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心软的伍桐
叶家三叔看着面前的正榭,到现在他也明白正榭的到来就是为了限制他的。
可笑的是,正榭还是他跑到秣陵接过来的。
身后传来不算粗重的呼吸,伍桐也武功也不低,跑了这么久也没让他大喘气到丧失战力。
“三叔,您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侄女婿的感叹,叶家三叔放下与正榭对峙的手,半转过身看着伍桐,笑着说道,“你不愧是二伯最看重的人,虽然你一直懒散,可你心里跟明镜似得,看到我在这你脸色都没变过,你就不怕我擒了你,还是说你觉得你能反抗到正榭抓住我。”
伍桐摇头,“三叔做事必有缘由,只是有一事我着实不解。”
“但说无妨,三叔会告诉你的。”叶三叔似是看破了一切,目光带着笑意,说话也有些轻飘。
“三叔不是陛下的人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要用火药炸陛下?”伍桐肚子里有一堆问题,数都数不完,可最想问的,还是这个问题。
叶三叔愣在原地,他看着伍桐,“你的心里真的跟明镜一般啊。”
这是感叹,从叶三叔话语最后的长音和叹气就能听出来他的惊讶。
虽然把伍桐想象的很聪明的,但没想到他能将事情看透到这种地步。
“什么时候发现我是陛下的人的?”
叶三叔微笑说道,他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从你偷拿了我的计划书,我就开始怀疑家中进了贼。”伍桐轻声解释道,三叔是长者,有些事要说清楚,“內侍监的人被我挡在外面好几次,家中六叔从来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来,而且我的计划书并没有放在表面,而是落在暗处,上面有我弄的暗印,你拿了给陛下看了,暗印就消失了,我在看的时候暗印没了,就知道有人进了我的书房,动了我的东西。”
“我怀疑的人很多,可最后还是三叔您做多错多,漏出的马脚多,这才让我抓到您啊。”
伍桐幽幽说道,他用自己独特的讲法让别人忽略了一件事,明明藏在暗处的计划书,为什么还要弄出暗印?
这就是不可说的事情了,要是解释起来,没几炷香的时间是不行的。
三叔却发现了另一个盲点,“你怀疑的人很多,家中有几个人,你,小六,青鸾,还有靖王给的那个侍妾,对了,还有你认得妹妹,这么几个人,你说你怀疑的人很多?是靖王给的侍妾?”
伍桐摇了摇头,“月儿就是另一件事了。”
“三叔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反复,你帮周皇偷了我的计划书,我已经认为你是陛下的人了,这让我很是郁闷,对二十年前的叶家惨剧的猜测推翻了大半,可你今日又要杀周皇,三叔,您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伍桐痛心疾首的发问让叶家三叔的表情变得痛苦。
叶三叔转过头看了一眼正榭,再回过头看着伍桐,“是三叔对不住你。”
按照常理,一般说出这句话的人都是抱有死意的,伍桐不想让三叔去死。
“三叔!”伍桐突然叫道。
叶家三叔侧过头看向伍桐,然后他的胳膊就被人卸了下来。
冷汗簌簌,被人摘掉一个胳膊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很痛,但这种突如其来的痛,他还能忍。
伍桐的脸色没有怜悯,脱臼只是暂时的,他并不想让三叔死掉。
温询和辛狐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伍桐最后也没有动杀心,他不愿意杀人。
他是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他做得出来,可杀人这种事跟他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他的心很硬,但里面却是软肉。
三叔不能死,叶三叔要是死在他面前,他没法面对叶青鸾,也没法便对叶旺。
正榭卸掉了叶三叔的两只胳膊,在三叔的腿弯也踢了两脚,那是麻筋,腿一直发麻没办法用力的。
伍桐再出声道,“三叔,告诉我,你能不能相信一次自己的家人。”
“你知道我在墨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我看到您的面相就知道您心中藏着很多事,那些事已经改变了您的脸,你的眼神变得阴郁,脸色发黑,你当时应该没睡过几次好觉吧。”
“叶家过得很苦,您也很苦,明明这些事都是周皇弄出来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成了周皇的爪牙。”
“您相信我一次,和我说清这里面的关节不好吗?”
伍桐近乎哀求,“为什么你们说话都要遮遮掩掩的,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不好吗,为什么要当谜语人,我猜不到你们要说什么,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周皇是这样,靖王是这样,永安伯也是这般,鬼谷和我就不是一路人,陈幸只是想利用我。”
“三叔,您姓叶,您是叶家人,你背负叶家的血海深仇为周皇驱使,你就一声都不辩解吗?”
伍桐看了一眼正榭,然后自顾自的走到叶三叔面前,“三叔,相信我一次,能不能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叶三叔已经适应了双臂脱臼的疼痛,他额上满是冷汗,咬了咬牙,露出一个笑容,“伍桐,你是个聪明人,三叔我这么多年什么是没做过,叶家被屠杀的时候我就在叶家,最后只保住了叶家嫡系一脉,童贯,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老太监,他曾经也是武道大家,比我都要强上一丝。”
“你以为我不知道叶家的惨剧是陛下动的手?”
“不只是陛下,凡是京城中的武将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他们向疯了一样冲进叶家。遇到人就要砍杀,叶家没有发应过来,就被杀了半数,最后我们狼狈逃跑。你问我为什么要帮周皇?”
叶三叔咬着牙闷声说道,“我之所以帮他就是为了杀了他!”
“这次入京,內侍监的人联系到了我,我明里暗里帮他们做了不少事情,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叶家的忠诚还在。”
“正好我发现京城中还有一些人要在今日对周皇动手,我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弄死周皇。震天雷是个好东西,你弄了不少,我也曾用过,可惜没有炸死他。”
叶三叔额上的冷汗更多了,他缓缓说道,“为了今天,我藏了一年,这一年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三叔向你道歉。”
伍桐坐在地上,摆了下手,正榭反倒犹豫了,他看着伍桐指了指叶三叔。
伍桐脸上满是疲惫,点了点头就用了很大的力气。
正榭将他卸掉的两只胳膊又怼了回去,叶三叔闷哼一声,这次他倒是没忍住。
“好在陛下不知道今日是你做的。”伍桐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意思?”叶三叔反问道,“你不杀了我?”
正榭在一旁没好气的说道,“你认识我师弟这么久,见过我师弟杀人吗,他很少动杀心,难道你不知道?”
“你这个决定很不好。”叶三叔叹了口气,“明明我死掉才是最好的。”
“你死了我怎么和青鸾交代?”伍桐侧过头看了一眼叶三叔,“我去和青鸾说,对不起,我杀了三叔?”
“为什么要告诉她,藏在心里不好吗?”
“我不喜欢欺骗她,而且我也藏不住事。”伍桐诚实说道,“三叔,你不方便在人前出现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叶三叔问道。
伍桐摇了摇头,“不,您还是继续保护我吧。”
“你还信得过我?”叶三叔愣住了。
伍桐撇嘴道,反正有正榭师兄在,三叔又打不过师兄。
他想了想,问了一个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三叔,你实话告诉我,叶家和鬼谷有没有关系?”
叶三叔犹豫了一下,“我也是从你那里知道鬼谷的,叶家应该和鬼谷没有关系。”
“那就好。”
伍桐松了口气,“三叔,以前你做什么,今日依然做什么。”
叶三叔点了点头,明白伍桐就是给他洗清嫌疑。
他犹豫了一下,问了一个想了半天的问题,“你藏在家里的计划书为什么要做暗印?”
伍桐愣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做过,别乱说啊,没有的事!”
第五百零七章 爆竹?火药
三叔这个人好不容易放开了一回,说的话很多,以至于伍桐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三个人走进京城没多久,便碰到了兵马司的人,兵马司传话,太子正在找他。
当伍桐见到太子的时候,身边忙碌的人群还有那被烧得焦黑的街坊,就是最让人难以移目的景象。
伍桐转过头看了一眼三叔,叶三叔摇了摇头。
“还是让他们得逞了。”
太子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好看,旁边的街坊更是狰狞。
伍桐瞥了他一眼,招呼一旁的侍卫,“怎么回事?”
“回侯爷的话,东市的爆竹起火,连带着街坊一起着了起来,幸而殿下备着水龙,这才没有死伤。”侍卫飞快的将事情说完了,抱拳行了一礼飞快的跑远。
伍桐点了点头,“不是爆竹的问题。”
“东市我曾来过,几年和往年不同,东市的爆竹很少,我也见到了他们的爆竹,着火是不可能的,这必然是有人放火。”
“找凶手的事情交给我,这里你应付的很好,所以收尾很简单,你现在赶紧去陛下身边,那里也需要你过去一趟。”
伍桐眸子冰冷,“明日你还要面对一番攻伐,我很难帮到你,现在我唯一能帮到你的就是找到那些人了。”
太子握着伍桐的袖子,“安于,这里就交给你了。”
伍桐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不要怕,做太子就没有能安稳上去的,这事对你影响不会很大,最主要的是要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
“你有什么人选没有?”
太子的身躯微微一颤,“没有。”
“没有吗?”伍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陛下那里吧。”
太子重重点头,带着自己的亲卫转身离开。
伍桐指着墙对叶三叔说道,“是谁想在上元节动手?”
“黄埠。”叶三叔说道,“这件事就是为了给太子蒙尘的,上元节天子与民同乐,治下百姓却被大火弄得无家可归,这是大过。”
伍桐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所谓的雍王党确实有嫌疑,而且,我也相信这场火是他们放的。”
“可是,上元节要动手的不只是你们两位,还有一个人,我已经确定是他了。”伍桐轻声说道,“必须要弄死他,不然朝中不安宁啊。”
“明日我要给他施压了。”
正月十六的早朝来的很突然。
如果不是昨天那档子事,谁都不想在元月就起这么个大早。
伍桐抱着笏板在朝堂上假寐,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以至于李义那个老家伙几次回头就是想知道伍桐是不是真睡着了。
不出伍桐的意料,那些御史都在攻击太子。
昨日之事真的洗不了,太子还是乖乖受罚吧。
老皇帝板着脸给太子一串处罚,可太子之位老皇帝只字未提。
伍桐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太子,好歹是做到了古井无波,没有反抗,也没有多话。
周皇既然降下雷霆,这些叽叽喳喳的宵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下去恐怕有掉脑袋的风险。
见事情落下帷幕,伍桐这才敲敲笏板,大声说道,“陛下,臣要弹劾次辅阮凌辅无视圣命,有尸位素餐之嫌。”
阮凌辅睁着睁眼睛,倒是没有转过头去看伍桐。
周皇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元县候,你说你要弹劾次辅无视圣命,可有证据啊?”
“回陛下,去年京城洪山县雪灾,死伤数万人,当时陛下命阮凌辅监察天下官员,如今也有月余了,毫无进展。”
伍桐看了一眼笏板,“当真是备位充数,枉为臣子。”
周皇将视线转到阮凌辅身上,“次相可有辩解?”
阮凌辅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是臣失职。”
这老头肯定不会辩解的,因为伍桐要咬他肯定就是要咬掉他的肉,但凡他多说一二,伍桐的连环套肯定就来了。
这次监察百官是他接下的,可那是以接近年关,如今不过十六,这段时间朝廷又休沐了好长时间,他就是监察也得过了年节才行,伍桐这是咬他,那就说明伍桐急了。
他想对借自己的手去对付那些人。
阮凌辅八方不动,心里微微一笑,就是顺了他的意又如何。
“罚你三月俸禄,次相认否?”
“臣无异议。”
今天的两个弹劾都很奇怪。
一方上奏,另一方干脆认错,陛下的板子举都不举就轻轻落了下来。
伍桐仰起头,“陛下,臣还有一事要说。”
“讲。”
“昨日京城走水,盖因爆竹所起,臣以为如此暴躁之物不应该落入民间,可由朝廷经营,每逢节日发放,数量要有规定,如此可避免昨日东西二市的爆竹之争,也可以消除一项年节京城失火的隐患。”
伍桐抱着笏板大声说道。
此话一出,御史台就有人站了出来,“陛下,官不与民争利,此举万万不可开。”
伍桐摸了摸下巴打量起这个人,“不知大人姓名。”
御史大声说道,“某,李源,御史台御史!”
“哦哦,原来是李大人啊。”伍桐拱了拱手,站起身子,“不知道李大人家中可有烟花爆竹的生意?”
周皇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朝中倒是有心直口快的臣子大声说道,“李源与余家是亲家,余家的烟火生意有他的份子,上元县候要收爆竹于朝廷,他当然不肯了。”
李源视线一扫,就要去找那个多嘴的官员,他要发动自己的职权,参这个多嘴的混球一下!
可他还没有找到人,一个雪亮银白的东西就向自己飞了过来。
他一个文官自然是躲闪不及,被那东西砸了个正着,满口牙齿掉了七颗,捂着嘴吐了口血,双眼能看到的是漫天金星和飞快晃动的大殿。
他身旁的御史看了一眼地上,这才发现飞过来的东西原来是块笏板。
是谁的笏板失手扔到这里了,那御史向笏板飞来的方向一扫,赶紧坐直身子。
娘的,原来是上元县候扔的啊。
伍桐怒气冲冲的扔出笏板,李源应声倒地。
周皇勃然大怒,“伍桐,你要干什么!”
