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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妙笔大花生     六月,是我们的离歌txt下载     六月,是我们的离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永生难忘的野餐(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璐小颖你俩怎么也跟着起哄……”

    “因为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不会有人坐个漂流,还会掉水里吧?”

    顾渊无言以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冯子秋,然而这家伙的嘴角也藏不住笑:

    “这么热的天,水里面,一定很舒服吧?是不是很凉快啊?”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顾渊嘀咕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什么鬼漂流,竟然没有什么安全设施,全靠皮艇边上的一条可以升降的横杠。

    刚刚经过一个急弯的时候,他一时疏忽,手没有抓牢横杆,整个人直接顺着软乎乎的皮艇边沿,翻进了奔流不息的水里。

    “诶?顾渊,你衣服怎么全湿啦?”

    “你……你是没穿发的一次性雨衣吗?”

    因为一艘皮艇的位置不够而坐了前面一班的姜紫枫和柳卿思从前面走过来,看到浑身湿透,头发一根根地沾在脑袋上的顾渊,不由得惊讶地各自问了一句。

    “……我,唉,算了,不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没笑够啊,都笑了快三分钟了。”

    齐羽不仅是朗声大笑着,还不停地拍着顾渊的肩膀,顾渊摸了摸鼻子,撇开头去想要装作不认识她,再这么下去脸都要丢光了。

    “哈……咳咳咳咳……”

    “呛死你活该。”顾渊白了她一眼,然后用手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轻轻地勾起一点,松开的瞬间立马“啪”地一声落了回去,充满了水的布料狠狠地拍在皮肤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要不还是去换件衣服?虽然是夏天,但是一直这样的话……还是会感冒的吧?”

    “不用了……我也没带其他衣服,用纸擦擦就得了,我先去附近的公共厕所把衣服里的水搅干。”顾渊对柳卿思摆了摆手。

    前前后后大概折腾了十分钟,虽然略微打乱了齐羽的计划,但那家伙显然认为这点延误换来这样一出落水好戏看是完全值得的,因此完全没有强迫症发作的征兆,反而开心得边走边哼起了歌。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忘了看黄历,也许今天根本就不适合出门聚会,从早上见到齐羽开始就有一种诸事不顺的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鬼屋之旅也并不顺利。

    走到门口排队的时候顾渊才想起来,这里的鬼屋是两个人一组,每组间隔一分钟进去的,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为了保证鬼屋的旅客基本遇不到彼此,保证鬼屋的恐怖氛围不因为聚集的人太多而被破坏。七个人的尴尬再次体现了出来,陈颖江璐,齐羽冯子秋,这两组是确定的。

    至于剩下的一组,原本顾渊的想法是让柳卿思继续和姜紫枫一起,毕竟这次聚会的目的之一就是和紫枫姐告别,让两代文学社长多点独处空间交流交流总是没错的。但姜紫枫在排队快到终点的时候却突然消失了,直到他们两个被等得不耐烦的工作人员半推半就地送进去,才重新出现在了排队的队伍里,微笑着对他们俩招了招手。

    三组人里,陈颖和江璐是第一个进去的,顾渊和柳卿思是第二个进去的,齐羽和冯子秋是第三个,落在最后的是姜紫枫一个人的一组,也许因为是她气场太强,排在他后面的那个大哥对工作人员的邀请连连摇头,脖子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就是不肯上前。

    排队分组的事只能算是个小插曲,真正的重头戏发生在进入鬼屋以后。

    刚刚已经说过,每一组人进入鬼屋是有一分钟间隔的。

    对于全程只有一条路,且弯道众多,走起来一步一景,几步一重天的鬼屋来说,一分钟,已经能够保证大部分人在整个游览过程中都遇不到了。

    但问题在于,柳卿思,显然不是大部分人。

    虽然对于柳卿思十分害怕鬼怪的特点有所心理准备,但事情的发展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进去之前,他就想过,卿思大概率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僵尸、鬼怪之类的东西吓到大叫,或者是说着“好可怕好可怕……”“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的话同时很用力地扯他的衣服之类的。但实际情况却是……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低头,闭眼,卿思双手摸着小路旁铁栏杆走得飞快,对于四周冒出来的鬼怪尽皆无视,顾渊甚至不得不刻意加快了脚步才能跟上她,甚至一度都要追上前面的陈颖和江璐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虽然卿思和顾渊同时错失了游览鬼屋的机会,却也许还是个不错的结局。

    但是,在走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路程后,在一片幽暗的鬼屋里,突然出现了一座摇晃的吊桥,可以抓扶的栏杆也随之消失了,于是到了这里的卿思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吊桥的下方全是白森森的“骸骨”。

    “唔……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该如何形容那种尖叫呢,用母猪惨嚎绝对是不够的,但是用十个人同时抓挠玻璃来比喻又有点太过,比较合适的大概是一头将要被杀的母猪被丢到了玻璃上,蹄子上绑着钢丝毛刷,一边惨嚎一边挣扎,就是那样的声音。

    好在只是骷髅,虽然被吓到发出海豚音,但被顾渊搀扶着,卿思还勉强能走。

    好不容易走过摇摇晃晃的吊桥,顾渊刚抒了一口气,觉得能暂时休息下了,就让卿思靠在了栏杆上,却没想到就在这时,旁边“吼!”的一声怪叫,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穿着白大褂的,披头散发的灰毛医生就从暗门里冲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就两腿发软,正趴在栏杆上喘气的少女看到迎面扑来一张满是缝合线的狰狞怪脸,伴随着鬼屋里恐怖阴森的背景音乐,胆小的社长大人立刻再次大叫起来,然后便像是躺尸了一样整个人向后倒去,顾渊连忙抱住她免得她倒在地上,然后抬头看向那个扮鬼的工作人员。

    大概是把游客吓晕也违反了他们的工作守则,那个逮着缝合面具的灰发医生也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顾渊刚想驳斥这家伙用力过猛的吓人行为,但想到他也只是在尽力工作,反倒还可能会因此受罚,心底里面不禁泛起同情来。

    如果一切到这里结束,那估计最后也就是鬼屋和他们道个歉之类的,但是——

    同情的情绪还没有酝酿起来,就只听到身后传来了齐羽的声音。

    “诶,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嗯?你们两个……”

    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大摇大摆地从吊桥上走了过来,注意力全放在了顾渊和他怀中抱着的柳卿思身上,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还在发愣的“灰发医生”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工作,于是敬业精神立刻占据了上风,朝齐羽和跟在她后面的冯子秋怪叫着扑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滚啊啊啊!!!!!”

    悲剧就此诞生。

    受到惊吓的齐羽就像是受到惊吓的一匹小马,一蹄子直接就甩在了“医生”小哥的脸上,速度快得就连近在咫尺的冯子秋都来不及阻止。

    于是,满身是“血”的工作人员小哥,这下真的被鼻血糊了满脸。

    好在紫枫姐及时感到,并用随身携带的纸巾给工作人员小哥止了血,齐羽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地疯狂道歉,小哥也表示不想追究,并决定带伤坚持工作,让他们赶紧往前走。最后五人才有惊无险地走过了这剩下的三分之一路程。

    重见天日的时候,陈颖和江璐已经在外面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怎么样……?”

    她们问。

    “……”顾渊看了看还有些摇摇晃晃的柳卿思。

    “…………”面色还有些发白的柳卿思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姜紫枫。

    姜紫枫转头看向冯子秋,冯子秋则转头看向一边东张西望还一边吹着口哨的齐羽。

    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尽管发生了那么一大段插曲,最后竟然还是奇迹般地赶上了齐羽最初计划的时间。

    在游乐园中央广场的大草坪上,好不容易在野餐垫上坐下来的顾渊,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呼——累死我了。”

    “嘿嘿嘿,我倒是觉得今天很开心呀。”齐羽一边把买来的食物在野餐垫上摆开一边说。

    “不知道那个扮鬼的工作人员会不会这么想。”陈颖一边帮忙一边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鬼屋的员工给打了……以前我哥说他见过,我还不信。”

    “哎呀,那不是他自讨苦吃嘛,谁让他吓我们家思思来着。”齐羽嘴硬道。

    “我?我可没有,你别推给我。”卿思白了她一眼,“我那是装的。”

    “装的?那看来我们的社长大人演技很好呀,连流泪这种高难度演技都能把控自如。”

    “紫枫姐~”

    “哈哈哈哈,好,我不说了。”

    “诶对了,陈颖,你说的那个留声机呢?我这儿有张唱片,可以放一下呀。”

    “哦哦,在这里。”

    陈颖把那台小留声机从背包里取出来摆在草地上,冯子秋便很自然地把那张唱片摆了上去,打开了播放开关,正当他想要把唱片的盒子收起来放回包里的时候,忽然——

    “不要啊!”

    紧接着,齐羽就像是饿狼扑食一样扑向了小留声机。

第二百一十四章 永生难忘的野餐(四)

    “哇哇哇你干什么???”

    坐在留声机旁边的顾渊看到如同饿狼一样扑过来的齐羽,连忙翻身抱着留声机站起来跳开,少女扑了个空,竟然马上爬起来准备再次冲上来,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喂喂喂,你有完没完啊?”

    “欸——把——留声机——给我!!!!!!”

    “喂!”

    顾渊立马闪开,绕着野餐垫开始和仿佛奇行种一样几乎是四肢齐动般冲上来的齐羽秦王绕柱。其他人的大脑都还在宕机,毕竟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齐羽突然间就像是疯了一样,一时间只好愣愣地看着两人围着野餐垫绕圈。

    就在这时,顾渊怀里的留声机里传来了乐曲的前奏,明明是一段很舒缓的旋律,却像是一针兴奋剂一样注射进了齐羽的静脉里,她的脚下再次加速,猛地向前一扑,抓住了顾渊的腰,“扑通”一声,把他整个人压倒在地。但少年摔倒之前两手向前一送,把留声机刚刚好送到了还在发愣的柳卿思怀里。

    “……这好像,不是王菲的歌。”

    虽然只听了一小段前奏,但同样是王菲歌迷的江璐立马就听出了其中的差别。

    “是啊……好像不是。”

    冯子秋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但随即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齐羽的声音从留声机的扩音器里飘了出来,清晰地传进了在座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梦到第三次就不敢躺下/总要有个人先不说话/从前我问你你不回答/时间他挥舞着镰刀啊/就到这也好/省得你冥思苦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齐羽,顾渊感觉自己的腰上仿佛贴了一个热水袋,回头一看,齐羽已经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衣服里,涨得通红,感觉那头顶上随时都可能冒出蒸汽。

    “哦——所以说那封用歌声加密的信件,钥匙原来在这里啊。”顾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同时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冯子秋,“只可惜,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信?歌声加密?什么信?”闻到了八卦的气息,另外四人的眼睛里立马蹦出了好奇的星星,但齐羽已经缓过神来,凶神恶煞地站起来走到卿思身边,一把夺过留声机,取下里面的唱片,递给冯子秋。

    “嗯——”一只手甩过去,头还半低着,脸还是红得跟关公似的,嗓子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声音小得可怜,“收……快,收好。”

    “哦,哦……好。”

    “这两个家伙真是……”顾渊坐在地上挠了挠头,明明就是互相喜欢的青梅竹马,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呢,看得人都着急,用冯小刚的话说,就是“拧巴得很”。

    “原来……你一直没听过啊……”

    “啊,嗯……”

    齐羽和冯子秋找了一处长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如同泡在了水中一般,无论是四肢的肌肉,还是脑中的神经,霎时间全松弛了下来。

    “为什么……不听?我还以为你听过了,所以……”

    “因为是你送的啊,所以我就一直收着,没有拆开……没想到……”

    “你是不是笨蛋啊,最喜欢的歌手的唱片,都不打开来听一下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两个家伙……”

    坐在野餐垫上,手里抓着一个肉松面包啃着,顾渊对远处长椅上的两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现在忽然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又欣慰又有些酸涩。他仰起头,看着这盛夏的天空。虽然从大早上起似乎就有点诸事不顺的意思,但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像棉花糖一样松软的白云,将原本强烈的阳光遮掩得柔和了不少,时常还伴随着一阵清风,挂满了苍翠绿意的树梢,轻轻地摇起了腰肢。

    “阿……欠。”

    坐在软软乎乎又暖和的野餐垫上,顾渊打了个哈欠,摸出手机想给天空拍张照,却忽然看到了一条未读消息。

    “今天开心吗”——池妤

    废话……当然开心了啊,不过就是,稍微地有点遗憾,这大概是所有为了分别而举行的聚会的通病。因为很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吧——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日子。

    “……嘶。”

    一阵风吹过,尚且有点湿漉漉的衣服,忽而让顾渊的身体感到一阵凉意,打断了他的思绪,有点像是齐羽特别喜欢的恶作剧——把刚洗完的手塞进他的衣服后领里。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对着眼前温柔的蓝天微笑起来。

    身边的这些人,就是最珍贵的宝藏啊。

    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酸,顾渊低下头的时候发现卿思正在看自己,就对她眨了眨眼。

    “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

    “之前的鬼屋,还好吧?”

    “嗯……还好。”

    “其实如果不是齐羽那个笨蛋攻击了工作人员,我们本来还可以让那个小哥把我们从侧门带出去的,这样你就不用战战兢兢地强行走完后半程了。”

    “诶?居然还有侧门吗?”

    “当然有啊,不然你以为那些扮鬼的员工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地里直接长出来吗?”

    “哈哈哈,你对这里很了解嘛。”

    “啊,算是吧,毕竟来过很多次。”

    至少也有十次了吧。

    这一次,之前和池妤来过一次,再加上之前数不清的……

    “对了,你之前都在忙什么呢,一整个七月都没见到你人。”

    “我,也没做什么啦,就是在看书啥的。”

    “看书?”

