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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她重生了全文阅读

作者:尤小芜     皇太后她重生了txt下载     皇太后她重生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皇太后她重生了全文阅读

第一章 灾星太后遗臭万年

    秦天凤昭二十年,大旱。

    麦苗枯焦,赤地千里,哀鸿遍野。昭帝见救灾无望,又逢天象有异。昭帝灵机一动,对外宣称寿宁宫的太后杜氏为天命灾星,只要杜太后身死,两个月后旱灾自解。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鬼神虽虚无缥缈,但此次天灾已非人力可阻,朝堂幸臣们奋力宣扬。而灾民面临天灾走投无路,只能转信鬼神。太后杜氏无辜受累,被迫饮下鸠酒,无奈赴死。

    而杜太后死后,一直围在京都城外的灾民终于镇定了些,不再围城求公道,只在街边墙角求神拜佛,哀求上天让这两个月尽快过去。

    这也正合了昭帝的心意。昭帝连夜召集群臣,却不为民,而是是举办大宴,庆祝杜太后死的漂亮,让他们有了喘息的时候。

    而无辜受死的杜太后杜凝云看看他们饮美酒,食腥膻。

    看着他们一场大宴三日不歇,酒盏杯盘累叠如山。把偌大的皇宫宴厅,变得一片狼藉,完全忘记了灾情严重。杜凝云看着这些把酒言欢的人,恨不得自己手中有一把刀,好刨开这些人的胸膛,看看这些人的心是什么颜色。

    一场大宴,耗时三天。宴后醒酒又三天、休整又三天。正式开始前,挑选赈灾大臣又三天……

    终于,耗来耗去,两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了一半。

    昭帝开始急了,但下面的人却不急,他们觉得老天迟早要下雨。何况他们干旱渴不到他们,饥荒饿不到他们,他们何须理会街头灾民唇焦口燥,虽生如死。

    昭帝差人催促,大臣们便请来庙祝神婆,杀牛宰羊,舞龙舞狮,祭拜龙王。灾民们眼巴巴的看着,但晴空万里无云,不见半滴雨落。让灾民发出嘶哑绝望的哭嚎,却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杜凝云目睹这些惨状,心中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她一度情愿自己就是个灾星,真的刚过两个月,就有大雨降临。

    但过了两个月、三个月,晴空万里,烈日高悬,万物枯焦。平日里常见的麻雀儿都飞不动了,只缩在阴影处,缩着缩着,就死了。

    杜凝云看着这些,心中叹息,她终究只是一个背锅的。她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她的死改变不了天灾。

    秦天皇朝因为这无休无止的大旱,终于还是灭亡了。

    但巧合的是,在昭帝被叛军处死之时,一场暴雨突然而至。杜凝云都懵了。昭帝一直宣称她死了就能下雨,但结果却是。昭帝一死老天爷它下雨了。

    灾星竟是昭帝自己。杜凝云得出这个结论后,忽然觉得自己死的好冤枉。

    却不想新朝皇帝继位,对外宣称自己是秦天遗民,并且声称,昭帝当年是估错了时间,灾星还是杜太后,并且绝口不提昭帝一死就下雨的事实。

    飘在皇宫上方的杜凝云:“……”

    这位皇,没记错的话,昭帝被砍的时候你在场的对吧。你是亲眼看见昭帝一死就下雨的人之一,却把灾星的名号继续往我头上扣真的好吗?良心不会痛吗?

    可这还不算,随着皇位的不断更迭。杜凝云悲催的发现,她身上的脏水在增加,几乎是每隔几年都会有新的罪名。她曾经的政绩,被移花接木到昭帝身上;昭帝的过错,则成了因太后垂帘听政,不得已才出的昏招。

    原本还算贤明的杜太后成了手握政权为非作歹的大恶人,秦天覆灭皆是她的罪过。而昭帝却成了可怜人,史称昭怀帝,怜他昭帝生不逢时。

    却不知看到这些的杜太后眼泪直流,哭自己死还没死透,被身后名气到崩溃。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唱本、小说在市井间的广泛流传,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文人为了几文臭钱,开始用史书上还算有名,且写了不容易犯忌讳的人来书写。

    于是:《说太后》中,秦天杜太后后宫三千面首。

    《凝云传》中,杜太后擅权弄权,以朝臣容貌定官位高低,并且逼美貌朝臣为入幕之宾。

    《一梦秦天》中,男子梦入秦天皇朝,考中了状元,因容貌俊美,成了杜太后的随侍,和杜太后朝夕相对。

    而这些本是无稽之谈,偏偏在市井间广为传播,被印在书册上,被戏子传唱,被……被后来的史官当做真事,记入了正史。

    杜凝云每每想到这里,都想掐死这帮胡编乱造杜撰她的人。她是正经太后,一生清清白白,她什么时候做过不该做的事了?

    但她只是一个受困的飘,只能看着自己被越描越黑,无从解释。每次只能深深后悔年幼时的自己贪慕皇家权势,嫁给了皇子,然后在心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如果能重来,她死也不嫁皇子。

    但时间还在走,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百年之后,杜凝云在史书上已经是大名鼎鼎的风流妖后。又几百年后,杜凝云成了第一个时过千年仍旧人尽皆知女子。终于有一天,百姓们联合起来,把皇宫变成景点。

    杜凝云还以为自己能被世人遗忘了,却不想自己反而迎来了‘高光’时刻,她每天都能听见导游‘亲切友好’的话语:

    “寿宁宫是历史有名的风流妖后杜太后住过的宫殿。杜太后是历史上最风流的太后,她好男色,掌权之时,朝堂大臣的官位升降一度都是凭容貌来定……”

    于是,明明已经挂掉不知道多少年的杜太后,委屈的想哭。她后悔了,很悔很悔的那种,如果时间能重来,她绝不嫁皇子,绝不入皇宫,更不做太后。

    但导游还在说:“杜太后容貌美艳,常以容貌引诱大臣……”

    杜凝云听的脑壳发昏,她真的是清白的!

    “我杜凝云若勾引过大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下一刻,乌云满天,电闪雷鸣。一道霹雳说来就来,直接将底下陷入呆滞的杜太后带走,只留下杜太后一道悲愤的喊声:

    “本太后真的是清白的!”

    轰轰轰轰轰!只有雷鸣回应。

    寿宁宫塌了,一个无辜的路人被砸进了废墟。

    与此同时,寿宁宫的残骸下。一枚在宫殿一角不知道被遗忘多少年的镇魂珠被雷电击碎,随着一道流光闪过。

    杜凝云眼前一花,便感觉自己的头忽然很痛,睁开眼睛想打量四周,眼前却突然多出来一个眼眶红红的小丫头突然上前抱住她,直哭道

    “三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杜凝云被小丫头吓了一跳,看看怀中的小丫头,又看看头顶有几分眼熟的藕荷色床幔。杜凝云沉思了片刻,觉得自己最好先搞清楚现状,便试探的问道:“我怎么了?”

    小丫鬟闻言下意识的说道:“小姐,您想嫁六皇子不想嫁戚将军,雨夜里在大夫人门前跪了整整一夜,您已经昏去三日了。”

    杜凝云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赶忙揪住丫鬟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逼问道:“六皇子秦钺?”

    “是啊。”小丫鬟茫然无措的摆摆手,却又不知道手忘那里摆,又不敢推开杜凝云,只好僵硬的垂在身侧。

    但她没想到,床上的三小姐竟突然推开她,只穿着里衣就匆忙跑出去。

    小丫鬟唬了一跳,连忙喊道:“三小姐!三小姐!夫人早上来的时候就说了,明天就去镇北侯府退亲,您不用嫁戚将军了!”

    却不知正是因为这句话,杜凝云跑的更快了。

第二章 朱砂痣

    门外夜色深沉,稀疏的星月挂在夜空之上,发出微弱黯淡的光芒。杜凝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雷劈之后回到幼年时,但杜凝云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悔婚,不嫁皇室,尤其是不嫁六皇子!

    杜凝云想着,硬是一路来到温雪院。

    温雪院尚且敞开着院门,过了门,只见院内灯火通明,烛光透过绘着五色牡丹的琉璃罩打在昏黑的院中,在铺着青石的地面留下模糊的花影。杜凝云看到这里,反倒踌躇了。

    一千多年未见了。杜凝云想着,心神一阵恍惚。

    恰是这时,屋内出来一个名叫珠儿的小丫鬟要关院门,走到门边看见杜凝云站在院门边扶门而立。珠儿吓了一跳,连忙喊道:“三小姐,你怎么在这?”

    杜凝云一时无言,还没开口。珠儿就已经慌忙的喊了起来,连连喊道:“夫人!夫人!三小姐来了。”

    珠儿一面喊,一面去扶住杜凝云。大夫人听见声音也是慌忙出来,彩环跑的快些,赶忙和珠儿一起扶着杜凝云进了屋子。

    大夫人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见杜凝云小脸惨白,双唇全无血色,忍不住哭出声来:“你何苦跑这一趟?我和你父亲已经商议定了,你心仪六皇子,不想嫁到戚家去,我们依你。”

    杜凝云闻言,赶忙拽住自己母亲,连忙喊道:“不不是的母亲,我不退婚,我要嫁到戚家。”我不嫁六皇子。

    “嫁到戚家?”

    “我嫁戚蔺,我不退婚。”杜凝云赶忙重申一遍。

    大夫人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说道:“云儿你要想清楚,若非镇北侯戚家势大,你父亲为了和戚家结亲,执意要你嫁过去,我也不想你嫁到戚家去。而且六皇子也有意求娶,你……”

    杜凝云闻言,赶忙说道:“母亲,我不嫁六皇子,女儿愿意嫁给戚蔺。”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杜凝云的额头,腹诽:云儿莫不是病傻了?虽说戚蔺高大魁梧,容貌俊美。但他十五岁便手执长戟跨马上阵,如今虽然才及冠,却已在北疆熬练五年,一身血煞之气所过之处小儿止啼。京中闺秀就没有不怕他的,如今云儿是怎么了?

    大夫人不解,却还是轻轻拍了拍杜凝云的手,叹道:“你是怕我为难吗?云儿放心,你父亲已经同意了,等退了婚,再过一年就让你嫁给六皇子。”

    杜凝云快哭了,她是真心要嫁戚蔺的。虽然嫁给戚蔺就注定要守活寡,可她情愿守活寡也不愿意再遗臭万年一次。

    “母亲,真的不必去退婚了,女儿愿意嫁戚蔺。”杜凝云眼中已经闪烁起泪花。

    大夫人见状,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言罢,大夫人拿出帕子擦去杜凝云急出的虚汗,为杜凝云掖好被角,才接着说道:“就在这里睡吧。彩环彩雀,你们看好云儿。”

    “是。”

    大夫人便满脸愁容的走了,走到门外才向身边的婆子说道:“去查清楚,我倒要看看是谁向我云儿说了不该说的话。”

    嫁到戚家,一品镇北侯夫人是风光无限,可哪又如何?还不是一辈子守活寡,年纪轻轻就看着夫婿战死,自己孤苦一生。

    杜凝云不知道自己母亲想了多少,只听彩环叹道:“小姐,您现在愿意嫁了,当初为何又跪在雨夜里,几乎把自己葬送了。你可知道,夫人为了让伯爷同意退婚,几乎以死相逼…”

    杜凝云闻言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她上辈子也曾煊赫一时,自然知道,自己父亲根本不是被逼同意的,而是六皇子母妃向忠意伯府递了信儿,才改的口。

    而六皇子…杜凝云眼中寒芒更胜,六皇子当初看上的是杜凝霞,却因为忠意伯府袭爵当权的是大房,就选择娶她这个大房嫡女。可娶了她却始终对杜凝霞念念不忘,将杜凝霞视做心头血,硬生生把她的一片痴心磨灭。

    杜凝云想到这里,忍不住咳了几声,便顺势做出倦极了的样子,合目睡下。让彩环把想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次日一早,大夫来请脉,说:“寒气已散,吃些易克化的东西,不见风将养三五日便好全了。”言罢,留着洁白山羊胡的老大夫走到门外,还不忘向小丫鬟问道:“你们给她吃了什么灵药,我原本还要再开几天驱寒的药方给她,没想到今天就好全了。”

    小丫鬟知道这老大夫有脸面,也不好不答,只含糊不清的说道:“想来是昨日动了肝火缘故。”

    老大夫闻言,知道小丫鬟是不愿说,也不再问,只缓步离去。

    杜凝云身在内室,面前是神色凝重的大夫人,只听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云儿,今日我要去镇北侯府,是退婚还是议婚,我最后问你一次。”

    杜凝云闻言,抬头看向自己母亲,眼中满是坚毅之色。嫁给六皇子虽好,但死后看着自己名声越变越臭,这等事她死也不想来第二次。杜凝云想着,伸手握住大夫人的手,正色道:“女儿愿意嫁给戚蔺。”

    “好。”大夫人点点头,站起身,想决绝的离去,却终究是舍不得自己女儿,回头又说道:“你实在不必委屈自己去嫁不想嫁的人。云儿,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要嫁给戚蔺吗?”

