,问:“这《三字经》可是你所作?”
路膺年道:“的确是学生所作。不过在作这《三字经》的过程中,我也曾跟族学的各位老师交流,数易其稿才完成,方氏族学所有老师也有一部分功劳。”
“方氏族学?我听说方大眼请了方双甲去族学教书,可有此事?”
路膺年的心跳猛地加快,眼中闪过一抹惊疑,随后道:“方案首也在族学。”
双方虽然相距两丈,可在李文鹰耳中,路膺年的心跳响如擂鼓。
“既然《三字经》是你所作,那就没问题了。就在你来之前,方运冒充《三字经》的作者,呈上一份和你一模一样的《三字经》。你不要急,我会为你主持公道,我现在派人去抓方运,然后奏请圣裁,分辨谁是真正的作者。若是方运提前招供倒也罢了,最多责斥他几句,若是他死不认错,等真相大白,本官必废了他的文位,并让他三族九代不得参加科举,然后把他流放到草蛮占领之地,生死由命。咦?你怎么面色发白,汗流如注,双腿打颤?”
在说话的过程中,李文鹰的气势节节攀升,自身的才气力量带动周围的空气,吹的纸张书页翻腾。
路膺年只觉两耳生疼,两手止不住地擦汗。
一旁的邱学正久历官场,只听到一半就意识到怎么回事,等李文鹰说完,他立即跪倒,大声道:“大人明鉴,卑职是跟方家人有旧,但真不知此事啊。我再蠢,也不敢合谋贪图方运之作啊,更不敢带着他来见您啊。大人,卑职虽然平时略有贪墨,但这种涉及剥夺文位的事却万万不敢参与啊。”
邱学正说着泪流满面,心里把路膺年和方二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心想这群蠢材,不知道方运是整个州文院重点关注的人物吗?连柳子诚都不敢明里下手,这两个蠢材怎么敢直接抢方运的文章!
路膺年吓蒙了,不由自主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
“学生认错!学生见这文太好,被姨妈蛊惑,就动了占有之心,从别的先生那里借来他们抄写的《三字经》,重新抄写。我自首招供,甘愿受罚,望院君手下留情,留我文位,不要波及我三族。”
李文鹰冷冷一笑,道:“我只说方运招供最多责骂几句,何曾说过对你的处置?滚出去,斯文败类!”
李文鹰话一出口,路膺年如同被无形的大锤击中,砰地一声向后倒飞去,摔在五丈开外的地方,大口吐血。
大学士唇舌一动,出口伤人。
“来人,剥掉这个衣冠**的秀才服,押入大牢,等圣院来人,夺了他的文位!”
“是!”院子里的士兵如狼似虎扑上去,拖着路膺年向外走。
路膺年气急攻心,哼哼了几句,昏死过去。
“路膺年的姨妈是何人?”李文鹰问。
邱学正道:“是方家二少爷的正妻方元氏,得封八等安人,就是她带着路膺年来找我,不然我怎能相信路膺年能写出这等好文。”
李文鹰想起方家的两房之争,略一思索,道:“身为朝廷册封的诰命夫人,竟然怂恿后辈夺人文章,实乃大罪,但念在方家为国有功,酌情薄惩。传院君令,在方家之外找一处住所,圈禁方元氏三年,三年内不得离开住所。我会奏请朝廷夺她的诰命,其后不得再封。”
“是。”
李文鹰又看了一眼桌面上两份手稿,低声道:“蠢材!”
然后李文鹰亲自写了一封简信,说明事情的经过,让差役去周主簿那里问清方运的住处,把信送过去。
方运收到信后走回屋里,拆开信看着,小狐狸奴奴就在桌子上。
方运看完信,扔到奴奴的面前,笑道:“蠢货,我们家奴奴都比他聪明。”
奴奴笑逐颜开,用力点头。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走,奴奴,跟我一起去方家,把这件事告诉伯母。”
“嘤嘤嘤嘤……”奴奴兴奋地又蹦又跳,这是方运第一次带她出门。
方运又叫了杨玉环,一起去拜访方家,说了此事然后离开。
大源府的夜景十分美丽,方运右手拉着杨玉环的手,左手托着奴奴,一起逛街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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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文曲星动 六首才子
在路上,杨玉环充满期盼地问:“小运,以后有空我们常出来走走好不好?”
“嘤嘤!嘤嘤!”奴奴也看着方运,两只眼睛亮闪闪。
“好。”方运痛快地答应。
杨玉环开心地笑起来,满街的花灯变得暗淡无光。
一路游玩,杨玉环节俭惯了,没花什么钱,还是方运强迫她买了一些胭脂水粉。
奴奴就不一样了,无论看到什么能吃的,她都会用小爪子揪方运的衣服,然后用另一只爪子指着食物嘤嘤叫,一路吃了许多,直到吃饱了也没闲着,每每看到新的食物,都会轻轻叹气。
三个人在夜色下一路往回走,因为是月末,夜空的月亮十分暗淡,星辰铺满天幕。
方运每每看到这个世界的星空都感到好奇,因为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这里也有北极星,但北极星不是最亮的星辰,最亮的星辰是文曲星。
哪怕在满月的夜空,文曲星也清晰可见。
这里的文曲星,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见到方运在看文曲星,杨玉环道:“小运,你这么有才华,如果当了大学士,一定会让‘文曲星动’。”
“文曲星动哪有那么简单?只有成为半圣才会必然引发,而在大儒时期就能让文曲星动的,有记载的不过陶渊明、司马迁、董仲舒和百家领袖以及孔圣的部分弟子。在大学士时期有文曲星动的,只有那几位亚圣。”方运道。
“我听说上一代的四大才子、如今的第一大儒衣知世,就是在成为大学士的时候引发文曲星动?”
“哦,他还没封圣,我忘记了这位。他是个狂人,说封圣之时,必然得文曲星光照体,可数遍众圣,唯有周文王和孔子两人得文曲星光照体,其他几位亚圣都没有这个异象。不过,这个衣知世真是传奇,徒步十万里,斩尽九千妖,是十国近年来最有希望封圣的大儒,据说衣家和武国已经在筹备封圣事宜。”
“再过几十年,小运一定也能封圣!”杨玉环给方运打气。
“如果今年我能考中秀才,或许封圣有望。”方运道。
“啊?你不是说只是见识一下府试吗,怎么又要一定中秀才?”杨玉环问。
“我改变主意了。”
在见了周主簿、得知柳子智在京城利用左相的力量打压自己,方运就下了决心,两个月后必须要考中秀才,掌握“纸上谈兵”,只有成为秀才,才能脱离“手无缚鸡之力”,才有自保之力。
不过,方运不能对杨玉环如实说,不想她担心。
杨玉环展颜笑道:“你有大才,必然能中秀才,或许能拿个第一,当一当‘茂才’。”
“一个案首就够了,茂才可就难了。”方运笑着摇头。
汉光武帝名为刘秀,为了避讳,当时就把“秀才”改为“茂才”,后又恢复为秀才。
汉朝时期的秀才比后来少很多,地位也更高,后王羲之得中秀才第一,有位大儒称他为“大汉之茂才”,事情流传开,圣元大陆就开始把秀才第一称之为茂才。
“小运可不要泄气!你不仅要争茂才,还要争解元、会元和状元,成为传说中的‘五首才子’,要是连国首也能拿到,就是自古以来的唯一‘六首才子’,力超每代的四大才子!”杨玉环说着说着自己就激动了。
方运怀里的奴奴也兴奋了,嘤嘤叫个不停,好像在为方运加油。
方运无奈笑道:“别说六首才子,也不说五首才子,就一个连中三元都无比困难。十国两百年,连中三元者不过五人而已,而且就算连中三元,最后也未必封圣。”
“我相信小运一定能!”杨玉环的目光无比坚定。
方运哑然失笑,心想杨玉环现在对他充满无比盲目的信任。
“好,我尽力而为。”方运没有打击杨玉环的积极性。
奴奴立刻拍着小爪子笑起来,好像方运马上就会成为六首才子似的。
回到家里,方运没有立即睡下,继续苦读练字。
他现在精读孔子和所有亚圣的经典,因为是必考的,也蕴含着圣道至理,别人不能比。
然后泛读其他半圣和《圣道》的内容,先不求完全理解,只求有印象。
最后再练字。练字分两步走,先临摹柳公权的字帖,然后再抄写改进小说或蒙学读物。
《三字经》不过一千五百字,很快就会教完,于是方运决定把最著名的蒙学一一抄写出来,包括《幼学琼林》和《增广见闻》,还有开家训之先河的《颜氏家训》。
《颜氏家训》被誉为“古今家训之祖”,记录了颜之推的学识、经历和思想,意在告诫子孙,所以名为家训。
《颜氏家训》的作者颜之推没有高官显位,也不是经世之才,甚至一开始也并不出名,但却因为一部《颜氏家训》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不过《颜氏家训》要放在最后才能写,毕竟写这个需要太多的人生阅历。
方运思索片刻,决定先编写《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俗话说,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幼学走天下,对蒙童来说拥有极高的实用价值,被后人陆续增补,是蒙学精华。
第二天,方运一切照旧,吃完饭后早读一篇文,然后坐着马车前往方氏族学。
此刻正是方氏族学的第一堂课,伴着学生的郎朗读书声,方运走进教习室。
剧烈的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教习室的老师全都站起来,反应比院长方镜堂进来的时候都快。
“方案首来了?”
“方案首早。”
“你今天气色不错。”
一干童生老师异常客气热情,但方运却看出这些人又羡慕又害怕。
方运心知昨天的事传开了,笑着一拱手,道:“各位同僚早。”方运说话间扫过路膺年的位置,那里已经完全空了出来,连桌椅都没有。
这些老师尴尬地站在那里,没人敢坐下。
“路膺年之事,我也颇为惋惜,不过既然院君大人下令,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希望各位同僚不要被此事影响,更不要因此耽误了教学。”方运说完坐下。
“是,是。”
“当然。”
“路膺年是罪有应得。”
“方案首您真是宽宏大量,换成我早就破口大骂。”
方运微微一笑没说话,区区一个秀才真不值得他骂。
不多时,第二堂课即将开始,方运拿着自己的《三字经》原稿走向甲班。
那些老师暗暗松了口气,低声议论。
“不愧是双甲案首,这份气度、这份胸襟,实在难得。”
“这事真的很怪,路秀才怎会傻到这种程度,这方运可是能跟‘剑眉公’说上话的。”
“此事之前,你我谁知道方运手眼通天?我昨天听人说了,这事不是路秀才傻,是那位二夫人的问题,听说是知道柳家要打压方运,所以她想趁机占便宜,谁知道把手伸到李大人的案头,这不是找死么?”
“有方叔叔力保,我就不信他柳家能拿方运怎么样!咱方氏族学的人可不能让奸相之家欺负!”
“对!以后要是柳家人敢害方运,咱们就联合其他族学书院的人去州衙门面前请命,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可不是他柳家的!”
“自当如此!”
方运进入甲班的时候,还没到八点一刻,但所有学生都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
方运刚走到讲台,就有学生问:“先生,今天也有奖励吗?”
“有啊。”方运随口说完,发现所有学生的眼神都变了,简直就是一头头狩捕食的小老虎,充满斗志。
“太好了!俺爹说了,一个月内要是拿不到先生的赠诗,就打我板子!各位同学,今天能否礼让一些?”一个孩子道。
“礼让?你倒是不挨板子了,可我屁股要被我爹打烂!哼,要怪就怪某人的爹娘,不过得了一副先生的《春晓》,就大张旗鼓宴请,害得我爹醉醺醺回来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大骂一顿,说我要是拿不到先生的赠诗,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少怨我爹娘!咱们课堂上见真章!”
“见就见,怕你啊?你不过一时巧合而已,还能次次全对?”
于是,相熟的孩子之间相互帮着,原本关系不好的人自然要出言讥讽,不过都是斗嘴,没人敢动手或开骂。
换做别的老师早就生气,可方运却笑着说:“今天只赠诗一首。以后每五天一小考,第一和进步最大的可得我赠诗,为了防止有人伪装示弱,每次考试最后的三名,下一次考得再好,也得不到赠诗。而且谁让我发现这么做,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个字。另外,我即将参加府试,考中秀才后,来族学的时间就少了,机会难得,你们可要抓紧。”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孩子眼里都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好,现在所有人默写昨日我讲过的《三字经》。”
除了几个孩子愁眉苦脸,大多数学生都胸有成竹默写。
之后,方运检查了这些人的默写,夸奖了几个,但没有批评那几个写错的。
方运继续讲《三字经》,下课后奖励了一个写得最好的学生,然后回到教习室,却发现门口站着七八个人,清一色身穿秀才服,其中有两个秀才是方运在济县童生文会上见过的。
第三十六章 励山社 英社
“高兄、林兄。”方运微笑着向两个人打招呼。
“方老弟!”两个人带着其他几个秀才走过来,每个人都带着和善的微笑,仔细打量方运。
方运听到高明鸿这么称呼,知道他是在向别人表现两个人的关系不错,其实两个人只见过一面,不过方运不会揭穿他,毕竟这种事无伤大雅。
“这位就是方运方双甲,举国皆知,我就不多介绍了。方运,这些都是府文院的同学,你将来也要来府文院,以后大家一起学习圣道。来,我一一给你介绍,这位是庭县的王首魁,他曾经也是一位案首。”
王首魁连连摆手道:“现在谁不知道有方运在不可称案首,明鸿你这是在污我。方运你好,我喜欢你的《岁暮》,是个好男儿!”
