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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行者全文阅读

作者:夏阿沃     大明行者txt下载     大明行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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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江东去

    滚滚流淌的长江水浩瀚奔流,一刻不曾停歇。千百年来,淘尽无数的英雄豪杰,风流俊才。

    在时间的长河中,有太多和光同尘的升斗小民,或埋没于乡野,或醉笑于红尘,大多籍籍无名,懵懂一生。

    “你这江水也忒无情,千百年来都这样冷眼旁观,难道就没有人打动过你?”

    冯牧自说自话,站在江边,猛然举起酒瓶,狠狠往嘴里灌了几口。

    酒是刚烈的二锅头,随便在一家超市买的,这酒虽辛辣却暖胃,一如家中那个脾气刚烈,内心和善的父亲。

    一个钟头前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那如同一个噩梦。

    得知父亲被人打成重伤住院,冯牧十万火急赶回去,途中撞坏了左侧的车灯,也因为旁边有个吃饱撑着的人和他飙车,所以他毫不客气的将那人撞进了湖中。

    父亲鼻青脸肿,手脚都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母亲在一旁看护,神情落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冯老板,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做的?你等着,我查出来一定替你报仇,废了那狗日的。”

    冯牧自打上了中学,就再也没有叫过一声“爸”,而是改叫整天忙于生意的父亲为冯老板。

    听到不孝子吊儿郎当的话,老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气喘不上来,剧烈的咳嗽。

    “您老慢点,别给气死了,那我可十恶不赦了。”

    一旁的母亲没好气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他好歹是你爸,你就不能对他好点?”

    躺在病床上的老冯,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旁边的一个苹果,向他狠狠地砸了过来。

    冯牧一伸手就接住了苹果,咬了一大口,品头论足的说道:“嗯,不错,很脆很甜,谢冯老板打赏。”

    病床上的老冯气得浑身发抖,只恨身边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要不然他今日就要做大义灭亲的壮举,唉,早知道就不生这个逆子,简直是来讨债的。

    冯牧知道老冯气色不好,也没了以往那般肆无忌惮,要换做平日里,肯定是要和老冯死磕到底,最终以老冯暴跳如雷结束闹剧。

    旁边的母亲倒是很淡定,见惯了大场面,这点小打小闹她几乎没放在眼里,要知道老冯有一次气得跺脚,大骂我要宰了你这个畜生,扔菜刀砸板凳的壮观场面也不是没有过。

    严重的那次,菜刀砍进冯牧后背两寸,把二老吓得死去活来,老冯心中十万个后悔,可面对妻子的指责,又死要面子倔强道:“砍死了活该,就当是为民除害。”

    冯牧呵呵一笑:“祸害遗千年,这点小伤就想要我的命,给我挠痒都不够。”

    拒绝了母亲上医院包扎的提议,不顾二老的担忧,冯牧随便给自己包扎了一下,回头死皮赖脸的对老冯说道:“不错嘛,许久不见,功力又提高了两层,下次瞄准一点,往这里砍。”

    见逆子指着自己的天灵盖,还不忘忤逆自己,老冯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还不等他开口,冯牧就伸过手来,讨债一般道:“医药费,你得赔我医药费,我不能白白被你砍。”

    “杀了你都是应该!”

    “50万,区区50万冯老板应该不会拒绝。”

    “一毛都不给,你不是好本事吗,还向我要钱?”

    “那我去找那群狐朋狗友想办法,人难道会被一泡尿憋死?”

    冯牧说完,擦身而过,走到门边的时候,只听得老冯妥协似的低声道:“等等,你老子最近需要资金周转,后天就打给你,只求你不要再混下去了,做一点人事吧,不然哪天我死了,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听到老冯发自肺腑的言语,冯牧内心触动,却只是很不屑的一笑,说道:“啥年代了,还信这些?”

    “天打雷劈的孽畜啊……”老冯沉重的叹息,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冯牧摔门而出,不再理会哀莫大于心死的父亲。

    “对不起,老爸,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一定让你为我骄傲。”

    出门的冯牧一改痞子作风,双眼犀利,如荒野捕食的饿狼,只是这神情稍纵即逝,他立马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这两年来,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明面上做的都是人神共愤的龌龊勾当,老冯夫妻俩为此操碎了心,想打死他重新生一个孩子的想法都有过。

    做到这个份上,冯牧成了这座滨海城市恶名昭著的混球,和一群勒瑟杂碎整日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为祸一方,进局子如同回家,哪次不是老冯厚着脸保释出来的?

    冯牧很有预见,在这两年他更荒唐,做的恶心事也更多,终于彻底进入了那个集团的核心,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这期间发生过多少事,曾受过无数的伤,几次流泪想要放弃,可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阿东和小灵不能白死,十八岁那年本该顺利考入大学,可是因为三人目击一场劫财劫色事件,而要被三个歹徒灭口。

    这个世上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那件大案的唯一幸存者是冯牧,而他获救时全身血迹,奄奄一息,仿佛刚从地狱逃出来。

    在冯牧昏迷的半个月内,事情很快被掩盖过去,社会舆论被桃色新闻和金融资讯轮番轰炸,人们的视线很快转移,再也无人问津这件大案。

    从那之后,原本的优等生品性大变,开始沉沦于灯红酒绿的红尘都市,开始游走于暗淡无光的荒野旧城。

    冯牧知道,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华灯闪烁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他不是要做救世主,也不是要学殉道者,他以一己之躯对抗暗黑势力,只不过是想告慰亡灵,毕竟当年阿东、小灵以及那个女孩,死得都太过于凄惨。

    如果不做点什么,那挥之不去的梦魇,时刻都会将自己吞噬。因为还存有一颗良心,所以绝不能视而不见。

    他放弃了考大学,放弃去老爸公司上班,放弃和心仪的女孩厮守,而是沉沦于无底的深渊苦海,只因他知道,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年轻的冯牧每天都在业障中挣扎,淌着地狱的熔岩,内心却奔腾爱的河流。他不信神明,不信轮回,佛不渡我我自渡,一切的因果报应,由我亲手斩断!

    七年,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用来做人神共愤的事,该是时候还这个世界一个真相了。

    娱乐圈向来是舆论的风口浪尖,相继被爆出几十个女星受辱的消息,其中不乏有主动投怀送抱博取上位的皮肉交易,而更多则是被强暴的飞来横祸。

    相继娱乐圈之后,许多中学女生也出来状告自己被侵犯的事实,虽有更多女孩碍于情面不敢出面,可是依然有女孩不惜冒着名誉被毁的后果勇敢说出事实。

    只因为这个世间还存在正义,姑息恶徒,一味隐忍,那这个世界只会笼罩在歌舞升平的烟雾中,谁也不会看到黑暗角落受害人的血泪交织。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只要是冤屈与血仇,总有昭雪的一天!

    作为这启案件的幕后功臣,冯牧不被世人理解,人们只知道他是那杀千刀的恶贼的帮凶走狗,却不知道他隐忍七年挣扎七年的心酸与正直。

    “只要还这个城市一片干净,只要这青天白日下依然是朗朗乾坤而不被罪恶污染,我这些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独自在江边喝酒的冯牧,沉重的叹息一声,面露苦笑。他不是不知道父亲被打是因为激愤的青年找不到他便对父亲撒气,他不是不知道作为表面上的狗腿子,他在百姓眼中有多么面目可憎。

    可如今这些都将烟消云散了,随着他的死一同沉埋于大地。

    他给父亲留下的遗书已经解释得很清楚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相信信奉仁义忠孝的老古董父亲,一定能够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理解他。

    可以不死吗?

    冯牧扪心自问,恐怕不行吧,这些年为了彻底取得头目的信任,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勾当,他也没少干,虽然很多都是帮会间的争抢地盘,可毕竟人命最大,杀人偿命在这个法治社会是理所应当,虽然那些人死有余辜,可他终究法网难逃。

    他突然很委屈,很想痛快哭一场,自己为这个城市的未来牺牲自己,却要背负长久的骂名,真是讽刺啊,英雄难当,只是愧对父母,想来也椎心泣血。

    阿凉呢,她还好吧,偷偷的看了她七年,也默默守护了她七年,她到底知不知道啊。前年她结婚,他真想杀了那个男的,可别人对她很好,自己能给她什么未来?

    抱歉啊,阿凉,以后就算你老公有外遇欺负了你,我也无法替你出头了,抱歉啊,冯老板,一开始我是想照着你的期待努力的,可命运无情,半点不由人,真是遗憾啊,我死了你该高兴,毕竟少了个逆子气你。还有,抱歉啊,老妈,最舍不得你,至始至终都这么相信我,都这么维护我,难道你没有半点原则吗,也不论错对?

    还是,我就是你的原则,为了我不惜与世界为敌,不惜与原则作对?

    冯牧终于流下了多年来堆积的委屈,滴入滚滚流淌的江水中,与江水融为一体。

    他不愿被捕枪毙换老百姓的拍手称快,也不愿牢底坐穿做一个行尸走肉。

    我到死都是自由的,可为了这自由,我沾染了多少罪恶,今日就让这滚滚江水,将它荡涤得一干二净吧。

    虽有遗憾,不负此生!

第二章 风雪夜归人

    冯牧在江水中挣扎,在江水中沉沦,在江水中随波逐流,他的头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最终却逐渐模糊。

    谁说滚滚长江东逝水,惹尽多少英雄泪?

    对于广阔的长江而言,不过多了一具浮尸,可对于历史而言,则多了一个机会。

    冯牧的意识游走于时间的长河中,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这洁白的水银中无比畅快,如同一尾水中穿梭遨游的鱼。

    时光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封闭的四维空间里,仿佛没有尽头。

    试问谁又能感受到时光的尽头,个人的生命于亘古的光阴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一小段过程。

    冯牧身体漂浮在水银上,不知将何去何从,难道死亡后还有另一个空间开启?真是难以想象。

    冯牧不知道自己得了巨大的机缘,无意间闯入了时空的一道裂缝,那是亿万分之一不到的幸运。

    突然,他虚幻的身体停止了漂流,停了下来,而周遭的一切瞬息万变,无数的金戈铁马号角争鸣,无数的歌舞升平脂粉嫣然,冯牧惊讶的张开了嘴,喊了一声:“停。”

    于是快速转动的场景停了下来,静止在一间古朴的茅屋中,冯牧如同空气一般站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陈设虽然简陋,却收拾得整齐干净,有些破旧的窗台上摆放了一盆君子兰,苍翠碧绿,生机盎然,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淡雅馨香。

    只见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坐在窗前,目光眺望着远方,似乎将要在等待中,苍老一生的年华。

    窗外是银白的世界,寒风呼啸,裹挟起漫天的白雪,洒向这片寂寥冷清的大地。

    女子身着一件貂皮大衣,无论气质装扮都显示出大户人家的优雅从容,却不知为何要在这荒郊的茅草屋中落脚。

    她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轻轻地抚摸着,充满了女性的温柔和母性的慈爱。

    空气中的冯牧一时间有些感慨,怀胎十月的辛苦自不必说,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舐犊情深。看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怀念过往的岁月,也遗憾来不及回报母亲的大恩大德。

    流光飞舞,仿佛做了一个不长久,却隔世经年的梦!

    突然间,女子唉呀叫了一声,然后只见她轻轻抚摸着肚子,柔声道:“孩儿乖,莫要调皮,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话语一般,原本让她有些阵痛的肚子又恢复了平静。

    “七姑娘,我给你送南瓜来了,你开开门呐。”

    一声很响亮的山野村妇声音传入屋子里,被叫做七姑娘的女子,有些艰难的挺起身,走到门前,拨开了门上的栓子。

    “谢谢戚大姐……”

    女子的话音刚落,就想立马转身躲进屋子,关上门栓,可是不等她这个动作完成,被叫做戚大姐的村妇已经将一根手指粗细由稻草编成的绳子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女子有些语调悲凉的求饶道:“戚大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戚大姐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妹子,不是姐要害你,只是这世道容不下好人,若我不这么做,那我一家三口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与我有何关系,我身上又没有银两。”

    “自从七天前你住进这间屋子,我便瞧出你非比常人,除去你这一身貂裘不说,便是你的京都口音,就知道你来历不凡。”

    女子求饶道:“戚大姐,求你放过我,我相公就快回来了,你今日高抬贵手,我们必有重谢。”

    戚大姐哈哈一笑,道:“说得轻巧,你可知这些日子为了讨好你,让你放松警戒,我费了多大力气,浪费了多少粮食,放过你的话,莫不是要我血本无归?”

    被粗绳子勒住脖子,全身上下又被缠绕了几圈的女子,呼吸似乎也变得困难,语调悲伤的说道:“戚大姐,相处这些日子,我能感受到你是好人,那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邪恶之徒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少废话,快跟我走,不然吃苦头的还是你。”

    戚大姐绑着女子,艰难的在雪地上跋涉,空气中的冯牧怒上心头,这起绑架案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冲上前去,对戚大姐拳打脚踢,却没有丝毫作用。

    他此时是空气,起了作用才荒天下之大谬!

