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奥兹,天空之神,但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因为无法容忍世界的混乱,以及他自身的欲望使然,企图吞噬其他神魂,成为‘唯一’并重新创造世界。他不是你的大人,‘地之座’小姐,请你立刻离开他!”
代替洛丽用手指着的那位主神大人,用清晰沉稳的命令口气回答洛丽提问的,是飘浮在空中的阿尔文之书,然而,也许是因为残破不堪的身体,也许是因为震惊和恐惧,洛丽并没有试图离开。洛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自身的欲望?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最聪明的阿尔文啊……”奥兹摊开手,以优雅的动作朝着阿尔文走近了几步。哆哆嗦嗦的小洛丽在他眼里就像不存在一样。“欲望是可耻的,它只属于低等的智慧生物。看来就连你也因为人类而堕落了呢。”
“我可不想被玩弄阴谋的主神这样批评。让您如此费心迷惑人类的目的,只是为了继续当初未完成的事吧。在这漫长的时光之中,我所得到的启示,恐怕已经超出您的思考了。”
听到阿尔文的话,奥兹停住了脚步。
“虽然来自我的灵魂,但你们早已成长到非常强大的地步,而我也终于意识到强大的你们并不会永远服从于我的意志。”一改刚才的随和,奥兹的语气深沉中伴随一股刺骨的寒气,“世界因为你们而变得如此混乱,只有我能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生。”
“呵呵,所以呢?您是害怕我们一同反抗您,才安排了那么一种‘未来’……一场让我们自相残杀、使您能够顺利吞噬我们的战争?在我们被战争摧毁之前,您是绝不会暴露出您的目的的——本来应该是这样,只是,发生了意外。”阿尔文轻笑着说,他的声音仍然不失礼貌,还带着一种智者的沉稳。
“您没有预料到‘沧海之魂’的力量。”飘浮在贝莉卡身边,吉亚注视着远处的奥兹,奥兹以几乎不会被人看到的幅度点了下头,“是啊,我没有预料到你会用屠杀低等智慧生物的方式去获得灵魂之力,也没有想到莉莉安会干扰我的行动。但你别忘了,莉莉安是你杀死的。”
“我当然不会忘。连一直陪伴您的莉莉安女神都可以当做盾牌,我们对您来说,也只是工具一般的存在。”
吉亚说话的声音很平和,可是贝莉卡听上去却感到连手指尖都变得冰凉冰凉。一万多年前神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搞不懂,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经历过这些事情一样。
“不过,战争该结束了。”阿尔文长叹了一声,突然,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地之座’小姐,你到现在还没有听明白吗?”
贝莉卡猛然抬头。在奥兹的身后,小洛丽用一双被鲜血染红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仿佛乞求一般仰望着他。
“醒,醒醒,大人……”
“你这样不行!”
阿尔文的警告这回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奥兹回过头,有些惊讶地俯视着渺小的洛丽。
“噢对了,你是他的‘执行人偶’。”
“大人,大人我错了,请,请您原谅我……您不会被谁控制的,您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小洛丽慌不迭地道着歉,小手轻轻摇摆着。
“‘地之座’小姐,你听着,奥兹早就占据了他的意识与记忆,他和洛丽.卡普兰小姐不一样!”阿尔文厉声喊道。小洛丽总算退缩了一下,松开了手。
奥兹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只要他一个念头,这小女孩就无处可逃。事实上洛丽也没有逃跑的力量了。从那双惊恐的蓝灰色瞳孔和那只鲜红色恶魔之瞳中,奥兹似乎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他一把抓住小洛丽的脑袋。
“住手!”阿尔文沉声喝道。
“你要做什么?”贝莉卡紧跟着大喊道。
奥兹没有回头,他继续欣赏着连挣扎都没有力气的小洛丽,话音忽然间变得很是温柔。
“话说,我亲爱的莉莉安还在这个人偶的身体中呢……她那样软弱的性格,恐怕是连人偶都不肯伤害吧。不过,该回来了,莉莉安,我需要你和这人偶身体里的黑魔法能量呀。”
贝莉卡的惊呼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奥兹的话音还未落下,小洛丽发出一声模糊的呼喊,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弯下了膝盖,鲜红色的恶魔之瞳带着一道血红从她眼眶中飞了出来。
“洛丽!”
杰克下意识地想要拦住贝莉卡,然而根本来不及反应,贝莉卡的身影就从她刚才所在的位置消失了。突然出现在她手中的弑神之剑使她一瞬间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杰克立刻转向那本蓝色的书,“阿尔文!”
