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偶之战
金色与黑色掺杂的迷雾像是突然降临的囚笼，夹杂着细小的雷光，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拉动了一般，贝莉卡突然意识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门外了。砰地一声闷响，一道紧闭的大门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
在迷雾里站立着许多影子，它们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是高得惊人的柱子，而阿尔文所说的宝座，却没有被那迷雾影响，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与这周围的笼罩着金色光泽的建筑浑然一体的纯金色宝座，悬在宝座上空发出耀眼白光的完美圆球照亮了端坐在上面的人。长长的发丝像展开的羽翼般飞舞，被光芒照映得无比明亮，身上披着一件金色法袍的她浑身散发着不可冒犯的凌厉气势，完全没有了洛丽.卡普兰原有的那份温柔。
她动了一下。在她起身之前，周围的迷雾就像是得到了命令，瞬间幻化成似乎拥有实体的球状物体，发出疾风一般的嗖嗖声蜂拥而来。
贝莉卡惊叫一声，下意识地举起“羽毛”挡在面前，但那球状物体却突然撞击在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上。逼近的球状物体咧开阴森的大口，仿佛一口就可以吞掉她的脑袋，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接近。
杰克也已经举起了剑，他比贝莉卡更早一步发现了这个情况，所以往后退了一些。他把目光转向挡在所有人之前的阿尔文之书，那纯净似水的光辉，似乎正释放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她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名叫洛丽.卡普兰的人类。”当他们就像是掉进陷阱即将被猎杀的小动物一般无所适从的时候，智慧之神沉稳的话语几乎成了大家唯一的指引和依靠。“人偶……是啊。你还不肯出来吗，‘地之座’小姐？这里并没有你的大人。”
“嗯？”贝莉卡刚发出惊讶的声音，突然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飞了出来。原以为是黑色的大鸟，直到大鸟挥起双翼，冲破了迷雾幻化而成的魔鬼的阻拦，并且飞扑到洛丽镇长面前时，贝莉卡才辨认出那是长着黑色翅膀的小洛丽。
人偶与人偶的战斗在刹那之间就变得无比激烈，小洛丽的羽翼卷起狂暴的飓风，漆黑色羽毛在飓风中成为致命的利刃，似乎下一刻就会把对手刺出无数个窟窿。但鲜血四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挥下的洛丽镇长的手激起空气的悲鸣，从天空贯穿地面的金色电光毫无预兆地将飞翔的小洛丽击落，不过，最后关头小洛丽身上膨胀起来的黑色还是将这些电光吸收，并没有伤到她的性命。紧接着，凝聚在小洛丽双手之间的黑暗突然间伸展成了锋利的双剑，几乎就在脚尖点地的同时，小洛丽再次飞起，那只血红色恶魔之瞳闪耀的光即使站在她身后都觉得非常刺目。
唰地一声，原本就在涌动的空气瞬间沸腾了，看不清小洛丽的招式，不，不需要招式，真正发起进攻的是从洛丽镇长脚下的地面猛然刺出的红黑色锁链。当那些锁链出现的时候，除了整个地面立刻震动起来以外，锁链周边的金色的地板也像是遭到强力腐蚀一般飞速地融化，然而，应该立刻化作一滩血水的洛丽镇长却平安无事。她的身体周围亮起诡异的暗金色，完全看不出她做了什么，小洛丽的身体突然间飞了出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终于反应过来的贝莉卡打了个哆嗦，刚把目光投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洛丽，就被一只黑色的小猫挡住了视线。
“感谢阿尔文吧。”死猫漠然地说，扫了小洛丽一眼。小洛丽又开始动了，她翻了起来，尽管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而是仇恨，但谁都可以看见，她从那头白色发丝直到黑色裙摆都已经被血染红。
“——如果不是阿尔文，你们已经变成那家伙的食物了。”死猫似乎也对什么东西感到格外厌恶似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贝莉卡忽然发觉小洛丽在看向她，不是求助，什么意思都没有，仅仅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然后，小洛丽的身影再次从眼前消失。
“要，要帮忙……”贝莉卡支支吾吾地说，可是身体的动作却不受控制地因为惊骇而僵硬。她看见小洛丽出现在洛丽镇长的头顶，像是把自己的全身当成了武器一般突袭而下。洛丽镇长却依然无比平静，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有数不清的金色符文无声地交织起来。小洛丽像是再次遭到了不同寻常的冲击，被高高地抛到了空中。在空中的她迅速地调整起身形，重新展开黑色的翅膀，重新向着洛丽镇长俯冲而去。
望着那宝座上飚飞的光华，逐渐浓重的血腥味和越来越压抑的气氛让人连喘息的工夫都没有，尽管如此杰克仍然牢牢地抓着贝莉卡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没办法。”杰克轻叹一声，“根本无法插手。”
这根本就是一场一旦卷入就注定粉身碎骨的战斗！虽然两个“人偶”谁也没有被击溃，但杰克能敏锐地感到，她们的力量，用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不可能承受的。想必如果不是遗忘神殿这种地方，周围的建筑也已经坍塌了好几次了吧，而在这座神殿中，无论遭到怎样的损害，都能像幻觉一般被金光修补好，简直就像无限循环的时间魔法。可是他们，只能停在阿尔文的保护之下，什么都做不了。
“……是的。”连尤拉都这么说。尤拉已经走到了前面，阿尔文之书的旁边。他握紧法杖，好像随时都会冲到前方。贝莉卡看不见他的脸色有多么苍白，更看不到他此时翻腾的内心。
“但是，这是我们龙族犯下的错误，是我们遗失了天空之神的神魂。”他强忍着自尊心遭到打击的强烈痛苦，注视着两个“人偶”之间的战斗。情况越来越糟了，原本还有点僵持的意思，现在看上去小洛丽完全处于下风。
因为那是吞噬了四大圣灵、拥有主神之魂的“人偶”啊！或许还不仅仅是这样……贝莉卡注意到死猫和兔子也在关注着。突然，兔子小声惊呼了一声，突然窜到了阿尔文跟前。
小洛丽再次跌落在他们面前，这一次，她好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用一只手死死地捂住那只恶魔之瞳，指缝里不断有鲜血和可怕的黑色液体流出。就在这时，阿尔文之书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一个淡蓝的水样光环在他周围出现了一瞬间，然后哗啦一声扩展到整个空间。
