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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是我们的离歌全文阅读

作者:妙笔大花生     六月,是我们的离歌txt下载     六月,是我们的离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这就是作者映射吗……

    昨天才写到吃了吐,今天我自己就吃了吐了,在床上躺了一天……

新年快乐!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明天恢复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游乐园记事(一)

    周日清晨,和爸爸打过招呼之后,池妤穿着校服,外面裹着厚厚的棉袄,背着书包轻手轻脚地跑出了家门。

    在初升的朝阳下,她晃晃悠悠地一路跑远,书包和校服都跟着一晃一晃的,拐过了老街的巷口,估摸着距离差不多够了,就躲在墙后面,探出头,站在路边往家里窗户的方向看。

    “呼——”

    她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这里离甘城光辉游乐园并不远,步行的话只需要三十分钟。

    走过去吧,不打车了。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日月与星河之间,你是第四种难得。”

    顾渊抬起头来,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坐在木质长椅上,仰望着被朝阳染成金黄色的天空。时间进入十一月的尾巴,很快就会跌入十二月的怀抱,冬天势不可挡地来了。

    自从上次课本剧结束的班会之后,每个班的教室里都张贴起了会考的倒计时,升学的压力变成现实的可触碰的巨大石块压在身上,让所有人第一次有了喘不过气的感觉。

    对于他们来说,政史地生,四门满分一百的科目,必须在会考中全部考满九十,才能够保证自己在一年后的高考中不被人提前拉开差距。

    只有一次机会,不容失误。

    “呼——”

    顾渊也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今天先不去想这些。

    不知道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能不能找到电饭煲里保温的粥,煮鸡蛋不会被连壳吃下去吧?药和热水就在餐桌上应该不会看不见……

    顾渊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全部甩掉。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奔跑着的倩影,心里就这样松软下来。

    在叶子掉光了的两排树中间,穿着浅蓝色裙裤的少女逆着阳光朝这边跑来,书包在她的肩膀后面一晃一晃的,隔着很远都能看到从她身上冒出的热气凝成的水雾。

    没有初雪,没有月色,没有星河。

    只有朝阳和蒙蒙的水雾,和早在几个月前就谢干净了的花。

    连首像样的背景音乐都没有。

    但依旧是独一无二的绝色和难得。

    一个人奔跑的速度是每秒五米,距离是一百米。

    问,需要几秒相遇?

    答案是。

    十秒。

    “顾渊!”

    “池妤。”

    “哗——”的一声,两人相拥在一起。

    “来晚了!”池妤笑着从他怀里挤出来,“我已经出门出得很早了,但是路上堵车了……”

    “没关系啦,时间还很早……”

    堵车?顾渊看了一眼不远处马路上稀稀拉拉的车龄,撇了撇嘴。

    城里竟然在堵车吗……

    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男生的余光里看到池妤低着头,已经长到肩下的头发柔顺地垂着,或许是因为天气有些冷的缘故,脸颊微微泛红。

    顾渊笑了笑,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觉得,和自己在一起时候的池妤,才是最真实的池妤。

    “走吧,想先去玩点什么?”

    像是变魔术一样,顾渊的手指在池妤眼前一甩,食指和中指间就多了两张花花绿绿的门票。

    “不知道诶,也许,摩天轮?”

    “一上来就坐摩天轮?”顾渊扭头看向那处在园区深处的高大建筑,“不太符合一般的游览流程,不过,随你的便吧。”

    他顺手想将手里的书放进池妤的包里,但指尖刚碰到磁力压带,池妤就向旁边轻轻一跳,躲开了。

    “装满了啦,放你自己包里吧。”

    “好吧好吧,不过你都带了些什么啊,这么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离家出走呢。”顾渊一边扭身把背包拉到胸前一边说,“该不会是带了一大包吃的吧?”

    “怎么可能!”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

    “……不想说就不说吧。”

    一架飞机从几千米的高空掠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线,在燃烧的天幕里渐渐蓬松散开,消失在视线里。坐在摩天轮的吊箱里,顾渊偏过视线看着把脸和手一起贴在钢化玻璃上,微张着嘴巴朝下望的池妤,忍不住笑了。

    “有这么好看吗?这座摩天轮也不高啊。”

    “但是能看到园区的全景诶!”

    真是简单到了极点的理由,原来女生是这么容易满足的生物吗?

    园区的左边是林立的大厦,而右边则是些年久的居民楼,对比鲜明,据说城市建设到这里就突然停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具体的原因,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就建起了这么一座游乐园,而往外那些写着“拆”字的居民楼却一直没有人再管过它们。

    吊箱伸到了最高点,从这里能够看到不远处从同样高度急速向下坠落的过山车和跳楼机,游客发出的惊叫隔了上百米也一样清晰,肾上腺素飙升后发出的单音节在秋风中变得极具穿透力,但从那惨绝人寰的叫声中却能听出几分兴奋的味道。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啊……

    说起来,虽然园区里的游客依然不少,但明显比不得前几年刚建成时那副人挤人的盛况,这座小城上本就没有太多娱乐场所,大型游乐场这种新奇的项目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尝试,顾渊至今还记得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在每个设施外面都举着“排队三个小时以上”立牌的样子,对比如今一眼就能看到头的队伍,恍如隔世。

    “来游乐园当然是要坐过山车大摆锤啦,不玩刺激项目还来什么游乐园?”

    “这东西坐上去真的不会掉下来吗……”

    “喂,你坐不坐啊?”

    “坐,当然坐。不过,思瑶,为什么你那么喜欢这些高空项目啊?”

    顾渊有一瞬间的失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为什么在这里,忘记了要去哪里。

    一切都变得很遥远,就像是跌入了时空隧道,或是坐上了一辆不知通往何处的火车,轰隆隆地开往那一弯虚无缥缈挂在空中的月亮。

    “因为喜欢那仿佛飞翔的感觉啊,很自由。”

    “顾渊?”池妤靠过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刚刚说什么?”

    “嗯?我有说什么吗?”顾渊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

    “有啊,我都听见了,什么飞翔啊,自由的,但是我没听全。”

    “额……我怎么没印象了。”顾渊挠了挠头,刚刚应该是走神了,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池妤,一会儿要不要去试试过山车?”

    “过山车?嗯——好!”

    “怎么感觉你答应得这么勉强,不想去可以不去的。”

    “我想去!”

    “那你的手还这么冷?”顾渊把两人握着的左右手举起来,“凉得跟十二月的雪一样,我的手都要被你冻僵了啊,这不是害怕的表现是什么?”

    “就是害怕的表现啊。”

    “那你还想去?”

    “这又不矛盾。”池妤撇头看向右手边的过山车,“即使害怕也要大踏步向前,不是老师一直以来都告诉我们的道理吗?”

    “好,那你一个人上,我在下面给你加油,顺便拍点照片。这样既能满足你自我实现的心理需求,也能满足我看热闹的生理需求,是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岂不美哉?啊啊啊啊!!!你掐我干嘛?”

    “不行,你必须陪我一起上去。”

    “说到底就是想玩又胆小,不敢一个人咯。”

    “你再说一遍?”

    “哎哎哎!!!停停停停,我错了我错了……”

    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顾渊的腿都是软的,虽然他努力地没有表现出来,但池妤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哈哈呵呵……真是刺激的项目,池妤,你还好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吃点喝点什么?”

    “那个其实无所谓啦。”池妤笑嘻嘻地说,“不过现在看你气色不太好呀,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顾渊摸了摸自己的脸,悄摸摸地逝去鬓角的冷汗,“我怎么可能有问题?”

    “那……我们直接去玩下一个?”

    “可以,去哪?”

    “跳楼机呀!就在那边不远,你看,都不到一百米。”池妤伸手指着前边,旋转木马的后面隐隐地传来尖叫声,顾渊忍不住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余光瞥见他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摆动,池妤偷偷地笑了笑。

    “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吗?”

    “不用!”顾渊回答得斩钉截铁,“走吧。”

    然而迈开腿的瞬间,却因为跨的步子太大而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歪过去,如果不是池妤撑着,怕是直接就要给路人表演一个一字马加以头抢地。

    “还是休息去吧!瞎逞强,真是个笨蛋,”

    池妤拽着他的胳膊往休息区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游乐园记事(二)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哦,我去买点吃的。”

    屁股挨上了坚实的表面,顾渊坐在遮阳伞下面长长地抒了一口气,池妤扶着他坐正之后就转身向着售货区走去。顾渊向旁边的挡板靠过去,把头探出遮阳伞的阴影,在十一月微热的阳光下呼吸着新鲜空气,因为几分钟前在高空旋转和俯冲而砰砰直跳的心脏慢慢放松了下来。

    金黄色的路面上,黑压压的人流就像是蚂蚁在行军。如果在更大的尺度上去观察,恐怕看起来会更小吧。世界是广阔而不宁静的海,我们只是海洋上比蚂蚁更微小的存在。

    “你不是恐高吗?”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漫过顾渊的心灵,凉飕飕的,

    长长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细碎的刘海搭在额上,精致的眉梢,鼻子的线条很好看,往下一点,是形状好看的薄薄的唇。耳廓上的菱形小钻闪耀着小朵光芒。眼睛细长,目光清淡,整个人散发出冷冽的气息。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和柳卿思一样,都是很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女生。

    “陆思瑶?你怎么在这里?”

    顾渊抬起头看着她,声音冷冰冰的,

    “用不着这么冷淡吧,怎么说我们也认识了快十年了啊。”

    陆思瑶说着便从挡板外面绕了过来。

    “那里有人了。”

    “呵呵,那我就不坐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最近烦恼的事情太多,来放松一下,高空项目最能够刺激人的神经,血管扩张之后紧张感就会得到缓解。刚刚在过山车上看到了你,根据你以前的表现,就到这里来看看,果然。”陆思瑶微微地低下头,用那双深黑色的眸子看着顾渊,“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顾渊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池妤的方向,少女在长长的队伍中安静地等待着,慢慢向前。

    “约会啊,还能干嘛?”顾渊打了个哈欠。

    “池妤?”陆思瑶抿了抿唇,“两个恐高的人去坐过山车,真是奇怪的癖好呢。”

    “你说什么?”

    “池妤啊,她也恐高,不过,没有你那么严重。我们两个初中的时候可是一个班的,从初一开始就是前后桌,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虽然从来没有搭过话,但是,至少也是见过的吧。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记不清了,不过,我确实记得在哪里见过她。”

    “真是变了很多呢。”

    “谁?”

    “池妤,还有你。”陆思瑶嘴角轻扬,轻声地“嗯”了一声,“我走啦,有缘再会。”

    不等顾渊回复,陆思瑶迅速转身离开。

    “诶,等等。”

    “嗯?”

    “我想和你聊聊。关于叶钧,还有,”顾渊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小食窗口,池妤排在队伍的最前面,正在和带着白色厨师帽的大叔攀谈,“还有池妤。”

    “现在?”

    “不,下次。”

    “好,等你想好了就联系我。”

    “你是电话号码?”

    “还是以前那个,我从来没换过。”

    “顾渊!!!热气腾腾的烤肠和新鲜出炉的曲奇饼来咯!!!!还有现磨的热咖啡。”池妤像一只小鹿一样捧着一个装满了食物的餐盘,热气凝结成水雾,在池妤的身边拖成了两条白色的飘带,“来咯来咯来咯。”

    在眼前这条熟悉的人行道上,顾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朝着自己跑来。

    那时候他十四岁,在月亮皎洁的夜晚从家里面跑出来,他穿着凉鞋踩在夏日余温未褪尽的柏油马路上,奔跑着,飞奔向等待着他的某个人。

    只是那已经过去了。

    “嘿嘿嘿!久等啦。”

    “池妤。”

    顾渊微笑着看了一眼摆在自己和池妤中间的那份午餐,然后抬起头看着池妤的眼睛。

    “嗯?”

    “刚刚在过山车上的时候,你害怕过吗?”

    “害怕呀!肯定害怕呀!速度那么快,从那——么高的地方刷啦啦地冲下来,怎么可能不害怕嘛!”

    “那为什么还要去坐呢?”

    “因为很喜欢那仿佛飞翔的感觉啊,很自由!”