    “嗯,《树上的男爵》《看不见的城市》《交叉小径的花园》这些。”

    “有点抽象啊……”

    “没有吧,我觉得还好呀。”

    “那是你觉得……”

    顾渊对柳卿思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这妮子对文字的理解力和感知力远远超过一般人,她觉得容易理解的意识流,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天书。

    虽然准备了不少东西,但野餐并没有吃太久,等齐羽和冯子秋回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往西边偏了一点点。

    不过——

    密谈了将近半个小时,等到两人回来的时候,齐羽和冯子秋之间,看起来却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各走各的,而且齐羽的嘴巴鼓鼓的,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

    不会吧……这也能搞砸?

    其他人不禁满脑子黑线。

    “好啦,我们去玩过山车吧。有谁恐高吗?旁边就是碰碰车哦。”

    面对齐羽的提问,陈颖第一个举起了手,大概过了四五秒的样子,冯子秋也慢慢地举起了手:“还,还有我……”

    “不行,你必须给我上去。”齐羽眯了眯眼。

    “好……好吧。”

    “那我们也不能让小颖一个人去玩碰碰车吧。”

    “我陪她去啦,我可是记录保持者呢。”江璐举手。

    “我……我其实也。”卿思也举起了手,她脸色还有些白,显然是还没从鬼屋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那我也不去了吧,四个人,正好两辆车。”眼看着大伙儿一个接一个地跑路,顾渊也打起了退堂鼓,他倒不是害怕过山车,而是害怕现在明显有点不对付的齐羽和冯子秋。

    “诶?你们都不去啊!真没劲,紫枫姐,我们走,还有你,你也跟上来。”

    “小羽,我觉得既然大家都不想坐的话,就一起去玩碰碰车吧。”

    “诶,怎么紫枫姐你也……”齐羽有些扫兴,不过很快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

    起初,顾渊以为这只是一局普通的碰碰车,但他没有想到,这普通的对局,实际上一点都不普通。

    陈颖和江璐一辆车,他和冯子秋一辆,齐羽和柳卿思一辆,姜紫枫一辆。

    “——接招!”

    “快,快跑!!”

    这根本不是什么娱乐局,而是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角斗场!

    “嘿呀!”

    “砰——”

    方向盘上传来猛烈的震动,黄色的车身开始疯狂地旋转,就像是一个抽风了的陀螺一样在光滑的场地中高速飘过。

    顾渊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上紫枫姐那辆车。

    和子秋在一起这个决定太错误了。

    才开场不到一分钟,齐羽载着柳卿思,开着车就横冲直撞地焯他们俩冲了过来。

    “撞死你个王八蛋!居然说我唱歌难听!”

    “她们又来了!快跑!”

    “我没有说你唱歌难听啊!”

    “喂!看前面啊!”

    “还嘴硬!”

    “草!救命啊!!!!!!”

    车身再次猛地一震,如果不是系了安全带,顾渊觉得自己恐怕就要直接飞出去了。

    回头一看,齐羽已经踩着倒车挡退出去了一截,然后再次踩着油门撞了上来,一脸凶神恶煞地像个夜叉一样。

    “我去……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我……我没说什么啊。我就说她写的那首歌旋律有些单调了,然后声部不够丰富,是她让我提建议的嘛,还必须要说真话。”

    “说真话?你是不是傻子啊?”

    “撞死你个笨蛋!”

    “快!快转向!”

    滋啦一声,碰碰车的橡皮车底在场地上划过一道弧线,堪堪躲过了这次撞击,但显然齐羽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立马再次掉头冲了过来。

    “这家伙直接变成狂战士了……你啊你,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那,那我该怎么办。”

    “快道歉啊!快!”

    车身再次被撞击了一下。

    “对!对不起!我错了!”

    “你错了?!你还知道错了?!”

    砰——!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跟你坐在一辆车上……”

    顾渊全身再次猛地一震,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哼~~~~”

    紫枫姐开着紫色的小车优雅地从旁边绕过。

    她是最悠闲的,仿佛根本就不在玩碰碰车,而是在郊外兜风。

    “诶,齐羽,小心!”

    “嘿嘿嘿!雷霆半月斩!”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卿思和江璐的声音,顾渊回头一看,只见一辆红色的小车划着弧线,沿着C字型的轨迹,一下就把齐羽卿思她们俩的车撞了出去。

    不愧是记录的保持者……竟然还有这种高难度动作。

    但被撞到场边的齐羽,一个倒车调整好了方向,立马再度朝他们冲了过来。

    “快!抓紧时间跑!”顾渊连忙拍打起冯子秋的手臂。

    “那个……我们要不要冷静一下……”

    卿思试着用言语来给齐羽熊熊燃烧的心灵降温,但显然毫无作用。

    “纳——纳命来!!!”

    “啊啊啊啊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永生难忘的野餐(五)

    “呼……”

    从碰碰车的场地出来,走在绕着偌大的人工湖铺设的小石子路上,天也慢慢地暗了下来。吹在脸上的风里有几分凉意,大概是因为脸颊两侧汗水的缘故。顾渊抬头看着天空中翻卷的云彩,只有薄薄的几绺,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六片,哦不对,还有一片挂在遥远的另一边天际,而且正被风带得越来越远。

    “真烦,我还没玩够呢。”

    “我也是。”

    “我觉得,那个大爷能够让我们玩到规定时间结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同于齐羽和江璐,卿思和陈颖互相对视时,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碰碰车撞坏……诶。”

    “你就少说两句吧。”

    冯子秋话说了一半就被姜紫枫打断,学姐对他投来关怀的眼神。

    最后一个项目,时光旅行。

    说是什么新增的项目,实际上只是个售卖明信片的商店,大概是采取了《Thelakehouse》或者说是《触不到的恋人》的创意吧,地点就在摩天轮旁边,毗邻人工湖,里面放了一排排的木棍上,木棍上放着圆筒状的信箱。

    “跳越时空的语言……唔,什么意思啊?”齐羽第一个走进去,看着墙上的宣传画发出了疑问,一个穿着很像是邮递员但制服却意外地好看的姐姐随即走了过来,解释到:

    “就是,给未来的人写信。”

    “给未来的人写信?”

    “是啊,各位可以在这里买信纸,信封,写下对未来的自己或是别人想说的话,我们到了预定的日期便会把这些信件寄出去。有兴趣吗?要不先看看信纸吧,我们有很多设计精美的信纸呢,都是订制的,每一个都不一样。”

    很自然地就被员工领到了信纸售卖的地方,刚刚还稍显迟疑的齐羽跑跑跳跳地就蹿了过去,站在货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信纸和信封。

    “真是会营销啊……”顾渊打了个哈欠,但转身却发现身边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除了他以外,只有紫枫姐还站在原地打量着旁边的木质信箱,其他人都已经跟上了齐羽的脚步,去看信纸信封了。

    从店里走出来,挂在湖边的栏杆上看着水里的波光粼粼,

    姜紫枫悄悄地靠近了他的肩膀。

    “累了吗?”

    “……稍微,有点儿吧。”

    毕竟走了一天,加上刚刚还被齐羽开着碰碰车猛烈撞击了十几分钟,身体上确实有点疲劳,不过这算不上什么。

    “没事儿吧?”

    “没事。”

    “你怎么不过去看看?”

    “没什么意思啊,又贵,又没什么价值。我还是喜欢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当下,而不是未来。”

    “嗯……是这样吗?”

    “是啊。”

    “给未来的自己或是别人写一封信,可不算是分散注意力哦~这个借口,恐怕不太充分吧,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顾渊?”

    “这样有点讨厌啊,紫枫姐。”顾渊半是无奈半是认输地低下头,“把别人的心思都看穿揭出来,会让人觉得害怕的。”

    “那你会害怕我吗?”

    “……”

    “其实,我不写信,是因为我不愿意多想任何关于未来的事情。”

    “为什么?”

    “……”

    “不想说吗?”

    “嗯……”

    “那就不说吧。”姜紫枫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摩天轮上,眼里盛满了水里的阳光,“人生在世,有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说出来,也不需要被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也不用为此担心什么。”

    “我倒没有为此担心,只是觉得……这样其实不太好,就像是弹琴的时候眼睛如果不提前看后面的谱子,就会手忙脚乱地弹错音或者是丢掉节奏,如果一点都不去想关于未来的东西的话,到它们真实发生的时候,也会变得不知所措吧。”

    “未雨绸缪,古语有云。提前做准备是件很不错的事。”

    “可是……我还是很难说服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真的不想去考虑其他。”

    “那也可以啊,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同样是古语,也不错呀。”

    “紫枫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怎么我不管选哪边你都说好啊?”

    “因为,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啊。”姜紫枫转过来,乌黑的长发在温暖的夏风中轻轻摆动,她的五官就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棱角分明,“还记得在你高一的时候,我在活动室问你的问题吗?”

    “那个哲学问题?”

    “嗯,你现在能回答了吗?”

    在古希腊德尔菲神庙的阿波罗神殿上,镌刻了一句被认为启蒙了整个古希腊文明的名言:

    “人啊,认识你自己。”

    现在能回答了吗?

    “……”

    顾渊摇了摇头。

    “重要的不是你做何选择,而是你要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选。”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如果不清楚,很可能会在做完抉择之后,才追悔莫及……”她嗫嚅着嘴,发出几乎无法听取的声响。

    “嗯?紫枫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你也该想清楚啦,都两年了。”

    “——诶!!紫枫姐、顾渊,你们两个不写吗?”

    还没等他细细琢磨透姜紫枫话里的意味,便被齐羽的声音打断了。

    “顾渊,走,我们也去写一张吧。”

    “嗯……好吧。”

    “写点什么好呢?”

    拿着柳卿思递过来的信纸,顾渊握着笔,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写起。

    不知道写给谁,也不知道预定多久,更不知道写些什么。

    “卿思,你写了什么?”

    “啊?我……”

    “那么私密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呢?对吧思思?”齐羽走过来一把搂住柳卿思的腰,亲昵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不告诉他,让他自己想去。”

    “小羽……”

    “你这家伙……”

    顾渊蹙紧眉头揉了揉太阳穴,用笔轻轻地翘着鼻尖。

    写点什么好呢?

    脑海里一片空白。

    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不想写给太遥远的未来,而且别人在某天突然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也会很困扰吧?

    那就写给一年后的自己好了。

    “顾渊,你还记得一年前的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肯定记得吧,这一天有漂流里的意外落水,有卿思被吓到差点昏厥的鬼屋,有小颖做的让人不知不觉吃了三个的手抓饼,还有齐羽和江璐的疯狂碰碰车……当然,还会有摩天轮上看到的烟花表演,不管是哪一个都很难忘掉吧,这是你永生难忘的野餐。”

    “等你,哦,不对,是等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高考完一个多月了吧。大家都去哪了呢?你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紫枫姐应该也放假回来了吧,叫上她,约着大家再聚一次吧,还来这里,再给自己写一封信。”

    “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不要再掉进水里,卿思的胆子能大一点,起码不会被吓晕,还能吃到小颖做的美味大餐,不要再被齐羽开的碰碰车给撞到卡在场边的轮胎里拉都拉不出来。希望能够再看一次烟花表演,和大家一起。哈哈哈哈,不过明年就没有纪念日了,应该也不会有烟花了吧。”

    “就这样吧,一年后的我,交给你了。”

    “诶?写好啦?给我看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顾渊刚收起笔,齐羽就哇哇叫着凑了过来。他反手把那张信纸塞进信封里封好,白了她一眼:“不是你说的,这么私密的东西,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的吗?”

    被几分钟前自己说的话呛到,齐羽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服气。

    “那你说你是写给谁的,多久之后?”

    “写给自己,一年之后。”

    “诶?你也是啊。”

    “也?”

    “我和其他人都是哦,都是写给了一年后的自己。”齐羽摇了摇怀里柳卿思的手臂,“思思你呢,你也是吗?”

    “我……我也是。”卿思也点了点头。

    “看来大家都一样啊,快去贴邮票吧,就跟店员说一年期就好。”

    “知道啦……”

    “快点,磨磨蹭蹭的,一会儿别赶不上了。”

    “怎么会……不是要七点才开始放吗?现在才五点多。”

    “但是要排队啊,必须得精准地看好排队的人数才能够恰好坐上去呀,万一人很多怎么办?万一路上发生事故怎么办?万一走到一半有人拦路抢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说的那些,除了人多以外,其他都不可能发生吧……

    几乎是被齐羽推着,顾渊走到了柜台前,付款,贴好邮票。

    一年后……真的能如期收到一封信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吧。

    信上的内容,不是都记住了吗?

    顾渊忽然有点明白紫枫姐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重要的不是选择,而是你做选择的理由。

    写不写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未来,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期待。

    他把信投递到了旁边一个写着“一年”的信箱里。

    传来信封落在木头上的声音。

    很轻很轻的“咔嚓”

    就像是时钟里指针转动的声音一样。

-.-

    手腕疼死……休息一天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永生难忘的野餐(喷泉和烟花)

    坐在摇摇晃晃的摩天轮客箱里,从透明的玻璃窗户里望出去,下方广阔的人工湖和喷泉座便尽收眼底。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游乐园的生意还是回暖了些,比起上次来的时候,这附近是设施都被修缮得更加美观和现代了。曾经这里的音乐喷泉也是相当著名,每周六晚上有表演的时候门票都会额外涨价,但总是人山人海。

    因此便留下了这规模庞大的喷泉基座,虽然现在尚未启动,但从那广大的面积上,也可以稍微想象到那时的波澜壮阔。

    “我倒是早就听说过这里的喷泉很厉害啦……不过还是要亲眼所见才知道居然这么大。”

    “你没来看过吗?”

    “没有……只在电视上看过。”

    顾渊有些讶异地看向柳卿思,这个和自己同坐一节客箱的女生竟然从来没有来看过喷泉表演吗?这里的音乐喷泉表演每周六都有,而且门票虽说会涨价,但也只是比平时贵了十块,加上这个游乐园已经开了这么多年了,他还以为几乎人人都来看过。

    “没看过……很奇怪吗?”

