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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怪诞的表哥     终宋txt下载     终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篇·长子(为盟主“张无忌000000000”加更)

    建统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京城,宫城。

    “方才陛下问了我一句‘后宫也分南北不成?’因昨日我们与巧儿、文婉打骨牌,却未带她们几个。可赵衿那牌技,谁肯与她打?不若直接给她钱罢了。”

    张文静说到这里,不由莞尔,捧起捣好的养颜膏闻了闻,又递给高明月闻。

    “再添些益母粉吧?南北分裂以百年计,愈合岂有这么快的?陛下心里也急。”高明月道:“今日过来却有另一桩事,大郎与二郎再过半个月便从漠北回来了。”

    “赶不及年节,能回来过上元节也不错……捣好了,可以敷了?”

    “嗯,敷上了再说吧。有桩事,长宜也不知当如何处置,干脆直接禀给陛下了。”

    “太子这性子就是好,凡事能亲力亲为则不假他人之手,而遇难决之事又肯询旁人意见。不像别的几个,又轴又不懂事。”

    “你莫怪他告状就好……”

    待高明月说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张文静沉默了片刻,道:“我说呢,太子待了三年,他只待半年便回来,还当是他待不住了随长兄一道归来,原是混成了这混帐德性。”

    她脸上敷着养颜膏,看不清神情,但听语气,已是非常不快。

    高明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孩子们回来了再谈。”

    “那位图兰朵特公主也押回来了?”

    “是啊,唐太宗时,灭了东突厥,把颉利可汗关在长安跳舞。西突厥可汗的儿子内附,唐太宗将衡阳长公主嫁给他,平定了龟兹。陛下如今关着包忠邦,却还差一个阿史那社尔,押回来看看吧。”

    高明月说到这里,又道:“但听说这小女子桀骜难驯,不会是陛下的阿史那社尔。二郎想必也是被她气狠了。”

    张文静在高明月这里并不拘束,拉过毯子盖好,以免着凉了。她想了一会,问道:“我可否见见她?”

    “不见为好,她很危险。”

    “这些年养尊处优的,连晒太阳都怕,难怪你小瞧我。”张文静手指稍稍点了点眼角的养颜膏,道:“但还不至于怕个小女娃子。”

    高明月道:“关于她还有桩事,只是眼下还不好确定,需再等两个月才会知道……”

    ~~

    建统十八年,正月初九。

    张文静看着儿子进到殿中,把抱在怀里的小女娃放下。

    “乖,雁娘带你去找姐姐们玩。”

    “娘亲,我二哥回来了。”小女娃奶声奶气道。

    “小十三姐儿,过来,二哥有礼物给你。”

    张文静却是使了个眼神,让雁儿把小女儿抱走。

    李长靖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玛瑙饰品,道:“娘,我给小十三……”

    “不必给了,谁知你从何处抢的沾血的物件?”张文静淡淡道,“免得脏了十三姐儿的手。”

    李长靖一听,二话不说便在殿上跪下。

    “大哥冤我的,我是否犯了军法只要审了那些俘虏便知,他们所有人都看到过忽秃仑与孩儿早就好了……怎么说呢,父皇当年到亳州时劫了娘亲……”

    “别把你的脏事拿来与我和你父皇相提并论。”

    张文静叱断了儿子的狡辩,毫不留情拿起戒尺,重重给出了一下。

    “啪。”

    李长靖吃痛地咧了咧牙。

    “总之孩儿根本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思在当时犯军法,是大哥冤我的。”

    “自以为聪明是吧?”张文静问道:“你到底是觉得你能骗过你大哥?还是能骗过你父皇?”

    “孩儿只要能骗过那些臣属,他们就不会找孩儿叨叨叨叨了嘛。”

    “啪。”

    戒尺再次打下。

    “还在自以为聪明,一边向臣下表态要夺位,一边让太子为难,还想出这种混帐话来哄鬼,当我与你父皇老糊涂了?”

    “孩儿知错……但,是父皇允孩儿争位的。”

    “啪。”

    张文静再次拿戒尺抽了一下儿子的背,叱道:“有些事你父皇会与你说。往后你少与张家那些兄弟来往、沾染恶习。”

    “是,孩儿不会沾染恶习。”

    张文静道:“我打算向你父皇进谏,让你娶了忽秃仑……”

    “什么?”李长靖倏地一下抬起头,道:“孩儿不要!娘亲疯了不成?那母狼在漠北杀了我多少同袍,我娶她,呸,我没杀了她已经是对她够……”

    “你杀不杀她我不管。你从军戍边,杀敌是你应尽的使命。”张文静叱道:“但哪条军律告诉你可以欺辱女俘?这就是放你去军中,你为大唐将士带的好头?”

    “是她先动的孩儿,那是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的草原,是野蛮之地,对付野蛮人,孩儿只能比她更野蛮……”

    “只要你还是我儿子,我就得告诉你一个道理。敢做,不论什么后果你就得担。”

    李长靖在漠北时张狂得厉害,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跪在这殿上,目光看着娘亲手里的戒尺,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

    是夜,张弘略书房。

    “这是贵妃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娘亲能有这种荒唐的想法,父皇就有可能答应。”

    “这两三年来,忽秃仑在漠北不断生乱,陛下能让二郎娶这样一个敌人?”

    “我一开始也觉荒唐,但越想越害怕,这才来寻六舅。”李长靖道:“忽秃仑只要向大唐表了忠心,愿助大唐灭了金帐汗国,甚至是伊尔汗国。相比那广袤的疆域,她的罪行会得到父皇的宽赦。”

    张弘略点点头,沉吟起来。

    忽秃仑也就是在漠北还能称得上“唯一与大唐相抗的黄金家族”,实则不过是小打小闹,朝廷用来练兵的对象。

    相比而言,金帐、伊尔汗国才是国力能与大唐相抗的大敌。

    “二郎,这位图兰朵特公主继承了海都的威望吗?”

    “六舅?”

    李长靖苦笑着摇了摇头,给张弘略斟了杯茶。

    “六舅不必打这个主意,她就是一匹危险的母狼,我绝不娶她。”

    “若二郎娶了她能由此灭了金帐汗国,往后……”

    “往后也就回不来了,世代封藩于西陲吧。”

    张弘略低声道:“也未尝不可,想必这也是贵妃的意思。”

    李长靖愣了一下。

    这本不是他六舅能说出的话。

    他抬起茶杯抿着,目光看去,一年不见,今日重逢只见张弘略面有病容、满头白发。

    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夺嫡,对于张弘略而言,是一种期待。

    眼看着自己的外甥一点点长大,愈来愈文武双全,期待他有朝一日君临天下。

    仅凭这个期待,就让张弘略斗志昂扬了十余年,为大唐社稷鞠躬尽瘁以求上进;也是因为这个期待,让张家、甚至曾经的北方世侯们奋发图强,拘束子弟,生怕坏了二皇子的前途。

    但现在,张弘略的一生已经快要走完了,天子正当盛年、雄姿勃发。

    这些,李长靖能理解。

    他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满口苦涩,之后感到了回甘。

    “六舅说的我明白,但我不娶忽秃仑,宁可不争位,我都不会娶她。”

    “为何?”

    “不喜欢,我从不委曲求全。”

    “那二郎又何苦招惹她呢?”

    “我招惹她?”李长靖摇了摇头,自语道:“这京城真是没法待了。”

    张弘略道:“若仔细一想,贵妃这般安排也是为了二郎好。”

    “六舅,便是西征,我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此事不必多说了。”李长靖道:“我就怕娘亲说服了父皇,六舅可愿帮我劝劝父皇?”

    “朝臣中若有人能说动陛下,只怕不是我啊。”

    “陆公?漠北之事具体如何,陆公也很清楚。”

    弘弘略点头道:“只怕陆君实不肯为二郎说话。”

    “是啊,陆公不喜我的张狂,也觉得该给我个教训。”李长靖想了许久,叹道:“我明日去陆府拜会。”

    说着,他站起身来,又道了一句。

    “我会让他知道,人长大是会变的,我已经成熟了很多。”

    张弘略笑了笑,抚须道:“二郎这便走了?你十二舅给你送了礼物,可一并带去?”

    “十二舅的礼物?”

    李长靖回过头,犹豫了片刻,挥了挥手,颇为洒脱道:“算了,回头又要叫娘亲责怪,担不起。”

    ~~

    正月十六,东宫。

    “殿下,二殿下到了。”

    李长宜从案牍间抬起头来,道:“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李长靖施施然然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李长宜身后,看他处理文书。

    “何事?”

    “唔,想与大哥一起吃顿饭。”

    李长宜头也不抬,道:“昨日上元节,我难得清闲些。你偏要今日来。”

    “昨日陪一个人去看了花灯,今日才得空。”李长靖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眼神有些不同起来,“你可看了?今年的格外不错。”

    “年年都一样,今日为何能想到要请我?”

    “未必是我请,大哥请我吃也是一样的。”李长靖道:“陆公说,只要大哥与他说一声,他便劝说父皇,不让我娶忽秃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她先来惹我的,老子早把她*得**了,结果等她被老子擒了,还要拿话激老子,说老子才是她养的小白脸,老子能忍吗?她……”

    “嘭”的一声。

    李长宜不悦,一拍桌子叱道:“洗干净嘴再来。”

    “军中说话不都这样。”

    “我在军中三年,没见有人比你还脏话连篇。”

    “你不上战阵,不与小卒为伍呗。”李长靖道:“总之,我不能输了她。”

    李长宜问道:“凭什么你就不能输?”

    “我从来就没输过。”

    “幼稚。”李长宜低声道了一句,继续处理公文,道:“等政事堂来收了这些……一会想吃什么?”