空气就像是被一下子洗净了！纠缠在四周的雾气发出古怪的溶解声，随后消失殆尽。“动手吧！”在阿尔文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尤拉已经恢复了龙的身体，扑向神的宝座。地上正痛苦地缩成一团的小洛丽忽然打起了精神，没有力气冲上前方的她，抬起右手直指宝座的方向，黑色的触手就像绳索一样试图将洛丽镇长捆绑起来，认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塞拉那迪将魔法之力灌注到弓箭中，闪耀的魔法箭矢直接射向洛丽镇长的身体。
虽然不想动手，毕竟对方是那位很温柔很亲切也很坚强的洛丽镇长，但是如果不能制住她的话，想必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吧。薇妮将两把短剑的剑柄接在了一起，伴随着凌空一跃的动作将短剑掷出，艾瑞丝一连射出了她枪膛里所有的冰系炼金子弹，而雪莉则让光之护盾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轰隆一声巨响，神殿发出了崩溃的声音。就在烟雾与光辉四起的霎那，洛丽镇长所在的位置放射出令人无法直视的耀眼金光！就像是小洛丽那样，她的背上也出现了漆黑的羽翼，一共三双羽翼同时展开，那是一种绝对不可能战胜的气势。在大家全力的攻势下居然毫发无损的她，不带一丝情感俯视着这些渺小的生命，她张开双臂，白色天空，浮现出黑色的复杂魔法阵来。
“洛丽.卡普兰，你快给我醒醒！”下方突然响起贝莉卡的喊声。她丢下了“羽毛”，现在拿在她手中的，是足以破坏洛丽镇长这被炼金术改造的身体，即使是“炼金神躯”都不足为惧的弑神之剑“沧海之魂”。她的脸上，不知道是愤怒多一点，悲伤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她朝着地面用力一蹬，身体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弹上空中。顿时，她的出现引起了洛丽镇长的注意，拥有这把剑的她是那么与众不同——
黑色的魔法阵中心猛然喷出黑色光束，贝莉卡以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敏捷动作借着光束与剑刃相撞的时机往后一翻，重新落回到地面。在这危机关头，只有一些香槟色的发丝被撩了起来，还未碰触黑色之光就化作了粉末。她抬起头，忽然发现从空中落下的，还有一颗很不起眼的银色星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幕后的伪装者
那是什么？
就算仔细辨认都看不出来，只是感觉毫无危险的一丁点银色。可就在它下落的时候，洛丽.卡普兰的所有动作突然间全部停住了。
尤拉从烟尘滚滚的废墟中昂起了头，顿时，炫目的天空落下无数闪电，像冰雹那样带着猛烈的冲击力砸在洛丽镇长的身上，洛丽镇长身体一僵，竟然连反抗都没有，就这样扑通一声栽到地上。
“等下！”贝莉卡立即喊道，阻止尤拉继续发动攻击。洛丽镇长的样子看上去非常不对劲。尽管在龙的魔法之下依然没有受伤，但是她那三对长长的黑色羽翼，全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无神的双眼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地上一块形状不明的小金属块。贝莉卡忽然间发觉了什么，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发间，原本卡在头上的百合发卡已经不见了。
对了，那个发卡是……是洛丽镇长送给她的。
那还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身为炼金术士的洛丽镇长在为卓林格的暖阳庆典增添惊喜的时候，却遭到了威鲁森和他的佣兵同伴的袭击，从此，他们相识了。一路同行的那段时光，虽然难免有些误会，但当大家知道了洛丽镇长的故事之后，仍然把她当做一个善良的人。是啊，她一直都是那么善良，就像这纯洁的百合一样，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杀害这些难得的友人呢？
“啊……”洛丽镇长突然跪倒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悲鸣。可即使如此微弱的声音，却敲得人心头一颤。塞拉那迪刚要举起长弓，贝莉卡抬起手拦在他的面前。
“别！”她气促地喘息着，一丝希冀在她心中悄然蔓延，“洛，洛丽镇长，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贝莉卡，你还记得我吗？”
杰克顿时明白了贝莉卡的意思，他握紧剑，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尝试地喊道，“洛丽.卡普兰镇长？”
“镇长大人！”艾瑞丝也喊了起来。
“洛丽镇长，我们是那几个从洛塔斯来的冒险家啊！你不记得我们了吗？”雪莉也焦急地呼唤道，看着洛丽镇长的眼神，在熟悉的呼唤声中不停地闪烁。
“我，我是……”
她用力扯住自己的长发。她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膨胀起来了，不，是她身上的光辉突然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向周围弥漫出来。
那是多么复杂的光辉啊。在深渊一般的黑暗中，混杂着金色、红色、蓝色、绿色等各种各样的色彩。这些发光的影子就像是锁链一般不断地伸出再缠绕在她身上，不断地循环着，洛丽镇长的身影也随之虚弱地摇晃着。
“哦？有意思……”漂浮在贝莉卡上方的阿尔文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声，“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类吗？贝莉卡小姐，快将龙王交给你的权杖取出来。”
“什么？”贝莉卡像是从梦魇中被惊醒一般，恍然一愣。
“权杖。”阿尔文的声音无比沉着，“用权杖吸收她身体里的四大圣灵，然后，那权杖便可以牵制住奥兹的力量。那权杖就是为了牵制他而准备的——”
“你怎么不早说！”贝莉卡气呼呼地惊叫了一声，从随身的袋子里摸出那把几乎要被遗忘的权杖。它看上去仍然很是晦暗，通体金色却没有耀眼的光芒，金色的细小的叶子组成松树的形态，看上去如此平凡。但是，当贝莉卡将它指向跪倒在地上的洛丽镇长时，她周围的光辉顿时发生了变化。
一道亮得刺目的光芒闪过，贝莉卡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只见原本缠绕着洛丽镇长不肯离开的几缕彩色的光束已经汇聚到权杖尖端。权杖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撞击，震动的非常厉害，她不得不丢下“沧海之魂”，用双手抓紧那柄权杖，感觉它就要脱手飞出。