    坐在他对面,刚刚还一直凝视着下方的卿思,在注意到顾渊望向她的同时,脸上溅起一阵微红。

    “唉……?也,也没有吧,只是这里的音乐喷泉已经开了很久了,今晚是纪念日,烟花表演……说不定喷泉也会启动呢。”

    “嗯?真的吗?”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同望向下方,摩天轮慢慢地旋转着,他们乘坐的吊箱也随之缓缓地爬升。

    “顾渊,你之前有和别人一起……看过烟花吗?”

    “看过啊,不过,是很久以前了。你是第一次吗?”

    “嗯……所以,我很期待。”

    眼睑微微一垂,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跃动了下,然后和他一起望向下方湖面的卿思,用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依稀地呢喃着。

    “不是第一次的话,她也不会生气了吧。”

    “嗯……什么?”

    “快开始了吧?”

    “啊,嗯,差不多了。”顾渊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钟已经和罗马数字七重合了。

    摩天轮也快升至顶点。

    顾渊心里滚过她刚刚说的话,隐约察觉到里面有什么别的含义,他扭头看向她,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开始喷涌而出了。

    “开始啦!”

    隔着两层玻璃,都清晰地听到了前面那节客箱里齐羽的欢呼声。

    顾渊侧过头,望向那遥远的,漆黑的人工湖的中央。

    摩天轮上的灯光霎时间全部熄灭,就连人工湖边上的路灯和草丛里的景观灯也尽数黯淡了下来。无数道瑰丽的聚光灯光线突然从池底射向天空,将漆黑的天空映照得五彩夺目,伴随着四面八方的喇叭里层层叠叠的乐声,一排排的喷泉基座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喷出晶莹剔透的水柱。

    在彩灯的映照下,形成一道一道此起彼伏的水帘,从外层逐渐向湖中心延伸,就在快要到达中心的那一刻,却忽然停滞了下来,整个湖面归于黑暗寂静,但喇叭里的乐声还在响,气势恢宏的交响乐转为了清新的小调,高音钢琴的独奏演奏着轻快的旋律,在音节的末尾,手风琴和大提琴的加入骤然把整个旋律推向高潮,与此同时,那湖心最大的喷泉基座里,一道闪烁着的七色光辉的水柱冲向天空。

    水柱直冲向十数米高的天空,而之后,跌落的壮硕水柱不断敲击着湖面,此起彼伏的叮咚声甚至一时间压过了喇叭里的乐音,仿佛同周围兴奋的人群一同欢呼了起来。

    看到这熟悉的开场,顾渊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微笑。

    而旁边那震惊于开场之壮丽的,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则情不自禁的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哇……”

    顾渊望向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长发的女孩。

    在学校里只让人觉得生人勿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甚至有些寂寞和忧郁的外表下,实际上也是个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非常可爱的女孩。

    原本经过两年的相处,他以为自己已经通晓了她所谓面具之下的一切……

    但此刻她望向那跃动的水流时的表情,却又让他的心底感到了一阵新颖的触动。

    是第一次看到吗……不,好像不是吧。

    运动会上,长跑比赛那天,当她冲过终点线,摔倒在塑胶跑道上,对着粉红色的天空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的脸上,也出现过这幅表情。

    ——期待、兴奋……想将内心里埋藏的一切,全部倾泻出去的表情。

    其实你所以为的了解,永远只是一个人的一小部分吧。

    “啊,你看那边。”

    那正中心粗大水流外的一圈喷嘴,配合着音乐愈发激昂的节奏,也跟着射出一圈一圈的水花来,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数米见方的水盘,滚动着,像是盛开花朵的花瓣一般,一层一层地向外延伸。

    而在那多喷泉之花完全盛开的刹那,喇叭里的古典交响乐蓦地收住,轻柔的钢琴小调再次登场,只不过这次多了小提琴的和声,微风吹拂着,将清凉的水珠吹散成清新的水雾,抛洒向岸边的人群。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早已布置在湖面阴影里的烟花,也悄悄地燃起了引线。

    “嗖——嗖——嗖——”

    伴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嗡鸣,十五个金色的光点,围着摩天轮和下方的观景平台,呈扇形在人工湖上升空而起、盛开成十五朵艳丽的花,和音乐喷泉的彩色灯光一起,把原本漆黑的夜空装饰地犹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从摩天轮里往出的世界,霎时间变得像是童话世界一般。

    “顾渊……不觉得,很美吗?”

    一时之间不禁失语,当然很美,美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文字去形容,仿佛任何遣词造句在这样的景色面前都会黯然失色,无法表达其全部的色彩。

    “很漂亮啊……”

    “是啊,美到就感觉,好像再难见到了一样……”

    听着卿思像是无意识般地喃喃自语,一瞬间,顾渊那跟着乐声激烈跳动着的心脏,猛然间停顿了一下,就像是漏掉了一拍。

    “因为是十五周年呀,再想要见到,起码要等五年之后了吧。”

    “是啊。”顾渊点了点头,而且说实话,五年之后这游乐园还开不开着,都不确定。

    “那个时候,大家都大学毕业了。”

    姹紫嫣红的烟花束,一朵一朵地腾空而起,在夜空中支离破碎,连续不断地璀璨,然后相继凋谢。

    “是啊,都毕业了。”

    绽放过后的礼花残骸,就像是两年前的第一次聚会时,一起看的流星雨,一颗一颗地划破漆黑的长夜,仅仅数秒便接连燃烧殆尽。虽然转瞬即逝,但又在所有人的眼中刻下无法抹灭的烙痕,让人永远也无法忘却。

    整个湖面都被彩色的烟火映照成了五光十色的魔法世界,数倍于之前单单音乐喷泉的猛烈视觉冲击,让顾渊和柳卿思,还有其他摩天轮上的人,还有那些站在岸边的人,都已经无法再去思考任何问题,瞳孔中倒映出夜空中那无限美好的绚丽,千言万语都化开在了那不可思议的彩色火焰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个时候,还想再来看烟花吗?大家一起。”

    虽然根本无法和烟花的爆炸声相提并论,更不用说还有那极具穿透力的齐羽的叫喊。

    但男生的声音还是清晰地漫进了她的心里。

    “好啊,大家一起。”

    “你不会骗我吧,到时候不来。”顾渊窗外转向,“骗人的是小狗。”

    “骗人的是小狗,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着伸过来的手,顾渊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也伸出了手。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闭上眼睛,还能够隐约听见齐羽的欢呼声。

    “哇啊啊啊——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确实啊,今天真的很开心。

    虽然有很多不顺利的地方,但最后,还是很美好的一天。

    顾渊想着,如果自己的生活是一本世俗小说的话,那在这里结尾一定是最受欢迎的happyend。

    如果一切都有终局,那最适合引线的终局,就是定格在烟花绽放那一刻吧。

    停留在烟火璀璨的瞬间。

    去掉随之而来的凋零。

    但是生活不是小说,夏天之后一定会有秋天和冬天。

    即使你不喜欢它们,

    或者你很喜欢它们,

    那都无所谓。

    因为时间啊,它从来不会停下。

    从来不会。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夏末

    这个冬天始终隐瞒着太多无法逾越的苍凉,就像短暂的瞬间以及漫长的永远。

    灰色始终是冬天的代表色,厚重的云层涂抹在苍穹之上。绵绵不绝的灰色如同阴郁的脸,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看见。

    巴士如同游鱼一般划过这个寒冷的城市,朝着未知的地方驶去。顾渊将头靠在玻璃窗上,目光游离,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来自这个城市的光,这些陌生而又微弱的光坠落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之中,仿若天上的星辰,杯水车薪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沉默中,耳机里钢琴曲如同流水般流淌在他心里的每个角落,将这个疲惫的夜晚漂洗干净,然后,音乐声戛然而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前方传来列车到站的广播。

    当然,这并不是故事开始的时候,为了叙事的连贯和一致性,我们必须将时间之书往前翻上一些,回到那个夏末初秋,气温刚刚开始转凉,还总是晴空万里的时候,从那里开始说起。

    正式开学那天的清晨,顾渊像过去每个学期的第一天一样,拍掉闹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闻到这个房间里清冷的气息,伸手摸了摸眼角,触不到一丝潮湿,眼睛干干的。突兀的,一阵钢琴声响起,清脆的琴声在寂静而又空旷的房间中回响。

    吓了他一跳,过了几秒找到声源是自己的手机,顾渊才想起来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而设的手机闹铃,他走过去关掉,然后把手机装进裤兜里,打开门的时候马里奥和橘子已经趴在那儿等他了,见他一开门就跳了起来往他怀里钻。

    “差不多了,都老大不小的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顾渊拍了拍橘子的脑门,接着用力搓了搓马里奥的脑袋,然后抬头朝窗外看去,正好对着初升的朝阳,他逆着光,再加上清晨的光线也比较暗,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孔,可他的身形和每一缕发梢都被浸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到他的脸上,丝丝缕缕的凉意。

    “才刚夏末,怎么就开始冷了?”

    “诶——?你知道吗,今年据说会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最冷的冬天哦。就连我们这里都会下大雪。”

    “你又是从哪里看来的小道消息。”

    “寰球时报,大报社的报纸,消息可信度很高哦~”

    “无聊……”

    开学第一天,就是熟悉的来自齐羽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顾渊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大早上上课总是很困,而对刚度过了一个并不漫长的暑假,习惯了慵懒地躺在床上每天睡到自然醒的他,清晨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考试,更像是一种折磨。

    不过,好在考完之后有齐羽那永不停歇的巴拉巴拉,就像是打开了水龙头一般,冰凉的清水就这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在耳边环绕个不停。

    好像是一支画笔,在不断地给慢慢变成灰色的世界一点一点地添上颜色。

    暑假平平淡淡地结束了,所有人都回到了学校里,过上了和三个月前几乎一样的生活。

    至于陆思瑶,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来,说是因为觉得都高三了,就算那里的招生政策更好,但忽然换个环境,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很容易得不偿失。

    一个月以前,那场野餐的最后,以每个人都向紫枫姐送上了各自的礼物作为结尾。姜紫枫为每个人都单独准备了一封亲笔信,顾渊不知道其他人收到的那封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但他收到的那封里面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然后……永远不要后悔。”

    有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他大概明白紫枫姐的意思。

    总而言之,姜紫枫已经离开了,离开了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随着新高三开学报道,他们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南华高中里最年长的一批学生。

    虽然是早有预料的事,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有新鲜感,但更多的是惴惴不安,他们听过太多关于高三的传闻,“黑色”“压抑”“疲惫”“沉闷”……各种各样的形容词充斥在脑海里,但却很难翻出一个偏正面的词汇。

    还有姜紫枫对高三的描述,那个很奇怪的,自相矛盾的字眼。

    “五彩斑斓的黑”

    黑色为什么能够五彩斑斓顾渊不知道,齐羽也不知道,冯子秋也不知道,坐在他后面的高练也不知道,但是高三很累绝对是所有人的共识。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就是理科学科竞赛考试的日子,对于已经升入高三的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几乎所有人都自然很珍惜这最后的机会。

    但是竞赛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不是单纯靠努力就有用的。顾渊每天看着那些复杂的物理公式就感觉很头痛,连续的努力没有看到什么效果,做的题越多反而越感到思维的匮乏,时常只能尴尬地面对卷子上的空白发呆。

    齐羽其实也差不多,事实上她的压力比起顾渊来还要更大一些,因为除了近在眼前的竞赛考试,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其实压力最大的可能是陈歌,这位在过去两年里每次露面嘴角都挂着微笑的男人,现在嘴角没有笑意的日子是越来越多了,开学才几天,顾渊就不止一次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对着远方的青山发呆,手中捧着的马克杯里的咖啡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浓,让人不禁有点担心。

    对了,说到陈歌,还有一件事需要交代一下。

    在八月一号的野餐之后,顾渊找了个时间去了一趟南华高中的老校区。

    老校区的位置就在市中心的步行街旁边,的确是非常好的黄金地段,怪不得市政府一直想把这个地方拆迁出去,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带,占地面积将近两公顷的老校区对应的将是无数白花花的银子。

    站在校门口的两派梧桐树下,顾渊这样想着。

    还没到秋天,树叶还未变色,阳光簌簌地从枝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晃着人的眼。

    街头宣传的大屏幕,正播放着市长关于实现发展低碳经济的演讲,激情澎湃。顾渊抬眼望了望,打了个哈欠,茫然地穿过十字路口。拐角处轿车正飞速驶过,留下烟尘与汽油味混杂的空气。顾渊深吸一口气,恰巧被这股残余的气流呛到,不禁用力地咳嗽了起来,声音在这片大街上回响,脸涨得通红,竟然呛出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瞬间破碎,消散得无影无踪。

    亮出南华的学生证,顾渊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大门的通行权。整个校区的布置和新校区大同小异,他进去看了看老校区里的文学社,活动室虽然破旧但并不脏乱,可以看出初中部的学生还是有经常性的打扫,但这经常性的打扫连同时间也洗去了过往的痕迹。在那里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叶秋玲仿佛成为了时间长河里的幻影,孤零零地悬浮在十年前的那个位置上,失去了与现在的一切联系。

    现在,能够想到的线索就只剩下李诗雨老师一个人了。

    渐渐地,顾渊感觉到了距离。十年前的那件事,如同一缕蜘蛛丝,细细的长长的线在空气中,以不能轻易被发现的状态在你的视界里面颤颤巍巍地逐渐拉长延伸,随时都会断裂。

    竞赛考试前的那天晚上,顾渊最后一次打开了习题册,抽出一张洁白的纸,铺平,然后颤抖地将笔尖划过纸张。

    “啪”的一声。

    笔尖毫无征兆地断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第二个分岔路口

    去考试那天,晴空万里。

    坐在学校租来的大巴上,顾渊望着窗外的天,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捻着胸口的鲨鱼吊坠。

    前一天晚上晚自习下课后,池妤把这个陪伴了她好几年的护身符一样的吊坠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是会带来好运,但顾渊一直以来都不太相信这些,而且这东西貌似是金属的,还带不进考场,到时候得取下来放在存包处,就算它真的有用,也起码得带在身边才能有效吧。

    车在高速路上飞驰,窗外的高架上金色的稻田,还有零星的砖瓦屋,偶尔能看到一些枯黄的连片草地闪过视野。

    耳机里的肖邦不断敲打着耳膜,但降E大调夜曲也无法平复他不安的心绪。头靠在窗户上,顾渊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但还是觉得憋得难受,身旁的高练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用肩膀顶了顶他,问:

    “晕车了?”