    女子的泪水涔涔涌出眼眶,语调更为悲凉,仿佛比这天地间的风雪,更为冰冷人心。

    “戚大姐,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我真的很想将肚中孩儿生下来,哪怕看上一眼就死,也心甘情愿了。”

    戚大姐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傻妹子,虽然姐不知你的遭遇,可想必你也是受了那负心汉子的欺骗,还这般一味苦等,他却不知在何处风流快活,当真值得吗?”

    “你错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过今天赶回来,就一定会做到,就算天下人都食言,我也相信他能一言九鼎。”

    “执迷不悟,活该你被骗,如你这般轻信他人,自然处处吃亏。”

    戚大姐牵着女子的手,力道小了一些,她清楚自己不应该同情这个弱女子,可是又不禁对她的身世遭遇起了怜悯之心。

    这何尝不是当年的自己,被骗去了身子,还苦苦等候一个不会开花结果的梦,真是愚蠢啊。

    如今辛苦拉扯着两个孩子,一个亲身,一个收养,三人相依为命,自保尚且艰难,何来余力同情他人?

    弱肉强食,就算为了那两个孩子,自己化身豺狼,即使丧尽天良身首异处,又有何后悔可言?

    所以她牵着七姑娘在雪地上行走,就算她如同风雪中的残枝落叶,她也不曾动摇最初的信念。

    哗啦一声,七姑娘脚下一滑,跌倒在地,顿时满地打滚,大叫肚子痛。

    “莫不是要生了吗?竟然挑在这个时候。”

    戚大姐嘀咕了一句,觉得有些棘手,可是见她那痛苦的表情,满脸的泪水,就算是铁打的心肠,也不忍眼前一尸两命。

    她摇了摇头,走过去帮七姑娘割开绳子,自认倒霉的说道:“我可以暂时放过你,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一样要抓你去官府领赏。”

    七姑娘感激的点了点头,一双秋水眼眸眺望着北方,似乎那里有她日思夜想的人,而那个人何时才能出现在她面前,只要有他在,即便是千军万马她也不惧。

    大不了一死而已,黄泉路有你做伴,奈何桥亦不孤单。

    日近黄昏,风雪更急。

    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良驹,飞速在雪地上奔驰,载着他的主人,载着他那颗似箭的归心。

    粗布麻衣上已经裂开了十多处口子,绣春刀也不再如昔日那般锋利,多了许多处缺口。

    血染长刀,血透衣衫,血滴落在雪地上,不一会又被茫茫飞雪覆盖,好似佳人腮边的胭脂。

    时间悄然滑过,夜幕开始降临,男子从早到晚一直在逃,一直在战,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胯下的骏马也累死了三匹,却还是没有在约定好的黄昏时分赶回她的身边。

    一条由玄铁打造的巨大锁链向他袭来,锁链的前头还有一对鹰爪一般的倒钩,男子用绣春刀格挡,顿时火花四溅,那力道刚猛至极,震得他虎口裂出一道口子。

    一双常年练武的手早已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却依然震出了裂口,身为副千户的老大果然内力惊人,名不虚传啊。

    身上受了十几处伤,死在他刀下的锦衣卫也有九人,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今却是刀剑相向的仇敌,世事变幻莫测,谁又能洞察天机?

    每杀死一人,便如同在心头挖下一块血肉,可即便他如何留情,如何回避,始终避免不了战的命运。

    非战即死!

    便在这顷刻之间,又有三名锦衣卫策马追上了他,其中一人喊道:“三哥,指挥使大人有言,只要你说出那个秘密,可保你不死。”

    白马上的男子苦涩一笑道:“十三,这等骗小孩的把戏你也信,亏你也做到了百户,竟连这也看不出来?”

    “三哥,老九我不来虚的,当年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可今日皇命在身也不容有违,你死后我以项上人头起誓,保你子嗣周全。”

    白马男子赞叹道:“好,有你这句话,才不枉你我兄弟一场,这便足够了。”

    最后一名骑着棕色马的锦衣卫,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有些苦涩的笑道:“三哥你那一掌好厉害啊,要不是服食了金丹,我这身内力就被你废了。”

    白马男子哈哈一笑道:“废了好,果真废了你也就不必惦记着荣华富贵,做哪些个曲意逢迎的下作勾当了。”

    瘦弱的男子被白马男子这般取笑,丝毫不脸红,一跃而起,举刀就砍,“砰砰砰”连续的金属撞击声,身受重伤的白马男子竟被他硬生生逼下马去。

    就在两人缠斗的时候,一双铁链钩爪再次向白马男子袭来,他来不及躲避,后背承受了此等剧烈的撞击,顿时一口鲜血,箭一般从口中射出。

    他身前的瘦弱男子,没料到他突然射出一口鲜血,来不及躲避,一双眼睛被鲜血模糊了视线,满脸的血水顿觉腥臭扑鼻。

    便在这瞬息之间,白马男子抢住战机,用原本已经现出无数缺口的刀,一下子劈砍在他的左肩上,若是如出鞘时那般锋利,这条手臂也就被砍下来了。可如今的钝刀,只是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带出许多血肉,让对方痛不欲生而已。

    瘦弱男子痛苦的呼嚎,还来不及还击,就被白马男子一脚踢出三丈开外,撞到一颗大树上,抖落无数的雪花,死活不明。

    被称作老大的副千户和老九以及十三见到这场景,都有些吃惊,果然老三在今日杀红眼了吗,一点不念昔日出生入死的手足之情?

    三人更不多言,身形一动便抢上前来围住了白马男子,老大的一双玄铁链使得虎虎生风,他腰上的绣春刀至今不曾出鞘,谁也不知出鞘之后是怎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光景。

    老九是双刀,一长一短,长刀是他从小苦练的家传绝学,短刀是象征身份的绣春刀,两把刀在他苦心孤诣下,配合得滴水不漏,进可攻,退可守,毫无破绽。

    十三为人心思单纯,武功也不及他们,只得拿了一面盾牌,配合绣春刀杀敌。

    四人在雪地里缠斗,白马男子处于下风,这三人在他春秋鼎盛时都没把握战胜,而如今几乎是油尽灯枯,想要逃生都是痴心妄想。

    白马男子再次被一条玄铁链击中,口中喷出的鲜血,似乎映红了半边天色,在这冰凉的雪地中,仿佛千万朵凌寒绽放的红梅,有种妖艳奇异的美丽。

    他终于颓然倒地,始终不曾屈服的身体再也难以支撑起来,所以到头来还是要死在这茫茫的荒野中,到死也不能回到她的身边。

    还说要带她远走高飞,远离这红尘的喧嚣,怎么到最后却是一场梦?

    便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刻,异变突起,只见老九和十三挡下了老大最后的杀招,护在了他的身前。

    “你俩想造反,可知这是凌迟的大罪?”

    老大怒吼道,目光冰冷逼视着两个小弟,两人不敢与老大争锋,老九当先开口,道:“抱歉大哥,我至今依然无法眼睁睁看着三哥死在我面前,所以……”

    “所以你就不要命了?你可想过你的家人?”

    “大哥,十三我没有家人,自幼孤苦,若没有三哥,十三早已死了千百回,所以就算凌迟,十三也不惧。”

    锦衣卫副千户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冯青刚负隅顽抗,已被我等击落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老九和十三不禁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点头称是。

    换上枣红骏马的冯青刚,全身滴血,肋骨也有几处断裂,他被老九搀扶着骑在马上,不然难保不会跌下马去。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外伤虽重,可是内伤更重,筋脉尽毁,但只要能在死之前赶回去,一切都值得。

    风更大,雪更急,相思更浓!

    而另一边,七姑娘在雪中产子,痛苦而尖锐的叫声撕裂了整个荒野,似乎天空也为之颤抖,抖落更多雪花。守在她旁边的戚大姐身上落满了雪,躺在雪地上的她又何尝不是?

    冯牧在空气中,看着这一切,从没想过生子这般艰难的他,终于了解到几分母亲的不易与艰辛。

    便在他思虑的瞬息之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向他袭来,他想要反抗,可还是被七姑娘吸进了肚子,而完成了这一切,空气似乎恢复了平整,不再那般扭曲。

    戚大姐在帮七姑娘接生,让她用力吸气,用力挤压,然后她惊喜的喊道:“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

    倘使冰天雪地,七姑娘也是满头大汗,全身都被汗水打湿,而冯牧竟然感觉自己在七姑娘体内,难道他的意识已经进入了婴儿脑中?

    又过了许久,七姑娘终于将孩子生了出来,戚大姐小心抱着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似乎比自己生了孩子还要高兴。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这个宁静的雪夜,在茅草屋没有找到女子的锦衣卫们听觉何等敏锐,一听到啼哭,便策马快速向那里赶去。

    “恭喜你七姑娘,是个男丁,你瞧他白白胖胖的,多招人喜爱。”

    戚大姐抱着就不愿意松开,躺在雪地上的七姑娘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戚大姐,你把他抱过来,我想抱抱他。”

    戚大姐如她所愿,将孩子抱到她面前,七姑娘艰难坐起身子,双手颤抖的抱过孩子,戚大姐如临大敌,生怕她脱力将孩子掉到地上,一直用手在下面托住。

    “他爹说过,这孩儿是我俩的希望,不能像他一样身不由己,更不能像我做那没有自由的金丝雀,所以不论男女,都要让他像草原上的野马一样,自由自在的放牧自己的人生,所以这孩子姓冯名牧,字子由。”

    女子说完,凄然一笑,转头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全身鲜血湿透的冯青刚被老九扶着,缓缓走到她的面前,他挣脱开老九,一下子跪倒在她的面前,浑身鲜血涌出,顿时染红了地上雪白的积雪。

    “我回来了。”

    “我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冯青刚久久憋着的一口血,缓缓从嘴角浸了出来,超负荷的心脏也在体内破裂。他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她的怀里,就此长眠,再也看不到那些刀光剑影,在也听不到那些杀声悲鸣。

    因产子血流如注,她也油尽灯枯,最后和深爱的男子相拥长眠于冰天雪地中。

    戚大姐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似乎在控诉这个残酷的世界。

    而锦衣卫副千户看着这个婴儿,却露出了虎视眈眈的冰冷眼光。

第三章 命运之轮

    戚大姐看到来者不善的锦衣卫们,又看到副千户目光中的冰冷,内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不由得将怀中的婴儿抱紧了几分。

    “将孩子给我。”

    副千户一字一顿的说道,似乎有满腔的怨恨,戚大姐不敢想象孩子到了他手中会有怎样的命运,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她一脚踩空,身子踉跄着快要跌倒,要是真摔倒的话,婴孩也会受到波及,不说摔死,受点伤对如此娇嫩的婴孩而言,是再正常不过了。

    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副千户的玄铁链闪电一般出手,缠绕在戚大姐的腰上,稳住了她的身形。

    戚大姐额头冒着冷汗,出于对这些武功高强又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天生的恐惧,她心中万分懊悔,今日真不该来这里,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家中那两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又该如何生存?

    “将孩子给我,还可留你全尸。”

    副千户目光逼视着戚大姐,戚大姐背脊发凉,头脑中的念头快速闪现,求生的欲望让她本能的将手掐住了婴孩的脖子。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弄断一个婴儿的脖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可以试试看,我的袖箭保证可在眨眼之间射穿你的天灵盖。”

    副千户说着,左手已兀自抬了起来,宽大的衣袖里面依稀可见一只制作精良的黑铁箭盒,镶嵌在他的左臂上,竟似与血肉融为了一体!

    戚大姐流下恐惧的泪水,“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上,用死了爹娘的哀怨语气求饶道:“各位官老爷,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贫妇,我家中还有两个三岁孩童,我一死他们也就只能活活饿死了。”

    她说的本是实话,加之对眼前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源自心底的恐惧,让她的话语显得悲天动地,断人肝肠。

    十三见到这场景,饶是他杀人无数,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开口对副千户说道:“大哥……”

    “你闭嘴。”

    副千户语调冰冷的呵斥道,然后转头看着老九,相比之下,老九更加沉稳,也更懂权衡利弊。

    老九自然懂得老大的话是出于恫吓,就算他的袖箭再高明,也没有十成把握在女子出手伤害婴儿前将她格杀,要知道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的他,对于生与死的参悟,早已到了通玄的奇异境界。

    如若不然,他怎会活到今日?

    在对敌时,恫吓有时比刀剑更为有效,气势上震慑对方,自然就立于不败之地。武林高手懂,可眼前的农妇,怎会懂这些道理?

    “留她一命吧,或许会很有用处。”老九开口说道。

    副千户有些欣慰的看着他,同时又有些芥蒂,原来不光是他有这个心思,平时看似纯良的老九,关键时刻也颇有心机啊。

    “带我们去你家。”

    见跪在雪地上放声哭泣的农妇伤痛欲绝,副千户淡淡的说道,农妇听到这句话,更觉得五雷轰顶,是要饶了自己性命吗,还是打算去我家斩草除根?

    有些不愿意引狼入室,农妇呆傻的望着对方,始终不曾站起身子。副千户似乎没有多少耐性,当下说道:“怎么,还不愿意,你还有得选择吗?”