“王兄客气。”方运微笑道。
接着,高明鸿把众人一一介绍给方运。
介绍完后,高明鸿道:“你在济县或许听说过,各地文院的学子都可自建成‘社’,我们几个人就是‘励山社’在州文院的代表,励山社也是寒门诸社最大的一个,已经有百年的历史,社中许多前辈都已经身居高位,当朝的礼部侍郎、黄平府的知府等都曾是励山社的成员。”
“久仰励山社大名。”方运早就听说过励山社的名号,知道这里的社和明朝大名鼎鼎的复社、东林党的性质一样,都是文社,是读书人学习、论政的团体,后来渐渐有了很强的政治目的,可是说是政治党派的雏形。
十国各地的文社众多,大体分为寒门和士族,两者在内对立、对外合作。
名门、豪门、封圣世家和孔府等家族统称士族,而望族既可以算士族,也可是算寒门,那些普通大户和普通人家都属于寒门。
励山社不仅是府文院最大的寒门文社,在州文院也有一个励山社,那才是真正的励山社,州文院之外的励山社实际是分社。
不过寒门的力量终究有限,江州最大的文社是“英社”,里面聚集着江州的所有名门学子和过半的望族学子,论财力、影响力和文位,都要超过励山社。许多优秀的寒门子弟都会被英社邀请。
高明鸿道:“我们无比期望你加入励山社,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逼迫你,也不会给你期限,一切由你决定什么时候、是否加入励山社。至于英社那边,一部分人想要邀请你,但因为柳子诚竭力反对,所以英社不会邀请你,其他的文社都自知没资格邀请你。”
“多谢励山社看得上在下,我一定会认真考虑。那英社虽好,可我终究是寒门子弟。”方运道。
一旁的王首魁低声道:“你可别在方守业方将军面前说我们拉拢你,你是他的侄子,其实也算是半个士族,他应该希望你加入英社。”
“伯父是伯父,我是我。”方运微笑道。
众人松了一口气,方守业的凶名太大,连柳家的当铺说烧就烧,他们可不敢招惹。
高明鸿递过一张红色的请柬,道:“大源府每年四月初一立夏当日,都会在午间和晚间举办两场立夏文会。午间文会只有秀才能参加,偶尔也会有几个文名大的童生参与。晚间文会只有举人或更高文位的人参加,也会有几个秀才收到邀请,不过至少要进士或者七品以上的官员举荐才能参与。”
方运接过请柬,道:“谢谢高兄和励山社的邀请,两日后我一定去参加午间立夏文会。”
方运表面上显得很想去,但心里实在是不想去,因为圣元大陆的文会太多。
时节有文会,节日有文会,下个雨下个雪有文会,科举之后有文会,某个商家宣传商品有文会,文人出书有文会,一些名士闲着没事召开文会,半圣忌日、诞辰有文会,甚至许多人过大寿也要来个文会,可谓花样繁多。
现在没多少人知道方运的住址,所以他很清静,否则以他的名声,这几天收到的请柬可以论斤卖废纸。
“好。你还要在这里教书,我们就不打扰了,等立夏文会过后,咱们再一起畅饮论诗文。当然,我们遇到你喝酒就够了,在你面前可不敢论什么。”
众人露出善意的微笑,没有反驳,他们全都对方运的才气心悦诚服。
“我终究只是童生,又比各位年幼,莫要污我。”方运最后学王首魁的语气开玩笑道。
众人又是一笑,都觉得这个方运不狂不骄,将来必成大器,既然立场不对立,利益没冲突,自然要加大力度结交。
方运送众秀才出门,出了族学大门,高明鸿轻咳一声,道:“州文院励山主社的前辈让我给你传个话,柳子诚和他的党羽在英社内部大肆诋毁你,污蔑你的人品,励山主社的几位前辈还为你辩解。可惜柳家势大,在州文院你的名声很不堪。除了方家人帮你说几句话,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我们怀疑,柳子诚想要害你文名,你可千万要小心。”
方运早从周主簿那里知道柳子诚和柳子智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于是道:“谢过高兄,我会小心。”
送走一众秀才,方运回到教习室,继续默读经书,到中午去了一趟。
梁远已经从印刷坊的仓库先取了五千本《西厢记》和宣传单以及书签放在书屋的仓库,拿出来一些摆在书架上,不过此刻还没有宣传,一本都没卖出去。
方运在和众人吃了饭就回家。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很快到了四月初一,是《圣刊》和《文报》发布的时间。
天蒙蒙亮,就有数十个人推着手推车站在文院东侧的文院书斋,这些人有的是书铺派来的,有的是书贩准备自己买《圣道》和《文报》贩卖。
大源府这么大,住在周边的人总有人不想走远路,《圣道》加五文钱、《文报》加一文钱就能卖出去,再加上卖点别的书,一月也不少赚。
和往日相比,那些为书铺购书的人没有变化,但八成书贩都变了样。
二十多个书贩身穿整齐划一的白色衣服,而衣服的前面和后面各有四个遒劲有力的黑色楷体字。
。
在旁边,有一行小字:明理街十七号,全天下最好的小说尽在于此!在字的最后有一个艺术体的“方”字商标图案,非常特别,让人印象深刻。
这些书贩除了衣服整齐划一,每个小推车上都用竹竿支起一张条幅,条幅左侧写着“圣前双甲三诗同辉方运力作《西厢记》火热发售”,右侧写着“剑眉公李大学士邀您提前看下月《圣道》神文《枕中记》。”
条幅下面挂着方运写的广告。
小推车的两侧都写着醒目的“”,小推车里一半空着,另一半装着《西厢记》和《枕中记》合订本,每本书都有一片书签。
其他书贩和书铺店员看得大为震撼,这是什么套路?在文院门口用院君李大学士的名头宣传?不是自寻死路就是背景深厚。
一个书贩急忙走到一个换装的书贩身前,问:“你们怎么穿得这么奇怪,又是哪家书铺?”
那人得意地说:“我们是圣前双甲案首方运方大人开的,背后不仅有大源方家,还有一位大学士支持。我们都跟签了文书合同的,每月基础工钱有一两银子,书卖的越多分成越高,旱涝保收不说,比以前赚的多了。以前除了《圣道》和《文报》发售的三天,能赚多少?以后我们不仅可以卖《圣道》和《文报》,也可以带着卖的书。”
“有这等好事?我可以去吗?我的书卖的很好,每个月都能赚七八百文,这还不是天天都卖。”
“我倒是见过你卖书,你要是再找两个书贩凑齐三张保举信,就可以来我们。你稍等,我给你写保举信。”说着,这人从车上拿出纸笔和墨瓶,写了一封简单的保举信。
“谢谢兄弟。”那人说着递过一枚大钱,通体黄铜色,上面写着“十文”。
“客气了。”
不多时,所有没穿制服的书贩全部离开,连那些给其他书铺打工的店员都过来打听。
六点刚过,一批家丁仆人前来,排在书贩之后。
这些家丁仆人看到条幅后非常惊讶,纷纷询问《西厢记》和《枕中记》的内容和价格,书贩耐心解答。
五十文一本一百五十多页的通俗小说倒不算贵。
“你这书真是方双甲的?我们家小姐很喜欢他的诗。”
“你看我们这些人,花了这么多钱换新衣服,敢在文院门前上书卖书,还能有假?明理街十七号就是,你们不信可以查证。”
“哦,也是,有李大学士保证,我买一本,想必我们家小姐会喜欢。”一个中年妇女道。
“我也来一本,我们家公子也一直夸方案首。”
不一会儿,就卖出了二十多本,买家全是因为方运的文名和李大学士的名号才买。
到了六点半,文院书铺外排满了来买《文道》和《文报》的人,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那些书贩的广告。
眼看文院书铺就要开卖,十辆刚从印刷坊出来的牛车连在一起,从文院书铺门前缓缓走过。
每辆牛车上都竖着条幅、打着横幅,异常醒目。
一个人站在牛车上大喊:“看了《西厢》会谈情,看了《枕中》当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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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诗会词会
清早的文院书铺前闹哄哄的,但梁远的一声吼叫镇住所有人,众人一起向梁远看去。
至少有六百人在这里,此刻却鸦雀无声,全都盯着梁远一个人。
梁远傻了,他终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满脸通红,过了一会儿,才用远比刚才低的声音重复喊:“看了《西厢》会谈情,看了《枕中》当大儒!”然后非常无助地指着牛车上的横幅和条幅。
许多读书人冷哼,他们接受圣道教育,自然瞧不起梁远这种哗众取宠的人,不过那条幅横幅打着方运的名号,他们也有些好奇。
“方运是双甲和圣前,那三诗同辉是怎么回事?”
“我听书贩说是《圣道》上的三诗同辉,前所未有。”
“《圣道》还没开卖就敢这么说,会不会有猫腻?”
“不好说,等等看。”
就广告效果来说,梁远的一吼达到了满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卖书的,不过因为《圣道》即将开卖,没人离开队伍去买《西厢记》。
圣院文书很快开卖,卖书的是四个圣院的童生官差,四个人都知道方运在《圣道》上三诗同辉,一开始四个人都忍得住,卖着卖着就忍不住了。
“你们今天算是来对了!今天的《圣道》上,咱们景国有四篇诗文,其中三篇是咱们大源府的方双甲的,而且还有一首镇国诗!”
“卖了这么多年的《圣道》,第一次差点卖哭了,方运给咱景国人争了口气!”
“拿到《圣道》记得直接翻到第一百零一页,大源府方运三诗同辉,一诗镇国,别的诗词不用看了!”
四个卖书官差的话如同一点火苗,点燃了在场的几百人。
一个人举着《圣道》大喊:“真的是三诗同辉!济县方运,就是方双甲!真的有镇国。”
“厉害!厉害!竟然是大儒点评,太少见了!”
“前面的快点买,我要看镇国诗!我要看大儒点评!”
“别挤别挤!”
买书的人无比焦急,买到书的人欢天喜地,许多人拿到书走出人群就看了起来。
“妙啊!妙啊!”
一些身穿童生服乃至秀才服的人竟然不走了,聚在一起兴高采烈讨论,随后开始当场“仿诗”,就是把“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改动几个字,形成新的诗句。
有人改“鸟声茅店树,叶浮板桥水”,有人改成“鹤声茅店雨,野色板桥春”,但众人改了半天,无一人觉得能跟原诗比。
众人自知比不上方运,可仍然感到满意,因为方运就是大源府人。
梁远则一直盯着那些秀才童生,眼看他们要散了,他大吼一声:“方运新书开卖!《西厢记》和《枕中记》合为一本,提前看五月《圣道》的《枕中记》!快来买啊!”
之前许多人不信什么三诗同辉,可四月的《圣道》第一百零一页就在手里,是铁一般的事实,由不得他们不信。
买过《圣道》的读书人半信半疑向梁远和十辆连在一起的牛车走去。
“真的是方双甲之作?”
“当然,你们看这书是文院周主簿的作序,我们要是敢做假,还想不想活了?你们可以免费看十页,若是不如以前的通俗小说,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们当马球打!”
“那就先看看。”
十多个读书人拿起车上堆叠的《西厢记》,默默地看起来,看到周主簿作序和方运署名,他们不再怀疑,继续看下去。
“这句读倒有新意,看起来真方便,一目了然。”
“不错,果然与众不同。”
“我看着有些别扭。”
不一会儿,有人突然猛地合上书,道:“买了!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我怕我舍不得往家里走!”说完掏出五个大钱直接扔给梁远,拿着书就走。
“也没什么嘛,不过比普通的志怪小说有意思。”这人嘴上不承认,可仍然数了五十文递给梁远。
“此书当真罕见,一扫十国魑魅魍魉的志怪风气,除了方运,谁还能有此大才?”