    “没有。”

    顾渊摇了摇头,不同于晕车带来的恶心感,他现在的感觉更像是溺水,有点喘不上气,但又不是严重到无法呼吸的地步,只是觉得难受,不想说话。

    他扭过头,下意识地想找齐羽说话,看到车窗不禁微微一愣,眼底的晴空跟着车身一起晃啊晃的。

    怎么给忘了,齐羽不在这辆车上。

    不只是齐羽,卿思,小颖,江璐,也都不在这辆车上。

    有的只有在车后排坐着的同样忧郁的冯子秋。

    “高练。”

    “嗯?”

    “村上春树在《舞,舞,舞》中说,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你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顾渊靠在窗沿上,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喃喃道,“是不是再好的朋友,最终也都会走散啊。”

    “嗯……不知道啊,不过,我爸跟我说,上了大学以后就没有固定的教室和班级了,很可能都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慢慢了解一个朋友了,尽管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但遇见之后又会很快分离,一开始确实会比较难受,但久而久之就会习惯了,因为大人嘛,都这样。”

    “真的会习惯吗?”顾渊转身看着他,问,“你有想过,如果哪天再也见不到一个人,永永远远也不会再见到了,会习惯吗?”

    高练半天没说话。

    最后,他笑了笑,说:

    “都说了是大人的世界,我们还是小孩吧,所以,应该还不用担心太多。”

    顾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可是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顾渊的情绪比刚才好些,但还是很糟。他是最近才开始认真地思考未来的,在南华待了两年多,他一直觉得毕业是一件很遥远的事。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离别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从前紫枫姐在的时候,虽然也会有忧虑,但从来不担心会有解决不了的一天,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考试在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四个小时,八道大题,一道四十分。

    那天晚上,坐在酒店房间的窗边,顾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下寂寂。

    他想起来很久以前的那一夜,大家坐在天文台后边的草地上,看着满天繁星,喝着喝了一次就再也不想喝的苦瓜柠檬水。那时候他嘴上说着来日方长,也相信着来日方长。

    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样,他抬起手挡在眼前,明亮的阳光还是如水一样漫过指缝流过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又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下,是两条短信。

    第一条是池妤发来的。

    “明天考试加油!”

    第二条是柳卿思发过来的。

    “明天好像要下雨,去考场的时候记得带伞。”

    虽然没有多少时间了,但好歹还剩下一些。

    行动起来,好好利用这段时光吧。

    ……

    ……

    ……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顾渊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铅笔——那是一支由绿色漆皮包裹,笔端上有金字上书“中华绘图铅笔”的,在文具店里随处可见,就算是现在被单手折断落在地上,都不会令人感到有半分惋惜的铅笔。

    食指猛地用力一扣,这支看似朴素无华的铅笔,现在就在顾渊的手里,脆弱得断成了两截,断处有木刺扎进了掌心的肉里,火辣辣的疼。

    “呼——呼——”

    额头上和手心里渗出的汗水,顺着下颚线和手指滴落在地上。

    微微的雨,让天气变得很是闷热,整个考场里都弥漫着一股酸涩的气味。

    下楼梯的时候,随手把折断的铅笔丢进垃圾桶,顾渊长抒了一口气,抬起手抹了一把汗,结果手上的伤口沾了盐水,又开始疼起来。

    站在集合点,看着其他人慢慢地聚拢过来,脸上都湿湿嗒嗒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但所有人又都很兴奋,于是就形成了一个面面相觑,人人眼里都闪烁着诡异的光的奇幻景象。

    尽管事先大家就约定好了“考过就算,不对答案”,但坐在返程的大巴上,还是能够听到一些包含着物理量和算式的窃窃私语。

    顾渊戴上耳机不想去听,他对这次考试的感觉不是太好,连一成不变的练习内容都没做好,所以光是理解题目就跌跌撞撞花了一个多小时的他,根本不敢转过头去参与他们的交流。

    回去的车程一路无言,走进教室的时候,齐羽正在桌上拨弄着她的化学竞赛习题集。

    “哟!”她抬起右手,两眼一亮,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但顾渊没有怎么回应她,只是默默地走回座位坐下,清了清嗓子,开始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进抽屉里。

    “怎么了?”

    “没事。我讨厌下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切,我还以为你怎么了,竞赛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等成绩出来再说。”把东西全拿出来后,顾渊把空空如也的背包放到座位左边和窗台的夹缝里,用椅子顶住,“诶,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下午,估计这几天是不会上课了,唉,真是累死了,考完了我一定得好好休息两天。”说着说着,齐羽又在桌子上趴了下去。

    “别老想着休息啊,大伙儿都在为了各自的前程努力,你可别在这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我爸妈了。”齐羽从桌上爬起来,对着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这个时候,齐羽忽然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孩全身忽然僵硬了一下。

    “你笑什么?”顾渊看着面前突然笑出声来的女生有些困惑,“疯了?”

    “我笑啊,有些人演技拙劣,一点点东西都藏不好,眼神一碰就全被人看穿了。”

    “什么鬼东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听不懂咯,毕竟有些人这两年来一直都笨得要死,啊,对不对啊,某些人?”齐羽说着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喂,一会儿该去吃饭了。今天可是有水煮牛肉还有红烧鱼哦。”

    顾渊怔怔地看着她。

    她绝对已经看出了他考试结果不太好,所以才会说出刚刚的那番话。

    “还能继续高考啊”“一次考试而已嘛”“人有失蹄马有失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总不能一直倒霉下去吧,这次倒霉完,下次就要走运咯”……

    但这些安慰人的话,齐羽一句都没有说。

    只是笑着望着他,跟他说今天食堂会有哪些好吃的。

    简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不管今天有多糟糕,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打起精神来!嘻嘻。”

    我花了很多年去想到底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和语句。向前伸直的右臂,剪刀手,整齐的牙齿,上扬的嘴角,弯弯的眉眼,摇晃的马尾辫……并不是没有形容词可供选择,只是,不论怎么选择,不论怎么组合,都无法描绘出那个笑容所带来的心灵上的震颤。

    只记得那时刚好雨过天晴,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她的身上。

    就像是米开朗基罗画里的天使一样。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赏月集会和找不到的歌者

    “今年,我们再办一次赏月集会吧。”

    侧坐着的女孩子将脚蹬在木椅的侧杆上,用胳膊托着腮,看着墙上的挂历喃喃道。

    “诶?可是,中秋节都已经过了啊。”

    站在窗前,借着并不强烈的阳光正在看书的齐羽听到卿思的声音,侧身看过来,眼中带着点疑惑。视线里的柳卿思,清瘦、长发,皮肤白皙,微微地抿着嘴,笑容看起来有些疲惫。

    “又没关系,最后一年了嘛,总是要再办一次的。”

    “嗯……”齐羽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可是这次要想喊人可不容易……”

    “嗯?怎么了?顾渊他,还在因为竞赛考试的事情而郁郁不乐?”

    “是啊,那个家伙,两门考试都离省一等奖的分数差一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倒霉,反正结果就是这个样子。”齐羽轻叹了一口气,“唉,从周一出成绩到现在,都三天了,我都没见他笑过。而且不只是他,普通班因为上次考试的结果不理想,已经被全员禁止参加社团活动了,如果被发现,那可是要被罚的。”

    “啊,那就是说,她们两个也……”

    “嗯,小颖和江璐,也来不了。”

    视线回到前方,明晃晃的阳光洒在活动室外的花坛和不远处的操场上,不太暖,但是很漂亮。操场上的人倒是不少,但却没有几个眼熟的,高三的学生一大半都留在教室里自习,有自愿的,也有被自愿的,还有些是想出来但因为其他同学都没走不好意思走的,总之,现在操场上的这些,几乎都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了。

    “紫枫姐又毕业了,所以,只剩下冯子秋那个笨蛋了。”齐羽对着太阳眯了眯眼,趴在窗台上仿佛一只慵懒的猫,Joey从花坛里蹿上来,看到她这样,也依葫芦画瓢,学着她趴在窗台上眯眼看太阳,然后她们俩一起打了个哈欠,“他倒是能来,也许还能叫上凌潇潇,不过……即使这样,人也太少了些。唉,顾渊那头猪,能不能快点振作起来啊!”

    “啊啊啊阿嚏!”

    靠在窗沿上看天空的顾渊忽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

    他喃喃了一句,从齐羽那儿抽了张纸擦了擦脸。

    竞赛成绩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的话,他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他的脑海里蹦出来的头两个成语是“石破天惊”和“大跌眼镜”,但想来想去好像又不太对。这时候他想到成语不行也可以用句子,虽然表达起来麻烦了点,那个句子就是:跑步到终点前发现终点线被人抽走了;吃饭吃到最后一口发现碗被人端走了;洗澡洗到还剩下一块泡沫发现水被人停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只差一口气,但永远也只能差那一口气了。

    虽然说考完当天就有所预感,但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如果差得多一点,那也就算了,偏偏只差一分,而且物理数学两门都是如此,这种感觉就像是老天特意提溜着你玩,当你爬山快爬到山顶的时候,让山突然长高了一厘米。

    之前就说过,百无聊赖的上帝老头似乎是一个幽默的导演,他一手策划的剧本让我感到无比诧异。任凭他人导演得再真实再逼着也不过是荧幕上的一场戏,但上帝导演得再可笑再夸张也是你无可抗拒的事实。

    前功尽弃?这个词可能不够贴切。

    反正过去两年多的时光,算是彻底浪费了。

    一想到这里心情就又变得很差,今天原本有文学社的活动,但是他没去。

    回头看了一眼,齐羽和冯子秋的位置都空着,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就坐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

    齐羽是去活动室了,其他人大多是成绩达标,进入了下一轮,去参加后续的考试了。

    卿思已经提前大半年获得了北大自主招生的面试资格。

    只有他坐在这里,一事无成。

    好失败。

    前几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从悬崖上坠落。他在梦里想到,他会不会像是金庸武侠小说里那样能奇迹般生还,还在悬崖底下捡到绝世高手的秘籍或者被神秘的老头收为徒弟,传授武功,然后从此声名大振,威震武林。但在坠落到一半的时候,他想到了这只不过是因为看小说看电影看多了胡思乱想,应该去想更实际的东西。

    于是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搜索栏,然后输入了“从悬崖上掉下来怎么办”这几个字,在网页左下角的那个圈圈转了几秒钟之后,他搜到了一个帖子,主题是如果你从悬崖上坠落,但这个坠落过程中你只能说两个字,你会说什么?点赞最多的一个回复是一个叫“卿本佳人,奈何薄命”的老哥,他的回答是:“变身”。

    接着顾渊就喊了句变身,但是屁用没有,他还是摔得粉身碎骨,然后惊醒。

    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摸黑打开了灯。电脑还开着,网易云音乐还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搜索栏里正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怎么办”那几个字,底下的高赞回答也是那个“变身”。桌上还堆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习题册,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做题做到累得不行,就在网上随便搜索了个话题,结果看着看着睡着了。

    所以才做了这么个梦吗……

    所以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不会有神秘的老爷爷传授一跃成龙的秘籍,也不会在掉下悬崖后捡到可以打通任督二脉的绝世神功,只会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从高三楼的窗户里望出去,可以看到高一高二时候看不到的东西——环绕着校园的那条波光粼粼的河,在黄昏的夕阳下,那些污泥尽皆被隐藏在河水的波光下,让人可以悄悄欣赏那些在被白天一道道铃声所催促而过的美丽。

    陈歌说,他们这个年龄是人一辈子绝无仅有的一段时光,是专属于他们这一生的快乐时代。虽然对“快乐时代”这个说法有所异议,但顾渊也相信这是无法重现的一段时光。

    河边好像有个人,是个穿浅黄色裙子的女生,风曳动她的衣角,她驻足而立,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看着活动课的时间快结束了,顾渊开始往楼下走,想去找池妤。

    路过十一班的时候,脚底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跌倒,顾渊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支扁头画笔,他有些诧异,下意识地朝十一班门口看去,发现一个短发、清秀,手指很长,目光很冷的女生站在后门那里,两手提着一个墨绿色的塑料收纳箱,柳叶一样的眉毛微微地压着。

    “文堇?这是你的……吧?”顾渊把画笔递给她,文堇伸手接过,两人手指碰了一下,顾渊感觉就像碰到了一块冰。文堇的嘴角颤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

    “你这是要去画室?”

    文堇蹲下来,打开收纳箱的盖子,把画笔装进去,顾渊看到她那个箱子里装的满满得都是绘画用具,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还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画笔,一块很大的调色盘,三块抹布,以及一些其他他不认识的东西。

    “不是。”文堇摇了摇头,“借过。”

    “不是?诶?”

    文堇单手提着箱子直接从顾渊身旁走了过去,因为走得太急还撞了他一下,但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再回头。

    “没礼貌……”

    望着她恢复了两手提着箱子的姿势径直向校门口的方向走,顾渊小声嘀咕了一句。

    天空中一朵朵茜色的云在秋风的带动下,在天幕上缓慢游移,没有终点也没有归途的游荡,光线黯淡的走廊里,朦胧中,顾渊看到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她站在走廊口的光亮尽头,仰着头,像是在看某个地方。

    是刚刚在河边的那个人?