    “女儿要嫁。”杜凝云从床上下来,神色凝重的向大夫人深深行了一礼,郑重说道:“并没有人逼迫女儿,女儿真心愿嫁戚蔺。”

    她就是嫁到戚家守活寡,也不想看着自己遗臭万年。

    大夫人无言,终究是转身走了。

    忠意伯府大夫人前去镇北侯府的事情瞒不住,加上前几天就传出来的,杜三小姐得知自己要嫁戚蔺吓的病了数日的消息,所有人都觉得杜大夫人是去退婚的。而实际上,若非大夫人已经递了帖子,她今日也不会来。

    镇北侯府戚老夫人和戚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故而杜大夫人登门拜访时,整个镇北侯府都透着几分沉郁之气。

    准确说,是镇北侯府都透着一股子深沉。沉闷的青灰色、黑灰色的建筑,就连柱子都是朱红发黑。再加上高大的巨木,越发让这个地方沉闷不已。

    杜大夫人好不容易进到内院,进了戚老夫人的正厅,却也见不到寻常老者爱摆的松鹤延年等摆设画作,有的只是插着几支秋菊的黑峻峻瓮瓶,几个暗色的玉器以及一入门就能看见的一把似还带着斑斑血迹的断弓,和断弓后的一幅将军射虎图。

    杜大夫人不退婚的心动摇了,她真的要把自幼娇惯的女儿,送到这等冰冷生硬的地方吗?

    但回想起杜凝云笃定的面容,杜大夫人挣扎了许久,赶忙上前两步,向戚家这位在京中极受尊崇的老夫人行礼,然后才挤出一抹微笑,硬着头皮说:“老夫人,先前我们两家合八字,得夫妇相和的好八字。如今二十天过去,虽然我此来不合乎规矩,但事关儿女婚姻大事,我也只能前来一问了。”

第三章 朱砂痣

    这实在出乎戚老夫人和戚夫人的意料,杜大夫人竟不是来退婚。

    原本她们是要在十天前备好礼物,正式前往杜家缔结婚姻。但庙里的主持认为此事有变数,便劝她们等上五天。原本她们也不觉得这五天有什么,两家已经问名,别家也都清楚,早五天晚五天也不会有什么变数。

    可不到五天,杜家三小姐杜凝云得知自己要嫁戚蔺,吓得大病高热不止,病了几日都不见转醒。又听闻杜大夫人为了给女儿退亲不惜和忠意伯大吵一架。

    戚家的两位夫人也只能看着主持给出的夫荣妻贵天作之合的好八字,扼腕叹息。她们在昨日收到忠意伯府帖子的时候就做好了被退婚的准备。却没想到,杜大夫人是来问日子的。

    一时,素来好性儿的戚夫人忍不住问道:“令嫒…”

    杜大夫人表情一僵,才伸向茶杯的手也突然停住,但也只是一瞬,一瞬之后,杜大夫人就又微微一笑,说道:“她自然是愿意的。”

    但戚夫人仍旧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都透着几分古怪了。

    杜大夫人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难怪人人都说戚夫人天性温柔,明明是未过门的儿媳妇意欲悔婚,她却担心未来儿媳妇是被逼嫁。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好性儿的顶头婆婆,也免了云儿吃恶婆婆磋磨的苦。

    杜大夫人想着,笑容也真挚了几分,只笑说道:“先前我女儿病了,是夜里贪凉受了风寒突发高热,不知怎的就被传成是吓病了,偏这些胡说的话还传的厉害,我也真怕你们当真了去。”

    戚老夫人目光微闪,但见戚夫人一副竟是如此的表情,心中轻叹一声,却还是微笑道:“我们怎会信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智通寺的主持看了八字,让我们缓几日,才耽搁了。我们过两日就要登门。”

    杜大夫人微笑着轻轻点头,又深知自己今天来的不好,硬着头皮说了这几句话,便觉的坐立难安,慌忙告辞。

    却不想她来得急走的更急,一来一回,使得京中不少人都在传:忠意伯府去退亲,被镇北侯府轰走了。

    这消息一出,忠意伯府和镇北侯府脸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镇北侯府第二天就带上早已备好的定礼登了忠意伯府的门,拿出了几个好结亲的好时间。才又隔了三日,又送来了聘礼。

    京中人不少人前一天还在笑镇北侯府被退婚没面子,忠意伯府夫人被轰出去没脸面。一回头就发现镇北侯府的人已经下过聘礼,并且拿着选好了的良辰吉时,和忠意伯府将婚期定在了一年后,忠意伯府也爽快的答应了。

    等京中看笑话的人回过神来,杜家三小姐杜凝云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戚家妇,只等来年被戚家迎进门。

    于是,京中人又开始怜悯杜三小姐命苦,即便害怕到丢了半条小命,也不得不嫁到戚家,嫁给阎罗王似的戚蔺。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为了权势卖女儿。

    得知消息的杜家&戚家:“……”

    算你们能说。

    而已经养好了身子的杜凝云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来看望她的姐妹,杜家二房嫡女,忠意伯府二小姐杜凝霞。

    杜凝云已经不大记得眼前这个二姐了。但一见到杜凝霞当面,杜凝云便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如此天生丽质的人,也难怪当年六皇子对她念念不忘。

    杜凝云想着,微笑着望向杜凝霞,眼前的人肤白似雪,樱唇殷红,一双更像是凤眼的水亮杏眼,仿佛盛满天地间最灿烂的颜色,让整个人都艳光四射起来。

    正如六皇子在杜凝霞的小像上提的一行小字:其艳若何,红梅绽雪,霞映澄塘。

    杜凝云想着,脸上浮现一抹带着几分微妙的笑容。

    而杜凝霞笑着上前,俯身在杜凝云耳边低声说道:“先让弄墨她们出去。”

    杜凝云一时没想起自己这嫡姐想做什么,但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好奇,就挑眉一笑,摆手示意弄墨待墨几人出去。

    而弄墨等人一走,杜凝霞立即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眉飞色舞的说道:“这可是你最爱的好宝贝。”说着,杜凝霞从怀中摸出一本《会真记》。

    杜凝云接过来一看,这才想起来杜凝霞想做的事,上辈子她因和戚家退婚被禁足了三个月。就在第二个月的时候,自己收到了来自杜凝霞的礼物——会真记。

    杜凝云想起自己那时年幼不知事,读了《会真记》中,崔莺莺在红娘的撮合下,执着于真爱,不惜自荐枕席的内容。又听了杜凝霞各种书生小姐是天作之合的话语,一度天真的认为小姐就该配贫书生,要为了书生不顾一切。

    要么和书生归农,日日为君洗手作羹汤。要么待书生高中,和书生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可巧合的是,她看了《会真记》,杜凝霞就紧接着弄来了《桃花扇》以及一系列小姐配书生的话本,只看的当时的她如醉如痴。杜凝霞说她母亲要去庙里上香,邀她同去,她去了之后,还真在智通寺遇见了一位容貌清俊身材单薄的俊俏书生。

    这书生文质彬彬,远远的看见她,就对着她深情凝望,只是她那时尚且不通人事,也只当是书生认错了人,就连后来书生出现在二房小院,她也觉得这是天意。

    只是上辈子的她那个时候一心只有六皇子,纵使和书生几番偶遇,书生也没能勾起她心中的波澜。

    杜凝云想着想着,忘了旁边等她回应的杜凝霞,惹得杜凝霞娇笑着伸手拽她的胳膊,笑着说道:“好妹妹,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不喜欢?这可是你前些日子好说歹说我才为你找的,这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贝物件呢。”

    杜凝云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分毫不显,只轻轻拉开杜凝霞的手,才笑道:“我当然喜欢。”

    比上一世还要早送来的《会真记》,我怎能不喜欢。

    杜凝云想着,眼中寒光一闪。杜凝霞被这刹那的寒光弄的心中一跳,但杜凝云紧接着就眨巴眨巴圆圆的杏眼,嘟着小嘴,一脸娇气的娇声说道:“好姐姐,可我现在不爱看这个了。我听人说,现在外面有一个写猴子的书,是一个会七十二变的猴子,听说可厉害了,你帮我找来好不好。”

    杜凝霞嘴角顿时一抽,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感瞬间消弭,只无语的想:会七十二变的猴子是什么东西?

    明明自从听她讲了书生小姐的爱情之后,她就该爱上了情情爱爱之类的杂书,怎么现在到对猴子感兴趣了?是那个不开眼的给她讲猴子?猴子能有才子佳人的话本儿有趣?

    “云儿,谁告诉你七十二变猴子的?我怎么从未听说。”杜凝霞心急之下,倒显得有些疾言厉色起来。

    杜凝云闻言,咬了咬下唇,却没说是谁,只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一脸无辜的说道:“我忘记了。不过是真有这本书,就在我病了之前有人告诉我的,只是这场病让我头脑发昏,竟连是谁告诉我的也不记得了。”说着,杜凝云开心的握住杜凝霞的手,笑眯眯的说道:

    “虽然我忘记了,可既然有这本书,凭姐姐的厉害,姐姐一定能帮我找到吧。”

第四章 朱砂痣

    杜凝霞闻言差点骂出来。连谁说的都忘了还要我找,亏你能说出来这话。

    但杜凝霞不好拒绝,作为杜凝云的贴心好姐姐,杜凝霞脸上浮现灿烂的微笑,拉着杜凝云的手,便亲亲热热的一口答应下来:“好妹妹,我当然会帮你。”说罢。杜凝霞才挨着杜凝云坐下,将书放在膝上,做出一副钦慕的样子,柔声说道:

    “莺莺她为了真爱,九死不悔。即便父母不允,张生一无所有,她也半点不嫌弃张生,愿和他互许终身。最终和张生结为美满婚姻,这实在是女子中的典范。好妹妹,若你将来能得张生这般好夫婿,可千万不要做那嫌贫爱富的人。”杜凝霞说完,又看了看窗外门外,确定无人,才意有所指的接着说道:“不过,妹妹身边怕是缺一个红娘。”

    “是吗。”杜凝云勾唇浅笑,笑容带着几分玩味。

    杜凝霞却脸颊微红,接着说道:“你身边的丫鬟都是好的。可有朝一日,你遇到了命定之人,偏家中父母不同意,你身边的几个丫头不是和你一条心的,若无红娘,日后岂不误了你。”

    杜凝云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扬声道:“姐姐是说,你想送我一个红娘?”

    “咳咳咳!”杜凝霞差点被杜凝云大声说出的一句话吓死,赶忙伸手去捂杜凝云的嘴,连忙说道:“你要死,这等事怎么能大声说出来。”

    杜凝云闻言歪着脑袋看向杜凝霞,一脸无辜的说道:“不能大声说的事,往往是见不得人的事;见不得人的事,往往是腌臜事;即是腌臜事,姐姐为何要说给我听呢?”

    “咳咳咳!”杜凝霞闻言忍不住一通猛咳,再次险些被杜凝云呛死。

    偏差点呛死她的罪魁祸首还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还瞪圆了水汪汪的杏眼,捂着小嘴儿惊呼道:“不对,家中父母不同意就缺红娘了。红娘可是巧言令色让崔莺莺和张生私定终身的人,这等教唆毁人清白的刁奴,我要来作甚?还是说,姐姐认为妹妹我要做这等寡廉鲜耻的事?”

    杜凝云说着,目光落在杜凝霞那张灿若云霞的小脸上,眼睛瞪得更大了,惊呼道:“呀!难道姐姐你有红娘,并且已经和人私定终身了?”

    “三妹妹,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难道你想让我被除族沉塘吗?你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杜凝霞忍不住恼怒起来。

    杜凝云闻言,也懒得继续装了,便夺过杜凝霞手中的《会真记》砸在了杜凝霞的脸上,见杜凝霞气的小脸的通红了,才慢悠悠的说道:“污你,你也知道这是污人清白、毁人闺誉?杜凝霞,只许你在我耳边说这些腌臜话,还不许我说你一句?你当我是什么?想怎么哄骗就怎么哄骗的傻子?”

    杜凝霞脸上的怒色顿时僵了下来,杜凝云竟看穿了吗?不,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教了杜凝云什么,一定是。

    杜凝霞想着,正欲再说,肚子上就结结实实挨了杜凝云一脚,杜凝霞被这突然而来的一脚踹的失去重心,跌跌撞撞的后退两步,虽然未曾倒地,挥舞的双手却也打翻了架子上的梅瓶。

    小巧的梅瓶上描绘着一支鲜红如血的红梅,在洁白的瓷胎上极为醒目,极具美感,只可惜落在地上,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化为乌有。让守在外面的弄墨等人赶忙进来。一进来便看见杜凝霞狰狞着脸要扑打杜凝云。

    弄墨等人吓了一跳,忠意伯府大房袭爵,杜凝云是大房的唯一嫡女,最是金尊玉贵,若是让杜凝霞给打了,杜凝霞固然要遭殃,可她们怎会不受连累。

    “二小姐!你心里有什么好好说便是了,你怎能向三小姐动手?”弄墨几人喊着,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想掐死杜凝云的杜凝霞摁在地上。

    杜凝霞简直要气死了,什么叫她向杜凝云动手,分明是杜凝云打了她。

    但凭杜凝霞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弄墨等人的束缚,只能用一双眼气狠狠的瞪着杜凝云,气恼的喊道:“杜凝云,我是你的姐姐,就算我二房已经出了忠意伯府,我也是你姐姐,你怎能打我!”