伍桐手里没有笏板,作揖的手势总感觉缺了些什么,行了一礼伍桐将两只手缩进袖子里,“陛下,昨日有人欲用爆竹之势伤害陛下,幸而有太子巡视京城,在贼子行动之前抓住了那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爆竹还能伤人?”周皇愤怒道。
“陛下,昨日太子缴获的爆竹尚在,陛下可亲眼去看那爆竹之威。”
昨日从老许那夺过来的火枪雏形派上了用场。
昨天晚上虽然没炸,但今天炸了啊。
爆炸的效果很好,火焰填充的很足,竹竿的密封也不错,里面的铁蛋铁锥也是好东西,穿着三层甲的草人被掏了一个大洞。
最起码惊住了朝堂上的土鳖。
周皇果然大怒,不仅要收缴爆竹于朝廷,还要问罪余家。
毕竟京城就这么一家做爆竹最有心得,他不死谁死。
第五百零八章 小狐狸
“你就这么想让阮凌辅死?”
周皇奇怪的看着伍桐,自从阮凌辅走到人前之后,伍桐就像疯狗一样撕咬,阮凌辅必须死,但也要死的有价值,要是被伍桐直接咬死了,周国的变法怎么办。
伍桐坐直身子,平视周皇,“他是鬼谷,鬼谷不可信。”
“陛下以为能配出新式爆竹,臣还是习惯称它为火药,能配出新式火药的余家会是什么良人,而且要把火药弄成那个样子,摆明了要闹事。”
“臣虽然喜欢被动,但不是喜欢一直被动,该出手还是要出手的。”
“那种武器。”周皇从伍桐的话中发现了他对火药的忌惮,“那个武器能否装备军中?”
果然,不出意料的,周皇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伍桐抬起头故作思考,“恐怕对军中战力提升不大。”
双手一张,比量了一个长度,这是那个类似火枪的武器长度,“先不说北地的兵甲尽是铁甲,那东西射出去的铁器根本射不穿,那东西是一次性武器,点上火瞄准在手里爆掉,能不能造成敌军伤亡不说,这东西的射程最多五十步。”
“也就是说,这东西在战场上的作用并没有弓弩强。”
伍桐并没有说谎,最开始被研究出来的火枪,而且是用竹子弄出来的火枪,根本就是一次性消耗品,而且威力并不大。
周皇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点头,“确实如此。”
“若是昨日爆响的爆竹呢?”
冷不丁的周皇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伍桐愣了愣,“什么爆响的爆竹?”
“昨日在皇宫墙根也炸了一个爆竹。”
伍桐想到了昨天被自己踢到墙根的震天雷,那可是他主持弄出来保护伍家的炸药,三叔就是讨好周皇,也不会将伍家火药的事情说出来。
这应该只是试探。
伍桐想了一下,“似乎臣确实踢了爆竹过去。”
“朕问你,若是那种爆竹,可能在军中显威?”
当然能了,那东西可不是你们用来看亮的烟花,这东西可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利器。
伍桐摇了摇头,“若只是听个响还行,要真在军中配备怕是很难,就像臣刚才说的长杆爆竹一样,那东西就是鸡肋,并没有弓弩好用。”
周皇的视线愈发高深,“皇宫的城墙被炸毁了,那一块破了一个大洞,宫里的内卫第一个发现,在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堵上那个洞。”
“臣并不相信那爆竹会有这种威力。”
伍桐干脆回答道,他极力否认,但自己出品的火药有什么威力他心知肚明,真以为魏国文脉的祖庙是雷劈的吗。
“现在还是冬日,天气寒冷,爆竹在墙根爆炸,温度会很高,被高温烤过的墙又受到冷风,就会变脆,皇宫的城墙倒塌应该是这个原因所致。”
周皇看着伍桐,沉默不语。
伍桐也不害怕,又继续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差宫中內侍用火烤墙,再放在冷风中吹上一会儿,那墙体必然酥脆。”
周皇点了点头。
伍桐起身告退。
童贯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已经确认了,余家确实和鬼谷有关系,爆竹的制作主要是靠里面的火药,火药的制作法门他是从鬼谷学到了,这么多年也改进了许多,昨日的长杆爆竹,他已经承认是他做的了,可炸开皇宫城墙的爆竹,他说他做不出来,就是鬼谷也做不出来。”
“这么说收火药于朝,有利?”
“余家若为陛下驱使,大利!”
周皇点了点头,“去,找几个机灵点的內侍,找一段宫墙,用火烤一会儿在让冷风吹一会儿,这么弄完看看那墙会不会酥脆倒塌。”
童贯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陛下,这个不用试了。”
周皇冷冷的看着童贯,童贯缩了缩头,“这么做确实能让墙体酥脆,倒塌也有可能。”
“这么说伍桐没有骗朕?”周皇喃喃道,他怀疑昨天那个很响的爆竹是出自伍桐的手笔,可童贯这么一说,到让周皇开始怀疑自己。
童贯小声说道,“伍候对太子信任,太子仁孝,老奴以为伍候说的对,鬼谷不可信。”
周皇漠然一瞥,“你在教朕做事?”
“老奴岂敢。”童贯急忙趴在地上。
“起来吧,起来吧。”周皇按着头,“动不动就跪下,朕还能砍了你不成。”
这边周皇很头疼。
宫外阮凌辅更头疼。
他站在宫门外看着缓步出来的伍桐,眼神有些幽怨,“伍候,你就不能不针对老夫,你与老夫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何你总是攀咬老夫呢?”
伍桐头动也不动,眼睛一瞥,“谁让你不帮我的?”
“老夫还要怎么帮你?”阮凌辅恨恨说道。
“去你的值房。”伍桐伸手做了个请,“咱们慢慢聊。”
到了阮凌辅的值房,这老头老了老了倒是很有官瘾啊,这个值房就布置的很有特点。
“两件事,清理朝中官员,辅佐太子上位。”
伍桐干脆说道。
阮凌辅挠了挠没有几根毛的脑袋,“就为了这事你在早朝上讲老夫咬出来,咬掉了老夫三个月的俸禄?”
“一边去,谁不知道你又不靠那俸禄活着。”伍桐面色冷峻,“你要是在不出力,我就再咬你一次,朝中的官员要清,不清变法不成,不清百姓受难,不清夺嫡难度更大。”
“你看准太子了?”阮凌辅忽然笑了起来。
“太子是个好太子,当了皇帝不会差到哪去。”伍桐想了想,“要真是雍王上去了,会死很多人。”
阮凌辅点了点头,“老夫也这么认为。”
“可宫里的贵妃娘娘不这么认为,雍王势大,已成气候,太子恐怕很难胜利啊。”
伍桐耸了耸肩,“这个我来想办法。你负责帮我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你和陛下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你帮我,我会让你在史书上留名,若是你不帮,我就掀了桌子,谁都别想好。”
阮凌辅摇摇头,“今天你的火气很大啊,是什么让你这么急躁?”
他盯着伍桐的脸看了好半天,恍然道,“难道你认为!”
老头子指了指房梁,然后又将手按在自己脑袋上。
伍桐点了点头,“你个老不死的别装,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呵呵。”阮凌辅笑了两声,倒是没反驳。
“老夫可以帮你。”阮凌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也得付出些代价吧。”
伍桐撇嘴,“阮象...”
“成交。”伍桐一张口阮凌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干脆拍着巴掌同意。
“你个老不死的,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伍桐双手叉在一起,“你记住了,这件事只能办好,陛下让你主持变法,我只是借着你的职权做些事罢了。”
“若是暴露了对大家谁都不好。”
阮凌辅呵呵笑着,“老夫明白,不过,你能告诉老夫你想怎么对雍王吗?”
“老夫还是之前那句话,雍王党已成气候。”
“雍王若是不在京城呢?”
“怎么说?”
“天博学院要组织一次远行,从二年级学生里选出二十位成绩最好的。”
伍桐冰冷的视线落在阮凌辅身上,“为期半年。”
阮凌辅拍着巴掌叫好。
“你真是个小狐狸!”
第五百零九章 送信
这个社会就没有好人。
说起来,什么叫好人?
伍桐望着漆黑的天空陷入沉默,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是对他人善良的人是好人,还是对自己宽容的人是好人?
是让他们憎恶的人是坏人,还是对自己不利的人是坏人?
伍桐疯也似的挠了挠头,他想不明白这里面的事了。
为什么要想这件事,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坏虽然不重要,但他还是想做个好人的。
呆呆的站在庭院中,夜色渐凉,他也没有回到屋中。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薄衣。
伍桐转过头看着叶青鸾。
“有时候我很想念在墨山的生活。”
“我也是。”叶青鸾轻声说道。
“可是回不成了。”伍桐悠悠说道,墨山被他炸掉了小半,景色和当年也有许多不同,环境不同了心境也很难相同。
“我们可以去魏国,不过魏国的冬天太冷了,四季虽然分明,可你一直生活在南方,我怕你不适应北方的天气。”
“可以适应的。”叶青鸾用力握了握伍桐的手,“你们聊。”
伍桐已经看到翻墙进来的身影,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先去睡吧。”
“嗯。”
天上的月亮被一层薄薄的云雾遮挡着,离的稍微远一点都看清对面人的脸庞,可伍桐还是知道他是谁。
“那天提醒我的人是你派去的?”
“是。”那人轻声应道,顿了顿他又说道,“现在的京城有些不安全,宫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后宫很乱,看来贵妃娘娘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让我盯着的阮家也有很多动作。”
“最让我诧异的是,他和谁都有联络,他是周皇的人,却也和贵妃的人接触,朝中的官员明里暗里至少有三成人和他来往,更让我震惊的是宫中的禁卫,禁卫中竟然也有人和他交好。”
“这么长时间的探查,京城似乎还有一股势力和他有来往。”
伍桐眉头一皱,“鬼谷?”
“可能是。我们还没找到那些人藏身的地方。”
“我给你列几个地方,你去查一下。”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
“打交道的时间长了,也就能猜出来。”伍桐耸了下肩,“三叔的事不必在意。”
“有人给三叔写过一封信。”那人突然说道,“三叔接触內侍监都是从那封信开始的。”
“谁寄过来的?”伍桐皱眉。
“三叔一直跟着你,那封信只能跟那些信一起过来。”那人沉声道,“是从秣陵过来的信。”
“你是说二伯祖?”伍桐的脸皮抽了抽。
“还能是谁,就是二伯祖了。”叶大龙轻叹一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二伯祖想干什么,三叔虽然接触了內侍监,但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事,我功夫不敌三叔,每次都离得很远,或许有偏差。”
“京城的暗手都交给你了,好好利用,一旦出事,都要靠你们离开京城。”
伍桐重重说道,从上元节的那一声爆竹炸响开始,他隐隐觉得京城里的味道不对,周皇逐渐癫狂,可他已经把持不住局面。
阮凌辅狼子野心,所图甚大,整个周国或许都在他的算计中。
后宫的闹剧说不准就有阮凌辅的影子,不对,后宫的闹剧一定有阮凌辅的掺和。
自己已经告诉他要将雍王送出京城,不知道阮凌辅会怎样接招。
至于鬼谷...
伍桐想了想,“最近东海卫没有送信过来吗?”
“和以前一样,只写了四个字没有异常。”
“嗯,我知道了。”伍桐点了点头,“你能找到魏国留在周国的暗桩吗?”
“给我两天。”叶大龙很自信的说道,“两天给你答案。”
伍桐缓缓说道,“这次要借用魏国的力量了,他们欠我一条命,还欠我一个人情,命还好说,主要是人情啊。”
叶大龙不明白为什么人情比命还重要,但他没有多问,这么长时间在暗处游走,他已经不习惯说话了。
伍桐望着叶大龙忽然说道,“我记得之前你不是有一个关系很密切的女子吗,还不娶她过门。”
“还是等安定下来吧。”叶大龙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伍桐问道,“刚才和青鸾说起这个问题,竟然想不到要去哪里。”
“墨山被我炸了,再说秣陵是靖王的地盘,我们总不能在那里呆着...”伍桐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直在嘀咕靖王二字。
娘的,我就说天家无好人。
“盯着靖王,不用想着去将他的底细掏出来,只有一件事要做。”伍桐摸着下巴想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只要盯着他的信使,我要知道他多长时间向陛下送信。”
“我会留意的。”
过了两日,叶大龙派人传口信过来,找到了魏国的暗桩。
伍桐看了一眼叶旺,向叶大龙说的地方走去。
他们两个人走的很隐蔽,盯着凤山别院的人并没有注意。
“就是这?”伍桐看着卖陶器的店,眼角抽了抽,这他娘的是暗桩,这简直就在脸上写着自己是魏国的奸细了吧。
谁不知道陶器是魏国的特产啊,这么大的一间店,你说他是暗桩?