    农妇戚大姐只得站起身,无比惶恐的看着这个决定她一家三口命运的锦衣卫,然后向着一条小道,迈开了步伐。

    “十三留下来善后,砍下他们的人头回京复命,然后,”副千户语调顿了顿,却始终不曾回头看那两具还有余温的尸体一眼,说道:“好生安葬,毕竟兄弟一场。”

    说完就带着老九骑上马,跟着戚大姐往村里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上。

    十三颓然跪倒在两具尸体旁,狠狠磕了三个头,沉声说道:“三哥,嫂子,十三佩服你们,打心底里佩服,毕竟这世上敢与皇帝作对的人屈指可数啊。”

    然后他自嘲一般苦笑道:“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那刘瑾弄权,或者其他人的阴谋?真是难猜啊,我怎么不像三哥你这般聪明,至今都一头雾水。”

    “不过我不能让你们白死,十三对天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誓杀奸贼刘瑾,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然后心思单纯的他便不再犹豫,砍下了两颗让他敬畏的头颅,放进马背上的木盒中。他擦去眼角的泪水,用刀凿了一个洞,然后填上火药,如此反复几次,雪地上炸出了一个大坑。

    他将两具无头的尸体小心抱入坑中,然后迅速填土,过了许久终于垒起一个坟头。十三无法一刀砍断一颗大树,他反复几刀,出手迅捷,大树应声而倒。

    劈开树干,做了一个粗陋的墓碑,他读书少,也不知怎么做墓碑,只得刻上“冯青刚夫妇之墓”,因为他至始至终不知所谓的“嫂子”的真实姓名,而在宫里,她有一个尊贵的头衔:“庄妃”。

    做完了这一切,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天地,最初的月光也被阴云遮盖,好在白雪可以反射些微光,倒也并非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骑上骏马,带着两个人头,点亮了火把,循着老九沿途留下的暗记,往村里走去。

    而来到破旧草屋中的两名锦衣卫,则是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桌前,副千户碍于面子不开口,老九只得很识趣的开口说道:“有些什么吃的,都拿些来分与我们。”

    从早战到晚,百里奔袭,早已经饥肠辘辘,而在此刻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放下了警备,身体本能的饥饿就愈发凸显出来。

    “家中已无一颗米,倒还有三个南瓜和一些野菜,要不嫌弃我煮来给你们吃。”

    当时玉米和红薯这等高产作物,还未传入中华大地,而真正传入的时间还要再等个七八十年,因此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还得在饥寒交迫中再挣扎那许久的日子。

    副千户点了点头,老九开口说道:“快去吧。”

    戚大姐听得此言,打算立马行动,可是怀抱中的婴儿又该如何处置,他刚刚停止了啼哭,而又该拿什么喂养他呢?

    看到她的顾虑,老九伸出手说道:“孩子交给我,你去忙吧。”

    戚大姐有些犹豫,还是将婴孩交给了这个较为和善的锦衣卫,便推开芦苇编织的破门,走入了窄小的厨房。

    便在此时,原本已经睡熟的两个孩子,都惊醒了过来,借着昏黄的油灯光亮,看着两个面容刚毅的男子,不由分说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而婴儿冯牧,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是那般微弱,他不想自己的意识完全被婴儿吞噬,在婴儿头脑中艰难争斗,婴儿兴许受不了刺痛,同样哇哇大哭起来。

    冯牧凭借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判断自己大概穿越到了明朝,但具体哪个时期还不清楚。他打算随同这个婴儿一同成长。

    前提是自己的意识不能被吞噬,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机会。

    而且不论如何艰难,都要生存下去,因为属于他的时代正在向他招手,前生的遗憾就在今世弥补吧,大明帝国的荣耀,誓死去捍卫,水深火热的百姓,拼命去拯救。

    既然命运选择了他,他将还这个世界一个崭新的未来。

    戚大姐慌忙从厨房跑出来,哄着两个孩子,在耳边悄声说不哭的话就可以再吃点东西,两个长期挨饿的孩子听到这话,果然停住了哭泣。

    戚大姐又再次接过婴儿,细心的哄着,冯牧很想停止哭泣,可是如今的意识就跟婴儿的生命同等脆弱,所以戚大姐哄了很久,哭累了便安静下来。

    在这过程中,老九见戚大姐腾不出手,便自觉走进厨房,刷刷几刀就将三个南瓜砍成几块,然后一股脑扔进锅里,加水煮了起来。

    曾经为了缉捕犯人,多次露宿荒郊野外,生火烤野味都能够处理好,如今煮几个南瓜还是不在话下的。煮好之后就用一个大陶罐盛了出来,因为确实看不上那些个布满缺口的破碗。

    两名锦衣卫吃得津津有味,两个孩子见到吃的,也丝毫不恐惧,从床榻上爬下来就要去吃东西,戚大姐看着这一切,生怕两名官爷一个不高兴就杀掉小孩,马上跑过去拦住了他们。

    “这么小的孩子,饿的像猴子一样,让他们也吃点吧。”

    听到老九的话,戚大姐高兴的转头去看副千户,见他默许了,就赶忙将婴儿放在被子里,去拿了两个破碗,给两个小孩各自盛了一碗,两个孩子喜笑颜开,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管味道是否可口。

    戚大姐本该心满意足,可是自己的肚子却叫了起来,她慌忙跑去抱婴儿,想掩饰过去,但听得老九说道:“都吃点吧,婴儿从出生到现在,滴水未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一大罐南瓜被饥饿的几人分食了一干二净,戚大姐的家里只剩下一些野菜,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果腹,婴儿冯牧也喝了一点南瓜汤,可依然觉得肚子饿,还是要喝母乳才是正经事啊,这样下去肯定会死的。

    没过多久十三赶到,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提着一只山羊。

    重新生火将这只山羊煮好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吃饱喝足的几人,都有些沉默。

    副千户终于开口说道:“我们必须立刻回京复命,为免夜长梦多,现在就动身。”

    其余两人点头,然后不约而同看了看戚大姐怀中的婴儿。副千户继续说道:“不用看了,他不会和我们分开,因为这里所有人都要去京城。”

    戚大姐惊讶万分,自己就这样被人决定了命运,可京城一直是她想去的地方,她要找到那个负心人,挖出他的心来看看是不是黑色!

    让十三找了一辆马车,于是戚大姐和三个孩子坐了进去,在三哥锦衣卫的驱赶下,一路往京城飞奔。

    冯牧的命运就这样被绑在了赶往京城的车轮上,似乎有个更大的历史车轮在冥冥中带着他驶向前方。

    而一旦命运的转轮开始转动,就不会停下来,冯牧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际遇坎坷等待着自己,可一旦参与其中,就做好了百折不悔的准备。

    风急,雪骤,月如钩!

第四章 暗藏杀机

    一回到京都,将戚大姐安置在十三家中,三人就火速赶去复命。

    只是在去的路上,悄悄放飞了一只白鸽。再者便是飞奔的骏马踏死了一条流浪狗。

    周围一切平静如水,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暗流涌动。

    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是一个绵里藏针的角色,他自身没有多少本事,却善于迎合天子,攀附刘谨,由此坐到了这个位置。

    看着木盒中两个人头,指挥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对手下三人说道:“干得不错,想不到冯青刚这般了得,你们十几人去,最后却只有三人回来。”

    老大没有说话,其实去缉拿冯青刚的十三人中,只有四人武功能算得上一流,他、老九、十三以及那个在雪地中被冯青刚击杀的十七,如今想来,当年结义的十八兄弟,如今已所剩不到半数了。

    那北镇抚司不入流的九个杂鱼被杀,老大眉头也不眨一下,武功不济还敢揽下这等差事,当真是被爵禄蒙蔽了双眼。自己找死,也怪不得别人。

    倒是十七,在雪地中受了老三的一刀和一脚,也不知是死是活,要是死了倒还好,只是有些可惜了他空有一身本事。

    倘若没死就有些棘手了,以他的阴险歹毒,必然会睚眦必报,偏偏他还攀上了大太监,明里暗里都奈何不了他,到头来被算计的还是这些貌合神离的兄弟。

    见三人都一言不发跪在地上,指挥使开口说道:“都起来吧,此事我会禀明朝廷,给你们相应的赏赐。”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是卑职等的分内之事,何敢再求赏赐。”

    老大说道,心中却在担忧另一件事情,便是他们三人的人身安全,能否顺利走出这府邸,尚是未知之数?

    依照指挥使的行事手段,而且兹事体大,自然希望不要宣扬出去,而最能守住秘密的人,便是死人。

    考虑到这一步,作为锦衣卫副千户的他,谨慎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然后左手微微动了动,这当然是兄弟之间才能看懂的暗号。

    指挥使哈哈一笑,说道:“汝等忠心可鉴,不过拼了命为皇家办事,如今天子圣明,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各自回家吧。”

    “属下告退。”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刚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便有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那阵仗不将他们射成马蜂窝誓不罢休。

    三人小心的躲避着箭雨,不断用佩戴的刀格挡,一轮箭雨之后,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久经杀阵的他们哪会坐以待毙,便趁那稍一停歇的瞬间,冲进了敌群之中。

    手起刀落,刀光闪动处,不断有血花飞舞,在布满大红灯笼的院落中,如同随风飞舞的红绸,触目惊心,好似地狱的修罗在翩然起舞,即令人胆寒,又让人陶醉。

    老大身影闪动,一下子跃上屋顶,左手的袖箭射杀了无数螳臂当车的无名小卒,却有更多小卒用箭射他,看着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的箭矢,始终不曾出鞘的绣春刀,终于拔了出来!

    如同雷雨前天空一道炫目的闪电,森寒夺目的刀光让人莫敢逼视,许多冲上前的卫兵甚至来不及眨眼,喉咙便被锋芒毕露的刀刃隔断。

    血雾飘洒,沾湿了使刀人的衣衫,他在敌阵中左突右冲,发髻被砍落,此时的他满脸血光,披头散发,活脱脱一个嗜血狂魔。

    另外两人的境遇与他大同小异,十三没有盾牌,受伤最重,在三人一番拼死乱杀之后,人群停了下来,三人背靠背围在一起,思索着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而另一方面,马不停蹄赶往京都的戚大姐被安置在十三家中,刚坐下来喝了杯热茶,再给饥饿中的孩童找了两块糕点,便立刻被破门而入的声音吓得六神无主。

    她的面前出现了两名锦衣卫,一人左臂空空如也,一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筒,同样的面容冷峻,浑身撒发着凛然杀气。

    “要杀就杀我,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求你们……”

    戚大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断了左手的锦衣卫打断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不要多问,时间紧迫,我们从密道逃走。”

    然后他掀开墙上的一幅字画,一掌击打在机关的暗格上,原本青石铺成的地面顿时裂开一个三尺见方的洞,背负巨大竹筒的锦衣卫当先跳了下去,不等戚大姐缓过神来,断臂锦衣卫抓起一个小孩就扔了下去。

    在戚大姐目瞪口呆的瞬间,他再次抓起另一个小孩扔了下去,小孩的哭声顿时从地道里传出来,戚大姐刚想开口,就被推了下去。

    她抱着婴孩,以为必然会摔得很重,婴孩估计活不成了,哪知却被一道柔软的劲风托住了身体,她被当先跳下去的锦衣卫轻巧接住,便放下心来。

    断臂锦衣卫再次击打在暗格上,地道口快速合拢,便在它关闭的瞬间,他跃了下去,时机稍有差错,他就会被拦腰夹断。

    三个孩子哇哇大哭,地道中伸手不见五指,背竹筒的锦衣卫点燃了火折子,四周稍微亮了起来。断臂锦衣卫说道:“让他们停止哭声,若被发现,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戚大姐抱着婴儿,细心抚慰,同时对两个小孩许诺,不哭就带他们吃好吃的糕点,比刚才的好吃十倍。

    许是收到了惊吓,她的招数不管用,背竹筒的锦衣卫将火折子递给同伴,迅速出手,打晕了两个小孩,可婴儿相对棘手,他试了试点穴,但婴儿的穴位与成年人有些许差异,可以说还未成形,难道同样打晕,若是出手稍重了,弄死了咋办?

    在他为难之际,婴儿却很识相的停止了哭泣,于是两人一人扛起一个孩子,接着微弱的火光,艰难在地道中逃命。

    而在地面之上,从他们刚止住了孩童哭声算起,便有无数箭矢射进屋子中,持续了十分之一柱香的射击之后,无数锦衣卫甩出锁链铁钩爬过高墙,闯入院子中来。

    刚一进入院子,就触动了无数机关,有的落入陷阱,有的被飞来的竹箭扎伤,等机关停止之后,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为几人在地道中逃生争取了时间。

    一个锦衣卫百户在此时撞开了大门,怒吼道:“给我冲进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违令者皆杀无赦!”