杰克握住了她的手腕，与此同时，艾瑞丝和雪莉也走了过来，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他们凝重的目光里，仿佛掺杂了许许多多和洛丽镇长有关的记忆。洛丽身上的影子膨胀得更加厉害了，她那三对黑色羽翼也唰地一声同时展开，然后，变得和那影子一样模糊。
“啊啊啊啊啊——”
当天空之神的权杖将属于四大圣灵的辉光完全吸收的那一刻，它闪耀起无比绚烂的金色光华，与这光华相应，洛丽镇长的身体也亮起一样的金光，一刹那，那金光就像是突然间爆炸开来，黑色的羽翼带着束缚她的黑暗之影在这耀眼的金光中腾飞而起，猛然窜上高空，而洛丽镇长却从那团黑色中艰难地脱离出来，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洛丽镇长！”贝莉卡和杰克还有艾瑞丝和雪莉全都跑了过去，塞拉那迪和薇妮也紧跟在后，将倒下的洛丽镇长团团围住。贝莉卡这才发现，洛丽镇长连发梢都被汗水湿透了，她蹲下身子想要将洛丽镇长搀扶起来。
杰克的脚步动了一下，挥起的剑刃刚好挡下了刺向这边的黑暗，那是小洛丽的黑暗触手凝聚而成的长矛。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洛丽已经吃力地站了起来。
“她已经没有神的力量了。”杰克紧紧盯着那位“执行人偶”小姐。浑身沐浴着血色，小洛丽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倒下，可还是带着怨恨和不甘心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放过她吧，她对你没有威胁了，不是吗？”杰克说，目光仍然不敢从小洛丽身上挪开哪怕一秒钟。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洛丽镇长身上，早已没有了那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强大迫力，就算小洛丽已经伤得很重，洛丽镇长也不可能承受得了她的攻击。
小洛丽一声不吭地与他对视着，尽管那眼神是如此的不情愿，可她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听使唤了。小洛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也许是因为痛苦吧，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就在这时，那高空中有着黑色羽翼的影子，突然朝着神殿后方的某个地方直坠下来。尤拉立刻转过身。小洛丽愣了一下，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僵硬地拖着双脚，一步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话说，你们很吵耶。”
几乎可以说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少年般清脆的声音，带着一股略显亲切与调侃的悠然。那是贝莉卡他们绝不会忘记的声音——
“路西法！”贝莉卡顿时跳了起来，如果没有身边的伙伴拽住她的话，她恐怕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了，“你这个混蛋！你这个……”
“唔……”远处的声音嘟囔着，就好像在思考着晚餐吃什么一样随意，尤拉向后退了好几步，就好像被他吓到了一般。“只是休息了一下就出事了吗？看来那个人偶没有乖乖听话呢。”
“大人？”小洛丽的声音出现在他附近。当废墟的烟雾渐渐淡去的时候，贝莉卡望见穿着一袭淡灰色炼金术士长袍的路西法正平静地微笑着，目不转睛望着他们这边。他根本没有去在意向他靠近的身受重伤的小洛丽。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贝莉卡隐隐约约感到一阵不安。她还记得，虽然路西法将小洛丽称为“人偶”，但还是挺疼爱她的。
“什么嘛，这就不行了？”路西法耸了耸肩，以一种评价红茶优劣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人类也真是的，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一定要用她的身体作为容器呢？还说什么‘姐姐更加优秀，姐姐更适合掌握这个世界’之类的蠢话。本以为他不会有那种荒唐的人类情感呢，结果还是有的啊。”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尽管是路西法的模样，路西法的声音，可这个时候，贝莉卡却觉得他根本不是路西法。他好像正在评论路西法的所作所为，而且对路西法并不满意。
他，他到底是谁？
“人类真是奇怪，想法总是乱七八糟，不过现在没有关系了。”那个路西法模样的人缓缓舒了口气，好像卸下了背负了成千上万年的重担。他舒展了一下肩膀，从他的身后伸出了和刚才的洛丽镇长一样的三对黑色羽翼，似乎是刚才落下的影子附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完全可以控制这种气息，甚至没有让人察觉到异样。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感觉才显得更加可怕。
“果然是你啊，奥兹。”飘浮在空中的阿尔文之书发出一声很苦涩的叹息，“果然……你是假装被路西法.浮士德那个人类控制的吧，当他前往龙之大陆的时候，你就在伪装着，你想利用他。”
“为什么一定要猜的这么准确呢，我可爱的的智慧之神啊。”路西法模样的人顿时高兴起来——他不是路西法，而是这里的主人，天空之神奥兹，“这个人类想要收集遗失的神之封印，我不忍心让他失望，呵呵。只是假装被控制就可以让人类自愿为我收集那些灵魂，我觉得很值得呢，毕竟我可不想让意外再次发生，是不是啊，吉亚？”
奥兹挤了下眼睛，但是贝莉卡并没有听见死猫的回应，于是奥兹——他和路西法的性格还是有点相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世界变得乱七八糟，在我还没有办法完全掌握之前，就让这个人类随便行动好了。人类啊，有时候真是太不可理喻了，有一点可能性就会盲目地索取。你看，他相信人类可以掌握神的力量，才会做那么多。事实上，他做的还是挺不错的嘛，远远超出一个人类的能力，不过呢……以后的事情还是别再交给他去做比较好。”
这时，奥兹的目光里很自然地露出一种肉食动物般的渴望。小洛丽愣了，哆嗦的双腿却似乎怎么都挪动不了。
“你，你是？”她颤抖地抬起手来，指向奥兹。
第一百四十八章 琥珀神话
“他是奥兹，天空之神，但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因为无法容忍世界的混乱，以及他自身的欲望使然，企图吞噬其他神魂，成为‘唯一’并重新创造世界。他不是你的大人，‘地之座’小姐，请你立刻离开他！”