    萨克斯的声音响起,最后一节的独有下课铃响了,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歌……

    是谁?

    顾渊一路小跑过去,但却没看到那个人,左右张望了下,也没看到她去了哪里。

    奇怪……

    “咚咚、”

    耳畔传来指关节轻敲窗户的声音,是池妤,她打开窗户,说:

    “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不是下课了嘛。”

    池妤眨了眨眼,顾渊也看着她眨了眨眼。

    “怎么了?”

    “没,没事。”

    池妤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我收拾下,马上来。”

    “啪”的一声,窗户合上了,顾渊看着她迅速地把习题册和课本还有辅导书分门别类的一本一本理好,然后小碎步从前门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走吧。”

    池妤握得很用力,就像是吊在悬崖上的人紧紧地抓着崖边的藤蔓一样。

    顾渊皱了皱眉,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也握紧了她的手,然后咧嘴笑了一下。

    隐约间又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歌声。

第二百二十章 我不是先知

    吃过饭以后,池妤又是一个人先回了宿舍。

    记不清这学期是第几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池妤跑进女生宿舍园区的大门里后,独自走在林荫大道上的顾渊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刚刚在食堂的十几分钟里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压根没有什么话题。高三的生活肉眼可见地乏味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在了自习和上课里,留给他们各自的空间越来越少了。

    顾渊想起来从前每次分别周末回家的时候,在校门口分开时总会一步三回头地舍不得,可是此刻他却发现两个人一日之内为数不多的相处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只有逃出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有活着的感觉。

    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有一天你却想要逃。

    十七岁的顾渊心间持续下着一场雨,随着成长的身体绵延,一丝一丝地扣着清冷的凉。

    路过公告栏的时候,顾渊停了下来,看着墨色橱窗上反射出的自己。头发软软地趴着,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得裹在肩上,一脸倦容,看起来毫无曾经的锐气,疲倦和茫然把心底填得满满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充满希望理想和活力的生活逐渐变成一部冗长无趣的低成本烂片,主题消失剧情散乱,主角也一个接一个地失踪退场,但却偏偏还要拉拉杂杂地向前继续,走一步算一步,不知道走到哪里才算是个头。虽然竞赛考试的失利让顾渊的头很痛,但他知道真正在毁灭的是他的生活,他所熟悉的一切正在飞速改变,而他却无法拒绝也无法逃离。

    接连不断的改变持续发生着,情绪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能一闪而过,连影子都捕捉不到,无论如何挽留,那些情感也无法立体地存留,只会像阳光下曝晒的冰,最后化成一滩滩浓稠的水,所有的气味和温度都随之一并消失,闻不到也摸不到了。

    他被困住了,被琐碎的生活困住,被无可奈何的现实困住,被不争气的自己困住,被那想要实现的理想所困住。

    ——说起来一切都是当事者的能力不足,如果能够再聪明一点就好了,如果能够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不知不觉走上了文德楼的天台,顾渊翻出兜里的笔记本坐在长椅上一页一页翻看,一百二十六篇,两年多的时间里,这是所有他写下的文字,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用笔一个一个地写了那么多字,书法没有进步,水平也没有什么进步,距离当初说的成为作家的目标,还差十万八千里。

    写作真的很不容易啊——

    此时手里的笔记本忽然被一只手咻地抽走,顾渊回头一看,竟然是柳卿思,她穿了一身袖口和领口有红色镶边的白色厚裙,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一样,微微地眯着眼在笑。

    “一点进步都没有,文字。”她说,但并没有摇头。

    “我知道,陈歌也是这么说的。”顾渊转过头去,看着远处已经趴在山上的橘红色的太阳,“我是不是该放弃了,竞赛也失败了,写作也没有什么天赋和希望,还是认真准备高考吧。”

    “但是,你的内容很好啊,我很喜欢。”

    “内容?”

    “是啊,至少,我是写不出来这样的东西。”

    在顾渊奇怪的打量里,柳卿思在男生的身边坐了下来,用纤细的手指一页页地翻动着那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

    “你写的东西,和我,还有其他人写的,都不一样。”

    “卿思,你就别开玩笑了,你是天才,我是庸才,你和我写的东西,那能一样吗。”

    顾渊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毛茸茸的短须,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剃掉,但剃掉了再长出来的时候就会变成胡渣,他不喜欢那样脸上有沙子一样一粒粒的感觉。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身旁侧坐着的女孩将足尖抵在天台边沿的牙子上,用手掌拖着下巴,看着他那既不工整又没气质的随笔,喃喃道。

    “你写下来的,都是和自己的生活不那么息息相关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很多人能细致地观察身边的东西,但写不了遥远地方的山川大河,也写不了虚灵幻境里的生灵幻梦,。所以,真的很厉害啊。”

    “……哈?”

    “至少……我是写不出来这些啦。”

    “?你在说什么啊,在这个学校里,如果你说自己不会写作,那就没人敢说自己会写啦。”顾渊笑着白了她一眼,“过度的谦虚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自负。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才说这些的吧,放心啦,我没事。”

    “我是说真的啦,我可以把我看到过的,读到过的,或者是听到过的东西细致地描绘下来,但要我凭空想象,把那些只存在于脑海里的东西描写下来,就根本做不到啊。”

    “真的假的……”顾渊的目光半信半疑,“把想象的东西描写下来,有这么困难?”

    “不是说有多困难啦,而是说,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有这样想象的能力。”

    “这样吗……”顾渊看着慢慢地滑落到山后面去的夕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说,“但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

    “诶?”

    “不管怎么样,到了这种时候,不是为了应试的写作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吧。”

    “怎么?怎么就没用了啊!”

    “因为……高三,最重要的不就是成绩吗,为了成绩,什么都可以让路,什么活动都可以压缩可以取消可以放弃,而且,很多都是我们主动放弃的。”顾渊闭上了眼睛,继续说着,“当然,我是不会彻底放弃的。我一定会继续写下去,就算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也想一直写下去,只要有一个人看,不,哪怕是只写给自己看,我也不会停下来。”

    “……唉?”

    “说真的,我现在想的东西很多很乱。”

    “准备了两年的竞赛考试失利,始终弄不清楚仿佛在迷雾里的十年之前文学社悬案,还有她……当然还有文化课的考试成绩……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还不想放弃。”

    柳卿思看着面前凝视着远方眼里闪烁着酒红色光芒的男生,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

    “那……很好啊。”

    “我现在倒是没有想太多的东西啦,和你不一样。”

    “我想的,就只是想和大家继续在一起而已。我真的,就只想到这么多。”

    “……嗯?”顾渊转过头去,看着这位不久后就将卸任的文学社长,说了一句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话,“我们大家为什么会分开呢?”

    “啊?”卿思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把视线撇开去,“我没说会分开啊,我只是说……想继续和大家在一起。”

    “这样啊,那是我理解错了。”顾渊笑了笑,“这次,还有上次在摩天轮上的时候,还有那天在校门口的时候,你都说了些奇怪的话,就像是你知道,我们将要分开一样,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嗯……”卿思点点头,“是你想太多了啦,我又不能预知未来,怎么会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啊,你是不是傻?”

    “说的也是。”说着,顾渊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上晚自习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楼,忽然发现卿思坐在原地没有动,甚至没有动弹的打算,不由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你不走吗?你今天不上晚自习。”

    “啊,上啊,怎么不上,我刚在想别的事啦,忘记了忘记了。”

    卿思说着轻快地跳了起来,半走半跑地就从顾渊身边掠了过去。

    “明天见啦,你真的没事吧?”柳卿思身体已经一半踏出了天台的铁门,又回过头来看他,“对了,周五晚上,来参加赏月集会吗?活动室。”

    “没事啦,明天见。”顾渊笑着点了点头,“周五,嗯,我可以来。”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情绪低落而已。

    倒是这家伙,连晚自修都记不起来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夕阳已经完全沉落了下去,温暖的橘红色逐渐褪去,阴郁的深蓝开始漫上来。

    “呼——

    顾渊轻抒了一口气。

    “回教室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退社申请书

    夜里,梦到了从前的事。

    大家坐在天文台后面的草地上看星星。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始终感觉膝盖处隐隐作痛。

    课间,趁着眼保健操的时间,顾渊去洗手间时掀起裤腿才发现膝盖上竟然微微泛着青紫色,用手轻轻摸了摸,钝钝的痛感又传来。这段时间老是这样,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受伤了一样。

    密密匝匝的破碎情绪从心底涌起,顾渊说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情绪,只知道它们很会钻空子,只要他的心稍微松动,那些情绪就会肆机涌来。

    昨天在天台上对卿思说的那些豪言壮语……那可是自己未曾认真考虑清楚的可能性……说真的,就算自己想要一直坚持下去,就普遍理性而论,一般的高三学生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写与应试无关的东西。

    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坚持下去会不会有什么未来,如果继续选择一条不适合自己的路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在之前早就考虑过了无数次。

    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对着脸自上而下地擦了一遍,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但胸口依然堵得慌。

    被莫名的情绪围困,即使在只见边角的时候压抑回去,却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败给它们,被这样的危机感环绕着,不断给自己“要做一个坚强的人”的心理暗示,一遍又一般地这样对自己重复。眼神愈发坚定,内心却空空落落。到底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是什么呢?好想像宝莲灯里的沉香一样把自己的心取出来看看,但又隐隐觉得还是不知道为妙。

    “现在这样就好。”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妥协。

    除了膝盖,顾渊还有别的问题。

    之前义正严辞地叮嘱池妤秋季换季注意保暖不要感冒,结果首先昏昏沉沉的却是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劳累以致出现了幻觉,他最近总觉得附近有人在看着自己,而且还总是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若有如无的歌声。

    好不容易睡着结果还要做梦,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顾渊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有几个男生结伴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顾渊撇了他们一眼,关上水龙头,然后回了教室。

    眼保健操还在继续,大家都坐在座位上,不想吸引视线,顾渊绕后门进入了教室。视线轻微地扫了一圈,看到靠窗户那一排的最后一桌,自己那个后座高练正夸张地作者挤按睛明穴的动作,眼珠子却完全飘到了窗外去,一只毛色鲜艳的鸟站在外边的窗沿上,脑袋灵巧地左右张望着。

    而在后面画着黑板报的齐羽拨弄了几下手里的粉笔头,歪着头瞄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黑眼圈,目光微微地闪了一下,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但也没有说话。

    他走回位置的时候,看了一眼冯子秋,男生正翻着刚发下来的英语周报,手里还拿着一罐能量饮料,察觉到他的目光,男生测了测头,视线和他碰上,和善,但是疲惫。

    “诶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赏月集会,也就是明天,好像是卿思的生日吧?”

    下课的时候,顾渊翻了翻日历,然后转头问身边的齐羽。

    “嗯?明天吗?我看看,啊,真的是啊!”

    “……喂,你怎么能忘了啊,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我……哎呀,最近事情太多了,我连自己的生日都没过。”

    “……怎么没过,我不是还送了你个礼物来着。”

    “学校超市买的小蛋糕,也算礼物啊?”

    “……看不上就算了,那你把生日祝福还给我啊。”

    “哼,不过说真的啊,竟然是卿思的生日……可是那天……哇啊啊啊啊啊……”

    “那天怎么了?”

    看到齐羽抓耳挠腮一脸痛苦地抱着头趴在了桌上,顾渊有些莫名其妙。

    “没,没什么。”齐羽重新坐了起来,“就是觉得时间有点紧张啦,我们应该给她好好庆祝一下呀。”

    “不是本来就要办个赏月集会吗?”

    “你懂什么呀,生日就是要惊喜,要送出出其不意的礼物。就是要让她留下突然又美好又深刻的回忆嘛,而且……正好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啊,这可是十八岁之前最后一个生日了,必须要好好地过。”

    “……为什么我感觉你在指桑骂槐。”顾渊瞥了她一眼,有些心虚地说,“你不会是在因为我那天只送了你一个小蛋糕而生气吧,我现在都觉得愧疚了,那也是你的十七岁生日啊……”

    “嗯?怪你?没有啊,本来我自己都没打算过嘛。而且你之前的生日,不也没过嘛,但是,卿思的生日就不一样啦。”

    “这样子搞区别对待?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话音未落,小腿胫骨上就挨了狠狠地一记重踢,这丫头今天穿的是匡威的板鞋,脚底板跟马蹄跌似的,踢起人来痛得很。

    “嘶——开个玩笑,不至于吧……”

    “哼,所以,今晚就一起去商业街选礼物吧?”

    “今晚?晚自习结束都快十点了诶,而且你不是住校吗?”

    “明天就是集会了,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呀?而且,我从这学期开学起就没住校了啊,你不也是吗?我几乎每天都能在校门口看到你啊?”