    “包氏酒楼,火锅涮肉乃京中一绝。”

    李长宜问道:“哪个包氏酒楼。”

    “哦,你三年多不在京城,有所不知。”李长靖道:“也就三年前吧,有人自称是包忠邦子孙,说牛羊肉片就是他家开创的,专做火锅,生意极好。”

    “真是?”

    “假的,但也许有亲吧?长得又蒙又汉的,不知是否是真的。包忠邦有个孙儿告到包淑仪那里说是冒称,包淑仪没理会。”

    “可口?”

    “那店家的辣椒油调得与众不同,连父皇都微服去吃过两次……”

    李长靖回到京城以后,面对长辈、兄长,气场便与在军中时不同,话多了不少。

    至于李长宜,只喝了三小杯酒,脸颊便泛起微红,那威严感消了下去,话语渐多。

    “我告诉你,那日我真杀了你的头,父亲也不会怪我。休真以为我怕了你的小伎俩,懒得与你纠缠而已。小时候天下未定,长辈们忙,你们几个小的,谁不是我带着长大的?”

    “哈?”

    李长靖酒量好得太多,转眼已喝了一壶,毫无醉态。

    “我最烦人说‘太子把诸兄弟带大’,我们才差几岁?是我和你,一起把那几个小的带大的好吗?但就是你老成些,你是太子,什么都是你了不起。”

    李长宜笑着摇了摇头,道:“从小到大,我替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那年贺兰山之战,你偷偷逃出长安城,遇到盗贼,是谁给你找回来的?”

    “要不是你,我那年便杀了第一个敌人。”

    “还有件事。”李长宜道:“其实我一直信你说的,从你犯军律到现在过了六个月,而忽秃仑肚子都八个月了……”

    “你说什么?!”李长靖惊愕了一下。

    李长宜道笑道:“还不确定是你的,不是吗?”

    “我确……娘的!她算计我。”

    李长靖很久没有说话,只闷头给自己灌酒,直到最后,用力地搓了搓脸。

    “前几天,我遇到一个小娘子……我带她去看花灯……我一开始就没想碰忽秃仑,我就是怕压不住她那股狠劲,大哥你懂吗?她是草原上的母狼,我是拼了命才按住她……但她不一样……”

    “哭了?”李长宜笑了起来,显得有些温柔,低声喃喃道:“这才算什么啊,要争皇位,比这残酷一千倍。你真的太软弱了。”

    “我知道残酷,如今我还能把握得住,也能拘束那些人,我也怕以后……”

    李长宜抬手摇了摇,道:“有些话,父皇本就是想等你从军回来再与你说的,但今日,我来与你说。”

    “好。”

    “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有威胁。”

    “你侮辱到我了。”

    “与你是否出色无关。”李长宜道:“父皇就没想过把皇位传给除嫡长子之外的儿子,他要的是国家稳稳地过渡,度过这最迅速发展的数十年……你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父皇允许你争。他从来就没有因你争位而责罚过你什么。”

    李长靖傲然抬了抬头。

    李长宜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父皇不想让我安乐,因此一直默许你做这些。这道理,我也是近两年才想明白。”

    说过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摇着头醒了醒酒,最后拍了拍李长靖的肩。

    “多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鞭策。”

    李长靖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醉了,问道:“你想骗我?”

    “也许吧。”李长宜道:“说句心里话,我很在意兄弟间的情义,否则,我还能信任谁来屏藩国家?”

    ~~

    次日,宿醉醒来,李长宜揉了揉额头,有些记不起昨日与李二郎说了些什么。

    “殿下这是喝了几杯?”刘姄问道:“昨夜回来后,反而酒劲还上来了。”

    李长宜抬手,比了个“三”。

    “这般多?”

    刘姄故作吃惊,道:“殿下怎能喝三杯这么多?”

    李长宜自嘲地笑了笑,拉过刘姄的手,问道:“昨夜二郎说我老成,我确实从小就老成吗?”

    “也不会啊。”刘姄道:“殿下不记得蒙军杀到潼关那年,我爹留守长安,殿下趁他睡着,把他胡子剪了?”

    “有吗?”李长宜道:“他们似乎没发现是我做的?”

    “还不是我给你揽下了?”刘姄白了他一眼,笑道:“不过呢,虽然有这么一点点调皮。但相比你的兄弟们,你还是最懂事的。起来吧,父皇召你议事,似乎事情不小,兀鲁忽乃打算把汗庭迁到斋桑湖。”

    “那六郎离得就更远了啊。”李长宜喃喃了一声。

    这日,他离开东宫,风一吹,才忽然想到昨夜与二郎说了什么。

    但想必二郎也不是说放手就放手的,慢慢来吧……

    ~~

    建统二十一年,七月末。

    北平城外,征西军大营。

    李长靖一身戎装,大步追上李长宜。

    “大哥,我再说一次,我不会纳忽秃仑为侧王妃。我绝不会让素儿与那种母狼同居一个屋檐下。”

    “我何时说过要你纳她?她又何时说过要进你的门。”

    “她说过。”李长靖道:“她在私下里威胁我。你们都不信我……”

    “我没听到。”李长宜脚步不停,道:“我只知道她的儿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已经很后悔替你向老师说好话,看看你留下的这一堆破事。”

    “当年在贝加尔湖,是你不让我杀她。”

    “是我,我故意坏了你争位的资格。这样行吗?”李长宜终于肯回过身,道:“我知道忽秃仑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狠,她豁得出去,她是狡猾的狐狸和凶狠的狼。你傲?你觉得你笑一笑能搞定世上所有女子?好,哪怕有一个女人你搞不定,那就是忽秃仑,你跑去招惹她,你该。”

    李长靖道:“不需要她,我们也能灭金帐汗国。”

    “是,但你知道有她在能少死多少将士吗?”李长宜拍了拍他的脸,道:“你马上离开京城了,清醒点,你不是父皇,你的历练远远不够,别再逞能。往后每看到忽秃仑一次,你就给我警醒些,别再犯糊涂、耍幼稚,这是整件事里唯一的好处了,二郎。”

    “我知道。”

    李长宜叹了口气,还是用力抱了抱李长靖,道:“要对陆三姐儿好,她忍了你这一堆破事,还肯陪你去西北。”

    “我会。”

    “你是成家立业的男子汉大丈夫了,别再像以前不懂事。”

    “好。”

    “灭了金帐汗国,别辱没了你的姓氏。”

    “好。”

    李长宜最后拍了拍李长靖的后背,道:“走了……”

    ~~

    建统二十九年。

    “咦,今日竟摆上酒了,殿下何事如此高兴?”

    “你我夫妻今日小酌一番。”李长宜伸手拉过刘姄的手,道:“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我本以为我们这代人感受不到这种喜悦,但今日我收到二郎的战报了。”

    “打败金帐汗国了?”

    “此战不容易。”李长宜浅浅地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道:“战场远隔千里,朝廷每年花费钱粮无数,迁人口、开荒原、养马匹……终是以国力压过了金帐汗国。”

    刘姄眼带笑意,盯着丈夫的嘴唇,看他小口小口地抿酒,每次她都是仰头一大杯灌下去。

    即便是这样,待李长宜饮了五杯,几乎快要醉倒了,刘姄还是半点醉意都没有。

    她爹、娘可都是千杯不倒的人。

    李长宜喃喃道:“二郎原本不懂事,这些年历练下来,终于长大了。”

    “那殿下的历练在哪里呢?”

    “我是长子嘛,小时候带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历练。”

    刘姄眼中笑意愈浓,还伸手摸了摸李长宜的头,道:“明明是我陪你一起带那几个小的。”

    李长宜却已经醉了,头一倒,倚在刘姄怀里。

    “姄儿姐。”

    “嗯?”

    “我的难处,从来不是二郎……是朝臣们的期待……太子难当就难当在这些期待。”

    “那,父皇怎么说的?”

    “父皇说‘就是得给他们留点期待,不然,他们如何容忍朕这个暴君’……他还说,再过十年就给我铺路,以保稳定过渡……可我其实不想他老……”

    刘姄一手搂着的肩,一手拿起酒壶把最后一点酒也喝光了,道:“我爹说,哪有那么多愁的呀?再多麻烦,总有解决的时候。”

    “嗯,幸而是你。”

    “长宜。”

    “嗯?”

    “你最好了。”

    ~~

    建统三十九年,宫城大殿。

    “看看吧。”

    李长宜上前,接过几封诏书看起来,有些惊讶。

    “这是朕给你那些兄弟们的诏书,提前让他们知道,明年朕会传位于你。”

    “可……儿臣还未准备好。”

    “就是知道你没准备好,才让你准备。”李瑕缓缓道:“否则等朕不在了你再接手,镇得住吗?”

    李长宜却只感到惘然。

    “如今这时代,工业腾飞的基础已渐渐有了,往后会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会有怎样的变故,连朕也不知……总之,放心大胆地做吧,朕会是你的后盾。另外,朕也有些朕的事情。”

    “儿臣……遵旨。”

    “给兄弟们写信吧,告诉他们你的治国之策。”

    李长宜行了一礼,捧着诏书出了大殿。

    他身材高挺,走在这宫城中却依旧显得非常渺小。

    而放眼天地,这个国家的疆域已太大。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治理这般广袤疆域的经验,只能慢慢摸索。

    为盟主“张无忌000000000”加更,感谢盟主的打赏~~

番外篇·来贺(为盟主“浮生且用月酌酒”加更)

    建统十一年。

    商队缓缓抵达了长安城门前,其中一个满脸棕色卷胡子的男人抬头看着城墙,发出了大声的惊叹。

    “哦,我的上帝啊!世上竟有这样恢宏的城市?真是神的恩赐!”