    恰好有一片云从天空中飘过,池妤的脸在暗下去又亮起来的天色里,轮廓的线条变得异常清晰。暧昧光线里的脸,年轻而干净,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顾渊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多么美好的氛围,但就在这个时候,顾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嗡~~~~”

    “喂?”

    来电显示是齐羽,顾渊拿着手机走到一边。

    “你家的狗粮在哪里啊?我看马里奥它都饿得直拱盆子了。”

    齐羽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大袋绿色封装的饼干,一边吃一边打电话,马里奥蹲在她的脚边,摊着舌头痴痴地看着她,时不时拿脖子去蹭她的裤腿,时不时用鼻尖拱一拱一旁的食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比起昨晚中气足了许多,应该是没啥大碍了,顾渊想着,把手上剩的半截烤肠两口吃下,热乎乎的油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被迎上来的餐巾纸恰好兜住抹去。

    “狗粮?”顾渊把那张沾了油的餐巾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没事,不用理他,等我回去了再说。”

    “好吧好吧。诶对了,你这饼干是什么牌子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还挺好吃的。”

    “饼干?我记得……家里好像只有皇冠一盒曲奇?”

    “嗯?不可能啊?这肯定不是曲奇,本小姐我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上面没有写吗?”

    “这歪歪扭扭的字母,是葡萄牙语还是西班牙语啊?不认识,喂,你怎么连自己家里的东西都不知道啊?”

    “葡萄牙语……等等……你那盒饼干,是在哪里找到的?”

    “南面阳台,储藏室里,上半部分,右手起第一个柜子。”

    “南面……右手起……噗——”顾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刚喝进去的一口咖啡憋不住直接喷了出来,所幸他侧过了身子,避开了池妤的方向,“不会吧?你真的觉得挺好吃的?”

    “是挺好吃的呀,怎么了?”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齐羽一脸奇怪地喝了一口热水。

    “吃两块喝口水,入口即化,很香啊。”

    “……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物种了。那是狗粮,那就是你要找的狗粮啊,巴西进口的牛肉猪骨狗饼干!”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这下轮到齐羽憋不出喷出来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自己拿出这袋饼干开始,马里奥就开始变得那么不安分,围着自己左转转右转转,时不时还要去舔一舔他的食盆,原来……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你吃了多少?”

    “大概四分之一袋吧……”

    “喂喂喂,那可是六斤的量啊!”

    “咳!咳咳……呕……不说了不说了,我先……我感觉我得先去休息一会儿……”

    “嘟——嘟——嘟——”

    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已挂断”,顾渊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那个家伙……希望她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回来啦?”

    “嗯。”

    “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个笨蛋把狗饼干当饼干吃了而已。”顾渊伸手去拿托盘里的食物,在指尖快要触及到曲奇饼干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往旁边移了一寸,拿起了最后一根烤肠,“下午想去哪儿?”

    “嗯……去鬼屋吧!”

    “鬼屋?”

    “你害怕了?”

    “那怎么可能!只是……”顾渊小声嘀咕了一句,“希望他们已经把我移出禁止进入的名单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顾渊还处在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条件反射的年龄,突然跳出来的工作人员加上骤然响起背景音乐,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就把手里满载的矿泉水瓶发射了出去。

    道歉道了十分钟才成功从保安室里走出来,至今顾渊仍然心有余悸。

    不过这次,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了吧。

    抬头看到笑得像个太阳一样温暖的池妤,顾渊就好像是吃了一百个秤砣一样,安心得不得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游乐园记事(三)

    “池妤,你怕鬼吗?”

    站在鬼屋前面排队的时候,顾渊忽然问。

    “有一点吧,如果一个人晚上没有灯的时候肯定会害怕,但现在是白天,而且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和你,应该就不会怕了。”

    “这么说,小鱼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咯?”顾渊挑了挑眉,看向身后正在仰望天空的池妤,“只有相信才会害怕吧。”

    “我相信——又不相信,这谁又说得准呢?反正我相信人身体里一定有某种代表‘灵魂’的东西存在,不过具体是什么形式就不知道了。”池妤摇晃着脑袋笑了笑,“我记得有一部电影叫做《21克》,里面说灵魂的重量就是21克,西恩·潘主演的,他身上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一个老男人能有什么魅力……”顾渊把手机上搜出来的西蒙潘近照展示给池妤看,“你仔细看,有些角度他还不如我呢,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池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顾渊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鬼屋之旅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很多,时隔三年,工作人员早已经换了一批,可能不止一批,但谁会在意呢。

    进鬼屋也不是当时那样两个一组两个一组地进,而是七八个人一组乱哄哄地一起往里挤,各组之间的前后差距也没有以前那么远,如果走得快一点甚至还能够看到前面队伍的人。这样做使得排队的速度加快了,但也大大削减了恐怖感。

    顾渊几乎是以扑克脸走完了这十多分钟的旅程,池妤嘴上说着不害怕,但却是全程紧紧地抓着顾渊的手臂。唯一的记忆点是在最后,池妤在出口前看到亮堂堂的日光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兴奋和喜悦,但这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藏在一边,戴着惨绿色假发穿着涂满了红颜料的白大褂的大姐姐给吓了个半死。

    沿着出口外的通道走到外面广场上的时候,池妤的脸色还有点苍白,手指紧紧地捏着顾渊的袖口不放。

    顾渊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和池妤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笑点似乎就会变得特别低,就像是心中有一种盲目乐观的奇异感觉,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原来说自己不怕鬼的人也会被劣质鬼屋吓到腿软啊。”

    “我才没有腿软。”

    池妤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绿化带旁的压路石,然后一跃跳了上去,她必须承认,自己有点晕晕乎乎的,但这并不妨碍自己还能走直线。

    顾渊走在她身边,偶尔池妤晃一下的时候,就拉着她的胳膊,轻轻地,像是怕吓着她。

    “你看,我走得很稳吧?哪有腿软!”

    “是是是,没有腿软,是我的眼睛在晃,才会看到有人的小腿在发抖。”

    “那是因为我昨天晚上练舞太累了,肌肉没有恢复好,这叫……叫乳酸堆积,对,乳酸堆积!”

    池妤搭着顾渊的双手从压路石上跳下来,顾渊温柔地看着她,安静地听着她胡说,也没有打断,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微微地咧着嘴笑。

    他们没有再去玩其他需要排队的项目,而是牵着手在整个园区里闲逛,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一个到处都是桦树的十字路口,有一个卖手工糖果的小摊,里面最好吃的竟然是一种粉紫色的形状像是一只手在比中指的软糖,但是太甜了,甜得有些发腻。

    这座平原上的江南小城,没有阴雨的时候,傍晚总是很美。火红的夕阳把橘红色的光芒水一色地涂在地上、树上和天空上,晚风渐起,送来温柔的凉意。

    从园区大门出来,人群走着走着就散了,一开始还能听见其他游客吵吵闹闹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走过了几个路口,再一转身,顾渊发现,身边只剩下了池妤。

    “好像……没有其他人了呢……”

    池妤转头看过来,披散在肩头的黑发被夕阳染上了好看的金红,眼睛里如同有星光在闪烁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薰衣草香顺着鼻息钻进了顾渊的心里,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太犯规了……

    顾渊用力眨了眨眼睛。

    阳光下的尘埃好像薄薄的雾气扩散,池妤的笑像是春日的桃花一样慢慢绽开,细碎的额发下,琥珀色的眼眸注视过来,顾渊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而上,从其他器官涌入大脑……

    “顾渊,”池妤突然喊了他的全名,顾渊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她,“我曾经有个很荒唐的想法,但是现在没有了。”

    “很荒唐的想法?什么?”顾渊愣住了。

    池妤说完,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想,不过,就是想想……总之,现在已经没有啦!”

    池妤笑着扑过来,给了他一个满满的拥抱,然后从顾渊手里抢过背包,嗒嗒嗒地一下子跑出很远。

    “再见啦!!!!学校见!”

    她站在夕阳下挥手向顾渊道别,没有等他说出一句话,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什么……什么没有了?”

    顾渊还没有从刚刚突然发生的情节转折上回过神来,只呆呆地凝望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过了几秒才开始傻傻地笑。

    天光悠长,夜晚风凉。

    背着黑白色背包的少女,一袭蓝衣,在夕阳下越跑越远,顾渊站在路边,靠着不会落叶的松树,目送着火红色天幕下那充满活力的身影渐渐模糊,然后转身走向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很多年以后,他都记得这一幕。

    好像那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在逼仄拥挤的青春里,她陪他一程,然后转身踏上自己的旅途,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可惜我们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

    “顾渊!!!!”

    身后传来池妤的喊声,顾渊回过头,看到蓝衣服的少女背着书包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顾渊看着她,“怎么又跑回来了。”

    “呼——呼——”池妤站直了身子,“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什么?”

    “顾渊。”池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永远也不分开!”

    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喊出这句话以后,池妤又扶着膝盖喘了几下。

    视线里的男孩笑得不设防,那是池妤在顾渊脸上见过的最激动和喜悦的表情,一直点头,点个没完,嘴微微咧着,眼睛在夕阳下一点一点亮起来。

    青春期的誓言很容易失约。

    山盟海誓不过是空口无凭,

    没人能够未卜先知。

    但是这一刻就足够了。

    退一步说,未卜先知又怎么样。

    青春就是这样,无论怎样度过都会觉得浪费。

    那么,不如浪费在你的身上。

    顾渊走过去抱住了她。

    只是几秒的短暂接触,皮肤间清凉的触点却让思维陷入空白,前一秒想好的话语从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如此清晰,因为夕阳的缘故,池妤和顾渊谁也不承认面部传来的热感是自己红了脸。

    视线相遇时迅速别开了头,过了片刻又忍不住转了回来。

    温柔的光亮里,顾渊眨眼的动作变得缓慢,好像电影里一帧一帧的特写镜头,闭眼再睁开的刹那,深棕色的双眸里停驻的光一点一点扩散。

    他这样看着她。

    而池妤却瞪大眼睛呆呆地失了神。

    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各种各样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池妤推开顾渊,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题

    和池妤分开之后,顾渊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江边。

    南方的城市都有一张精致的面孔,少风沙,多雨雪,树木葱茏,但是流水般的市领导班子本着业绩第一其他都无所谓的指导思想习惯性地瞎指挥,一会儿改造老城区,一会儿开发临江新城,长江边的泥沙滩刚刚整顿完成,楼盘外边的脚手架还没有拆掉,市长就换了,只剩下一栋栋高矮不一的建筑挂着颓丧的脸,像是宠物被人抛弃后般哀伤。

    顾渊记得,很小的时候外公对他说过,这里曾经是一座很美的城市,长江边有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在河边的沙滩上能抓到很多小小的螃蟹。城区里白墙黑瓦,还有洋人建的“花房子”,漂亮得很,顾渊不知道外公说的到底是花房子还是画房子,就只记得他反复说,漂亮得很。

    “后来城市改造,很多老房子都被拆了,可惜啊,可惜。”

    外公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遗憾,但是顾渊很难理解那种遗憾。两个处于完全不同时代的人很难做到彼此理解,白墙黑瓦的建筑顾渊只在南华高中的校园里见过,但那由现代化科技砌起来的建筑身上始终带着一股浓厚的现代气息,无论多少年的梅雨都洗不掉。

    每当老人说起那个时代,都会为它的质朴和纯真而眼含热泪,顾渊虽然很神往,但也仅此而已。

    这里曾经是交通要道,据说是兵家必争之地,附近的山上和江边还有民国时期留下来的炮台,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曾经世界各地的人纷至沓来,而现在,在这里长大出生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看着昏黄灯光下的江景,不知怎么的,顾渊眼睛有点湿。

    三年已然过半,高考越来越近,如果离别终将到来,那么中间的过程又该被赋予什么样的意义?