叶大龙挠了挠头,“确实是暗桩,你进里面就知道了。”
伍桐走进这间店,叶旺转过头留意有没有人注意这里。
“老板,今天有贵客上门。”
“有多贵啊?”
伍桐打量着陶器店,有一说一,这玩意还真有些艺术感。
那边叶大龙和老板对完了暗号,老板深深的看了一眼伍桐,“这位大人想要做什么?”
“你们是暗桩?”伍桐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以为的暗桩是小心做事低调做人,可这位老板似乎太大气了些,伍桐不知道在古代有很多官方的间谍,他们是有官方身份的。
这个魏人在周国卖陶器,有可能在魏国做生意的周人卖的正是瓷器。
“不是。”老板摇头,“小人就是魏国的生意人,只做生意。”
“只做生意?”伍桐点了点头,这做生意的道道可就多了,“只做生意好啊,我这也有一个生意。”
“贵客请讲。”老板的模样颇为尊敬,敢大模大样进来叫破自己,不是没脑子就是身份高到可以不用脑子。
“帮我送一封信给拓跋乐。”
老板有些失神,直到伍桐隐隐露出怒气,老板这才回过神接过那封信,“贵客之托,小人必将做到。”
“这是信物。”伍桐从怀里拽出一块玉玦。
老板接过打量了一番,确认了贵客的身份,所以神色更加恭敬。
“这是给你的订金。”伍桐伸手在袖子里摸了半天,叶旺见状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银元宝送到老板手中。
老板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瞬间被挤没了。
“小人必将完成贵客嘱托。”
第五百一十章 异样
乱。
整个江北都乱成了一锅粥。
阮凌辅的动作很大,除京畿地区以外,江北地区凡六品之下罢黜了六七成的官员,由其副手权代理。
不知道周国不算稳固的江山能不能经得起这种折腾,伍桐每一期周报都会看,从上面看到的密密麻麻的名字让他头皮发麻。
阮老怪这是下狠手了,这还算不上党争,因为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被罢黜的理由,他们的乌纱帽不是阮老怪不择手段摘下去的,可是他们自己弄掉的。
朝中的百官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淡然,六七品的官员而已,他们还看不在眼里,就是去了再多的六品七品小官,那也只是六品七品的小官。
上不得台面!
而随着阮凌辅持着澄清吏治的大剑横扫过江北两府,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终于是坐不住了。
下面的人手折的太多,这些人可能意识到这柄名曰澄清吏治的剑是悬在他们头上的。
一旦朝堂结构的基础稳固,就可以对上面的重臣动手了。
伍桐看着周报上面的名字,忽然抬起望着天空。
阮凌辅也在抬头,只不过在另一处地方,他双手抱着天子剑,大展雄风,五品之下可以先斩后奏,威风凛凛啊。
“伍桐有一句话老夫很喜欢。”
阮凌辅对着天空说道,却不知道他想和谁说这一番话,“求同存异,老夫与伍桐可不就是求同存异。”
“他想做的事恰好就是老夫要做的事。”
“这不过,他想帮助太子,而老夫要把持朝政。”
“虽然目的不同,但现在老夫已经要完成自己的目的了,你的目的,等老夫回到京城在慢慢帮你吧。”
阮凌辅在江北乱杀的同时,周皇也没有闲着。
周国和周皇一样,已经病入膏肓了。
只有变才能活,周皇不想让周国和他一样进入坟墓,这就需要一个人站出来让周国变强。
北边的邻居越来越凶狠的,单凭一国已经不能够对抗他了,若是变法,能让周国国力强大与魏国相较,周皇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变法成功,周国中兴,可抗北魏。
变法失败,周皇变先皇,太子登基以安天下,只不过太子登基的破烂周国更扛不住北边的恶邻了。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事国运。
从他让叶家老三盗取伍桐写的变法纲要的时候,周国的国运,未来的命运都聚在他身上了。
鬼谷不可信,周皇明白,可只有鬼谷能够让周国强大到对抗魏国。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现在,即便伍桐的横空出世,也只是让周皇多了一个选择而已,从心底里的期盼来讲,他更相信鬼谷。
毕竟鬼谷能力无限公司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你看那么多王朝的建立不都有他们参与吗,远的先不说,就说前几年周魏两国的战争,要不是有温询帮着参谋,他都很难腆着脸说平局。
而伍桐,虽然与鬼谷的抵抗上一直在上风,但在他身上,周皇看不到那种家国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
对似乎并不在乎周国。
可他却重情,太子与他交好,所以无论如何伍桐都不会坐视太子成为亡国之君。
这样一来,周国的未来也被安排好了。
变法如果失败,太子登基,伍桐辅佐,周国依然鼎立。
如此他这个皇帝才算是功德圆满。
伍桐要杀阮凌辅,阮凌辅自信能逃脱,现在正一步步迈进伍桐给他设下的圈套。
等阮凌辅巡视天下之后,卸下朝廷钦差的头衔,便是他身死之日。
自古变法无有不牺牲者,今周国变法,自阮凌辅始。
这句话还是对他说的,现在想来,伍桐杀阮凌辅的心早就有了啊。
周皇抬起头看着垂拱殿仅剩的几个人,夏邱老样子勤勤恳恳,李义李老将军坐着挖鼻屎,这老倌打仗二把手,理政更是废废,他旁边坐着的那个中年人就是接任武相的人,做事沉稳不是刚强,是将门风采,最出彩的还是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参加过科举,入了殿试,因为是将门出身所以被文官放在了进士最后。
两年前的三国伐魏,他也是周国前线的将领,战功显赫。
如此可见其文韬武略皆为上等,年纪也不大,可以留给太子。
周皇喝了一口茶,转过头看着童贯,“伍桐最近在做什么?”
童贯想了想,轻声说道,“闭门不出,据说是在编写天博学院今年的教材。”
“他还真把天博学院当成他的主要工作了。”周皇气急咳嗽两声,拍着桌子说道,“难道朕的正三品六部顾问都不如他的学院山长?”
童贯赔笑道,“上元县候是个懒惰的,什么不费心就去做什么,老奴觉得,上元县候是将,学院山长和六部顾问写在两张纸上,然后选了一个不费心的活计去做的。”
“你说的倒是有趣。”周皇笑了两声,“这确实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周皇收起笑容,看着童贯颇为严肃的问道,“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太子殿下最近在洪山,青云两县走访,农家也到了农忙的时候了,太子正在查勘年初的大雪对田地有多大损害。”童贯也板着脸说道,在他看来太子的举动是非常正确的,太子仁孝,这个名声必然会传出去。
“太子去洪山青云两县之前有没有去过伍桐家中?”
童贯摇头,“上元节的那场火让太子自责不已,从那之后太子就一直在东宫理政,直到前日才出宫。”
“太子...”周皇沉吟了半晌,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而后他又问道,“雍王和宁王又在做什么?”
“宁王殿下在天博学院上课,至于雍王殿下他......正在去秣陵的路上。”童贯犹犹豫豫的说道。
“雍王去了秣陵?”周皇一愣,“朕怎么不知道?”
童贯小声说着,“前些日子,天博学院组织一场远游,雍王殿下报了名。”
“远游?”周皇又是一愣,旋即问道,“像是之前他们在白凤山那种?”
“或许是。”童贯硬着头皮说道,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这个远游是什么,想来应该就是那样。
“派人暗中保护。”周皇摆了摆手,“还有他的同学吗?”
“有,去秣陵的一行人应该有三十人。”童贯点了点头。
“那应该无事。”
周皇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皱着眉看了一下案上的奏折。
可是为什么有种异样的感觉?
第五百一十一章 初露锋芒
人在碰到关心之事的时候总会有种朦朦感觉。
比如你做一道你不会的选择题,下意识觉得正确的第一个选项...肯定不是正确的,但很多人都相信自己的第一手选择。
不过奇怪的是凡是对好的方向的预感多数是错的,但心头浮现的不好预感多半是正确的。
就像周皇此时的预感。
他是对的。
雍王出京怎么可能会是学院郊游这么简单的理由,他们要去的是秣陵,秣陵有出海口,也有海港,那里停靠着魏夏周三国唯一的海军。
东海卫。
皇贵妃的所作所为,伍桐不知道周皇知不知道后宫的事,以周皇的性子,伍桐也不敢赌天家心中的温情,干脆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太子仁孝,伍桐暂时不想让他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来。
望着泗湖平静的湖面,伍桐幽幽叹了口气。
自己明明是个搞笑角色,什么时候这么正了,还思考江山社稷,再说了他周国的江山社稷和自己有个屁的关系。
干都干了,半途而废也不好。
周皇那个老寡人是不会放伍桐离开了,至少他活着的时候是肯定不会让伍桐活着离开周国。
所以这个差点插管,吃喝拉撒全靠别人的老帝皇什么时候...
啪——
伍桐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说周皇也是自己兄弟的爹,是自己未婚妻的爹,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那问题来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救周皇呢?
啪!
不能这么想。
伍桐两边脸红彤彤的顶着巴掌印,陷入沉思。
是谁要杀周皇?
手段那么高,知道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有喜欢服用丹药的习惯,还能将绝情刚愎的老皇帝忽悠到亲自去嗑药。
嗑的人都快没了。
三五年的时间能把生龙活虎的人嗑成濒死状态,可见那些丹药毒性猛烈,劲大。
是谁等不及了呢?
伍桐在脑袋里将那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的写下,用排除法来确定一下。
太子有动机也有能力,可照太子的性格,暂且留下。
后宫...后宫也有可能,可太子已经成年,她们又不能垂帘听政,排除。
靖王呢,靖王那个老小子也有嫌疑,还是那句话,太子已经成年,靖难的成本太高,那老小子在秣陵过得比皇帝还自在,没必要找不自在。
那么是鬼谷?
那帮混球最喜欢搅得社稷不宁,记一分。
伍桐数来数去,最后把目标定在鬼谷身上,可三五年前,老皇帝是得罪鬼谷了?
有时间得去了解一下。
想到鬼谷,伍桐自然想到了那个人。
阮凌辅。
那个老混账拎着天子剑正横扫京畿地带的小吏呢,也不知道他现在进度如何了。
京城百官的反应很耐人寻味。
伍桐揉着脸颊,声音怪异道,“三叔,你和內侍监还能扯上联系吗?”
“有点困难。”叶三叔仔细想了想,“我们虽然互相利用...”
“明白了,只是他们利用你。”伍桐打断了三叔的话,摆了摆手,然后继续捂住脸,“和他们碰个头,问一问阮凌辅现在在做什么。”
顿了顿,“让六叔去。”
伍桐冲着三叔晃了晃头,“脸上没印了吧?”
“倒是看不出来了。”三叔奇怪的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扇自己两巴掌?”
“嗯...”伍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以京城为中心,上至洪州府下至豫州府,以这三地的直线官道为主向两侧辐射。
这两府之地便是阮凌辅的第一段肃清对象。
三个多月的走访,本就位列二品的阮凌辅降临地方如同恶虎归山,更不要说他手中还有周皇赐下的天子剑。
伍桐算了一下,那柄剑应该是没资格斩自己了,不过除了两府的府尹之外,这柄剑好像没几个砍不了的人。
心里为两府之地的官员默默哀悼,阮凌辅这个老王八蛋肯定会翻江倒海一通,就是不知道这个老王八蛋能捅到什么地步。
周报上那些六品七品的名字数量虽然多,可还是没有伤筋动骨啊。
周报虽然及时,总是会最先报道周国境内的大事,但是能传到这里在刊印出来也是要耗费很长时间的,整个周国消息最灵通的除了那少见的八百里急递,便是內侍监的内部奏报。
伍桐让叶三叔与六叔去和內侍监碰头便是要知道阮凌辅扫荡的第一手讯息。
童贯作为內侍监的头头,周皇最信任的顶级狗腿子,周皇自然知道了伍桐的合理请求。
童贯立在一旁躬着身子等候天命。
周皇摸着下颌的胡须,沉吟了好半晌,“內侍监的奏报抄录一份,凡是有阮凌辅的消息,就给他送过去。”
“是。”童贯应道,他虽然不知道周皇与伍桐在谋算什么,可对于周皇的命令他向来不会拒绝。
“童伴伴。”
“老奴在。”童贯急忙应道。
“你说伍桐会怎么将阮凌辅拉下马?”周皇还是没想明白伍桐要怎么做,阮凌辅位列二品宰辅,再加上巡视京畿两府之地,罢免格杀小吏无数,威望和声名会更上一层楼,如果现在的首辅夏邱力有不逮上书乞骸骨,这位次辅立刻会上位首辅。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让伍桐弄死?
周皇好奇伍桐的手段。
童贯也好奇,所以他一直派內侍监的人手盯防伍桐,他想了想这段时间的奏报,躬身说道,“前些日子,伍桐去了李世松李大人的府邸,而后李大人去了杨幼郎杨大人那,据內侍监探查,李大人与杨大人的门生故旧也活跃了起来。”
“老奴在想李大人是不是想要复出?”