    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却没几个人能听懂他的话语。

    “进城吧,马可。”另一更年长些的胡人男子说道,“我上一次到达时,这里还是伟大的大蒙古国,现在却成了新的国家。”

    “我想要能去拜见这位新的君主,方便我更加了解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

    “相信我,马可,你一定得收回这个该死的想法,我们并不认识这个也许残暴到能把我们脖子拧断的君主,他也许是叛军,明白吗?”

    “亲爱的叔叔,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个仁慈的君主,当我穿过他的关卡,我已经感受到了善待。”

    “随便你吧,我莽撞的侄子,假如我们死在这里,在遥远的威尼斯一定会有个男人感谢你,因为是你的建议让你的婶婶能够改嫁。”

    “看,那人一定是贵族,也许是个王子……”

    ~~

    有一队人从城中出来,是个英俊的少年带着他的随从出行。

    “动作快,人已经到渭河码头了。”

    为首的少年十四五岁,才出城门便迫不及待翻身上马。

    马刚跑起来,忽然,路边有个大胡子的胡人撞了过来。

    “吁!”

    少年马术极为高超,一勒缰绳,马匹高抬了前蹄,止住了奔走。

    这其实是个颇危险的动作,好在少年牢牢坐在马上,没有摔下来。

    他的随从连忙上前,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冲撞我家小郎君?”

    回应他们的是一连串叽哩咕噜的话语。

    其后,一个通译才跑上来,道:“小郎君莫怪,这是从西边很远很远的国家来的商人,不懂习俗。”

    就在这时,那大胡子忙不迭又说了一大通。

    通译于是又道:“他说他叫‘马可波罗’,是从遥远的威尼斯来的,在他的家乡,人们都是坐船出行,他非常仰慕东方大国的文化。”

    马背上的少年其实有急事,不时向官道那边看去,但还是耐心听完了这些话。

    “望你在长安旅途顺遂,若遇麻烦,可来找我,到崇仁书院寻‘高宜’即可。”

    “好的,耽误郎君了,抱歉。”

    通译还在作揖行礼,他身后的马可波罗却很热情,又说了一大堆。

    “他说,郎君一定是位高贵的王子,在他的国家,就是国王也没有郎君一半的贵气……”

    李长宜礼貌地笑了笑,驱马离开。

    ……

    好不容易赶到渭水码头,李长宜一边走马一边寻找,终于找到了挂着“福建路”旗帜的船只,连忙翻身下马赶了过去。

    人还未到船边,已听到一个大嗓门在说话。

    “可算回长安了,可得好好搞一大碗面吃吃,四年没尝,还真是怪想的。”

    李长宜目光看去,只见说话之人身材高大,威风凛凛,正是刘金锁。

    他连忙迎过去,含笑在刘金锁面前站定。

    不曾想,刘金锁看了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向随员嘀咕道:“好俊一小郎君,还有些面熟哩。”

    “天子脚下是这样,贵人多。”

    “快去找马车来,我家眷马上要下来了。”

    “是。”

    “刘伯父。”李长宜只好笑着唤了一句。

    刘金锁回过头来,瞪着那双大眼看了他一会,还回过头四下望望,确认是在唤自己。

    “你是……太……”

    “刘伯父,是我。”

    刘金锁上前,差点就要抱住李长宜,到最后却又不敢,搓了搓手,不住道:“这么高了,都这么高了,我还怕过了四年,大郎认不出我。”

    “分明是刘伯父没认出我来。”

    “那能一样吗?你长得多快啊。”

    “马车我已经带来了……”

    李长宜说着,忽意识到什么,转过身去,正见刘姄挽着柳娘的胳膊下了船。

    四年未见,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须臾又含羞低下了头。

    ~~

    回去的路上。

    李长宜与刘金锁并辔而行,聊了会福州的风土人情,回头看去,见有一个马车里有个小男孩探头出来,遂故意放缓了马速,行在马车边。

    “刘培?可还记得我?”

    “嗯……我想想,你是太子殿下。”

    “那你不记得以前与我们一起玩了?”

    “记得,五郎、六郎、七郎、八郎,我和他们玩得最好。”刘培这才想起来问道:“他们在哪?”

    “你傍晚可到太平书院找他们,除了长绥,都还在读书。”

    “好,我有和他们写信。”

    李长宜笑道:“我也有给你写信,收到了吗?”

    刘培发愣了一下,道:“你明明是和姐姐互相写信,每月写好几封。”

    “要你多嘴。”刘姄终于是忍不住将弟弟从车窗边拉开,自己坐了过来。

    她整理了一下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李长宜瞧了好一会,道:“这才几年,你一下比我高了。信上怎么不提?”

    “纸短,要提的事却多。”

    “听说许多人要给你选太子妃呢。”

    李长宜笑着摇了摇头。

    刘姄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恼道:“有何好笑的?”

    “我笑有人因此连忙……”

    “你再说!”

    “好好,不说,总之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

    “谁?”

    “天子说,只要条件合适,可以由太子喜欢,但也得问对方小娘子同意与否。”

    ~~

    半月后,崇仁书院。

    李长宜交了今日的课业,正要离开,忽有个同窗赶到,道:“高宜,有人找你。是个满脸虬髯的胡人。”

    “马可波罗?”李长宜略略一想,便想起了是谁。

    虽然那日被耽误了一点时间,但他并不讨厌对方。

    毕竟,能听外藩人热情地盛赞自己的国家,本身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时隔半月未见,马可波罗已学会了几句简单的中文。

    “高宜阁下,我知道你一定是位贵族,我想与你成为朋友。”

    李长宜笑道:“好,你在长安待得如何?”

    其后的对话,马可波罗依旧需要通译。

    但可以看出,他对这个东方古国的仰慕又增加了无数倍。

    “太让人惊叹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伟大的技艺、精彩的戏曲、华丽的布匹、富足的生活,哦!简直是天堂……请原谅我的冒失,我总是忍不住为这伟大的国度而惊叹。”

    李长宜为人谦逊,面对这样的赞颂却坦然受了,道:“神州中华,地大物博,确是如此。”

    “哦,我成了关汉卿的戏迷!高宜阁下,你看过他的戏剧吗?我昨夜在城南大梨院看了整场的‘单刀会’,真是太棒了……”

    马可波罗说了很久,最后道:“上帝啊,只怕我一生都了解不完这些奇迹。”

    李长宜耐心听着,颇有风度地抬着手,道:“我带你看看我们的文化,这边走。”

    崇仁书院是这几年新建的,与长安其他许多的官学不同之处在于,它入学门槛颇高。教授的都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学生,且授课内容颇为深奥。

    马可波罗一边走,一边赞叹,道:“我看得出来,这里一定是帝国人才的摇篮。”

    “只是一间普通的书院罢了。”

    “尊敬的高宜阁下,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想要拜见帝国的皇帝,却不知道该如何求见……”

    有一个瞬间,李长宜眼神一凝,透出警惕之色来。

    但这日,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瑕。

    “马可波罗?”

    “是,儿臣怀疑他这般想接近父皇,是否想要对父皇不利?”

    李长宜说到这里,李瑕摆了摆手,道:“不会,朕听说过他的名字,并非什么刺客,一个商旅、探险家。明日下午,你带他来觐见吧。”

    “儿臣遵旨。”

    ~~

    次日。

    “宣马可波罗觐见!”

    马可波罗跟在李长宜后面,学着他的样子,进入了大殿。

    他本以为这伟大帝国的皇帝一定是一个老人,然而,当看到坐在龙椅上那个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英俊威武的东方男子,他就震惊了。

    “伟大的皇帝陛下,您来自威尼斯的仆人马可波罗向您行以最隆重礼仪。”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行了礼,又开口说了一句汉话,热情的马可波罗便紧张起来。

    他觉得自己完全被这位皇帝的气场压得透不过气了。

    “免礼。”

    然而,下一刻,龙椅上的男人开口,却是以他家乡的语言说了句话。

    “欢迎你远道而来。”

    马可波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道:“哦,我的神啊。”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伟大的东方皇帝竟会说他的语言。

    “威尼斯是个美丽的地方。”

    “伟大的皇帝陛下,您的睿智让我深深地感动了。”

    李瑕却也只会几句,是前世比赛的对手教的,炫耀过了也就是了,其后继续用汉语说话,与马可波罗聊了意大利的风土人情。

    “……”

    李长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为父亲的博学感到了震惊。

    而这日,当马可波罗告退,李瑕吩咐李长宜留下。

    “父皇竟知道那远在天边的小国。”

    “你看过朕写的格物图鉴吗?朕相信,技艺的进步会让世上的交通越来越方便,远在天边的地方也会很快到达。”

    李长宜没有怀疑,道:“儿臣相信会有那天。”

    “朕曾看过一个故事。”李瑕道:“说的是,数百年后,一个像我们这样的泱泱大国,最后沦落到被小国欺凌,被指为落后。百姓崇拜外邦,如同今日马可波罗崇拜我大唐。”

    “怎会这样?”李长宜摇头,道:“不可能会这样啊?”