    顾渊从身边找了一块薄薄的石片,对着江面用力地扔了出去。

    石头在浑浊的江水里一连翻腾了六次。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一部分是因为白天过于开心而形成的空虚感,一部分是因为,过往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地涌上来,拼凑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预感。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挂不上的祈愿符,ARASHI和卡通鲨鱼,还有,今天在背包里面的……

    顾渊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应该乱想。

    然而现在整个人从白天那种泡在蜜罐里的懵懂状态中解放了出来,当时没有被提取处理的信息,字里行间,眼角眉梢,都浮现在了眼前,分外清晰。

    池妤说她曾经有一个很荒唐的想法,但是现在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没有了……

    “滋~”

    手机震动了起来,顾渊摸出来一看,是齐羽发来的消息。

    “还不回来?你们不会是要去……”

    “嘁。”

    顾渊笑了笑,熄灭了屏幕上的光,没过几秒又解开了屏幕锁,打开通讯录翻到最下面,看到了那个被标记为“Z”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

    钢琴的声音响起,柔美明净的和声把清冷的月光泻下的冰一样的银辉展示得淋漓尽致,乐曲开头呈现出寂静而优美的乐思,平行八度构成的主题徐徐向下浮动,仿佛月光的银辉轻烟,空灵、幽静。随之而来的是和弦构成的长乐句,低音的变化和上方不断流动的和弦相互呼应,深沉而静谧。

    “演奏这一段的时候指尖的触键一定要控制好,既要保持旋律的清晰,又要表现出夜的静谧和月光的柔美,德彪西习惯用超凡的技巧来表达他的浪漫,但却不考虑其他倾慕他的演奏者的感受,也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呐,不过,音乐家都是这样吧,自由,且自我。”

    “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用这首《月光》做铃声。”

    顾渊坐在江滩边的石头上,扭过身子看向后面说道,月光下,陆思瑶的长发变成了闪亮的蓝黑色,刘海梳到了一边,精致的眉梢下是完美的鼻子线条,在低下来的气温里,给人的感觉反倒不像是白天那般清冷不可靠近,而是有了一种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有段时间换掉过,但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总觉得要么太俗,要么太雅,所以又换了回来。”

    顾渊歪着头看了她几秒,忽然意识到眼下两人的相处模式早已改变,气氛不同于以往,不由地有些唏嘘。

    人有时候很奇怪,直到以为固有的模式在某一日改变,才会明白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后知后觉地觉察到某些线索,迟迟没有顿悟的意识,于是改变的东西从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一句问候,甚至一袭清风、一片绿色开始,逐渐失去固有的形状。

    直到有失去的危机,才会明白那抹笑容对你是如此可贵,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白天你说有事要问我,现在问吧。”

    “最近有一些事一直困扰着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坐在那里想。”

    陆思瑶抬起头,看到他半垂的脸上溢着光。

    江上来往着货轮,鸣笛声和船员的喊声,大桥上车辆飞驰而过的气流声,轻柔的风拂面,女生的表情也不禁柔和下来。

    “先说说叶钧吧。我听说,他给你写了一封长信?”

    陆思瑶皱了皱眉:“是,他是写了一封信给我,不过,我没看。我和他早就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不看?”

    “扭曲了的事情永远无法再还原成真相,倾斜的相处模式也无法被纠正,我不会去为没有意义的事做尝试。”

    “你的思维方式还是这么极端,不接受调和不接受折中,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如果你是想要听八卦或者数落我,那我觉得这时隔两年的会面也该到此为止了。”

    女生说完扭头就走。

    “思瑶。”情不自禁地将名字脱口而出。

    脚步停了下来。

    “和我说说吧,关于池妤。”

    “你一点都想不起来吗?”陆思瑶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了初中毕业时候的合照,举到顾渊面前,“就是站在我旁边这个女孩子。”

    脑海里迅速搜索着,然后和记忆里的片段重合。

    顾渊终于想起来,在来到南华以前,他已经见过池妤好几次。

    很久很久以前,在东阳中学,顾渊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温和的人的时候,常常看到的,那个总是站在后门外面的女生,此时她的脸渐渐清晰,是池妤。

    曾经每次放学的时候去找陆思瑶,那唯唯诺诺地坐在她身后,总是低着头不说话,当时被自己认定为可怜女生的人,是池妤。

    球队训练的时候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过头能看到的,在操场边坐着的瘦弱身影,是池妤……

    一一在记忆中找到落脚点,原来自己已经见过她那么多次。见过那么多次仍旧没注意或者说根本记不得的女生,原来她就是池妤,是自己现在喜欢的人。

    如果是优秀漂亮的人,记住应该是理所当然,至少会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但池妤却是这样,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灰暗的类型,和现在的她完全不同。

    现在的池妤,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渊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了手机下摇晃着的鲨鱼吊坠上,最后落在了面前的女生身上。

    所有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这一刻汇聚成了现实。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误会和打探

    “你怎么了?”

    柳卿思站在书架和阳光的夹缝里,看着低着头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一脸阴郁地坐在桌前,凝视着窗外空旷的操场发呆的顾渊,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又是他们两个来得最早,自从进入高二,可以说这都已经是文学社的一项传统了。从进门开始起,柳卿思就觉得顾渊不对劲,她想知道原因。

    “没怎么。”

    果然是这种答案,卿思猜到了会是这样,并不觉得失望,毕竟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处在因为某事很烦心的状态下顾渊来问自己,恐怕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随口胡扯一个答案。

    “我只是……算了。”

    卿思刚刚给自己树立起的宽容、体谅的形象一下子被他毁得很彻底。

    “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卿思啪地合上手里刚刚打开的书,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说,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因为池妤吗?”

    “不是。”他否定地非常坚决,坚决到没有丝毫犹豫。

    于是卿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了劝解别人的情绪而主动去寻找话题也不是她的专长,何况她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心里本身也不是很舒服。

    所以两人一下自己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听着教学区那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只留下远处来的一道灯光,而操场上的声音则渐渐响起来。

    “你知道陆思瑶吗?”

    忽然,他开口说。

    “不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渊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不知道,挺好的。”

    “什么嘛……”

    听到门口传来的人声时,柳卿思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一刻她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我们的谈话总是只能充当生活间隙里的甜品,而永远没有机会成为主菜呢?

    “我这段时间经常失眠……”

    “哇那你可以看看这本书,《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绝对能让你在十分钟之内昏昏欲睡。”

    “不了不了,我还是先看完我的《追忆似水年华》吧……为什么这套书能够这么厚……”

    “我这里还有一本《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不一会儿,除了紫枫姐,小颖和江璐也都来了,人到齐之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最近看的书,他们的话题从正儿八经的图书评鉴逐渐转移到那些作家的奇闻八卦,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已经开始争执屠格涅夫究竟是不是有恋母情结,如果不是那么他究竟爱的是谁,是那个与他有私生女的女仆还是有夫之妇薇娅尔杜夫人。最后甚至开始讨论薇娅尔杜夫人到底长得好不好看的问题……

    柳卿思浑浑噩噩地听着,旁边的齐羽一直絮絮叨叨地不停,忽然,她看着斜对面的陈颖,脑海里灵光一闪。

    陈颖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对啊,陆晨不也是顾渊的初中同学吗?嗯,对,陆晨应该知道些什么,关于那个让他烦恼的人。

    晚上不能去找陆晨,人多眼杂,于是柳卿思很快就做好了决定。

    第二天,趁着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大多数人还处在半梦半醒的迷糊阶段时,柳卿思从后门跑出教室,直奔楼上而去。

    “同学你好,找一下陆晨,谢谢。”

    她轻轻地敲了敲后门旁男生的肩膀,他可能是刚睡醒,脸上还映着红印呢,爬起来的时候哈欠连天,看到来人的脸,又一下子睡意全无,马上闭紧了张大的嘴巴,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你,怎么是你,而且还是找他……

    转头过去看向陆晨的方向,背过身的瞬间王延轶轻轻地咬了下唇,发现陆晨已经看了过来,眼里亮晶晶地仿佛有光。

    “我来了,什么事?”

    陆晨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听上去就中气十足,藏不住的兴奋。

    “打扰你们休息真的很抱歉。”柳卿思先是寒暄了一下,“那个,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高一的时候是同学,不过……没怎么讲过话。”

    “记得,当然记得,怎么,怎么可能会忘。”

    陆晨被她这句话问得有些尴尬,眼神中也没有睡意了,但那光采也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柳卿思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像是来表白的,要不然就是来卖保险做推销的。

    “不不是的,陆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句话在陆晨耳朵里听起来完全就不是个意思,而“陆晨哥”三个字,则是让他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是从脖子根儿向四面八方蔓延铺展开来的一片红,柳卿思从未见过有人的脸能红得这么有过程感。

    “没……没关系的,卿……柳卿……柳卿思妹……”话都说不完整,他尴尬地挠挠头,又搓了搓手,像是个憨厚的农民,“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能帮得上忙就一定会帮,而且会竭尽全力。”

    “不不不不,没有那么严重。”柳卿思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也冲击到了,脸也红得非常有过程感,两团浅桃红色的霞晕慢慢地浮上来,“我只是有个事情想问你,是,是关于……”

    话说到一半她又止住了,因为她看到在陆晨的身后,二班教室的窗户里,黑压压地探出来一大片男生的脑袋,层峦叠嶂,此起彼伏。

    “是关于什么的?”

    “没什么!”

    柳卿思急得叫了一声,然后连带着一班那里也有一大片人唰地探出头来看向他们,少女于是头也不回地迅速逃离了现场,只留给了大家一个美少女狂奔下楼梯的倩影。

    陆晨迷惑地眨了眨眼,扭过头和其他看热闹的同学互相对视,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画面的左下角,王延轶无奈而略带忧伤的脸一闪而过。

    仅仅过了两个课间,“柳卿思来找了陆晨”这件事就在五楼演变成了“柳卿思来找陆晨表白”,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更是变成了“南华第一美少女表白校足球队队长惨遭拒绝”这样的全新版本。

    顾渊和齐羽还有冯子秋因为座位轮换,这周坐在教室靠东的角落,导致错过了目睹事件全程的机会。不过单是听尹天高练的描述顾渊就已经觉得离天下之大普了,如果把八卦标题反一反,改成“阳光男孩表白南华第一美少女惨遭拒绝”,可信度还能稍微高一点。陆晨拒绝柳卿思?你说愚公移山是用脚指头挖土挖出来的,都比这个靠谱好吧!

    说起来,陆晨那个家伙到底有没有把情书交给柳卿思啊?难道说是最近才送去的?然后卿思跑上来是为了把情书还给他?不对,如果是这种事的话以她的性格应该会直接丢下信然后镇定自若地掉头就走吧,一脸娇羞地逃跑是什么鬼啊?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高练在背后问他去不去吃饭,想起今天池妤说要回宿舍洗澡不去食堂了,顾渊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走吧。”

    走进食堂的时候,看着面前乌泱乌泱的人群,柳卿思一口气差点没有憋住。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对于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女生来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一个男生的对面坐下和他单独吃饭,这件事的难度不下于让一个被装在罐子里的人拿锄头登上珠穆朗玛峰,更何况她和那男生也谈不上很熟,以前也只是能互相打招呼的关系,而且他旁边还坐着其他几个男生,其中有一个中午还帮过自己传递消息。

    最终求知欲还是战胜了羞耻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呼吸和因为紧张而过速的心跳,柳卿思走到了那张桌子前。

    “噢噢噢噢对了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食堂二楼的洗手间装了新的烘手机?”

    “真的吗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对了!走我们赶紧去体验一下。”

    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然后立马一窝蜂地涌向了角落里的洗手间,原本甚至有些拥挤的桌上瞬间只剩下了陆晨一个人。

    “额……嗨?”陆晨试着没话找话,“很少在饭点看见你来食堂啊,哈哈哈哈哈人真多啊……”

    尬到他想把自己摁在不锈钢餐盘里窒息而死。

    “还……还好吧。”柳卿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摇了摇头,左右瞟了瞟,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他,“中午说的,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嗯,想问什么?”

    “你初中是东阳的吧,你认识陆思瑶吗?”