周皇明白童贯要说什么了,神色平淡,语气也并无波动,“李老大人是在任上昏倒,可见他年事业高不足以执掌朝政,复出怕是百官不会同意啊。”
开玩笑,算计李世松让他下任也有周皇的一份,怎么可能让李世松回到垂拱殿,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那杨幼郎杨大人?”
杨幼郎?
这个倒是有可能啊,当年垂拱殿三位大学士,如今全都不在垂拱殿,李世松在首辅的位置上还干了一个月,狄英生也被弄到刑部当了左侍郎,只有杨幼郎还在当他的大学士,只不过办公地点换成了昭文阁,工作也变成了修撰史书这种枯燥的事情。
以杨幼郎的性子怎么忍耐得住。
李世松说杨幼郎与伍桐的性子很像,伍桐和这两个人聊了几次,他觉得他和杨幼郎并不相像,自己怎么会像杨幼郎那个小肚鸡肠的人。
三个人吃顿饭的功夫,杨幼郎念叨一件小事念叨了七八遍。
小肚鸡肠这个词真是为杨幼郎准备的。
周皇想了想,语气冰冷,“若是杨幼郎倒也有可能啊,不过无妨,前朝史书一日没有修好他一日别想复出。”
童贯知道周皇这是铁了心不想让原来的两位大学士复出了,可还是不知道陛下对阮凌辅与童贯的态度,童贯心里踌躇了一下,小声问道,“陛下,老奴斗胆问一问,阮次辅与伍候,陛下要支持谁?”
“支持谁?”周皇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帝王没有支持谁这一说。
他更好奇的是想知道阮凌辅怎么死。
“将这段时间的所有关于阮凌辅的密奏都给伍桐送去一份,朕想看看他的反应。”
“诺!”
过了小半日,童贯走进垂拱殿,先是瞄了一眼夏邱与李义,然后走到周皇身边,低声说道,“陛下,这是伍桐写给阮凌辅的信,走的是官驿,让下面的人拦下了。”
周皇哦了一声,接过信封看了看上面的火漆,指了指信封。
童贯会意,在来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对策,“陛下,伍候的字独具风格,不过內侍监也有奇人,信封自然完好无损。”
周皇点了点头,撬开了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笺。
粗粗看了一遍,周皇皱起眉头。
“洪州府仪阳县县令童玉墨是谁?”
童贯急忙回道,“仪阳县是大县,又临近边疆,所以仪阳县县令文武兼备,领的是从五品官职,童玉墨是弘正十二年探花,那一年会试主考是李世松。”
周皇一双龙眸微微眯了眯,“原来如此,将这封信包好送给阮凌辅。”
“诺!”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东风
监察百官是个好活。
上面委以重任,下面小心对待。
如果你走了一圈和那些人相安无事,那么恭喜你,你会得到下面官僚集团的一致认同,估计你前脚离开,后脚就有称赞你的奏章流进京城。
你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官,是朝廷最顶的栋梁,是陛下心中最倚重的臣子。
如果你拎着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杀鸡的天子剑真的砍了人,那么你会得到百姓的称赞。
当然,他们称赞你不是因为你杀了那些狗官,就是好官你把他砍了,百姓也会奔走相告的。
他们单纯的喜欢看当官的被砍掉脑袋。
巡守天下之后,便有了声名威望。
这是名!
“老爷,京城送过来的信!”阮家的老仆捧着信件走了进来。
“哦,老夫看看。”阮凌辅伸出手接过信封,看着上面的字。
他并没有直接拆开信,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阮凌辅走到外面,将信对着太阳高举起来,透过日光眯着眼睛仔细查看了一番。
呵。
垂拱殿的那个人果然看过这封信了。
伍桐送过来的这封信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撕开信封扔到一旁,展开信笺,阮凌辅先是辨认了一下,这确实是伍桐给他的信,周皇似乎没有无耻到更改信的内容。
仪阳县童玉墨?
仪阳县是边境大县,要弄掉童玉墨会不会引起朝廷的不满啊。
嗯?
这是......
童玉墨的岳父是梓潼赵氏,这是让老夫对五姓七望出手吗?
五姓七望啊。
难度很大嘛,不过这才有挑战性。
“来人啊!”
阮凌辅大喝一声,阮家老仆躬着身子走过来,“老爷。”
“让人去收集一下童玉墨的罪证,还有梓潼赵氏。”阮凌辅想了想又吩咐道,“我们的人也去,暗中观察,如果必要,动用鬼谷的资源。”
“是,老爷。”
阮凌辅应该受到自己的信了吧。
伍桐遥望北方,转过头看向叶三叔,“內侍监还真听话啊,三叔你觉得我送去的那封信,陛下会不会看?”
叶三叔板着脸,“会。”
“会?”伍桐笑了笑,点着头说道,“你是这么想的啊,六叔又去那个地方了?”
叶三叔点头,“他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的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啊,叶旺想在定国公府找到自己儿时的记忆,更想找到是谁要杀叶家满门。
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在伍桐看来,这个答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仇要报,但是弄谁都是报仇,真以为这些靖难之后活下来的文臣武将都是良人?
凡是在朝廷有名二十年以上的,有一个算一个,捞出来挨个抹脖子放血,十个里面都不带误杀一个的。
这个道理叶家二伯祖懂了,所以让叶三叔与內侍监联系。
叶三叔也懂了,所以他听从二伯祖的话去和內侍监碰头。
伍桐明白了,这不是借刀杀人,这是无间道。
只有叶旺不明白,他还是想知道真凶是谁。
定国公叶家一脉的灭门事件没有真凶,或者说人人都是真凶。
“三叔啊,六叔不在,这件事只能劳您跑一趟了。”伍桐拍了怕袖口上的灰尘,自座位上站起,“我去天博学院,安危不用担心。”
叶三叔点了点头,“对了,京城里还有一些叶家子,大龙也在。”
伍桐笑了笑,“大龙在忙另一件事,而且他现在应该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
叶三叔有一瞬间的惊愕,旋即恢复平静,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三叔慢行。”
伍桐微笑着催促三叔离开。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在外人眼中这或许就是叔侄对话吧,可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恐怕只有这两人心里清楚了。
而这件事...绑一个人而已,看看日头,要是动作快的话,晚上似乎就能完成。
杨幼郎离开了他的办公地点昭文阁,自从开始修撰前朝史书至今已有大半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让杨幼郎修的一副好涵养。
原本白皙面庞的杨幼郎如今脸色赤红,双眼之中尽是血丝。
这是肝火旺盛所导致的。
那肝火为什么会这么旺盛呢,可能是杨幼郎杨大学士最近熬夜比较多了吧。
伍桐看着杨幼郎不住地感慨,对权力的渴望竟然能将一个小肚鸡肠的人逼成神经病,可见权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暗暗下决心自己可千万不能被这个浑浊的世界和污染了,权力能不沾还是不沾吧。
“杨大人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伍桐小心的看着杨幼郎,本来他想问的是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可话到嘴边,那个好字终究是咽了下去。
杨幼郎猩红的眼球微微转动,看向伍桐的一瞬,那双眼眸中的煞气一闪而过,再一刻,煞气虽然消散了许多,可那眼神依旧可怕。
“得有两天了,这一个月每日睡眠不过一二时辰。”杨幼郎声音沙哑说道,“老夫心不宁,难以入睡。”
伍桐倒是风轻云淡,这不倒不是问心无愧,毕竟杨幼郎去修史书这件事说到底和他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他如此淡定的原因只有一个,杨幼郎打不过他。
就现在杨幼郎的状态,看着可怕,可要是真动了手,不出四五息的时间,伍桐就得跪在地上掐着杨幼郎的人中求他不要死。
休息不好对一个人的损坏是极大的。
伍桐每天十二个小时的睡眠,一觉醒来,就感觉自己还能再睡十二个小时,能睡是福,你看杨幼郎这幅鬼一般的样子,不睡觉对人的身体太严重了。
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进杯中冲泡一圈,又倒入新水,重新倒入茶盏。
“杨大人,李大人,请!”
伍桐用小竹夹将两盏茶送到两位的面前。
年轻人的动作还是颇具美感的,杨幼郎如此浮躁的心境也平静了下来,呷了口茶,“伍候,老夫已经等了三个月了,你还要老夫等到什么时候?”
“莫急莫急,就快了就快了。”伍桐笑呵呵的说道,他看着面前的茶水,忽然问道,“瓦舍中有一场戏叫七星坛诸葛祭风,不知道这场戏二位大人看没看过。”
“说这诸葛亮摆下祭坛向天借东风,为什么要借东风呢,因为要水战用火计,只有东风才能烧起来,铁索连环安排上了,诈降之计也没有问题,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二位大人。”
伍桐笑吟吟的举起面前的茶盏,“现在我们的境况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东风一来,这场火始终要烧起来的!”
杨幼郎心急,刚想张口说话,李世松拦住了他,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目光死死的盯着伍桐,“东风何时会来?”
“随时会来。”
伍桐含笑说道,视线一瞥,看到了与三叔一同过来的叶旺。
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东风...来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练练手
东风既然来了,那更要做好准备。
这方面李世松和杨幼郎是专家,内卷吗,他们在行。
伍桐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会变得厚黑,他还年轻,还单纯,不想变成杨幼郎这种人,所以找个理由干脆利落的跑了。
回家陪陪老婆孩儿,不必在这听两个老家伙算计天下。
跑回白凤山,离着老远就看到车驾,只不过这配置有些陌生,伍桐一时间竟没看清楚是谁家的车马。
转过头看了一眼叶旺与三叔,叶旺老样子茫然表情,三叔倒是看清楚了,“是宫中的车驾。好像是后宫的人。”
“后宫?”伍桐皱起眉,“可别是贵妃娘娘啊。”
伍桐低声嘟囔着,刚把贵妃娘娘的儿子送去秣陵,这不会是贵妃娘娘的兴师问罪吧。
推开门,首先跑过来的是绿雀,这丫头又把月儿的活计给抢了,看月儿委屈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丫头活没少干。
“谁来了?”伍桐冲着门里眨了眨眼睛,试图与绿雀建立联系,发送信号。
绿雀歪了歪头,眨眨眼睛,旋即小声说道,“是太子妃。”
“太子妃,她怎么来了?”伍桐奇怪道,这也不是一个系统的啊,太子妃过来他是不是不方便出面了。
“还有太子的一双儿女,都来了。”绿雀快速又小声的说道,将情报与伍桐说完,她让开身子请伍桐入内。
太子妃莅临他这个当家的怎么可能不出面。
伍桐一进门先是看到那有些熟悉的宦官脸,想了一下恍然道,“魏公公!”
年轻太监魏公公冲着伍桐温和腼腆的笑了一下,躬着身子说道,“奴婢见过伍候。”
伍桐点了点头,将视线送他身上移开,看向这屋中衣着最是华丽的太子妃。
太子妃穿着常服,可脑袋上的头饰,双耳、颈部还有指上的首饰都精美异常,发髻上的那一颗凤头钗子标示着太子妃此次前来的目的。
半是公事半是私。
“臣见过太子妃。”伍桐拱了拱手,微笑且恭敬。
太子妃温柔颔首,她与伍桐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只不过没有太子在场还是第一次。
她抬了抬手,“柴炘,过来见过上元县候。”
长公主在一旁皱了皱眉,她是被太子妃当做借口的工具人,这年代礼教不杀人,可背后暗搓搓的小刀子还是会让人肉疼,太子妃来找长公主便是个借口,自然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可太子妃的态度让长公主有些不爽,长公主已经把自己当成伍桐的人了,太子妃竟让柴炘叫伍桐上元县候而不是姑父,这是何意,瞧不起自己的相公吗。
女子外向便是如此了。
一个小人快步的向这里跑了过来,服饰精美,他跑到太子妃的身旁叫道,“娘,妹妹和小弟弟都好小啊,他们都不说话的。”
太子的女儿年岁与伍昊相仿,说话是能说的,只是说的不利索罢了,至于伍昊,这家伙根本就是懒得。
太子妃轻轻揉了揉世子的小脑袋,“你妹妹还不会说话,先见过上元县候。”
柴炘先是很有礼貌的躬了躬身子,“见过上元县候!”
然后这个小人抬起脑袋,看到伍桐的脸,小家伙呀了一声,“你就是上元县候,我好想在宫里见到过你。”
叶青鸾见长公主眉头上峰峦凝聚,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只见柴炘这个小人歪了歪头,“上次在宫里,父亲说你是我姑父?”
“娘,姑父和上元县候是一个人吗?”
童言无忌。
伍桐被这小家伙逗笑了,他蹲下身子,微笑着看着他,“上次我在东宫还给了你一个小玩具呢,那东西你可解开了?”
柴炘记起了一个折磨他好久的东西,可惜的是那东西依然在折磨他。
两只小手按在脑袋上,“没有没有,我解不开,父亲也不帮我!”