    “哦……哦……我怎么没注意过……”

    “因为你是傻子,眼睛只知道往前看。”

    “呵呵……”

    “那就这么说定咯~嗯……思思的生日,送什么好呢~”

    事情好像朝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了,不过这两人的关系确实出奇的好,似乎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非常要好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齐羽粘着柳卿思,但对其他人都爱答不理甚至可以说是避之不及的卿思倒是从来没对齐羽做出过什么抗拒的行为。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吧……难道说,卿思她真的是……

    “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我也在想该送什么礼物。”

    “……可疑。”

    齐羽怀疑地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

    最近自己真的是爱胡思乱想,这都想到哪里去了……

    顾渊拍了拍脑袋,太阳穴前面,额头的左右边沿始终隐隐作痛。

    “咳咳,好,大家都看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说。”

    晚自修下课铃刚响,陈歌就走进了教室,走到讲台前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敲桌面,把同学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你们啊,不需要我每次都提醒吧。”

    “两个星期以后就是新一次的两市模拟统考,当然啦,不是什么大考,也不会影响什么,核心目的还是为了测试测试大家现在的水平,也是帮助大家在一轮系统复习的过程当中寻找问题,寻找自身定位的机会。希望能够认识到考试,是为了帮助大家,而不是为了压榨大家,你们其中的一些人把自己逼得太狠了,要知道,努力只是一方面,如果不能好好休息,如果在高考之前就搞垮了自己的身体,那到时候该怎么办?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劳逸结合,马上就是周末了,足够的休息,才是坚持下去完成这场长跑的关键。”

    “……”

    一般的老师在高三放学之前的讲话,都是讲些鞭策激励的话,顺便彰显一下存在感,而陈歌却是说着让他们多休息的话,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哦对了,顾渊,齐羽,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到我办公室去,我有些话要跟你们说,其他人可以走了,放学。”

    “啊?可是……”

    顾渊看了一眼齐羽,女生说了一半陈歌就已经走出了教室,她便只好把抱怨的咕哝声压在胃里,默默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

    “你们两个,最近是有什么烦恼吗?”

    “嗯?没有吧……”

    顾渊摇了摇头,顺便看了看齐羽。

    “感觉有点不太在状态啊,各个方面,顾渊,上次竞赛的事情我也跟你说过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把注意力放在即将要面对的新的东西上。还有,不要操之过急,刚刚我在教室里说的话也是对你说的,看你那黑眼圈,平时没少熬夜吧。”陈歌看着他,继续说,“你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认清自己,找准问题,至于考试成绩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

    “是……”

    “至于你,齐羽,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而分心了?”陈歌侧过头看着女生,“我能帮得上吗?”

    “……”齐羽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是在说“没有分心”,还是“你帮不上忙”

    “我大概知道一些,但是,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好了很晚了,就这样吧,你们可以走了。”

    “陈老师再见。”

    两人背着书包走出了办公室。

    只剩下陈歌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这丫头……该说你是青春无限,还是什么呢……”

    视线落回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份文档,最上面的标题是:

    “退社申请书”

第二百二十二章 礼物

    “呼——”

    “好累……”

    站在一阵一阵的晚风里,感觉两腿都快发抖的顾渊,一屁股坐在了商业街边的长椅上。

    从学校出来后一直逛到月上中天,他和齐羽沿着这条街一路逛过来,去了十几家店,却只是在做单纯的体力消耗,一无所获。

    “我也好累。”齐羽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唉……完全不知道该送什么。”

    长椅的左边是个垃圾桶,右边有个小小的方形花坛,种满了不知名的竟然能在秋天开放的花,后面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灯火通明,但是里面并没有多少人。旁边的咖啡店里,店员已经开始收拾桌椅准备歇业了。

    两人坐在长椅上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生日要送礼物呢,”顾渊打开包翻了翻,什么也没拿出来,什么也没放进去,只是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摸了几下,“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在古代的史书上,生日还被称之为父忧母难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呢。”

    “你在说什么丧气话,生日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呀,那可是自己获得生命的日子。”

    “虽然大家都会互相说生日快乐,但我总觉得像是那些无良商家搞出来的消费陷阱。”顾渊从包里摸出来一本书,拿出来一看是物理竞赛的习题册,他捏着犹豫了一下还要不要放回去,手臂就这么僵在半空,“人没有哪一天是一定要快乐的,也不可能有哪一天一定是开开心心的,即使明知道对方很难开心得起来还一定要去说生日快乐、新年快乐什么的,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祝福。”

    “嗯?你是说思思这个生日开心不起来?”

    “没有,只是随口一说而已。”顾渊想了想,直接把那本习题册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每个人都有开心的理由和不开心的理由,每天的心情如何,就看是哪边占了上风。”

    “诶!你怎么把书扔了啊?”

    “反正也用不到了。”

    “你真是……”

    “我怎么了?”

    “满嘴歪理邪说,哼,和你一起挑礼物真是麻烦死了。”齐羽转过身去,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低头噘嘴,看起来有点生气,“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自己也挑不出什么。”

    “……关我什么事。”

    “因为我选的东西你都说不合适啊。”

    “那是因为本来就不合适吧……”顾渊白了她一眼,“像是耳钉手环项链什么的,卿思她怎么可能戴着来上学啊,这两年你有在她身上看到过什么首饰吗?再说了,就你喜欢的那个红宝石耳坠,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吧,根本就不适合她。”

    “怎么就不适合她了。”

    “她的颜色是蓝色吧,你才应该是红色。”顾渊抬起头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再说了,她耳洞都没打吧,虽然我觉得柳叔那样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在意……但卿思给人的感觉就不太像是对这方面很上心的女生。”

    “那那副太阳镜呢,不是挺配她的嘛。”

    “……那倒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我单纯不喜欢而已。”

    “哼,既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还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我想买的东西你也一个都没同意啊。”

    “你那些东西她压根就不会感兴趣吧!”

    “怎么了,就算球衣不行,那几个毛绒玩具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那个头长得像菠萝的娃娃?那个也太丑了吧。”

    “……我觉得还好吧。”

    ——其实真的挺丑的,但是卿思真的很喜欢菠萝。

    “哎呀算啦,不跟你讨论这个了,再晚这些店都要关门了,快好好想想到底该送什么吧。”

    “嗯……”顾渊上半身向前倾,手肘撑在腿上,用手腕拖住下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嗯……”

    “噗——”

    “干嘛……你笑什么?”

    还没安静思考多久,刚过了几秒,齐羽便看着他那一副沉思表情的侧脸,发出一声小小的嘲笑。

    “没什么啦,就是觉得,虽然你嘴上说着不需要送礼物,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实际上还是挺用心的嘛。”

    “……我又要说白天说过的话了。”顾渊撇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你的生日过得很草率而生气啊。”

    “切,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齐羽歪着头说了一句,“再说了,我给你送生日礼物的时候,也挺随意的啦,根本没想这么久。”

    “虽然不是很在意,但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爽。”

    “反正你喜欢哪些东西我又不是不知道,压根就不需要想啊。”

    “但是你上次给子秋送生日礼物的时候,可是纠结了足足一个礼拜。”顾渊把书包的拉链重新拉上,将一条肩带挂上,“最后还逼着我带你去了老街那里,找了个专卖旧货的音像店去淘古董CD,难道你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

    轻柔的晚风中,顾渊发现齐羽变得很安静,黑发飘飘,发梢遮掩着侧脸,一点也不像那个大大咧咧,脾气暴躁,喜欢欺负人的女孩。

    “倒不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是给他送礼物,是真的很难选。”

    过了一会儿,齐羽轻声说了一句。

    “为什么?”顾渊问。

    “因为他家里……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总之,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思思挑礼物,而不是听八卦。”齐羽换了个表情,转过头,对顾渊说,“干嘛这么看我,你可别喜欢上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切,搞得好像我没有一样。”顾渊白了她一眼,“有这开玩笑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到底该送什么。话说,为什么你要拉着我来,而不是拉着他来?”

    “……”

    没有得到回答。

    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不知道该如何补救。顾渊只好尴尬地坐在那里,轻轻地搓了搓手。

    “对不起。”

    “没事啦……我和他,本来就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

    顾渊迎着月光看向她的侧脸,但齐羽察觉后却将脸扭到了另一边。

    “说不清楚就是说不清楚嘛!问来问去的……”

    “你别发火啊……是我多嘴了……”

    “没——没发火啊。只是因为有点冷,而且晚饭没有吃现在有点饿所以心情不太好而已,何况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没买到东西。”

    “可是你……”

    齐羽的烦躁仿佛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下一秒,她的表情便缓和了下来。

    “没什么啦,你要是想知道,以后有机会了慢慢跟你说。”

    顾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静地看着她。

    “哎呀好啦,你去那边几家店再看看,我去这边,争取十分钟内搞定,实在不行,你就选那个丑不拉几的玩偶也行,行了,快去吧。”

    “……好。”

    刚刚才触了霉头,顾渊也不敢忤逆齐大小姐,点了点头,乖巧地向着街道的另一头抬起脚步。

    “嗯——”

    看着顾渊走进不远处的一家店里,齐羽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这家伙……完全不知道这个生日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不过就算真是那个菠萝头的娃娃,思思她也会很开心的吧。”

    “不过我……到底该怎么跟她说呢……”

    齐羽轻声说着,将那双游离着的目光投射到身旁店铺的落地窗之上。

    镜子里的自己,收起了平时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眼角和嘴角也不再微微上翘,而是变得平直,单薄的外套紧紧地贴在身上,像是一张落叶裹在了一块倔强的石头上。

    “嘶——”

    她咬紧牙关吸了一口气,扯了扯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

    总感觉今晚比天气预报里说的要冷一些。

    秋天……冷得这么快吗?

    还是说……

    冬天要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失约的理由

    那天的最后,顾渊还是买下了那个菠萝头但是真的很丑的玩偶,齐羽则是买了一个看起来很别致的胸针,虽然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顾渊立刻就觉得自己的礼物有些送不出手,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谁的礼物都没能在当天送出去。

    因为第二天赏月集会的时候,柳卿思成了那个没有出现的人。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文学社的活动室里,顾渊坐在窗边的地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盆有些泛黄的多肉和三件分别来自他、齐羽和冯子秋的礼物,齐羽则是绕着桌子和他不停地转圈。

    “不知道,我问了池妤,但她也只知道卿思是下午就请假回家了,而且好像走得还挺急,几乎没带什么东西,课桌也没有收拾,大概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吧。”

    “可……可这是她约的我们诶!怎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放我们鸽子啊,而且……还是她自己的生日。”齐羽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扑通一声坐了下来,单手托着腮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奇怪……明明感觉她之前很重视的,怎么会……”

    虽然语气很急,但她的脸上倒是看不到生气或是埋怨的神色,反而写满了担忧。

    齐羽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电话也不接,估计是真有什么事。”顾渊看了一眼手机上跳出来的“无人接听”,把它丢在一边,撇了撇嘴,“什么赏月兼十七岁生日集会,最后竟然只有我们两个人。”

    “唉……冯子秋这个家伙,让他出去找人,这都快二十分钟了还没回来,真是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齐羽伸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三件礼物——顾渊的玩偶,冯子秋的雪景球,还有她自己的胸针,抚过玩偶的时候不小心碰歪了些,轻“哎”了一声,又重新将它们一件件排好,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能是跑远了吧。”顾渊轻轻咬了咬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堵得慌,不只是因为这场忽然间就完全办不起来的赏月生日会,更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

    “我如果有哪天不在了,你能带着大家……一起走下去吗?”

    “我想的,就只是想和大家继续在一起而已。我真的,就只想到这么多。”

    顾渊坐在文学社活动室的地板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举起来狠命地灌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嗝,突出了一整肺的浊气。

    卿思她……到底想说什么?

    从五月到现在,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齐羽……”

    “……嗯?”

    “你有没有觉得,卿思她,最近好像怪怪的?”

    “有吗?嗯……好像有一点……我不知道……”齐羽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趴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也有段时间没和她好好聊天了。”

    “怎么会……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也许是吧……”

    “怎么……”

    “因为从五月份起,几乎所有人都在忙于寻找各自的出路,你也是,我也是,其他人也是,我们一直在忙竞赛,小颖她们在补课。虽然在八月一号那天去了游乐园,但后来就再也没凑出时间来见面,连早就约定好的海边都没能一起去。”齐羽趴在桌上,歪着头看着旁边书架的阴影,“而且……”

    “而且什么?”

    “我感觉她有事瞒着我……朋友之间应该是要相互信任的,可是我也……”

    “你也?”顾渊微微一愣,“你怎么了?”

    “我……”

    齐羽坐了起来,但只说了一个字就再次趴下,把脸埋进手臂搭建的围墙里,扭捏得一点都不像她。

    “我……”如同蚊子叫一般很弱很轻的声音从手臂的缝隙中钻出来,“我可能……要退社了……”

    退社?!

    “欸?你刚才说什么?”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后,顾渊连忙转过身来。

    上一次有人要退社还是两年前,陈颖因为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而忧郁,所以向当时还是文学社社长的紫枫学姐提交了退社申请书,最终也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选择了留下来,并且度过了两年充实而快乐的时光。说实话,从那个时候起顾渊以为这个文学社再也不会有人离开了,没想到,现在又有人想要离开了。

    而且,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的人,竟然是齐羽。

    进入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都陡然增加,他们的学习生活也突然变得繁忙起来。而且高考不像是平时的考试一样可以集中突击临阵磨枪,只有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才能保证最后的结果。

    他也想过也许会有人顶不住压力而越来越少地来到这里,甚至说想要退社,他想过那个人可能是陈颖,江璐,或者是冯子秋,甚至把自己放在那个可能的位置上考虑过,但只有两个人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一个是柳卿思,因为她是社长。

    另一个,就是齐羽。

    进入秋天后,活动室内的木地板又硬又凉,顾渊用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一股坚硬的寒冷从他的指尖一路蔓延到他的心间,在冷不丁地听到齐羽的意外发言时,他不假思索地反问了一句:“欸?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也还没想好……”

    “你要退社?可是,为什么?”

    “我想创建一个乐队。”齐羽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但是之前没有条件,也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今年新高一来了两个音乐生,他们也有这个想法……我已经去问过了……”

    “可是我们已经高三了……?”顾渊愕然地接道。

    “就是因为已经高三了啊!虽然我们比起其他人来还有些时间,但想要兼顾两边是绝对不可能的,在这剩下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想要去做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有错吗!你就没有埋藏了很多年的梦想吗?每个人都有的吧!”

    “埋藏了很多年的梦想……”

    话题从退社转到了梦想,顾渊的脑袋还有些懵,是吗?每个人都有埋藏了很多年的梦想吗?那他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呢?