    “坐吧。”李瑕很有耐心,道:“朕可以告诉你是怎么一步步变成那样的。从固步自封与失去进取心开始……”

    ~~

    建统十三年。

    马可波罗已能流利地说汉话。

    在这两年里,他又觐见了两次,无比惊讶于伟大的东方皇帝那无所不知的智慧。

    “亲爱的叔叔,我想不明白,除了神的恩赐,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皇帝陛下如此伟大而完美。”

    “那就是神的恩赐,我从来不怀疑这点,为此我甚至开始怀疑上帝,转而相信东方的青冥教了。哦,上帝原谅我。”

    “哦,那个认为东西方所有的神都是天神臣属的可怕宗教,我连提到它的名字都要请求上帝的宽恕。”马可波罗连忙祷告起来。

    “也许上帝真是天神的臣属呢?哦,该死,我的信仰开始动摇了,比妓女的腰带都松。马可,我们得回去了,我已采买了足够的货物。”

    马可波罗摇了摇头,道:“我要留下,尽可能多地了解这里。”

    “我是不会等你的。”

    “亲爱的叔叔,我得与你告别了,我愿意老死在这里。”马可波罗道:“你应该把关汉卿的戏曲带回去,人们一定会爱上关羽……”

    几日后,马可波罗送走了他的叔叔。

    从长安郊外回城,他忽看到了城外有一座教堂,并不是基督教堂,而是青冥教址。

    青冥教很少在百姓中传教,它的教义更多的是传给原本已有信仰的人,尤其是远来的各方信徒。

    马可波罗犹了很久,终于是走了进去。

    ~~

    建统十四年。

    这年上元节,长安城除了花灯,最让百姓们欢欣鼓舞的就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各种新剧。

    除了名家之作,如关汉卿的《女相窦娥》,白朴的《唐太宗雪夜破阵乐》,还有一个名叫马致远的年轻人排了一出《汉宫赋之马踏祁连》。

    开国十余年,文坛、乐坛终于一扫宋、金以来的低迷、哀切之风,重新有了昂扬大气的篇章。

    李长宜却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与海都之战,势必在这两年内爆发。

    如今天子已西巡,李长宜身为太子,会在开春后与百官把朝廷暂迁到北平。

    这是他的第一个历练。

    他一直在皇宫中忙着公务,偏是不时有弟弟妹妹跑来。

    “大哥,你不去看花灯吗?”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大哥,今夜城东戏园演窦娥的可是名家朱帘秀朱老板,真是将窦娥那铮铮傲骨、才华横溢的样子演得绝了,你不去吗?”

    “不去。”

    “那我晚些给大哥带好吃的……”

    那些咋咋呼呼的喊声终于是消了下去。

    李长宜独自在殿内忙着,正觉得有些冷清,一抬头只见刘姄正提着一个食盒在门外张望。

    “你怎么进来的?”

    “哼,我可是马上要成为太子妃的人。”

    “过来,陪我坐一会。”

    “好,看给你带了菜,我自己带了一壶酒,你一边批文,我一边喝。”

    “酒有什么好喝的?有件事和你说,等到了北平,我得到军武堂三年,再从军三年。”

    “所以呢?”

    “成亲后反而会难得陪你。”

    “我陪你啊。”刘姄满不在乎地拿出酒壶来闻了闻,道:“我也想考军武堂,我可有天赋了……”

    ~~

    是夜,城南戏台上,最后一折《汉宫赋之马踏祁连》落下帷幕。

    长安百姓人人跟着霍去病最后的歌高唱起来。

    “国家安宁,乐未央兮。”

    “与天相保,永无疆兮。”

    “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马可波罗亦在这欢呼的人群当中,挥舞着手臂,跟着人群高歌。

    心中仰慕不断泛起,他做了一个决定。

    “致远兄,我想要一个汉名!”

    一个被他搂住的年轻人推开了他,在人群中大声道:“我字东篱,比你年轻,你叫我东篱就好。”

    “东篱,我想起个汉名,你帮我想想!”

    “抱歉,你本名叫什么?”

    “马可波罗!”

    “马博儒?”

    “哈哈哈,我就叫马博儒,我要求学、游历,我要考大唐的官!”

    “你吃辣吗?”马致远道:“可愿与我去吃庆功宴?吃蜀中新菜,香辣兔头宴。”

    “我吃了吗?我吃了啊,但我愿去庆功宴……”

    ~~

    建统三十三年。

    太仓港。

    随着巨大的轰隆声,一艘大商船缓缓靠在岸边。

    有人从船上下来。

    马可波罗立刻就迎上了上去,热情洋溢地道:“敢问可是朱总工当面?在下马博儒,久仰朱总工大名。”

    “马阁下何事?”

    “我到江南游历,听说朱总工是当今最了得的格物学者之一,特意来拜会,增长见识。”

    有人上前,向朱世杰引见起来。道:“马先生是当世有名的探险家。”

    “探险家?”

    “是陛下御口对他的称呼……”

    朱世杰听罢,向马可波罗一拱手,问道:“马先生是威尼斯人?”

    “朱总工也知我的家乡。”

    “我们商行的人去过那里,还有前往地中海的固定航线,一年往返一次……”

    马可波罗大吃一惊。

    须知,在二十年前,他初来大唐时,在霍尔木兹等了两个月也没遇上来东方的船只。

    而当年那一段旅途,他足足走了四年。

    “马先生?马先生?”

    “朱总工说什么?”

    “我方才说,若是乘坐我们新造的汇航号,顺利的话大半年就可以到威尼斯,马先生若有需要,可与我说。”

    “不。”

    马可波罗莫名感到了恐惧,退后了两步,道:“我不走。”

    他有些失态,最后瞥了一眼那停泊在港边的汇航号,向朱世杰一拱手,匆匆跑掉了。

    ~~

    泰和元年,京城。

    “宣右散骑常侍马博儒觐见!”

    随着一声声高喊,马可波罗进入殿中,参拜了新的天子。

    “马卿平身。”

    “谢陛下。”

    “算来,朕与马卿相识已有三十年矣,岁月匆匆,不饶人啊。”

    “臣有幸,亲眼目睹大唐三十年之繁盛,两代天子之英明,唯愿陛下与太上皇万寿无疆,大唐万世强盛。”

    “借马卿吉言,朕欲遣马卿为地中海宣访使,将朕的诏书传谕西方各国、播中原之文教。卿可愿为朕分忧。”

    马可波罗愣了一会,几次张嘴。

    最后,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臣,遵旨!”

    ~~

    海船破浪而行。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唐官员坐在船舱中,手中持笔,郑重写着什么。

    “我毕生都难以陈述皇帝陛下的丰功伟迹,但决定竭尽所能将他的一部分事迹传于西方。”

    “陛下的御名是姓李,讳名瑕,他的尊号是皇帝,这个词在我们的语言中,是众王的王,他当之无愧于这个称号。”

    “因为就所统治的人民、疆域的辽阔、巨大的税赋,他已超过了世界上过去和现在一切君主。并且,从来没有一个君主能像他一样权威,获得他治下人们的绝对崇拜。”

    “但我首先要提的,首先要为之惊叹的,是他治理大唐这三十年来,为国家甚至为世界所做的伟大贡献……”

    为盟主“浮生且用月酌酒”加更,感谢盟主的打赏~~预告一下,新书排期在6月1日,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番外应该还有一两篇,但也说不准,结束的时候我会说一下~~

番外篇·交接(为白银盟主“公子WV”加更)

    建统十一年,春。

    云南路,大理府。

    崇圣寺的钟声回荡,高长寿把一个骨灰盒交在住持僧人释觉性手中,长叹了一声,缓缓放开了手。

    香堂中摆着灵牌,上书“故大唐少师滇国公云南宣慰使高公讳琼之灵位”。

    跪在院中的年轻人们还在哭着,高长寿过去,道:“回去吧。”

    “叔父,父亲就这样走了。”

    “别哭了,大哥这些年常说他饱受病痛之苦,如今心愿皆了,能走也是解脱。”

    高长寿安慰了侄儿,抬头看去,只见三座高塔与苍山相映,感到了自身的幸运。

    过去那乱世,不提活得像蝼蚁一样的百姓们。便是身边的亲友,多少人战死、病死,而他自从庐州遇陛下以来,除了少数几回惊险的逃生,此后按部就班,竟一步步成为当朝国舅、云南王。

    但他心里其实有些不安。

    因大唐异姓封王且就藩边陲者,只他一人而已。

    以往,可以说是因为云南地偏路远而高氏世镇于此,但随着昭通经营得当、官道凿通、文教渐兴,高长寿常常在想,陛下是否后悔当年许诺分藩自己云南王?

    ……

    这日,才回到大理城,马上有官员上前,禀道:“王上,有蒲甘使节求见。”

    “蒲甘使节?”高长寿问道:“是答应朝贡了?既有使节前来,为何此前不先行知会?”

    “使节是突然前来。”

    “召见他。”

    次日,缅甸蒲甘王朝的使节抵达大理。

    使节名叫忙直卜算,面对高长寿时却有些隐隐的傲慢。

    大概是因为在他眼里,从大理灭国、投降蒙古再到如今成为什么新唐,不过在短短二三十年。相比起来,蒲甘王朝已立国四百余年,统一缅甸两百余年。

    于是,当高长寿问到蒲甘王朝对朝贡的态度,忙直卜算摇了摇头。

    “云南王误会了,我此番过来是为了叛军之事。”

    高长寿听过翻译的话,面露不悦,澹澹道:“本王从未听说过任何叛军。”

    “在缅甸国北方的怒江、澜沧江附近,有掸族叛乱,叛军被我们击败以后,逃到了云南境内。”忙直卜算道:“但你们收留了这些叛军,不肯将人交出来。”

    高长寿道:“掸族原属大理国民,如今回归国境,便是我大唐子民,如何能交给你们。”

    忙直卜算十分震惊,道:“云南王难道要插手蒲甘的国事吗?!”

    “建统七年,吾皇诏谕缅甸来朝,尔等至今不肯派遣使节。既非我大唐藩属,如何敢颐指气使,让大唐为你处置叛军?!”

    “收留这些叛军,给云南带来的麻烦,只怕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高长寿澹澹道:“触怒了大唐,后果也不是尔一介小国担得起的。”

    “……”

    使者退了下去。

    高安庆若有所思,问道:“父亲故意激怒使者,是想讨伐缅甸吗?”