    所有锦衣卫再次小心翼翼前行,又触动了别的机关,有的被投石机砸来的石头砸碎了脑袋,有的因为身体沾上了油,而被早已点燃的火箭射中,顿时许多人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再上,我就不信攻不下这座屋子!”指挥的百户咆哮道,终于有锦衣卫顺利闯进了屋子,可是里面空空如也,一无所获。

    听到汇报说什么也没有,百户更是愤怒,骂道:“好狡猾的狐狸,一定是有密道,留下十人搜查密道,进入密道后从后面袭杀,其他人随我去城门口堵截,此等乱贼应该还未逃出城。”

    说着便策马扬鞭,绝尘而出,后面跟随几十余骑,杀气腾腾。

    浴血奋战的兄弟三人,终于突破了大门,抢了三匹马,在街道上迅速飞奔,十三后背插了三枝箭,老九左手紧紧捂着肚子,仍有鲜血汩汩流出。

    唯有老大没有受伤,他骑马为两人殿后,“呼呼”两声,从衣袖中飞出最后两根黑箭,射杀了一名策马追来的侍卫。

    而敌人更多的箭转瞬间就到了眼前,他用刀一一挡下,不逃反回转身,挥刀将追得最恨的三人斩落马下,而锋利的刀也出现了许多缺口,一如当初冯青刚一般。

    这个不平凡的夜里,街上的火光闪耀,杀声震天,寻常百姓早将房窗关闭得严严实实,唯恐一只流矢射进屋子里,遭受池鱼之灾。

    在追杀这几个锦衣卫的途中,后面追兵不断发出冲天炮,传递着讯息,城门守卫看到原属于东厂的信号,知晓大事不妙,早已封闭了城门,放跑了乱贼,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他们可承担不起。

    “这招瓮中捉鳖,即便你们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出督主的手心。”

    另一拨人马中,为首的一个宦官,志得意满的笑道,然后发出了尖锐难闻,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狞笑声。

    他太小瞧这些身经百战的锦衣卫了,在求生的信念之下,人会爆发巨大潜能。

    鹿死谁手,或未可知!

第五章 守棺人

    当戚大姐一行人在黑暗的地道中摸索时,三兄弟已经杀出重围,远远的甩开了追兵。

    老大依然是一骑断后,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有些后悔,为自己当初的安排着恼。

    如今内城全部戒严,更有重兵把守,莫说几个大活人,即便是化身飞鸟,也同样会被雨点一般的飞箭给射下来。

    当真是插翅难飞啊,何况还有三个人事不知的孩童,真是累赘啊。

    起初让戚大姐带孩子来京都,一则是不愿两个孩子饿死,动了培养传人的心思,二则是因为有个妇人照料婴儿,总好过一些只懂厮杀的爷们。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心照不宣的那个理由,便是戚大姐怀中的婴儿,他的身世还有待考证。

    他几乎不可能是老三的遗孤,而皇子的身份倒有七成,光凭这一点就值得赌上身家性命。

    本可以安置在城外,他却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被人发现,夺了先机,岂不是前功尽弃?

    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这颗有机会擒王的过河卒牢牢抓在手中!

    要知道他虽没有篡位的心思,可拥立之功,足以位极人臣,到时候皇帝年幼,还不是他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受惯了低眉顺目的他,总希望有一天将那些不可一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这便是他的滔天野望!

    所以此时此刻,绝不能丢了性命,阻我前途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后面的追兵已经整理好了阵型,排头十个弓弩手一字排开,一声口令之后,飞箭急袭他的后背。

    便在这危急关头,老大一跃而起,身形在半空中撕开了飞鱼服,露出一件金丝软甲,而在腰间还缠绕着一条银丝。

    看似又细又软的银丝,如同风中摇曳的蛛线,没有半点杀伤力,可是当那根细线闪现在那排追兵的面前时,十人还来不及看清楚,便一齐被缠住了脖子。

    “唰”的一声响,十人的脖子在同一时间被割断,颈部的血液如同喷泉一般朝天涌出。

    看着满地打滚的人头,后面的追兵停了下来,吓得面无血色,这是什么妖术,前方的究竟是锦衣卫副千户,还是一个来自魔狱的煞神?

    不等众人缓过神来,独自一人断后的老大闪电般将腰间的一小瓶烈酒掷了出去,在它将要从高空下落的那个瞬间,又横掷出另一瓶,两瓶撞击,发出一声脆响,破碎成齑粉。

    烈酒化作雨水浇在一群人身上,只需要一点火,人群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追兵们慌忙扔下手中的火把,却不料一个细小的火折子以奇快的速度打在了当头一人的身上,顿时火光四起。

    便在这慌乱之中,为首的百户将最初燃起火焰的三人果断斩杀,及时阻止了火势的蔓延,正想发号施令追击,一把刀已经飞掷过来,贯穿了他的心脏!

    处于群龙无首状态下的锦衣卫更加骚乱,只想临阵脱逃保全性命,可是提督东厂的那位,在他们无功而返之后,决然不会轻饶,于是还得硬着头皮,准备下一轮攻势。

    这一场骚乱之后,作为老大的副千户获得了足够的逃命时间,一扬鞭便绝尘而去,追兵反应过来已经无迹可寻。

    而爬出地道的几人,出现在一家义庄的木头棺材下,空荡荡的屋子里停放着十多口棺材,还有一些腥臭难闻的尸气。

    负责看守义庄的是一个满脸烧伤的干枯老者,一双几乎被烧焦的黑手,与其说是人手,倒不如说是枯柴。

    在这座义庄里,任何一个死人都比他好看,反倒是这个鬼模鬼样的仵作,更像是害人的僵尸,更吓人百倍。

    这个深夜,他无心睡眠,坐在木椅子上面发呆,看着屋子中的棺材,一如多年的好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亲眼看着地下有人爬出来,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没有丝毫恐惧,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等所有人都出现在屋子里,他终于开口,用将要断气的微弱声音说道:“大老远赶来,想必也累了吧,要喝口水吗?”

    “不用了,师叔。”断臂锦衣卫开口说道。

    被叫做师叔的活死人,头也不抬,看着自己一双鬼爪子,依然微声说道:“这里只有整个皇城最下贱的仵作,哪来大人的师叔?”

    “师叔可否能将我们送出城去?”

    “我这副老骨头哪有能耐?大人太高看我了。”

    断臂锦衣卫当下跪倒,默不作声的锦衣卫也一同跪下,而在这个时候,冯牧很不识趣地哭了出来。

    只因为他太过饥饿,确实难以忍受,从出生到现在,不停的奔波逃亡,一开始喝了点南瓜汤,后来喝了一点米汤,到如今真是滴水未进。

    “这婴儿?”

    “禀师叔,是三哥的遗孤。”

    “原来如此,青刚最终还是死在了你们手里。”

    “他是自杀的,还有七姑娘也是。”戚大姐慌忙说道。

    其实不算自杀,但也不是他杀,两人都是失血过多而死,但为了求人帮忙,自然要说得好听些,这鬼一般的老头,阴阳怪气的好让人厌恶。

    可是这些本领高强的锦衣卫都要叫一声师叔,都要跪下求他,她怎会不懂这个老人的本事。

    “你又是?”

    “我是这两个三岁孩童的娘,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

    “那好,看在三个孩童的份上,今日免你们一死,快滚吧。”

    “师叔!”

    断臂锦衣卫刚叫出口,就被一股劲风带起来,狠狠撞到墙壁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极为难受。

    “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背负巨大竹筒,抱着两个孩子的锦衣卫,慌忙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戚大姐吓得面无血色,抱起婴儿跟在身后。

    断臂锦衣卫也站起身,追了上去,三人刚打开门,就听得后面老者几乎快要断气的声音说道:“你们走,婴儿,留下。”

    三人顿时脸色大变,戚大姐出于惊愕,一个行将就木的鬼老头,怎么抚养一个婴儿,不是白白葬送一条人命吗?

    两个锦衣则另有考虑,且不论这孩子错综复杂的身世,就凭他是三哥的遗孤,也不能交给师叔。

    天知道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头,会将孩子变成什么样的怪物,以他心中堆积的恨,恐怕是要将这孩子变作一柄复仇的利刃。

    一个婴儿,要一直在死人堆中成长,三人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背脊发凉。

    “你们快跑,我最多争取片刻时间。”

    断臂锦衣卫话音刚落,身形闪动,已经出现在干枯老者的面前。腰间的绣春刀“呛啷”出鞘,片刻已经攻出了三招。

    半死不活的老者,依然坐在木椅上,任由他横劈竖砍,只是略微移动身体,木椅子也跟着转动。

    独臂锦衣卫再次挥刀,却被老者用两个指头轻轻捏住,绣春刀便如镶嵌进巨石一般,难以拔出。

    “铿”的一声脆响,绣春刀被生生折断,老者左手反掌不经意挥出去,击打在断臂锦衣卫的腹部。

    只见他接连倒退,撞倒了一口巨大棺材,里面一具尸体滚了出来,尸气更加难闻,而他只觉得嘴里一甜,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当他双腿跪地的身体艰难站起来时,老者已经凭空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木椅子。

    老者的鬼影兀自出现在逃走的戚大姐和背竹筒锦衣卫的身前,用回光返照的声音,厉声道:“把婴孩给我。”

    “恐怕不行。”

    黑夜中,另个一温婉细腻的声音响起,犹如一曲空灵蕴藉的江南小调。

第六章 白头宫女

    听到反对的声音,干枯老者转过头,便看到一位模样清丽,身形绰约的女子,正翩然站在他五米开外。

    只是她容貌虽然不显苍老,却已经是满头银发,一如这京都漫天的飞雪。

    她只是站在那里,右手拿着一个铁盒子,雕刻有睚眦的花纹,样子古朴而精巧。

    干枯老者僵尸一般的面容,出现了惊愕的神色,不由得开口问道:“这莫不是暴雨梨花针?”

    “不愧是曾经的镇抚司,这等见识当真非凡。”

    女子开口说道,声音依然甜美,只是多了一分肃杀之气。

    枯瘦老者突然开口笑了起来,嘶哑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狰狞,他说道:“这排名第一的暗器虽强,却也奈何不得老夫。”

    “这倒未必,阁下太过自信了,骄傲轻敌总是活得比常人短些,你脸上的烧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听闻女子故意戳他的痛楚,老者眼中闪现一股杀伐之气,可是这许久以来的杀阵经历告诉他,冲动只会失了先机,落入下乘。

    强压心头的怒火,老者催动内力,戚大姐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快要站立不稳,而她怀中的冯牧,本就饥饿难耐,加之被内力震慑,愈发难受,哭声也加大了几分。

    冯牧感叹,这无情的世道,欺我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吗,命运你越是要我经历百折千挠,我就会越发坚韧,越发强大!

    “现在相信了吧,任由你手中的暴雨梨花针多厉害,也无法救下这个婴儿,老夫可保证在瞬息之间,震碎他的心脉!”

    白发女子露出担忧的神情,开口阻止道:“阁下莫要乱来,这婴孩是无辜的,还请留下他的性命。”

    “无辜,谁不曾无辜,只是无辜者终究要做那垫脚石,替别人登上高位而被利用,被舍弃,你我都一样。”

    干枯如尸体的老者叹息着说完,似乎触动了白头女子的心事,她露出黯然的表情,声音低了几分说道:“你我被禁锢在这紫禁城中,多是身不由己,难道你希望更多人步你后尘?”

    老者将内力催动向戚大姐,戚大姐终于头脑轰鸣,向后倒去,老者趁机夺下了婴儿,抱在自己怀中。

    在一边背竹筒的锦衣卫,双手抱着两个昏睡中的孩子,显得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脚托住戚大姐,不敢与那个老怪物抗衡。

    老者得手之后,面露喜色,只是看在白发女子眼中,有说不出的狰狞,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在扮鬼脸。

    然而,即使真正的鬼魂见了他,也只有吓得掉头就跑的份吧。

    “看来是老夫胜了,不过老夫也着实有些意外,在这诺大的皇城内,竟然还有你这号人物。”

    “京城卧虎藏龙,老妪不过是其中最不济的一个,眼睁睁看着阁下为所欲为,却无计可施。”

    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再次看了一眼老者怀中的婴孩,说道:“这婴孩落入你手,阁下打算如何处置。”

    枯瘦老者呵呵一笑,他实在是很开心,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开心,他得意道:“放心放心,老夫可舍不得伤他分毫,他还有大用处,老夫的血海深仇有望得报了,哈哈。”

    “那真是恭喜阁下了,可否容老妪走近些看他一眼,毕竟老妪与他颇有些渊源。”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恕在下不能从命。”老者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停留在他的天灵盖上,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震碎他的头骨,早有了一拍两散鱼死网破的打算。

    只是苦了冯牧,他微弱的意识在婴孩脑中产生,有无数的怨气,却也撒不出来,便在这时,他以自己的方式,表示了抗议。

    干枯的老者被尿了一身,倒也没怎么在意,却有了刹那的分神!

    便是这一刹那的分神,足以让他功亏一篑!老者面部突然扭曲,全身不住的颤抖,他只觉得心头有无数虫子在噬咬着自己,而想要发力驱逐,竟然发现任督二脉被封锁了!

    这一惊之下,让他吓得六神无主,到底是谁有如此神通,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封锁了他的内力,而他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枯瘦老者浑身酸软,仿佛连一根鹅毛也拿不起,左手的婴孩悄然滑落。

    眼见婴孩就要被摔死,背竹筒的锦衣卫脸也吓绿了,心头万分愧疚,费尽千辛万苦,还是无法保全三哥最后的血脉吗?