代替洛丽用手指着的那位主神大人，用清晰沉稳的命令口气回答洛丽提问的，是飘浮在空中的阿尔文之书，然而，也许是因为残破不堪的身体，也许是因为震惊和恐惧，洛丽并没有试图离开。洛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自身的欲望？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最聪明的阿尔文啊……”奥兹摊开手，以优雅的动作朝着阿尔文走近了几步。哆哆嗦嗦的小洛丽在他眼里就像不存在一样。“欲望是可耻的，它只属于低等的智慧生物。看来就连你也因为人类而堕落了呢。”
“我可不想被玩弄阴谋的主神这样批评。让您如此费心迷惑人类的目的，只是为了继续当初未完成的事吧。在这漫长的时光之中，我所得到的启示，恐怕已经超出您的思考了。”
听到阿尔文的话，奥兹停住了脚步。
“虽然来自我的灵魂，但你们早已成长到非常强大的地步，而我也终于意识到强大的你们并不会永远服从于我的意志。”一改刚才的随和，奥兹的语气深沉中伴随一股刺骨的寒气，“世界因为你们而变得如此混乱，只有我能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生。”
“呵呵，所以呢？您是害怕我们一同反抗您，才安排了那么一种‘未来’……一场让我们自相残杀、使您能够顺利吞噬我们的战争？在我们被战争摧毁之前，您是绝不会暴露出您的目的的——本来应该是这样，只是，发生了意外。”阿尔文轻笑着说，他的声音仍然不失礼貌，还带着一种智者的沉稳。
“您没有预料到‘沧海之魂’的力量。”飘浮在贝莉卡身边，吉亚注视着远处的奥兹，奥兹以几乎不会被人看到的幅度点了下头，“是啊，我没有预料到你会用屠杀低等智慧生物的方式去获得灵魂之力，也没有想到莉莉安会干扰我的行动。但你别忘了，莉莉安是你杀死的。”
“我当然不会忘。连一直陪伴您的莉莉安女神都可以当做盾牌，我们对您来说，也只是工具一般的存在。”
吉亚说话的声音很平和，可是贝莉卡听上去却感到连手指尖都变得冰凉冰凉。一万多年前神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搞不懂，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经历过这些事情一样。
“不过，战争该结束了。”阿尔文长叹了一声，突然，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地之座’小姐，你到现在还没有听明白吗？”
贝莉卡猛然抬头。在奥兹的身后，小洛丽用一双被鲜血染红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仿佛乞求一般仰望着他。
“醒，醒醒，大人……”
“你这样不行！”
阿尔文的警告这回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奥兹回过头，有些惊讶地俯视着渺小的洛丽。
“噢对了，你是他的‘执行人偶’。”
“大人，大人我错了，请，请您原谅我……您不会被谁控制的，您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小洛丽慌不迭地道着歉，小手轻轻摇摆着。
“‘地之座’小姐，你听着，奥兹早就占据了他的意识与记忆，他和洛丽.卡普兰小姐不一样！”阿尔文厉声喊道。小洛丽总算退缩了一下，松开了手。
奥兹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只要他一个念头，这小女孩就无处可逃。事实上洛丽也没有逃跑的力量了。从那双惊恐的蓝灰色瞳孔和那只鲜红色恶魔之瞳中，奥兹似乎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他一把抓住小洛丽的脑袋。
“住手！”阿尔文沉声喝道。
“你要做什么？”贝莉卡紧跟着大喊道。
奥兹没有回头，他继续欣赏着连挣扎都没有力气的小洛丽，话音忽然间变得很是温柔。
“话说，我亲爱的莉莉安还在这个人偶的身体中呢……她那样软弱的性格，恐怕是连人偶都不肯伤害吧。不过，该回来了，莉莉安，我需要你和这人偶身体里的黑魔法能量呀。”
贝莉卡的惊呼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奥兹的话音还未落下，小洛丽发出一声模糊的呼喊，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弯下了膝盖，鲜红色的恶魔之瞳带着一道血红从她眼眶中飞了出来。
“洛丽！”
杰克下意识地想要拦住贝莉卡，然而根本来不及反应，贝莉卡的身影就从她刚才所在的位置消失了。突然出现在她手中的弑神之剑使她一瞬间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杰克立刻转向那本蓝色的书，“阿尔文！”
他刚喊出名字，智慧之神化身的书便猛然飞起，紧跟着像疾风一般冲向奥兹的贝莉卡。当贝莉卡举起“沧海之魂”用力劈向奥兹头顶时，奥兹抬起那只沾染着小洛丽血液的手，漆黑如夜的光球径直飞向贝莉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尔文之书挡在了他们之间。
墨蓝色的光像是火山上喷发的烈火，刺痛了人们的双眼，整个空间仿佛被搅乱了、扭曲了、撕裂了，忽然变得不寻常的重力使得杰克不由地弯下身体，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无论奥兹、小洛丽还是贝莉卡与阿尔文之书，都已经消失不见。
贝莉卡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卷入了巨大的漩涡中，她在漩涡里飞速地旋转、下坠，脑袋里响起隆隆的回声。她不得不抱住脑袋，却根本无法阻挡不断从外面涌进她脑海的声音和画面。杂乱的声音和画面不断地闪现着，不断地把很多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硬塞给她。
即使闭紧双眼也没用——她在脑海里看见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人们穿着和这个时代不同的衣服。她看见裹着头巾的年轻女子从街道上穿过，淡粉色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她看见几乎是同样的街道，有谁挡在那女子的前面，在他们面前，有许许多多模糊的人类和锋利的刀光。
还是他们两人，女子像是被责骂了，垂着头，那动作有种很亲切的熟悉感觉，和她相对的男子则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两人都穿着朴素平常的衣服，可两人的外貌却美得不像凡人。
对了，他们是……
另外一些画面……那女子站在一条流淌着黑色河水的河边，漫天都是纯白色点亮的蜡烛。忽明忽暗的云彩在它们周围飘荡得如此静谧，可是那漆黑的河水里却不断地伸出苍白色的手，每一只手都疯狂地想要抓住那女子白色的衣摆，女子被吓得不轻。