    杜凝云却只冷冷一笑,打你又如何?我想打你很久了。但杜凝云一句话说的却极为自然:“我何时打你了?你自己突然发疯要打我,怎能倒打一耙,说我打你!”

    “明明是你因为…”杜凝霞喊到一半,猛然想起那些话不能让外人知道,一时竟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喊了半晌,却只喊道:“是你!你!你!”

    杜凝云冷笑,蹲身将落在地上的《会真记》捡起来,拿在手中笑着说道:“我是大房嫡女,金尊玉贵。而你是已经分家出去另过的落魄二房嫡女,你拿着这样的腌臜东西来寻我,你说说,我把这东西交给父亲母亲,你会如何?”

    “杜凝云,你别忘了,这可是你求我带给你的。”杜凝霞瞳孔微缩,气恼的喊道。

    杜凝云笑了,只是笑的很冷,一双水汪汪的圆圆杏眼里没了往日的天真无邪,反而透着几分邪气:“杜凝霞,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求过你,你有证据吗?你是打算空口白牙的污蔑我?”

    杜凝霞的小脸瞬间煞白,这怎么可能有证据,杜凝云本来就是个傻的,随便哄两句就信了,何况她害怕落人口实,根本就是悄悄做的,那里会有什么证据。

    “三妹妹,是你自己想要这些戏本子,我才瞒着人,什么都不顾的找来给你看。难道你现在看腻了,怕被人知道就全推到我身上吗?”杜凝霞说着,眼泪便顺着她白皙的小脸上滚落下来,她本就生的美,此时一哭,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只可惜看她哭的杜凝云不是怜香惜玉的,见状也只慢慢的将她说过的话讲出来:“有朝一日,你遇到了命定之人,偏家中父母不同意,你就缺红娘了。”

    “莺莺她为了真爱,九死不悔。即便父母嫌贫不义,她也半点不嫌弃张生,愿和他互许终身,最终和张生结为美满婚姻,这实在是女子中的典范。”

    “这几个丫头和你不是一条心的,若无红娘,日后岂不误你。”

    杜凝云每说一句,杜凝霞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这些话若是落实了,她可就全完了。

    “你怎能说这样的话,我不听!”杜凝霞用力掐弄墨等人的手,终于挣脱出来,立即高喊道,喊完便头也不回的从锦璋阁中逃出。

    杜凝云也不拦她,只对着杜凝霞的背影说道:“二姐姐,你都有胆子拿着这东西来找我,怎么能敢做不敢当呢?弄墨,拿着这腌臜东西,去送给二叔母,务必将我刚才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二叔母听一听。”

    弄墨赶忙接过戏本子追了过去,留下杜凝云慢悠悠的坐回去,开始反思幼年时期自己的智商,但越是仔细回想,杜凝云的小脸就越是窘迫。

    自己幼年时,是挺蠢的。

    杜凝霞给她看各种才子佳人的话本,给她灌输伯府小姐就该痴情于书生的话语,她深信不疑。

    和二房母女一同上香,寺庙里遇见一位贫寒且俊秀的书生后来出现在二房小院。杜凝霞拿着书生写给她的情诗,她觉得这是天意。

    幸而,那时的她心里只有六皇子,一心要嫁六皇子,再怎么天意,她也未曾对书生动过心。

    只是…杜凝云脸上忽然多了一层煞气,她曾痴心爱慕的六皇子在登基后告诉她,他当初想娶的是忠意伯府二房嫡女杜凝霞,却因她执意要嫁,不得不错娶。说杜凝霞已经是他心头朱砂痣,郁结在心头,不娶不行,要她识相让位。

    杜凝霞在进宫的时候也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口中直说:“三妹妹,姐姐与陛下两情相悦,当初我让了你,如今也该你让我了,不是吗?”

    杜凝云想起这些陈年往事,脸上煞气更甚。若非六皇子当初对她处处示意,还悄悄送她玉佩作为信物,她当年怎会不顾一切的要嫁。

    朱砂痣!

    细想起来,你们曾怨我耽误了你们,坏了你们的好姻缘,这辈子看我怎么成全你们。

第五章 癫狂

    杜凝云想着,伸手在自己脸颊上拍了拍,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是没有杜凝霞生的好看。”

    另一边。

    杜凝霞一脸仓皇的跑着,一边跑一边谨慎的回头看,直到彻底远离了锦璋阁,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杜凝霞才停下了脚步,开始慢慢朝东南方走去。

    忠意伯府大房二房三房已经分家,三房分家后恰逢调任,如今一家聚在外地。

    而二房老爷才拿到分给他的家产,就将分给他的财产尽数赔给了赌坊,然后厚着脸皮告诉大房说钱赔光了无处可去,最后二房住在忠意伯府东南角的十几间房内,只是吃穿用度上和大房分开单过罢了。

    可这等事情如何不招人耻笑。杜凝霞每每往东南角走,也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情愿没了忠意伯府嫡二小姐的名号,情愿搬到忠意伯府外的小房子里过贫日子,也不想在忠意伯府内看人脸色。

    但杜凝霞心中虽然这样想,却到底不好说出来,只端着嫡小姐的傲然架子往东南角走去。

    可她终究只有十六岁,撑着不哭又能撑多久。等进了二房的院门,杜凝霞的眼泪立即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哭着喊道:“阿娘!”

    二夫人听见声音,赶忙出来迎她,见她哭的伤心极了,更是赶忙抱住她安抚,直到杜凝霞渐渐不哭了,才说道:“受委屈了。”

    “杜凝云她欺负我。”杜凝霞委屈的说,说着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抽噎着继续说道:“阿娘,杜凝云都已经定给了戚家,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忠意伯府只剩我一个未嫁的嫡女,没人和我抢了。”

    二夫人闻言,摸了摸杜凝霞的脑袋,无奈的叹道:“正是因为她定给戚家,我们才更要毁了她。”

    “我不想做了阿娘,我我……”杜凝霞说到一半,便被二夫人忽然狰狞起来的眼神吓了回去。

    “忠意伯有爵还是朝中重臣,戚家更是手握重兵,大房和戚家结亲,就必然不能再将女儿嫁到皇室,否则必遭圣上猜忌。”

    “可是…”杜凝霞抽噎了一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可是什么?你阿爹不成器,根本没有冰人登门,难道你让阿娘把你嫁给刀笔小吏、贩夫走卒贫苦一生?”二夫人说着,原本安慰抚弄杜凝霞手渐渐变成了掐,让杜凝霞忍不住呼痛出声。

    但二夫人像聋了一样,只瞪着眼睛,发出近乎癫狂的声音:“娘样样都比她强,你也样样比她的女儿强。娘当初输在了出身,可你不一样,你对外也是忠意伯府嫡女,只要毁掉杜凝云,忠意伯府就剩你一个嫡女,你这样貌美伶俐,他们只能也只会培养你,你懂吗?”

    二夫人说着,连表情都扭曲起来,声音更是癫狂到疯魔,抓住杜凝霞便在杜凝霞的耳边连连说道:“杜凝云若是对一个贫书生动了心,做了不该做的事,戚家必定和忠意伯府闹翻。大房为了抵挡镇北侯府戚家,只能联姻向皇子。可大房只有杜凝云一个嫡女,余者皆是庶出,庶出可做不得正妃。霞儿,到时候唯有你是忠意伯府嫡女,也只有你能做皇子正妃啊霞儿!”

    杜凝霞见状,抽噎了一下,不敢说话,只害怕的看着陷入癫狂的二夫人,听二夫人说:“既然对外我们都是忠意伯府的人,凭什么她们大房享尽荣华富贵,我们二房如此拮据。”

    “霞儿,你和杜凝云一样是伯府嫡女,凭什么杜凝云就金尊玉贵!那该是你的,你要夺回来。大房你们凭什么分家!”

    杜凝霞听到这里,只两眼呆呆的看着自己母亲,好不容易二夫人松开了她,她便连滚带爬的从屋子里出去,在院中一角寻了个隐蔽出,继续呆呆的看着前方,只见院中种满枝繁叶茂的杏树。

    这是二夫人到这里后,嫌此地晦气,特特命人种上的。可即便二房种满杏树,而且杏树生的极为枝繁叶茂,开花之时整个院子都蒙上一层如梦一般的白,二房的日子也从没幸运过。

    杜凝霞想着,一大滴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让她下意识的眨巴眨巴眼睛,却在心中说道:

    怪大房,怪老夫人临死之前忽然做主让大房二房分家,如果大房二房未曾分开单过,她们二房怎会贫下来。都怪大房。

    阿娘说的对,她要毁了杜凝云,取代杜凝云,嫁给皇子,做皇子正妃,享荣华富贵!

    杜凝霞想着,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使命感。

    殊不知,被她立志毁掉的杜凝云打了个喷嚏后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谁骂我。”然后便挑选自己做嫁衣的布料。

    杜凝云作为忠意伯府大房唯一的嫡女,要嫁的人虽然凶名在外,但镇北侯戚家也是一等一的高门,大夫人对杜凝云的婚事也是极为在意。

    故而,让杜凝云挑选的布料一个比一个金贵,蜀锦、妆花云锦、蝉翼纱、漳缎、龙绡……

    杜凝云的指尖在精美的布料中划过,最终挑了蜀锦和妆花云锦两种,绣工便笑说道:“蜀锦本就昂贵。可这缠枝莲地凤襕妆花云锦更为难得,难为夫人这里有,给小姐做成嫁衣,一定人人惊叹。”

    大夫人很受用这话,笑说:“这话我爱听,赏了。”说着,彩环便已经递上了赏钱。而大夫人则笑眯眯的继续指着布料,将她做嫁衣的想法一一说给绣娘听。

    杜凝云见自己母亲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也乐得清闲,便悄悄溜到花园中闲逛,此时正直芍药盛开之时。

    杜凝云见花儿开的好,便寻了处空闲坐下赏花。

    此处的芍药红的妩媚,如同正红的胭脂,大朵大朵的将骄阳下极为惹眼,偏偏此时还有一阵阵微风轻拂,大片的芍药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看起来越发妩媚妖娆。

    杜凝云极爱芍药,千年未曾改。只是飘在皇宫中时不得落地,更碰不到芍药花娇嫩的花瓣。如今重活归来,恰逢芍药花期,杜凝云几乎是一有闲暇,就轻轻的去抚摸芍药花的花瓣。今日也是如此。

    只是赏着赏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杜凝云听脚步声极为轻缓,以为是府中管花的小丫鬟到附近,便也没有在意,却不想脚步渐渐逼近,最后竟在她身后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杜凝云戳弄花瓣的手一顿,却也只是一顿,就接着戳花。

    但身后的人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站着不走了。杜凝云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悦。

    家中的花草大多包给一家奴才精心看护,有不妥之处谁家管的谁家遭殃,可什么时候连她也不能戳个花儿玩了?杜凝云想着,果断的起身回头说道:

    “本小姐戳花……”杜凝云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圆溜溜的杏眼在看清身后人模样的瞬间瞪得溜圆,声音也哆嗦的瞬间变了调子:“戚戚戚蔺——”

第六章 戚蔺

    杜凝云的脑海瞬间空白一片。

    戚蔺怎么会出现在杜家?明明上辈子的时候戚蔺根本没有踏足过杜家,他怎么……

    戚蔺见杜凝云吓得小脸都白了,当即皱起眉头,冷声道:“你害怕我?”

    杜凝云见他皱眉时周身的煞气越发骇人,忍不住的往后退。但杜凝云本是坐在花栏旁玩花,此时才退半步,后背就抵在了围栏之上,退无可退。

    戚蔺见此,眉头皱的更紧,周身的气势也越发骇人:“杜凝云,既然怕我,为何又要嫁我?”

    杜凝云一时无言,但看看戚蔺冷峻的脸庞,又看看他身上的柔和的琥珀色长袍,杜凝云忍不住低头在心中吐槽:

    硬生生把文弱书生的惯爱文雅长袍穿出冷酷肃杀之感,旁人看到下意识的怂一下多正常。

    杜凝云想着,只听戚蔺说道:“现在不嫁我你还有机会嫁给六皇子。”说着,戚蔺眼中寒芒顿起,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一直爱慕六皇子。”

    戚蔺说话间一直凝神细观杜凝云的神色,却发现杜凝云听见六皇子三个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眼神中更是浮上几分厌恶。

    戚蔺顿时眯起了眼睛,这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可据他所知杜凝云明明是个傻乎乎的傻姑娘,被六皇子几句话哄得情根深种的才对,难道……

    戚蔺心中数个念头闪过,最终只给杜凝云丢了一个交给我的眼神,便轻声道:“我知道了。”言罢,戚蔺转身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留下杜凝云整个人都懵懵的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半天才茫然的说道:“你知道什么了?”