    只是在他愧疚的时刻,只见白发女子一条流云飞袖已经彗星袭月般出手,早有预料似的在婴孩落地前一刻卷了起来,以轻柔又迅捷的手法,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白头宫女好生了得,功力还在老怪物师叔之上,难怪师叔也栽在她手上。”背负竹筒,双手抱孩童的锦衣卫由衷感叹,背脊有些发凉。

    躺在地上,如一滩烂泥的老者,发出野鬼窃窃私语一般的声音,问道:“可否告知老夫,你用了什么妖术,老夫死也瞑目。”

    身穿宫女服饰的老妪,淡然一笑,开口说道:“也就是些不入流的手段,早些年跟大内禁宫中一位老而不死的妖人学的,算是得了些皮毛。”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造化通玄的人物,可惜到死也没见过,当真是遗憾。”

    老者感叹道,他曾经有机会进入皇宫,面见先皇,在那时他就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没想到皇帝身边的老怪物如此了得,如今输了倒也心服口服。

    “不必遗憾,至少你知道了禁宫中还有这等逆天妖物,也不枉此生了,比起那些井底之蛙盲目自大,倒也胜出许多。”

    “能否告知在下,你何时下的手?”

    “在你得手开口笑的时候,我的尸魂咒蛊便趁机进入了你的体内,无声无息,无色无味,你未察觉倒也不怪你。”

    干枯老者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如同诈尸的鬼物一般让人胆寒,只听他用撕裂一般的声音,向天喊道:“贼老天,你当真是有眼无珠,老夫的血海深仇啊,难道要永远沉埋大地了吗?”

    “你不必气恼,世间比你更冤枉更无辜的人多了去,我敢向你担保,你的冤屈总有一天会昭雪,就靠我怀中的这个婴孩。”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干枯老者呵呵一笑,咬舌自尽,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回归安详之后,面目反而没有之前狰狞。

    背负竹筒的锦衣卫内心无比震撼,在他眼中如同老怪物一般的师叔,竟然如此轻易被人击败,黯然逝去,且不说大内禁宫中那个逆天魔头如何了得手眼通天,便是眼前这个容颜秀丽的白头宫女也足够睥睨当世一流高手。

    这京都当真是水深龙多啊,难怪有无数英雄豪杰在此冉冉升起,更有无数绝世天骄在此悄然陨落,果真是应了那句“千古繁华梦一场”吗?

    原来,十几年的纵横厮杀,不过是徒为他人做嫁衣,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他们这些马前卒,如同蝼蚁般的存在。

    整个大明帝国,像他这样的人物成千上万,但是没有这些默然无闻的基石,又何以能够撑起整个帝国的脊梁?

第七章 闯宫门

    断臂锦衣卫从房内踉踉跄跄出来,正好看到干枯老者笑着咬舌自尽,他快步奔到背竹筒锦衣卫身旁,全神戒备着。

    戚大姐揉了揉头,醒转过来,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枯瘦老者,惊骇之下慌忙爬起来,连连退了数步,躲在两个锦衣卫身后,看也不敢看白头宫女一眼。

    锦衣卫不说话,也不敢出手,实力相去太过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按兵不动,等待命运的宣判。

    白头宫女开口说道:“这个婴孩我原本打算带回宫中,可我转念一想,还是打算将他交给你们。”

    听到她这句话,三人都目瞪口呆,她费尽心力夺下这个婴孩,又这般轻易放弃,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便在这个时候,被追杀的三名锦衣卫,骑着受伤的骏马,也赶到了这里汇合。

    十三背上的三支箭还未来得及拔出来,老九腹部的刀伤总算止住了血,但不敢剧烈的战斗,不然撕裂伤口,伤势会加重。

    老大眼见白头宫女怀中抱着婴孩,右手握着的银丝不由自主的加紧了几分,但他久经杀阵,早已经养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

    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他不会不清楚那是他们的师叔,老怪物远远高出他们的武功,尚且毙命当场,自然不是他们兄弟所杀。

    由此看来,眼前这个本该苍老,容颜却依然青春秀丽的白发宫女,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敌啊。

    白头宫女左手抱着婴孩,右手早已经将那个当作幌子的暴雨梨花针收了起来,此刻她摸出一瓶金创药,丢给老九,老九伸手接过,往伤口上撒了一些。

    再然后迅速帮十三拔去利箭,十三赤裸着上身,露出遒劲的肌肉和鲜明的创伤,老九将金创药撒在他伤口上,十三咬紧牙关始终不哼一声,待老九撕下布条帮他包扎好,十三早已经是满头大汗。这一切动作都很快,可后面追兵的马蹄声已经越发刺耳。

    “多谢前辈。”两人同时开口说道,说完便听得“呼呼呼”利箭破空之声传来,弓弩手打头阵,然后是骑兵冲杀,再后就是步兵补刀,这一次的指挥,明显比刚才要有序很多。

    “尔等乱贼哪里逃,今日不将尔等擒拿,咱家就自刎谢罪。”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只见领头的宦官亲自拿了一只弓弩,背负一个箭筒,不断拈弓搭箭,比起久经杀阵的士兵,仿佛更加纯熟。

    几个锦衣卫各自用兵器格挡,白头宫女站在原地,将丝毫不会武艺的戚大姐拉到自己身后,雪白的衣袖随风飘动,卷了几个圈,便将射来的箭矢全数卷在手中。

    只见她袖袍轻轻一挥,原本收集在手上的数只箭已经破空飞了出去,对面的追兵发出几声惨呼,就此摔下马,当场毙命。

    领头的宦官惊骇之下,大叫道:“所有人的箭对准那个老宫女,先杀了她!”

    他的话音刚落,一条白绫已经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见白头宫女右手轻微一抖,白绫飘向空中,将宦官从马上拉了起来。

    白绫微微收缩,便听得“噗”的一声,宦官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飞雪飘洒的天空。

    “所有人都退后,不然下场就如他一样。”白头宫女淡淡说道。

    众人只见领头的宦官,在瞬间被灭杀,所有人心头都产生了深深地惧意,不再轻举妄动。

    将婴孩交给戚大姐,同时将暴雨梨花针给她,白头宫女淡淡说了一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最好别用。”

    戚大姐小心将天下闻名的暗器收好,抱着婴孩躲在白发宫女身后,白发宫女摇了摇头,说道:“还等什么,赶紧走。”

    戚大姐点了点头,慌忙抱着婴孩,撒腿往后面跑去。

    白头宫女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道:“真是驽钝。”然后袖袍一卷,拦腰将戚大姐卷了起来,戚大姐吓得面无血色,张口大喊饶命。

    可是当她回过神来,身子已经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老九的马上,几个锦衣卫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从心底佩服,这个女子是何方神圣,深宫之中的人,竟然比老江湖还要心思缜密!

    明白这一切之后,受重伤的断臂锦衣卫跃上老大的马上,而抱着两个孩童背竹筒的锦衣卫则与十三同乘一骑,好在两个孩童不重,加之十三的马受伤最轻,所以一众人能够顺利逃离。

    风雪中,白头宫女的丝丝白发,在风中摇曳,一身如雪的白衣,仿佛已和这白茫茫的世界融为一体。

    群龙无首的追兵都看着她,也不知是因为人多就肆无忌惮,还是领功心切,一名弓弩手不知死活的准备攻击她。

    还只是刚刚从箭筒里摸出箭,都未来得及搭上弓,就被流云飞袖卷了起来,抛到空中狠狠掉落在雪地上,倘使是雪地,右手也摔了个骨折,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其他人更是吓得面无血色,眼前的白头宫女哪里还是人,简直如同地狱修罗,不仅出手迅捷,而且狠辣。只要有她挡在这里,他们纵有数十人,也难以逾越这道障碍。

    几名锦衣卫骑马来到距离城门百步开外,便停了下来,不由得眉头紧皱。隐约可以看到城门处布置了三重弩兵,只要他们敢擅自闯过去,前排一阵射杀之后,第二排就会立刻补上,如此循环,让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

    城头上更有无数的弓弩兵严阵以待,还不论其他披坚执锐的甲胄之士,仅仅是这弓弩兵就足以将他们射成刺猬。

    果然没人能逃得出去,而要完成这个古往今来史无前例的壮举,除非有天神庇佑,又或是不死之身,不然这滴水不漏的防守,怎么能够突破?

    要是有大军冲杀,有无数挡箭牌还有一拼的机会,可是区区几人,简直是羊入虎口。

    便在众人都为难之际,背负竹筒的锦衣卫将两个孩童交给十三,一下子跃下马,取下了后背的竹筒,孤身往城门走去。

    “十五不要冲动,距离这么远,在你还未靠近的时候,就会被万箭攒心。”

    锦衣卫副千户开口说道,然后一群人躲在暗处,观察着城门附近的动静。

    “为今之计只能返回城里,小心潜伏下来,再伺机出城。”老大说。

    “可是京城东厂西厂锦衣卫布下天罗地网,在他们地毯式的搜查下,我们能藏到哪去?”老九担忧的说道。

    “要不找个信得过人,躲在棺材里装死尸,让他将我们送出城,原本师叔是最好人选……”十三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此计行不通,且不说被查出来无异于引颈就戮,就是这婴孩也不能保证不出声,还是另想他法。”

    等老大说完,断臂锦衣卫失落道:“还有什么办法,我们现在只有坐以待毙。”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山穷水尽的时候,城门那里却飘过了一缕缕轻烟,许多士兵闻了烟之后,顿觉全身酥软无力,倒地不起。

    锦衣卫这边几人,不由得露出了惊喜万分的神色,十五再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拔腿便冲了上去,众人策马紧跟在后。

    靠近城门的时候,十五将手中的竹筒引线点燃,使出浑身力气掷了出去,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原本阻挡在前方的木桩和甲车,被炸开了一条路。

    老大策马当先冲到城门下,与独臂锦衣卫拉下了机关,城门下落,横亘在护城河上。

    “快冲出去!”老大大喊一声之后,其他人策马奔驰,迅速掠过护城河,往皇城外逃去。

    老大和独臂锦衣卫重新上马,紧随在后,一行人都暗自庆幸能逃出生天。

    所有人都明白有人暗中帮助了他们,只是他们并不清楚那人的动机。

    直到所有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地上,城门上出现了一个黑袍的身影,发出嘶哑而低沉的声音,怅然说道:“等你们再返京都之时,天下定会风云巨变。”

    说完轻轻一笑,身影似乎凭空消失在高耸的城墙上!

第八章 南下

    出了顺天府,众人就避开了官道,羊肠道上,行人稀疏,天际漫天的飞雪,似乎也减小了几分。

    一行人顺利逃出京都,却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锦衣卫老大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身后,只怕从此以后就要亡命天涯,永远被朝廷通缉。

    一想到曾经的风光,对比如今的落魄,副千户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似乎连眉角也紧皱了几分。

    不过自己出身贫寒,这些拼了命去赌一个前程的兄弟们不也一样?在前辈的口中常说,三穷三富不到老,谁说这一次跌倒就永远难以爬起来。

    几人连夜赶路,中途经过一家民宅,正巧有个少妇生下婴孩不久,十三态度和蔼,诚心恳求,而市井小民看到这些身穿飞鱼服又沾满血迹的锦衣卫,早已吓破了胆,哪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冯牧终于吃到了出生以来第一次奶,微弱的意识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喜悦,原来世间最美味的便是母乳,胜过所有山珍海味,美酒佳酿。

    可惜自己前世没能好好回报母亲,今生却更加身世凄凉,刚一出生便失去了双亲,没有他们的庇护,今后的路途该更加难行吧。

    冯牧没有更多的考虑,身为婴孩的他,觉得身体很脆弱,最大的念头便是要活下去,所以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吮吸。

    等他吃饱之后,几人也吃饱喝足,为人朴实的十三,象征性的留下了几个铜钱,算是回报。

    他们的品阶不高,俸禄更是少得可怜,遭此大祸,根本没有万全的准备,带出的银两也不多,每一分钱都需要谨慎的使用。

    老大见十三这样的行为,摇了摇头,不发一言,不反对不苟同,走出门跨上马,望向北方的天空,只见茫茫的飞雪,他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

    “苍天有眼,今日我等狼狈逃离,他日定当扬眉归来。”

    老大说出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不胜感触,他们的心中各有各的想法,但都不约而同的同意,他日还会再次回归。

    如今遭受的耻辱,定有一雪前耻的时候。

    只是副千户没有说出的话,在心中那样强烈的冲击着自己,等着吧京都,我再次归来之时,天下已无人匹敌。

    一夜奔出了几十里,天色逐渐发白,再这样明目张胆的逃走,恐怕不出片刻就会被沿途大小官吏发现,纵有一身本领,也难以应付无穷无尽的敌人。

    他们绕开官道,专挑隐蔽小道逃匿,许多地方都是荒无人烟的密林或草地,道路因为雪水而变得泥泞难行,减缓了逃跑的速度。

    “眼见东方既白,我们这一身惹眼的装束必须立马换去,而且马匹已经疲劳至极,再这么走下去,一定逃不掉。”

    老九看着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不由得有些感慨的说道。听到他的话,老大点了点头,对那个不发一言的锦衣卫说道:“十五,你最擅长侦查,把孩子交给十三,去前方探查一下。”

    十五将两个孩子交给十三,十三伸手抱过两个孩子,后背的箭伤又传来一些刺痛,他强自忍住,向十五点了点头。

    十五跳下马,望了望风雪中起伏的丘峦,认准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山谷走去。

    过了一炷香时间,十五发出一个信号,老大见了之后,叹了一口气,道:“天不助我,此路不通。”

    等十五奔跑回来之后,老大挥了挥手,道:“右边行不通,我们往左,但愿运气会好些。”

    “大哥,我们一路南下,为何不北上而行?”断臂锦衣卫,似乎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来自北方,往北方就相当于回乡,你觉得合适吗?”