“其实一开始我就相信这不是骗子。剑眉公现在虽然是州文院院君,可当年他凭借一首《风雨剑诗》杀得狼蛮鬼哭狼嚎,一把才气古剑竟然生出几缕血线,连那些老兵都不敢靠近他。太后称他为剑眉公不仅仅是他眉毛如剑,而是他才气如剑。我就算找死也不敢冒用他的名号。”
“说的也是,李文鹰大学士的杀名人尽皆知,没人敢冒用他的名号。”
众人发现《西厢记》真的好,开始主动维护这书。
这些童生和秀才成了最好的广告,许多原本就不是很坚定的人开始买书。
在方运文名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买《西厢记》。
从早晨开始,一直持续到八点多,文院书铺前仍然人来人往。这些人原本只为买《圣道》和《文报》,但十辆牛车始终都在附近来回走,许多人哪怕不买书,也记住了和方运的新书。
十辆牛车在文院书铺前,而那二十多个书贩推着车向大源府城的各地走去,沿街叫卖。
《西厢记》和《枕中记》开始在小范围流传,用不了几天,全城的读书人都会知道方运出了新书。
方运和往常一样去方氏族学授课,临近中午,则跟一位同样收到请柬的老师贺裕樘前往立夏文会。
上了方运的马车,贺裕樘四处打量,道:“方运,你这车不错啊,一百两银子打不住吧。”
“你可是堂堂秀才,这马车还放在你眼里?”方运笑道。
“我要是安心回县里当个官,放弃科举,这一百两银子不算什么,可现在我在府城讨生活,虽说除了教书有别的进项,但花费也大。十国没有穷秀才,可也没有多少富秀才。我再考五年,要是超过三十五还不能中举,就回县里在文院争个讲郎。再拼三年还不成,就运作个小官当当,我在方氏族学和府城还有些人脉,这就是留在府城的好处。”
“说的也是。”方运这才理解这些秀才的苦衷。
“等我回乡了,你起码是一方县令甚至知府,或许我要去你那里讨生活。”贺裕樘道。
“七八年的时间我怎么可能当上知府,而且贺兄太看低自己了。”方运道。
贺裕樘却脸一红,道:“我总得为自己的前途和儿孙打算,也就是你没有什么产业,不然我真想投奔于你。”
“啊?”方运疑惑地看着贺裕樘,一个秀才投靠童生?
贺裕樘轻咳一声,道:“我读书不如你,但看人是不会错的。就算我看错了,将军大人不会看错,别说是童生,就算是秀才举人都不值得他亲自上门。你以后若是缺人手,不妨问问我。”
“贺兄既然这么说,那以后我若有事相托,望贺兄伸以援手。”方运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向自己靠拢,大源府一年参与府试的童生超过一万,可一共也只录取五十到八十名秀才。
“方案首客气了。”贺裕樘暗暗松了口气。
方运道:“说实话,我的书铺真的缺人,尤其像贺兄这种高文位的人才。”
“书铺做大了也是不小的产业,十国文风太盛,除了吃穿住行,凡是跟读书有关的都可以做大,代代相传。”贺裕樘道。
“能不能请得起你这位秀才,就要看今天的书卖的怎么样。”方运道。
“既然书铺是你看的,必然卖的好。”
“长远来看我有信心,只是不知道短期收益如何。”方运道。
贺裕樘微微皱眉,心想方运不像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怎么会说这种话,不过他没有反感,而是劝慰道:“书铺就是要细水长流,慢慢扩大名声,不开三年,看不出赔还是赚。”
方运听出他的弦外之意,不想再谈书铺,于是转移话题,道:“我还没参加过立夏文会,都有什么说法?”
“说法?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立夏前后天气近于春,所以立夏文会往往以‘春’为题作诗,一般都是诗会,偶尔会办成词会,不过已经十多年没有词会,毕竟秀才的才气有限,古体诗要比词容易做。而晚间举人的立夏文会则经常有词会。这文会,其实就是给名门望族的子弟扬名用的。”
“还有这种说法?”
“你想想,一般人哪有财力办这种文会?要选场地,要有酒菜,要有歌姬、陪酒,而且总要有个彩头奖励,一场文会没有两千两银子下不来,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那些人的诗词都是花高价找名家提前作好,最多改几个字,普通人哪能比。九成的文会头彩没有悬念,除非有人倒霉,遇到猛龙过江,比如你。”贺裕樘说到最后笑了起来。
方运道:“谢谢贺兄提醒,既然这次文会别人出了大钱,咱们去白吃白喝,抢人风头有失君子风度。我去看看就行,等决出文会魁首我就走人,要是走的早,请我的人面子上过不去。”
贺裕樘沉吟片刻,道:“容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励山社来邀请你的七八个秀才恐怕是被人当笔使了。应该是励山主社的高人让他们来的,否则仅仅是邀请你不会让这么多人一起来。”
“怎么说?”方运隐隐有了一些猜想,但毕竟刚到府城,不知道这里面的隐情,还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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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不是诗会
贺裕樘道:“说白了也没什么,就是寒门和士族在争文名。以前寒门一直被士族压着,现在出了您这样景国从未有过的寒门才子,自然想趁机扳回。不过,他们对对您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派这么多人来,其实也是表达一种尊重,怕您多心。”
方运静静地思索,没有说话。
贺裕樘道:“如果您能在这次诗会上力压群雄,励山社的人必然会邀请您到晚上的立夏文会,传扬您的文名,感谢您之前压过士族。”
“他们倒打得好主意。”方运随口一说,望着车窗外,面色很平静。
贺裕樘立刻说:“既然您不准备在诗会上抢风头,那就无所谓,不过以后再有这事,他们必须要给足好处!不能让你冲锋陷阵,他们坐享其成。”
不多时,马车出了城,来到离城外极近的五里村。
贺裕樘道:“此类文会经常出城举办,毕竟城里都是房屋,哪有什么春天可看。五里村风景优美,又有长江支流杨河,是许多文人的最爱。当然,这里的青.楼和画舫也是一绝。”
说完贺裕樘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方运微微一笑。
两个人一路讨论文会,大多数是贺裕樘在说,方运在听。贺裕樘特意说了一些文人阴人害人的手段,让方运小心。
到了五里村,贺裕樘给方大牛指路去明玉楼,那里是本次诗会的地点。
方运笑道:“贺兄是常客啊。”
贺裕樘不仅不尴尬,反而露出少许得意。
十国文人雅士无不追求风.流,只要不穿官袍,连官员都可以喝花酒,只是不能留宿。
不多时,方大牛叫道:“少爷,前面的马车太多,有伙计在疏导,不让马车进了,我们只能停在这里。”
“好,就在这里停下吧。”
方运和贺裕樘下了马车,方运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差不多半两的碎银给了方大牛,说:“你找个地方吃饭,我们不知道多久才走。”
“谢谢少爷。”方大牛喜出望外。
贺裕樘双眼一亮,心道这个方运果然值得投靠。
两个人下车步行,方运打量周围。
右侧是一条大约十丈宽的河流,风一吹,河面波光粼粼。
对面河岸是茂密的森林,这边的岸上遍布一座座二楼木楼,每一座木楼格外气派宽敞。
这些木楼背对河水,正对着一片五里村的民居。
一路上到处都是马车。
两个人走到明玉楼,展示了请帖,进入一楼。
明玉楼的一楼非常宽敞,摆着许多饭桌和书桌,饭桌上是各种糕点和冷盘以及酒水,书桌上则是笔墨纸砚。
六个乐姬正在大堂之中抚琴吹箫,悠扬的声音在半空回荡。
五十多名读书人分布在一楼和二楼走廊上,不少人搂着一个甚至两个女人,但过半的人都没有去碰女人,而是聚在一起畅谈。
二楼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隐约可听到男人的交谈、女人的笑声。
“方双甲!”高明鸿大声向方运招手。
这三个字一出,所有的秀才都停下手中的事,连那些女子也带着惊喜看向门口。
乐曲声突然乱了起来,六个乐姬竟然也因为看方运而分神,不得不停下弹奏乐器。
原本在二楼各房间的人也走到走廊,看向方运。
方运无奈地一拱手,算是向所有人打过招呼,然后向高明鸿走去。
只有一人看到方运后快步走进二楼的天字号房。
乐姬继续吹弹乐器,明月楼恢复了正常。
不少人向方运走来,要跟方运攀谈。
“方运,你今天可要为咱们寒门争气,拿下诗会魁首。”高明鸿说道。
方运心想之前贺裕樘说的没错,高明鸿定然是被人当笔使了,否则不会刚见面就说这种话。
“今天我只带了嘴,没带手,所以不能提笔作诗,吃饱了就走。”方运微笑道。
周围的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不知所措,有的人还以为方运在开玩笑。
高明鸿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刚才还断定这次的诗魁非你莫属,你怎么就不参与了?”
“写诗作词这种事又不是吃饭喝水,不能说有就有,我今天才思枯竭,实在没办法作诗了,望各位见谅。”
“可惜了。”
许多人纷纷轻叹。
就在这时,一行身穿华贵锦袍的年轻人从天字号房间走出来,出现在二楼的走廊,扶着栏杆。
乐声停下,所有人都向那些人看去。
其中一个衣服上绣着锦鲤图案的书生向众人一拱手,微笑道:“感谢各位给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举办主持这次立夏文会。我本想吐吐苦水,不过听到方运方双甲亲来,这些天吃的苦都值了。我代表在场的所有人感谢方运,不仅为他让我们看到好诗,更为他让我景国读书人扬眉吐气!”说着用力拍手。
明玉楼顿时掌声雷动。
方运和少数人则却感到不对。
谁搭台谁唱戏,这人主办文会却先夸方运,把方运捧上了天,明显有问题。而且叫好鼓掌这种事对戏子、说书先生来说是很高的荣誉,可这么突兀地向一位书生鼓掌,就有些草率了。
一旁的高明鸿立刻道:“他是英社的大人物,管尧源,虽然只是望族,但其叔父在京城担任正五品吏部主事,左相心腹。此人跟柳家两兄弟关系极好。”说完给了方运一个要小心的眼神。
方运立刻站起来向众人一拱手,道:“管兄谬贊,我不过是一介普通书生,偶尔做了几首还可以的诗词,万万不敢居功。今天我来这里只是吃这杨河的鲜鱼,至于诗会什么的,就要靠管兄了。”
方运说完坐下。
众人看出方运有退让之意,有的好奇,有的暗暗点头,有的不满,但管尧源周围的几个人却面带冷笑。
管尧源叹了口气,道:“说起诗会,管某向各位道歉。因为我家的下人传错了话,导致写请柬的人写错,本次举办的并非是诗会,而是一场词会。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本次词会的魁首、第二和第三名的彩头赏金翻倍。不过大家既然都是现场做诗词,那么也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当然,诗会词会都一样。”
“都是文会嘛!”
众人纷纷为管尧源解围。
高明鸿脸上闪过一抹怒容,当即站起来大声道:“管兄,你早不宣布晚不宣布,偏偏在方运来之后更改,是不是怕了方运的诗名,所以才临时改成词会?”
管尧源立刻弯腰拱手哀求道:“高兄,我错了,我真错了还不行吗?来,我这就下去给你倒茶。我真不是这么想的,连傻子都知道,方双甲既然能三诗同辉,他作词水平也不会有问题。你们若不信,可以问问明玉楼的掌柜,还有明玉楼的花魁盼儿姑娘,我是不是早就说过每年立夏都是诗会太无趣,今年一定要来一场词会。”
“高明鸿,诗词不分家,你太咄咄逼人了。”
“是啊,管尧源都这么求你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高兄,得饶人处且饶人。”
连一些寒门书生也帮管尧源。
高明鸿冷哼一声坐下,然后看了一眼方运,面色极为严峻。
方运心领神会,管尧源地位那么高,现在却在高明鸿面前装的跟孙子似的无比委屈,必然所图非小。
“莫非是柳子诚在想办法搞臭我?打击我的文名?”方运心想。
管尧源见高明鸿坐下,又道:“等我说完下面一个消息,你们全都应该怀疑我从中捣鬼,你们要是不怀疑我,就不是男人。因为,盼儿姑娘决定,她会向本次的词会魁首献上自己的初.夜!结束清倌人之身!”
“什么?”
“当年一位举人要为她赎身娶为正妻她都拒绝了,怎么会为了一个词会献身?”
“她不会看上方双甲了吧?”
“唉,看来是冲着方双甲来的!”
明玉楼乱成一锅粥.