接着……她看见那女子似乎又被责骂了。责骂她的男子这回穿了一身看上去很有气势的黑色风衣，他似乎很生气。女子别过脸去，抬起手想要将一个白色的小布袋交给他。
再然后，她看见那个男子一个人坐在漆黑色走廊中。仿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永夜之下，盛开了一丛瘦小的半透明的花，它们和百合有些像，没有叶子，黯淡的色彩就像躲在阴影里的灵魂般难以捉摸，神秘得引人遐想。
又是一些画面……还是街道，人们举着火把，街上笼罩着非常不详的气氛。贝莉卡看见苍白色的雾气凝聚成人的摸样，向着街道靠拢。
她看见另一个女人，悬在半空中，背后张开雪白双翼。她穿着淡金色长裙，一头淡紫色向后飘起。她抬起手，一脸庄重地指着正望向他的那个男子。
然后，是刚刚见过不久的雄伟神殿，浑身闪耀着金色光芒的一名男人露出一抹哀伤的苦笑，一位有着银色长发和墨绿色双眼的女人躲在他的身后，仿佛是因为难过而颤抖着。
她看见了深海里的白色蝴蝶。
她看见了倒在血泊里有着金属质地牛角的强壮男子。
她看见了黄昏笼罩下的复杂如迷宫般的神殿。
她看见四色辉光在天空中闪耀，看见气势恢宏的柱廊在眼前倒塌，看见跪在地上，两手抓住剑刃的银发女人。
她看见迎风飞舞的百合花瓣，看见摔碎在地上流淌着清水的花瓶。男子披着被扯裂的深红色披风，那披风已经在鲜血里浸得发黑，满地尸骸。温柔如百合一般的女子却举起金色的短剑，刺穿了他的后背——
那就是……
“贝莉卡小姐！”
“贝，贝莉卡……你没事吗？”
比梦境更清晰的声音突然自耳边响起，贝莉卡一下子惊醒过来，感觉还有些恍惚。难道，难道说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吗？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微微睁开的眼睛适应了天空的光亮，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精致面孔。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啊，呵呵。”虽然不认识，陌生人的声音却非常熟悉。身穿一件式样简单的蓝色袍子的他看上去颇有一番文人气质，并不闪亮的金色发丝垂在肩头。
“还，还好……咻……”
贝莉卡将目光从那个人脸上移开，看向一边毛绒绒的小白兔。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虽然脑袋还是晕晕的，思绪什么的都被刚才的梦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贝莉卡仍然有一点印象——那就是，她梦见的，其实是和兔子还是那只死猫有关的故事。
零碎的片段，诉说着封印在她身体中的，琥珀神话。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所谓奇迹
一丝仿若哭泣的风掠过眼前的空旷，神殿的废墟里荡漾着寂寞的沧桑。忽然感觉周围的光线柔和得有些不对劲，贝莉卡这才注意到整座神殿已经不再金光闪亮。
不仅是这样，神殿像是很久以前就遭到摧毁，倒塌的半截石柱安静地沉睡在遍布着无数伤痕的地板上，原本有一个宝座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碎石。贝莉卡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发觉留在这里的人只有她和那个陌生人，杰克、尤拉、薇妮、艾瑞丝、雪莉、洛丽镇长还有塞拉那迪全都不见了，连小洛丽和那个主神奥兹也不见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又无可奈何地倒在了陌生人的怀里，他一直在用手臂给她当枕头。
“看样子没事呢，贝莉卡小姐。”陌生人冲她微微一笑，用那种她很熟悉的声音，“人类都那么愚蠢吗？不顾一切地冲到奥兹面前——不过吉亚你也没有阻止她呢。”
他的声音听上去一点不满都没有，黑色的小猫轻哼了一声，把贝莉卡吓了一跳。
“我们现在仍然是在遗忘神殿哦，不过不用太担心你的伙伴，他们和我们并不在一个空间，他们目前应该是安全的。是这样的，我将拥有神魂的我们卷入了另一个空间中，因为这里的空间早已被扭曲了，所以很容易做到。很抱歉，贝莉卡小姐你仍然是封印的本体，不得不落到这个空间中呢。”他耸了耸肩膀，平静的语气让贝莉卡立刻想起一个人来。
“你，你是阿尔文？”
“答对。”阿尔文笑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贝莉卡瞪着眼睛追问，再次尝试着从阿尔文的胳膊上面抬起头来。
“不是变成这个样子，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嗯，这么说吧，变成书本的原因很复杂。”
“不过是不想显露出全部实力罢了。”死猫飞到了他的前面，“你这家伙，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哈哈。”阿尔文干笑了一下，扭头看向贝莉卡，“贝莉卡小姐的脸色不太好，刚才卷入神的空间时，是不是承受了太大的精神冲击？”
“我……”贝莉卡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慌张地看看兔子看看死猫。是精神冲击吗？刚才看到了那么多那么多，让人类的脑子都无法承受的记忆。贝莉卡轻轻呼了口气，像木偶那样僵硬地晃了晃头。
“哎？”好心的兔子惊呼一声，凑到她的鼻子尖，“你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唔，可能是以前的事情吧……”忽然发现根本无法形容，她不自觉地躲开兔子的视线，苦思着该怎么表达清楚。“很多……”
阿尔文深吸一口气，摊了摊手，紧接着却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来。“贝莉卡小姐究竟看见什么了？”
“啊？”贝莉卡皱了下眉头，又撅起嘴巴。不是不想回答，只是感觉好尴尬，就像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个，兔子……你，你，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被死猫骂？”她小声问道。
“嗯？”兔子立马呆住了。阿尔文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为智慧之神的他笑起来有种诗人般文雅的气质，也有种让人深陷其中的独特魅力。
“是有这么回事。”承认这个尴尬事实的居然是死猫，而且看他的样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我，我以前是个笨蛋嘛。”兔子搓了搓小爪子，羞愧地垂下了头，“吉亚说我根本就没有身为神的觉悟……”
“可我看到他也在街道上，那是你们那个时代人类生活的街道吧？”贝莉卡又坐了起来，这一回稳稳地支撑住了，听见兔子和死猫平静的回答，贝莉卡的好奇胜过了尴尬，“我记得，唔……”