    他是高长寿嫡长子,今年二十二岁,性格像他母亲段妙音,有些柔和。

    “平定江南到现在不过五年,陛下暂时还没有伐缅甸的打算。”高长寿道:“等积蓄了国力,便是征讨,也会是先征北方,不会那么快顾到南方。”

    “是,那还命令边将继续收容缅甸难民垦荒吗?”

    “当然。”高长寿不喜儿子的优柔寡断,面对儿子时尤其严厉,“便是暂不讨伐缅甸,你还真担心激怒了他不成?”

    “孩儿知错,这便去安排。”

    高长寿点点头,道:“记住,征讨缅甸与否,关键在于两点,一是农,二是医。国朝初立,地广人稀,若不能有足够的粮草供应,征其贫瘠之地何用?其地炎热,易生热疾,若医者药材不足,将士岂愿驻守?”

    高安庆老实应下。

    “我得去看看陛下送来的那些作物。”高长寿起身,喃喃自语道。

    这是建统十一年,在两湖、川蜀等地培育多年的双季稻已在云南普遍种植,从大洋返航的船只去年刚刚带来了土豆、玉米等作物种子。

    云南正处于大兴农业的时期,故而,高长寿本就是故意吸引缅甸难民进入云南。

    他在期待着粮食丰收能为云南带来的改变。

    也许,心中那桩隐忧也能借此解决。

    ~~

    建统十八年,九月。

    这一年难得无灾无难,云南各州县稻米大丰收,另外,昭通、宣威等地的土豆;温凉、会泽等地的玉米也产量勐增。

    而在云南路最南方,在一个新设立的勐班县,也开垦出了一万亩水稻田。

    路府州县官员与百姓皆欢喜于能过一个大丰年,高长寿想的则更多。

    他上了一封奏折,在这年年底,带着长子高安庆踏上了往京城述职的道路。

    出了龙首关,高安庆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起担忧之色,忍不住还是开口向高长寿问了一个问题。

    “父亲,因我们收容掸族,如今与缅甸的冲突愈演愈烈,万一……”

    “什么叫‘因我们收容掸族’?”高长寿皱眉道:“因那罗梯诃波帝暴虐无道,逼得他的子民没有生路,方使边境不宁,却是谁教你是非不分的?!”

    高安庆道:“孩儿知错,孩儿是担心万一父亲不在云南时缅甸发兵攻来……”

    “放心吧。”高长寿澹澹道:“云南就算没有了云南王,西南边军也不会让外寇入境。”

    这句话隐隐有些别的意思,只是高安庆一时没有完全领会。

    他如今还不是云南王世子。

    ~~

    建统十九年,正月。

    宫城。

    当李瑕挥退了宫人,与高长寿相对私语,开口便道:“你请封世子的奏折在朕这里压了十多年了,并非朕想出尔反尔,不给高氏世袭王爵。而是一直在考虑,能否将高氏的封地再往南移一移?”

    高长寿心领神会,应道:“臣此番进京述职,正是想请陛下出兵征讨缅甸。”

    “不急,这几年来征海都,征高丽、东瀛,如今在西域与金汗帐国之战事还在持续。朝廷并未做好出兵缅甸的准备。”

    高长寿道:“臣此次来,带了几个缅甸人,能否请陛下召见?”

    “召。”

    一个瘦小黝黑的男子被带进了大殿。

    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恢宏宽阔的宫殿,虽然心中害怕,还是忍不住四下偷瞧。因为紧张而手心出汗,不停地在衣襟上抹着。

    “外邦小民阿禾,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

    “你会说汉话?谁教你的汉话。”

    阿禾紧张地打了个哆嗦,应道:“诸葛武侯教的。”

    “诸葛武侯?”

    李瑕先是讶异,又问了几句才明白过来,原来诸葛亮平定南中后,劝诸夷筑城堡、务农桑,使诸夷皆从山林迁徙至平原,对缅甸边界上的许多百姓有深远影响。

    因此,如今在缅甸北方多设有诸葛武侯庙,一部分百姓视之为神明,称之为“阿公阿祖”。

    而有些诸葛武侯庙至今还有会说汉话之人,阿禾的汉语就是从庙里学的,一开始说得磕磕绊绊,是逃到了云南这几年才流利起来。

    “皇帝陛下,我们想活下去只得逃到大唐,孩子们说汉话,说汉话的多。”

    李瑕问道:“为何活不下去。”

    阿禾看起来畏畏缩缩,说话却颇有章法,应道:“国王那罗梯诃波帝只顾他自己享乐,不管百姓死活。他下令修建大塔为他祈福,国库已经耗空了,他要强迫我们纳粮,服劳役。人们都说‘宝塔成时国王死’,可宝塔年年在修,国王还没有死,连佛祖也只保佑能修佛塔的国王啊……”

    昏君、暴君统治下的百姓是什么样的生活,对于中原而言已经有些陌生了。

    但在阿禾声声泣血的控诉中,李瑕仿佛能看到一个四百年的腐朽王朝即将崩坏时的模样。

    “我们将缅甸称为‘建塔王国’。”高长寿道:“它的历代国王都喜欢修建佛塔。高僧拥有左右国王之大权。寺庙坐拥田地与塔奴,不耕而食,以致民穷财尽,国势日蹙。”

    “大理国也崇佛。”

    “回陛下,不同。”高长寿道:“大国崇佛,把儒、佛融而为一,儒生无不崇奉佛法,佛家也都诵读儒书,有所谓‘释儒’,有佛家之慈,有儒家之仁,以万民为重。而非如缅甸国王,竭尽万民以供一人礼佛……故而,臣请征缅甸,以救其万民于倒悬。”

    他已为此准备了很久。

    然而,御座上的天子却是摇了摇头。

    ~~

    长安城中,包氏酒楼。

    李长宜、高安庆在顶楼的包间中坐下。

    事实上,高家的几个兄弟,以及李长宜的两个同母弟十郎、十三郎也在酒楼间,但李长宜显然有些话是想与高安庆单独聊。

    “能吃辣吗?”

    自辣椒被带回来,这几年常常能听到类似这样的问题。

    高安庆笑应道:“能吃一些,辣椒在我们那推广得也快,祛湿用的,如今别人怕辣,但云南人不怕辣。”

    李长宜笑着点了菜,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在汉中见过表兄,后来是在长安,今日是我们第三次相处吧?”

    “是啊。”高安庆低声道:“高家不像张家久在北方,让殿下受委屈了……”

    李长宜连忙抬手摆了摆,道:“没有委屈,二弟对我只有鞭策,这是实话。反倒是朝廷一直未册封你为世子,你可委屈?”

    高安庆一愣,道:“征东瀛之后,陛下以州县治之,包括诸皇子也未得封王。由此可见,未册封世子关乎国策而非针对高家,我不会因此委屈。”

    李长宜抬起酒壶,才要给高安庆斟。

    “我来。”高安庆连忙接过。

    “并非是完全不分封。”李长宜道:“近年来,重臣们常常在讨论此事。事实上,父皇并非完全不分封。当是朝廷力所能及之地,以州县治之。而远疆之地,终究还是要靠分封来屏藩中枢。”

    他说着,接过高安庆斟好的酒,抿了一口。

    “所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赵宋便是唯恐边帅倚兵,不敢放权,故而一旦四夷有警,则社稷不守。国家得有屏藩,才能免于外族入侵,才能不失开拓之心……需要有忠心可信的屏藩。”

    高安庆因听到这些话有些紧张,不知所言。

    过了一会,店家上了菜。

    李长宜不欲让外人在场,遂让店家退下去。

    高安庆连忙起身涮肉。

    李长宜又抿了一口酒,默默看了高安庆一会,开口道:“我总觉得高家诸人身上都有种不争不抢的感觉。”

    “殿下何出此言?”

    “母后便是如此,我从来没见到她对谁发怒。”李长宜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喃喃道:“宫娥们都说,‘皇后娘娘是观音菩萨在世’。”

    高安庆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应,道:“是啊。”

    “二舅与舅母也是,二舅少有与人争功,平江南时不急不徐,当了云南王,请封世子这么多年没动静,也不见他不快。舅母的娘家丢了段氏的江山,却从来对二舅一句怨言也无。还有表兄你,功利心不重。”

    “许是因为大理向佛,多是这样的性子。”高安庆想了想,自我评价道:“我似乎……有些无趣?”

    “一点点。”李长宜笑笑,举杯,与高安庆碰了一下。

    ~~

    次日。

    李长宜从榻上醒来,便听刘姄取笑道:“殿下昨日喝了多少?竟是让人扶到门边,还真是一年就要醉一次不成?”

    “今年有进步,喝了五杯。”

    “在外醉倒了就是不行。”刘姄脸色一沉,道:“万一出了事怎好?”

    “无妨。”李长宜低声自语道:“我若连在他面前醉倒都不敢,往后岂敢将西南屏藩交给高家?”

    “我看啊,殿下就是逞能。”

    “我看人的眼光该是准的。”

    “所以呢?”

    李长宜起身道:“我打算写封奏章,请征缅甸。”

    ~~

    建统十九年的春天,因李长宜的一封奏章,举朝哗然。

    李长靖、张弘略立即拉拢了一批反对征缅的臣子,打压太子在朝中的势力。

    有的官员认为朝廷连年征战并无国力征缅;有的则认为缅甸并不值得征伐……虽说无心,皆指出了太子在这一事上的错误。

    而有的官员则是直言“太子因高家的关系而失去了理智的判断”。

    于是,不仅是太子,高家也受到了连番弹劾,众官员皆知高长寿难以对付,矛头纷纷指向高安庆。

    随着舆论愈演愈烈,对太子的威信已产生了颇严重的影响。

    这是李长靖平生中最接近夺嫡希望的一次。

    然而,随着一封消息传到京城,这一切舆论也就戛然而止了。

    “缅甸国趁云南王不在,出兵四万、战象八百,攻大唐盈江、金齿、勐班诸地!”