    无人回答,只有微风拂过芍药花的花瓣,带起浅浅的清香。

    杜凝云低头想来想去,却根本猜不出戚蔺知道了什么,便抿了抿唇,继续看花栏边上的芍药。

    这里种的是近乎玫红的芍药花,重重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随着微风尽情摇曳舒展,瞧着极为惹眼,极为讨人喜欢。

    杜凝云忍不住伸手摸向花瓣,揪下一片花瓣放在手心托到鼻端轻嗅,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让杜凝云的心情越发愉悦。

    一个人独自在皇宫上飘了千年,看得到花,但碰不到花瓣,闻不到花香。今日杜凝云难得一个人守着一大片的鲜艳芍药,打扰的人一走,便又开始坐在花栏边上戳花弄花。

    微风不绝,此处各色的花朵也多,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杜凝云习惯了飘在半空时不沾外物,眼见着风来也不躲不避,直到大风裹挟着片片红香的花瓣砸了她一脸一身满地,杜凝云才后知后觉的扶额叹道:“竟忘了自己活了。”

    杜凝云想着便要起身抖落满身的花瓣,偏又想起上辈子时曾见人将鲜花做成干花。便先折了几朵芍药放在座上,然后便蹲下捡拾地上的花瓣,却不想才拾了小小的一捧,就听身后传来怒喝:

    “你是哪个院的?做什么糟蹋我的花儿?”说着,一个老婆子眯缝着眼睛,骂骂咧咧的走来,口中说着什么‘天杀的’、‘哪来的死丫头’、‘该剁手的贱骨头’。

    杜凝云眉头微皱,当即站起身来,兜着怀中的落花,转身冷声说道:“你是那个?到来指责起我了么?”

    婆子听声音耳熟,又因走近了,看清了杜凝云的打扮模样,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蹲在地上的不是府里的丫鬟,而是三小姐。

    婆子顿时唬了一跳,连忙喊道:“哎呦呦我的三小姐哟!要用什么花儿草儿只管吩咐我们这些个奴才就是,做什么自己来?您千金贵体,怎好做这些。”说着,就一脸谄媚讨好的赶忙上前捡拾花瓣。

    杜凝云却冷笑着看着她的动作,冷冷的说道:“担不起,我原是个天杀的,那里能吩咐了你。依我看这花圃让你来管倒是委屈你了,不如换了去。”

    婆子脸上讨好的笑容顿时僵住,她那里想到杜凝云会心血来潮蹲在花丛旁捡拾花瓣,若是知道,她那里有胆子骂。

    但这婆子想杜凝云往日是软绵好性儿的,二房小姐三言两语就能哄住,便觉得自己也能哄住杜凝云,便收了谄媚的笑容,哀叹一声,眼中就泛起了泪花,声音也透着凄凉之感:

    “三小姐,老婆子实在不知道是您在这里。若是知道,您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半个不该说的字。”周婆子说着,一滴老泪就顺着眼角的皱纹滚了下来,哀声道:“三小姐,您行行好。老婆子这一家的生计可全指望着这片花儿了,您让别家管了这处,您是断了我们这一家子的命啊!”

    “是吗?”杜凝云眼中的冷意更甚。

    周婆子便指着花儿哭诉道:“这些花儿要想开的好,选种、施肥、浇水能少了什么?哪一样不耗银子的,如今我这一家好不容易把这花儿伺候开了,您却要换到别家去,您可让我们这一家子怎么活?”

    杜凝云被她这话给气笑了,这话说的巧妙,乍一听竟是伯府亏待了府上奴才呢。杜凝云想着,眼神也越发的冷,伸手指向花圃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样样都是银子培出来的,可这花种、用地、肥料等物上耗得银子,那一两不是伯府官中出的?你们吃伯府的住伯府的,每月拿着月钱,只管着花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周婆子听到这里也慌了神,她本想一番话直接糊弄过去,却不想杜凝云竟对她们管花管草的这样清楚。

    但周婆子眼珠子转了一圈,却没有半点认错的样子,反而还理直气壮的说道:

    “小姐您是小姐,怎会知道我们每日的辛苦。这些花儿还要在花圃里展示,快败了才许我们卖去,那里有人要?还不是砸到我们手里去,我们能赚什么?不过是白费力气,却还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得利。三小姐,我们是不做别的活,可日日侍弄花草,真的就轻松了么?我们那里就得了好处?”

    周婆子说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她就不信她活了三十多年,还糊弄不了一个小姑娘。

第七章 杀鸡儆猴

    却不料杜凝云冷笑一声,说道:“我竟不知是伯府亏待了你们。既然如此,我必定要向母亲提一提,让她好好‘补偿’你们,我忠意伯府可没有亏待下人的说法。”

    周婆子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而杜凝云说完便朝着大夫人的院子走去,吓得周婆子赶忙伸手去拽杜凝云的胳膊,哀声道:

    “三小姐,这点小事,何必去寻夫人?”夫人可是个厉害的,这些事瞒着她也就算了,若是让夫人她知道了,她们这些人可就全完了。

    周婆子想着,一时脑子发昏,一只手拽着杜凝云的衣袖还不算,另一只手还朝杜凝云的身前抓拽。

    杜凝云瞬间冷了脸,直接拍开她的手,冷冷的说道:“果然是个厉害的,方才骂我,现在都动起手来了。”

    周婆子赧赧的收回手,她一急就忘了,虽然她的女儿是小姐们院子里伺候的,但她现在只是府里的粗使婆子,连小姐们的院子都不能进,何况碰一碰。

    杜凝云那里理她,只迈步向前走。周婆子那里还敢拦,呆呆的看着杜凝云的背影,好久才哀嚎一声,一下子坐在地上,拍腿抹眼泪。

    不远处藏了两个小丫鬟,见她这样,不仅不来安慰,还彼此朝周婆子呸了两口,说道:“该!让你次次捧高踩低,连花儿都不给方姨娘五小姐送,活该你今天惹了三小姐,让大夫人撵你出去才好!”

    温雪院中。

    大夫人打发绣娘们走,才坐下,就听彩雀说:“小姐回来了。”说着,杜凝云已经走了进来。

    惹得大夫人又是气又是笑的说道:“好你个死丫头,要做嫁衣一声不吭的跑了。偏我才定好,还没让人找你就回来了。”

    杜凝云赶忙上前为大夫人捏肩,一面笑着说:“若非有母亲,我哪里敢去顽?”

    惹得大夫人哭笑不得的要锤她,却也也舍不得,又说了几句贴己的话,杜凝云才笑道:

    “母亲,府中花花草草一直包给有些脸面的婆子们一家去种,得利了全是她们的,我看她们嫌不足,不如让她们这些个不足的换了去。”

    大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当即冷声道:“地是伯府的,花种及养护所耗也都是伯府出的,她们还能拿着花儿到外面卖去,哪个敢嫌不足的?”

    “周福家的,方才还以为我不知家事,还想要糊弄我。”杜凝云说着,见站在旁边的彩雀脸色忽然发白,就冷笑着对彩雀说道:

    “我知道周婆子是你娘,才更要说。你在我母亲房里,你娘领的是小半个花园的地,还能到我跟前哭穷来了。若非我知道你们一家在府里是有体面的,还以为你们一家受了苛待,要被伯府断了生路。”

    彩雀闻言,不等大夫人开口,就赶忙跪下来说道:“三小姐,我娘是个糊涂人,这话她必然说不出的?”

    “难道是我扯谎?”杜凝云挑眉冷笑。

    彩雀顿时哑了,但忽见大夫人眼神冰寒,彩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三小姐明鉴,我母亲素来糊涂,就算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也必然是小人挑唆。”

    杜凝云听见这话,又笑了,笑的更冷了:“挑唆?她能说出:‘花儿要想开的好,选种、施肥、浇水哪一样不耗银子。’的话,哪里就糊涂了。”

    彩雀闻言心中暗骂自己阿娘糊涂,认定是自己阿娘觉得三小姐素日里好哄,故意说这些话想哄三小姐给好处。

    而周婆子却只是发现自己骂错了人,想自保罢了。

    但实际上,周婆子是府里的老人了,她的女儿彩雀是大夫人跟前有脸面的大丫鬟,周婆子直接老老实实认错道歉,杜凝云能拿她怎样?

    但周婆子根本没想到认错道歉这一辙,只想着杜凝云往日好糊弄,便糊弄过去,却不想她遇到的杜凝云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好糊弄的杜凝云。

    “我看哪里是她糊涂,分明是太精明,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杜凝云说着,笑着看向自己母亲,却见自己母亲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彩雀,看的彩雀哆嗦了一下,直接跪伏在地。

    “夫人,小姐!”彩雀哽咽起来:“我阿娘真是个糊涂人,这必定是有人故意…”

    彩雀故意到一半就卡壳了,故意什么?诋毁、陷害?

    若是说诋毁、陷害,只怕大夫人会直接以为她是在暗指三小姐,直接撕了她的嘴。

    彩雀一时不敢再接着说了。

    杜凝云看看地上的彩雀,又看看自己母亲,就下意识的自己挑了个椅子坐下看戏。

    这实在是杜凝云习惯了看戏,作为孤独飘荡了千年的幽魂,孤独是她的常态,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世间百态是她的乐趣。

    只是杜凝云很快就反应过来,心中的小人更是抱住脑袋在心中哀嚎:哪有看自己亲娘热闹的?还有,都身在局中了,还看什么戏?

    大夫人却习惯了大包大揽处理一切,看也不看杜凝云,便冷笑着看向彩雀,冷冷的说道:

    “前几天五丫头房里丫鬟翠书来告状的时候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

    “夫人!”彩雀慌了,一张称得上清秀的小脸瞬间惨白下去,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向天发誓说:“夫人,我阿娘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阿娘若…”

    “行了,你阿娘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何必堵上自己的小命去发毒誓。”彩雀还没说完,大夫人就已经摆手叹道:

    “彩环,你说吧。”

    彩环闻言,站出来怜悯的看了彩雀一眼,才轻声说道:“那日我是随翠书一起走的,我没有去厨房,我是先去了方姨娘和五小姐那里。”彩环说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却还是说道:

    “蕉梨院才多大?能费上几朵花?你娘一盆都不肯送去?满屋子只有马上就蔫完了的几朵茶花,院子里只见绿树芭蕉不见半点鲜红。本来夫人还觉得你娘后来补上也就算了,结果过几日我悄悄的去看,翠书一见我就抹眼泪,说你娘寻她们的晦气,说她们不配骂她们事多。”

    彩环说到这里心中也来了气,忍不住指着彩雀的鼻子说道:“虽说这事不是你做的,可每日的我都听见的风言风语你就听不见?你能不知道你老子娘做的腌臜事儿?彩雀,知道的是你老子娘心恶,不知道的还当是夫人命你们一家子磋磨庶出的。”

    彩雀闻言,小脸越发的惨白了下去,因为大夫人并没有屏退众人,此时屋内还有十多个小丫头,门外还探头探脑的有三四个婆子,而且这婆子还渐渐的被彩珠领着,走进内室。

    这分明是要把她家当成杀鸡儆猴的鸡,杀给所有人看啊!

第八章 交给我

    彩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小心翼翼的向彩环投去求救的眼神,却发现彩环看都不看她一眼。彩雀的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彩环也是大夫人的心腹,彩环这样的态度,岂不是摆明了大夫人放弃她了。

    而新进来的婆子媳妇们不知情况,但见彩雀都煞白了小脸,便也都缄默不语,只看着大夫人慢慢的喝茶,过了好久才听大夫人说道:

    “彩雀,先前你娘扣下庶出份例之时,我就等着你带着你娘请罪。但你娘变本加厉,你更是视而不见,由着你娘耍弄。彩雀,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夫人,这必定是有心人诬陷于我,我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她那里敢对姨娘小姐们不敬呢夫人,您明察啊夫人!”彩雀打死不认。

    杜凝云在一旁摇摇头,有些无语的说道:“认个错有什么难的?你跟我母亲多少年了,难道你觉得我母亲会不念旧情?”

    彩雀却只继续哭求,全当听不见,只一口咬定这不是她娘做过的事,是旁人构陷,惹得几个婆子都无语起来:

    “彩雀儿,你娘什么人谁不知道?自打管了花,谁多看一眼她就能骂上半天。方姨娘、柳姨娘、五小姐和六小姐院里多久没换过新花了?这谁不知道?再说了,你娘那样厉害的一个人,谁敢陷害她去。”

    彩雀也是个厉害的,闻言连珠炮一样的朝说话的婆子喊道:“王妈妈,我敬你是个长辈喊你一声妈妈。说话是要凭据的,你凭什么说我娘没给姨娘庶小姐们送花了?必定是你眼红我娘,故意栽赃!”说着,彩雀就往前挣扎着扑到大夫人脚边,哀声道:

    “大夫人,您明鉴啊!”

