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来人，带来的消息让卫斯理猝不及防。
既惊喜又意外，更多的而是无奈。
比肯叔叔为他办理了提前休假的申请，原本离暑期假也没几天。作为最差生的卫斯理，自然也不会有多大的存在感。
行程很匆忙，从帝都到星河湾要横跨两个大公国的领地，大约有五千公里的路程。如果以寻常的陆路交通工具最快也要半个月，为此比肯叔叔动用了在帝都的人脉关系，花了大价钱租借了一艘【魔力飞艇】。
为此，比肯叔叔花了至少300个金币，五天后卫斯理已经身处星河堡。
……
……
夜色正浓，城堡内外的灯火渐渐点亮，由近而远的放眼望去，恰似零星萤火汇聚而成的黯淡星河。
既然黯淡，“烟火气”显然是比不上记忆里那一世的璀璨光景。但在这个异世界的封建领地里，已然是难得的“生机勃勃”的气氛了。
一条精致的链子从青年手中落下，一枚湛蓝的吊坠在月光下发出幽蓝的光洁！吊坠只有指甲般大小，但手工很是精湛。
这是一只独角生物呈现着半弧形的奔腾姿态，蓝瞳蓝独角还有蓝晶石般的蹄子，颇为雄伟。从奇特的构造和部件上看，似乎存在着残缺。
——“诺美拉”独角灵兽，精灵大陆独有的魔力生物。被“梵诺伊族”光明系精灵视为部落守护神兽、具有光明智慧的灵兽之王。
听闻，这是精灵族的一等贡品，是由欧罗纳斯精灵王赠送给墨菲尔德老公爵的寿礼，一份连皇后都甚为眼红而羡慕的贵重物品。
据悉，“诺美拉”独角灵兽有一雌一雄，紫色为雌有双翼，蓝色为雄有铁蹄。完整的一条吊坠，可一分为二，也可合二为一，由千年紫晶石和千年蓝晶石精雕细琢而成，这可是蕴含光系魔力元素的晶石，自然价值不凡。
由此，青年手里的这枚吊坠，应该还有另一半。
“真的很美呐，要是拿去拍卖套现金币，能堆满这个房间么？”青年又是一声轻叹，自嘲的笑道：“怕不是，有人会打死我吧……”
“叮！”
卫斯理伸指弹了一下吊坠，借着月华的反射下微光挥洒……像似无数光尘在胡乱飞舞，煞是惊奇。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自己……又该怎么做……”
“嘚嘚！！”
“卫斯理少爷！您好了吗？晚餐时间差不多了。”
房门那面，传来恭敬而有力的穿透声，隔着一个厅房仍能清晰可闻。
卫斯理微微低头，眉宇间的惆怅又多了一分。
是卡特大管家的声音，他老人家亲自过来喊人，看来那位贵宾已经折腾够，准备好好的吃个晚餐了。
这气氛，莫名有些压抑呀……
卫斯理收回吊坠握在手中，一脸冷峻的回道：“我马上来！”
……
……
今晚的宴会，并非是家宴，而是贵宾宴。
因此时间也延迟至七点，听说这位贵宾来头很大，是一位来自圣彼德堡的高贵侯爵。更是一位虔诚的光明圣徒，足足在房间里祷告了半个小时，这才有了晚宴推迟的事由。
什么样的贵宾，能让星河湾领主布雷恩伯爵一家在自己的地盘上等了半个小时。
有点反客为主的意味……
可今晚真正的“主人公”，却是他——卫斯理·布雷恩。
众人的目光，都莫名的令他感到厌恶。
卫斯理很清楚，自家人的这一束束“不怀好意且带着怨恨目光”的源头，就出自那位墨菲尔德家族的特殊使者。
这位使者，带来的不仅是礼物还有满满的恶意，且没有什么荣誉可言。
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深刻的耻辱，甚至于对自尊心赤裸裸的凌辱！
谢戈德·墨菲尓德侯爵，乃是因弗斯·老墨菲尓德公爵的次子，代表五大公国之一的东境守护主·华雷斯·墨菲尓德大公，也是老墨菲尓德的长子……的使者！
带来了一封信，附带着还有一份协议。
信封内，其实有两张信帖，是一式两份格式的实名婚约。纸质厚实旧黄，看油墨起码有十几年的墨迹沉淀痕迹。
这是羊皮纸，很有年代感的纸质。自从“前第二帝国”建立以后一千年来，早已发明制作了植物纤维纸，并全面普及使用。
而今，动物皮质的纸张更像是一种奢侈品，成为贵族圈子里的复古玩物。