    “……”

    谁也没有想到,首先发动战事的,竟是那缅甸国。

    朝中对太子的攻击顿时停止。

    李长靖接受不了自己被权力蒙了眼以至于遭到这种弹丸小国的羞辱。

    是夜他喝得大醉,末了,在城中积水潭边的白云楼挥毫题诗,成了这年京城最大的逸闻。

    其后数年间,提起二皇子,不少人都能想到那句诗。

    “我有乾坤千古业,岂因浅底困蛟龙?”

    ~~

    三月末,云南消息再度传来。

    “捷报!大理路安抚副使蒲帷亲领精骑八百急援盈江,激战半日,破缅军象阵,缅军大乱败退。蒲副使追击百里,入缅境,连破其寨三十五!”

    对于这个结果,朝臣们并不意外。

    但都觉得不够。

    李长宜、高长寿、高安庆等人再次上书,请征缅甸。

    这一次,李瑕终于下召。

    改封高长寿为缅甸王、任征缅大军统帅,返回云南筹备征缅事宜。

    另,册封高安庆为缅甸王世子,以皇十子李长云代天子巡宣南疆,全权处置西南诸藩朝贡事宜。

    这一次,朝堂上众臣都嗅到了别的味道。

    什么叫“西南诸藩”。

    ~~

    建统二十二年。

    唐军基本攻破缅甸北方诸城。

    高长寿、高安庆父子了解西南风物气候,不急于推进,而是分兵驻守各地,张榜安民,悉心治理。尽力避免炎热天气对士卒们产生的影响。

    但就在这一年,缅王那罗梯诃波帝却被他的庶子梯诃都杀了。

    梯诃都自立为王,欲征兵与唐军相抗。

    然而,不等唐军抵达蒲甘城,梯诃都已在与诸兄弟争位的纷乱之中被杀,蒲甘王朝由此灭亡,各地官员纷纷向唐军投降。

    ……

    详细的战报传到京城,李瑕看过之后,递在了李长宜手中。

    李长宜没有太多的欣喜,更多的是感慨。

    “缅王既不肯停下对百姓的盘剥、又不能拘束儿子们争位,亡国何其快也。”

    “以之为鉴吧。”李瑕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这是李长宜从军中回朝以后独立处理的第一桩政务。

    在高氏的帮忙下征缅甸而已,看起来十分轻松。

    但在这三年多的时间内,他却一次次感到担忧,用人不当怎么办?战争失利怎么办?须知只要一场热症,就能使大军溃败……

    ~~

    泰和元年。

    蒲甘城。

    “缅甸王高安庆一直就是个轻弱的废物。如今唐天子年老退位了,继位的太子绝不会有那般可怕。到了我们复国的时候!”

    说话的是缅甸的旧世族首领,名为阿散哥。

    当年唐军攻到蒲甘,阿散哥杀了缅王的几个儿子,率先投降,由此保留了一部分势力。

    他蛰伏多年,终于是等到了如今的这个机会。

    “给你们看看,我弄到了什么。”

    说到这里,阿散哥招了招手,马上便有人扛着一个箱子上来。

    打开箱子,周围一众缅甸旧贵族大将都吃了一惊。

    “火枪?!”

    “唐人重利,海商为了钱什么都敢卖。”阿散哥道:“这就是我从唐人海商手里买的,用他的枪,造他的反!”

    “好,杀了高安庆,缅甸地远。看那新皇帝有什么能耐再调兵来征我们。”

    “就是,西南诸藩,未必都服这个新皇帝。”

    “缅甸王府的地图拿来。你们看,王府是由以前的王宫改建的……”

    阿散哥说到这里,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官兵来了!”

    “怎么了?!”

    阿散哥大惊,操起一把火枪便踹门出去,竟见到高安庆亲自带兵往这边来。

    他不由又惊又喜,抬起火枪,瞄着高安庆,缓缓扣下板机。

    “敢来,去死吧。”

    “砰!”

    一声巨响,火枪忽然炸开来,将阿散哥两只手臂齐齐炸断。

    他血流不止,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哭不已。

    满堂皆惊。

    没有人还记得他们方才想要叛乱。

    “全都拿下。”

    高安庆吩咐着,走到在地上打滚的阿散哥面前,道:“你觉得我好欺负,我可以理解。但大唐江山必然会稳妥传承,这不是你这个蠢材能理解的。”

    “啊!啊!”

    回应他的,只有阿散哥的嚎叫。

    高安庆看了一会,才接过单刀,一刀斩下阿散哥的头颅。

    “拿石灰匣好,与我的贺表一起送到京城呈给陛下……”

番外篇·此生(为盟主“会说话的肘子”加更)

    一个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有人指点着投屏说了一段话之后,不少人议论起来。

    “老板真要这么做吗?”

    “我以为只有硅谷那些疯狂的富豪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啊,我将无比长寿,成为不朽霸主阶级的一份子’,哈哈。”

    “开会,别开玩笑。”

    “好,但老板真的打算像那个约翰逊一样通过所谓的‘蓝图计划’实现长生不老?”

    “定量吃营养品,固定作息把每分每秒做什么规定好,抹七种乳酸,严格管理各种身体数据,甚至包括夜里有几次勃动?把人体当成数据表格来管理,这和在监狱里有什么区别?”

    “好了,别说了,你们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就好。”

    “我是想说,退役运动员很有钱吗?每年要花多少钱去实现这个不可能的愿望?”

    “新来的?”

    “真说起来,这是当今世界上最接近成功的停止衰老的、逆生长的办法,且有了先行的数据。约翰逊甚至建立了一个全球逆生长爱好者网站,现在他是世界排名第一。”

    “我看,老板就是认为自己能在自律程度上超过他。”

    “好了,都看过来,现在核对这几点,包括实验性的基因法设备的采购、医疗团队的聘用,首先我们会在西溪湿地建一个私人疗养院……”

    忽然,有人匆匆推门进来,道:“老板已经快到了。”

    会议室中众人不由忙碌起来。

    ……

    一架私人飞机飞过云层。

    李瑕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心里也觉得这是个疯狂的计划。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与那些硅谷资本家有共同之处。但,通过以绝对的自律与毅力来维持身体状态,甚至延长寿命到达某个奇点,这件事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希望接下来的人生,还能够以不断的努力做到一些伟大的事。

    透过机窗看去,眼前终于能看到壮阔广袤的大陆。

    机舱里响起了播报声。

    “前方即将抵达萧山机……”

    忽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播报,飞机产生了剧烈的晃动。

    “滋滋滋滋……”

    飞机似乎撞进了什么黑云里,窗外一片漆黑。

    强烈的晃动中,李瑕系好了安全带,拉下了氧气面罩……

    至此情形,他依旧保持着冷静,试图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然而,下个瞬间,黑云中的一切完全被湮灭……

    ~~

    宋兴昌四年,临安。

    聂仲由从吴山走过天井坊,准备去往钱塘县牢。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他抬头去,只见一片黑云遮住了太阳。

    “要下雨了?”他心想。

    然而,当他走到钱塘县牢,再抬头一看,只见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大好乾坤,岂甘沦丧?”

    聂仲由不由感慨,转身走进黑暗的牢房,拿出一枚令牌,冷冷道:“让牢头来见我……”

    ~~

    宋咸定十年、唐建统五年。

    御街还是那条御街,天地间却已翻天覆地。

    家铉翁捧着一封旨意出了宫城,走到江万里、马廷鸾等人面前。

    “太后已下了决意,大宋三百余年社稷……亡了。”

    良久,江万里长叹一声,缓缓走向御街。

    他抬头看着苍天,心中满是不解。

    “数十年来,无数能人异士都想救天下……赵葵收复三京、孟珙藩篱三层、谢方叔请行限田、吴潜整顿财政、贾似道公田变法、陈宜中合纵连横。唯有那一位,早在十余年前、他不过十六岁,便选了最对的路。”

    “也许是他办成了,所以那才是最对的路。”

    “不,选对的路很重要,朝堂上诸公皆可谓天纵奇才,可谁从一开始便想到唯有推翻大宋社稷,另起炉灶,方有一统天下之可能?太多人在错的路上走了太远,他却劈开荆棘找了条通天大道。”

    “江公说他一开始就打算好这么做?”

    “兴昌四年,我曾在选德殿上见过他一次。”江万里喃喃道:“十六岁少年郎,眼神却仿佛看破千载。如今回想起来,愈发想不通啊。”

    “不论如何,天下一统了,你我可以归乡了。”

    “只盼往后海晏河清吧……”

    ~~

    建统十年。

    宫城中,胡真轻手轻脚赶到李瑕身边。

    “陛下,宁妃娘娘又在用这些了。”

    几个瓶瓶罐罐被摆在御案上,李瑕一一拿起看了会,站起身来。

    此时后宫之中,阎容正坐在铜镜前鼓捣着什么,听得外面“陛下万福”轻唤声响起,连忙收拾桌上的东西。

    “在做什么?”

    阎容连忙起身,双手藏在背后,抿嘴笑道:“陛下来了?昨日臣妾送的礼物陛下可喜欢?”

    李瑕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往她背后看去。

    阎容躲开,调笑道:“那王清惠生得貌美,更兼才情无双,我们请她来给诸皇子皇女教诗,她却每次听到陛下眼睛里便泛了水,不知陛下可有沉醉在她的水乡里?”

    “朕没碰她,打发回去了,往后也别送这种礼物。”

    阎容显然已将手里的东西放好,双手揽在李瑕脖子上,用身子推着他往屏风后几步,道:“陛下不必嫌弃她,这些年谁不知道赵禥宫里的美人们都与新的一样,陛下都不知道她有多想……”

    “少搞这些无聊的事。”

    “臣妾想让陛下开心嘛。”阎容踮起脚,贴在李瑕耳边,道:“等陛下让她知道能有多舒服了……岂不是比寻常女子有趣得多?”