    陆晨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很快笑了笑,只是样子紧张又可怜。

    “认识啊……对了,你要喝点什么吗?我去买。”

    “不用了不用了,我晚上……不喝什么的。”

    柳卿思话还没说完,陆晨已经一路小跑向着柠檬皇后奔了过去。

    池妤拎着一个鸡蛋饼正往食堂门口走,不经意中看到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陆思瑶

    在那一瞬间,卿思不禁觉得有些心慌,想着万一她跑过来跟自己寒暄,再看到陆晨,再这么一问,陆晨一不留神把谈话的内容说出去,那……

    不过,池妤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径直离开了食堂。

    其实柳卿思压根不知道池妤对陆思瑶是否了解。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一瓶矿泉水闯入了视线,紧跟着一只好看的手抵在了桌上。

    心跳骤停,卿思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身后是高练尹天他们,顾渊眯缝着眼看了看柳卿思,盯着那徒有餐盘不见人影的位置,又在四周寻摸了一圈,眼神飘向在柠檬皇后那正在与店员交涉的陆晨又迅速飘回来,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不错。”

    顾渊点了点头,对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就去排队买饭了。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恢复了正常。

    “你们关系真好啊。”

    陆晨拿着两杯奶茶坐了下来,视线飘到顾渊的背影身上又迅速落回来,一张脸平静如水,微微地笑着,有棱有角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很温暖。

    “呼……”

    但他问完这个问题,柳卿思的脸都快低到餐盘里了。

    “我……我没别的意思。”陆晨尴尬地把两杯温热的奶茶推到她面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甜的,但我记得你很喜欢芒果?这两杯一杯是全糖一杯是半糖,你自己选吧。”

    “谢谢……”柳卿思的手先是捏住了全糖的那杯,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了半糖的那杯。

    “不……不客气。”

    看着那只像是瓷娃娃一样的手握住半糖那杯的刹那,陆晨的脑子里不禁冒出了一句古话:“女为悦己者容”。

    正在这时,一个男生从旁边经过,原本他的目光在柳卿思身上,看到陆晨的那一刻忽然停下了脚步,敲了敲桌子。陆晨抬头一看,竟然是端着餐盘的林洋,自从半年前他退队之后,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他了。

    陆晨笑了笑,正要跟他打招呼,林洋就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唉——还是你们的小日子过得舒坦啊,六啊,知不知道,我们年级的教导主任可是只允许同性恋呢。”

    说完,林洋哈哈大笑了起来,陆晨也跟着他笑,只有柳卿思一脸不知所措,手夹在两腿之间轻轻地搓着,脸憋得微微泛红。

    好在林洋很快就走开了,走之前还礼貌性地朝柳卿思点了点头。

    “他是谁?”

    “林洋,之前校足球队的成员,现在已经高三了。你听说了吗?现在高三的教导主任抓早恋抓得可紧了,据说是因为上次程云义、胡步伟和马欣欣的三角恋事件闹大了,校长室对校园恋爱的态度有所转变。而且有传言说要实行男女生全分开坐的政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ps:在五十九和六十二章提到过,怕你们隔太久忘了)

    {早恋}{三角恋}

    这两个词一下子戳进了柳卿思的心里,而陆晨还在那里扯着有的没的,自我感觉良好,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打断了他。

    “陆晨,说正题吧。”

    陆晨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不过他很快抬起头,给了她一张大大的笑脸。

    “急了?”他笑嘻嘻地问,就像平时和其他人说话时一样,整张脸写满了幸灾乐祸。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问陆思瑶的事?这里面牵连众多,而且说来话长,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那么多人的秘密透露出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都答应了还说话不算话。柳卿思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当然不可能对他说真话,于是卿思随口扯了一个理由,说是从同班同学的聊天里听到这个名字的,觉得耳熟但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只知道是东阳中学的,想到可能和陆晨是同学,就来找他了。

    “哦……是这样啊,难怪。”陆晨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怀疑,“她还是这样到哪里都会惹得一身风流债啊……”

    “还是?也就是说她以前也是这样?风流债……到底发生过什么?”

    陆晨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这个真不方便说啊……”

    他这样一说,反而让柳卿思心里愈发着急了,就像是旁边有电暖炉在烤,同时有人在用软毛刷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刷着脚底心一样。

    “就算是你,就算这样看着我,我也还是觉得说这些不太好啊……”陆晨挠了挠头,“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卿思……”

    在柳卿思的反复追问下,陆晨虽然在言语中百般遮掩多有隐去,但还是透露了不少关键的信息。

    陆思瑶很美,而且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是一个做起事来不管不顾,思维天马行空,成绩中等偏上,从来不会因为害羞而错过什么,遇到任何事都会大踏步向前的人。

    一个性格像男孩子的美少女,傻子都可以想象到她会有多受欢迎。

    而且她和顾渊认识的时间远比其他人要久,是在会写字之前就已经可以互相扔泥巴的关系。

    柳卿思全程保持着略显僵硬的笑容,好像只是在单纯地听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八卦。

    直到陆晨忽然中断了叙述,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

    “卿思,你……能别笑了吗?看着……有点瘆人。”

    有吗?

    既然她和他认识很早,现在却没有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说明两个人肯定不是互相喜欢。柳卿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急着给两人的关系下定论,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一点似的,虽然实际上毫无作用。

    她抿了一口奶茶,有点苦,果然还是应该拿全糖的。

    “陆思瑶是个很受欢迎的女生,虽然她说话常常冷冰冰的,但这并不影响有大把的人追她……”陆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会儿,“真挺多的,而且鱼龙混杂,东阳中学作为市里面招生最多的中学,初中部又没有经过中考的过滤,什么样的人都有。”

    “那你有没有……”柳卿思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她一点都不关心陆晨和陆思瑶的关系,她想问的是另一个人。

    “怎么可能!我有喜欢的人了,很早就有,而且从来没变过。”陆晨身子向后一拉,眉头微蹙,目光炯炯地看着柳卿思,“从来没变过。”

    “好的好的好的。”柳卿思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那顾渊呢?”

    “也没有。”陆晨摇了摇头,柳卿思心里像是一块大石头瞬间落了地,但只听砰地一声,刚坠下就又被陆晨提了起来,“但是两人的关系一直很特别。”

    “特别?怎么个特别法?”

    “额……就是很特别的那种,肯定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特别的关系。”

    “那现在呢?是不是已经……”

    {决裂}二字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说实话,卿思挺厌恶自己现在这样子的,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她拼命想要给这个故事安上最坏的走向,哪怕这并不道德。

    “现在?他们已经几乎没联系了吧,自从初三决裂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他们两个说过话。”陆晨撇了撇嘴,“陆思瑶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虽然她在男生当中很受欢迎,但是在老师和女生中间的情况可就完全相反了。”

    “嗯?”

    “老师们不喜欢她的理由非常简单,在那个极其注重规章制度,要求男生刘海不过眉,女生头发不遮耳,必须天天穿那黄绿色校服的地方,陆思瑶这样行事思维天马行空,追求自由,常常打破规则的人自然是不被欢迎的,不过她成绩还不错,加上她家里也不管,所以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晨轻轻地揉了揉鼻子,继续说道。

    “但是女生不喜欢她的理由可就复杂多了,总之,她和谁都好像处不来,初中的头两年她班主任一直在给她换座位,同桌的女生变了又变,但是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每一个能好好相处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陆晨苦恼地挠了挠头,“你是女生,你自己想吧,我怎么知道啊?我和她又不是很熟,而且话说回来,虽然追她的人很多,但是到了后来,被一一拒绝之后,就连一些男生都开始讨厌陆思瑶了。”

    “一一拒绝?”

    “对,陆思瑶自始至终只有过一个男朋友。”

    “谁?”

    “叶钧。”

    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但是顾渊很讨厌叶钧,非常、非常讨厌。”

第一百二十章 陆思瑶(二)

    嫉妒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它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极端、尖酸、刻薄、听不进话,会把所有的事往邪恶的方向去发展,轻微的嫉妒也许可以刺激竞争,激发人的潜力,但不受控制的嫉妒绝对会吞噬掉整个人格,让一切滑向最坏的角落。

    光是听陆晨的叙述,柳卿思就能想到,陆思瑶是一个多么让人“厌恶”的存在,既能够让一心向学的女生厌恶她的潇洒和自由,也能够让轻浮自在的女生厌恶她的谈吐和内涵。

    身为一个世界里的异类就已经够让人讨厌了,更何况是同时拥有两个截然不同世界里所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最让女生们不可忍受的是,除了拥有着上述的一切之外,陆思瑶不吝啬也不奢靡,自由自在却不放荡,除了比较喜欢打扮以外,人品和行为上几乎无可指摘。

    “不过话说回来,顾渊那个时候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他比陆思瑶要更收敛,更守规矩,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喜欢他的人少一些,讨厌他的人更少一些。但其实也干了不少奇葩事,比如初一的时候,他在英语课上用电子词典玩推箱子,被年级主任发现还邀请对方一起玩,结果在十二月的大雪天,被罚站在操场上玩推箱子玩到一百关才能回教室,最后冻得跟猴一样。”

    陆晨讲到这里的时候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卿思也忍俊不禁。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每天都是一起离开学校的。陆思瑶跟谁说话都冷冰冰的,只有跟顾渊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的,大家都以为他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过了一年以后,陆思瑶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那个人就是叶钧。”

    “啊?怎么会?”

    柳卿思听得有点懵。

    “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因为叶钧长得更帅吧,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陆思瑶也确实更合得来,两个人都属于那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类型,只不过考虑成绩的话,陆思瑶是‘好学生’,而叶钧则是那种会被其他任何老师都彻底放弃的‘坏学生’。”

    “其他老师?”

    “因为他的班主任林琳始终没有放弃他,她相信没有哪个学生是救不回来的,所以始终对叶钧抱有着最大的宽容。不过事与愿违,大概叶钧就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失败的例子吧。”

    林琳?在这个充满了陌生人物和剧情的故事里,柳卿思忽然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

    对自己的女儿陈颖苛刻到令人发指,却对自己的学生宽容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柳卿思很难理解其中的逻辑。

    “因为这件事,据说陆思瑶和顾渊大吵了一架,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往来。而最后的最后,叶钧没有考上高中,陆思瑶去了东阳中学的高中部,而顾渊则是来到了这里,过上了全新的生活,三个人就此彻底分道扬镳。”

    陆晨知道的历史大抵如此,更细节的东西他也不甚了解,虽然不免夹杂了一些个人情绪,但也基本和事实八九不离十。

    这顿饭已经把食堂大半的人都送走了,空空的大堂里开始显得有点儿冷。陆晨回头看了看后面,柳卿思也偷偷瞟了一眼,顾渊他们在的那张桌子早就空了,可能是在陆晨讲得入迷的时候,他们就吃完离开。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柳卿思向他低头致意,“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没事啊不麻烦。”陆晨笑得很阳光,“我每天都差不多在这个位置吃饭,下次有机会可以一起啊,下次。”

    “下次……好,那就下次。”柳卿思胡乱地点了点头,收拾东西站了起来,陆晨主动帮她端起了餐盘,两个人一起向着收纳台走去。

    “对不起啊,我只知道这么多。”

    “没关系。”

    柳卿思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探寻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样做可能根本就没有意义,顾渊自己都不提了不是吗?但人的心理就是很奇怪,明明知道不该也不必知道的东西,反而会越想要知道得明明白白,也许这就是心理学诞生的原因吧。

    照理来说,后面的故事才是重头戏,但是陆晨却讲得很简略,也许是因为没有时间再说下去了,也许是因为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一路无话,两人走到教学楼下,陆晨停在楼梯口,向柳卿思道别。

    “额……是不是我嘴巴快,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都怪我,说顺嘴了都没考虑你是不是想听,忽然就说了那么多我们以前的事,很抱歉。”

    “没有没有,是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谢谢,你真的帮了我很多。陆晨,你真是个很好的人,祝你心想事成,早日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

    “嗯?难道你没有什么心愿吗?比如……得到一双新款的球鞋?”柳卿思试着开玩笑逗趣,“或者……喜欢的女孩子主动找你告白之类的?”

    忽然陆晨笑了起来,夕阳落在他的眉眼、鼻子和唇上,暖暖的。

    “比起这个……我更希望她心想事成。”

    “什么?”

    “没什么,回见。”

    陆晨朝她摆了摆手,就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柳卿思还没来得及细想陆晨最后那句话的含义,刚一转身就被躲在柱子后面埋伏已久的齐羽扑出来抱住了。

    “嘿嘿,抓到了!”齐羽把她一点点拽到旁边的碑廊里,把她按在锦鲤池边的木椅上轻轻地捏她的脸,“在恋爱中疯狂进击的少女,就没有什么想要对你的好闺蜜说的吗?”

    “哎呀呀呀!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恋爱中的少女啊!”

    “还嘴硬?我们都看到了好吗?”

    “看到什么了?!”