    “为啥不合适,至少不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而且对其他人都知根知底,也不至于处处提防。”

    老大叹了一口气,说道:“十八,你和老九两兄弟离开白山多久了?”

    “自从被卖出白山,现在想来也快二十多年了吧。”

    起初没有发言的老九也叹了一口,说道:“弘义,别说了,北方我们不能去,正是因为北方是我们故乡,才更加不能去。”

    “你们至少还知道故乡在哪,不像我连自己来自哪里都忘记了,师父收养我的时候,只说我的父母在饥荒中离世了。”

    十三有些黯然地说道,一众人神情都有些惆怅,便在这个时候,怀抱着婴孩的戚大姐忍不住开口,说道:“各位官老爷,要不还是去我家乡吧。”

    “去你家乡,嫌命长吗,你可知道在追捕老三的途中死了多少锦衣卫,现如今那里的县令只怕已经被撤职了,新官上任的家伙,为了立功必然严阵以待,要我们自投罗网吗?”

    老九有些愤怒的说道,似乎回想起当时的那个差事让他万分痛苦,他只求此生都忘记,不受良心的谴责。

    断臂的十八想了想,说道:“大哥,你的考虑我知道,朝廷知道我们来自北方,一定会更加注意,可是当今的兵部尚书何等聪明,他难道猜不出我们已经南下?”

    十三高兴的点头称赞道:“说得对,想不到关键时刻,十八的心思还这般通透,我同意往北。”

    “北方断不能去,且不说环境苦寒,民风彪悍,便是那北方的鞑靼瓦剌,时不时袭击边境,就够让人头痛了,要是不幸对上了,又当如何?”

    老大抚摸着胡须,看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相反,南方气候宜人,民风温婉,更重要的是多士子学者,更多奇人异士,如今这婴孩虽小,但终究要读书识字,难道还指望你我等粗人来教,能教出个什么名堂?”

    十三哈哈一笑,说道:“大哥这话说到我心中了,我就最怕读书,要不是被三哥逼着认字……”

    他突然住口,发现所有人目光都不满的看着他,自觉失言,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当今之世,唯有文武双全,才配得上国士无双,经世济国。”老大十分肯定的说道,然后用手指着南方说道:“所以,江南是我们的福地,出发!”

    一行人奔行在左边的小路上,前途似乎越发明朗起来,雪花不似之前那般呼啸,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发出万丈霞光。

第九章 片刻安宁

    前行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能够看到一处小村落,而天际已经完全放白。

    这处小村落相对偏僻,与县衙隔了几十里,想要通风报信,如果仅凭双腿跋涉的话,至少要花费将近一天时间。

    老大一挥手,几人骑着疲劳万分的马匹,缓缓向村里走去。

    几个村民看到这些全身血迹的官老爷,吓得动也不敢动,手里的锄头颓然靠在脚边,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些人。

    “请问老丈,这村里的村长是谁?”

    老大一马当先,看着村民中一个须发有些发白的老者问道,老者回过神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报,报告老爷,村里没有村长。”

    听到他这句话,几个锦衣卫都露出一丝苦笑,这么小一个村子,没有村长也能理解,只怕县里也不管他们的死活,这片土地无异于被人遗忘的存在。

    “那么村里总有一个管事的吧。”

    “有有有,就是我的老父。”

    “可否带我们去见他?”

    老者扛起锄头,连连点头,唯唯诺诺道:“老爷这边请,这边请。”

    进到村子里,一行人才发现这个村子比想象中还要小,最多只有十几户人,都聚集在一起,显得很拥挤,却很有人情味。

    田野阡陌纵横,只是田里的庄稼都笼罩在厚厚的积雪之下,村民们也只能忙其他事。老者将锄头放在墙角,推门而入。

    只见简陋的屋子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一床满是补丁的破棉被中,看到这些不速之客,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努力睁大,看清楚之后,吓得慌忙坐起身子。

    十三慌忙上前阻止道:“不用坐起来,你是长辈,天寒地冻,你还是窝在被子里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可小老儿不敢,我这就起床给诸位倒水。”

    说着就掀开被子,有些踉跄的跑去倒水,可是他的儿子已经倒了几碗开水,白发老者才如获大赦般招呼众人坐下。

    屋子里只有两条板凳,老者见状连忙吩咐儿子去隔壁家借板凳,他儿子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大人恕罪,山野人家连一点茶叶也没有,只有白开水了。”白发的老者有些惶恐的说道,不断偷偷打量众人,他不知道这些官老爷为何突然来到这里,心中不停打鼓。

    几人早已口渴,虽然随身携带了一个酒囊,可在半路就已经喝光,万般无奈之下还吞过雪花,如今能喝到热开水,倒也没有过多挑剔。

    “老丈,有草料吗,能否给我们的马匹喂些草料和水?”独臂的十八开口问道,他比十三要心思缜密,想的也更多,自然要照料好马匹,今后还指望靠它们逃得更远呢。

    “都是些干枯稻草,大人能否再等些时间,我这就吩咐我儿去割一些草料回来。”

    老者这句话说完,刚才出去借板凳的老者已经借了三条板凳回来,白发老者吩咐他去割草,听到老父的话,已过了中年显得有些老态的他立马说道:“我去把他们叫回来,让他们去,人多好办事。”

    说完就忘村东的小路上跑去,老九好奇的开口问道:“他们是谁?”

    老态龙钟的白发老者开口说道:“就是我的儿媳和两个孙子,现在他们正在王二土家帮忙盖房子,因为之前风雪太大,压垮了他们家的屋顶。”

    不一会儿中年老者就叫回了三人,一个中年老妇和两个而立之年左右的小伙,目瞪口呆的看着众人,中年老者不满的说道:“还呆着干嘛,老爷让我们去割草,快去准备镰刀和竹篓。”

    “爹,割草干什么,我们村里的黄牛前些天不是死了吗?”一个小伙有些茫然的问道。

    “割草喂马,你没看到大人们的马匹拴在外面吗,眼睛干什么用的?”作为他的爷爷,白发老者有些生气的说道。

    三人反应过来,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慌忙从家里拿起镰刀和竹篓,就向外面走去。十三看着他们的身影,说了声:“麻烦你们了。”

    吓得三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往山上赶去。

    而附近的一些村民,也看到了这几个当官的进了老杨家,都远远的躲着观望动静。

    “这些凶神恶煞的官兵,该不会是来抢人的吧?”

    不知是谁这样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立刻就被旁边的人听到,一传十十传百,不出片刻,家里有大姑娘小媳妇的人家,都将门关闭得严严实实,从窗户缝隙观望着情况。

    婴孩冯牧原本止住的哭声,在这个时候,又哭了出来,他觉得很饿,几个时辰前喝过奶水,现如今已经消化殆尽。

    听到他的哭声,戚大姐小心哄着,却没有什么作用,她皱着眉头,对老者问道:“老太爷,村里有没有生了小孩的媳妇,给这个婴孩喂口奶水?”

    老者微微摇头,说道:“村里虽然有个新媳妇,可是才过门三个月,哪里有奶水喂养婴孩。”

    “那家里总有些米汤吧,给这婴孩喂一点。”老九补充说道。

    “家里的余粮不多,每一顿都吃得一点不剩,不过小老儿现在倒可以去熬一些稀粥,各位大人稍等片刻。”

    老者说道,一旁的中年老者阻止道:“爹,你身子骨不好,我去。”

    早已经被十三抱在一旁坐在板凳上的两个三岁孩童,各自手里在啃着一块羊肉干,不觉得饥饿,倒也不哭不闹。

    那还是十三的功劳,当初杀的那只羊,烘烤出来的肉干,他绑在马上,解决了很多饥饿问题,不过这最后两块给了这两个小孩,几个大人却已经忍受了一天的饥饿。

    冯牧哭得很大声,他想死的心都有了,饥饿如同一只饿狼一般,在袭击他,令他无力反抗。他此时又说不出话,当真十分难受。

    过了一段时间,稀粥终于煮好了,十三去帮老者将稀粥盛了出来,戚大姐坐到凳子上,用筷子沾起米汤,一点一点喂到婴孩口中。

    冯牧吃饱之后,不能控制的排出大小便,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奔波的路途上就出现过几次,不过这次之后,已经没有尿片给他换了。

    可怜十三一件内衣被裁成了尿片,中途没有时间可以换洗,用一块扔一块,到了这里已经没了。但冯牧并没有被冷到,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母,留给了他一件貂裘。戚大姐就是用这件貂裘裹着婴孩,经过长途奔逃,庆幸的是这个生命力顽强的孩子,至今还活着。

    老者苦笑一声,说道:“不介意的话,小老儿家中还有些纳鞋底的破布,可以给这孩子当尿片。”

    当戚大姐从老者手中接过破布,帮冯牧换好,外出割草的三人也回来了,三人的竹篓里装满了不算青翠,但尚算新鲜的草料。

    断臂的十八拿着草料,亲自去喂马,一众人都忍着饥饿,没有提出过多要求。也在这个时候,十三的肚子发出了咕咕叫的声音。

    “真是不争气,我让你叫,我让你给我丢人。”十三拍打着肚子,然后抬头对老者呵呵一笑,道:“让老丈看笑话了,不过我们真是饿了一天了。”

    老太爷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儿媳去做饭,还嘱咐切一些黄牛肉下来,炒上几个小菜。儿媳有些为难,但看着这些当官的军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

    将婴孩冯牧和两个小孩放到老太爷床上,戚大姐也躺了上去,虽然人多,但都是小孩,也不觉得挤。长期奔波劳累,一旦放松下来,他们很快进入梦乡。

    几个锦衣卫也坐在板凳上闭目养神,只有老大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峰峦,看着被阳光融化的积雪,有些意味深长的低声道:“雪尽天晴,今后必是大好春光。”

第十章 联合大盗

    休整了半天,受伤的几人也恢复了很多,不发一言的十五独自走出村庄,跑到最高的一座山上望风,一有异样的情况,马上传讯让众人撤离。

    不过此处偏远,追兵们一时间也没有发现,所以他没急着回去,而是在山上小心蛰伏,过了不久便有一只飞鸟停在他斜上方的树枝上,他将小竹筒含在嘴里,吹出去几枚细针,击落一只鸟,其他因惊吓飞走了。

    他没有去取猎物,而是继续等待,又过了一段时间,出现一只野兔,他哪里肯放过,以同样的方法,将野兔杀死,他还想等更大的猎物,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动物再来。

    他收拾起猎物,再次望了望来的方向,确定追兵没有赶来,才往山下走去。

    见他提着猎物回来,老杨家的人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因为大雪天气,虽然他们也经常上山打猎,可是却很少有斩获,一只野兔也能改善一下生活了。

    时间到了下午,村庄里平静无事,锦衣卫副千户开口说道:“老丈,可否将你们的衣服给我们几件,实不相瞒,我们被朝廷奸贼所害,东厂的刘瑾对我们欲除之而后快。”

    听到有人说刘瑾,杨家人不禁露出惊恐与憎恨的表情,刘瑾作恶多端,在民间早已经臭名远扬,百姓恨不得食他肉饮他血,如今又知道他陷害忠良,更是义愤填膺。

    但现实远比锦衣卫副千户想象中残酷,老太爷叹了一口气,道:“大人啊,实不相瞒,我们老杨家的光景不好,每个人都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上哪去找衣服借给大人你们?”

    锦衣卫们露出了失落的神情,老太爷见到之后,说道:“我们老杨家虽然没有,可是村头的刘木匠应该会有,这些年他做的家具都能卖到县衙,而且他孤身一人,家境是本村最殷实的,我去找他问问。”

    老太爷说着就迈开步子,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老大扶着他,说道:“老丈一片好意,我陪你一起去吧,雪地难行,当心脚下。”

    老太爷点了点头,朝副千户笑笑,拄着拐杖,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两人来到刘木匠家门外,老太爷在门外叫道:“刘木匠,你在吗?”

    “什么事?”屋里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回答道,锦衣卫副千户听到之后,不由得心头一惊,这个声音中气十足,绝对是练武之人。

    “开下门好吗,我有事情要找你商量。”老太爷开口喊道,等他喊完,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一个虬髯大汉睁着一对豹眼,细细打量着锦衣卫副千户。

    老大也在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的右手有一处刀疤,贯穿整个手背,十分醒目。他当先开口道:“在下韩少飞,受东厂迫害,逃到这里,想请求阁下帮个忙。”

    刘木匠淡淡的说道:“我看大人的装扮,也算锦衣卫中的风云人物,你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洒家又怎敢去招惹那东厂的人?”