    大夫人冷眼看着她,眼底是深深的失望。

    杜凝云看着这一幕,冷笑不语。

    不多时,方姨娘和柳姨娘带着五小姐杜凝霜,六小姐杜凝雪到了温雪院。

    大夫人见她们来了就淡淡的说道:“平常这些个东西都扣了你们什么?你们都说吧。”

    年纪最小的杜凝雪立即气鼓鼓的说道:“扣我的菜,不是一点点菜,就是发馊的剩菜,让我次次吃不饱!还有……”杜凝雪还没说完,胳膊就被柳姨娘掐了一下。

    杜凝雪哆嗦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姨娘在来之前教过的话,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但大夫人的脸已经铁青了。她知道庶出有被克扣,这是每家都会有的事情,但她没想到伯府的下人已经猖狂到连小姐们的吃食都敢克扣了,若这事传出去,忠意伯府还有什么脸面?

    大夫人想着,直接将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的冷喝道:

    “好啊!我本以为你们这些个刁钻东西在用度上扣了她们,没想到连吃喝你们竟也敢扣,当真是反了天了!”

    “夫人息怒!”屋内众人瞬间跪了一地。

    杜凝云也赶忙上前给自己母亲顺气。

    杜凝云上辈子之时,婆子们苛待庶出之事是在几个月后被查出来的,那时大夫人也如今日一般动了肝火。

    但那时闹大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大夫人在贼喊捉贼,认为是大夫人故意苛待庶出,只是事情闹出来了,才拿人抵罪。

    杜凝云想着,眼中划过一抹寒芒,但这次既然提前闹出来了,那就劝母亲狠一狠心吧。“母亲,连最基本的吃食她们也克扣,只怕妹妹们的份例没一样是全的。可恨她们在底下弄鬼,不知道的只怕还要以为是母亲您做的。”

    大夫人已经气红了眼,闻言怒目圆睁,抓起手边的被子就砸向了跪在地上的婆子们,口中呵斥道:“往日里我还替你们着想,想你们做事不易。却不想你们背着我竟什么事都做得出!”

    “夫人息怒!”婆子们只好再次齐呼。

    杜凝云见自己母亲气狠了,赶忙又为她抚背顺气,同时说道:“母亲,您这样动气只怕会伤了身子,不如先去屋里歇歇,女儿大了,此事就让女儿来处理吧。”杜凝云说完,便见大夫人整个人都呆愣了下来。

    但大夫人只略略的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你长大了,若你觉得你能做得了,我便不管了。”言罢,大夫人竟真的起身回了内室,竟真有不管此事的意思。

    底下的婆子见大夫人走了,只剩下杜凝云一人,一个个都松了口气,却不想杜凝云转身看过来时,眼神竟比大夫人还要冰冷十分。婆子们才要乱哄哄起来就瞬间安静了下去,只听杜凝云轻声说道:

    “去将管事们请来。”

    杜凝云声音听起来仍旧柔柔的,但底下的丫鬟婆子们被她冰冷的眼神弄的心里发虚,又因大夫人方才的态度,也没胆子应付了事,赶忙出去请人。

    不多时,几个内院之中有些头脸的管事婆子都到了温雪院,这些人在路上就得了信儿,都知道温雪院已经是阎罗场,心中藏奸的一个个脚步发虚。

    杜凝云早已在她们来的路上就催着哄着自己母亲去内间歇着,等管事们来齐了。

    温雪院的正厅之中早已没了大夫人的身影,只有杜凝云静静的坐在首位,底下是战战兢兢的丫鬟婆子,以及神色拘谨的方姨娘等人。

    管事娘子们却顿时松了口气,她们早就做好被大夫人训斥的准备,却不想大夫人根本不在此处,只有小姐姨娘们在。

    这还有什么可怕的?

    管事娘子们想着,齐齐向杜凝云等人问好。

    杜凝云知道伯府管事娘子们都是厉害的,她们行礼。杜凝云心里想敲打她们,便捏着茶杯,只当听不见。

    警醒的几个见杜凝云不似往常,便心中不安,安分的继续保持行礼的姿势。但大多的管事娘子们早在心中认定杜凝云是蠢笨好拿捏的,杜凝云不开口,她们也各自站直了身子。

    而杜凝云仍旧在把玩手中的茶杯。

    这下,管事娘子们便认定杜凝云是来玩闹的,而大夫人方才有事出去了。几个胆大的便交头接耳互相说了起来,细小的声音如同马蜂的嗡嗡,有一个带头开始的,渐渐便整个屋子都噪乱起来。

    杜凝云便知道,这些管事们是根本不把她这个嫡小姐放在眼里的,想要治一治府内的乱象,她必定要先杀一杀这些人的威风。

    杜凝云想着,便收起茶杯,眼神冰冷的看着说的最凶的几个。

    但谁怕?

    这屋子里站着的管事都是忠意伯府的老人,杜凝云往日里被杜凝霞各种糊弄,天真烂漫的活像个傻子,府中的管事娘子谁不知道,谁会怕?

    而几个说的凶的是府里脸面的人,平日里只惧大夫人三分,除了大夫人她们怕谁?

    大夫人在里间听见动静,知道这些管事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担忧杜凝云弹压不住,就挣扎着想要起来,想替杜凝云把这些管事娘子压下去。却被彩环按住肩膀,听彩环说道:

    “夫人,小姐明年就要嫁到戚家去了。”

第九章 不按规则办事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躺了回去。

    “还有一年,我可不能再处处小心护着了,也该让她面对了。”

    彩环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角一抽。还小心护着。您那叫倾尽全力的护着,小姐的天真懵懂还不是您过分的保护给护出来的。

    但彩环敢想却不敢说,只一脸乖巧的服侍大夫人睡下,然后才走到外间看外面的情形,眼中满是担忧。

    当初大夫人足足用了一个月才压住这些个厉害的,可小姐素来软萌愚笨,真的能制住这些个厉害角色吗?

    彩环心里担忧,却不敢出去打搅,只躲在屏风之后,在心中为杜凝云念佛。

    杜凝云却没有和这些人慢慢斗的好耐心,眼神冷冷的看了半晌,见大多的管家娘子已经识相的闭嘴,便伸手指向几个还在说的婆子媳妇,冷声说道:

    “一人十杖,打!”

    杜凝云说罢,立即有手执长棍的粗壮婆子自门外走进来,不由分说的摁住几个说话的,让这些个说话的管家娘子纷纷挣扎大喊起来:

    “三小姐,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论理,您要打我们,我们只能受着。但您无缘无故的就打我们,传出去只怕损了您的闺誉!”

    相较之下,几个拿棍子的倒是迟疑了起来,还弱弱的说道:“小姐,这不好吧。”

    杜凝云便重重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冷冷的说道:

    “无缘无故,好一个无缘无故!伯府何时有主子在上面坐着,奴才在下面乱哄哄各自嬉笑的规矩了?你们一个个见我年幼就把我当摆设不成!”说着,杜凝云直接看向拿棍的婆子,冷冷的接着说道:“你们若不听我的,我便回了母亲,换听话的来!”

    言罢,屋内众人全变了脸色。

    几个拿棍的婆子再不敢迟疑,赶忙将几个管事娘子按下,抡起棍子就打。

    这里面有一个是上了年纪的,曾是老夫人的配房,人称王保家的。如今老夫人虽去了,可在伯府到底有几分脸面,大夫人等人往日敬她三分,她便自诩不同旁人。平日里在伯府也是处处拿大。

    今日挨了打,旁人都软了,唯有她觉得脸上挂不住,一棍子下来,便扯着嗓子喊道:“三小姐,伯爷和夫人都以宽仁待下,你怎能三言两语便要打人?”

    杜凝云便说道:“怎么不能?你既然有胆子顶撞,我便有胆子罚。”说着,杜凝云便对谭妈妈说道:“再给她加上二十棍。”

    言罢,王保家的顿时煞白了脸,这些人打棍子都是留情的,十棍子疼两日便好了,可三十棍子,她这等年纪的人,再留情也得在床上躺个把月。

    “三小姐,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但杜凝云已经懒得理会她了,底下人又惯会看菜下碟,见杜凝云狠心要打,立即有人往王保家的口中塞了几团手帕子,堵住她的嘴。

    王保家的挣扎的越发厉害,却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毫无用处。

    几个挨了十棍子很快便打完,这几个挨了十棍子的尚且哆嗦着腿肚子站起来,和别的管家娘子一起在厅中默立。

    渐渐的,厅中只剩棍子落在王保家的身上的闷响声,王保家的被结结实实塞了满口的帕子,连惨叫都卡在喉咙里,根本盖不过棍子落在身上的闷响。

    可也正是因此,一声声闷响的棍声才越发的骇人。看着王保家的痛苦的模样,耳边的棍声每响一声都让她们紧绷的心弦猛颤一下,让她们意识到三小姐和大夫人是完全不同的。

    大夫人厉害是手段厉害,各种手段明里暗里一起使,让你不得不心服口服。可三小姐竟直接动上了手,摆明了你敢耍心眼,我就敢废了你。

    可是、可是…管家娘子们一个个心中叫苦,哪有这样来的?

    一时,整间屋子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有胆小的更是已经满头满身冷汗淋漓。

    但看向杜凝云,却发现杜凝云一手托腮,看都没看王婆子一眼,只两眼出神的看着墙边挂着的海棠吟游图。

    秦天龙泰二十三年冬,忠意伯府王保以忠意伯府的势,强占京城外田庄三百亩。苦主有些门路,状告忠意伯府强抢民田,惹得忠意伯府一时声名狼藉。

    忠意伯为证清白,不惜让御史日夜陪同查忠意伯府账目,未曾查出半点疏漏之处,才得宽恕。

    而抄王保一家后,忠意伯才知道这王保的厉害。明明只是伯府家奴,却数年巧取豪夺人田将近七百亩,让家底丰厚的堪比京中富商。

    而王保的妻子王婆子更厉害,王保家的是已故老夫人的陪房,有老夫人的嫁妆单子,也拿着存老夫人嫁妆库房的钥匙,便悄悄把老夫人那些不甚名贵的首饰拿出去变卖。让她们夫妻二人赚的盆满锅满。

    此事完全查清,经御史上报之后,朝野一片哗然。

    杜凝云想着,清冷的目光撇过王保家的,在心里冷笑道:打你算什么?打你还是轻的。

    正想着,三十棍已经打完。王保家的如同一摊烂泥似的摊在凳上,手脚才被松开,就迫不及待的拽出口中的帕子,沙哑着声音喊道:

    “老奴无辜受打!老奴冤枉!老奴冤枉!老奴要见大夫人,要见伯爷!”

    杜凝云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冷声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打你?”

    王保家的哭嚎声顿时一滞,心中却觉得自己只要撒泼,杜凝云必定拿她没辙,觉得杜凝云再怎么样,身为大家闺秀,也不可能和她对着撒泼。王保家的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老夫人您走的早啊!您看看您…”王保家的还没嚎完,就被杜凝云一茶杯砸懵了。

    “三小姐,你拿茶杯砸我!”

    “砸你又怎样?你竟还有脸提老太太吗?”杜凝云说着,便看向几个拿棍婆子,冷声说道:“王妈妈可真是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还留什么情面?你们快把她拖出去继续打,打到她闭嘴为止。”

    杜凝云言罢,王保家的瞬间脸色大变,想再嚎,旁边的人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她才吐出来的帕子重新塞了回去。几个拿棍子的婆子更是毫不留情的反剪住她的双手,硬把她从厅内拖了出去。

    看到这惨烈的一幕,最胆小的管事娘子两眼一翻,几乎昏厥过去。

    忠意伯府待下宽仁,她们惹急了夫人也不过是挨个耳光,谁能想到杜凝云会如此心狠手辣,打了一顿还不算,因为嚎两句居然还有接着打。

    哪里有这样料理家事的。管家娘子们想着,一个个战战兢兢的默立,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杜凝云不在意她们心中如何,只看这些人都老实了,才不咸不淡的说道:“厨房的管事出来。”

    立即有一个瞧着三十出头,打扮的很利索的媳妇儿走出来,惨白着脸向杜凝云弯腰行礼。

    “三、三姑娘好。”

第十章 不打自招

    杜凝云闻言,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看向了杜凝雪身上,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杜凝雪说道:“我是好得很,但我的妹妹却不好。你倒是和我说说,为何连她的口中的吃食你们都要动上一动?”