    “你和陆晨单独吃饭,一天之内找了他两次,聊天聊得热火朝天,旁若无人,而且还时不时地脸红,红过猴子屁股。”

    “什么啊什么啊!我是找他……”

    “找他什么?”齐羽投来充满求知欲且意味深长的目光。

    “有点事……”柳卿思的声音随之低了下去,移开了视线,不敢和齐羽对视。

    “编不出来了吧?心虚了吧?想找借口?”齐羽坏笑道,“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思思?”

    “哎呀小羽!”柳卿思拍了她一下,“别闹了……说了不是啊……”

    “不是什么啊不是?”齐羽微微地噘着嘴,眼睛滴溜溜地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我亲口说出来。

    “不是在……”柳卿思压低了声音,“不是在谈恋爱。”

    齐羽听了,立刻转过头来眯着眼看着她,凑到她跟前,两人的鼻子尖几乎顶在了一起,眼对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观察着她的反应。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们两个……在干嘛?”

    齐羽和柳卿思谁也不知道顾渊是什么时候站在她们旁边的,这个撇着嘴一只眉毛高一直眉毛低的男生脸上挂着想笑又努力憋着但是快憋不住了的表情。

    “这个距离,不是打架就是要接吻,难道说你们竟然是……”

    “是你个头啊是!”

    两个人齐声打断了他。

    顾渊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这两个突然统一战线的女孩。

    “打扰私房谈话的家伙,请你圆润地离开,立刻,马上!”

    齐羽伸手朝楼梯的方向一指。

    顾渊嘴角抽了抽,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齐羽朝自己恶狠狠地瞪了瞪眼,便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开了。

    柳卿思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丝毫没有察觉到齐羽已经凑到了她旁边,和她几乎贴着脸。

    “啊……我明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柳卿思吓了一跳,她一下子坐正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齐羽。

    “你明白什么了?”

    “嗯……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啊,不管是托马斯、特丽莎、萨丽娜,还是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费尔明娜·达萨和她的丈夫乌尔比诺医生,亦或者是红拂女、李靖和虬髯客,不管是在文学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里,我们都很难摆脱这样一种关系。”

    齐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继续说道:

    “我们呀,也都是摆脱不了庸俗的人呢。”

    “小羽……”

    卿思看着身旁一个人低着头仿佛在自言自语的齐羽,不禁觉得有些陌生,也许自己过去根本不了解她,不了解这个无时无刻都像是太阳一样向四周的环境散发着光和热的女孩,这个经常一见面就抱住自己哈哈大笑的女孩,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女孩。

    “诶,在呐。”齐羽砰地一下从木椅上跳了起来,“走吧走吧,太阳要落山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要说话

    “你们两个,刚刚到底在聊些什么啊?”

    一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齐羽才慢慢悠悠地从教室后门晃进来,顾渊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问。

    “没聊什么啊,就是些女生单独相处的时候会聊的话题。”

    “女生的话题?”

    “你要那么想知道,就把自己也变成女生啊。”

    “不,我的惊讶不是来自于我对话题本身的好奇,而是来自于对‘你也了解这些话题’的疑惑,换句话说,是对你设置的‘女生独处’的大前提表示怀疑。”

    “哼!”

    两人的桌子随着一声巨响震荡了一下,然后顾渊的脸就拧成了晒干了的苦瓜。

    今天是周四,下午的四节课全是数学。

    当然,本来的安排是一节物理一节化学接在两节数学后面作为缓冲调剂,但是因为两位老师同时去了南京学习,导致教务处不得不把明天的两节数学也全部挪了过来。一天上三个小时的数学课,让顾渊现在一看到数列就觉得恶心。

    “今天我们安排了一次专题讲解,给大家深化一下嵌套函数中的零点和极值问题,记住,题目本身永远不是关键,不要背题,不要生搬硬套,思路才是重点。只有学会了如何分析题目条件,才能够做到每一次看到难题都能够不慌张。就像是生火一样,只有学会了如何在各种条件下选取合适的工具,才能够保证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够成功生起火来……”

    随着极具穿透力的如同老牛一般的嗓音在教室里回荡,穿了一件褐绿色冲锋衣的邹老师就开始在黑板上板书。

    困倦就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不停地涌上了顾渊的心头。

    “首先,我们来回顾一下基础知识,嵌套函数,在高中阶段,我们常见的类型主要有两种,一、K=F(f(x)),二、F(f(x))=x。当然,这是最简单的形式,在实际问题中会发生很多变化,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不管试卷上的题目多么复杂,它的核心,永远都不会是这两种最基本的嵌套函数。而零点和极值问题通过一定的方法,都可以转换成我们最熟悉的方程组有解问题,下面我们来看一道非常简单的例题……”

    顾渊托着腮两眼无神地望着黑板,虽然他很喜欢物理也很擅长物理,但在数学上,想要找到哪怕一丁点兴趣都是非常困难的事。因此长久以来他对于数学的态度一直都是,够用就行,只要能够满足他在物理竞赛里的解题需要,就已经足够了。

    但矛盾就在这里,物理竞赛中需要的数学是难度不高的高等数学,而高考的要求则是难度极大的初等中等数学,打个形象的比方,就像是让一个人学会各种运动达到入门,和让一个人把某种运动掌握到精通的区别。孰难孰易很难评判,但对于顾渊来说,精通无疑要比广泛涉猎难了太多。

    “若函数f(x)=x3-3x,设h(x)=f(f(x))-c,c属于[-2,2],求函数y=h(x)的零点个数。”

    顾渊眯着眼看着那道例题,看到闭区间的第一反应就是分类讨论,从端点入手可以有效地避免漏解的陷阱。

    平时做题的时候很容易,为什么一到考试就总是落东落西。

    就像是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去战斗,明明在训练场的时候各种得心应手,但到了战场上却总是手忙脚乱。

    陈歌说他这是,心态问题,但顾渊觉得这个问题远不止是“心态”两个字就能够概括的。

    就像是,你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某个人说,明明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却到了临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在上数学课的时候,思维特别容易发散。

    顾渊一下子就触类旁通,直接把这个问题从考试中摘了出来,放在了生活里。

    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

    倒也没有走神很久,只不过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块黑板中左边的那块已经被满满当当的板书所覆盖,顾渊抬头扫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一处不太明白的地方,便习惯性地把身体往旁边靠了靠想要问问齐羽,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线条细腻的铅笔画。

    齐羽立刻扔下笔用双手把画盖住,不过从手指的缝隙中加上刚刚的惊鸿一瞥,顾渊还是看出来了画上的人是谁。

    “我说,你要是喜欢他,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他?”

    下课之后,顾渊托着下巴靠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灰色的天空,看起来又要下雨了,南方就连冬天都不得安宁,以后要是条件允许,一定要搬到一个冬天不怎么下雨的城市去。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情况很复杂。”齐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非常非常复杂。”

    “能有多复杂……你情我愿,郎情妾意,两小无猜,天作之合。”顾渊说一个成语换一个手势,“多么美好而纯洁的青春爱情啊,有什么复杂的?”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们会像是现在这样吗?”齐羽白了他一眼,“真是的,说你是木头吧。”

    “再复杂,难道还能复杂得过复合函数不成?”顾渊把自己的笔记本竖起来放在眼前,看着上面一行行的多项式发愣,“要是这些东西能够像是生活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说反了吧,应该是,要是生活能够像是这些式子一样简单就好了。”

    “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数学问题总是可解的,总是能够找到所谓的标准答案,但是生活却没有,连参考答案都没有,具体该怎么做,该怎么活,什么样是正确什么样是不正确,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

    “可是,数学问题并不都是可解啊,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三体》吗,三体问题就是一个十分常见的没有解析解的问题,所以说……”

    顾渊说到一半就把后面的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齐羽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行行行你说得都对”的表情,而如果他继续说完的话,很可能就会演变成“杠精快滚”的驱逐行为。

    永远不要试图与女生争论,因为不管你是否成功证明了自己提出的命题,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是顾渊这几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条“定理”。

    听着齐羽的铅笔在纸面上划出的声响,顾渊微微地偏过了头。

    几根碎发垂在额前,好看的唇抿着,不得不说这家伙在不张嘴说话的时候确实算是一个美少女,只可惜却偏偏是个话很多的男人婆。

    “这头发是你自己剪的?”

    “是啊。”

    齐羽头都没抬。

    “怪不得这么丑。”

    “砰。”齐羽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就把手里的铅笔对着顾渊的手背扎了下去。

    “啊!!!!!!……啊?”

    “嘁,笔头被我收起来啦。”齐羽不屑地朝他做了个鬼脸,“我哪有那么狠毒?叫得跟杀猪一样,根本没有那么痛吧。”

    “额……倒是的确没有很痛……”顾渊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那清晰可见的小同心圆印痕,“但是你二话不说拿着笔就这么狠狠地扎过来也实在是太……”

    “太什么?”齐羽斜着眼睛看过来。

    “没什么……”顾渊默默地把手藏了起来,“你初中的时候也有同桌吧,难道你也是这么对他的?”

    齐羽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低头继续去整理她的笔记。

    “嗯?”顾渊不解。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齐羽嘟囔了一句。

    “啥?”顾渊没有听清,“你说啥?”

    但是齐羽没再理他,顾渊自讨没趣,便也耸了耸肩,转头继续去做他的物理题。

    中性笔在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整理完笔记的齐羽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轻咬着左手的食指,右手握着笔在题目之间的空白里肆意挥毫,不自觉地微微咧嘴一笑。

    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倒是也没有平时看上去那么讨厌。

    “谢绝拍照,参观一次五块,拒不还价,支持所有支付方式。”

    两片嘴皮子一搭,熟悉的声音又随之响起。

    “唉——”

    齐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一开口就没有然后了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哀鸿遍野

    “Justcallmeangelofthemorning,angel(请当我是晨曦中的天使)”

    “Justtouchmycheekbeforeyouleaveme,baby(离开之前请轻抚我的脸庞)”

    “Justcallmeangelofthemorning,angel(请当我是晨曦中的天使)”

    “Thenslowlyturnaway.(然后缓缓转身离去)”

    “Iwon’tbegyoutostay.(我不会试着去挽留)”

    “with,me——(陪着我。)”

    又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怀抱着六瓶温热的咖啡,刚刚踏进图书馆底楼的那条走廊,顾渊就听到了从活动室里隐隐传来的歌声,他推开门,看到齐羽和柳卿思抱着一把吉他和一把贝斯,一个人靠在窗台上,一个人倚着距离窗户最近的书架,陈颖、冯子秋还有江璐分散地坐在那张方桌旁边,或托着腮或倚着椅背看着她们。

    他向后退了半步,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号码牌,102。

    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房间之后,歌声也正好迎来的短暂的休憩,顾渊把六瓶咖啡中的五瓶放在桌上向着其他人各自的方向滚去,说:

    “给,我想,你们可能会觉得有点冷。”

    “谢谢~”

    “感觉刚刚的表演怎么样?”

    “挺好的,简直就是天籁之音。”顾渊朝两人竖了个大拇指,“不过,你们这是在干嘛?我还以为我走错教室了。”

    “这不是马上又要艺术节了嘛,她们两个打算继续担当这次艺术节上文学社的头牌。”

    “头牌?”所有人一齐看向冯子秋。

    “哦不不不,不对,应该是花魁。”

    “花魁?”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

    “你是想说,招牌吧……”顾渊决定拯救这个快要被眼神杀死的可怜汉,于是立刻帮忙岔开了话题,“所以,你们是想要在艺术节上参加表演?但是我记得节目单不是早就定下来了吗?昨天还看到他们在排练,据说时间安排很紧凑,每个节点都卡得刚刚好,应该不会有增加节目的余地……难道说,你们把雨萱会长绑架了吗?可是就算这样袁潇也不会同意的吧?”

    “不是的哦,我们两个可没有在大礼堂的舞台上表演的打算。”齐羽摇了摇头。

    “那你们打算在哪?”

    “那里。”齐羽伸手指着窗外的操场,“地形开阔,阳光明媚,很不错吧?”