高明鸿呆住了,若是柳子诚安排的,那这个代价也太大了。盼儿可是明玉楼的摇钱树,精通诗词歌赋,甚至还能跟一些秀才讨论经义策论,一年至少能为明玉楼赚两万两银子,身价高的可怕。
高明鸿迟疑片刻,低声对方运道:“这事不好说了。柳子诚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说得动盼儿姑娘。”
和方运一起坐着马车来的贺裕樘靠过来,低声道:“你现在万万不可离去,一旦提前离席,他们必然会造谣生事,说你怕了,坏你文名。”
方运微微一笑,原本他一直风轻云淡的样子,可现在有了细微的变化。
“要坏我的文名,就要付出更高的代价。”方运说完,喝了一口茶。
方运没有压低声音,同桌的人都听得到,他们只能沉默。
高明鸿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今日之后你文名受损,我会想办法补偿。”
“高兄不必这样。”方运道。
高明鸿摇摇头。
没有了质疑,管尧源就开始宣布这次词会的规则,规则很简单,以“春”为题当场写一首词,然后由所有人评判,若是作词之人不服气,就去文院检验才气分个高低。
这次的词会魁首不仅能得到盼儿的第一夜,还能得到整整六百两白银,第二名两百两,第三名则得一百两,对这里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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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绿豆糕
“有请盼儿姑娘!”
管尧源说完,一个身穿粉裙红衣的女人走了出来,现场许多男人屏住呼吸,而许多女人露出羡慕之色。
方运原本抱着很大的希望去看,不由自主拿杨玉环跟她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方运低头喝茶,心想是一个还可以的女人,虽然竭力掩饰,可风尘味太浓,装得太过火。至于具体长什么样他懒得记,就算记住,回家一看杨玉环也就忘了。
包括管尧源在内所许多男人都在注视盼儿,唯独方运低头喝茶,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绿豆糕,优哉游哉地吃起来。
盼儿如同众星捧月般面带微笑,抬高下巴,扫视全场,表情始终如一,没有被任何人影响,哪怕是那个吃绿豆糕的人。
那些书生开始源源不断奉承盼儿。
坐在方运身边的贺裕樘低声问:“怎么,你不喜欢这样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说说,我一定帮你找一个满意的。”说完露出那么稍微猥琐的笑容。
“她一个月真能赚两万两银子?”
贺裕樘恍然道:“不怪你怀疑,她单论容貌赚不了那么多钱,她卖的不是貌,卖的是才。有传言说她祖父是一位翰林,而且她会作个诗词、写个文章,甚至有人吹捧她是“女秀才”,然后她就出名了。别人当真,但我们心里都明白,就是明玉楼捧人的手段。”
方运看了盼儿一眼,问:“是不是有一些出名的书生秀才被她羞辱过然后广为传扬?”
“确有其事,她可不是良家,逢场作戏即可。她能踩着别的秀才上位,就能把你当梯子,看来你看透了。”贺裕樘好奇地看着方运,心想不愧是圣前童生,跟他比,那些被骗之人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方运继续吃午饭。
盼儿慢慢下楼,位于大堂矮台上的乐姬离开,明玉楼的侍女走在盼儿身前,一路抛着花瓣,留下花香小路。
词会的举办者管尧源和一些书生簇拥着盼儿一起走到高台,站在一张桌案后面,桌案上摆文房四宝。
管尧源笑着问:“谁第一个上来作词?”
“我来!”十多个秀才站起来,恨不得钻进盼儿的裙子里。
盼儿立刻捂嘴轻笑,许多人看得眼都直了。
管尧源道:“那就请赖墉赖兄先来,他当年是大源府秀才前十,上过书山,对今日的词会也多有帮衬。”
其余人立刻坐下,明显是管尧源在帮赖墉,再争就等于不给管尧源面子。
“谢谢各位相让。”赖墉假意客气一番,走到桌案前向盼儿问好,然后沉吟片刻,道:“有花魁盼儿在此,那词牌我就选‘点绛唇’,虽然不能亲手为盼儿抹上红唇,倒也可以在心里思量一阵。”
众人大笑,盼儿俏脸微红,似喜似嗔地瞪了赖墉一眼,勾的许多人心痒痒。
赖墉提笔,思索良久,一边念一边写:“春日芳心,暗香偏向黄昏逗。玉肌寒透,抵死添清瘦。影落横塘,月淡人归后。君知否。一枝先秀,应向东君奏。”
等赖墉写完,众人纷纷叫好。
“‘逗’字用的秒,把静物写成了活物。”
“一枝先秀,此句甚美!”
“赖兄大才,必入前三!”
方运点点头,这首词真不错,极有可能达到出县的层次,用来取悦一个女人实在可惜了。
在众人叫好的声中,赖墉潇洒地离开矮台,回到酒桌边。
第一首词就写的这么好,这让许多原本跃跃欲试的人打消了念头,否则就等于牺牲自己成全赖墉,一时间竟然没人再上去。
“没有人再来一首词吗?”管尧源大声问。
无人应声。
花魁盼儿突然道:“哪位是方双甲?盼儿斗胆请方双甲赠词一首,不知盼儿可有这个福分?”
众人一起向方运望去,极为羡慕方运的待遇。
方运面色如常。
“呀,你就是那个夹绿豆糕的?”盼儿用极为天真的语气轻呼。
管尧源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盼儿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方运,委屈地道:“此前我下楼的时候,所有人都望着我,唯有这方双甲正在喝茶吃绿豆糕,看来贱妾的蒲柳之姿根本不入方双甲的眼。”
少数人被盼儿这么一撩拨,顿时略带敌意看着方运,认为他是在用这种手段故意吸引盼儿。
管尧源哈哈大笑,道:“盼儿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别说是你,就算是京城花魁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真的?”盼儿问。
“当然是真的。方双甲的童养媳在济县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州西施,连柳子诚柳公子看后都惊为天人,结果方运误会要夺他童养媳,就请了蔡县令逼走柳子诚。不过一点都不怪方运,谁叫柳子诚说话轻浮。那童养媳养大了方运,方运对她情深意重,自然不能容忍半点不敬。方运,你的才名远播十国,不如这第二首由你来作吧,直接夺魁,抱得盼儿入新房。”管尧源道。
“讨厌!”盼儿羞得转身,用手捂着红彤彤的侧脸。
众人纷纷起哄,让方运写一首词。
方运缓缓站起,微笑着道:“柳子诚带了四个家丁到我家门口,以纸上谈兵写《易水歌》欲杀我、抢我玉环姐,幸好鲁捕头和蔡县令的唇枪舌剑来的及时,斩杀一个家丁。怎么到了管兄的嘴里,他柳子诚没错,我方运错了?你今天为柳子诚洗白,明天是不是要去京城敲天鼓告御状,为死去的家丁鸣冤?”
明月楼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方运如此直接。
管尧源立刻露出委屈之色,道:“方双甲你误会了,我真不知道实情,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向你认错,我不该只听一面之词,不过你的话也不能全信,不然我还是听信一面之词。今天是立夏词会,只谈风月不谈别的,方双甲,你就看在我们几十位秀才的面子上,写一首词吧。”
方运讥笑道:“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你却傻的可怜,想绑架别人孤立我,以为这些秀才被你当笔使上你的当吗?你和柳子诚为了对付我,可谓费尽心机啊!”
方运身边的贺裕樘暗道好一个圣前童生,这样做虽然过于粗暴,但抢先一步把事情挑明,那些原本中立的人基本不会帮管尧源。
第四十章 金声玉振
许多人下意识的后退,避免卷入这场纷争。
那些爱惜名声的人,绝不会在这时候帮管尧源,因为那等于帮臭名远扬的柳子诚。
那些怕事的同样两不相帮,因为方运毕竟是方守业的侄子,据说还跟李文鹰大学士有一定的关系。
方运一席话,把柳子诚和管尧源及其死党孤立起来,彻底断了他们利用其他秀才打击他文名的可能。
管尧源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唉声叹息道:“方运,你真的误会了,我真不是孤立你,你是因为生于寒门,心中仇富仇官,以为我们这些士族一定会害你。我承认我不该提柳子诚,我再一次郑重向你道歉。唉,不怕你们笑话,我自己花这么多钱,就是想扬我文名。方运不来,我想办法得到魁首,方运来了,我比谁都高兴,万一我举办的词会多出一首鸣州或者镇国词,那也有我的文名啊。”
方运道:“管兄好手段,无法孤立我,就要把我和士族对立。我们寒门子弟从来不仇富,我们仇的是为富不仁!你处处示弱很聪明,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管尧源平时就是一个这么八面玲珑、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还口的谦谦君子吗?事有反常,必为妖!”
众人恍然大悟。
管尧源面色大变,下意识去看周围的人。
有的人躲避管尧源的目光,有的人面带冷笑,有的人轻轻摇头。
人人都知道管尧源平时虽然也算有礼,但却不像今天这般委曲求全,今天他却偏偏这样,无非是以退为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的人,要反衬出方运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小人。
高明鸿立刻怪腔怪调道:“我说你管大少今儿个怎么这么软,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道歉,那委屈的样子跟个小娘们似的,原来是另有所图。也是,你和柳子诚都能共玩一个小妾,关系那么好,当然要为他报仇。”
众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两个秀才共妾说不上大丑事,可也绝对会有损文名。
管尧源死死咬着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喝骂咽回肚子里,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骂了,那么方运必然会趁机说他暴露本性。
管尧源怒道:“高明鸿,你怎能如此侮辱我?我若不是为了词会和文名委曲求全,早就跟你比斗战诗词!我管尧源好说话,你们当我是软柿子捏?我现在骂柳子诚是畜生,你们满意了吗?”
管尧源身后一人突然讥笑道:“什么狗屁圣前双甲,不就是怕了吗!怕我们的词超过你,怕你的文名不保,所以才故意把话题往柳子诚身上引。否则管兄随口一说,你何至于反应这么大?你方双甲的胸襟呢?你方案首的气度呢?”
“严跃!少说两句,方运不是这种人!”管尧源低声呵斥,然后露出无奈之色。
盼儿道:“你们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盼儿的错,盼儿不该因为仰慕方双甲而逼他作词。其实盼儿年纪大了,想找个好归宿,因为极爱方双甲的文名,就想嫁于他,无论是妻是妾都心甘情愿,但女人家终究面皮薄,所以就跟管公子说好,要是方双甲来了,就说我今夜将委身词会魁首,若是方双甲不来,此事不提。没想到盼儿爱慕心切,却做了蠢事。”
盼儿说着,向方运微微屈膝万福,然后道:“望方公子垂怜,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非要公子作词的,妾身愿自罚三杯。”
严跃大叫:“这怎么行!他方运明明就是怕被人比下去,所以才不敢作词,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爱才,甚至拒绝一位举人,可方运把你当猪狗,你何必为难自己!”
“严跃!”管尧源低吼一声。
明玉楼静悄悄的。
方运轻叹一声,心中起了波澜。
“好一个柳子诚,差一点我就信了。当年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要不是玉环坚贞,那个方运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现在又是用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我要是写的词不好,你必然会大肆抹黑我的文名;我若是写的好,这盼儿必然会借此接近我。我接受了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患,我要是不接受她,万一她自杀必然会引发文人愤怒,把我污蔑成一个薄情郎,总能打击到我的文名。所以,除非我用一个两全其美的手段,否则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柳子诚找到借口。”
“这里面,柳子智恐怕也出力了。甚至于,污我文名只是开始,随后左相一派不仅可以废了我的文功,甚至可以对帮我的官员发难,排除异己。文名,是把双刃剑啊。不过,我方运岂是你们可以扳倒的?”