太子妃的笑容依旧温和,并不急躁也不开口多说什么,抬起眼睛望了长公主一眼,冲着她歉意的笑了一下。
长公主也不好发作,暗自生气。
“等会儿太子也会来吗?”伍桐觉得小家伙烦恼的样子很有意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一边出声问道。
太子妃点头道,“太子就在青夏县走访,稍后便会赶到凤山。”
“也好,那臣与世子去一旁玩闹,便不打扰太子妃与长公主的闺房密话了。”伍桐笑着拱了拱手,低下头看了一眼柴炘,“世子,想不想去臣的书房看看?”
“要去!”柴炘重重的点头,旋即他看向太子妃,“娘亲...”
太子妃的表情不改,“可以,不过炘儿,不要给上元县候添乱。”
“请娘亲放心,儿臣不会添乱的!”小家伙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
伍桐也笑着说道,“请太子妃放心,臣会照顾好世子的。”
“那就劳烦上元县候了!”太子妃的脸色忽然严肃,微微欠身。
伍桐摆了摆手,“不辛苦。”
等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去了伍桐的书房,长公主的小暴脾气终于得以施展。
“大嫂,你为何要用上元县候来称呼伍桐,他难道当不起柴炘的一句姑父吗?”长公主外向,这还没过门的所思所想都是伍家的事情了。
太子妃温和笑着,嘴里却说着最扎心的话,“柴珑,你怎么变成这幅傻样了,要是以前的你会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长公主急道,她也觉得最近脑子不太好使,可从什么时候脑子开始不好使的,应该是被伍桐亲了一下之后。
叶青鸾将长公主向后扯了扯,“太子妃想让外子教导世子?可外子性子懒散,恐怕不适合为人师长。”
太子妃让叶青鸾坐下,柔声说道,“这是太子的意思,我今日来此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来见见上元县候能否成为炘儿的师长。”
“太子妃可满意?”
“上元县候神通广大,胸中有沟壑,一个幼童如何不能教导,我是担心炘儿会害怕,可炘儿与上元县候很是亲近,我也放心了。”
长公主久违的动了动脑子,“父皇会同意吗?大哥是太子,炘儿是皇孙,朝中的大臣必然会盯上炘儿师长的位子,安于毕竟还年轻。”
太子妃微微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太子的意思我不会不听,陛下会不会同意,就让他们去争吧,我们女子就不要去想这些事了。”
“刚才炘儿说弟弟妹妹都不说话,怎么,你家孩子也不会说话吗?”太子妃不想与长公主谈论此事,岔开话题,此屋中唯有那两个婴童是最好的话题。
一提到说话,不只是叶青鸾就是长公主也开始扶额,“伍昊他和他爹很像,懒的让人生气。”
“啊,你家孩子都会说话了?”太子妃明显一愣,这才多大的孩子,就会说话了吗?
其实这也不怪太子妃发愣,一般贵人家的孩子说话都晚,还有个名句叫贵人多语迟,为什么说话会晚呢?
伍桐之前很不怀好意的猜测是断奶晚的原因。
像太子的女儿,就是现在趴在伍昊身边的那个小女童,她与伍昊相差月余而已,至今仍未断奶。
几个女人围绕着育儿经大谈特谈,只是不明白没有生产过甚至没有过经验的长公主为什么是参与谈论。
书房之中与外面的热闹不同。
一大一小,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
两个家伙一个躺在椅子上,另一个则聚精会神的弄着面前的鲁班锁。
鲁班锁是个好东西,伍桐弄出来了不少,就是锻炼小孩子的。
正好先拿世子练练手。
第五百一十四章 死局
世子爷自己和自己较着劲,鲁班锁其实就是一个套,只要找到了结头,那锁就能打开了。
显然,世子爷并没有找到那个头。
伍桐也很自然的没有告诉世子,他选的那个鲁班锁是伍桐书房里最难的。
十二柱。
伍桐能弄出简单的孔明锁,这有赖于上辈子的无聊生活,哪有几个正常人天天摆楞魔方,九连环和孔明锁的?
这个十二柱的孔明锁是木匠弄的,送给伍桐玩的,很妙的是伍桐看都不看直接扔在书柜上,毕竟只要我不去解,说都不能说我解不开。
有人敲了敲门,伍桐警惕的探了探头,然后快速且熟练的将十二柱的鲁班锁从太子手里抽了出来,换成乱七八糟的魔方。
“太子殿下来了!”伍桐转过身笑呵呵的说道。
身后的世子柴炘一脸懵逼,这啥,这东西不是在东宫烦了自己好长时间的魔方吗,怎么又是这东西!
太子进到书房先环视一圈,看到伍桐和他身后的男孩,露出笑容,走过去揉着孩子的头,“你在这里摆弄这东西也不问问你姑父。”
柴炘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小孩的注意力没有那么集中,被太子的话一拐,双眼空洞,又带着迷茫转向伍桐。
然后小家伙把手举了起来,正是那个魔方。
伍桐对此是来者不拒,毕竟解魔方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解开这东西是在小孩心中刻下无敌存在的最佳方法。
“女眷在说话,我不方便留在那,就带着世子出来玩玩。”伍桐的手指动得飞快,丝毫不影响他说话,“在这里摆弄一些小玩具而已。”
也就一分钟,伍桐将还原好的魔方递给世子。
在世子崇拜的眼神中大笑而去。
太子爷来了,也就该吃饭了。
这一家人绝对是来蹭饭的,太子妃不好编排,太子绝对是这么个人。
嘴馋,只要跟伍桐有关的食物,他连骨头都不会放过。
这一点秦淮河上的那条鱼可以证明。
饭桌上还是挺安静的,一个孩子,五个女眷,最后才是两个大老爷们。
伍桐和太子对视一眼,为彼此还能留在桌上投去鄙视的视线。
“今晚就在你这住下了,白凤山下泗湖旁啊,很是清爽。”太子拍了拍有些浑圆的肚子,然后双手一抻,响亮的打了个饱嗝。
伍桐的嫌弃的视线又带上了鄙夷,“你好歹是个太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怕什么,又没有旁人。”
“怎么要在这住下,宫里出事了?”伍桐最近想的比较多,什么事都想要刨根问底。
“有些不对劲。”太子踉跄着走到躺椅旁,扶着躺椅缓缓躺下。
伍桐一直盯着太子的动作,“你能不能有点太子包袱,你这样让我对周国的未来很担心啊。”
“你在乎周国?”太子仿佛听道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几声,感受到腹部的挤压,他调整了一下躺姿,“说实话,让炘儿拜你为师,我还担心你会不答应。”
“我更纳闷为什么是我。”伍桐望着星空缓缓说道,“世子有五六岁了?”
“九月份就六岁了。”太子悠悠说道。
“六岁了。”伍桐想起很多事情,“按照传统,应该是朝中的那位大臣给你儿子当老师吧,保不齐是六部里的尚书左侍郎,最不济也得是翰林院的大学士,那样的名师你不要,过来祸害我干什么?”
伍桐很是不忿,天博学院的课他都丢下了,当人老师很累的,这种活只有那些贪名的官员会去做。
伺候未来的天子很累的,怎么都觉得是好事呢?
“朝中的大臣?”太子冷笑一声,“他们是会上天还是能下海?是能让百姓增产还是能让水里出现食物?一群废物罢了,怎么能让他们祸害我儿子。”
伍桐被太子的言论弄的一激灵,我去,太子不是仁孝吗,你这话可一杆子把一朝廷的人全锤了啊。
“别闹,朝中的大臣们还是有能力的。”伍桐觉得还是挣扎一下比较好,就是不辩解,等到时候也要百般推辞当柴炘老师的差事,得做出一副被太子胁迫的态度,这个位子可烫屁股啊。
“他们有什么能力?”太子的语气愈发不屑,“是在雪灾时对治下百姓不管不顾倒是数万百姓受灾的能力,还是天天叫嚷着天朝上国最后被魏国将领破口大骂屁都不敢吱一声的大臣?安于,你说他们有能力,他们有什么能力?”
“......”伍桐还不知道太子的愤怒从何而来,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最起码他们内卷的能力有,而且很强。”
“你丫的从一开始就想损他们吧。”太子就知道伍桐不会憋好屁,果然臭不可闻。
“这些事得靠你解决,陛下是指望不上了。”伍桐摆摆手说道,“对了,后宫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躲到我这里来。”
“二弟的事情我还没有感谢你,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伍桐摇摇头,“不过也说不准,海上危险重重,没有人敢打包票。”
“皇贵妃最近安静了许多。”太子缓缓说道,“我这次出来,一是想让你教导炘儿,二是想问你阮凌辅到底要做什么。”
“阮凌辅不是监察百官,代天子巡守天下吗。”伍桐挠挠头,表示这是你们柴家的內事,让阮凌辅去的是陛下做的决定,跟他没有关系。
“这不是你安排的?”太子皱眉问道。
伍桐正色道,“你想想我为什么提出监察百官?是因为洪山县无视政令,是治下百姓如草芥,监察百官是因这件事而起,我不会用百姓的命来布局,这个你知道。”
“是啊,雪灾一事你居功至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太子也点头。
“你这么问,可是阮凌辅做了什么?”
“他对仪阳县的县令童玉墨出手了。”太子摇头,“原本我以为是仪阳县县令挪动军费,贪腐粮饷,可是阮凌辅现在竟然对梓潼赵氏出了手。”
仪阳县县令扯出梓潼赵氏。
这正是伍桐要的效果,阮凌辅践行的很彻底啊。
梓潼赵氏是五姓七望之一,对他们出手实为不智!
太子语重心长的与伍桐解释着五姓七望。
伍桐听罢,脸上露出一抹狰狞。
“若非如此,阮凌辅怎么会有死劫!”
话语中透着杀机,语气中尽是煞气!
太子被这句话惊得遍体生寒,“你竟是要杀阮凌辅?”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寒而栗
“你不是说阮凌辅会支持我的吗,咱们不是一伙的?”
太子挠着头,面露疑色。
“太子可忘了阮凌辅是鬼谷之人了?”伍桐轻声反问道。
“没忘。”太子侧过头看着他,“我以为你会等我登基之后在弄死他,这么早搞掉他,是不是有点不人道?”
“怎么不人道?”伍桐皱眉,没懂太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子掰着手指算了算,“你当初答应让阮凌辅入朝,你又暗地里出招和父皇一起将夏邱推了上去,平白让阮凌辅当了一二...三...六个月,他才当了六个月的次辅,其中三个月还都不在京城,正月还休沐的一段时间,他这个次辅甚至不如那个不起眼的武相。”
伍桐摇头道,“不能这么算,监察百官这件事是我开头,可最后是阮凌辅蹦高要去的,跟我关系不大。”
“他怎么会同意这种事,明明就是吃力不讨好,多傻的人都不会去干这事的。”太子用他那个瘤上长毛的脑袋揣测世事,总给伍桐一种恐怖的感觉。
“太子啊。”伍桐眯着眼睛说道,“你说人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太子瞪大眼睛问道。
“当官一是为权,二便是为名,至于钱这种俗物,他们已经不在意了,只要有了功名,那就不差钱。”伍继续说道,“阮凌辅是为了权,巡守京畿两府能为他带去名,只要有了名,返京的时候他才会有更多的权力。”
“所以你让他去弄梓潼赵氏还是为他好喽?”太子反问道。
“......”伍桐想了想说道,“我非常喜欢古人的一句话,狗咬狗一嘴毛。”
“我还是那句话五姓七望的势力不是你能想象的到的。”
“我能想象的到。”伍桐看着太子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真的能想象的到。”
这不是说谎。
五姓七望。
在伍桐熟知的那个世界也存在过,他们也曾牛批过,牛批到敢骑在皇帝的头上,虽然惹得皇帝大怒,可对世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世家真正衰败还要看武则天那个心狠手辣的娘们,女人狠起来真的可怕。
她一个人差点把世家弄绝了。
这才是真牛批,而,这个世界也要迎来这么一位勇士。
他就是阮凌辅。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鼓励一下出身鬼谷的阮凌辅!
伍桐继续说道,“鬼谷的实力不输世家,而且他们若是拼了个鱼死网破,对你有无穷的好处。”
“你别忘了我柴氏也是世家,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得,阮凌辅若是对五姓七望出手,无论是我父皇代表的江夏柴氏,还是太子妃身后的临安赵氏,还有我母后,皇贵妃身后的常州张氏与阳羡张氏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太子悠悠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五姓七望就是大周。”
“那大周姓什么?”
“姓柴啊。”太子一愣。
“姓柴的天下,那些姓赵的姓张的为什么要帮你守护?”伍桐冷笑一声,“你不忘了,柴家是怎么起家的,怎么坐上皇位的,这些事你比我清楚。”
“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千年的时间,而没有千年的皇朝?”
伍桐问了太子一个富有规律性的问题,朝代更迭都是有规律的。
太子紧锁眉头,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事。
柴家也是造反起来啊,说的好听点叫起义,其实本质就是造反。
伍桐继续说道,“你看看史书,凡是新朝建立,所有开国皇帝那个不是出身世家?他们为什么想造反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真当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呢?”