    “地形开阔,阳光明媚,确实是不错,但是……”顾渊的手指在身后门旁的杂志架上点了点,取出一本今天上午的报纸,翻到天气预报的那一版,“但不是每一天充满的都是阳光,也有可能是雨和雪。12月11日到14日,阴转雨夹雪,降水概率百分之八十。”

    齐羽愣了一下,啪地一下把那份报纸从顾渊手里夺了过去,不信邪地再次查看了一下,发现顾渊说的确实无误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不过一旁的柳卿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诶……怎么会这样?”

    “在企划活动的时候最好要事先做好调查,话说回来,去年艺术节那天不也下雪了吗?难道我们平时最为小心谨慎的齐羽同学对此竟然一点预案都没有吗?”

    “那倒不是,只是如果下雪下雨的话,又得安排在这里了。”齐羽指了指脚下,一脸无奈又扫兴的模样,而长抒了一口气的柳卿思听到这句话则是蓦地瞪圆了眼睛,对着她的侧脸张牙舞爪。

    “所以,你们这次艺术节都准备怎么过?”齐羽问。

    “自习。”冯子秋如是说道。

    “睡觉。”陈颖笑了一下。

    “看表演。”江璐眨了眨眼。

    “我吗?和去年一样,陪池妤到处转转。”顾渊打了个哈欠,“说实话,真不敢相信这就又到了艺术节了。就感觉昨天卿思还在门口被疯狂的信徒们包围,一转眼,你们两个又要唱……额……雪绒花了。”

    “哦不,难道说你们又要像去年一样各自零零散散地度过这个艺术节吗?!”

    齐羽两手一拍桌子,身体朝前一倾。

    “是这样没错……”顾渊的上半身顺势向后一仰,“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我们是一个集体,在已经错失了去年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要牢牢地抓住这次机会,这次的艺术节,我们要大家一起过,不然,明年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嗯?为什么明年就没有这个机会了?”陈颖打断了她,“我们都还会在这里啊。”

    “我不知道,事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小颖说得对,我会在,她会在,子秋,江璐,你,还有卿思,大家……哦,紫枫姐可能来不了了,她那时候已经毕业了,不过,至少我们都还会在这里,别想太多啦。”

    “你们说得都没错,但是……”卿思把肩上的贝斯卸了下来,放在一边让它靠着窗棂,“我觉得,我们今年确实该一起过艺术节,虽然说我不觉得大家会分开,可明年,就是高三了。那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绊住大家,也许就很难凑出所有人都有空的时间了。”

    “对啊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齐羽在旁边疯狂点头,“反正你们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嘛,就一起在这里集合吧。”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子秋你呢?”陈颖看向冯子秋。

    “我也没有。”冯子秋说着,看向顾渊。

    “我?我倒是没所谓,只是还不知道池妤怎么想。”顾渊扭头看向左手边,江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江璐,你呢?”

    “啊,我吗?”江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也会被询问,“我没问题的。”

    “好,那我回去征求一下池妤的意见。”

    “做承诺之前征求家人的意见,是个好习惯。”

    这个悠长而又懒散的声音一听就是那个男人,顾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陈歌会来,而且肯定会端上一杯牛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出现的时机总是那么巧?

    不只是顾渊,文学社的每个人都一度怀疑陈歌是不是每天都偷偷摸摸地躲在门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然后选择最让人意想不到且尴尬的时机进来。鉴于门外的走廊即使站在图书馆门口也可以一览无遗,所以这个怀疑被合理否决了。只有齐羽坚定地认为陈歌有将自己纸片化的能力,她说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这家伙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至于那杯牛奶,最开始大家也是觉得奇怪得很,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自从上次课本剧大赛结束之后,从前咖啡不离身走到哪儿都得喝上一口的陈歌竟然再也没有碰过咖啡,大家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银白色的马克杯,取而代之的则是走到哪儿他都会带着的一个玻璃瓶,里面总是装着大半瓶牛奶。

    牛奶杯就跟他的话筒似的,白色温润的圆柱体就像是他用以发声的器官,可以缓缓地发出那令人又爱又恨的嗓音。

    “陈歌,你艺术节那天准备做什么?”

    顾渊直接喊了他的名字,这也是陈歌的要求,他说,只要不在教室里,其他时候其他地点,他们就是朋友关系,既然是朋友关系,就不用非要在姓名后面加上“老师”那个字眼。

    “我今年不用做评委,学校里也没有再安排我什么别的任务,所以,我必须得说,我很空。”陈歌微微一笑,“不过,你们也不用勉为其难地邀请我参加你们的聚会了,我自己会安排好自己的,你们就好好享受自己的时间吧。”

    “陈歌老师真的不参加我们的聚会吗?”陈颖抬头问道,“会很有意思的。”

    “不用了,我有我自己的安排,要见一些老朋友。”

    “老朋友?”

    “是啊,老朋友,和你们一样,我也有一群很合得来的朋友啊。”陈歌笑着说道,“不过啊,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能够聚在一起的时间确实会变得越来越少,所以,你们更要珍惜现在的时光。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接下来是验收一周的写作成果的时间。”

    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文学社,那将是:

    哀鸿遍野。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五彩斑斓的黑

    窗外飘着很小很小的雨夹雪,室内外由于温度差,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雾。卿思用左手撑着脑袋,朝前哈了一口气,白雾溶出一个椭圆形的小洞,一会儿又慢慢聚拢。卿思又哈了一口气,洞口再次扩散开来。

    外面的走廊和花园里有低年级的学生跑来跑去,嬉笑声和询问声不时地传进来。

    她用右手的食指在白雾上轻轻地勾画,完全是无意识地行为,卿思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忽然。

    “……顾渊……”隐约中听到有人这样叫了一声。

    卿思从迷迷糊糊中瞬间惊醒,然后马上用手掌把窗户下半部分的白雾全部擦了个干净,擦完还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其他人,尤其关注了一下池妤的座位,幸好是空的。

    然而,再转过头来的刹那,视线里却清晰地出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只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很愉快的样子。

    门关着,窗也关着,空调在响,在教室里根本听不清外面花园里的人在说些什么,于是卿思只能看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仿佛是在看一场五颜六色的哑剧。

    “为什么总是避着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明白。”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什么样?池妤,我不知道,我没有多想,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呢?”

    “……”

    卿思隔着玻璃在脑海里给他们的对话配音,不过事情显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她看到顾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笑着揉了揉池妤的头发,然后就转身沿着右手边的楼梯上了楼。

    池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凝视着远方天空里的钟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她并没有站很久,只过了大约三十秒,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阵冷风从门缝里挤进来扑在卿思的脸上,让她不自觉地迅速收回散开的意识。

    “很冷诶!”

    前排的女生缩着脖子不满地嘟囔,卿思这才注意到池妤竟然没有关门,她站起身子走过去把门合上,重新坐回位子的时候,不经意地瞥向池妤的方向……她在做题。

    竟然在做题。

    卿思皱了皱眉。

    晚上,没有上晚自习,卿思一个人从教室里溜了出来,这样的情况当然是不被校纪校规或者中学生守则所允许的,但她倒是不那么在意。成绩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只要她能够一直这样断崖式地在全市的文科保持领先,就算是她不来上课,学校也不会多说什么。

    陈歌说,在应试教育中,成绩是目的,上课和作业是手段,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么手段就变得不重要了。

    一个人坐在文德楼楼顶的天台上,雨已经停了,还飘着米粒一样小的雪花,卿思看着下方从操场一直绵延到教学区的通明灯火,目光从左扫到右,从右扫到左,乳白色的光晕在夜幕里勾勒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轮廓,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短短断断续续的影子,心里面的情绪也是这样兜兜转转个不停。

    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吱——”老旧的铁门传来不堪重负的喘息,卿思看过去,是姜紫枫,戴着紫色的围巾和靛青色的帽子,长发从帽檐里清落落地垂下来,鼻梁上有一副很少能够见到的黑框眼镜,穿着保暖的黑色紧身裤,脚上踩着茶色的短靴。

    “紫枫姐?你怎么来了?”

    “前两天刚考完试,因为成绩不是太好,班里面一片死寂,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姜紫枫笑着走了过来,“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不想自习……”卿思回答,“心情不好。”

    “怎么会?不是马上就要艺术节了吗?按理说最近应该挺轻松的啊?”

    “不是因为艺术节的事,是因为……”

    柳卿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下巴往膝盖里藏了藏。

    “是因为什么呢?”姜紫枫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虽然提出了问题但似乎没有期望立刻得到答案,而是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围在了柳卿思的脖子上,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很喜欢看夜晚的天空。”

    “诶?”

    “以前,坐在卧室的窗台上,靠着玻璃看小区路边的几盏灯发出微弱的光。在挣扎了一个夜晚之后,它们几乎没有力气去争夺光亮了,渐渐黯淡下去,凸显得星星格外的亮。我想,既然路灯不善于坚持,那么这份闪亮的时刻就是星星应得的。”

    姜紫枫开启了另外的话题,卿思用手轻轻地抓着脖子上的围巾,涌进来的暖意一下子就驱散了气管里的不适,她没有说话,姜紫枫继续说了下去。

    “我喜欢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离城市不近不远,有工厂的灯塔烟囱和未被拆迁的砖瓦房,在更久的时间以前,还有大片的麦地和长有青苔的老房子。那里的生活节奏很慢,慢到让我没办法接受不被允许放松和享乐。我觉得生活不该是在教室里拼了命地刷题,然后跑回到寝室在楼下求宿管阿姨给自己开门,而是在窗户前看朝阳和落日,在春节出门逛庙会。”

    “我也觉得。”柳卿思小声地附和了一句,姜紫枫侧头看过来,只看到一双在围巾上面闪闪发光的黑眼睛,不由地笑了出来。

    “我很难想象在接下来的四年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也没办法不去怀念所有曾经拥有并即将逝去的东西。”她接着说下去,“从两年前我就开始有这样的恐惧:我正在失去。我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但抽刀断水的无用功只会让人患得患失。渐渐地,我想,如果真的防止不住,那我至少可以记住它们。”

    “记住?”

    “用这个。”姜紫枫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支笔,“文字,是对抗时间最好的武器。”

    卿思的脑袋稍稍地低下去一些,眼里的光也黯下去一些。

    “怎么了?”

    “紫枫姐,我开始不相信文字的力量了。”卿思的声音透过围巾传了出来,闷闷地,弱弱地,“不管写的是什么,写成什么样,都是记录过去的事,是已经发生过的回忆,而不是现在,不是将来。”

    “我可以远离试卷,远离课堂,不用在教室里害怕老师发现我没有好好写作业,不用害怕在寝室里熬着夜台灯突然没有了电。但我不开心,我觉得我没有摆脱它们,因为我身边的人都被它们所束缚着,陈颖,冯子秋,江璐,小羽,甚至顾渊也是这样,他们都被这些东西所束缚着,所以我一点都没有自由的感觉。”

    “你为什么把顾渊放在最后,还要加上一个甚至?”

    “诶?!”

    自觉说漏了什么,卿思立刻闭上了嘴。

    “你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期望吧?”

    “没有……”

    卿思立刻否认,但声音却像是蚊子叫一样缺乏力度和坚定。

    姜紫枫笑着用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心思不纯啊你。”

    “我没有!”

    这次卿思的反对声音倒是很坚决,但已经失去了意义。

    “唉——”姜紫枫反倒是先叹了一口气。

    “紫枫姐……”

    “嗯?”

    “你好久没有来文学社了。”

    “嗯。”

    “我这个代理社长,都快要变成大家眼里的正式社长了。”

    “那不是挺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柳卿思摇了摇头,“我觉得,小羽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社长。”

    “为什么呢?”

    “因为她更活跃啊,在所有的方面,你知道的,就是社交那些嘛,她比我厉害多了。”

    “但这里是文学社,卿思。”姜紫枫用手搂住卿思的肩膀,“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这个社长了,而且我知道,那个情感专栏,后来的文章都是你在写吧。”

    “诶?紫枫姐你怎么知道的,明明都没有署名。”

    “你的文字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和味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小羽更合适……”

    “害,她呀,她还有自己的心思。”

    “自己的心思?”

    “过段时间你们就会知道了,那家伙啊,就是这样闲不住的性子,总是停不下来,一直在奔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卿思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同仰望着天空,并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有些发蓝。

    “紫枫姐,高三是什么样的?”