方运心里下了决定,看向桌子上的绿豆糕。
“可惜了这五里村的绿豆糕。”
方运说完,迈步向外走去,贺裕樘紧紧跟随。
管尧源无比急切,马上给严跃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留下方运。
严跃大叫道:“方运,我瞧不起你!你就是一个草包,连当众作词的胆量都没有,我耻于和你同在大源府!你根本就不会作词,你的文名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方运哈哈一笑,迈出明玉楼的大门,然后停下脚步,站在门外,背对的众人。
“既然你们要我作词,那我就作一首。鉴于我曾说过这次诗会为了给举办者面子只带了嘴没带手,那就在这里吟诵一首蝶恋花,题为春景。”
所有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生怕漏掉方运接下来的词。
方运说着,向前迈出一步。
“花褪残红青杏小。”
几个秀才忍不住点头,这句是说百花凋零、树上长出了青色的杏子,恰恰是春末夏初的景象,和今日的立夏无比贴合。
吟诵了第一句,方运再度向前一步。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做第一首词的赖墉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这一句虽然不错,但却只能说是泛泛,比他的词还差点。
“枝上柳绵吹又少。”方运又走了一步。
赖墉不由得露出微笑,这一句依然很普通,无非是说柳絮越来越少,春天已经离去。
方运再走一步。
“天涯何处无芳草。”
十多个屏住呼吸聆听的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齐齐吸气。
赖墉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话是说春天是已经离去,但不要担心,春天还会回来,到时候天涯各处都会重新长出茂盛的芳草,一句话就把这词的意境拔到极高处。
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还不足以让赖墉如此,可赖墉本身才气不凡,立刻想到方运这话恐怕是对盼儿说的,让这一句生出别样的滋味。
少数秀才偷偷看向盼儿,可盼儿终究是包装出来的“女秀才”,又是第一次听,以为是写春景,只是隐约觉得这词话里有话。
方运继续一步一句。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在方运吟诵这首词的时候,体内的才气震动,配合他的声音和词形成奇异的共振,不断向周围传播。
所有的玉器和金器突然跟着方运的声音轻轻震动,震动声不仅没有形成杂音,反而配合方运的音韵而清响,仿佛在主动为方运伴奏。
“金声玉振!”一个人低声轻呼。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金声玉振影响,大都流露出欢喜之色,仿佛置身于最美妙的春景之中。
几个酸秀才甚至摇头晃脑,不断低声重复这首词,如同喝醉了似的。
几个歌姬忍不住用《蝶恋花》的曲子哼唱,越唱越欢喜。
连那些不认字的侍女也被这词影响,痴痴望着方运的背影,想把这个大才子留下来,哪怕倒给钱都愿意。
这就是金声玉振的可怕,连金玉都能震动,更何况人心。
才气越多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小。
那几个受影响较小的人相互看着,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因为这种诗词金声玉振不算什么,要是战诗词也能形成金声玉振,那会让战诗词范围倍增,瞬间灭杀大量敌寇,是极为恐怖的诗词异象。
这意味着,方运以后的战诗词也有极小的可能引发金声玉振。
这几个人不动声色地远离管尧源等人。
随着方运离开,金声玉振减弱,一些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向管尧源和盼儿,因为这首词的后半部分在说一个行人听到墙里有女人在玩荡秋千,但很快女人的笑声消失,多情的行人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最后一句无比直白,盼儿脸色惨白。
别人或许以为这词是在说她自作多情,但在管尧源和盼儿听来,却是方运在嘲笑他们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白费,只会像词里的行人一样自寻烦恼。
方运走了八步,吟诵完这句词,慢步离开。
方运没有回头,因为他相信词圣苏轼苏东坡的名篇魅力。
“快记下来!”
一个秀才急忙提笔把整首《蝶恋花春景》写出来。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众多人看着完整词,许久不语。
“才气逼人,至少鸣州。”
“或许不出几年,这词可达镇国。”
众人纷纷点头。
“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简直一语道尽春来春去。”
这话一出,许多人又看向盼儿。
盼儿眼前也有一首完整的词,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她脸上浮现的是悔恨和自责,而不是被人抛弃的失望。
金声玉振最容易引发人内心的情绪,一旦深陷其中,再也无法掩饰。
在场的秀才们已经明白,这个盼儿必然是设局害方运之人,可惜因为才气不足又心怀鬼胎,反而被金声玉振所影响。
高明鸿一直对方运心有愧疚,觉得自己不应该邀请方运来立夏文会,以至于差点让方运文名受损,极为痛恨盼儿和管尧源。
高明鸿起身,正要追赶方运,余光看到桌子上的绿豆糕,停在原地,略一思索,改编汉代的《佳人歌》,当场诵出。
“江州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佳人再三笑,不如绿豆糕。”
高明鸿说完快步离开。
在场的秀才们没人笑,但那些嫉妒羡慕盼儿的歌姬侍女却都笑起来。
励山社的高明鸿走了,其他人立刻跟着出去,其余寒门文社的人也纷纷离开。
盼儿哭个不停。
管尧源心中暗道不好,盼儿没有才气自护,陷入太深,把这首词里的人当成了自己,很可能真正爱上方运,招出他们。
管尧源正要劝说,盼儿突然哭着道:“盼儿对不起方公子!盼儿今日就去净莲女观出家,洗刷自身的罪孽,每天为方公子祈福。”说完哭着跑了。
管尧源松了口气,这意味着盼儿不会出卖他们。
一旁的严跃低声道:“尧源,柳少那首挖苦方运的讽刺诗怎么办?刚才方运一直主动,我竟然没机会诵出来,后来他的金声玉振太厉害,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管尧源恨声道:“要是就这么结束,柳少绝对不会高兴,而且那首讽刺诗是大少所作,不能不拿出来。咱们马上跟着方运,等他停了或到家,就当着众人的面诵出那首诗挖苦他,然后再大肆宣扬,继续坏他的文名。”
严跃叹息道:“唉,真不应该请他来,这下倒好,逼他作出了一首鸣州词,必然能上《圣道》,稍加传播,就可能镇国,反而帮了他。这次文会的事情要是被登上《圣道》,那我们就成了千古留名的小丑。”
管尧源却咬牙切齿道:“他如果做不出这等好词,或许可以多活一段时日,此词不久可镇国,以后谁还能压得住他?柳家人敢放任吗?他活不久了!”
严跃恍然大悟。
“走!跟上方运!”
管尧源高声喊道:“方运大才!我要带着严跃找他道歉,他不是不会写词,而是低调藏拙,是真正有气度的读书人!”
说完带着英社的人上了马车,追赶方运的马车。
连词会举办人都走了,其他人也不再逗留,坐着马车跟上管尧源,想知道他是真道歉还是怎么样。
在五里村通往大源府城的道路上,二十多辆马车连成一线,尘土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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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龙血墨锭
方运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在诵完《蝶恋花春景》后,感觉才气和精力有所流失,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补回来.
同车的贺裕樘越想越兴奋,道:“我马上就把这首词带**学,先生和学子们定然高兴,真没想到您不仅诗写的好,连词也如此惊人。这首词真是妙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句子,必当流芳百世。”
方运不答话,点点头。
“有了《枕中记》,还有这首《蝶恋花》,您下个月的《圣道》就是双文了,您加把劲,再写两篇诗词,就是四文同辉!”
方运不答话,贺裕樘继续絮叨:“九日后,九县的案首和府城童生前五都会进入府文院学习,你也是其中之一。励山社虽然能帮助你,但那里终究是英社的天下,而柳子诚就在府文院里读书。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会在入院的第一天给你下马威,让你成为府院的笑柄。”
“他敢在府文院撒野?”
“你不知道?府文院的院君就是左相的人,而知府是文相的人。十国都有类似的规矩,府和州的文官之首和文院之首永远不能是同一派系,这是出于平衡。你要是进了州文院就好多了,李文鹰大人虽然不是文相一系,但属于军方之人,极为厌恶左相。你能不能想办法进州文院?”
“童生进州文院?那几个大国曾经出现过,但景国前所唯有,我的资历够吗?”方运问。
贺裕樘想了想,道:“你的文名倒是够了,可你都不曾在县文院学习过,也不是众圣世家,一个童生直接进州文院太难。因为一般来说,只有举人和各府的秀才第一才能进州文院。”
“嗯。”
方运闭眼休息片刻,心神进入文宫之中。
文宫星辰又多了一颗,滋养才气的星光又多了一分,但仍然很稀薄。
那如丝的才气再度增高,已经达到七寸半,离成为秀才还有两寸半。
方运不断在心中思索。
“六月十五左右才是府试,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这段时间是柳子诚打击我的最好时机,我哪怕再隐忍,也未必能度过。所以,我必须要在府试前成为圣前秀才,掌握纸上谈兵。否则柳子诚就算不杀我,凭借秀才的体魄和纸上谈兵,也有无数种办法羞辱我。”
“可才气成长太快,没有足够的磨砺也不行,万一将来无法凝聚文胆或文胆先天不足,那就等于彻底废了,写再多诗词文也无法弥补。据陈圣文集记载,陶渊明太醉心于田园而无心淬炼文胆,始终无法封圣,在将死之年才幡然悔悟,作《桃花源记》重明心志,不再一味避世而是开辟世外桃源,终成半圣,延寿八十年。”
“从今日起,把睡眠缩短到四个小时,以我的才气足以保持两个月的精神旺盛,等成为秀才再休息不迟。”
“德乃文之骨,性乃文之心,志乃文之根,字乃文之身。字要一直练,而圣贤书更要加倍苦读,是稳固才气的最好手段。不过族学的课也不能耽误,因为教他们等于用最浅显的文字解释圣道,对我的修炼也有极大的好处。”
心神从文宫退出来,方运问:“贺兄,你的文宫是什么模样?”
贺裕樘笑道:“你们这些大才子的文宫各有妙处,自然不能多做宣扬,我的和普通秀才没区别,说了也没什么。我的那里叫文宫有些吹嘘,实际就是一个破茅屋,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我的雕像,什么传说中文宫星空、什么众圣壁画之类的都没有。我是差的,好一点的是凉亭,再好一点的是石头房子。至于你们这些有望成大儒甚至封圣的大才子,要么是有朝廷金銮殿一样的文宫,要么是有文院圣庙一样的文宫,当然,有大有小。”
“原来如此。”方运道。
“您的文宫起码是一座王府吧?您这么有才气,定然有了文宫星空,不过未必能有众圣笔画,据说只有成为公认的四大才子或国首才可能有。”
方运想了想,没开口,他在参拜圣庙的时候就有了众圣壁画。
贺裕樘来了兴致,滔滔不绝:“有传言说,圣庙文宫之外还有别的奇异文宫,据孔圣留下的只言片语推测,那人必须要跳出圣元大陆,放眼星空万界什么的。一定要有特别高明的见识,比如众圣们都说这圣元大陆所在的地方不是平地,而是一颗大球,说太阳比圣元大陆大百万倍,可我们连圣元大陆是圆的都想不通,还谈什么星空万界。”
方运想笑又不能笑,心说知道这些真不是高明的见识。随后又想起自己的文宫。
他的文宫不是宫殿圣庙,也不是那种普通石屋,而是极为恢宏却又古朴的巨石垒成的大殿,足有千丈长宽,比普通的小村镇都大,而且一直随着才气的增长而扩大。
贺裕樘继续道:“据说啊,文宫越大越强,文曲星动的可能就越大。文曲星到底是什么,至今也没人明白,只是有半圣猜测,圣元大陆的元气源自自身,但才气源自文曲星。不过自孔子圣陨后,这天地间的才气源头就多了两处,一处是圣院,另一处就是人族自己。只要有人在读书识字,那么就会源源不断创造出才气。不过要想得到最精纯的才气,必须要接受文曲星动,至于文曲星光照体就不谈了,除了孔圣和周文王,无人可得。哦,对了,那位衣知世有可能。”
方运又一次听到衣知世的名字,这人同样是当世奇才,对诗词只是略通,但对众圣经典的研读却是半圣之下第一人,据说还没成大儒就可以余音绕梁。
外面的方大牛忍不住喊道:“我家少爷也行!什么衣知世二知世,他是双甲圣前童生吗?”
方运莞尔一笑,贺裕樘笑着说:“好,你家少爷肯定能当半圣,行了吧?”
“起码也得当亚圣啊!以后我就是给亚圣赶车的,那多气派。”方大牛道。
贺裕樘笑着对方运说:“你这个堂哥真是憨,亚圣哪有坐马车的,要坐都是坐文宝车,用不着人赶。”
方大牛在外面小声嘀咕:“说的也是,以后我还是看门吧。”
方运对文宝有了兴趣,问:“有卖文宝的吗?”
“有,不过非常稀少,毕竟一个举人一生也只能制出一件最低层次的文宝,整个江州一年最多有四五十举人,剔除战死或意外死亡的,江州一年能有多少文宝?大多数文宝都被朝廷和圣院得到,可以交易的很少。据说那些私下交易的文宝,七成是那些死于妖蛮之手的人身上携带的。那些妖蛮用不到,自然就卖给人族中的商贩换它们所需。”
“妖族都需要什么?”方运问。
贺裕樘面色一变,无奈地说道:“大多数商人只是往妖蛮贩卖牛羊等物,但少数奸商不仅贩卖活人,还贩卖有文位之人的尸体。”
“这是真的?我还以为都是谣传。”
“当然是真的!妖族的妖血可以制成血墨、妖骨毛发也是制造圣页的材料,而经过才气灌体之人的身体也是妖蛮的最爱,活的最好,死了也行。据说能增长它们修为,助它们吸收日月精华,毕竟才气源自文曲星。”
“原来还有这事。”方运神色严肃起来。
贺裕樘又道:“就是因为妖族要吃人,所以各国才把文宝下发到县里,而每一府都驻扎府军。咱们江州比较倒霉,南边是长江水妖、东边紧邻海妖,西南又是五妖山之一。幸好咱们境内的那座妖山是支脉,都是些小妖,长江水妖也一直被水军清剿,不然早乱套了。海妖龙族那边平时跟咱们开海贸交易,但每年都会拿人族练兵。”
“是说平妖诗会吧?”