    “朕没什么不开心的。”

    “但陛下就是不满足,臣妾感受得到。”阎容用手指在李瑕身上划着圈,道:“好像陛下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李瑕握住她的手,转身拉开她的抽屉,果然从里面拿出两个瓷瓶,一个是砒霜,一个是丹药。

    “陛下……”

    “你还敢吃这些。”

    “臣妾就是不想长皱纹嘛。”

    “朕给你的办法没有用吗?”

    “一点点,但砒霜更有用,陛下你看臣妾……”

    “你本来就没皱纹,怎就是砒霜有用?它只会害死你。”

    “臣妾从不怕死,就不想变老变丑。”

    也只有阎容敢在李瑕面前撒娇,但她其实知道李瑕很生气了,很快又软言求饶,贴着他蹭个不停。

    “谁都能从容老去,你为何不能?”

    李瑕推开她,收了药瓶,转身出了春华宫,那边妙岚领着宫娥迎上来。

    “陛下。”

    “将宁妃禁足,严禁她再采买物件,即使是皇后与赵衿也不许来看她。”

    但就在这天夜里,李瑕忽然再次想起了自己失事前一段时间的所做所作。

    他披衣而起,重新来到了春华宫。

    推门而进,绕过屏风,只见阎容正趴在榻上轻泣,他不由叹了口气。

    阎容回头看来,抹着泪道:“陛下嫌臣妾年老色衰,想将臣妾打入冷宫。”

    “不用倒打一耙,你自己信吗?”

    阎容眼中带泪,却已得意一笑,抚着自己妖艳的面容,道:“陛下今日生气却还肯回来,还是因为我美。若我真年老色衰了,陛下就不生气,也不会再回来了。”

    李瑕长叹一声,坐在榻边,问道:“你就只信自己的美貌,不信我们多年感情,是吗?”

    “臣妾一辈子的娇纵都是因为美貌,臣妾不知道没了它要怎么活?”

    “我会陪你好好活。”

    阎容已动了情,凑近了李瑕,妖娆的身段轻轻摆动,呢喃道:“我更想要你好好疼我。”

    “……”

    “陛下,陛下……臣妾还很美吧?”

    阎容从来都喜欢以一种极致燃烧、绽放的方式迎合李瑕,许久,直到她终于力尽,满足地蜷成一团。

    云鬓松散,落得满榻都是。

    “臣妾好喜欢……陛下……冠军的意志。”阎容轻喘着,道:“我常常想,我宁愿死在这样的时候。陛下不懂我的,我宁愿死掉,也不想朱颜凋落……哪怕你说我是心理的病,是。可这就是我,是烟火不是枯花。”

    李瑕的汗水浸在榻上,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生气。

    阎容自顾自说着,道:“知道吗?如果不是陛下,臣妾在临安时已死过两次了。我的这些年华都是捡回来的,想尽情地美下去。”

    李瑕搂着她,道:“朕很遗憾,纵使富有天下,也不能帮你留住年华。”

    阎容笑了起来,喃喃道:“陛下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年华……”

    说到这里,她眼中又有水意,支起早已无力的腰身,整理着云鬓,道:“臣妾来,臣妾想让陛下开心……”

    ~~

    建统四十年。

    李瑕常常独自待在沙盘苑中。

    那是宫城中新建的一个大园林,将世界的地图建成一个沙盘,有水池代表海,有草坪代表草原……需站在高处的亭子里,才能俯瞰全貌。

    “陛下。”

    高明月走到亭中,轻声唤了一句。

    李瑕伸出手与她互相挽着,叹道:“朕称帝四十年,已将所预知的一切都描述给了世人。这是朕异于常人之处,抛开这些,朕并非一个卓越的政治家,因此到了传位给长宜的时候了啊。”

    “早知会有这一天,可真到临头了,臣妾还是心中忐忑,陛下真能放心长宜吗?”

    “放心不放心的,总得交出去,如今是最好的时机。朕曾答应过你,陪你再回大理,明年便可启程了。”

    这一年,李瑕开始渐渐放下政务。

    他在唐安安的住处找到了很多的画作,画的多是她们早年间的肖像,不论任何时候看,都还美若天仙。

    亲手收拾着这些画作,他也颇为感慨。

    “阎容故去之后没几年,世间便有了照相机,偏她不肯再等等。但其实,朕与她一样,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衰老。”

    说话间,有宫娥匆匆赶来,道:“陛下,带方郡王快要不行了。”

    “摆驾。”

    ……

    自从东瀛平定、海贸渐盛之后,李昭成已回京居住,如今出任宗正寺卿。

    事实上,国朝初立,宗正寺并没有太多要管的事情,若早个十余年,倒还有皇子皇女们做的略有些出格之事。如今调皮的皇子多已从征各国,李昭成便更闲了些。

    这日,李瑕微服到了带方郡王府时,见到的却并不是个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垂死之人。

    李昭成正在做菜,一转头见到李瑕过来,连忙赶出厨房……别家的厨房都是设在后罩院,唯独他家是设在前院。

    “陛下,老臣斗胆,想邀陛下小酌几杯。”

    话到这里,李昭成还补了一句,道:“陛下忙于国事,已四十余载未与老臣单独把酒闲聊了。”

    李瑕笑了笑,道:“你也不怕犯欺君之罪,但也就是今年,朕算是得了空……”

    桌上菜肴很多。

    当最后一道菜摆上来,李瑕还难得愣了一下。

    “陛下请看。”李昭成抚须道:“这‘螯虾’可是陛下多年前曾与臣说过的龙虾?”

    “朕提过吗?”

    “那年老臣陪陛下在长安农圃尝辣椒,陛下提过许多菜色,臣全都记得。”李昭成缓缓说到这里,又道:“对了,老臣还有桩隐秘的私事,京城的包氏酒楼,有两成股是老臣的。”

    他年纪大了以后,不像以前那样害怕李瑕了。

    “真有包氏子孙?”

    李昭成笑道:“算是真有,只不过不是包忠邦一脉的。”

    “难为你都还记得,这几十年,天下餐桌日渐丰盛,有你一份功劳。”李瑕夹起一只鳌虾看了一会,见它长得还是有些不同,问道:“何处来的?”

    “新大洲那边的货船带回来的,老臣颇认识些各洲找物产的探险家,因此派人给老臣送了些。”

    “年纪大了,你别什么都乱吃。”李瑕道:“现今有些东西能否入口,连朕也不确定。”

    近年,他确实看到许多后世未曾见到的动植物,因胡乱吃东西而死掉的探险者也不在少数。

    李昭成却是笑得很爽朗,道:“老臣近年在想,若是后人用饭时能偶尔提到老臣的名字,那老臣虽不如诸多开国功臣,也算是对后世有功劳。”

    李瑕剥了一只鳌虾尝了,发了一会呆,最后道:“能吃到这一口,不容易。”

    “是陛下熟悉的味道?”

    “也许吧。”

    李昭成有些得意,但他牙都掉光了,吃不了太多。

    “陛下,这数十年下来,老臣不信也得信了,陛下早已不是原来的二郎……可当老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李瑕剥着鳌虾,始终没听到李昭成后面的话。

    目光看去,只见李昭成已哭得泣不成声。

    “朕懂你的意思。这么多年下来,是与不是的,早已成了家人。那年给老人封太上皇的时候,也是这般与他说的。”

    “老臣无功而受爵,每每思来总觉惭愧。”

    “活到这把年岁,许多事看得与过往不同了。”李瑕道:“我年轻时与人不亲近,能在这贫乏的世道里活得不孤独,多谢了你们。”

    李昭成呆愣了一下,开怀大笑起来,用有些颤抖的手端起酒杯。

    “老臣能听陛下这般说一句,死而无憾矣。”

    李瑕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道:“敬我们到世间走一遭。”

    这个院落,过去常有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聚会,这日则是两个老者这般聊了几句……

    ~~

    泰和三年。

    大理,洱海边。

    落日把走在海边的两个人身影拉长,风吹来很舒服。

    “走吧,文静她们还在等我打马吊呢。”高明月道。

    “你先回去,我再坐会。”

    高明月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看了李瑕一会,在他身边坐下。

    “问你一件事。”

    “嗯?”

    “你还有没实现的心愿吗?趁这几年我们还走得动就去做吧,免得留下遗憾。”

    李瑕有些自傲道:“这样一辈子,哪还有什么遗憾?”

    “但我们很早以前就一直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开心。”

    “怎么会?”

    “我们私下都在说,换作别人有你一半的功业,都不知狂成什么样子呢。”

    李瑕望着海面上那些优雅的飞鸟,想了想,叹息道:“我曾经做了个很长的梦,有一辈子那么长。在那辈子活到最后几年时,我本来想去修仙的。”

    “修仙?”

    “嗯,追求一下长生不老。”

    “像秦始皇、唐太宗?”

    “比他们科学多了。”李瑕感慨道:“但愿望一样,这是人生实现世俗价值之后的最高追求吧。”

    “可这些年来从未见你寻仙问药。”

    “因为已经不可能了。”李瑕道:“上辈子我觉得有一线希望,我自诩是个自律、专注、富有毅力的人,于是当知道严格控制自己的身体数据就有万一的可能实现长生不老时,我非常兴奋,觉得那计划就是为我量身订制的一样。但在我准备放手去做的那一刻,梦醒了。”

    高明月问道:“很遗憾吗?”