“我和她不一样好不好？我只是看看而已。”死猫轻哼了一声，“这只兔子可是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
“这个，那个，我……咻……”兔子的脑袋仿佛抬不起来了，“对，对不起……”
“我记得你们两个被人追杀来着。是人类么？”贝莉卡追问道。死猫一听，立刻把头扭到了一边。
“贝莉卡……能不能不要再提起那些丢脸的事了？”兔子抬起小爪子捂住了脸，“和人类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忘了自己有超过他们的力量，所以遇到麻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办……不，不过吉亚就算隐藏力量也会有办法……”
兔子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瞥了一眼死猫。
“还有……”贝莉卡一问起来没完没了了，忽然觉得这些古老的故事还蛮好玩，完全没有神话传说那么枯燥，“幽冥草是你送给死猫的？”
“那个，那个是百合花的种子。”兔子的眼神忽然变得忧伤起来，她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在我的神殿里也种了很多百合花，但是……我没有想到冥界的环境不可能让百合花自然地生长。”
“我明白了，米耶她就是用这种方法将生命的力量以违背规律的方式带到冥界的吧？”阿尔文像是从这话语里又想通了什么，缓慢地点了下头，“无论是贝露丹蒂还是奥兹，一定不能容忍这种混乱的状况出现。”
“啊？混乱？”贝莉卡用力地睁大眼睛。
“因为‘幽冥草’的存在，打开了一条可以让亡灵前往生者世界的通道哦，贝莉卡你想象一下……不，你应该也看到了。”阿尔文耐心地说。
“我记得不太清楚。”贝莉卡努了努嘴，“啊，好像有这回事。”
“我，我一开始就不该到冥界去的。”兔子似乎很是后悔，“我忘了生命之神的气息，会影响那些亡灵……其实，其实我只去过一次！”
兔子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就像是勾起了心中最沉重的遗憾。“我们，我们能够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啊，相对于那么漫长的时光来说……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直到永远，都是早已被决定好的……”
“——现在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死猫突然抬起一只手，淡淡地打断了兔子的忧伤。
天空中在短短几秒钟内乌云滚滚，气氛变得无比压抑，连风都陷入了惊恐，疯狂地四处奔逃。贝莉卡赶忙站起身，摇晃了一下身子才勉强站稳。疑惑不解的声音好像直接从空中传来，又好像就在她的头脑里如雷声一般炸响，她反射性地缩起脖子，抱住自己的脑袋。
“居然还有闲心和人类玩耍……哦对了，这个人类正是封印的本体呢。”
伴随着释然的轻笑，整个世界瞬间被黑暗笼罩，贝莉卡感觉自己一下子掉入了分不清上下左右的虚空中。本能的恐惧渗透她的皮肤，凝固了她的血液，冻结了她的心脏——
轰地一声巨响，她只感觉一阵风掠过她的发梢，猛然抬头的瞬间，阿尔文站在了她的面前，举起的右手托起盾牌一般的墨蓝色光幕。在光幕另一边，一杆闪耀着红色电光的黑色长枪重重地击打在光幕上。
奥兹张开三对比乌云还要黑暗的羽翼，金光夺目的双眼里，透着十分诡异的血红。贝莉卡的记忆里突然闪过小洛丽的身影，可是空洞的思绪却无法让她做出任何反应。
“请小心，贝莉卡小姐。”贝莉卡听见阿尔文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吞噬了‘地之座’小姐，拥有了莉莉安的灵魂和更加强大的黑魔法能量。”墨蓝色光幕在他手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水波，不断地扩大，将贝莉卡的身体完全笼罩在内，“他现在的目标是你。”
“你一向那么聪明啊，阿尔文，不过，你能这样坚持多久呢？”奥兹移开长枪，却在目不暇接之间再次重重地击打在光幕之上。他确信他的力量，一个智慧之神是不可能抵挡得了的。阿尔文短促地笑了一声，“谁知道呢，就看命运如何安排吧。”
阿尔文的金色发丝在风中狂舞，如果看见他的表情，就会知道他这一次是用尽了全力去维持这护盾的力量。可是，被他保护着的贝莉卡却连手指都僵硬得无法动弹。奥兹是不可能被战胜的，她一定会被吞噬，就像小洛丽那样……心里的恐惧正这样一遍遍地告诉她。
但是，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不肯放弃的感觉？
贝莉卡还能感觉到死猫和兔子就在她的身边，即使他们在也没有用，因为贝莉卡是人类，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黑暗奥兹的力量。贝莉卡无法想象她要怎样再次拿起剑来，要怎么战胜这份恐惧。她只是一个人类啊……即使身为封印的本体，可仍然只有人类那脆弱的身体啊！能和神战斗的，只有神啊！
神？
早已化作一滩死水的记忆突然闪过一个残忍的画面来，很不愿意想起的画面，却偏偏在恐惧中更加清晰。没有时间迟疑了，她艰难地握紧拳头，抵住自己的胸口。
阿尔文的眼睛顿时闪动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
“阿，阿尔文……”
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相信阿尔文能够明白。“你的封印，是，是已经……解除了吧？”
“……”阿尔文沉默了片刻，“没错。”紧接着，他却回答起别的问题来，“这里的确，不仅仅是奥兹与莉莉安陨落的地方，也是，米耶与吉亚的。”
“那么……”
“贝莉卡，你要？”兔子回过头，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我没有伊莉亚那样的灵力。”贝莉卡的手指，用力地捏紧了，“但是我，必须打败这个家伙。只要打败这个家伙，大家就安全了……”
“你准备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解开琥珀珠的封印吗？”
阿尔文的声音忽然间如厉风般凛然，他加强了手中的力量，可还是阻止不了完整的光幕上开始蔓延的裂纹。黑暗奥兹远胜过他的强大力量，就要摧毁他全部的防御。
“我……”
不是没有想过啊，付出代价这种事，和死猫做交易的时候就想过了。有的时候，人类真的会不计任何代价去追求哪怕是一丁点渺茫的希望。不是真的想要放弃生命啊，贝莉卡的心中，还有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还期待着更多更多和伙伴们一同冒险的日子。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也许会想到别的办法吧。她把指甲深深地掐进手掌里，只有疼痛能够让她在黑暗能量不断从光幕裂缝渗入的时候还保持清醒。可是，当这光幕碎裂的时候，就真的不会有明天了……