他刚喊出名字,智慧之神化身的书便猛然飞起,紧跟着像疾风一般冲向奥兹的贝莉卡。当贝莉卡举起“沧海之魂”用力劈向奥兹头顶时,奥兹抬起那只沾染着小洛丽血液的手,漆黑如夜的光球径直飞向贝莉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尔文之书挡在了他们之间。
墨蓝色的光像是火山上喷发的烈火,刺痛了人们的双眼,整个空间仿佛被搅乱了、扭曲了、撕裂了,忽然变得不寻常的重力使得杰克不由地弯下身体,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无论奥兹、小洛丽还是贝莉卡与阿尔文之书,都已经消失不见。
贝莉卡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卷入了巨大的漩涡中,她在漩涡里飞速地旋转、下坠,脑袋里响起隆隆的回声。她不得不抱住脑袋,却根本无法阻挡不断从外面涌进她脑海的声音和画面。杂乱的声音和画面不断地闪现着,不断地把很多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硬塞给她。
即使闭紧双眼也没用——她在脑海里看见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人们穿着和这个时代不同的衣服。她看见裹着头巾的年轻女子从街道上穿过,淡粉色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她看见几乎是同样的街道,有谁挡在那女子的前面,在他们面前,有许许多多模糊的人类和锋利的刀光。
还是他们两人,女子像是被责骂了,垂着头,那动作有种很亲切的熟悉感觉,和她相对的男子则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两人都穿着朴素平常的衣服,可两人的外貌却美得不像凡人。
对了,他们是……
另外一些画面……那女子站在一条流淌着黑色河水的河边,漫天都是纯白色点亮的蜡烛。忽明忽暗的云彩在它们周围飘荡得如此静谧,可是那漆黑的河水里却不断地伸出苍白色的手,每一只手都疯狂地想要抓住那女子白色的衣摆,女子被吓得不轻。
接着……她看见那女子似乎又被责骂了。责骂她的男子这回穿了一身看上去很有气势的黑色风衣,他似乎很生气。女子别过脸去,抬起手想要将一个白色的小布袋交给他。
再然后,她看见那个男子一个人坐在漆黑色走廊中。仿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永夜之下,盛开了一丛瘦小的半透明的花,它们和百合有些像,没有叶子,黯淡的色彩就像躲在阴影里的灵魂般难以捉摸,神秘得引人遐想。
又是一些画面……还是街道,人们举着火把,街上笼罩着非常不详的气氛。贝莉卡看见苍白色的雾气凝聚成人的摸样,向着街道靠拢。
她看见另一个女人,悬在半空中,背后张开雪白双翼。她穿着淡金色长裙,一头淡紫色向后飘起。她抬起手,一脸庄重地指着正望向他的那个男子。
然后,是刚刚见过不久的雄伟神殿,浑身闪耀着金色光芒的一名男人露出一抹哀伤的苦笑,一位有着银色长发和墨绿色双眼的女人躲在他的身后,仿佛是因为难过而颤抖着。
她看见了深海里的白色蝴蝶。
她看见了倒在血泊里有着金属质地牛角的强壮男子。
她看见了黄昏笼罩下的复杂如迷宫般的神殿。
她看见四色辉光在天空中闪耀,看见气势恢宏的柱廊在眼前倒塌,看见跪在地上,两手抓住剑刃的银发女人。
她看见迎风飞舞的百合花瓣,看见摔碎在地上流淌着清水的花瓶。男子披着被扯裂的深红色披风,那披风已经在鲜血里浸得发黑,满地尸骸。温柔如百合一般的女子却举起金色的短剑,刺穿了他的后背——
那就是……
“贝莉卡小姐!”
“贝,贝莉卡……你没事吗?”
比梦境更清晰的声音突然自耳边响起,贝莉卡一下子惊醒过来,感觉还有些恍惚。难道,难道说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吗?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微微睁开的眼睛适应了天空的光亮,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精致面孔。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啊,呵呵。”虽然不认识,陌生人的声音却非常熟悉。身穿一件式样简单的蓝色袍子的他看上去颇有一番文人气质,并不闪亮的金色发丝垂在肩头。
“还,还好……咻……”
贝莉卡将目光从那个人脸上移开,看向一边毛绒绒的小白兔。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虽然脑袋还是晕晕的,思绪什么的都被刚才的梦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贝莉卡仍然有一点印象——那就是,她梦见的,其实是和兔子还是那只死猫有关的故事。
零碎的片段,诉说着封印在她身体中的,琥珀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