    “以前阎容也总问我,那几年我想的还是‘这辈子再开疆扩土、促进科技,有些东西还是永远达不成,世人永远不知我失去了什么’。但后来这些年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我其实并不在意能否长生不老,事实上,那原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计划,我只是想要做些事能让我确信自己没有虚度光阴。这个愿望在这辈子达成了,我很确定我没有虚度光阴。”

    “如果要做到这种地步的话,‘不虚度光阴’未免也太难了。”高明月低声道:“我就整天想着闲聊,打马吊。”

    “看内心的满足感,有人志向高远,有人淡泊明志,人只要能让自己满足就好。”李瑕道:“于我而言,这辈子能做下这些事业,能有你们相伴,比长生不老还要让我满足。”

    高明月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李瑕。

    她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满头的白发。

    仔细看他的眼,她才发现,他眼神里已没有了早年间那种淡淡的、与世隔离的疏离感。

    高明月不由笑骂道:“你这老头子,越活越不正经。世间本就没有长生不老,让你这般一说,好似你放弃长生不老选择下凡一样。”

    “说到‘下凡’倒是更准确些,我原本过的是比皇帝还舒服的神仙日子,不经意下凡来走了一遭。”

    “你敢说,我就敢信。怕不怕?”

    “真的。”李瑕道,“当年早与巧儿说了‘李哥哥是天上来的’。”

    高明月不由收了笑意,想到数十年来那许多解释不通的事,心中愈信了几分。

    她转念一想,反而悲伤起来,低声道:“所以我的夫君真是谪仙人。那,你一直以来都很难过吧?”

    “不会。”

    李瑕反而笑了起来,握住了高明月的手。

    “凡间好。”

    为盟主“会说话的肘子”加更,很感谢、也很荣幸白金大佬的打赏~~大概率这是最后一篇番外了,明后天要是没有番外的话,我会写个完本感言,再预告新书,希望大家不要删书架,非常感谢所有书友一路支持~~

完本感言

    番外也写完了,《终宋》算是彻底完本了。

    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414万字,一千三百多章,很荣幸有大家一路陪伴。

    汇报一下成绩,截止到目前还差一百多均订到3万订,我也因为这本书成了2022年起点的十二天王之一,真的非常感谢所有的读者的支持。

    也有一些期待没能达到,下本书再努力吧。

    关于本书原本有很多想说的,但真到写完本感言的时候,发现想写的基本都在故事里了。

    相比《我非》,我在《终宋》里做的是减法,这本书最中心的内核其实只有一个,李瑕那种坚韧、自律、勇敢面对一切的精神。

    在我写小说的头两年一直无人问津,无数次气馁、痛苦、想要放弃,但后来《我非》从一开始的十几个均订写到了完本时的四五千均订、现在的七千五均订,我渐渐意识到锲而不舍的坚持努力是有效果的,这是设定李瑕性格的初衷。

    我看宋史,最痛惜的不是它的科技、制度,而是它的统治者的懦弱。

    于是我把这两者结合起来,想写一个以主角之毅勇一扫其懦弱的故事。

    希望这个故事,能让我与大家都得到一些激励。

    ~~

    我平时与人交流得很少,但其实大家对我的支持我都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只是平时讷于表达。

    《终宋》能有这個成绩,要感谢我的主编锐利,编辑琉星。

    感谢我的运营团队,感谢铛铛铛1铛铛、青龙山王老汉、_书友A帮我打理运营事项,

    感谢重金打赏我的大佬们:niema、公子WV、守妹拴财、色如多、超级暴躁aaa。

    还有我的134位盟主,感谢你们:二十四影、这更新谁项的住啊、宅这么叼、玄幻小蛀虫、明日大雾、blacknoon413、阿喀琉斯003、寸青丝年华、干坏事的羊、公输吟尘、_书友A、青龙山王老汉、勇敢的西瓜刀、张无忌000000000、而今迈步从头越丶、那年的小明、两手插袋谁都不爱、无语之人、上帝的塵封、林三木、太原公子褐裘而来、octane、穷人的世界没人爱啊、你好大顺顺、八一路古天乐、传奇高达666、王二郎二、歌山第一帅、包子包包、古道黯然、读者1422508578330202112、13点7分、我是分析师、枫槿如畵、提莫队长正在待命、随时回火星、户口他爹、等你思路、深刻不等于接近事实、定庸、如意如仪、昵称不是空白、黎天域、续写故事、浮生且用月酌酒、设次元、会说话的肘子、暗血小黑麦、愤怒的焦焦、SmileForever、书友20210912184645143、钟子瑜、团结就是力量、我有名字的呀、爱龙大大、喵啊在猫呜、知还需行、书友20171123230610540、甜茶糌粑、陆桑凌、啊咧啊啊啊二、裳谣灵、嗷呜aaao、书友20210731112136218、项老、sjkxjkk、太阳下了有月亮、星河长明oO、安a呀、书友20200920075339032、Sunshine暖暖的、毒或者药、宸宝最可爱、阿一•恶魔队、瞄心不瞄头、陈辰学长、一笑奈何有酒醉、幼儿园抢饭第一名哦、九风扶云、金吾郎、书友20201121202749497、萌面凶徒、楚柳拂风、书友20210919194750254、轮转王、流川的枫、深檐巷转雨声微、冰糖小杰、小秀不足挂齿、孤山万仞、煜炒柠檬虾、试试就试试、新亭柳、书友20201007210650443、你不知道的是、书友20210301106488014978、对影成几人、单身的我很骄傲、aa小舞小舞、修行未够、陆流云、团团圆圆团团、尔等休得无礼、叶汀沨、司怡、歆月、司狸、枕下五湖连、容我补个刀、暗夜i、小谢又清发、简书小字、伸手挽星河、吃肥皂吐泡泡、生活如此欠揍、你的二哈、阿宁星冰乐、拉撒路、爆爆oo爆爆、小红帽的小蓝帽、落酒天、出逃一光年、糯米团团子、Await、书友20210929191500889、谁还不是个宝宝怎么的、纱糖_、柚子甜甜喵喵喵、柑橘、舞§零薍、小凸头呐、就再吃一口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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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感谢的还有很多人,包括还有一些在别的地方为我作推荐的人;包括一些读者能分析出某个剧情的用意、帮忙贴出资料等这些细节。

    还感谢初期投资这本书的书友,我已经申请完本了,欢迎再投资我的新书。

    最后,感谢所有读者陪我一起构建了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一番天地。

    谢谢你们!

    ~~

    新书暂定在6月1日发布。

    暂时就不剧透太多了,更具体的,这几天我会再发个通知。

    我选择题材的时候,倒是没有太考虑市场。我是会翻看史书,感受到哪个时代的故事让我想写一写,就开始想象它会有怎样的故事。

    我自己是满意它的故事线的,但不知道大家的反应,目前我也比较紧张。

    深切体会到写作是门熬体力、精力、灵感的青春饭,再接再厉吧,希望下一本书能够达到《终宋》没达成的一些成就。

    恳请大家继续支持。

    再次感谢大家!

    6月1日,新书见。

新书预告

    新书目前已经筹备差不多了,确定在6月1日的0点发布,可能会晚几分钟。

    新书的签约要到白天完成,然后才能收到月票,所以想提前求大家给新书留保底月票,万分感谢。

    这样也好,大家可以在没签约的时候投资新书,回报率更高。

    谢谢大家!

新书《满唐华彩》已发

    新书《满唐华彩》已发:

    盛唐繁花似锦,惊天裂变在即。

    天宝五载,他睁开眼,看到了“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的盛世雄风,名将如云,疆土广袤;能臣如雨,仓廪丰盈;诗歌璀璨,文华耀目;美色倾城,歌舞升平。

    他也看到了满朝如痴如醉,骄固奢靡,争权不休;江山飘摇,积弊丛生;胡儿叛乱,人如草芥。

    渔阳鼙鼓动地来,他偏要让此唐不失华彩。

    ~~

    新书写的是安史之乱时期的故事,能写的故事、人物有很多,从繁华盛世到天下大乱,唐玄宗、唐肃宗、杨贵妃、梅妃、高力士、杨国忠、李林甫、安䘵山、李白、杜甫、王维、颜真卿、郭子仪……我想着笔的也很多,就都放在剧情里吧,希望大家给我时间慢慢展开。

    今天凌晨会先发两章,签约要到白天才可以完成,在签约之前不能投月票、不能打赏,恳请大家留月票投给新书。

    再说几句心里话。

    从《终宋》的故事结束,到《满唐华彩》开始,中间隔了十天。这十天我没有休息,查资料、构思、准备大纲,写出的废稿就有几万字。

    我不是不累,不是不想休息,就是觉得《终宋》没能签约大神,我希望《满唐华彩》能够做到,打算用尽全力去做这件事。

    嗯,我一直是不太喜欢说这些的,但确实想告诉大家,我想要争明年的大神。

    成绩这种事离不开大家的支持,我也始终感激所有的读者。在此,我恳请大家能够支持新书,支持正版订阅,往后我应该会求很多很多次月票,打扰之处也请见谅。

    新书期最重要的是追读数据,第一步的目标是需要1.5万的追读才能获得够好的推荐位,和终宋每天的追订是差不多的,所以厚颜拜托大家追读。

    具体规则是,三个月内有充值记录的起点账号,在最新章节发布的24小时内追读,在新章节阅读时间有1分钟,并翻到最后一页。

    这样的追读可能需要一个月,养书的读者方便的话可以帮忙把最新章开自动阅读,速度调慢一点也可以,感激不尽。

    全订读者可以进Q群(625508104),进微信盟主群请联系格格巫,发书和上架时我会在群里发红包。

    感谢大家!

    ~~

    往后又是一场两年的旅程,由衷感激陪伴着的所有人。

    那就一起开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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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宋介绍:
终宋一朝都未收复燕云,终宋一朝皆被外敌欺侮……南宋将亡之际,那些终宋一朝都没能达成的伟业,他要做到。终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终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终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