    完全没有真实感,顾渊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从上往下,俯视着整个房间,月光如水银泻地,白色的窗纱在清凉的晚风中微微飘荡,四周书架的阴影像是狰狞的山峦,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坐在房间中央的他和齐羽。

    类似放空的境界。

    “有吗……”

    顾渊轻声喃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齐羽口中的“每个人”,作为一个前不久才开始对未来的事情有所设想的人,他的心里面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梦想。如果硬要说的话,两年前在文学社招新面试上对紫枫姐说的“当个作家”也许算是,但那种梦想和齐羽的“我要组建一个乐队”这样的梦想比起来,要虚无缥缈了太多,根本不知从何入手。

    他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那次面试的时候,紫枫姐在他加入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里欢迎每一个有梦想的人,即使是有勇无谋的梦想也一样。”

    “我不知道……”

    突然,耳边传来齐羽发出的微弱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想让自己相信每个人都有想要不顾一切去做的事,这样也许就能减少一些负罪感……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思思是我最好的朋友,文学社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可我……”

    齐羽趴在桌上小声地说着,顾渊看见她的眼角好像有泪。

    她心里也非常纠结吧,也很挣扎。

    齐羽怎么做选择是她自己的事,作为同桌兼朋友,顾渊觉得自己除了支持她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但此时此刻他不禁在意起那个本该是今晚活动的主角的那个女生。

    柳卿思,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那个一直以来都守在这里的女孩,那个说“我想的,就只是想和大家继续在一起而已。我真的,就只想到这么多。”的女孩,为什么会在这个,她提议的,和自己生日重合的赏月集会上,没有出现呢?

    如果在她的心里,文学社和这里的大家和生命一样重要,那究竟是什么原因的理由才会让她失约呢?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还是不会

    学名为“蜉蝣目”的古翅次纲昆虫,寿命大约是二十四小时。

    在短暂的一天中迅速完成蜕变、生长、成熟、衰老的生命过程直至走向死亡,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柳峰站在这座城市市区深夜的街头,望着眼前的万紫千红,几乎是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这种生物。

    外面在下雨,很小,屋檐下听不见雨声但能觉察出雨水的潮湿气味。来往的地铁不时带来或带走疏疏落落的几个路人,他们大多行色匆匆,衣角或是袖口印着疲惫的褶皱。柳峰提着包倚在屋檐下的立柱旁,头顶上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只有躺在不远处长椅上的流浪者偶尔向他投来缄默的目光。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零一分,电池栏已经变成显示电量微弱的红色。柳峰翻动了一下通话记录,今天一共拨出去了四十七个电话,但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准确来说,是这段时间的电话都毫无作用。

    不断寻找理由来搪塞不安的心,但仔细想想,其实自己也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柳峰想。变得不再充满希望,拨出电话的那一刻没有了忐忑不安的心情,听到对方声音时候的雀跃也已消失殆尽。

    回想起刚知道情况时的第一个月,对寻求帮助的渴望多到几乎满溢,每天打一两个小时的国际长途毫不心疼,但逐渐的,适应了不断重复的失望过程之后,这股希望开始冷化、退却。说着不同语言的医生,检查、诊断,最终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些事情堆积起来一点一点掏空了他的希望,和医生的通话时间在渐渐缩短,其实就算不拨了也无所谓。情况已经无需多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四个月了。但卿思的情况却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尽管很不愿意承认,女儿身上的活力在时间分秒流逝中不断减少,几乎像是蜉蝣一样——柳峰艰难地发现——自己女儿的生命即将面临消亡。柳峰从未做错什么,但他却阻止不了这生命之火的泯灭。

    在医院楼下站了将近四十分钟,凌晨一点的时候街上的灯火渐渐熄了,过去从不抽烟的柳峰一脚猜灭了烟头上的余烬,然后把它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直睡不着。

    柳卿思躺在床上,望着右手边窗外明晃晃的月亮,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信封的纹路,轻轻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封面上一辆车在山间的公路上行驶,车周边的层峦叠嶂被夜色染成浓稠的深蓝,呈现出紧紧相依的孤独感,唯一的光亮是两盏车灯。深夜的公路昏暗沉默,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两边是造型诡异的栏杆,栏杆外是漆黑一片的山渊。

    她扭头看向窗外,夜空里为数不多的几颗明亮簇新的星星就挂在天顶上,仿佛在试图引诱她飞上天空。但城市的夜空被四面八方汇聚又分散而来的灯光染得一团脏,倒是一轮奶油白的圆月无惧无畏地孤悬在天上,把周围的一片云晕染得有些灿然。

    耳朵里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病房的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条缝,有光线零碎地泄进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因此走廊上惨白的灯光即使只溜进来一小撮也显得十分扎眼,硬生生把地板上整块的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卿思眯着眼向门缝望去,看到了母亲的身影,黑中泛黄的头发挽着搭在右边的肩上,用一根发圈随随便便地束着,看到她醒了,母亲略带惶恐地站在原地,深陷的眼窝像是被唤醒了,不再是那种浑浊的灰白,眼角的鱼尾纹也在那一瞬间突显。

    卿思一瞬间有些恍惚,记忆里的妈妈好像不是这样的,那个行动力爆表的女超人,好像突然间就失去了对抗时间的能力,而那把名为“岁月”的刻刀则尽情展示起了它的无情和冷漠。

    “妈——”

    少女泛灰的嘴唇微微开启了些,母亲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鱼尾纹微微上翘,就跟女孩的嘴角一扬。

    “怎么醒了?”

    母亲关上门,借着夜灯昏黄的光线走到女生床边,坐下,柔声问。

    “没有睡着过。”

    卿思摇摇头,坐着没有动。胸口又开始有一点疼,因此轻轻地咬住了下嘴唇。母亲打开床边柜的抽屉翻出止疼药和水递给她,但她只是轻轻推开。

    “一会儿就好了。”卿思垂着眼,说着说着眼泪几乎快要掉下来,“今天本来组织了一场活动的……结果反而是身为组织者的我失约了,妈……我真的不想……不想离开……”

    妈妈安慰地伸出手臂将女儿拥进怀里。这几个月下来,卿思瘦了很多,她身上那件均码的条纹T恤几乎可以装下两个现在的她。

    “没事的,我相信他们会理解你的,就算……你不告诉他们真正的理由。”

    可卿思只是摇头,声音变得哽咽。

    “我怕他们讨厌我……”

    母亲不由得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想吃点什么吗?今天下午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呢。”

    “不想吃。”

    “那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去你喜欢的那家面馆,然后……你还想回去吗?学校,如果不回去的话,我现在就去跟这边的医生说。”

    在这家医院的旁边有一家非常受人青睐的面食店,是卿思在身体没有被查出问题之前比较偏爱的一家。“受人青睐”这个词同时建立在“食物美味”“价格公道”以及“份量十足”的基础上。店主是口音奇妙的外地人,因此虽然嘴上说个不停,但大部分时间里没有人能够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制作食物的热情。

    卿思最喜欢的是他家的海鲜面,不过可能是因为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她也只点过海鲜面——如果是点了牛肉面或是其他什么的,大概也会觉得很喜欢,卿思对此确信不疑,只可惜这家店不做菠萝包,不然对它的“偏爱”就会上升为“挚爱”了。

    光是一种面的美味就足以令人信服其他种类一定同样诱人,那么也就可以反推过来明白海鲜面的吸引力。对海鲜面的偏好使得就算是在学校里吃泡面也会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似的味道。

    “鲜虾鱼极面。”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顾渊坐在活动室里把“鲜虾鱼板面”念错的场景。

    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但卿思摇了摇头。

    “那家店……还是不去了吧。”

    “不是说喜欢吗?为什么不想去了?”母亲问。

    “是很喜欢……可他给的份量太多了。”

    “太多?”

    “是啊,以前都只能勉强吃完,现在这样肯定吃不完了。明明是点的最小份,可那个碗端上来的时候就好像在说‘咦?最小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哦~’,慷慨得过分,这样营业真的不会亏本吗?”

    “可这也不能成为不想去的理由吧,份量太多?”

    “我不讨厌,说了嘛,我很喜欢那家店。可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不想再去了。”

    “为什么?”母亲不太理解。

    “因为会吃不完,那老板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剩在碗里的面,就会想‘唉,最小份都吃不完,一定是面的味道不好,很难吃’,心情就会被影响,而心情被影响了,就会走神,走神了就会让剩下的面味道变得不好,面味道不好了,顾客就会变少,然后恶性循环,长此以往,那家店会倒闭也说不定。”

    “你想太多啦,哪有那么严重。”母亲失笑,把女儿搂紧了些。

    “就有这么严重。”

    “那我给你打包回来吧,这样老板就不会发现我们没能把面吃完这件事。”

    “欸?”卿思歪着脑袋想了下,“好像可以诶。”

    “那,这次还是海鲜面?”母亲笑着问。

    “嗯……换一下吧,这次,想吃牛肉面。”卿思抱住病床上的菠萝抱枕,弯起眼睛露出期待的神色。

    抱着她,母亲想起从前,卿思的老师曾向她抱怨过她的女儿有些过于冷漠。的确如此,卿思在大多时候都显得疏离,仿佛与人的距离感与生俱来——对于不太熟悉的人来说,第一次见面往往觉得她温柔和善,但之后又会立即觉得这份温柔和善更像是一层无形的壁障,这种感觉很明显,因为她对大多事情都漠不关心。

    但她明白,卿思其实在本质上敏感又柔软,并且在某些方面有着固执的善良真诚,只是这些特质只会对很少的人表露。想要了解她接近她的人看起来很多,但真正了解她的人却很少——甚至连有没有都不知道。关于面店老板心情的复杂联想就是一个例子,因为害怕建立关系后可能的次生伤害结果,所以干脆就放弃建立关系的可能。

    害怕失去,因此别无所求。

    “傻孩子。”母亲叹了一口气,搂紧了她,“别想太多。”

    “我还会好起来吗?”

    ……

    ……

    ……

    “会的。”

二百二十五章 绝美

    第二天早上卿思就回学校了。

    她说昨天是家里有急事所以不得不先回去了一趟,想着突然失约很抱歉所以一大早就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看到几个人送的生日礼物的时候呆住了一瞬间但马上就笑出了声来。那充满阳光的笑容笑得每个人心里都蓬松松的。

    顾渊不知道齐羽最后是怎么跟卿思说的,只知道她们两个人那天在活动室一直待到日落西山,最后是手拉手笑着一起走上了林荫大道。

    至少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要和平快乐一些。

    下一次模拟考试定在十月二十二日。

    十月过半,已经能够听到“黑色高三”的步伐声,天黑得越来越早,真令人心慌。

    按照往年的惯例,应该还是二市统考,考试方法和时间安排都与高考无异,根据成绩学校可以掌握高考时的大概情形,几乎每年都会是南华中学和东阳中学正式交锋的开始。每个科目的老师都反复在提,课后的练习试卷也开始堆成小山。不过有两件事一直像是乌云一样萦绕在顾渊心头,让他一直没法定下心来。一件是耳边不时能听到但却永远找不到来源的歌声,另一件就是叶秋玲事件的真相。

    午休,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上课,睡不着的顾渊从课桌里拿出一张数学试卷开始做,上午自习课的时候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道数列变换的大题。顾渊咬着水笔对那些一个个复杂的代数式纠结时,隐约察觉到周围气氛有变,视线移开,注意到出现在视野里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在几乎所有人都在休息的时候学习,的确有违和感,顾渊把卷子收起来。

    “怎么了?”他问齐羽。

    “嘘。”齐羽先是指了指四周,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说话。

    “那去哪儿?”顾渊用口型问了句。

    “去天台吧。”

    于是两个人来到了天台。

    “你也睡不着?”

    自从前天和卿思坦白要退社的事之后,齐羽的话就少了很多。站在空旷的天台上吹着冷冷的秋风,关门转身的瞬间有视线相交的停顿,眼下这样在天台上独处,顾渊觉得应该率先开口说点什么。

    “嗯。”

    齐羽的话还是很少,少到顾渊无法将对话继续下去。

    还好,顿了顿,男生听到了齐羽的声音:

    “我感觉很内疚。”

    “为什么?因为你和卿思说了要退社的事?”顾渊一边走到长椅上坐下一边问,“她不是没有生你的气吗?好像还挺理解你的,也支持你的选择。”

    “嗯……”

    “那还有什么内疚的,本来社团活动到高三就几乎不用我们操心了。”顾渊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难道她不同意吗?”

    “没有。”

    “诶?那为什么……”

    “就是因为她完全没有不同意,我才觉得很内疚。”

    同样的话如果是卿思说出口,就会变得合情合理起来。但从齐羽的嘴里说出来,加上那轻飘飘的语气和目光,完全不像是大大咧咧的男人婆会说出来的话。所以很难说有同情或是别的什么情绪,顾渊一时语塞,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一样说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啦,我会永远支持你的。’我之前还担心得要死,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但现在她什么傻事都没做,我反而觉得离开是错误的了。”齐羽拖着下巴望着校外的青山,一只野鸭嘎嘎地叫着在半空中掠过,“大度到让人心疼,感觉就像是在伤害一个温柔至极的人,即使你有一万个理由,也很难说服自己一样。”

    “不用想那么多吧,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嗯?我怎么没太听明白,你到底是想她生气还是不想她生气啊?”

    “我当然不想她生气啊,但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就……就很奇怪啊!”

    齐羽的脸都有点红了,看得出来情绪很激动,不过顾渊不明白她为什么激动,在他看来这种可能引发冲突的事最后没有引发冲突,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为什么感觉齐羽反而有点不满意呢?

    “奇怪?”