    这媳妇儿姓杨,闻言连忙叫屈起来,连连喊道:“三小姐,府中夫人小姐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有定例的,我们从来都是按规矩办事,怎敢克扣小姐们饭菜。”

    杜凝云不理她,只目光灼灼的看着杜凝雪等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受了什么委屈,多少委屈,现在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杜凝雪身子一抖,立即就按耐不住的要去说,却被方姨娘硬生生按了回去。

    “阿娘?!”杜凝雪不解。

    方姨娘却咬咬牙站了起来,上前几步,硬着头皮说道:“三小姐,杨家的见我们母女卑弱,原先我们只少了我们一份菜,渐渐就少了两份。原本我们做姨娘的每餐是两荤两素,姑娘是两荤三素。我和姑娘六姑娘住在一处,原本是只送一个人的份例,渐渐便我们两个总共只有两盘子掺了肉沫猪油的素菜。”

    杨家的脸越发的惨白起来,闻言直接指着方姨娘的鼻子骂道:“是,前些日子你们让我多送瓜果我没给你们,可你们也不能因为这点子小过节,就黑了心肝诬陷我!”说着,杨家的就哭了起来,哭的眼泪鼻涕满脸,瞧着好不可怜。

    方姨娘被她这话气的不轻,噎的好半天才怒喊道:“瓜果,我们院子里何曾有过新鲜的瓜果?不过只放着一盘充样子的橘橙,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方姨娘说着直接跪下来给杜凝云磕了个头,怨愤的说道:“三小姐,我们实在是受尽委屈了,才敢求您和夫人跟前,求三小姐为我们做主。”

    杜凝云见此,赶忙让人将方姨娘扶起来,同时说道:“方姨娘快起来,您是姨娘是长辈,焉能跪我。”

    方姨娘顺从的起来,却在心中苦笑道:长辈是有尊严的长者,她是伯府丫鬟扶成的姨娘,是贱妾,说到底还是奴儿,算什么长辈。

    但想归想,方姨娘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杜凝云也不在意她心中如何想,杜凝云只似笑非笑的对杨家的说道:

    “是非曲直,仅凭你们二人空口说白话多没意思。待墨,带人去方姨娘她们的院子好好看看,回来把看见的一五一十讲清楚。”

    待墨闻言便立刻去了。

    方姨娘和杜凝雪住在一处,所住的院子甚至称不上院子,只是挨着小花园的一间大房,分东厢西厢她们二人住着。丫鬟嬷嬷们则住在大房外的两间小耳房里。

    待墨到时,初时还觉得此处景致尚可,与花园只隔了一道红砖矮墙。但过了这道矮墙,才发现这院子狭小的可怜。待墨习惯了杜凝云所居锦璋阁的阔大,一时竟觉得别扭。

    走进房内,待墨抬眼四下打量,跟着她的小丫鬟们也各自细看。只见迎面的桌上摆着两盆已经蔫的抬不起头的丁香。而花的旁边则放了一盘瞧着不错的橙子。

    待墨忍不住皱起眉头,还没到橙子成熟的时节吧。

    待墨想着,上前捏了捏橙子,发现这橙子表皮僵硬,虽然瞧着鲜亮,但手感明显不对。待墨用刀将橙子劈开,才发现里面已经是空壳。

    原来是橙子皮厚,晒一晒,涂上蜡,就瞧着有大又亮又好看,还能放很久。

    待墨将橙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又转身看向别处,发现方姨娘这院子的确空旷的可以。东厢房内,该摆瓶坛的地方空空荡荡,要插花的地方要么有几个枯枝,要么同样空空荡荡。待墨看罢了这东厢房,忍不住摇头叹息,底下人做的未免太过。

    再转身去杜凝雪所住的西厢房,见西厢房还好看些,许是方姨娘不肯让自己女儿没面子,把东厢摆设移到了西厢来,虽说同样有些空旷,却勉强留住了杜凝雪身为庶小姐的体统。

    可是,也只是勉强而已,根本经不起细看,看看西厢房已经发白的碧色床幔,再看看被浅绯色被太阳晒得发黄的窗纱,掉漆的明显没几样首饰的妆奁匣子…

    待墨忍不住摇摇头,难怪会闹到夫人哪里,实在是这些人欺人太甚。

    待墨想着,便要喊人摘下窗帘,做证物拿给杜凝云看,却又担心底下人耍鬼,中途换掉。便自己踮起脚尖将发黄的窗帘扯了下来,拿在手里转身便要走。走到门边,又怕一个破窗帘她们不肯认,便四处看了看,见切开了的橙子还在,便一碟子都拿在手里。

    只是待墨才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杜凝云领着一众脸色难看的管家娘子已经到了。再看小花园,只见七八个小丫鬟拿着花草摆设等物在花丛树后探头探脑,想寻机会溜进院内。

    待墨看见这些人顿时嘴角一抽,眼见着三小姐来了,还傻站着不跑,找死也没有这样的。

    却没意识到小丫鬟们不是不跑,而是满心想着怎么趁机溜进院中,根本没注意身后杜凝云杜凝云已经到了。等她们发现时,杜凝云已经看见她们,并且冷冷的说道: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丫鬟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就要跑,可哪里跑得掉?弄墨等人早将她们围住了。

    只能惨白着脸,听杜凝云再次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丫鬟心中忐忑极了,却还是要大着胆子说道:“我们来给方姨娘和六小姐送今天的花儿。”

    杜凝云便看向抱着画卷、摆件的两个小丫鬟,柔声问道:“她们两个是送花,你们呢?”

    这两个小丫鬟胆子有些小,见杜凝云看着她们,哆哆嗦嗦几乎把手中的画卷和摆件丢到地上。

    杜凝云便声音轻柔的又问了一次,这两个小丫鬟才说道:“我、我们也是。”

    杜凝云顿时笑了,气笑了:“你们都是来送份例的?”

    小丫鬟们立即齐刷刷的点头,让一众管家娘子通通煞白了脸,这分明是不打自招啊!

第十一章 枕霞阁

    但不管她们是不打自招还是怎的,几个小丫鬟都明摆了有问题。何况杜凝云只是一问,她们就自己漏出马脚。

    但杜凝云也知道,底下的小丫鬟往往只做事,从小丫鬟口中套不出始末。故而杜凝云只抱着敲打身后婆子们的想法,信手指向小丫鬟怀中抱着的东西,笑问道:

    “你们今日可来的真齐全也真巧。新开的海棠、山茶、月季每一样都抱一束,的确是该有的份例。只是……”杜凝云揪出一卷花卷,拿在手中展开,见是一副平平无奇的山水图,便又卷了起来,接着笑问道:

    “只是这画卷、摆件何时成份例了?我怎么从未听过,也从未领到过。”杜凝云说罢,抱画卷的小丫鬟下意识的看向杜凝云身后的李婆子,立即收到李婆子狠厉的眼神,哆嗦着低下头。

    杜凝云见状,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见李婆子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目光,便轻笑着走向精致匣子的小丫鬟面前,伸手轻轻打开匣子。

    这匣子内满满的装了四支金钗、金簪,两对步摇以及一副红玛瑙头面。

    杜凝云细细的看了片刻,拿起其中的一支攒珠累丝金凤钗在眼前细细的端详许久,看罢了才说道:“这凤钗明明是姐妹们都有的,怎么也成了新送的份例了?”

    小丫鬟闻言简直要哭了,却终是哆嗦着低下头。

    杜凝云也没在这个小丫鬟跟前停留,直接看向剩下的几个抱着布匹衣物等物的丫鬟。却不想她还没开口,抱着布匹的小丫鬟就已经害怕的哭了起来,惹得杜凝云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连说道:

    “哭什么?克扣东西的不是你们,你们不过是从犯,便是罚你们,也不过撵了你们出去,有什么好哭的?”

    只是杜凝云说完这话,管家娘子们一个个就脸色更难看了。

    从犯要撵出伯府,还只是不过。那她们这些个主犯呢?她们焉有命在?

    管家娘子们想到这里,一个个心焦如煎,很想为自己辩驳一二,却见杜凝云已经舍了小丫鬟们径直走向方姨娘的方院。

    管家娘子越发慌了,方院的磕碜她们是知道的。毕竟她们也曾多次因方院的磕碜,嘲笑方姨娘虽是姨娘却没有姨娘的体统,带累的六小姐也没个千金小姐的样子。

    可那是没人过问的时候。没人过问她们自然有能耐来磋磨方姨娘这些卑弱无宠的姨娘庶女。但如今有人要过问了。

    管家娘子们忍不住在心中叫苦,早知道这事情闹到大夫人那里,三小姐会管,她们哪敢把事情做绝。

    但为时已晚,杜凝云已经率先进了狭小的方院。方院的院子小的可怜,狭小的如同宽一些的过道的小院子,用一道半人高的矮墙和花园做隔断,使得人即便不走进方院,也能在院外见方院内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但这不算什么,可笑的是,方院临着花园,院外姹紫嫣红处处可见,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唯独方院内只有古木青苔,愣是带着几分破败之感。

    杜凝云见此,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还是笑道:“六妹妹不小了,到现在还和方姨娘住在一处倒是不妥,何况此处太不像样子,六妹妹今晚便搬到枕霞阁住去吧。”

    管家娘子们顿觉不妙,枕霞阁原本住的是杜凝霞,是嫡女的住处。如今三小姐要六小姐搬到枕霞阁去住,到底是有意补偿还是想抬举六小姐起来。

    若是要抬举六小姐,她们这些年早把六小姐得罪死了,若是六小姐日后得脸,她们岂不是要遭殃。

    管家娘子们想着,赶忙说道:“三小姐,枕霞阁原本是二小姐的院子,虽然……”

    “虽然什么?”杜凝云不等婆子说完就眼神冷冷的回过头去,冷声说道:“虽然大房、二房和三房早已分家几年,但二房小姐的院子还得给二房小姐留着,不许大房的人住?”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杜凝云敢说,婆子却没胆子接,只能底下头,呐呐的说:“二小姐一家还在东南角…”

    “二姐姐是一家长久借住在东南角那里,并不是去东南角小住,枕霞阁早已无主,如今正好让六妹妹住去。”杜凝云说着,不由分说的推弄墨去回大夫人,同时说道:“快去告诉母亲,六妹妹也大了,让六妹妹搬到枕霞阁住去。”

    杜凝云还没说完,弄墨还没领命离去,方姨娘就已经仓皇的从管家娘子中挤了出来,赶忙说道:“小姐抬爱幼妹我们自是感激不尽。但枕霞阁原是嫡女住所,雪儿虽然大了,却是庶出,如何能住呢?”

    何况二小姐是个有心机的,只怕雪儿搬进枕霞阁还得罪了她去。

    方姨娘想着,却听杜凝云说道:“有什么不能住的?都是伯府血脉,她如何不能住。何况这事你也做不得主。”说着,杜凝云向杜凝雪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等她走近了,就柔声说道:

    “让你住枕霞阁你愿意么?”

    “我愿意。”杜凝雪急忙说的,眼神中满是迫不及待的渴望之色。方姨娘担忧的伸手去拉她的手,杜凝雪却赶忙往旁边退了几步,躲到了杜凝云身侧,急声说道:

    “三姐姐说的不错,我是庶出,可我也是伯府血脉,凭什么我住不得枕霞阁?五姐姐只比我大半岁,前年就自己住了霜宁院了。”

    杜凝雪说着,转身就忙催弄墨,只说道:“弄墨姐姐,你快去吧。”

    杜凝云见她如此,也轻声道:“快去吧,我还有几件事要办的,你别耽误我的时间。”

    弄墨这才赶忙去了。

    杜凝云也笑着看了眼方姨娘,似是而非的说道:“你怕什么?我说她能住,她就能住。”

    方姨娘闻言心中苦涩,却不敢再说。

    只趁杜凝云去方院查看之际,拉了杜凝雪的手,焦急的说道:“你要死。二小姐是个厉害人,你住了她的枕霞阁,她怎会轻饶了你。你只是个庶出女孩儿,人微言轻的,你怎么和她斗去。”

    杜凝雪听见这话,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样,一把甩开方姨娘的手,厉声说道:“我往日里谨小慎微处处相让,也没见谁高看我半分,反倒是我越是不争她们就越是来踩。我也是伯府小姐,凭什么她们踩我?”

    “雪儿!”方姨娘简直要哭了。

    杜凝雪见她还是一副懦弱样子,心中不忍。可她已经受够了这处处忍让后吃尽窝囊气的日子,见状也只是硬了心肠,背过身去,冷声说道:

    “你要低头,要卑躬屈膝求人保全,可我偏不!是我的就是我的,凭什么该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要?我偏要,不仅是我的我要,不是我的我也要争一争去!”