老人家钟意这种简朴风，忆苦思甜倒也无可厚非。但问题是……将一纸婚约，就这么毫无仪式感的写在一张羊皮上，寥寥几行字母加上几个签名和家徽印章，就作为两家联姻的誓约？
这封信是因弗斯老公爵指定送来的，代表着他的意志。也代表着布雷恩家族前一代家主，德里拉侯爵的意志，也就是卫斯理的已故祖父。
联姻，因弗斯老公爵的孙女与德里拉侯爵的孙子，结为良缘。
典型的指腹为婚，娃娃亲。
因弗斯老公爵的心意，原本是好心的。说明他没有因为德里拉侯爵已故而废弃这一道誓约，依旧遵守誓约完成两家的联姻。
即使两家的身份地位相差巨大，因弗斯老公爵依然派自己的次子前来提亲！
当然，名义上用的还是华雷斯大公的名号。
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女方上门提亲！
而附带的一份协议，则是以华雷斯大公的名义起草的，其中标注着诸多不合理且充满苛刻的条件，并且不容修改。
……
……
费尔顿·布雷恩伯爵拆去蜡印，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移开视线，并重新装入信封内。即使信上的字数只有几十个字母，可他依然表现出一副沉迷其中的神态。
或许，这更多的是对过去老一代情感的回顾，睹物思人罢了。
可卫斯理不觉得，自己的父亲会对祖父能有多大的爱意。他在想些什么，明眼人都能猜测出一二。
在最艰难的时候，祖父并不是留下了一笔巨额的遗产，而是留下了一份比金币更为珍贵的“关系”。
墨菲尓德家族贵为古老的“原五大王国”之一的王室血统后裔，如今更是东境守护主。而布雷恩家族的封臣历史不过寥寥几百年，勉强算是中生代贵族的序列。
能攀上如此一门婚事，不敢说能为家族带来多少的富贵，至少这一代的门庭振兴又多了一分希望。
布雷恩家族自从第一代开始，几乎无一例外的爵位封号都是“终身制”。曾经连续两代都获得“侯爵”封号的荣誉在费尔顿这一代停滞了下来，如今五十五岁的他仅有“伯爵”的封号，虽然在星河湾的继承权上还存在合法性，可以后的事谁能预料？
费尔顿老了，自从军部退役后十余年再无建树，周边的大小领主封臣都对星河湾虎视眈眈，家族中的后辈尚且年轻又缺乏建功立业的机会，短时间内无法重振家族的声威。一旦止步于此，那便连星河湾城主的头衔分分钟也保不住。
为此，费尔顿对子女对先祖都愧疚万分，深感自责。
多年前，他早就知晓有这么一封信。
那时的父亲德里拉还表现出十分无奈的情绪，毕竟原先的口头誓言是由老墨菲尔德公爵提出的。本来德里拉并不放在心上，发展到后来竟是对方主动写下了一封信，作为了凭证。
盛情难却，德里拉唯有将对方送过来的婚约信物交给了费尔顿，让他自行决断。
十五年前的布雷恩家族，正处于家族事业和声望最顶峰时段。而德里拉身为帝国为数不多的院士学者，是帝国大学“基因工程学”最负盛名的三位院士之一，身份显贵。
在这个世界，“基因进化”便是核心，代表着能与“神”并肩而论的可能。也就是，通过进化的最终端，便可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德里拉是这一领域的顶级学者，同时还是一位四阶魔法师，桃李满天下。当时的个人声望传遍整个第三帝国，据说若不是突然病逝，帝都大学的院长就非他莫属。
那时子孙尚且年幼，醉心于科研的德里拉自然不会将联姻放在心上。身为挚友的老墨菲尔德却不这么想，因为他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人情如债，那便是命。
德里拉病逝后十余年，后代子孙也已成年，老墨菲尓德公爵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出于感恩便要履行当初的约定。
如今，当费尔顿第一次打开这封信，从寥寥几行字母当中却感受到了代表着三代人真挚的情谊是如此的厚重，不免在这上面感触了一番。