    “因为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但却表现得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虽然我不想她生气,但至少也得有点反应吧,挽留一下什么的……”

    顾渊哑然,原来齐羽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挺斤斤计较的。

    “那天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我看你们好像在活动室里待了很久。”

    “其实也没说什么。”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傍晚,齐羽站在书架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透过书本的缝隙偷看倚在窗台上仿佛睡着了的柳卿思,视线里的女生和小猫Joey保持着近乎相同的姿势,双手揣在一起垫在胸口下方,眼睛微微眯着望着不远处的操场,任由凉飕飕的秋风轻轻地刷着她们的睫毛、头发(胡须),沐浴在橘红色的夕阳光辉里。

    “思思……”

    “嗯?”

    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但当女生看过来,那绝美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的时候,齐羽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空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卿思倒是完全不顾人家才被呛住的感觉,当然从她那个角度也根本看不见齐羽脸上的表情,便依旧是清淡的调子,靠在窗台上沐浴着阳光和微风,回头看着齐羽所在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浅浅的笑,迷离的目光在橘红色的夕阳里显得有些暧昧,即使是面对女生,她的容貌也有足够的杀伤力。

    齐羽不是那种会被外表影响的人,而且就算是对卿思犯花痴也不会是现在。如果是别的人,凭着骨子里的那股蛮劲儿齐羽也许会毒舌几句直接就把气氛化开了,可面对柳卿思,她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实话,总觉得被她看着时不能耍小心机,不然就会被老天惩罚,天理难容那样。

    外面传来动静,好像是有人经过,也许今天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话题也差不多就到这里以后再找机会说吧。卿思的目光慢悠悠地移开的时候,齐羽甚至抒了口气,不过女生意外得又把视线落了回来:“小羽……你是不是,有事想要和我说?其实我已经知道了,陈歌老师给我看了……你写的申请书。”

    “嗯……欸????”

    直到卿思的话音结束了差不多十秒,齐羽才堪堪反应过来。

    ——憋了半天也说不出口的话,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对方嘴里说了出来。

    “其实他是不想给我看的,因为他说你还没有想好,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但是我中午去语文办公室拿资料的时候,他刚好被校长叫出去了,而他电脑上打开着正好是你的退社申请书,我就……”卿思低着头轻声说到,“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站在文学社社长的立场上,你、我、我们都已经高三了,本来就到了该慢慢淡去的时候了;而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更希望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追逐……更多的可能。”

    直到卿思把所有的话都一口气说完,笑得两眼弯弯温柔如水地看着自己的时候,齐羽也没反应过来。

    ——等等,她什么意思?

    明明之前想得很清楚,包括自己“很坚决地”说出要离开之后该怎么应对情绪激动甚至是崩溃的思思,亦或者是说些什么软话来道歉来安慰等等,但现在情势却完全反转,提前准备好的措辞全都用不上了。齐羽的大脑还处在宕机状态,视线在地板和柳卿思身上来回移动,看到小猫Joey“喵呜”一声,从窗台跳上了桌趴下,于是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了猫咪。

    卿思也走了过来,从背后一把搂住了齐羽的肩。

    活动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和一只趴在桌上眨着乌溜溜的小眼睛一动不动的猫咪,很安静,安静到两个人能够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一个有力、快速,透露出些许紧张、惊讶,不安和不知所措。

    一个轻柔、均匀,透露出无限的包容、温柔和温暖。

    温热的气息从颈后靠近,齐羽“呀”地轻吸了一口气,回头时看到一张特写的脸。被橘红色的阳光浸染得好像童话世界的文学社活动室,女生的声音虽然低缓,却清晰地传进齐羽的耳朵里。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啦~我会永远支持你的。”配上一张只应该出现在漫画里的好看温柔到犯规的脸。

    如果可以时光倒流,齐羽想回到过去,把此前一直心跳不已惴惴不安的自己扇清醒一些。卿思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撒泼打诨说什么“你不可以走,你走了我就死给你看”之类的鬼话,担心太多余,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然后稀里糊涂不容拒绝地被牵着手带走,齐羽提着书包跌跌撞撞出去时,满眼都是灿烂的夕阳余晖。

    真美啊。

    这是那时候齐羽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了,其余的情绪——不安、内疚、疑虑都被卿思温暖的心流冲散、淹没,被她拉着沿着林荫大道一路向着夕阳奔跑的时候,齐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和眼前的太阳一样明亮的人。

    绝美。

第二百二十六章 恶意

    十月二十五日。

    不同于之前阴阴仄仄只刮风不见雨之类的不痛不痒,这座小城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气温陡然降低了好几度。似乎是要弥补前段时间没怎么下雨的空缺,一下子显有停息地连续下了好几天,从窗户望出去,雾蒙蒙灰凄凄的一片,只能看到被乌云笼罩的屋顶,若隐若现。

    晚饭后,顾渊在厨房刷碗,水流哗啦啦地泛着热气,碗筷在男生的手里翻转碰撞出清脆的声音,顾渊一边清洗着餐具,一边侧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未读消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几乎没有停过,关心的、好奇的、看笑话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一个都没有看,也一个都不想看,在等到那个人的电话之前,他谁的消息都不想回复。

    “喵呜~~”橘子坐在他脚边,小心翼翼地瞄着顾渊,然后转头看了看远处垃圾桶里的方便面口袋,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鼻子,又舔了舔右爪。顾渊低头看了她一眼,手指顺着她的眉心一路刮到后颈,可能是用力稍微大了一点,橘子轻轻地叫了一声,挪开了脑袋。

    这时候马里奥也叫了一声,顾渊回头一看,他站在厨房门口的那个位置上,一只腿试探着向前迈出一小步,小眼睛眨巴眨巴着。

    ——跃跃欲试的腿立刻被伸过来的拖把阻挡了。

    顾渊才不会让一个小时前在他观察冰箱里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的时候把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还打翻了的凶手再次进入案发现场,在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堆散发着奇怪气味的汤汤水水收拾干净,然后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来把马里奥洗干净吹干这种事……发生一次就足够了。

    当然,这件事说起来他自己也有责任,昨天晚上花了一个多小时做出来的晚餐压根没怎么吃就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所以今天才会让马里奥有了可乘之机。至于昨天晚上吃不下东西的原因,还得从前两天的模拟考试说起。

    二十二号那天上午,站在十一班的教室外边弯着腰查看自己的座位号的顾渊,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侧面有人靠近,扭头一看发现,不是别人,竟然是杨浩。

    “哈哈哈哈,真巧啊,你也在这个考场?”

    “嗯。”

    大概有那么两秒,顾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这个家伙打招呼,但对方都这么热情地贴上来了毫无反应似乎也不是那么礼貌,而且周围有那么多其他同学想来这个家伙也不会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于是便象征性的回应了他一下。

    “这是你们第一次参加统考吧,之前都是单独出卷单独测试,就算偶尔有两门科目参加统考,也只是用同一份试卷而已,不需要打散分配考场,也不参加排名。竞赛结束之后,你们终于要来体验我们这些凡人的生活了吗?考得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在作为考场的十一班教室门口,视线短暂地在半空中交错,顾渊一如既往地很快转过身去,轻轻咬了咬唇,难堪的情绪立刻升了上来。

    距离上次正面冲突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那次咬牙切齿地公开道歉还是像马蹄铁一样深深地烙印在顾渊的脑海里。对方摆明了就是在挑衅,自己却只能一直保持沉默,于是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彼此看不过眼的两人,在合理的契机里闹一场矛盾,然后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正常规律应该是这样吧,可说不清楚是命运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却偏偏要让他们再次遇见,于是内心几乎条件反射地产生出一种“退让避开”的感觉。

    无法直视。

    想起陈歌“不要惹祸”的嘱托,顾渊选择保持沉默。完全格格不入的两个人。顾渊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比起以前爽快的针锋相对,现在这种模棱两可的避让反倒更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就比如现在,当传递语文卷子的时候,顾渊回头时视线再次和杨浩相交,后者轻轻地笑了笑,仿佛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那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又解决不了我”的嘴脸实在是让人火大,但他又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这个家伙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还是那种可以把刺隐藏起来的变种,稍有不慎就会吃个暗亏。

    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他,顾渊垂着头加快手下的动作,只想着早早结束这场考试然后原来这个家伙。心急反倒打乱节奏,不过还好试卷的难度并不大,做起来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到写作文之前,他举手申请出去上厕所,倒并不是说真是什么人有三急,只是想要洗个脸清醒一下。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语文数学英语,每一门考试到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地方,他都会去洗个脸,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

    这个习惯没有很多人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这种琐碎的细枝末节。

    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刻意去记住。

    但偏偏就是有人记住了。

    顾渊至今为止都不知道,杨浩究竟是怎么在那天下午的数学考试上,在自己离开的那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把那张写有参考答案的纸条放在自己的试卷底下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拿到参考答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好会按照“高考标准”开启的监控实际上根本没有启动。

    考试作弊,人赃并获,成绩取消,等待处理。

    一连串的四字词语无法描绘出那种五雷轰顶的精神震颤。

    顾渊也不知道该怎样平复自己起伏不定的心境。

    那天从校门口出来回家的路上,两旁的路灯在夜色里发出冷冷的光,飘着落叶的街道看起来格外沉寂,风从裸露的皮肤上掠过,带来干瘪瘪的疼。

    很多人都不相信,也有很多人只想看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说实话,顾渊不是很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一次平常的考试而已,而且他有没有作弊也根本不重要,学校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一个还有希望的学生多么严重的处罚,但是有一个人的反应却很重要,比其他所有人的反应加起来都重要。

    所以,从前天晚上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在等那个人的电话。

    两天的时间,却比一个世纪还要难熬。

    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别的消息。顾渊脑子里这样想着,转身时被橘子的尾巴绊了一下,手臂撞到了厨房的门框,阻力比想象中大,手一软,指缝里的手机滑了出去,落在地上,屏幕摔了个粉碎。

    也许是应该贴个钢化膜了……等等……不会错过电话吧?

    一边用扫帚清理地面一边缅怀自己手机屏幕的时候顾渊这么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门铃声,看着还没打扫干净的地面和旁边一脸好奇地盯着残余的玻璃渣的马里奥,顾渊略微犹豫了一下,转身把他抱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会是谁呢?平时家里也没什么访客,更何况现在外面下着大雨,这个时间点来拜访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抱着这样的想法,顾渊打开了门,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四张熟悉的脸。齐羽、冯子秋、江璐、陈颖,率先开口的是齐羽,一上来就是暴躁的语气:

    “你他妈的是不是死了啊?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谁都联系不上你,刚刚还直接关机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啊?!”

    “……哪有那么严重。”面对挤在两把伞下的四个人,顾渊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回个消息啊?!一个人的消息都不回,搞得大家都急死了。”

    “是啊,我们都给你打了电话,但是……你都没接。”

    “我也没办法啊子秋,我手机坏了。”顾渊从兜里取出支离破碎的手机展示了一下,“已经变成这样了。”

    马里奥很配合地“汪”了一声。

    四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齐羽则是瞪了他一眼然后盘腿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所以……其实,你没有作弊吧?”

    顾渊转头看向陈颖,然后摇了摇头,说。

    “没有。”

    “我们相信你。”江璐说。

    “……谢谢。”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张纸会在你那里?”

    “我不知道。”顾渊看向冯子秋,“监控没开,监考老师也没看见,我那个时候去了趟洗手间,什么都不知道,回来的时候就在那里了。”

    一时无言。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知道,凉拌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齐羽看起来有点恼火。

    “不开玩笑能怎么办呢?我又没法自证清白,放心吧我没事,周一了我还是会回去上课的,学校那边大概就是通报批评一下吧,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很严厉的处罚。”顾渊一边扫地一边说,忽然他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嗯?卿思呢?她没来啊。”

    “没有,说是有事,不过她也挺关心你的,也给你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齐羽白了他一眼,“早知道你还能有心情开玩笑,我们就不冒着雨过来了。”

    “我的错我的错,给大家道歉啦,你们要喝点什么吗?”

    “柠檬茶。”“不用啦我们就先回去啦,还有很多卷子要做呢。”“我也是。”

    四个人只有齐羽说了想喝的东西,顾渊眉头微微皱了下,不知道是该去拿还是不该去拿。

    说完,三个人就站了起来,拿了伞就出了门。

    “你们,唉,真是的……”

    顾渊把一盒维他柠檬茶放进了齐羽手里。

    “你呢?你没事要做?不是要弄乐队吗,应该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吧。”

    “是啊,是有不少事要忙,但是……”

    “我没事啦,都说了。”

    “所以……是谁?”

    “什么?”

    “是谁干的?”

    “什么是谁干的。”顾渊装作没有听懂齐羽的问题。

    “我说,是谁诬陷你作弊的?”

    “不知道,我不是说了嘛,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渊!你怎么回事?!”齐羽拍案而起,一巴掌拍得茶几都晃了晃,吓得橘子都从音响上跳了下来,警觉地看着面前的女生,“装傻充愣是不是?你肯定知道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别那么激动嘛……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人赃并获,空口无凭,我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那……那也不能……不能就这么认输吧?”

    “什么认输不认输的,又不是比赛。”顾渊笑了笑,“他能这么做也仅限这一次,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所以,你知道是谁?”

    “……”

    “你知道,但是也什么都不打算做,对不对?”

    “……”

    “你这个懦夫!哼!”

    “喂,你柠檬茶还没喝呢。”顾渊对着朝门口气冲冲走过去的背影举起了刚插好吸管的柠檬茶。

    “不喝了,喝不下。”

    门关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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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964/ 第一时间欣赏六月,是我们的离歌最新章节! 作者:妙笔大花生所写的《六月,是我们的离歌》为转载作品,六月,是我们的离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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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是我们的离歌介绍:
在循环单调的日子里寻找的是能继续向前走的心愿,对着相遇的幻景挥手作别。
憧憬着这片天空,手心里流逝的岁月,像一朵孤独的花瓣一样。
重复着疼痛,知道了相遇,重复着相遇,知道了愿望。
致青春的你,致青春的你们。
时光永恒,在文字的世界里,我们从未走远,从未老去。六月,是我们的离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月,是我们的离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月,是我们的离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