    沉寂了一会儿,卿思问。

    “五彩斑斓的黑。”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是我的同桌

    在齐羽十二岁的时候,她还会为看了无数遍的《还珠格格》痛哭流涕,只为那一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也会因为《聊斋志异》中的人妖殊途生离死别而郁闷上好几个星期。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在自己的生命里写下这句话,而冯子秋,是她唯一一个能够想起来并且愿意的人。

    在很小的时候,准确说是三到十二岁的这十年里,齐羽住在桃城花园十七栋一零二室,而冯子秋刚好与她相隔了一个单元,在这之后很多的日子里,齐羽的休息日大多在这一墙之隔的距离间来回奔波,踩着脚下的松针黄草落叶来来回回。

    十二岁那年齐羽搬家了,但也没有搬得很远,只是从马路的这一边搬到了另一边。也是从这年开始,他们从小学步入了中学的课堂,虽然说初中生在很多人看来仍然归属于小孩子的大类,但实际上他们的心思已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每天早晨齐羽都会早起半个小时,梳洗完毕后背着书包跑出门,躲在小区门口的大树后面眼巴巴地等冯子秋,而这只是为了能够在赶上他的时候说一句“好巧啊”。为了这些散落在生命里的无数个好巧,齐羽觉得自己该好好地恋爱一次了。

    和子秋一起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通常是早上六点半左右的光景。路上没有太多的人,偶尔会有一辆汽车呼啸而过,风声连带着鬓角的发梢嗖地一下拂面而过,齐羽在这个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右侧靠去。很自然的,子秋会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拐到齐羽的左手边,继续翻看着手里的理科读物。

    每当这时,背逆着晨起的阳光,打量着冯子秋的肩膀,淡紫色的日光铺设而下,在他的背部渐渐衍生出像是羽翼般的透明的光,齐羽都会轻轻一撇嘴角,快跑两步赶上去再度和他并肩而行。

    齐羽和冯子秋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桌。

    在无数个阳光温暖精致的午后,一幕幕金光倾泻而下打在脸上,一抬头便是满目的皂荚树叶,在窗外哗哗作响。教室里的扇叶一遍一遍地来来回回,轴承的摩擦声清晰可闻,划破空气的声音交织着鸟语像是一张网,罩住齐羽的脑袋昏昏欲睡。

    冯子秋坐在齐羽身边,端正地坐着,总是如此。

    “齐羽,你来解右边这个方程,王泽成,你来解左边这道。”

    “嗯?”齐羽一抬头就对上了数学老师如火如电的目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咬着嘴唇,小声地问旁边的冯子秋,“怎么做啊?”

    但冯子秋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回答她。

    “齐羽,你在说什么?怎么还不上来?”

    当教室里其他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的时候,子秋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在齐羽眼里异常可恨。

    数学问题一定要自己解决才会有长足的进步,靠别人讲解是没法真正学到本领的。

    每每想起冯子秋说这句话时的欠揍表情,齐羽就恨得牙痒痒。

    如果说能够这样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那故事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天不遂人愿,就像故事没有一波三折就无法吸引人一样,老天似乎也很喜欢作弄人的命运。

    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齐羽应该想到但却没有想到的,很快,冯子秋就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姜紫枫。

    姜紫枫是齐羽的好朋友,也可以说是冯子秋的好朋友。那个时候姜紫枫经常带着齐羽和子秋一起出去玩,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加上齐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小爱情,生怕打破了她和子秋之间的某种平衡。或许这样来说,齐羽会觉得开心些,但又不可否认,她深深地难过着冯子秋带给她的失落。一场爱情注定着一场失意,我们都不是单独的存在,都享受着相爱与失恋。

    当然,冯子秋喜欢姜紫枫并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而是齐羽从他的言行举止里推测出来的。

    比如说,姜紫枫过生日的时候,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冯子秋会拉着齐羽一起去给她挑礼物。站在饰品店里看着冯子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的神情,齐羽会转头走向另一边,然后深呼吸把心里淤积的废气呼出来,然后揉揉脸对着落地镜挤出一个微笑。

    “齐羽,来,过来!你看这个泥人怎么样?好看吗?”

    “嗯,我觉得那个还不错哎。”

    “是吗?”男生捏着泥人的手微微转动着,“如果是你,你喜欢吗?”

    如果是你你喜欢吗?——如果是我我喜欢吗?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啊!齐羽在心里忙不迭地点着头,笨蛋啊,只要是你送的,我自然都是喜欢的。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很可爱啊。”齐羽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在他的眼角看到一点点的满足,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

    “这样啊,太好了,谢谢你。”

    “那你要怎么谢我呢?”齐羽歪着头,开心地逗他。

    “嗯,那就把这个送给你吧,既然你很喜欢的话。”在齐羽万分期待的目光里,冯子秋的右手捏着泥人收了回来,然后伸出了左手,抓住了架子旁边的许愿瓶,递给她,“别客气,收下吧。”

    于是生日相差三百六十五天的两人就在那一天分别收到了许愿瓶和泥人。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想要一一记述下来根本不可能。不过,对齐羽而言,真正让一个人伤心到底的事,莫过于青梅竹马的他在不经意间就喜欢上了一个从天而降的人,而自己的身份就一下子落到了十分尴尬的境地。这完全没有道理可言,但现实就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自己对于冯子秋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尽管非常非常,非常舍不得。

    不过,冯子秋的初恋也没有持续多久,作为整个南华中学最闪耀的两颗星,姜紫枫和江云的风言风语自他们俩入学以来就一直萦绕在两人的耳畔。在有一天上学的路上,齐羽有说有笑地讲述着昨晚的趣闻,冯子秋一边听一边默默地点头,然后在那个命运的十字路口,他们和他们,相遇了。

    姜紫枫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旁边是闪闪发光的江云,场面一度尴尬地让齐羽想要逃跑,她看到冯子秋眼里的光随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升起而黯淡下去,感觉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苍白的玩笑。

    笑容是用来掩饰内心真实情绪的最好工具,所以,如果一个人笑着和你说话,请务必小心判断他说的话是否真实可信。

    时光哗啦啦地往后翻,一直到初三,冯子秋才完全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爱情。但当他注意到齐羽,注意到这个在他身边陪伴了很久很久的女孩的时候,她的想法,却也已经改变了。

    顾渊侧身靠着窗台,手里握着水笔,在试卷上来来回回纵横驰骋。冬日午后的阳光并不温暖,寒风在窗外呼呼作响,一抬头就是打着旋儿在楼下翻飞的落叶。教室里空调的暖风嗡嗡地吹,伴随着轻轻的呼吸声,让人昏昏欲睡。

    “啪嗒。”手里的笔落在了桌上,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如此反复地重演着同一个动作,一是因为解题的思路遇到了阻碍,二是因为顾渊对身旁此人的异样察觉已久,只是一直在问与不问之间犹豫。

    “算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云朵,像是儿时手里的棉花糖,一点一点变小,最后消失,那片云擦过办公楼的天台,向北方飘去。

    再回头看着齐羽,却见那已经发呆了足足二十分钟的家伙忽然连贯地打了好几个哈欠,就像是不断爬升的音阶,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顾渊一下子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哈哈哈……只是觉得你的样子很好笑。”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齐羽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十倍的刻薄来回嘴,而是撇撇嘴没作声。

    “怎么了吗……笑笑而已,这都不行啊……”

    “不行。”

    “好吧,对不起。”

    顾渊低下头继续去做他的物理题。

    “……”

    “喂,我已经道过歉了吧,这么盯着我看,我脸上开花了?”

    “原来真的是会有感觉的,有意思。”齐羽自顾自地说着,“我听说,如果长时间地看着某个人,即使那个人不知道,也是会有感觉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哈哈哈。”

    说完齐羽就咧嘴笑了出来,笑得顾渊浑身发毛。

    “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咯,要你管。”

    “你能笑我不能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放在古代,你是要被吊城楼的。”

    “我就是霸权,你拿我怎样?”

    “……你都不讲道理了,我还能怎样?”

    “切,反正,看了你吃瘪的样子,开心多了。饿了,去找点吃的。”

    说完,齐羽就跑向了教室后面的储物室,顾渊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表情。

    是因为艺术节的原因吗?怎么感觉最近一个个地都神神叨叨的……

    齐羽拿着一条奥利奥跑了回来,坐下之前,她看着顾渊,顾渊也看着她。

    “对了,”她忽然说,“还记得上次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吗?”

    “嗯?哪个?”

    “就是我以前的同桌的事。”

    “嗯,记得,怎么了?”

    “以后不许问。”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齐羽坐下来,脑后的短马尾扑棱棱地跳动,“硬要说的话,就是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同桌,所以,不许问前任的问题。”

    “这都不是霸道,而是nazi了好吗……”

    顾渊嘟囔了一句,在右脚的被坚硬的鞋底被覆盖之后,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理解与不理解

    夕阳熹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青草香,柳卿思正在收拾门口柜台上的杂物,忽然看到了一本压在水壶底下的书,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本《闪灵》。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啊,对不起,是我。”

    顾渊举起手,卿思把书扔给他。

    “你在水壶底下放一本《闪灵》干嘛?”

    “我上次越看越害怕,所以就……”顾渊伸手指了指那个红色的水壶,“我觉得大红色和重物应该能够稍稍镇一下怨气?”

    “把书放在水壶底下你就安全了吗?”

    “嗯……至少会有点效果吧?”顾渊拿着那本《闪灵》说道,“每次我看这本惊悚恐怖小说的时候都必须确保手边必须有什么重物,可以用来……压一压。”

    “你不是第一次看了?”

    “是啊,你不也经常把一本书看上一遍又一遍吗?难道看过就不翻开了吗?”

    “那倒也是,《呼啸山庄》我就看了很多遍,但是……那些是名著啊,”卿思按下水壶的加热按钮,“《闪灵》有什么好看的?这种书不是看过一遍就算的吗?”

    “你应该问,《闪灵》有哪里不好看的。”顾渊趴在椅背上,看着她在活动室里走来走去的,“而且答案是确定的,‘没有’,知道吗?这是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书,它不仅像其他恐怖小说那样拥有吓人的片段,还会让读者达到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甚至你可能会突然感觉有某人或某物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就像它们就在你的身边一样。不考虑内涵,光从观感上,绝对甩那些‘名著’十几条街。”

    “我不信。”在涉及文学的时候,卿思总会表现得异常坚定。

    “嗯……不如这样怎么样?反正我也还没有看过《呼啸山庄》,我们来做个交换。到艺术节还有三天,这三天里,我看完《呼啸山庄》,而你看完《闪灵》,然后,我们再来探讨一下,究竟是名著的可读性高,还是这些通俗小说的可读性高,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是恐怖小说,所以卿思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奇怪的好胜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成交。”她说,然后从顾渊手里接过了那本已经被翻得有些破破烂烂的《闪灵》,“从上往下数第二排,右手起第三本,去拿吧,《呼啸山庄》。”

    “好的好的,别催了别催了。”顾渊举起双手走向书架,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说,“这可是个约定啊,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看完。半途而废的话,是会被所有人鄙视的。”

    “呵,少看不起我了。”

    柳卿思把腰一挺,头一昂,脸上写满了自信。

    第二天中午,阳光很好。

    齐羽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块啃了一半的面包。面包很难吃,又干又咸,但她只能将就,因为没有时间吃饭。她左手边摊着一本物理书,每啃一口面包就抬头看一眼。虽然自从入学来的每一个学期开头她都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工夫下在平时,不能再临时抱佛脚了。”

    但事实总是——一直到考试之前的几天,却还有相当的书页连翻都没有翻开过。

    繁盛的阳光透过窗子,在桌上铺展开。只有在阳光下才显形的微小悬浮物,没有重量一样逆着阳光往上飘,爬到她额头上,与细密的汗腻在了一起。

    十二月的阳光能有什么温度,但汗却一茬一茬地往外冒。那些繁琐的方程,就像是蠕动的小虫,怎么也不肯老实地待在她脑子里——嗯,伯努利方程,流体的压强加上密度与加速度和高度的乘积,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焦躁的齐羽往嗓子眼里硬生生地塞着难吃的面包,还要记住烦死人不偿命的物理方程式。越来越急,汗越冒越多,索性把手一推——老子不干了!