“现在的五姓七望,没准在前朝叫七姓八望呢,少了些姓氏,又多添了几个有名的大族,这才形成了周国的五姓七望。”
“历史车轮滚滚,向来都是碾压而过的。”
太子点头,“这些事我清楚。”
“那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凡是朝代更迭,世家崛起,这背后一定有鬼谷的影子?”伍桐冷笑说道,“你柴家之所以能成皇称帝,就是在造反的时候得到了鬼谷的帮助。”
“鬼谷是最大的搅屎棍,陛下不想让这个搅屎棍在霍霍天下了,他也想弄死鬼谷的人,而世家之急迫在眉睫,为了摆平世家,陛下很乐意看到鬼谷与他们狗咬狗的。”伍桐的话语冰冷,“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结局,这样陛下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不然你以为我的布局为什么这么顺利的进行下去,因为有陛下的帮助啊。”
“阮凌辅不好骗,那些世家也不好骗。”
“这里面都是算计。”
伍桐冰冷的话刺痛了太子的神经,他张了张嘴,像是没有办法呼吸的鱼,“安于,你是说年前洪山县的那场雪灾是....”
“我什么都没说。”伍桐摇了摇头,“你也不要乱说话。”
“父皇他,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太子失神呢喃。
“陛下是天子,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心肠硬才是真君王啊。”伍桐耸了耸肩,“虽然我不喜欢这种帝皇便是了。”
“明白了吧?”伍桐看着太子状若癫狂的脸,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陛下下的决心有多大了吧,世家之难避不开了,非死即残才是他们的结局。”
“父皇是真天子啊,此等行径我却是做不出来。”太子摇头道。
“你不也想下定决心变法了吗,锐意进取是对的,谁都希望帝王永远年轻,永远进取,让帝国更加庞大。”伍桐顿了顿,考虑了一下现实之后,生生的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现在的魏国是真正的巨无霸,周国除非弄出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不然翻盘的几率基本为零了。
软实力和硬刀子都拼不过玩什么。
太子失神了好半晌,回过神的第一句话便是,“安于,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帝师的最好人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
“也没人比我更懂时代变迁。”伍桐来了句懂王发言,必将懂王即将成为历史,就当纪念了,而刚才太子说的称呼,“帝师就算了,这个名有些装逼,而且容易掉脑袋。”
“炘儿就拜托给你了。”太子悠悠说道,“你今天说的东西我要好好的消化一下,有什么我竟想不明白,父皇与你的算计,究竟有多少好处。”
“一石二鸟都是小意思。”伍桐随口说道,“借刀杀人或者隔山观虎斗比较有意思。”
“受教了。”太子拱手。
他是真的受教了。
父皇与伍桐两个人太过阴险狡诈,他这个老实人竟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低头看了一下胳膊,果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五百一十六章 强迫症的问题
早饭并不丰盛,平日的油条换成了菜包。
包子配二米粥,加上一点小咸菜可以说巴适的很啊。
“安于,你家的厨子能不能借给我几天啊,东宫的厨子做的东西压根就不是人吃的。”太子将包子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世子柴炘忽然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伍桐一脸期盼。
伍桐头也不抬,指着一旁绿雀说道,“做饭的人是绿雀,你问问她同不同意就是。”
太子的眼皮跳了跳,无奈摇头道,“唉,你怎么可能放绿雀入宫,得,算我白问。”
绿雀瞥了伍桐一眼,并没有说话。
太子还要去青夏县一趟,用过早饭便离开了。
家里全是女眷,伍桐更不好留在这里,和太子妃道了一声,想带着柴炘出去玩耍。
太子妃点头,“上元县候,太子最近变了许多,心中急躁,若是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上元县候不要记在心上。”
伍桐似笑非笑的的看着太子妃,“臣怎么会生太子的气...”
太子妃微微摇头,“上元县候这般说,臣妾权当是真话好了。”
“还请上元县候照顾好炘儿。”
“还请太子妃安心,我既然答应了太子的请求自会尽力而为。”伍桐轻笑说道,“不过,太子妃还要多多叮嘱太子,太子重情,好意气用事,如此下来,会多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有时候人性的优点并不会更好的处事,相反会有很大几率让一些事走的更加极端。
伍桐笑着拉过柴炘,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太子妃是临安赵氏,对吧?”
太子妃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临安赵氏与沔阳林氏的关系如何?”伍桐想起沔阳林氏的那个奇葩,好像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要不要给他写封信呢?
太子妃稍一思索,“五姓七望之间相互联姻,关系密切,上元县候问及沔阳林氏,是不是因为靖王世子的世子妃出身沔阳林氏?”
“嗯,确实如此。”伍桐点了下头。
“靖王...”太子妃重重点头,“多谢上元县候提醒。”
“不客气。”伍桐摆了摆手,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提醒了个啥,不过还是先承认好了,既然太子妃这么客气,那就真给她一些友好提示吧,
“太子妃最好给临安赵氏去一封信,让临安赵氏最近莫要惹事。”
伍桐说罢,也不想去看太子妃的表情和回应,带着柴炘离开了凤山别院。
太子妃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太子重情,她便不能如此。
还是给家里去一封信吧。
顺便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
阮凌辅既然对梓潼赵氏动了刀子,那也有可能对五姓七望的其他人出手,早做准备吧。
“魏琳,你去跟着世子。”
魏公公点了点头,一路小跑跟上已经走远了的伍桐。
天博学院旁边有一座小学,如今欣欣向荣,和天博学院不同,这所小学在去年并没有被人传出谣言导致生源减少,而且,这所小学的生源很多。
京畿两县的百姓很多,想让自家孩子出人头地,天博小学便是一条出路,有可能也是唯一的出路。
这里上学是不要钱的,院长又是上元县候,有这两点加持,天博小学的学生数量颇为可观。
年龄相近,世子也就跑过去就与那些农家子玩闹了。
这些生在农家,学在天博的孩子并没有农户特有的扭捏,落落大方,与世子也不见外,一群小孩子玩的开心。
伍桐坐在树下望着一起玩闹的孩童,身后站着的是一身宦官衣装的世子大伴魏琳魏公公。
“世子挺活泼的。”
伍桐随口说道。
魏琳笑眯眯的回道,“世子爷活力无穷,跑的也快,咱家有时候都跟不上呢。”
“一直没有问过...”伍桐对太监这个群体还是有一丝,不,是很多好奇心的,他微微仰头看了一眼魏琳,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世子,“你为什么当了太监?”
“家穷,活不下去了。”魏琳语气平静,到没有什么愤怒和哀痛,“不割了自己进宫,就要饿死。”
“现在倒是不挨饿了,可想过其他的事?”伍桐对魏琳的印象很好,这家伙知道进退,之前的合作很愉快,如果魏琳有什么需要,他能抬一手的话肯定会抬一手的。
“咱家残缺之人,倒也没有想过其他的事,就想着怎么看着世子爷长大继承皇位,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魏琳笑着说道,“如果有人想对世子爷不利,咱家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太子平平安安的。”
这太监...
伍桐古怪的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魏琳,看来书上说的没错,太监残缺,心理上总会有些偏激的。
上次魏琳给伍桐漏了一个底,让伍桐不至于被动,伍桐承情,不然他不会和魏琳说这么多废话。
有这么一个人守在世子身边,倒也不怕世子吃亏了。
“魏公公,你既然去了东宫,那宫里的事你知道的还多吗?”伍桐含笑问道,世子爷正在当鬼,满操场的奔跑抓人,看样子再过一两分钟世子就会累的回来,有什么话对尽快说了。
“奴婢虽然去了东宫,可宫中的事还是能打听一二的。”魏琳知道伍桐与太子的关系,也知道今后伍桐与世子爷的关系,所以并没有隐瞒,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家和气才能成事。
尤其是,两个人还有合作成功的案例在前。
“后宫中几位娘娘都是什么状态?”伍桐快速说道,“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吗?”
“还没有闲话传出来,要么是后宫封锁了消息,要么就是真没有发生事端。”魏琳跟着伍桐的语速,也快速回答道。
正如伍桐之前想的一样,皇宫这个如同禁忌一办的地方里面必然有很多人的暗哨,那些太监宫女为了钱财底裤都可以卖,区区宫里的消息有什么不能开口的,不是不卖,而是价钱没有给到位。
“皇宫是个好地方啊,都快成漏勺了。”伍桐嗤笑一声,“找个机会将后宫妃子身后的家族调查清楚,我想看看宫里是不是烂透了。”
魏琳低着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看到世子玩累了,已经向这里跑过来,他干脆住嘴。
这些腌臜事不能污了世子的耳朵。
伍桐看了看世子爷,“玩的开心吗?”
“开心。”柴炘重重点头,“姑父,他们跑得好快,炘儿怎么追都追不上呢。”
伍桐揉了揉世子小脑袋,“歇一下,然后去洗个澡。”
学校的学生是住宿在这里的,学校自然有洗浴的地方,不过只能冲澡。
“世子的耐力不够,性子略急,以后早晨让他晨跑,刚开始可以少一些,逐渐增加运动量,你就是给我拽着他跑,也要让他坚持一个月。”伍桐狠狠说道,“他不能住在学校,那就只能看你了。”
魏琳望了一下正在冲澡的太子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查一下。”这是一件困扰了伍桐很久的事情,如果不能把它解开,伍桐的强迫症会让他这辈子都不安宁。
“上元县候请讲。”
“你帮我查一查宫里有没有人信道,有服丹的习惯,或者宫中有没有人与道人相交莫逆。”
周皇丹毒一事,伍桐至今没有结论,只能将屎盆子扣在鬼谷脑袋上。
有时候故事的真相并不重要,但真相对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就显得举足轻重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细节决定成败
蜀中锦绣天下无双,加上蜀中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势导致蜀锦很难运出蜀地,蜀商脚掌厚实生生的踏出了一条路。
用蜀锦带来的巨大财富经营着蜀中行商。
蜀中难进也难出,出入蜀中的多半就是蜀商了。
梓潼地处蜀中北部隘口,东倚梓林,西枕潼水。
东出便是蜀外大路,可直通汉阳。
北上过了秦岭便是陇西,再向北走就是魏国的国都镐京。
要不是蜀地易守难攻,恐怕周国早就没了。
独特的地理位置让梓潼成为蜀中向外的关口,也导致此地豪门世家把持这出蜀的唯一路径,梓潼因地出门。
也因赵家闻名于世。
赵家起家数百年,自古便在蜀地,把持蜀中商道一家独大。蜀中商人无一不仰仗其鼻息生存。
在蜀地,没有人比梓潼赵家更霸道了。
两京巡抚,钦差大臣的命令传到了蜀中知府案头的时候,蜀中知府王仲俭看着阮凌辅的书信面无表情。
若是在其他地界,或许当地的官员还会给这位次辅一点面子,这在蜀中,皇帝都没有赵家好使。
更不要说王仲俭也是梓潼赵家的女婿,就算不是,他的进士父亲和他母亲王赵氏也不会同意王仲俭对赵家不利的。
什么叫盘根错节,这就叫盘根错节。
赵家已经将蜀中经营成铁板一块了,上上下下的各级官员没有一个人不曾受过赵家的恩惠,这才是梓潼赵家的资本。
太子对伍桐的真情流露并不是杞人忧天,只有身为五姓七望的柴家才知道同为五姓七望的赵家有多么恐怖。
蜀中可以说独立朝堂之外,朝廷只有蜀中官员的任免权,可是任谁免谁这就要看蜀中梓潼赵家的脸色了。
要想对赵家动手,你得先进的来蜀中。
王仲俭垂眸而立,手指轻轻的敲着书信,忽然冷笑,“信使来到蜀地可曾用过膳食?”
送信的人一愣,他就送个信而已,怎么还有这种待遇。
王仲俭撇了撇头,身后的小吏会意,请信使去用餐,看着离开的两人,王仲俭又低头看着这封信,将其收好放进袖口,“来人,准备车马,本官要去临潼拜访老祖宗。”
阮凌辅坐在高椅之上低着头看着面前这位周国少有的军政一把抓的县令——童玉墨。
根据伍桐给他的情报,童玉墨有资敌的嫌疑,边军有几项进账很不对劲,阮凌辅以为这是伍桐用他在算学上的手段发现的。
其实不然,伍桐给童玉墨扣得罪名叫莫须有,因为他不知道童玉墨有没有贪污粮饷走私兵器,可看了这么多年的史书,对于历朝历代的弊端伍桐是如数家珍。
一个朝代的灭亡少不了的几样东西,其中一个就是边军糜烂。
咬住童玉墨是为了顺利成章的牵出梓潼赵氏,这些罪名都是伍桐瞎鸡儿编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阮凌辅照着伍桐给的莫须有的罪名去查,竟真的查出了童玉墨的罪证。
莫须有的罪名瞬间洗清。
阮凌辅一边观察着受刑的童玉墨,一边看着他调查得知的梓潼赵氏。
任务很艰巨啊,可就是再艰巨,他也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都是政绩。
伍桐那小子还是会做好事的,阮凌辅合上卷宗,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童玉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让这位老人稍稍忆起了年轻时候的模样。
“怎么,你还是不肯说吗?”