可当他再翻阅了另外一份协议之后，禁不住有些勃然大怒！
退役前的费尔顿，乃是军中的一员悍将，曾被授予“大地骑士”的称号和秘银勋章，拥有三阶觉醒者的实力。曾为第三帝国军团在魔域大陆征战多年，早年的作风自然是典型的铁血军人脾性。
这十余年来，受旧患的缠身和家族事务的操心，性情倒是被消磨了不少，原本英伟的容貌上竟隐现出病态，甚至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衰老。
“岂有此理！”
费尔顿一拳砸在餐桌上，直接轰碎了身前的一套餐具，引起长桌上的一阵骚动。一时间，诧异、惊愕、疑惑与不屑的眼色纷纷投向主席位上。
“欺人太甚！！这、这就是华雷斯大人的仁义？！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吗？！置我布雷恩尊严何处……这还是老公爵大人当初的意愿吗？！”
费尔顿看起来很愤怒，一声怒吼下振聋发聩，以致声线也有些颤颠。整个大厅几乎都在回响着他的声音，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这一身怒气，倒是让在场的家族所有人重新见识了家主的威严。多少年了，费尔顿从未发过像今天这般可怕的怒气，更何况对方还是星河湾的上级领主侯爵大人。
谢戈德·墨菲尓德侯爵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惊讶对方有这样的情绪，也不急着去责备对方的失态和无礼。
这里终究是人家的地方，而他作为家主兄长的代表，明知这一次是要自己来当小丑唱黑脸，迫于压力也得必须来。
唉，好人不易做，坏人不好当。
这一门婚事，兄长华雷斯与老父亲大人产生了分歧，还为此争吵了多次。若不是老父亲最后病倒，以老爷子和家族的名誉向兄长施压，逼迫华雷斯因此多加了一份协议，并主动上门提亲，两人各退一步才勉强派出了使者团前往星河堡。
这样的待遇，对于一个伯爵小贵族来讲，面子足够大了。
谢戈德不紧不慢的放下刀叉，喝了一口红酒美酿，将擦拭完嘴角污迹的餐巾放下，这才悠然的看向费尔顿，一言一举中无不带着傲慢的神色。
“婚约的细节大致就这样，费尔顿爵士若是愿意接受这一份协议。那么……按照华雷斯大公的原话，我就可以带着他的小女婿返回圣彼德堡，去拜见老爷子完成他的心愿了！哈哈……”
“嘭！”
“我费尔顿的儿子……不可能去当上门女婿！”费尔顿再次暴喝道。
众人诧异，纷纷惊呼道。
“入赘女婿？！”
“圣主啊！这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布雷恩家族的脸面？！”
“这到底是哪一位公爵大人的意思？”
“老公爵大人是不会这样对待我们的……莫非是华雷斯大公的意思？！”
“不管是哪位大人，咱们都惹不起呀！”
“哼……这意味着知难而退！由此可见，他们根本不想与我家联姻，这只是一个说辞罢了。高高在上的墨菲尓德家族，终究不将誓言当一回事。”
“到底是怎样的附带协议？难不成……还有其他的……”
“……够了！都闭嘴吧！圣主在上，我费尔顿岂能做这种让家族蒙羞的事！”费尔顿霍然起身，丢掉了那一份协约书，背过身去望向墙壁上高悬的家徽。
谢戈德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单方面撕毁协议么？如果是的话，很好！那就请费尔顿爵士，在誓约信上补上你的亲笔签名和印章，言明两家的婚约作废！
不知你事先选定了哪一位公子？请将那婚约信物……交还我墨菲尓德家！”
费尔顿没有回应什么，宽广而有些驼背的身影晃了晃，传出深深的喘气声……
所有人的目光，反而看向那位缓缓起身的青年。
只见青年眉头紧皱，左手已经伸入内襟口袋里，同时站了起来。
“坐下！卫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