    然而过了几秒又可怜巴巴地把书和面包都抓了回来,艺术节之后就是月考,距离艺术节还有两天,也就是说距离考试还有两天加一个周末。如果现在放弃复习的话,那下周一上考场的时候就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为什么顾渊和冯子秋那两个笨蛋就能够这么轻松地把这些东西记住啊?为什么他们还说这些方程式有多么“美丽”,明明就很丑陋好吗?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些更令人崩溃的东西吗?

    然后齐羽就想到了数学,想到了数论里那一坨坨意义不明的定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抑郁了。

    如果顾渊能够听见齐羽的心声,他一定会对此大加驳斥。首先,记下这么多复杂的公式本身就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起码对于他来说是这样。其次,他也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齐羽总是能够在做英语阅读的时候,从那一堆似是而非的选项里从容不迫地找出正确答案。要知道,每次顾渊拿着错题去问她的时候,看到她一甩头,然后丢下一句轻飘飘的“直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给她那光亮的脑门来一拳。

    但是他听不见,而且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中的那本《呼啸山庄》所吸引了。希斯克利夫的复仇与爱情故事使得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名著果然自有其魅力,这是与通俗小说不同的阅读体验。

    视线越过顾渊,齐羽看着窗外,中央大道两边的落叶乔木,满身的树叶被冬风洗劫一空。天空不再像老妇女的臭脸一样阴晴不定,而是干净凛冽,宛如混血儿的亚麻色眼眸。

    “看我干嘛?”

    “谁在看你啊,自恋狂。”

    “那你在看什么?”

    “复习累了,看看天空,怎么,远眺都不行啊?”

    “行行行,那你继续吧。”

    顾渊说着打了个哈欠,接着便继续低头去看他的书。

    “给我讲一下流体压强与流速的题。”

    “不讲,没空。”

    “你讲不讲?”

    “不讲。”

    齐羽把左手伸到了顾渊腰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就响起了顾渊压低了分贝的嚎叫。

    “嘘——别人在休息呢。”

    “我已经很小声了,暴力狂。行吧,拿来看看。”

    “不急,喂,你在看什么?”

    “《呼啸山庄》。”

    “这么投入?”

    “因为很好看啊,你知道吗,凯瑟琳竟然真的答应了林登的求婚,真是难以置信。明明希斯克利夫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还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yeah,IknowIknow.”齐羽点了点头,“确实是挺可惜的,但是有那么难以置信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道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并不是说一定,但是……怎么说呢,感情基础就比较深厚。”

    “不是这样的,你应该这么想,既然都认识这么多年甚至一起长大,两个人却都没有变成男女朋友,那么就说明也许两个人根本就不适合走上这条路。”

    “嗯……听上去也是一种可能性,所以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就是这样吗?”

    “不不不,不一样,他们不是这样的。”齐羽予以否认,“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好吧。”

    “等等。”

    “干嘛?”

    “题还没看呢。”

    “哦,我看啊……嗯,首先要明确的是,流体压强与流速的关系,流速越大的地方压强就越小,这个有问题吗?”

    齐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知道这个定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好的,那接下来就给你讲一下伯努利方程,也就是具体描述流体中压强与流速关系的公式。我们知道,液体的压强P等于液体密度、和水平面的距离以及重力加速度g的乘积。以此为起点,设想一个细长的管道,其中有理想液体在流动,方向从左向右。取两个不同的点位A1和A2,我们就得到了两个横截面S1和S2,以及一段流体。接下来……”

    “等等等等,你说慢点。”

    “已经很慢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太多了。”、

    “比如?”

    “什么是流体?”

    “……”

    顾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很快地吐了出来。

    “不知道非牛顿流体的概念还能理解,不知道流体却在做流体压强的题目也太过分了吧?”

    “我也不想这样嘛!你就不要再扯什么别的概念了……”

    “唉,总之你先把基本的概念先记住理解,再试着做题吧。”

    “力竭礼节李姐……我要是自己能理解,还用得着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如果连基本信息都不知道,那理解也都是空谈。”

    像是突然被触及到了心脏,齐羽微微放空的眼瞳里清晰地盛满了那个中午的阳光,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缺乏信息导致不理解。

    不止是物理,别的方面也是如此。

    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冯子秋在专心致志于面前的习题,碎发下方的轮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阴影。

    某种强大的力量开始冲破所有的防线和束缚,在四周疯狂地蔓延。

    “喂,你在不在听啊,金玉良言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去去去,你少臭美了。”

    回到了现实,齐羽感觉仿佛忽然从水底钻出来一样。

    “本来就是……”

    顾渊一边翻开《呼啸山庄》,一边嘴硬地做了个鬼脸,眉毛抬得老高,下巴又拉得老长。

第一百二十六章 高练

    顾渊进教室的时候,屋子里面只有三个人,而且弥漫着一股泡面味儿。他扫了一眼,高练正背对着他呲溜呲溜地吸着面条。

    “你过得有这么惨吗?”他打了个哈欠,把书包丢在桌上,问高练,“一大早上吃泡面,你搁这儿养生呢?”

    “说来话长。”高练端着面起身,转了九十度,从对着窗户转成面向顾渊,嘴里叼着面,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最近有一个大计划,所以,过得比较节省。”

    “大计划?”

    “总之,我可能得在过年之前都奉行勤俭节约原则,发挥我们中华民族吃苦耐劳的美好品德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和陈颖有关吧?”

    高练的动作顿了一下,说:“我吃完面再跟你说,我们得尊重食物。”

    “行行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是吧?就等你吃完。”

    本来顾渊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高练这家伙还真的有计划,立刻来了兴趣。

    顾渊看着他把那一桶面一口一口吃光,结果这家伙把最后一口放在嘴里嚼啊嚼,死活不肯咽下去。

    “你在这反刍呢?到底说不说?喂,我可一直是你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难道你还打算瞒着我不成?”

    于是,高练把最后一口面咽了下去,然后用一种略带羞涩的眼神看着顾渊。

    一开口就把他吓得浑身一颤。

    “渊哥,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告白了?”

    顾渊过去一直以为,高练是个乐观朴实的呆瓜,虽然说脑子里经常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怪想法,但从来没有付诸实践。所以,在他的印象里,高练大概是永远无法鼓起勇气主动去告白的类型,没想到时至今日他竟然真的有了这种想法,真是……

    顾渊很想说“可喜可贺”,但从嘴巴里溜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让人震惊”。

    “你怎么突然就……”顾渊听完先是掰扯了一下手指关节,然后张了张嘴,就像是录音机卡带了一样发出了一串沙哑的“啊”。

    “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地就有了这样的计划。”

    顾渊呵呵干笑了两声,伸手抚了抚额头。

    “我从你的反应里看到了鄙视和不屑,唉,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高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呢。”顾渊伸手拍了拍高练的肩膀,眼里盛着同情。

    高练的父亲是高材生,不知怎么的,在外面打拼了几年之后还是回到了我们这座平静的小城,在本地娶妻生子,他母亲没有多高的学历,但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在城里的税务局工作。

    在这样温和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高练和他的父母一样追求温和平淡,对生活也没有很高的期待。按他的话说,考上南华的竞赛班完全是个意外——只是胡乱报上的,甚至到了考试前一天还不知道自己要在哪里考,要考什么。

    “我知道的,我也没有报什么期待,反正最后肯定会像是上次一样的结果。”

    高练其实是有过一段珍贵的恋情的,一段伤感的恋情。如果要用天气来比喻,那段恋情的结束就像是在北方的冬天,用冷水泼湿自己,任寒风刺骨,就是那种感觉。顾渊虽然没有亲身体会到那种痛彻心扉,但也能够从高练讲述那件事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忧伤里理解一二。

    那个女孩,姑且称她为L吧,两人认识的契机发生在高练家小区门口的包子铺。据他所说,那天远远地看到店门前炉火正旺,一笼一笼的包子叠罗汉似的在锅上蒸着,不断呼呼的冒着热气,店员少见地全部穿着统一的工作制服,戴着口罩,当时他就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就遇到了L。

    虽然顾渊觉得他说的这一大段百分之九十都是在扯淡,但他相信,至少,两人的故事是从那间包子铺开始的。

    “哇,好香啊!”

    刚结完账的高练正低头扒拉着塑料袋里的包子,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充满幸福感的感叹,他扭头看过去,看到一个齐刘海的女生拿着袋子,脸上是幸福的微笑。

    柳卿思说过,这世界上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只有日久生情才是朝朝暮暮里诞生的唯一真爱。顾渊觉得这话得辩证地来看,比如高练和L,那肯定就不算是见色起意,因为听他的描述,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我们都会在不经意间喜欢上一个人,这完全没有道理可言。或许只是某一个回眸看见了你的微笑,刚刚好,便因此喜欢上了你。舍此无他。

    高练在多年后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还有聒噪的蝉鸣,心中仍然会瞬间充溢起清新的甜味。

    只不过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个故事并没有一个很完美的结局。

    两人全部的交集也不过只是那间包子铺,仅此而已。

    在连续两年不间断地每天去买包子之后,在十六岁生日的那个清晨,高练终于鼓起勇气对L说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很久很久的。

    “你好。”

    “你好啊!”L说,“经常能看到你呢,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里的包子,我也很喜欢。”

    高练就像个打桩机一样拼命地点头。

    “唉,可是以后就不能经常来了。”

    “诶?”

    “我要搬家了。”

    基于上述简单但却痛苦的经历,顾渊只能再度轻轻地拍了拍高练的肩。

    “加油,兄弟。”

    气氛忽然就变得悲壮了起来,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窗外太阳的升起,随着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这悲壮的气氛逐渐被稀释了。

    至于高练是怎么喜欢上陈颖的,那更是一个说不清解不开的谜。因为他和L好歹还有一个包子铺的交情,但和陈颖的交集却完全为零。用韦恩图来说,那就是两个互不相交的圆。

    唯一的解释就是“喜欢一个人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当然,凡事都坚持自己观点的文学社代理社长大人有不同的看法:“他的脑子里缺少一个关键零件。”

    高练花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在顾渊的宿舍里软磨硬泡,最后顺利地从顾渊手里要到了陈颖的联系方式和信息。

    用他的话说,执着终于在他的身上闪现出了光芒。

    “傻子,早点放弃吧,小颖大抵是没有心思谈恋爱的。”顾渊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但这家伙反手就回了他一句,“我就要在这棵梧桐树上吊死了,怎么着吧?”

    顾渊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齐羽对此的吐槽是:“梧桐应该是公的,因为凤栖梧桐,凤凰是母的。”

    由于过往的经历,高练一直相信,人生中的偶然一瞥会是终身难忘;但很可惜,对于陈颖来说,高练不属于那一瞥,而是过目即忘的那类人。

    直到那次退社风波之后,陈颖才记住了这个撑着伞跑出去替她遮雨的男生。

    但问题是,那件事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就算在当时的两人之间确实擦出了某种火花,但火花不是火炬,能存在一周都是实属不易,隔了这么久的时光,恐怕连余温都早早散尽了。

    这一年里高练的全部行动,就在于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来到教室,趴在五楼的栏杆上眼巴巴地瞅着林荫大道的方向,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彼此间道一声“早”。除此之外就是赠送生日礼物,一年里送了两次,阳历和阴历各送了一次。因为想出了这么一个送礼物的法子,高练自诩为天才。但是被迫同样送了两次礼物的顾渊和齐羽却不这么想。

    “怎么说呢,练啊,总之,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只要你觉得对得起自己,那其他就都没那么重要了。”

    高练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话说完,顾渊伸了个懒腰,转回正面坐下。六点多的光景,那近在咫尺的天空里彤云叆叇,所有的红色都一股脑儿地倾倒在一起,互相交融,融合得极为轻柔,在他还未曾察觉之际,青空就由赭红转换成了蔚蓝。而这时,齐羽身上那淡淡的茉莉香就开始挥发,淡淡的,若有若无。

    最后一天了,先把《呼啸山庄》看完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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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是我们的离歌介绍:
在循环单调的日子里寻找的是能继续向前走的心愿,对着相遇的幻景挥手作别。
憧憬着这片天空,手心里流逝的岁月,像一朵孤独的花瓣一样。
重复着疼痛,知道了相遇,重复着相遇,知道了愿望。
致青春的你,致青春的你们。
时光永恒,在文字的世界里,我们从未走远,从未老去。六月,是我们的离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月,是我们的离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月,是我们的离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