    老太爷摇了摇头,皱着眉头,一张老脸说不出的难受,他开口说道:“刘木匠,你就帮帮他们吧,他们都是朝廷忠良,被那奸贼刘瑾所害,如今想借几件衣服逃难,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杨老太爷,这是两码事,我只是一个木匠,如果我今日帮助这位大人,他日被查出来,掉脑袋的人可是我。”

    见他态度坚决,杨老太爷连连摇头,气恼道:“你这般见死不救,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亏你平日里还那般仗义。”

    老大伸手阻止杨老太爷,说道:“老丈不要激动,你老可否先行回家,让我跟这位仁兄说几句。”

    杨老太爷疑惑的看着副千户,叹了一口气,独自拄着拐杖往回走,刚走出了十步开外,副千户韩少飞开口对刘木匠说道:“阁下真是木匠?”

    “如假包换。”

    “想不到昔日的大盗汪大海竟然会躲在这个穷乡僻壤安心做一个刘木匠,当真让我吃惊不小。”

    “想不到还有人能够拆穿我的身份,我们之前可有见过?”

    韩少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不过我在锦衣卫的档案上看到过关于你的记载,大盗汪大海,大明十大悍匪‘西北贪狼’杨洲的第六个义子,善用外门兵刃削骨双刀,河西走廊一役,斩杀锦衣卫十七人,被锦衣卫石涛的独门兵刃银钩伤了右手,从此销声匿迹。”

    “记载大多数符实,只是十七人中,只有七人是我所杀,其余人都是死在石涛手中。”

    听着大盗汪大海语调平淡的回答,副千户韩少飞心中更是惊讶,忍不住说道:“竟有这种事?”

    “你也不必奇怪,石涛原本就是义父安插在朝廷的耳目,不然这么多年,朝廷大军都无法剿灭西北的悍匪,你难道不觉得有蹊跷吗?”

    韩少飞点了点头,赞同道:“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石涛如今已经投靠了刘瑾,就算镇抚司都要看他的脸色,况且如今的我也成了亡命天涯的通缉犯,纵有杀贼之心,也无力回天了。”

    “哦?你们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刘瑾,他如今是想一手遮天吗?”

    “说来话长……”韩少飞话音未落,便听到十三快步跑来,对他说道:“大哥,大事不妙了,追兵已经在对面山头,相信很快就会找到这座村庄,我们快些撤离吧。”

    “帮我们一把,如今我们同在一条船上。”韩少飞诚恳的看着大盗汪大海,严肃的说道。

    “舍弃马匹,让一人将追兵引开,我知道一条小道,我们从那里撤离。”大盗汪大海淡淡的说道。

    发现追兵的人是两个小伙,他们见十五猎到了野兔,也打算去更远的山上试试运气,可是一到山上就看到山下隐隐约约出现的一队人马,吓出一身冷汗,慌忙跑回家报告。

    十五骑上一匹马,拉着另外两匹马往村西的方向跑去,韩少飞对老太爷说道:“你让这两个小兄弟去将雪地上的马蹄印抹去,在对村民们说清楚,就说我们从没来过,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然他们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免不了要抓你们回去严刑拷打。”

    杨老太爷连连点头,脸上的神情又急又怕,吩咐两个孙子在后面用树枝抹去马蹄印,韩少飞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老丈大恩,我们无以为报,若他日再相见,定当重谢。”

    汪大海不屑一笑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何必空许诺言,真是不干脆。”这句话说完,他转头对杨老太爷说道:“老太爷,这些年承蒙你照顾,我跟着他们离开后,这间房子就是你们的。”

    杨老太爷喜从天降,呵呵笑着说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当下更不多言,一家三口又挨家挨户向村民解释,说要保护忠良不被奸贼迫害云云。

    十五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雪地中,老大目光中露出一抹哀伤,便带领着众人,跟在汪大海身后,从村东一条羊肠小道上撤离,继续往南方逃离。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五日之后,早已换上普通服饰的一众人,出现在朱仙镇的一家酒楼上。

    昔年岳武穆带兵打到朱仙镇,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被害风波亭,遗恨千古。老大自觉自己也是遭奸贼所害,一时间有些感同身受。

    奔波劳碌,是说不尽的辛苦。好在有汪大海的积蓄,一路上购买马匹,干粮和水,倒也不似之前那般狼狈。

    两个三岁小孩还好说,可以与大人一样吃一些食物,可是婴儿冯牧就要可怜许多,他只能喝一些米汤,期间有一次,大盗汪大海拿着酒囊,笑着说要给他沾点酒,出生这么久不开点荤腥怎么行。

    几个锦衣卫都冷冷的看着他,副千户韩少飞淡淡说道:“汪大海,不要胡来,现在这婴孩十分脆弱,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十三左手握着刀,又再次握紧了几分,只要这个大盗有什么歹念,他第一时间就要与他拼命。不过相处这几天以来,那人还算本分,只是偶尔对戚大姐开些玩笑,言语调戏,却没有多少实质性动作。

    戚大姐对此苦恼不已,一路上照顾婴孩,让她精神萎靡,刚有休息的时间,就被婴孩的哭声吵醒,又得哄睡换尿布,这样的苦头,比起三年前照顾亲骨肉,都要辛苦几分。

    小二端上来酒菜,大人小孩都狼吞虎咽起来,戚大姐端着米汤,喂养怀中的婴孩冯牧,冯牧在这个时候倒也乖巧,不哭不闹。

    一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戚大姐才将婴孩交给十三,拿起筷子去吃那些残羹剩饭,看在老九眼中,他轻轻摇了摇头,对小二喊道再炒一盘青笋肉片来。

    汪大海饶有兴趣的看着戚大姐吃饭,对老九的行为有些不满,故意唱反调,说道:“喂,你们都吃我的用我的,再炒一盘有没有问过我?”

    “大不了我付钱。”十三早看汪大海不顺眼,得知他是曾经的大盗,让他心中本能的警惕。

    “那这些酒菜的钱你都付了吧。”

    “付就付,大哥,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十三豪气的对韩少飞问道,曾经的副千户淡淡的摇了摇头,十三神情不快,说道:“为啥,以后有钱了就还你。”

    “因为我也没钱。”落魄江湖的韩少飞淡淡的说道,不禁感慨虎落平阳的无奈,堂堂锦衣卫副千户,竟然要看一个大盗的脸色。

    十三又询问了老九和断臂十八,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他气得一拍桌子,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佩,说道:“不管了,用它来抵债总行了吧。”

    “胡闹,十三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师父生前说过,这枚玉佩与你的身世有关。”老九皱着眉头,看着头脑简单的十三,不禁厉声呵斥道。

    “哈哈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没钱还敢这么嚣张,不过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要是戚家娘子亲我一口,我就知足了。”

    听着大盗汪大海的言语,戚大姐头也不抬的吃东西,小二很快端上来一盘菜,戚大姐也毫不客气的自顾自吃东西,权当什么也没听到。

    吃饱喝足之后,小孩和戚大姐坐进马车中,其他人骑马继续南行,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汪大海所骑的马却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死了。

    “看来是天意,注定要我和戚家娘子同乘一辆马车。”

    十三最先反对,大声道:“你是白日做梦,你和我同乘一匹马,别想动什么歪脑筋,不然休怪我出手无情。”

    汪大海看着心思单纯的十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几人联手,还勉强可以与我一战。”

    “狂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十三紧握手中匕首,从马上跃起,就想出手。

    韩少飞见他如此冲动,厉声呵斥道:“十三退下,不要内讧,如今我们是同一战线的盟友。”

    “大哥,难道真如他所说?”十三不满的问道,天知道大盗坐进马车,会做些什么下流事。

    “老九坐进马车,马匹让给木匠。”韩少飞淡淡说道,然后不再理会几人的争吵,策马当先离去。

    老九下马坐进马车中,独臂的十八架着马车,很快向韩少飞追去,十三狠狠地盯了汪大海一眼,追赶上去,汪大海依然邪邪一笑,落了个没趣,骑马追了上去。

    一行人离开之后,原本躲在暗处的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只听其中一人说道:“酒里的慢性迷药确保万无一失吗?”

    另一人肯定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说道:“向头领请放心,多少老江湖都栽了跟头,他们不出十里就会晕过去。”

    “为啥不干脆毒杀了,那群人看起来不是善茬,总让人不安心。”

    其中一个大胡子贼人不满的说道,而下毒的那人却是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是慢性毒药已经用完了,我又不懂配置,我们又不能在这闹市动手,所以用慢性迷药,在他们进入一线天,我们自然手到擒来,到时要杀要剐,还不任由你处置。”

    听到这句话,起先那个抱怨的贼人哈哈笑了起来,胖脸上一条醒目的刀疤因为笑容牵动起来,说不出的狰狞。“哈哈哈,男的一个不留,至于那个女的,老子要将她剥干净,就地干死她!”

    啪的一声,他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只见那个被称作向头领的男子,面色不快,沉声说道:“那娘子老子也看上了,你敢动一下试试。”

    胖贼摆了摆手,说道:“那向头领先用,等你玩腻了,再赏给兄弟们。”

    “这是当然,哈哈哈哈。”向头领哈哈大笑起来,其余众人一想到可以为非作歹,肆意妄为,血液也沸腾起来,跟着大笑起来。

    而避开官道,奔行在小道上的一行人,却停了下来。

    大盗汪大海对众人说道:“对这事你们怎么看?”

    “不像普通的毛贼,估计有些斤两。”老大语调平平的说道。

    十三立马开口说道:“我看也不像普通毛贼,在酒里下毒,我竟然没有发现。”

    老大韩少飞摇了摇头,叹了一口,说道:“十三啊十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缺心眼,早晚会吃大亏的。”

    汪大海哈哈一笑,说道:“你也别难为他,像他那种头脑简单的人,让他动脑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十三横眉冷对,早已服下解毒丹的他,说道:“别人下毒又怎样,我每次吃了酒菜之后都会服食解毒丹,难道还会中毒吗?”

    韩少飞摇了摇头,说道:“十三,跟你说过多少次,江湖险恶,不要存侥幸之心,一般的毒自然奈何不了你,但一旦遇到施毒的大家,你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天下之大,卧虎藏龙,就好比那个白头老妪,你今后要多加小心。”

    被教训了一番,十三低头认错道:“知道了大哥。”

    “大家小心戒备,一场血战迫在眉睫,老九,保护好妇孺。”

    老大吩咐道,然后望向阴沉的天空,这狭窄的一线天,当真是拦路剪径的好地方啊。

第十二章 大开杀戒

    按照行程规划计算,韩少飞一众人已经到了开封府境内,古时开封府尹包拯明察秋毫,有青天之名,如果知道今日境内有强盗剪径,一定会用狗头铡将之就地正法。

    老大韩少飞望着一线天,停止不再继续前行,也不知道独自诱敌掩护他们逃走的十五怎样了,沿途留下的记号他应该能发现,要是被抓捕了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山上的盗匪头目恨得牙痒痒,看着山下的一行人迟迟没有进入包围圈,心里急得不得了,在心中暗骂对方狡猾,要是落到他手中,一定要剥皮拆骨,挖眼剖心。

    他旁边的一个小头目,看着这一切,手中的弓箭握紧了几分,低声呢喃道:“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中了毒的模样,难道老向他们失败了?”

    头目露出气恼的表情,示意手下人不要轻举妄动,再等一会儿,只要抓住了那一个时机,那一众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便在这个时候,众人身后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几个锦衣卫和汪大海全神戒备,汪大海成名的外门兵刃削骨双刀已经拿在手中,只听他轻声叹道:“十多年了,我手中的老伙计,只怕早已经**难耐。”

    锦衣卫的绣春刀因为作战已经有了许多缺口,又因为要隐藏身份,所以早已舍弃,换做了普通的刀,锋锐程度肯定比不上绣春刀,可对付这些盗匪,也绰绰有余了。

    在后面追击的盗匪,越发靠近,领头的老向见到一众本该倒地不起的人,却抬头挺胸的骑在马背上,心中有说不出的疑惑与愤怒。

    他“噌”的一声拔出刀,对手下人喊道:“女人留下,其他人一个不留。”

    说完就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山上的头领见到这意外情况,也大喊一声,道:“冲下山去,前后夹击,给我拿下这些人。”

    山上的强盗呐喊着往山下冲,跑得快的还不时放冷箭,只是准头不高,比不了行伍出身的锦衣卫,见山上的盗匪乱射一气,韩少飞等人也不理会,策马迎上身后的盗匪,就地展开白刃战。

    汪大海原本的虬髯已经消失不见,脱下人皮面具的他,本来的面目倒也眉清目秀,像一个腐儒秀才,可是在此时,双手拿着一对削骨刀的他,却比地狱的鬼魅更让人害怕。

    众人看到这张脸,掉头就跑,因为刚一交手,那张清秀的脸上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然后一个回合就将小头领老向头颅砍下。

    右手砍断头颅之后,在它将要落地的时候,左手的刀背已经闪电出手,钩住头颅的头发,一扬手就将头颅打在另一个盗匪头上,那人被打下马,吓得尿湿了裤裆。

    还不等他爬起来逃走,汪大海便策马踏了上去,骏马踩在那人胸口,盗匪口喷一口鲜血,当场毙命。

    所以其他盗匪看到后,都纷纷掉头逃走,可是杀红眼的汪大海哪里肯放过到手的猎物,他就像一个勤劳的农夫,收割麦子一般,转眼将追赶的五六个盗匪头颅割断,发出猖狂又骇人的笑声。

    莫说那些盗匪,便是常年刀头舔血的几个锦衣卫也看得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尚且这般残忍棘手,那身为大明十大悍匪的人物,又该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老大韩少飞射出几支袖箭,毫无悬念的射杀几名盗匪,为首的头领倒是有些实力,用一把大刀将飞来的箭矢挡开,冲到韩少飞面前,和他短兵相接。

    老九在马车中,对大惊失色的戚大姐和吓得哇哇大哭的两个孩童轻声安抚道:“没事的,麻烦很快就会过去了。”

    好在两个孩子在马车中看不到外面的情景,要不然肯定留下终身的阴影,老九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心中感慨:“跟着我们这些人,只怕你们这辈子都会面对血雨腥风了,哪有片刻安宁?”