“对,海妖拿咱们练兵,咱们也拿他们练,一般来说谁都不吃亏。最怕碰到那些想立功的龙子龙孙,那就需要大战一场,少不得死几个举人秀才。”
“我倒想见识见识。”方运道。
贺裕樘道:“我见识过,那真是壮观啊,那一年是一位妖王龙孙率领,他的坐骑你猜是什么?一只十里长的大妖龟。那妖龟和龙孙出现在海面,都没催动妖力,就引来狂风骤雨。那妖龟稍稍一动,就是三丈高的大浪打过来,要不是我方多个进士联手保护,那海堤会被冲垮。龙孙虽然厉害,可也凶不过剑眉公。剑眉公原本的成名作就是《风雨剑诗》,那龙孙非要控风布雨,结果被万千风雨剑杀得遍体鳞伤逃入深海。妖王的实力原本要略高于大学士,所以那一战让剑眉公名声大振,十国闻名,然后坐到州文院院君的位子。”
方运点点头,道:“都说这些年海妖之所以老老实实,主要是李文鹰大人的功劳。”
“自然是剑眉公的功劳。”
“那李大学士手里可有不少龙血墨吧?”方运好奇地问。
“是啊!就算七成上缴朝廷、一成给军方一成给州文院,他手里还有一成,这些年没少人打他的龙血墨的主意,所以他每年都会在一些文会露面,把头彩定为一块龙血墨锭。”
“那我可要留意。”
这时,方大牛在外面道:“少爷,要进城了,后面那些马车好像要一直跟着咱们。”
第四十二章 玄庭书行
“哦?”方运把头探出车窗,二十多辆马车跟在后面,全都是词会书生们的车。
“可能是顺路,不用管他们,先送贺兄回家。”方运道。
贺裕樘急忙道:“我家离这里很远,等到了你家我走回去即可。”
“这样吧,先送我回家,然后让大牛送你回家。”
“也好。”贺裕樘道。
马蹄踏着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进入市区,车速减缓。
马车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叫卖声。
“看了《西厢》会谈情,读了《枕中》当大儒!双甲圣前童生方运出书喽!快来买,买《西厢记》的话,原价出售《圣道》和《文报》!”
贺裕樘听的清清楚楚,扭头看向方运,怒道道:“怎么有人打着你的名号卖书?还什么当大儒,简直岂有此理!走,咱们下车,把他们送官,太不像话了。”
“咳!那书的确是我写的,现在全城许多书贩都跟我的书铺合作。”方运道。
“这……”贺裕樘瞠目结舌,他想不通一个有着远大前途的圣前童生为什么会用这么狂妄的词语宣传。
“读书要花很多钱,我不能坐吃山空,所以就写了两部通俗小说卖。这广告语是我想出来的。哦,广而告之,简称广告。”方运道。
贺裕樘沉默片刻,问:“不会影响你学业吧?”
“不会,我只在练字的时候写这些通俗小说。”方运道。
“那就好。若真是你写的,我也去买一本。”
方运道:“你要是想看,我明日就把书带到族学。”
“孔圣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若给了我,其他先生怎么想?要是因为我让你送别人那么多书,那不太好。不如这样,我买你的书,你写句警句送我。”贺裕樘。
方运心想这不就是签售么,于是道:“也好。”
“那广……广告语也是你想出来的吧?别人可没你这么大胆。”在方运看来很普通的事,但在贺裕樘看来却是惊世骇俗。
“广而告之嘛,自然要一鸣惊人。”
“要是有人拿你这些广而告之攻击你文名怎么办?”贺裕樘慢慢接受了方运的说法。
“我是书店掌柜,经营都是伙计们去做,我只有不查之嫌,怎能害我文名?”
“说的也是。”
马车靠近小推车,贺裕樘看到上面的广告语有“剑眉公李大学士邀您提前看下月《圣道》神文《枕中记》”的字样,吓得脸都白了。
“方、方运,你这么做真的经过剑眉公同意了?”
“没有,但我相信李大人不会在乎。”
“你真是不怕死啊,胆子比妖王都大。”贺裕樘无奈摇头。
后面的马车路过,也听到那个书贩的叫喊,甚至看到幌子上方运的名字。
严跃轻蔑地道:“你和柳子诚都高看了方运,你看他这手段,只比下作好那么一点点,谁家是这么卖书的?我看啊,他是穷怕了,好不容易有了文名就涸泽而渔,难成大器。”
管尧源看了看书贩的手推车,点头道:“怪不得是小县城出来的寒门子弟,哗众取宠的低贱手段倒不少。要是我出书,直接去找三大书商的执事,到时候大源府三成书铺都会宣传我的书。这么个卖法,一年至多能赚几百两银子,够做什么的?让车夫看看,跟紧点,别跟丢了。”
严跃探出头看,道:“方运的马车就在前面,跟不丢。”
方运的马车七拐八拐,停在家门口,方运从车上下来,对贺裕樘道:“贺兄告辞。”
“告辞。”贺裕樘刚说完,发现方运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面色有些冷。
“怎么了?”贺裕樘跟着下车,就见极多的马车挤在巷子口,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向这里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词会的举办者管尧源,面带和善的微笑,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身后的几个人则面色不快。
这些人身后面还有许多府文院的秀才,济县的高明鸿就在其中,他大喊道:“方运,我们本来准备离开,可管尧源他们的马车一直跟着你,可能要对你不利,我们就跟来了。”
管尧源立刻抱怨道:“你们真的误会我了。我来这里是再次向方运道歉的,方运,你放心,我今天回去就马上宣扬你的才名!我会自己出钱,把你的这首《蝶恋花春景》印一万张,分发给读书人。这样你们相信我了吗?”
方运不为所动,道:“管兄客气了,不久之后我自会出一本词集,不劳管兄。家宅简陋,又没备什么酒水,就不邀请诸位进去了。”
方运说话间,看到又有别的人出现在巷子口,其中竟然有一个全身披甲的马蛮人,异常高大,单手握着一把足足一丈长的巨斧,两眼像是两只大铜铃。
马蛮人身前站着一个挺高的人,可那人只到马蛮人的胸口。那人身穿黑色长袍,身形富态,面相和善,笑眯眯地看向这里。
管尧源道:“唉,你还是不信我,也好,日久见人心。在下告辞。”
一旁的严跃却愤怒地说:“方运,你就算是双甲圣前,可你终究是童生,管尧源都已经这么低三下四,你为何还得理不饶人?你就这般瞧不起我们文院的秀才?你就这般蔑视我们士族和英社?”
“严跃,屁可以乱放,话不能乱说。你和管尧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当我们看不出来吗?”方运厌恶透了这个严跃。
管尧源急忙拉着严跃道:“你少说两句,我们走。方运,我们以后再聊,这次是我不对,下次一定陪酒道歉。”
严跃立刻大喊道:“方运,你这卑鄙无耻小人,我今天作一首诗送你!你听好了:家徒四壁不知羞,只会口舌逞英雄,不知道是童养媳,还是媳妇养童生!”
在场的人惊呆了,严跃这话太恶毒,这诗要是流传出去,再有人添油加醋一番,那方运必然会变成一个无能又只顾自己不顾童养媳死活的伪君子,只要给方运扣上忘恩负义、始乱终弃的帽子,那他以后文名再大也会被人唾弃。
“混账!”管尧源一巴掌抽在严跃的脸上,把严跃打得连连后退,撞在墙上。
“你……”严跃好像怕了管尧源,低着头不说话。
管尧源立刻对方运道:“方运,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还是寒门子弟,连来大源府的马车和路费等都是别人送的。你虽然穷了点,虽然住得地方简陋,甚至为了赚钱用那种读书人都不屑的方式去卖书,可我相信你是有骨气的。”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图穷匕首见了,管尧源这等于在明着攻讦方运。
不等方运说话,巷子口外那个微胖男人大声道:“谁说那是读书人不屑的方式?我们玄庭书行决定向方双甲求购整套卖书手段,一次支付五千两白银。另外,我们愿意再支付五千两白银,收购《西厢记》一书在圣元大陆的售书权。若是方双甲愿意签订一份文书,把以后所有作品由我们玄庭书行销售,我们可以额外多给他半成的收入!现在,谁说他方运是靠童养媳?”
所有人转身向那人看去。
在场的都是府文院的秀才,经常见到府城的名流,几乎都认识这个男人。
“唐大掌柜!”所有秀才都弯腰拱手,极为恭敬。
管尧源和严跃也胆战心惊地向唐大掌柜行礼。
玄庭书行是圣元大陆三大书行之一,占据圣元大陆两成多的市场份额,其股东是多位半圣,而陈观海就是其中之一,所以玄庭书行也是景国最大的书行,占景国书籍市场五成的份额。
玄庭书行在每州设一最高主持者,职务就是大掌柜。
一州最大的书商不算什么,但如果背后是多个半圣世家,就算是州牧或州院君都不愿得罪。
唐大掌柜看向严跃,问:“你记得你叫严跃是吧?我见过你老子。你瞧不起方运?很好,我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要是你在半刻钟内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我打烂你的嘴!然后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要是你靠自己赚不到一万两银子,我打断你的腿!老马,你盯紧他,三天后他要是写不出《西厢记》那样的好书,剁了他两条腿!”
“嗯。”那马蛮人答应一声,死死盯着严跃。
严跃倚着墙壁,面无血色,他没想到羞辱方运不成,反被羞辱,甚至面临未知的惩罚,他听说过唐大掌柜许多事情,有人用八个字形容唐大掌柜,心狠手辣,日进斗金。
严跃心中一片绝望。
“完了,他既然认识我爹,必然知道我出身望族,可即使这样也敢剁我腿,说明方运可以帮他赚极多的钱。他竟然舍得给方运一万,那他就有信心从方运身上赚到两万甚至更多。我爹会为了我跟玄庭书行翻脸吗?不可能!”
管尧源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在下管尧源,叔父在京城吏部任五品主事,是左相门生。这件事是一个误会,还望唐大掌柜给严跃一个机会。”
“你想阻我?”唐大掌柜阴森地道。
“不是……”管尧源话未说完,那在数丈之外的马蛮人突然张口吐出一口唾沫。
那唾沫竟然发出刺耳尖锐的破空声飞向管尧源,不等管尧源反应过来,唾沫击中他的额头。
管尧源惨叫一声,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额头一片模糊,疼的他紧紧咬着牙,吃力多坐起来。
“蛮帅。”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用唾沫伤人的马蛮人。
第四十三章 文宫裂(冲榜求票)
第四十三章文宫裂
马蛮人没有丝毫得意,紧紧地盯着严跃。
管尧源摇摇晃晃站起来,不敢再阻拦唐大掌柜,畏惧地看着那个蛮帅。蛮帅相当于人族的进士,可统帅蛮兵三千,已经是蛮族的上层力量。
众人看着倒霉的严跃,他作歪诗嘲笑方运无能被童养媳养,可结果却是方运不仅有赚钱的才能,甚至招来了玄庭书行的大掌柜,这件事必然会成为严跃的污名。如果他不能洗涮这个污名,以后会出大问题。
严跃则牙关紧咬,他相信自己还有希望,只要方运不写出什么名篇对他进行打击,他就有希望成举人、炼文胆,不至于成为第二个盼儿。
小巷的众人向两侧分开,给唐大掌柜让路。
等唐大掌柜走进了,方运道:“方运见过唐大掌柜。”
唐大掌柜却笑道:“你可知我是怎么找来的?”
方运脱口而出:“一定是周主簿把我卖了。”
“哈哈,我可是用了一本古书换来你的地址。我刚才的建议如何,你若不同意可以商量。”
一干秀才睁大眼睛,可以商量?唐大掌柜是说他开的条件还不够好?就算换成望族之家、举人之身也会急忙答应,难道方运还不满足?
方运道:“价格的确低了,不过你诚意十足,可以商量。我有点好奇,玄庭书行乃书商楷模,怎么会喜欢我这种剑走偏锋的宣传手段?”
唐大掌柜笑道:“学以致用是圣人定下的规矩,有了你的手段,书卖的更多,就是教化之大功,何来剑走偏锋之说?当年孔圣破私学开办公学时若得你之宣传妙法,必然也会用。腐儒过街,人人喊打,你怎会不知。我之所以喜欢你这卖书手段,匆忙赶来,是有私心的。”
“唐大掌柜请讲。”方运道。
“我是小说家传人。”唐大掌柜眼中满是伤感。
许多秀才也轻声一叹,百家争鸣时,小说家地位最低,至今无小说家封圣,哪怕是神话小说《搜神记》的作者干宝,也只能止步于大儒。
唐大掌柜继续道:“你的小说,让我看到了小说的中兴之象,无论是遣词用句的朴实,还是新奇句读的简易,都能以最快的方式流传,辅以新奇的宣传手段更是事半功倍,所以我才马上赶来。”
方运点点头,道:“唐大掌柜请进屋说话。”
方大牛快步打开房门,就见杨玉环和小狐狸正从正屋出来,似是听到方运的说话声。
杨玉环好奇地向外走,奴奴则欢快地叫着,化为一道白影扑到方运怀里。
唐大掌柜看着奴奴,眼中闪过一抹讶色。
方运抱着奴奴,正要请唐大掌柜进去,巷子口突然有人叫喊:“这里可是方运方案首家?”