    言罢,杜凝雪红着眼眶,快走几步追进方院中,见杜凝云已经到了她的闺房中,正对着她空空的房间叹气。

    杜凝雪的眼泪即刻便流了下来,哭着说道:“三姐姐,妹妹这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更没东西来招待你,你还是走吧。”

第十二章 做黑脸

    杜凝云闻言,定定的看了她许久,见她哭的情真意切,好不可怜,一时也觉得有趣。

    虽然她不大记得自己这个庶妹后来如何,但也依稀记得这个庶妹是个厉害的,处处爱争先,不肯稍稍落于人后,如今对她的印象也不过‘心狠手辣’四字。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妹妹,此时竟在她这里哭成了泪人儿。

    “好妹妹,有什么可哭的,底下人不好到底不是你的错处,她们之前不好,这次我替你收拾了她们,再敢不好,你也只告诉我也就完了。哭什么呢?”杜凝云说着,待墨等人已经识趣的打了温水,和杜凝雪身边的听琴一起为杜凝雪净面整妆。

    待收拾妥帖了,杜凝云才笑着命人整理了杜凝雪的东西,直接送到枕霞阁去。

    枕霞阁那里虽然如今没人去住,但枕霞阁原本是杜凝霞的住处,杜凝霞还在伯府走动,枕霞阁虽然空着也时刻打扫的干净,年年都会备上新的物件,随时可以住人。

    也正是因此,杜凝雪搬到枕霞阁甚至不需要等几日,直接去住便是了。

    杜凝云安排完这事,便领着一众管家娘子又回了温雪院,到了温雪院的厅上才轻声说道:

    “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管家娘子们一个个脸色发白,这还能说什么?方院就是实打实的物证,她们根本辩无可辩。

    “三小姐!”

    “大房二房和三房已经分家数年,三房更是多年不在京中,如今仍称我一句三小姐倒是不妥当。”杜凝云说完。

    底下的管家娘子们便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改口说道:“大小姐。方姨娘处被克扣实在是我们的过错,我往日里也让这些小丫头好生侍奉方姨娘和、六!不三小姐,我也实在没想到她们敢背地里做这些恶事。大小姐,奴才们错了。”

    杜凝云闻言,便轻轻捻起茶杯,姿态自然的笑问道:“既然知错,又该做什么?”

    管家娘子们能坐上管家娘子的位置,本身就有两把刷子,先前她们还把杜凝云当傻子看,可现在她们警惕之心已经起来,听了杜凝云的话,管内院厨房的杨家的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大小姐,我们每日做出来的饭菜都是有定数的,何况几盘菜值什么?谁会扣这个去。方姨娘和、和三小姐那里没有送够数,必定是送饭的小丫鬟们见她们好欺暗地里偷吃了去,小姐该狠狠的罚她们才是。”

    杜凝云便笑道:“小丫鬟们当罚,可你呢?”

    杨家的呼吸一窒,但想到自己在内院做了多年的饭菜,对各人饮食偏好和忌口都一清二楚,多年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夫人也必然不会轻易罚她出去。

    杨家的想到这里,直接跪倒在地,眼眶一红,眼泪便流了下来,哀声诉道:“大小姐,老奴识人不清,让方姨娘和三小姐受了委屈,是老奴的过错,老奴罪不容恕,自请停一年的月钱银子!”

    杜凝云便笑道:“你是识人不清,又不是故意差那些个黑心肝的去克扣,怎会罚你的月钱银子去。”

    杜凝云说着,就让待墨去扶杨家的起来,这些人见杜凝云这样说,一个个立即在心中有了成算。

    却不想杨家的才站起来,就见杜凝云回头看向钱嬷嬷,冷声说道:“领人牙子进来,除去厨娘等人,平日里送饭的丫鬟全领出去,伯府容不下磋磨主子的奴才!”

    “是。”钱嬷嬷立即领命去了。

    杨家的才松了口气就白了脸色,钱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老人,她去领人,谁拦得住?

    她用了多少年才把厨房里的小丫鬟都教的服服帖帖,如今全走了,换成新了,她之前的功夫岂不是全白费了。

    但杨家的不好拦,杜凝云明显不是大夫人那等瞻前顾后的路数,她敢拦一拦,只怕杜凝云一个不爽直接连她也领出去了。

    但即便杨家的煞白着脸未曾开口,杜凝云也没忘了她,还轻声笑道:

    “但即便罚了小丫鬟们也抵不了雪儿受得委屈。杨妈妈,罚你总归说不过去,你便从你的月钱银子里拿出一半,用来每餐给方姨娘和雪儿贴补一份菜吧。”

    杨家的闻言,原本只是发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赶忙就说道:“大小姐,这…”

    杨家的很想顶嘴,却说了一半又唯恐杜凝云直接翻脸,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只低头说道:

    “大小姐,凭我的月钱银子,怕是不够。”

    杜凝云顿时皱起了眉头,手中的茶杯咚的一声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声说道:

    “刚才你还和我说,几盘菜值什么,现在就不够了?不如你也出去,省了你的……”

    杨家的见杜凝云这样说,心中暗叫不好,赶忙改口道:“一半的银子哪够呢?我罪孽深重,我今年把自己的月钱全贴给方姨娘三小姐才够呢。”

    杜凝云便做出一副我误会你了的样子,轻笑一声,自嘲的说道:“我竟想错了杨妈妈,这实在是我的不是。”

    “是、是。”杨家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下意识的说道。说完就见杜凝云眼神一寒,杨家的顿时打了个激灵,赶忙说道:

    “是,这都是我刚才没说清,让小姐您会错了意,这是我的不是,小姐您千万别多心。”

    杨家的说着,见杜凝云又舒展了眉,才再次松了口气。

    她之前竟觉得三小姐啊不是大小姐来管这些事是好事,觉得三小姐好糊弄。

    是,大小姐是比大夫人好说话多了,但大小姐行事可比大夫人行事简单干脆多了。

    但大夫人会各种斟酌,便是惩罚也是合理有度。可大小姐完全就是随心所欲,完全不能让她半点不爽,可这那里是伯府的内务规则,这宛如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行为,不哄着顺着就要折腾,可太难伺候了。

    杨家的想着,听杜凝云又问起凤钗的事,她额头上的冷汗才渐渐停了。因为杨家的知道,按照小孩子的逻辑,问完了她,她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杨家的才松了口气,就轮到负责给小姐们采买首饰等物的刘婆子上前说道:

    “大小姐,这攒珠累丝金凤钗是新买的,并不是先前的。”

    杜凝云便命人拿出方院外拿到的攒珠累丝金凤钗在眼前细细端详了片刻,才说道:

    “你怕是忘记了。这凤钗是我母亲特地命人打造,寻得最好的匠人,用极好的黄金美玉,特意不许匠人重做,以确保此物是伯府女孩儿独有。”

第十三章 罚 (求支持!求推荐!求投资!求押宝!)

    “这这……”刘婆子那里想到她随口说的一句谎话,却收到杜凝云的这样一番话,一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刘婆子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就要反驳。

    却不想杜凝云见她一时哑了,立即就接着说道:“这攒珠累丝的金凤钗不是寻常匠人能做出来的,何况这钗子做工和用料样式都极为巧妙,便是在我那里不多。刘妈妈,你别告诉我这钗子是三妹妹这个月的份例。”

    刘婆子越发哑口无言,一张脸也灰败了下来,但她仍然不愿相信这些话能是杜凝云说出来的,仍旧想辩驳一二。却不想她还没开口,就见彩环突然拿了账目出来,向杜凝云请示之后,便在众人面前将她多年克扣庶女首饰等物的事都抖搂了出来。

    刘婆子这下连辩驳的心都没了,两只眼睛呆呆的看着彩环,许久才说道:“果然是夫人在等着我们。”

    刘婆子说着,心中一动,便流下泪来,哭诉道:“我是伯府多年的老人了。纵使如今有错,但我多年以来也有功劳苦劳在,如今我老糊涂了,大小姐难道连最后的体面也不留给我么?”

    刘婆子言罢,已经泣不成声,但她哭着哭着,悄悄看向杜凝云时,只见杜凝云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分明是戏谑,只听杜凝云说道:“这话真让人恶心,自己贪心不足,反怪我不给体面。”别以为母亲一向不管杜凝雪她们都死活,就不查你们的老底。

    杜凝云说着,拿过彩环手中的账本子,抬手就砸到了刘婆子的怀里,冷声说道:

    “刘妈妈,你自己看看你多年来做过的事,你自己说说,这体面我便是给你,你好意思受么?”

    刘婆子哑了,其余的婆子也哑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在彩环站出来念了刘婆子的罪证的时候,她们便隐隐猜测,她们克扣庶女的事大夫人是只知道的,只是没腾出手收拾她们。

    管家娘子们想到这里,一个个脸色都难看极了,各自都盘算自己做过的事。

    罪过不多的,如周善家的、马婆子等人很快便舒了口气,还一脸诚恳的两步上前告罪求罚。

    可这她们这一告罪,更让铁证如山的刘婆子脸色煞白。

    杜凝云便抿着嘴儿笑道:“几位妈妈可都是妙人,知道深浅,便是做了,也都未曾太过,让我便是罚也不知从何处罚去。”

    周善家的等人不是傻子,闻言却也不多说,一个个只当听不懂,只听杜凝云说道:“你们扣了多少就去补上多少,少一样都不行,另外每人再罚三个月的月钱。”

    “是。”周善家的几人痛快的认了。

    她们几个管的是布匹、日常琐碎物件。平日里虽贪,却不敢动名贵的,而那些寻常的,她们轻易就能挤出来,毕竟她们来钱之道也不在此。

    但住管小姐们饰物和主管内院府库瓷器、名画等物的几个婆子却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周善家的等人不怕被这样罚,但她们不一样。她们管的大多是贵重之物,她们没少悄悄将好东西偷出去低价折卖换钱,随便一样都得让她们倾家荡产的去赔。

    她们那里赔得起!

    一时间,剩下的管家娘子一颗心都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她们甚至觉得今天料理她们的是杜凝云,是因为大夫人已经查清了她们所有人的罪证,提前教好了杜凝云,才放心的让杜凝云来管这事。

    婆子们几乎越是想越是想,脸色就越发的惨白,偏杜凝云挥手让周善家的几人退往一边后就静静的看着她们,一副等她们自己承认罪行的样子。

    婆子们心中忐忑的紧。

    她们知道大夫人的手段,甚至下意识的就认为此时的杜凝云已经手握了她们的全部罪证。

    而实际上杜凝云知道的不多,准确说,她上辈子嫁给六皇子后还一度保持着天真烂漫的性子,除了玩,没有在意的事情。

    她知道上辈子自己母亲料理过这些人,但这些人具体犯了什么错,她并不清楚。

    但这些婆子完全没有主动认错的意思。即便到最后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站在那里止不住的浑身发颤,她们也咬紧牙关不开口。

    杜凝云见此,心知今日想拿下她们是不可能的,便轻笑一声,用似是而非的语气说道:“你们不愿认也没关系,总归你们晚一日,我的耐心就消耗一分,等我的耐心耗光了,你们才知道我的厉害呢。”

    剩下的婆子脸色越发的难看下去,而杜凝云已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不过我今日心情好的很,今日便饶了你们也无妨,总归你们的事瞒不过我。”

    剩下的婆子闻言,僵立在下头,浑身冷汗直冒。忽有一个婆子绷不住,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哭诉道:“大小姐,老奴有错,愿将以往所贪尽数赔回去,并且愿罚一年的月钱银子。”

    这婆子说完,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杜凝云闻言,眼中分明事讥讽之色,更是用手帕掩唇儿讥笑道:“齐妈妈,我可认得你呢,你确定你贪墨的你能赔的起?”

    彩环在一旁听了杜凝云的话,十分配合的用你找死的眼神看了眼齐婆子,转身进了内室,不过片刻就拿着一个账本子出来,笑嘻嘻的说道:“齐妈妈,这本是你的,要我念一念么?”

    齐婆子闻言整个人都灰了,剩下的婆子也都漏出惊惧之色。

    什么叫‘齐妈妈,这本是你的’这岂不是在告诉她们所有人,她们每个人的贪了多少都清清楚楚的分开记录了,谁都别想跑。

    这可的的确确是大夫人能干出的事啊!众婆子想到这里,简直万念俱灰。

    杜凝云却笑道:“你们今天不愿讲也算了,我今日心情好,饶了你们倒也无妨。”谁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管事,没做万全的准备还不好动你们。

    杜凝云说着,眼神在众管家娘子身上飘过,最终落在缩在厅中一角的周福家的身上,杜凝云这才说道:

    “周妈妈,你躲什么?如今人都在,把你先前在花园里和我说的话向所有人再说一遍吧。”

    周福家的脸色越发的惨白。

    那些话若是说了,她还能不能活了?伯府侍弄花草的活儿唯有她们这些在府中有体面的老人才能领,若因她坏了这好差事,只怕她要得罪伯府大半的管家娘子。

    这怎么行!

第十四章 变本加厉

    周福家的想到这里,一张脸苍白如纸。

    杜凝云的脸上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说道:“你不说,我可就替你说了。”

    周福家的顿时慌了神,赶忙说道:“大小姐,是老奴不知好歹的说了些糊涂话,让您说实在脏了您的嘴,老奴也愿罚一年的月钱,求您饶了老奴这遭吧。”

    杜凝云闻言,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已经写满了后悔,便笑道:“一年的月钱对你来说算什么?”