阮凌辅走到童玉墨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的夫人就是出身梓潼赵氏,老夫也查到你能坐镇边关执掌军政,背后也有梓潼赵氏的努力推动。”
“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老夫可以保你妻儿安宁。”
鬼谷存在五百年,少不了控制人心的办法,人嘛,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么几样东西。
总有一个会让他妥协的。
童玉墨耷拉着脑袋,努力睁开眼皮想要看一眼面前的老者,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连这点小事都很难做到。
张张嘴,却连气息都没有流出。
阮凌辅微笑看着童玉墨陷入昏迷,“上些药水,莫要让他死了。”
“是。”身后的奴仆轻声应道。
“梓潼赵氏啊,当初也是打过交道的。”阮凌辅缓慢的转过身,脸上的微笑愈发冰冷,“这次对弈,希望你还能让老夫兴奋起来。”
太子殿下连破三关,从天博学院的大门一路闯进伍桐的办公室。
他正在办公室里编写教材,是一项费脑子的工作,因为他要保持大脑运转,顺便锻炼记忆力,回忆教材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太子拍了两下门也没耐心等到里面的一句请进,直接推开门,迎接他的不是伍桐的笑脸问候,而是叶三叔和叶旺的两柄长刀。
见到是太子,叶三叔很干脆的收起了刀,叶旺眼神不善的看着太子,手中的长刀并没有收回。
伍桐挥挥手,“让他进来吧,他又打不过我。”
叶旺淡淡的瞥了一眼太子身后的侍卫,然后向前一步拦在太子与侍卫之间,挡住那些侍卫进来的路。
“没必要如临大敌。”伍桐放下笔,“太子是觉得自己行了,三叔六叔,你们先出去吧。”
太子皱着眉头,“安于,你说阮凌辅和梓潼赵氏谁会赢?”
“怎么会这么问?”伍桐觉得太子也应该开窍了啊,怎么还会问出这种傻问题,“他们谁都不会赢,两虎相争必然一死一伤,坐收渔翁之利的陛下才是最大赢家,这我好像和你说过。”
“自从你和我说了阮凌辅的事之后,我就有意识的去查了一下阮凌辅和梓潼赵氏,梓潼赵氏是世家,在梓潼他就是地头蛇,就是我们也不会在梓潼得罪姓赵的,而阮凌辅,在调查阮凌辅的过程中,我发现那个人出仕前的经历一点都查不到,內侍监那边我不好去,拜托了童公公也没有得到什么信息,童公公说阮凌辅在周国留下的痕迹就只有这些,我是不相信的。”
“只要是人就会留下印记。”
太子脸色阴沉,在伍桐桌上挑挑拣拣了好一阵,找到了几张没有写字的白纸,捏起毛笔就在上面画了几个图案,写了几个字。
“这一个月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
太子很自豪的说道,“我翻阅了三十年内魏周夏三国所有的记载,在很多地方都看到了相类似的记载。”
“阮凌辅是鬼谷的人,鬼谷是什么你也和我解释过,我从史料记载中查到鬼谷这并不奇怪。”
“可我发现,鬼谷的人在行走朝堂与江湖的时候都会用一个某某先生的名号。”
“就像几年前的温先生和辛先生一样,二十年前在周国还有其他国家的史料中都有一个人的名号。”
伍桐忽然坐直身体,他意识到太子要说的事情必然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阮先生!”
“如果阮凌辅当年没有隐瞒姓氏的话,二十年前的阮先生应该就是阮凌辅了。”
“等一下,二十年前?”伍桐微微愣神,旋即出声道,“二十年前,是叶家灭门还是靖难?”
“靖难和定国公府的惨案其实是一件事。”太子沉声说道。
“阮先生便是其中的关键。”
伍桐看着太子良久没有说话。
古人说过成大事不拘小节。
可古人又说了细节决定成败。
太子殿下正用亲身经历教育伍桐什么叫细节决定成败。
第五百一十八章 道义
阮先生?
鬼谷有行走天下的习惯,应该不改姓的。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他们就认识了,难怪自己将阮凌辅推荐给周皇的时候,他们两个瞬间就勾搭上了,原来早就有奸情啊。
伍桐摸着下巴看着太子写下的字,“你把你认为可疑的地方都送到我这来,我看看能不能通过别的方面给你推测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接受任务:二十年前的交情。
太子点了点头,他看着伍桐颇为认真的说道,“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可是你能不能动一动,就当帮我。”
伍桐笑道,“我不是都答应教你儿子了吗,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你要做的事要更加伟大!”太子沉声道,“治国理政,你要帮我。”
“别闹,治国理政是你们公务员的活,我又没有考过公务员,这东西一窍不通。”伍桐摆了摆手,“你让我出点主意当个狗头军师还行,你说的这个真做不到。”
太子盯着伍桐看着好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宫里要经营烟火了。”
伍桐掰着手指数了数,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真快,上元节时候发生的事,到现在才落下,这才半年吧,半年就能将京城的烟花爆竹生意拢到手里,当真是迅速!”
“少在那阴阳怪气。”太子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伍桐,“上元节的烟花爆炸只是一件小事,父皇当时同意了你的请求,你这人也是光棍还敢在父皇面前弄出那射出铁蛋的爆竹,父皇多次询问,可朝廷没有哪一部想接手,最后是大妹开口,将烟火生意揽到自己身上,算是宫中经营,不过你放心,那个射铁蛋的爆竹,父皇一直盯着呢。”
伍桐的脸色一下严肃起来,“长公主?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得去公主府关心一下长公主殿下的身心发育了。”
“少在那贫嘴。”太子瞥了伍桐一眼又说道,“本来这件事没想和你说,可昨天保存烟火的地方爆炸了。”
伍桐皱起眉等着太子的下文。
“和以前的烟火爆炸相比,这次更猛烈一些,想必是烟火的数量多了。”太子轻声如同自语,到这里才提高声音,“可我想起你对烟火的态度,就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你要不要去看看?”
伍桐点了点头,他想起上元节时候看到的火药,心头那抹异样再次勇气,“带我过去,路上说话。”
“烟火是在哪里保存的?”
“在洪山县县,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洪山县就是为了督造烟火库。”太子又不经意间说出一件足以让伍桐承情的事,轻描淡写,“烟火易爆,我也知道,所以在建造烟火库的时候特意造的坚固,就以往的经历来看,这次烟火爆炸有些超出预期了。”
“什么时候爆炸的?”
“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六七天吧。”
伍桐深深的望了一眼太子,太子也不是痴傻的人,这一言一行都是情义,烟火库爆炸的时候他就应该来找自己,可他没有,先不论他是不是认为烟花爆炸是正常,也不论他是不是想携恩图报,就说太子的态度,就足以让伍桐出山了。
“为什么在洪山县?”
“你说的啊,以工代振,洪山县受雪灾严重,今年的收成怕是不过往年三成,以工代振是一个好办法,最起码这个烟火库,养活了二三十个农家子,至少三个月不愁肚子,烟火库爆炸也不是一件坏事,最起码让他们能在多活几个月。”
“......”太子很努力的做一个好太子,对于伍桐随口说的话他竟然能记在心上去实现,情义足够了。
“只能解一时之急啊。”伍桐叹了口气,“日后我在给你出个主意,百姓已经够苦了,不能让他们在饿死,饿死其实是最痛苦的死法。”
“比凌迟还痛苦?”太子只是在史书上见过百里饿殍,易子而食,所以在他没有那种受饿的感觉,凌迟是死刑中最恐怖的,太子下意识的将两种死亡方式列到一起。
伍桐其实也没受过饿,在这里他没有饿过几回,可在前世,所有人向上推三代,谁家没受过饿啊,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去评说,但他心里仍然觉得饿死是天下最让人难受的死法。
洪山县的百姓正在烟火库爆炸之后留下的焦黑旁建造另一个烟火库,至于那个爆炸的地方,他们还没有清理干净。
差点就让这些人毁尸灭迹灭了个干净!
伍桐急忙跑过去,大声叫道,“都停下,先停下!”
那些做工的百姓没人听他的,太子也跟着喊停,百姓这才停手,他们不认识伍桐但他们认识这个年轻的官员,这个年轻人在洪山县走了好长时间,又是施粥,又是雇工,简直就是活菩萨,他的话,得听。
三十个人拎着木头的场景有些瘆人,直勾勾看着你的时候,那种瘆人劲还会超级加倍。
伍桐倒是无所谓,这种场景他见的多了,前年上元县大水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人更多。
“先停一停。”伍桐好言劝道,“我看一看这里,保证不耽误大家的工期。”
太子看着几乎被收拾干净的烟火库残墙挠了挠脸颊,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小事,而现在能让伍桐探查的线索就更少了。
“所有的火药都爆炸了吗?”伍桐走到那断墙残垣前,蹲下身子用手抹了抹墙上的黑炭,轻轻抽了抽鼻子。
太子点头,“保存在这的烟火都炸了。”
伍桐从墙上的黑炭上并没有嗅到黑火药独有的味道,时间已经过去六七天了,这里空气流通的也快,人来人往,那股味道自然早就散去了,他也拿捏不准这些爆炸的烟火里到底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没有的话,怎么就这么巧火药库建好没几天就爆炸了?
伍桐不是一个阴谋论者,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不得已用最恶劣的情况推算事情。
挥了挥手,示意那些百姓继续做工,他站起身和太子在这里缓步走着。
“之前我抓的那个叫会配烟火的人还活着吧?”伍桐问道,那个人是个人才,要是保护好,火药的进一步发展真的能被他开发出来,他不想直接用金手指让一个朝代的发展猛然跃动,收集人才,让他们帮助时代进步,还是可以的。
“活着,內侍监将他保护的很好。”太子重重说道。
伍桐开始缓缓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的瞬间,他在这里的一处草地上看到一块熟悉的东西。
伍桐快步走过去从地上抠出那块黑色铁块。
“內侍监?”伍桐猛然回头看着太子,眼神凶狠。
太子被伍桐眼中的恶狠惊的退后一步,“是,內侍监。”
伍桐深吸一口气,握住那块铁,铁块特有的锋锐将伍桐的手掌刺破,他就这么握着,然后从牙缝挤出一句话。
“他怕是已经死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相互信任,这是道义
啪嗒啪嗒——
京城的朱雀街上马蹄声清脆,商户们纷纷探头想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打马御街,看来是腿没断过啊。
不知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会给他们腿打折成几节。
五城兵马司的人老早就看到了这两个纵马狂奔的人了,可看着两人身上的装束,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去。
也有不要命的二愣子想去拦人,被五城兵马司的对正一巴掌扇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瞎了你的狗眼,太子和上元县候也是你能拦的?”
太子和上元县候!!
这两位名声极好的人为何会打马御街,莫不是哪里又出现大灾大疫了?
伍桐在京城的名号很响,只是他很少在京城走动并不知情而已,每次伍桐焦急的时候都是周国有大难的时候。
在秣陵,在京城,伍桐可谓是赫赫有名的心怀百姓。
“怕是哪里又出事了啊。”京城的老人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的奔马让这位老者心脏狂跳。
“上元县候如此焦急,恐怕是真有事情啊。”中年人也赞同点头。
“上元县候神通广大,公候万代,自会逢凶化吉,那地百姓有上元县候护佑,必然无事。”
百姓诚挚的念着阿弥陀佛,他们也不知道阿弥陀佛能不能帮到上元县候,总之念了佛号肯定没错。
宫门口的侍卫看到跑马过来的两人,额上的冷汗都流到嘴边了,嘴唇抖了抖,心里盘算等会儿唉板子的时候怎么喊能被轻点打。
这两位爷拦是拦不住了。
叹了口气侍卫都让开了道等这两位爷进去然后领罚,不曾想这两位爷竟然勒住了马。
吁——
伍桐翻身下马,把缰绳一扔,“兄弟,帮我看着马,等会儿还要用它呢!”
太子也有样学样,两个人急匆匆的跑进宫里。
留下侍卫牵着两只马原地懵逼。
“外面怎么如此吵闹?”
两个人跑起来的脚步声有些大了,垂拱殿里也不安宁,周皇皱着眉问了一句,童贯会意,躬着身子退了两步,推开门看到太子与上元县候的身形逐渐放大,他站出去,“老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上元县候。”
伍桐眼睛一亮,上气不接下气,“童公公,快点,我们求见陛下,借你一用。”
伍桐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童贯愣在原地,因为他没能理解伍桐的话。
太子在一旁也喘着粗气,“童公公,烦请转告父皇,本宫与伍桐求见。”
童贯退了回去,“陛下,太子殿下与上元县候求见。”
“宣。”
太子和伍桐走进垂拱殿,太子倒还拘束一点,他是太子,而且屋中还有三位重臣,他不能失仪。
伍桐放浪形骸,看到垂拱殿的茶壶,直接夺了过来,飞流直下接着茶水,痛饮了几大口,伍桐这才恢复几丝精神,将茶壶递给太子。
太子虽然也渴的够呛,但他并不敢接,还是童贯懂事,备好了茶水送到太子面前,那小茶盏能装多少茶水,太子连喝了几茶盏都没有解渴。
伍桐端着茶壶对着壶嘴滋了一口,这一口让周皇面露嫌弃。
伍桐抱着茶壶,轻轻摩挲,看着周皇说道,“陛下,太子与臣想借童公公一用。”
周皇心疼的看着那茶壶,那可是上好的紫砂壶,自从伍桐的泡茶技术在宫里流行起来,垂拱殿的茶一直都是用这紫砂壶润泡的,如今倒入白水也有些许茶香,“借童大伴可有何事,还不如实招来。”
伍桐急声道,“陛下,臣敢问一事,上元节臣抓住的烟火匠人是不是在內侍监?”