“小鬼头，你不会有事。”
另一个让人震惊的声音从贝莉卡的身边响起，兔子立刻将目光转向死猫，好像弄不懂他的意思。但吉亚看上去似乎比贝莉卡还要认真。
“你不会有事。”如此坚定的声音，不像是在自我安慰。贝莉卡睁大了眼睛，那双紫水晶般的瞳孔里，突然迸发出决然的光芒。
“我，这样的我到底有什么力量，我都不知道，生命也好灵魂也好，是，是可以成为力量的东西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因为不想死在这里，不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我，我才不会死呢！”
“贝莉卡？”兔子的眼神变成了茫然，很快，红彤彤的眸子里点亮了一抹希望。
“我相信你。”
“你们——啊，这好像确实是唯一值得一试的办法了呢……”阿尔文舒了口气，从眼眶和嘴角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发丝。再也坚持不住了，以他的力量，不可能保护得了谁了。就让契约者的悲剧再次发生吗？命运啊，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所谓奇迹，就是改变命运的力量啊！”米耶说着，将小爪子放在了贝莉卡的肩膀上，同时，吉亚也伸出一只爪子。这一次，贝莉卡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有那么一颗小小的琥珀珠始终存在着。
她闭上眼睛。
在暗蓝色光幕化作碎片在那一瞬间，从人类女孩的喉咙里，挤出了清清楚楚的喊声。
“封印解除！”
第一百五十章 明天（最终章）
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
初夏的阳光让枫叶馆上方的天空湛蓝得仿佛湖水一般，透过绿色树梢洒落的光明，温暖了和煦的风，也装点了漂亮的红色小圆窗子。头上裹着厚重绷带的洛丽.卡普兰脸色仍然不太好看，但她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尽管这样的笑容太过僵硬，还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感觉。
“贝莉卡，你们要回去吗？”
她端详着站在她床边的女孩。贝莉卡穿着一身宽松的男孩式样的浅蓝色小褂和白色短裤，背着帆布挎包，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她探着身子凑近过来，就好像她们真的很熟悉似的。
“是啊，我们是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冒险家呀！哦对了，洛丽镇长你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改天到公会找我们玩吧！”贝莉卡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我？可以吗？我不记得洛塔斯冒险公会是什么地方……”洛丽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睛，凝视着自己活动不便的双手。听说，她是因为从高处不小心坠下，摔成重伤才失去记忆的。醒来的这几天以来，经常有自称是她朋友的人看望她。
“到时候就想起来了。”贝莉卡说，“就算没想起来也没事啦，伊莉亚会告诉你怎么走的。”
“哦。”洛丽的嘴角带着一丝单纯的喜悦微微扬起，“好的，等到我能走动之后……我可以去你们那里做客吗？”
“别这么客气，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都是很要好的老朋友啦！”贝莉卡抱起胳膊，“哎真是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啊，对不起。”洛丽赶忙道歉，“要是我还记得的话……就好了。”
“慢慢来吧。”站在贝莉卡旁边的另一个女孩，留着一头蓝发，穿着更加淑女却也很适合旅行的浅黄色连衣裙的雪莉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在一起的，就算没有过去的记忆……以后也可以好好相处啊，你不觉得我们很合得来吗？”
“好像是这样呢，见到你们，我就会感觉很踏实，谢谢你们……呃，我好像又客气了，嘻嘻。”
没有抬起手的力量，洛丽只能尽量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来为朋友们祝福，大概不远的将来，还会再次见面吧，虽然已经想不起来他们之间的往事，连洛丽.卡普兰这个名字都不记得，但还是觉得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外面响起的，也是和这些女孩子们一样友好的声音。洛丽抬起头来，轻轻喊了一声“请进”。
“早上好，洛丽镇长。”
缓步走进房间的青年男子据说是个很厉害的冒险家，的确，仅仅是看见他温柔的笑脸，就让人很有安全感。他把灰色长发绑成细细的辫子，身上穿着很潇洒的白色长风衣。
“伊莉亚说行李都已经帮我们搬到马车上了，要不，洛丽镇长，就这样告别吧。”他举起大拇指示意了一下门外。
“好吧，再见咯。”贝莉卡转过身，“那我们走了哦，洛丽镇长，记得去找我们玩！”
“我会的。”洛丽很开心地回答，“代我向薇妮问好。”
“没问题！”
走出房门之后，贝莉卡的表情渐渐有些低落，就像无垠的蓝天飘过了模糊的云絮一般，只是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定洛丽镇长再也不会醒来了，没想到奇迹再一次发生了。只不过，洛丽镇长忘记了所有的曾经——她死去的父母，她可怕的实验，她的库洛蒂姆小镇……
当然还有她的弟弟。
这些，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瞒着她。
尤拉带着已经损坏的天空之神权杖返回了龙之大陆，塞拉那迪也将装有神圣金兰种子的小首饰盒带回了月眠森林。也许有一天，那只小首饰盒里会飞出一只名叫露露的蝴蝶精灵吧。贝莉卡对那沉睡在种子里的自然之神还是满怀期待的。
就像她也始终相信，一只陪伴着她的米耶与吉亚也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是怎么离开那个扭曲的空间的，已经不记得了，从杰克那里听说，当她出现在伙伴们眼前时，已经昏了过去，失去了知觉。还以为伊莉亚的祖母是个很冷漠无情的老太婆，没想到曾经想要把他们赶出去的巫族族长，却在那个时候，借助所有巫师的力量，帮助伊莉亚再次打开了通往遗忘神殿的路。贝莉卡醒来的时候是在枫叶馆的客房里，她还记得那个时候，伊莉亚好像很惊讶，然后又立刻摆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只说了一句，“我还以为还要再睡上几天呢。”