    杜凝云说着,看了眼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彩环,让彩环嘴角微抽,却还是开口说道:

    “大小姐说的不错,一年的月钱对周妈妈你能算什么?”彩环说着上前两步,一双不大的凤眼冷冷的在众婆子脸上巡视一圈,才对上周福家的写满不安的脸,冷声说道:“太太是心慈的,念你们多年以来有苦劳,才将府中花花草草等活儿分给你们,地皮及种种银钱皆是伯府来出,得了利却是你们的,你们哪一个不一年多得二三百两的银子!”

    众婆子无言。

    她们没笨到连弦外之音都听不懂的地步。

    彩环明着是说她们每年赚得多,暗着是说周福家的不知足,一年赚二三百两的银子还嫌少。

    众管家娘子中几个资历老的,和周福家的一样管着伯府花草的婆子一个个都用要吃人一样的眼神看向周福家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花草这笔银子来的多还干净,是她们少有的光明正大的收入,若是因为周福家的向大小姐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们也要断了这财路,她们岂不是太冤了。

    众婆子们想着,平日里最小气的赵婆子已经急红了眼,翻来覆去想来一番,便觉得自己不说什么,就得受周福家的连累,赵婆子便第一个说道:

    “我们谁不念着太太的恩德,我们这些老人全凭太太才能有今日,可恨有些人拿着太太的恩典还仍不知足。”赵婆子说着,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剩下几个婆子见赵婆子已经开了口,便纷纷开口说道:

    “全凭太太抬举,我们一年年的才富裕起来,只恨有些人心中的贪念犹如无底之洞,凭太太怎么好,她都嫌不足。”

    “可不是,太太是好太太,念着我们,但有些人却是白眼的狼。”

    “谁能想到我们中还有这样的人,我们要早知道,就该早早的去劝太太收了给她的恩典,像这等不知好歹的人,让她来受恩典,还不如让畜生来受!”

    周福家的听了这些指桑骂槐的话,气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但她看看这个,看看哪个,原本相熟也好不熟也罢的熟人,此时要么因为花草的事直接和她翻脸,要么一个个在冷眼旁观。

    周福家的忽然觉得心惊,往日里大家说亲道热好不欢快,如今因银钱之故,便一个个都不认她了。

    杜凝云冷眼看着众人,听她们这样说,却只笑道:“看来你们说不认可周妈妈的话了。”

    这几个婆子便纷纷说道:“我们能管上府中花草全是太太心善,我们感恩尚来不及又怎么不足,我们都念着太太的好。只有周婆子有这样的心,可见她是什么人品!”

    杜凝云便接着笑问道:“你们觉得我当如何罚她?”

    “大小姐,她得了好处还嫌不足,您不如让她从此不让她管花草,看她还足不足!”

    杜凝云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周福家的,笑说道:“你觉得如何?”

    周福家的早已瞪大眼睛看向几个出主意的婆子,一副要发怒的样子,却又碍于杜凝云在上首,再加上旁边有彩环、钱嬷嬷等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周福家的不敢发作,只赶忙说道:

    “大小姐,老奴是糊涂了才说出那些昏话,老奴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大小姐恕了老奴这一次吧!”

    杜凝云摇摇头,叹道:“旁人犹可恕,但凭你往日行事,罪无可恕了。”

    彩环也适时的说道:“您老人家能向方姨娘和小姐说出配不配的话来,便是没您早上说的那些昏话,伯府也断然容不下您了。”

    周福家的听见这话,本就慌乱的她,立即就将矛头对准了彩环,连声斥骂道:“死蹄子你别贫嘴,我是知道你的。往日我女儿合了太太的心,胜你一头,你便暗恨我们一家,说些谎话哄太太厌恶我们。我告诉你,有些话不是我说的,我死也不认!”

    彩环闻言,冷眼看着她,傲然说道:“我和彩雀都是夫人跟前的大丫头,谁能压了谁?谁犯得着恨谁?我方才说的话你也别急着不认,你往日里那般嚣张,多少大话都有人记得!怕你不认?”

    周福家的被彩环这气势汹汹的一番话说的噎住了,赶忙抬头看向首位,想告状,却见杜凝云津津有味的看着她和彩环吵,实打实的看戏姿态。

    周福家的顿时懵了。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而杜凝云并没有什么意思,杜凝云只是单纯的在看戏,见周福家的看过来,才收了笑容,寒声道:“周妈妈,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事还需要狡辩么?你既然敢说敢做,又怎能不敢当呢?”

    周福家的呆住了,又听杜凝云说道:“你们一家去庄子上吧。”

    周福家的听见这句话,只觉耳边一通嗡鸣之声炸响:“大小姐,你不能这样!我虽有错,但我女儿他们却是无错的。”

    杜凝云无心和她吵,何况她身为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和一个婆子大吵大闹,她的体面何在?故而,杜凝云只看了彩环一眼,彩环便心领神会的再次站了出来,昂声道:

    “周妈妈,你女儿没错你家人没错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么?要不要我去拿一拿你家历年的罪证,念给大家伙儿都听听!”

    杜凝云闻言,似笑非笑的问道:“原来不止一桩一件么?”

    “回大小姐,不止。”彩环毕恭毕敬的说道:“多年来她们也有贪墨之事,但她们不过是小贪,也未曾铸下大错,太太便一次又一次的饶恕了她们,却不想她们敢变本加厉!”嗯,主要是她们扣的全扣在庶出身上,夫人轻拿轻放了。

第十五章

    众人听了彩环的话,一个个面色有些难看。

    大夫人手里会只记录周福家的一个人吗?不可能,当然不可能,就算是罪证,也应该是她们所有人的罪证都有些,只是凭大夫人判定这罪过用不用罚。

    婆子们想到这一点,抬头看向杜凝云,只见杜凝云有些婴儿肥的白嫩小脸上仍旧带着浅浅的笑,见她们纷纷看过来,也笑意不断。

    众婆子只觉脊背发凉。

    但杜凝云仍旧轻笑着说:“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福家的忍不住哭嚎起来:“你不能把我一家撵到庄子上去,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夫人!我……”

    周福家的哭到一半,就见一脸倦色的大夫人被谭嬷嬷扶着走到屏风,冷声道:

    “我不在,你便敢在云儿面前撒泼么?”

    周福家的顿时闭上了嘴,抖了起来。

    杜凝云见此,赶忙起身让座,上前去掺大夫人,却听大夫人说道:“你坐着,我只是听她吵的太不像话,出来看一眼罢了。”

    说着,大夫人冷冷的看向周福家的,冷声道:“至于你,现在你见过我了,还废话么?彩环,你跟着她去,今晚就让她出府,我忠意伯府不留这等欺主恶奴。”

    “太太!老奴没有!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啊太太,老奴一家多年以来为伯府尽心尽力,您不能就这样撵了老奴一家啊!”周福家的跪地痛哭。

    但大夫人已经转身回了,彩环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周福家的哭嚎不止,彩环只冷冷的说道:“你哭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自己作孽多年,落得今日下场你能怪得了谁?太太让你们一家去庄子还是轻的,凭你的所作所为,换到别家直接杖毙了你也不算什么。”

    彩环说着就硬拽周福家的离开,偏周福家的死不肯走。彩环不过是一个纤弱少女,如何能拽得动她,偏偏厅中其她婆子有意无意的将周福家的围在当中,不帮忙还拦着前来帮忙的小丫鬟。

    彩环有些着急,听周福家的越哭越凶,彩环忍不住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杜凝云,让看戏的杜凝云愣了一下,立即开口说道:

    “这般死缠烂打,难道是不服判么?好,不愿去庄子,便让人牙子领了出去吧。”

    周福家的听了这话,两只眼睛都直了。不愿意去庄子就卖了她们一家,大小姐为何如此绝情。

    杜凝云那里管周福家的心中如何做想,见围着周福家的和彩环的几个婆子动都不动一下,杜凝云声音更冷:“怎么?我说的话这般无用么?你们若舍不得她,我也随了你们的意。”

    杜凝云说完,便要喊人把他们一同领出去。

    吓得这些婆子们一哄而散,留下周福家的一脸茫然的坐在原地,又被小丫鬟们强行拉走,扭送出去。

    杜凝云这才说道:“看来你们也能听见我说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尽是聋的瞎的,凭我怎么说,你们都听不见半分去。”

    婆子们赶忙底头口说不敢。

    杜凝云那里看不出她们只是明面上不敢明说,便冷笑道:“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罚你们每人半年的月例,你们服不服。”

    “姑娘!”

    “不服?”

    “服。”众婆子虽这样说,脸上却满是不情愿。

    杜凝云冷笑更甚,冷冷的接着说道:“口服心不服,真当我们这些姑娘家的,年纪小,就好拿捏好糊弄了?一个个摆脸色给谁看?既如此,我到换一批肯听话懂规矩的人来!来人!”

    杜凝云才喊罢。

    众婆子就纷纷跪下,哭道:“姑娘不必换人,我等心服口服,最是听话懂规矩的。”

    “呸!”

    杜凝云啐了一口,冷眼看着她们,说:“自伯府建府便立的有规矩,你们做仆婢的要穿青缎子背心,你们自己瞧瞧自己,有谁穿了?”

    杜凝云说着,抿了口茶,见底下有婆子皱起了眉,便重重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冷声喝道:“不穿伯府的衣裳也不必在伯府待着。”

    婆子们齐齐打了个冷颤,赶忙低头称是。

    杜凝云这才命她们退下了。

    此时已经有丫鬟婆子端了饭菜到隔壁房里侯着,这边管家娘子们才走,大夫人便赶忙催彩月来唤杜凝云用饭。

    杜凝云便赶忙过去,才到桌边,便被大夫人心疼的搂在怀里,听大夫人心疼的说道:“我的云儿长大了。”

    杜凝云笑着和大夫人一起坐下,笑道:“母亲放心就是了。”总归在皇宫上飘了千年,多少是有几分见识的。

    杜凝云想着,又和大夫人说了几句贴己的话,便陪大夫人用罢了饭,等饭后回锦璋阁时,天色都已经昏暗了下来。

    夏日昼长夜短,黑夜姗姗来迟,但次日的朝阳却早早的放出光芒。

    杜凝云昨晚上得了大夫人的话,未曾早起去请安,却不想天亮的早,待墨习惯性的早早打起窗帘,刺眼的阳光让睡得正香的杜凝云猛然惊醒,还是早早的起来梳洗整妆。

    只是才梳洗罢,就听弄墨进来说:“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和杜二小姐来了。”

    杜凝云听见三小姐来了,还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赶忙说:“我这里好了,请她们进来吧。”

    弄墨答应下来,很快便引了杜凝霜、杜凝雪和杜凝霞三人进来。

    杜凝霞几乎是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三妹妹,我听说你让雪妹妹住到枕霞阁去了。”

    “二姐,以后喊我一声云妹妹就好了。”杜凝云笑着纠正道,纠正完了才接着说:

    “枕霞阁空了多年,早该有人住去,如今雪妹妹住进去,二姐要祝贺雪妹妹才是。”

    杜凝霞闻言,只觉满腔热血尽数涌向脑门,让她一张脸烧的发红:“枕霞阁是我…”

    杜凝霞说到一半,又猛然顿住,一张脸也越发的通红起来。

    枕霞阁早不是她的住处了。

    杜凝云便柔柔一笑,道:“昨晚上雪妹妹住进去,依我看我们也都闲着,不如今天中午便一起到枕霞阁顽去,也算是去贺雪妹妹‘乔迁’新居。”

    杜凝雪闻言,心知杜凝云有意让杜凝霞难堪,立即上前拉着杜凝云和杜凝霜的手,笑嘻嘻的说道:“大姐姐的这个注意好,我也是真心想贺一贺。大姐姐二姐姐,今日妹妹我做东,你们可一定要来给妹妹长脸。”

    杜凝雪说完这些,才做出一副矜持有礼的样子,向杜凝霞柔声细语的说道:“杜二小姐,今日午时妹妹在枕霞阁设宴,你可要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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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她重生了介绍:
杜凝云出身名门,上辈子嫁皇子,为皇后,做太后,一路走的风光霁月,人人钦慕。
可其中心酸之处唯有杜凝云自己知道,皇帝生前有朱砂痣、白月光,皇帝死后太后更不好当。
最重要的是,她一个兢兢业业的小太后,被逼死之后竟成史上名声最大、风评最差、黑锅最多的皇太后。
在皇宫上方飘了千年,目睹一切的杜凝云欲哭无泪。
重生之后,杜凝云痛定思痛,无比坚决的选择嫁给世人眼中最玉面阎罗戚将军。却不想成了将军的心头血、掌上珠。
【1V1,甜宠】皇太后她重生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太后她重生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太后她重生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