方运听声音耳熟,扭头一望,正是县试的三位考官之一万学正,在府文院任职。
万学正今天身穿官服,而且官帽上戴了红绸,表示要出席重大的礼仪,后面跟着许多披着大红绸的人,抬着一些盒子,个个喜气洋洋。
“万大人。”方运拱手行礼,其他学子都是府文院的人,全都认识这位从七品的学正,一起行礼。
万学正诧异地扫视小巷,向方运和唐大掌柜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举起手中一卷绸布。
“太后懿旨。”
有文位的人立刻低头弯腰,而那些没文位的如马夫和杨玉环,全都单腿触地半跪着。
举人或举人之下,只跪天地父母和众圣,见君半跪,其余不跪。
进士及进士以上见君不跪,见圣半跪。
无文位者见君而跪,见王及太后等半跪。
圣前童生不跪君,圣前秀才不跪圣。
那马蛮人不情愿地弯腰低头,他是蛮族,地位要比实力降两级,在懿旨前只相当于秀才。
奴奴好奇地看了看众人,然后直立起来,学着方运的样子,双爪抱拳弯腰,但一对狡猾的眼珠不断地张望。
“哀家闻济县方运诗词盖世、德才兼备、识大体,乃我景国栋梁之材、人族之雏凤,因年龄尚小不便加封,特赏御制文房四宝一套、龙宫血参等物。又闻有童养媳玉环天生丽质、温婉贤淑,陷苦难而不弃、终得方运富贵而不离,实乃景国女子楷模,赐诰命八等,封安人。赏郡主制凤冠霞帔、哀家手书福语‘锦瑟和鸣’一页。”
圣旨有钦此,懿旨没有,所以等万学正停顿片刻,方运和杨玉环一起高声喊道:“谢太后隆恩。”
一旁的严跃满头冷汗,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如果之前还有一丝机会,那现在除非左相亲自保他,否则他彻底完了,太后下懿旨称赞方运“德才兼备”,称赞杨玉环“温婉贤淑”,他却做歪诗把方运和杨玉环都骂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犯上。
景国太后虽然没有才气,但现在垂帘听政,位近国君,自然能牵动国运。严跃文位不高,在太后的力量前不堪一击。
“怎么会是这样!”严跃瘫坐在地上。
另一边,一直唱红脸装老实人的管尧源用颤抖着的手擦了擦汗,他知道自己的文名经此一事会遭受严重打击,才气也会萎靡,三五年内定然不可能考上举人。他又看了一眼严跃,心知严跃比他更惨,太后不下台永无翻身之日。
大多数人去看向杨玉环,果然如传言所说,倾国倾城、貌比西施。
此刻的杨玉环满面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一直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毕竟只是一个童养媳,可现在太后封她为诰命夫人,虽然只是八等安人,可也相当于九品文官,许多望族家主的正妻都难以得到这个册封,一般只有望族家主的母亲能得册封。
那郡主制的凤冠霞帔更是意义非凡,一般只有翰林或三品大员之女在婚嫁的时候,才能得到宫中赏赐的郡主凤冠霞帔,而得到太后手书的祝福少之又少。
贺裕樘等几个年纪大的人则向那些抬着礼箱的人望去,吸引他们的不是杨玉环的地位和美貌,而是传说中的龙宫血参。
龙宫血参是四海龙宫的特产海参,景国一年也不过得十対,几乎都送往宫中,只要极少数大儒或大学士可得赏赐。
龙宫血参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增智强心的功效,同时也是大补之物,是龙族的日常食品,无论是妖蛮还是人族都可以食用。
马族蛮帅贪婪地看着那些礼盒,轻轻嗅了嗅,望向装有龙宫血参的盒子,前思后想,最终放弃抢夺的念头。那龙宫血参虽然珍贵,可他的小命要紧,只要他稍有异动,此地的知府和州牧等大员都会凭借官印第一时间发现,得不偿失。
万学正匆匆说了一句“唱礼单”,让人开始诵读具体送了什么,然后快步来到方运和唐大掌柜前,把懿旨递给方运,问:“方双甲,到底怎么了?”
方运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万学正大怒,他虽然不想得罪左相一系,可这方运的县试他也是考官之一,算是方运的半个老师。
万学正目视严跃道:“身为景国学子,不思报国;立于圣院之下,不知仁礼。连太后夸赞之人你都攻击其品德,简直一腔酸醋、满腹坏水,可恶可恨!我明日就在奏请院君,革了你在文院之位!滚!”
严跃和管尧源正要走,方运却突然道:“两位暂且留步,唐大掌柜骂痛快了,文学正教训过了,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虽然为柳子诚办事,但我过几日终究要入府文院,大家还是同窗。我思来想去,就写一篇铭文立志,也希望两位未来的同窗切莫看贬我等寒门子弟。大牛,去屋里拿桌子和文房四宝。”
管尧源和严跃心中暗暗叫苦,但却不敢离开,只能等着。
万万学正道:“既然是励志铭文,那就用太后赠你文房四宝书写,你有大才,若此铭文能留名景国,最能彰显太后识人之能。”
“好。”
方大牛快步冲进屋里搬桌子,而杨玉环一直紧张地揪着方运的衣袖,如同害羞的小媳妇似的,始终没有完全消化今天的好消息。
方大牛很快搬出桌子和笔洗,而万学正叫人把太后赏赐的笔墨纸砚摆好,他亲自往砚台里倒水,然后手持墨锭,缓缓研磨。
“万大人,使不得!”方运道。
“我从未用过宫廷贡墨,这次就当是过个瘾,你不要坏我好事。这贡墨入水不散、经久不坏,其墨香淡雅,色泽乌润,我看一看就满足了。”万学正丝毫不因为举人给童生磨墨而羞愧,反而自得其乐。
方运也不好阻拦,开始挑笔。
这一套文房四宝共有毛笔十支、贡墨二十、贡纸两百页、琉璃锦鲤砚台一件,都是珍品。
方运一一查看毛笔,兔毫太软,狼毫太硬,于是选了一支兔狼兼毫笔。
方运没有闭目冥思。
周围无人说话,只有万学正的磨墨声。
不多时,方运道:“今日就以这陋室为铭,与诸位共勉。”
方运提笔,写下刘禹锡的传世名作《陋室铭》,而一旁的万学正慢慢念诵。
“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圣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文成,字字微光,十丈内才气鼓荡,笔墨中的清香被无限放大,三里飘香。
随后,两声清脆的碎裂声从管尧源和严跃的头颅传出。
文宫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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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刹那文胆
管尧源和严跃身体一颤,两个人的双眼变得通红,数不清的书页、字迹在眼中闪烁,最后被无形的力量搅碎。
两人闷哼一声,耳鼻流血,立刻萎靡不振。
管尧源还好一些,他并没有用诗辱骂方运,只是受到波及,可文宫仍然裂开,没有几十年无法修复。
那严跃最为严重,他的文宫处处都是裂缝,文宫内的雕像也如蛛网般裂开,针粗的才气如同风中飘荡的细烟,已经无法发挥才气的作用,再也不能使用纸上谈兵。
他所学的所有文字都被撕裂,目光迷茫,陷入暂时的痴呆,以后学习文字会不断被无形的力量干扰,方运文位越高,干扰他的力量越强。
方运不死,严跃永远无法恢复为正常的秀才,连童生都不如。
万学正讥笑道:“以为方运没文胆就奈何不了你们的辱骂?他可是圣前童生,就算没有文胆,只要一文镇国、立志坚定,就有刹那文胆!不过我真要替景国学子感谢你们两个蠢材,竟然把方运逼出了一篇镇国‘炼胆文’,笔墨飘香,文字放光,这篇文甚至还要超过那首《济县早行》。”
“一笔写三圣,一文可镇国,不愧是圣前童生,这份大气常人难及啊。”唐大掌柜赞道,他是商人,也是一位举人。
“此文大为有理,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是对严跃等人的最好反击,怪不得文字生灵。”
“山有名,水有灵,开篇行文之壮丽世所罕有,但这都是次要的,身在陋室、心向众圣之心却是我辈远远不能比,远远不能啊。”万学正似有惭愧,似有称赞。
“此文字字有文胆,有人自不量力,怪不得方运。”
众人细细品位,完全忘记被刹那文胆击伤文宫的两个人。
突然,又出现一道咔嚓声,众人微惊。
就见方运身前的木桌轰然倒塌,那页压碎了桌子的镇国文篇竟然缓缓飘落,明明重若泰山,此刻却又似轻如鸿毛。
一旁的万学正眼疾手快,在桌子坍塌前先把砚台、墨锭和沾过墨的笔拿起来,防止墨汁迸溅。
奴奴立刻扑过去,想要从下面接住那张纸向方运表功,但那一纸重百斤,娇小的奴奴立刻被纸压住。
“嘤嘤!奴奴!奴奴!”小狐狸带着哭腔望着方运,拼命求救,她被吓坏了,想不通这么一张薄薄的纸怎么这么沉。
方运急忙弯腰捡起纸,在别人手里这纸有数百斤中,但在他这个主人手里却轻飘飘的,和普通白纸毫无区别。
小狐狸立刻轻轻一滚站起来,绕着破碎的桌子走了一圈,丝毫看不出受伤,然后愤怒地抬头盯着那页纸,眯着眼,露出威胁之意,似乎把那纸当成欺负她的小兽,一定要报复。
方运轻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不准弄坏了,听到没?”
小狐狸立刻垂头丧气点点头,做出一副我被欺负了你还不帮我的委屈样子,然后跑到杨玉环身后,直立着抱着杨玉环的腿,探出头,哀怨地看着方运。
奴奴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方运把《陋室铭》原稿收好,道:“我们进去说。”
方运、唐大掌柜和万学正一起进屋,跟万学正一起来送赏赐的人也陆续把各种礼箱抬进院子里,一一打开,有丝绸布帛,有金银首饰,其中一个盒子里放着一只足有两尺长的血色干海参,不过这海参被切成薄片摆在上面。
奴奴眼巴巴看着龙宫血参,围绕着盒子不停地打转,明明馋的要命,可始终不伸爪子,最后痛苦地哀叫一声,跑回屋子里,眼不见为净。
门外的学子秀才陆续向外走,可这首《陋室铭》比之前方运的诗文更加出众,他们聚在巷子口回味镇国文成、三里飘香,一页碎桌、文宫开裂等场面,热烈地讨论这篇《陋室铭》蕴含的高洁品性。
跟柳严跃和管尧源交好的人在围在两个人身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严跃真可惜了,到现在还呆傻。你说他作那歪诗骂方运做什么?就算柳……咳,用间接的方法不行吗?”
“从此以后,恐怕没多少人敢中从正面打击方运,区区童生就有刹那文胆,简直天纵之才。”
“是啊,我都有些怕了。”
“诸位,我身有不适,先行告退。我可能要请假养病半年,来年再参加州试考举人,今年就不参加了!”那人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胆小如鼠!只要左相在,怕什么!”管尧源有气无力道。
几个人目光闪烁。
在《陋室铭》成文的时候,州文院的院君李文鹰正在认真为《三字经》注释。
“怪!这《三字经》明明浅显易懂,可为何我每天只注释百字便感到精神疲惫,再也写不下去。醒后倒是精神奕奕,文胆更加精炼、文宫似也有所增强。难道这《三字经》比那《枕中记》更微言大义?算了,想不通就不想,恐怕方运自己也不明白。等注释完就把此文举荐给《圣道》,有多位大学士和一位大儒把关,此文的秘密一定会被挖掘出来。”
李文鹰继续一笔一划写着字,行文极慢,笔好似有千斤重。
突然,李文鹰停下笔,伸手握住官印,仰头看天,就见他双目有蓝天白云闪过,如鹰在高空,看到府城全貌,最后看到方运所在的地方。
李文鹰认真看完后,情不自禁叫道:“好!有此文炼胆,我成大儒机会可增加一成!”
李文鹰说完闭上眼,不由自主诵读《陋室铭》。
“山不在高……”
李文鹰明明是正常诵读,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诵到“有龙则灵”的时候,整个州文院都能听到。
诵到“西蜀子云亭”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传遍半个江州,这时的声音更大,但大多数人反而听不到,只有进士或进士以上文位的人才能听到。
待到读完,整个江州的上空都回荡着李文鹰的声音。
“孔子曰:何陋之有!”