最后，神殿里那一个属于神的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能成为诸神的秘密了。解除了封印的米耶和吉亚，再加上阿尔文那个大骗子，还打不过一个黑暗奥兹，这种事贝莉卡才不会相信呢！因为这两个星期以来，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还能看见这美丽的初夏风景就说明，奥兹那个贪心的家伙，一定没有得逞。
这样的结果真的很好，只是，贝莉卡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孤单而已。十一岁之前，她的世界里，并没有琥珀珠，并没有飘浮在空中的小白兔和小黑猫，也从没有想过他们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两位上古神祇的存在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和危险，但是现在他们不见了，她却无法习惯。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兔子搓着小爪子耷拉着耳朵傻了吧唧的样子，还有动不动就吓唬人其实却很好心的死猫。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既然是神的话，无论贝莉卡身在何处，都会找到她吧。
可不要让她等太久，不然她会生气的。在他们回来之前，贝莉卡就好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伊莉亚准备的马车就停在枫叶馆的门口，刚走出枫叶馆的时候，戴着红色碎花三角头巾的薇妮“喵呜”一声迎了上来。虽然伊莉亚的建议是让薇妮住在枫叶馆，直到大家找到变身药水的配方，可是薇妮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到洛塔斯那个王国看看，想看看久违的枫叶之家。为了遮住猫尾巴，薇妮居然穿了一条红色带白色镶边的长裙，看着她穿长裙走路都不自在的模样，连贝莉卡都不禁想笑了。薇妮不敢拎起裙子，刚跑了几步就啪嗒一声跌倒了，可是那张天真的脸上却一点失望都没有。
“裙子好讨厌呀喵呜，回去以后可以换掉么？”
“不可以！”艾瑞丝皱起眉头，但是杰克却点了下头，“在屋里没事啦，不要被别人看到就可以。”
“人家想吃烤鱼，芭芭拉还会给人家买鱼吃么？”薇妮忽闪着黑色的大眼睛，“芭芭拉没有讨厌薇妮吧？”
“她不会讨厌你的。”杰克说。薇妮一下子弹了起来，“那我们就快点出发吧喵！圣女小姐好凶的喵……”
“呵呵。”
坐到马车里，车夫是伊莉亚安排的忠实仆从，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让薇妮露出耳朵和尾巴来。杰克从车窗向外望去，虽然并没有特意送行的人，但是他还是在枫树的间隙之间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
“伊莉亚小姐真的很凶？”他望着默默注视着他们的伊莉亚，以不易察觉的动作摆了摆手。
“是的！很凶的喵！”薇妮以抗议的口吻说，但是她的视线，也早已注意到了那一抹红色，“但是，圣女小姐是好人，还有洛丽镇长，还有熊猫，还有，还有……他们都是好人……”
“嗯……”
虽然圣女大人伊莉亚以很不耐烦地口吻说，以后如果想来的话也可以，写信也没问题，但是不要以为她整天闲得没事干，老是给她添麻烦，不过谁也不会以为伊莉亚是在抱怨。好吧，既然她这么好心提醒，“偶尔”打扰她一下也是个挺有诱惑的主意。
至于龙之大陆还有月眠森林那边，相信以后还是有机会再次拜访的吧。
由于“复仇者”失去了暗精灵这么一支强大而充满智慧的主力，兽人似乎是拿人类坚固的防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战争就这么陷入了僵局，总的来说，局势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返回洛塔斯王国的路也会十分顺利吧。是啊，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为他们担心的人在等待着，芭芭拉，乔亚斯，爱德华，娜娜莉，佩吉……尤其是女王陛下。在冒险之旅中寻求答案的公主终于回来了，她所找寻的答案，大概也找到了一些，剩下的就留给以后吧。
以后，一定还有很多很多很有意义的冒险，在这洒满阳光的前路上等待着。
“贝莉卡。”从车窗移开视线，杰克看了贝莉卡一眼，又有些若有所思地避开了贝莉卡的眼睛，“嗯……有点事，想问你一下。”
“什么事啊？”贝莉卡抬起头，紫水晶般的双眼里依然有着最初相识的率真，也在这冒险之中增添了许多坚强。
“如果……”杰克似乎早已想好了要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熟悉了还要犹豫，“我是说如果啦，我要是不再当你的老师，你介意吗？”
“啊？”
贝莉卡唰地站了起来，艾瑞丝惊讶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去和雪莉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薇妮好像也很吃惊，瞪大了眼睛盯着贝莉卡。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觉得死猫教给我的剑法和你教的不一样所以就……”
“不是这个意思啦，吉亚教你的剑法，也很适合你。要是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陪你练剑的。”杰克停顿了一下，仍然避开贝莉卡的目光。
“只不过，嗯……别再把我当成老师了，当然我也不是叔叔，你现在看我还像叔叔吗？”杰克笑了起来。贝莉卡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早就不像了，我个子长得比你快。你……”
忽然，贝莉卡也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你不会非得让我叫你哥哥吧——”
“不是。”杰克说，呼吸稍微有些不平静，“不是哥哥。”
“那是什么？”
“呵呵，以后再说吧。”杰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车外的阳光似乎变得更加灿烂。想起以后他们还会继续一起冒险，还有很多机会，想起这一次因为有了贝莉卡，他才有了超越了梦想的冒险之旅，未来也会变得比以前更加令人向往。
“什么以后再说啊……”贝莉卡撅起嘴巴，倒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艾瑞丝和雪莉好像在互相使眼色，想不通的薇妮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嚷着美味的烤鱼，艾瑞丝时不时教训她几句，雪莉在一边捂着嘴巴偷笑。
然后……
一起迎接像这初夏阳光般充满希望的明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