周皇看向童贯。
童贯点头。
“那人怕是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老奴特意让內侍监好生看管,他若出事,內侍监肯定会和老奴说的。”童贯微笑着回道。
伍桐还想再说什么,垂拱殿的门外又传来声音,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童贯躬着身子告罪一声,退到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颇具威严的说道,“何事?”
“干爷,您吩咐好生看管的那个人...”小太监的声音颤抖,到最后哭腔已经克制不住了,“那个人死了啊,干爷,那个人死了!”
童贯的脸皮抽动一下,回过头看了一眼伍桐,要不是知道伍桐的为人,他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伍桐杀得。
这也太巧了。
他前脚刚进宫里,后脚人就死了?
如果不是伍桐下的手,那么......
童贯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努力的想直起身子,可常年侍候人弄出来的驼背不是他能挺直的,走进垂拱殿,童贯看了伍桐一眼,刚才小太监的嚎哭谁都听见了,可他还是凑近周皇耳边,挡住自己的嘴,轻声说了几句话。
周皇点了点头,他抬起眼皮看着太子与伍桐,“童贯借给你们了。”
童贯躬身,“老奴遵命!”
伍桐也拱手,“臣多谢陛下信任!”
太子也急忙道,“儿臣多谢父皇!”
周皇寒着脸,“伍卿家,你知道朕要做什么,务必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
“臣遵旨!”
“朕信任伍卿家,望卿不负朕啊!”周皇似是感叹。
伍桐明白周皇话里有话,所以答道,“臣受皇命查办此事,君臣可谓一体,相互信任,这是道义,抛弃了信任,就是背叛!”
“臣,绝不会背叛!”
伍桐坚定的发出他自己的誓言。
太子微微一愣,伍桐这话说的好像是有谁背叛了一样。
周皇眼中光芒闪烁,“卿家便宜行事。”
“臣遵旨!”伍桐再次抱拳,“臣先告退了,童公公,麻烦带路。”
童贯一甩拂尘,“陛下,老奴也去了。”
太子想了想,“父皇注意身体,儿臣告退。”
周皇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忽然露出一抹微笑,“伍卿家这回是遇到对手了。”
夏邱从头到尾都在一旁观看,这位老谋深算的首辅微微一笑,“年轻人急躁,不过眼力尚可,他竟然知道会有人去杀那个烟花匠人,可惜他急匆匆的赶到京城,给了那些人察觉的机会。”
周皇一抬眉,“首辅知道会有此一事?”
“哈哈哈,陛下莫要泼水啊,老臣好歹在入仕三十余年,这点事老臣还看不出来?”夏邱哈哈笑道,“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京城安宁,这次急切出手,势必是留下马脚,以伍桐的聪明才智,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不难。”
“乱臣贼子而已,就当给太子准备的磨刀石了。”
周皇板着脸说道,“有朕在身后,那些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希望这次能借太子和伍桐的手将那些人全都揪出来!”
第五百二十章 偏见
內侍监的大本营是一片未知区域。
至少这个地点在伍桐的小地图上没有点亮,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还有点小激动呢。
內侍监的地位好比未来美国的爱芙哔艾,当然內侍监没有爱芙哔艾那么有名。
毕竟內侍监做不到每部片子前面都得加一个爱芙哔艾挖应。
对于这种地方,哪个男生会不东西呢!
伍桐好奇的打量着內侍监的内部系统,嗯,很不专业。
周国的特务机构这么垃圾的吗?
太子目不斜视,真正做到了什么叫地上有花。
童贯想提醒伍桐一声,內侍监内不要东张西望,这里都是机密,不小心看到了你说杀不杀你,怎么这人就不能像太子那般守规矩呢。
“尸体在哪?”太子做事雷厉风行,他人憨傻了些,所以很少去拐弯抹角,他们就是为了那个姓徐还是姓许的匠人来的,內侍监的其他事他并不关心。
童贯低头应了一声,而后催促道,“上元县候,快些跟上。”
伍桐摇了摇头,对童贯的提防有些不屑。
內侍监这种保密层次,还用他故意去打探吗,刚刚他就随便一扫,看到的东西应该是內侍监的底裤了吧,这玩意还用特意去打探?
“希望看到尸体没有被你们內侍监的人破坏掉。”伍桐耸了耸肩,故作不在意的走在最前面。
童贯满是皱纹老脸抽动一下。
太子看向伍桐,而后望向童贯,太子很没风度的指着伍桐说道,“童公公,他说你內侍监里有间谍啊。”
童贯摇头,“能进內侍监的人首先就是身家清白,那个人可能不知道他爷爷的爷爷叫什么,內侍监知道,五代之内但凡有一丝疑点都进不来。”
伍桐走在最前面,想起在魏国时经历的事,想了一下他又没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给童贯,这老家伙反正也看他不顺眼。
烟花匠人的尸体就摆在內侍监内,搞笑的是內侍监里只有关人用的牢房和审讯用的刑房,至于停尸间,那东西有什么必要吗?
人死了就往乱葬岗一扔不就好了。
伍桐看到尸体的瞬间就觉得不妙,老许死的很不好看。
表情略显狰狞,嘴里涌出很多血,现在已经凝成了血块,当然除了这个伍桐也看不出来其他的。
他又不是专业的法医,这个行业在这时代还属于备受鄙视的老牌铁饭碗,问题相当的多。
不过伍桐也是有备而来,带着手套用力掰开了死者眼睛和嘴,眼睛看不出来什么,嘴里倒是有些不一样的,牙齿发粉色。
这在行业里被叫做玫瑰齿。
伍桐不太懂这些,但好巧不巧,上辈子他看过猎奇小说十宗罪,更是关注过几个有名的法医博主,玫瑰齿他能叫出来名字,可怎么出现玫瑰齿这他就想不起来了。
在尸体的嘴里,伍桐还发现了一个疑点。
尸体没有舌头。
上面的血迹已经发黑了,但看血液的量,应该是死前被割掉的。
死前被割掉了舌头......
舌头...有什么死因会因为舌头暴露呢?
伍桐站起身,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转过头又看向童贯,“等会儿把尸体送到学院去。”
“送尸体干什么?”童贯一愣。
“好不容易有个死人得全方面使用,学院的医学院少标本和解剖对象,秋后问斩也就问斩那么几个,学院那么多学生总不能用一个尸体切了缝,缝了切吧,而且有很多东西得切片观察,这是教具,保护好,送医学院去。”伍桐拍了拍手,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手套,直接扔在地上。
“你查出什么来了?”太子小声问道,伍桐这么淡定,想必是有些线索吧。
可太子并不知道,伍桐是有了线索,只是这线索他也不知道代表什么。
“查到一点东西。”伍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弄点水我要洗手。”
童贯摆了摆手,身后一个內侍监的力士匆匆捧过来一盆水。
伍桐将手全部浸下去,然后出声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半个时辰前。”內侍监的力士回道。
“死之前他在干什么?”
“吃饭。”
“吃饭...”伍桐点了点头,“多谢。”
那力士被吓了一跳,估计还没有人和他说过多谢,尤其是內侍大总管都要陪在身后的人,他哪里知道伍桐之所以走在童贯前面,纯粹是童贯对伍桐不放心。
不过伍桐确实是他惹不起的人。
童贯面色不善的看着伍桐,“上元县候看出什么来了,能不能告诉老奴一下,老奴也好向陛下禀告。”
“你的內侍监间谍太多了,隔墙有耳,我说什么都会流出去,干脆不说。”伍桐嘲讽般的嗤笑一下,“对了,內侍监应该不只是负责情报吧,宫里的侍卫培养是不是也是內侍监负责?”
童贯老眉一皱,伍桐的话他必须多思考两遍,以他当了几十年奴才的经历来看,伍桐这种人肯定是不甘寂寞的,必须加以限制,直到现在还没有握住伍桐的把柄,这让童贯在面对伍桐的时候总是会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以免伍桐对陛下不利,对太子不利,对皇室不利,对周国不利。
太子见童贯许久都没有回答,他倒是先说了,“宫中的侍卫有三卫,三卫的军士,七成是行伍出身,剩下的三成则由內侍监培养。”
“不知我有没有幸,可以见一见內侍监培养三卫的手段?”伍桐脸上带笑看着童贯,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童贯看着伍桐,寒声说道,“上元县候,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单纯的想看看內侍监的人员培养,想知道京城里这偌大的皇宫到底在不在你內侍监的掌控之下。”伍桐冷笑,说的话愈发激烈。
童贯一步不让,针锋相对,“这是我內侍监的內事,轮不到上元县候插手,上元县候,您的手伸的太长了。”
“伸手的又不是我,以內侍监的能耐来看,那些伸了手的,你也查不出来吧。”伍桐的冷嘲热讽尽显大阴阳师本色。
童贯老脸一拉,两只眼睛迸出杀机,“上元县候,你多次辱我內侍监这是为何?”
太子夹在中间有些发蒙,看了看伍桐,转过头又看了看童贯,“安于,你今日怎么如此暴躁?童公公,您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和安于一般见识,您也知道安于他散漫惯了,您多多担待!”
伍桐先发了火,“这个你得问童公公啊,老家伙整日一副皇城内外尽在掌握的表情,皇城真的尽在掌握吗?”
“我问你,阮凌辅是谁你知道吗!他的身份就是被拖出来砍死都不过分,他轻而易举的当上次辅,你调查过他的过往吗?”伍桐大喊道,“一个过去二十年连一点踪迹都没有的老混球,你给陛下办事,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老奴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伍桐怒气冲冲的,“你他娘的要是知道怎么能直接弄死他!”
越说越气,伍桐一脚直接踹了过去。
童贯这个老家伙也不是正经太监,功夫非常的不错,二十年前的他只输给叶三叔一招,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就是打不过叶三叔,也不是伍桐可以随意拿捏的。
他这一脚有些轻浮了,至少把童贯的火气踢了出来。
童贯两只手掌如同枯枝,一只手捏出伍桐的脚踝,只要轻轻一捏,可能就会捏废伍桐的左脚,童贯还是留了一线,并没有捏下去,反手拍了一下伍桐的脚底。
伍桐踉跄两步好歹是没坐到地上。
“以你的年纪,有这身功夫倒是不弱了,可惜...”童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还是不够看!”
两个人的视线冰冷,空气仿佛都降了几度,最后还是伍桐先开了口,“內侍监有间谍,不然这个烟火匠人不会死,找人是你的事,但我怀疑你內侍监培养禁卫的地方已经被人安插了人手,我要去看看。”
太子今天看到了最冲动的伍桐,也看到了最霸气的童贯,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这两人为啥要打起来,怎么就打了一下就不打了,怎么就开始说话?
嗯嗯嗯?处理器有些忙不过来了!
“老奴退一步,你可以去看,什么都不许问,老奴也不会回答你!”童贯语气不善的说道,不过看在伍桐的预知性发言,童贯必须要给一点尊重。
像去年他说要防灾,果然有了白灾。
前年说海外能开源,果然捕到了大鱼。
伍桐如果身世清白,五代可查...不,三代就可以,如果能查到他祖上三代,童贯都会对他放松戒备。
可惜没有人能证明伍桐是清白人家。
他绝对不会放下对伍桐的警惕。
尤其是在伍桐还是叶家女婿的情况下。
叶家是不是乱臣贼子他心里最清楚,再加上抄家灭族的罪仇,叶家一直是內侍监最提防的人。
前两年叶家隐居的墨山发生了山崩,死了近半的人,可尸体却没发现几具,一切都是疑点。
要不是那时候伍桐已经来到了京城,童贯绝对会把这件事干脆利落的扣在伍桐头上!
所有的偏见都是缓缓积攒的,尤其是第一眼就有偏见,这点偏见会影响一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
比如说童贯调查伍桐之后,自然而然的对伍桐产生一种不信任的怀疑偏见。
他在面对伍桐的问题时总会提出质疑找出疑点加以分析。
更可怕的事,童贯的分析有一半是正确的!
没有人知道伍桐要做什么,童贯能猜到一半。
他已经看透了半盘棋局。
可惜童贯看透的棋局只是中间一节,看不清头抓不到尾。
所以时时都要慢上半步!
而这半步最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