李文鹰心中一动,伸手握住官印,才气突然在瞬间耗尽,并汲取一部分圣庙的力量,化为一股庞大无形的浩然正气,悄无声息掠过整个江州。
临江镇外,一条满口是血的鱼妖扛着骨叉慢慢往长江里走,它的骨叉上挂着半具滴着血的男人尸体。
浩然正气掠过,鱼妖如入沸水,全身冒烟,惨叫着往长江冲去,仅仅跑了两步,一头栽在地上,身体慢慢化为脓血。
玉海城外,一群虾兵正在分食三具人尸,突然痛苦地大叫起来,就见半通明的虾壳内的血肉不断爆裂,最后死光。
靠近妖山的王家屯外,一头四肢着地仍然有一丈高的金毛巨狼吃完一个童生,突然抬头望天,然后仿佛受到惊吓,化为一片残影迅速逃往妖山。
但是,天空中所有的浩然正气却突然向这里聚集,最后化为一支由浓烈的白光组成的十丈大笔,狠狠点在巨狼身上。
这巨狼的后半个身体被轰得粉碎,伤口处滋滋冒烟,一会儿愈合一会儿被浩然正气灼伤。
妖王巨狼仰天一吼,用妖语骂了几句,用两只前腿支着半个身体迅速往妖山跑,身后拖着长长的场子。
李文鹰身体一晃,坐回椅子上,自言自语道:“一头天狼族的妖王竟然偷偷侵入江州,所为何事?它口中的狐神又是什么?哼,幸好有《陋室铭》在磨砺我的文胆,让我心中警惕,不然无法发现这头妖王。此事必当上报朝廷和圣院。”
李文鹰心念一动,两页纸飞起,就见上面凭空出现文字。
一念成文。
两页纸嗖地两声飞向传书堂,消失不见。
李文鹰突然面色一变,道:“不好!那张《陋室铭》的首本!”说完一步迈出,脚下浮现一团洁白的云朵,有三尺方圆。
平步青云。
所谓青云,不是青色的云,而是指青天之上的白云。
但是,那青云又立刻隐去。
“我的才气已经耗尽!”李文鹰接着大喊,“来人,备车!快!不能让人抢先了。”
在李文鹰朗诵《陋室铭》的时候,孙知府也已经通过文宝官印看到方运。
孙知府是文相一系,志在圣道不在仕途,所以和李文鹰一样,看到后就默默念诵,足足念诵了两遍,才气消耗了一部分,但精神却更好。
孙知府大步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怒道:“好你个方运,蔡禾让你来见我,你竟然不见,简直岂有此理!我要亲自问问你为何瞧不起本官。”
一旁的秀才幕僚道:“府台大人,府里那么多文书还没处理,您怎么要出门?你这生气装得一点都不像。”
“少废话,快让人备车,要不是怕李文鹰参我一本,我一定动用疾行战诗。蔡禾有了一本《济县早行》,短短几日写了三篇简信向我炫耀,这口气我不能忍!这《陋室铭》胜《济县早行》数倍,我志在必得,走!”
府衙在城西,而州衙在城东。
江州有句俏皮话形容江州的文院、文官和军方的三位第一人,院君断,将军狂,州牧一直在思量。
此刻小老头模样的葛州牧正在自己的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
“那可是镇国炼胆诗文,又是最刚硬的立志铭文,对我好处极大,甚至能弥补我性情的弱点。因为左相和文相相持不下,我才被太后提拔成江州州牧,至今只是进士没能入翰林,做到三品州牧顶天了。”
“若是能拿到他的首本《陋室铭》,我极有可能突破进士,成为翰林,哪怕不能成为一相,也有机会成为六部五卿之一,入内阁成为参议。到了那时,也就不必怕得罪左相。”
“可我要是拿了《陋室铭》,等于宣扬方运的文名,必然提前恶了左相,那可如何是好?”
在葛州牧犹豫的过程中,一辆辆府城高官的马车从四面八方出发,奔向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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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六驾龙马
在老石巷的胡同口,一干学子说得吐沫横飞。
景国几十年也出不来一篇镇国诗文,现在不仅连续出了两篇,而且就在他们眼前诞生了一篇,全都心潮澎湃。
连那些士族子弟也滔滔不绝盛赞方运,在镇国之文面前,寒门和士族的隔阂不复存在,只剩下读书人对文道的尊敬。
“此人之才,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当真是满腹经纶。”
“幸好他在这里写文,要是去海边写,那一句‘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必然惊动龙宫,祸福难料。”
“那些龙类和普通妖族不一样,他们最爱才名。当年剑眉公打伤龙孙,那龙孙竟然不生气,而是一边跑一边夸赞剑眉公,说哪天再比试一番。”
“《陋室铭》里的诸葛亮、扬雄和孔子三圣如果在天之灵知道有后人如此,一定会很欣慰吧。”
“我辈读书人心中有圣人,腹中藏千军,所居之处,哪里会简陋!那严跃真是长了一对狗眼!”
“志乃文之根,此子以陋室立志,与三圣比肩,宏图铺展,如虎添翼,才气文宫怕是要根深蒂固了。”
“当年孔圣也是经过多年磨砺才有所成就,方运家世寒微,又苦学多年,《陋室铭》一出,自然毛遂入袋、锥出鸣世。”
“我景国……大胆!何人在城内纵车狂奔!”
“嘘,你没看那是州刑司的马车吗?”
“那……那也不能在城里跑这么快,伤了人怎么办?”那人的气势顿时弱了九分。
“里面应该坐着大人物,起码是一位举人,应该不会让马车伤人。咦?后面怎么还有一辆快车,好像是监察司的?刑司和监察司的大人物都来了,差一个法司全了,莫非哪个官员出事,逼得三司齐出?”
“坏了!另一边还有城卫军的马车,怎么像是包夹,不会是来抓我们的?”
“要是能被这么多大人物包围抓捕,我死了也不冤。”
“那好像是府台的马车。”
所有的秀才士子停下谈论《陋室铭》,许多人本来什么都没做也感到心虚,这阵势太吓人了,抓捕入城的妖物也不过如此。
那些快车越来越近,突然,在东边传来六声极为高亢嘹亮的马鸣声,就见所有的马全都瑟瑟发抖,少数马甚至跪在地上。
那些飞驰的马车立即减慢停下,所有的马都不受车夫控制,惊骇地靠着墙,让出一条路。
六匹比寻常骏马高一头、体长要长三尺的银白大马拉着一辆马车出现,六头大马趾高气扬,都不屑于看一眼别的马。
和普通马匹不同,这六头马身上长的不是马毛,而是厚厚的银白色鳞片。
“江州唯一的六驾龙马,剑眉公怎么也来了!”一个秀才小声道。
那些车上的人骂开了。
“院君大人好威风,知道的当你是大学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圣人驾临!”
“李文鹰!你眼里还有没有昔日同袍之情?”
“哼,剑眉公若不要面皮跟我区区进士争一页纸张,我一定相让。”
一个又一个大员走下车,大源府所有的实权官员齐聚一堂。
州刑司的四品司正、大源府的五品知府、府文院的从五品府院君、府军的从五品府将军、城卫军的六品偏将等等全都在。
在场的秀才门目瞪口呆,这还是平时表面上一团和气的官员吗?怎么个个剑拔弩张,人人对李文鹰一脸怨气。
此时此刻,这些人已经完全抛弃官员的身份,都是以读书人的姿态出现。
龙马吓得住马匹,却吓不住这一位位举人和进士。
六匹龙马不得不停下,不断打着响鼻,四蹄乱走,跃跃欲试。每一匹龙马都可以独战一位秀才,除了李文鹰它们谁都不服。
面相如三十出头的李文鹰掀开门帘走出来,环视众人,微微一笑,两道剑眉愈加英武。
“各位可好?我这龙马性子暴躁,你们可要多担待啊。”李文鹰微笑道。
六匹龙马得到表扬立刻大声叫起来,高高仰起头。
孙知府理直气壮道:“我听闻大人从周主簿那里抢了一本《枕中记》的原稿,又得以给《三字经》注释,可谓名利双收,怎么还不知足?”
五品官如此质问三品大员,这在圣院大兴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现在人人都觉得稀松平常,认为孙知府有文人风骨。
李文鹰坦然道:“镇国炼胆之文乃百年不出的名篇,我乃一州文院之魁、千万人之师君,又坐大学士之位,理应当仁不让。这《陋室铭》若能助我成大儒,自是皆大欢喜。”
“此言差矣。剑眉公大才谁人不知,陈圣曾言大人二十年内必然成大儒,何必与我等进士争这一文。”
一旁年进六十的监察司朱司正突然道:“我是举人出身,难道就不能争了吗?”
“口误,口误,朱大人您别误会,千万别中了李文鹰的诡计,我一向敬重您的铁面无私,如果我得了《陋室铭》,一定让您先睹为快。”孙知府道。
“什么叫你得了《陋室铭》?我们大人从玉海城传书给我,说他对这《陋室铭》志在必得!”那六品的偏将道。
江州的州衙和文院都在大源府,但州军的驻地却在玉海城,主要防着海妖。
“大家不要吵,先合力解决剑眉公再说,他要是见到方运,我们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又有一人道。
内讧停止,所有人看向李文鹰。
“此文对我有大用,万万不能让与尔等!”李文鹰站在车头,一身官袍,语气坚决。
“不若李大人把《枕中记》原稿和《三字经》的注释让出来,我们马上离开。您吃肉,总要给我们分点汤吧?”
李文鹰道:“哼,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根本无力给《三字经》注释。至于《枕中记》,我李文鹰咽下去的东西,谁曾逼我吐出过?废话少说,《陋室铭》是方运的,由他决定赠予何人。我李文鹰不是巧取豪夺之人,来之前特地准备了一物与他交换。”
说着,李文鹰从衣袖袋中拿出一物。
那是一块两指粗半尺长的墨锭,和普通墨锭不同,这墨锭表面遍布细密的红色血丝,如玉如火,似乎在流动。墨锭的上方雕刻着龙头,栩栩如生。
“龙血墨锭!”一个秀才羡慕地轻呼。
孙司正道:“你的龙血墨锭只是妖王龙孙之血,比之大妖龙子血差许多,更不用说龙圣之血。那《陋室铭》首本原稿足以流芳百世,对方运自是无大用,但足以让我景国多几个翰林,一方下品龙血墨锭自是换不来。你要是把那龙骨龙须笔拿出来,我等绝不再争。”
李文鹰冷哼一声,极为不悦。那龙骨龙须是他费尽心机自妖王龙孙身上获得,比龙血墨锭宝贵得多,若是炼成文宝威能更强,他舍不得送人。
“你龙血墨锭虽然能让战诗词增强两三成,但终究用不了几年,我手中有一件举人文宝,倒可以跟方双甲交换。”
李文鹰道:“区区举人文宝而已。我家里有一支进士文宝‘荡妖笔’,虽然只能杀妖不能伤人,但此笔也足以增强战诗词的一成威力。”
所有人沉默了,他们地位都不低,可比起李文鹰差得多,不可能拿出进士文宝来换。
孙知府不甘心道:“方运只是童生,至少要成为举人才能用进士文宝,现在就算给他无大用。”
“离他当举人的日子会多远?一年还是两年?”李文鹰反问。
孙知府答不出来,方运在短时间中举的可能性太大了。
这时,府文院的卫院君突然道:“此文既然如此重要,而且方运留之无用,那不如就捐给朝廷,留在景国学宫。仿照圣院,让有功的官员阅览,岂不是两全其美?”
多人厌恶地看着卫院君,他虽然身在文院,却是左相的走狗,这么说明显是有私心,不想让方运得到好处。
李文鹰沉下脸,道:“那是方运之物,他想捐则捐,若不想捐无人可以逼迫。我听卫院君的口气,似乎是想跟方运交换?不知府文院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卫院君挺起胸膛道:“此物对我景国极为重要,方运既然是我景国读书人,捐给朝廷理所应当。”
孙知府嘲讽道:“卫院君家有白银数十万、良田数万亩、珍宝无数,也对我景国也极为重要,你也是我景国读书人,那就捐给朝廷吧。只要你能做到,我马上劝说方运也捐出《陋室铭》。”
“你……你胡搅蛮缠!”卫院君气道。
李文鹰的剑眉一动,目光如冰,缓缓道:“在我没有生气之前,你最好滚远一点。告诉左相那条老狗,他若是敢动方运,我屠他满门!”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这才是剑眉公,有理有据怎么样他都会容忍,但对卫院君这种煽风点火算计景国人才的,他素来不客气。
那些秀才士子吓得急忙低头,心道不愧是差点屠龙的剑眉公,太可怕了,连当朝第一相都敢威胁。
反倒是官员比较平静,李文鹰官职是不如左相,但他志在平妖不在朝堂,两人同为大学士,左相才气或许多一些,但若拼死相斗,李文鹰的胜算要大一些。
风雨剑诗李文鹰有威胁左相的实力。
卫院君没想到犯了李文鹰的忌讳,吓得灰溜溜走开,车都没坐。只是右拳紧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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