    十三看着状如疯狂砍瓜切菜一般收割人头的汪大海,不禁没来由的愤怒,骂道:“手段如此狠辣,真是丧尽天良。”

    “哈哈哈哈,说我丧尽天良,你小子杀的人还少吗,彼此彼此吧。”汪大海心情似乎很好,笑声之后,将一名盗匪拦腰斩断,吓得其他盗匪屁滚尿流,拿弓的朝他乱射一气,也不顾瞄准,拿刀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刀向他甩出去,甩出去之后就立马掉头逃走。

    为首的头领和韩少飞斗了几个回合,被韩少飞砍了一刀,踢落马下,刀架在脖子上,算是被生擒了。

    独臂十八和重伤的十三,杀了几个盗匪之后,就不再动手,在一旁看着狂笑的汪大海一个人表演,那人似乎完全陶醉于杀人的游戏中,左冲右突,策马奔腾,如同一个天真幼稚的孩童。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等杀人不眨眼的孩童,十三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有一个盗匪不敢与汪大海交手,想着既然逃不掉,杀一个人垫背,也不至于太亏,于是他向马车冲了过去。

    “嗤”的一声,一把刀从他后背贯穿前胸,他用力回头,带着满腔的幽怨,便看到那个在场上身影闪动的人,一边杀人一边哈哈大笑,还大声说了一句:“谁还想靠近马车,就快点去,别跟洒家客气。”

    转眼间,原本三十几人就被斩杀了八成以上,除了十三和十八杀了几人,三个锦衣卫所杀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人,而其他二十几人都是死在汪大海手中。

    他的身形太快,很多人都来不及逃走,就被追上砍掉了头,剩下的七人再也不敢逃走了,齐齐跪在地上,一人磕头求饶道:“好汉爷爷,好汉爷爷,放过我们吧,我们保证今后从良,再也不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其他人见他这么会说话,也学着他的话求饶,头磕在地上,比起刚才的人更响更虔诚。

    汪大海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就砍死了两人,其他五人惊吓之余,皆是声泪具下,双腿颤抖,牙关紧咬,等待那对双刀砍断自己的脖子。

    “你够了,当真把人命视作草芥吗,还有半点人性吗?”老大韩少飞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道。

    “唰唰”两声之后,两颗头颅被斩飞,汪大海哈哈一笑,道:“斩草除根,这种事你们以前做的还少吗?”

    笑声之后,再次挥下手中的双刀,韩少飞满脸黑线,左手的袖箭闪电般出手,三只飞箭几乎同时向汪大海射了过去。

    左手挥动双刀挡开飞箭,右手再次斩杀一人,吓得其他两人昏死过去,韩少飞和其他两个兄弟相互点了点头,三人一齐策马,冲到汪大海身边,将他包围在中间。

    “怎么,你们想杀我?我喜欢,我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了。”

    汪大海哈哈笑道,左手将刀甩出去,插入一个盗匪脖子中,一策马踩死一人,瞬息之间,盗匪尽数被诛杀,三名锦衣卫同时大喝一声,攻了上去。

第十三章 制约

    三名锦衣卫包围了大盗汪大海,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刚刚被韩少飞制服的强盗头领,此时此刻见这群人内讧了,就动了逃跑的念头,可是被韩少飞砍了一刀,右手流血不止,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只得用了按住伤口,当务之急是将血止住。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场上四个人,最让他心惊胆战还是那个煞神一般的清秀男子。

    十三早就看汪大海不顺眼,既然大哥决定对付他,他不顾伤势,当头攻了上去,他拿的是一柄短刀,当头一刀向汪大海劈了下去。

    汪大海依然是嘴够轻笑,左手刀轻轻一挡,接下了十三的攻势,右手反撩上来,十三眼明手快,催马闪开,不然下场跟那些盗匪一样,被拦腰斩断。

    断臂的十八,也将刀拔出刀鞘,身子旋转着,向汪大海刺去,也在这个时候,韩少飞掩护他,用袖箭向汪大海射出了三支箭。

    汪大海左手刀与十八的刀相交,迸射出火花,右手格开袖箭,刚想双刀回击,韩少飞的刀也砍了上来。

    面对两人的联手攻击,汪大海不停挥刀格挡,逐渐感到棘手,要是十三再上来补刀,就当真分身乏术,必然处于绝对的劣势。

    他哈哈笑了一声,一刀向十八砍去,十八躲闪,左手的袖袍被砍断,他早已断了左手,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

    韩少飞挥刀如风,再次加快了速度,看在汪大海眼中,只觉得是夜空的闪电掠过,可他何等身手,凭借着无数拼杀的经验,一一挡下韩少飞的攻击。

    十三既注视着三人的战斗,又提防着坐在地上的强盗头领,三人交手了几十个回合,汪大海右手负伤,十八原本就有内伤,此刻又被汪大海踢了一脚,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汪大海逐渐扭转了局势,十三越看越担忧,大喊一声,就加入了战斗,汪大海一边挥刀,一边大笑。

    “你们这些出尔反尔的锦衣卫,当真要过河拆桥吗?”

    韩少飞射出一支袖箭,说道:“我们有言在先,不能自相残杀,可是今日见你杀心如此旺盛,总觉得留你是个祸患。”

    “哼,你们觉得杀得了我,不要逼我玉石俱焚。”

    汪大海终于不再笑,冷哼一声,怒声骂道,然后在躲闪攻击的过程中,受伤的右手摸出一颗丹药,快速放进了嘴里。

    锦衣卫们自知大事不妙,更不多言,三人同时出手,以掎角之势同时向汪大海砍去,汪大海狂吼一声,全身的气息炸裂开来,将三人全数弹开。

    三人同时倒退几步,停下脚看着汪大海,便见他原本束起来的头发已经尽数散开,在风中飘飞摇曳,一对眸子已经变成了血色,仿若一只嗜血狂魔。

    老大韩少飞终于摸出腰间的银丝,十三全神戒备,十八单手挥刀,在手中变换了招式,脚步猛的一蹬,地上出现一个小坑,借助这分弹力,十八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十三的身形紧随其后,两人的配合更加默契,招式更狠更快更霸道。十八如同一只飞鸟,从汪大海头顶劈砍下去,十三却如同恶犬,紧紧缠住汪大海的下盘。

    十八的身形快速闪动,刚在汪大海左边劈了一刀,转眼就绕到了他的右边,十三则猛攻汪大海双脚,汪大海脚步飘忽,如同鬼跳,双手上下挥刀,两人的攻击尚未奏效。

    汪大海大喝一声,身子如同陀螺一般转动起来,便听得咔咔两声,十八与十三的刀皆被砍断,便在这个时候,韩少飞大喊一声:“闪开!”

    两人听到老大的话,双脚猛地用力,向后弹开,便在十三将要飞出五米开外的时刻,一把刀已经快速向他胸口袭去。

    韩少飞同时将手中的刀掷了出去,两刀相撞,火花四溅,掉落在地,十三捡回一条命,转头想对老大说一声谢谢,却见老大已经和汪大海斗在一起。

    银丝不知何时已经缠绕在汪大海脖子上,可是汪大海右手护在自己脖子上,左手的刀也保护着自己的脖颈,韩少飞用力拉扯,虽然汪大海削骨刀阻挡了攻势,可他自信可以将汪大海右手割断,再顺势割断他的脖子。

    然而汪大海的右手并没有被割断,右手的衣袖被割破,露出黑铁所制的护腕,两人这般对峙着,只需要一点外力,汪大海再也没有多余的手来阻挡。

    便在这个时候,原本坐在地上的盗匪头领已经快速捡起一把刀,风一般站了起来,猛地向汪大海杀了过去。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刀彗星一般闪过,贯穿了他的胸膛,强盗头领死不瞑目,倒在地上死死瞪着马车的方向。

    老九从马车里走出来,平声说道:“大家都住手,现在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

    “这人不能控制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何时走火入魔,攻击我们。”老大目光盯着汪大海,冷冷说道。

    “可是大哥,我们要通过南京,必须要借助他的力量。”老九很认真的说道。

    “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早已经丧失了理智,我可不能拿所有人的生命作赌注。”

    韩少飞肯定的说道,可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汪大海突然开口说道:“你当老子走火入魔了吗,我告诉你,洒家清醒得很。”

    汪大海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用血红的目光冷冷注视着韩少飞,韩少飞有些动容,终于叹了一口,说道:“看来你命不该绝。”

    说完这句话,与老九心照不宣的使了一个眼色,不等汪大海察觉,老九已经惊鸿一现般,出现在他的身后,“蹦蹦蹦”几声,老九迅速封住了汪大海全身的穴道。

    收起手中银丝,韩少飞看着一双血眸狠狠瞪着自己的汪大海,淡淡说道:“此人锋芒毕露,不加约束,必然连累我们。”

    老九点了点头,说道:“要不给他服下‘蚀心丹’?”

    “如今看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毕竟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对策。”老大韩少飞点头同意道。

    老九从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取出一颗红色丹药,掰开汪大海的嘴,塞了进去。

    过了片刻,汪大海额头便大汗淋漓,腹痛难忍,好似有一万只虫子在噬咬自己,可是穴道被封,他却没办法运功逼出体内毒素。

    直到毒素已经进入全身经脉,汪大海是说不出的难受,他冷冷的盯着老九,恨不得将他拨皮拆骨。

    等到他全身剧痛过去之后,老九平静的看着他,淡淡说道:“不要试图杀了我夺取解药,没有现成的解药,不过配方在我脑中。”

    然后他解开汪大海的穴道,淡淡说道:“每个月都需要服一次解毒丹,想要根除毒素,那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汪大海颓然倒地,浑身酸软无力,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一般。

    将汪大海放在马背上,一行人继续南行,更大的考验还等着他们。

第十四章 胁迫

    金陵,一个让人陶醉的地方。

    有言道: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便是说金陵脂粉气过重,一片笙歌艳舞,纸醉金迷。

    大明实行二京制,北京与南京,南京的机构,许多都是闲职,官员要是被放到南京,基本上属于混吃养老。

    然而有个部门是例外,便是兵部,它负责南直隶地区的防务,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其他部门的例会通常走形式,而兵部却要认真对待。

    如果有敌情,因为兵部疏忽而产生问题的话,兵部的官员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南京兵部尚书一般挂“参赞机务”衔,同镇守太监和南京守备勋臣共同管理南京的全部事务。

    接到朝廷的报告,兵部的官员如履薄冰,召开会议商量该如何缉捕在逃朝廷要犯。

    兵部尚书神情严峻,对手下的同僚说道:“事态严重,这些要犯皆为朝廷锦衣卫,熟悉我们的办案手法,所以此次缉拿,必然要出奇制胜。”

    听到尚书大人的话,手底下的官员都神情严肃,却都不敢说话。兴许是安逸久了,缺乏实战经验,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尚书看着这班耽于安逸的同僚,拍案怒道:“各位受朝廷俸禄,却在朝廷用人之际无所作为,不觉得惭愧吗?”

    众人交头接耳,尚书心中烦躁,对左边的一人说道:“黄侍郎,你有何高见?”

    黄侍郎是一个中年男子,样子清瘦,此刻被问到,他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道:“寻常的方法肯定会被识破,可我们已经封闭了各处城门,严格盘查,他们应该难以通过南京的布防。”

    “说些有用的,当务之急是怎样将他们绳之以法,不是一味拖延。据最新消息,几天前他们逃离开封府,其中一名锦衣卫林虎臣落单,被追捕的官兵重创,依旧侥幸逃脱,逃匿的路线直逼金陵,若此次让他们逃了,朝廷必将怪罪,望各位三思。”

    他的话说完,下面一位一直安静思考的官员突然发话了,平静的说道:“尚书大人,下官建议撤除所有布防,进出城门按寻常制度放行。”

    “撤除布防,放走了逃犯,你担当得起吗?”另一位年老官员听到这句话,不高兴的说道。

    “我所说的撤防,自然不是真正放过他们,而是表面上做出疏于防范的样子,实则秘密缉拿这些人。”

    尚书大人点了头,说道:“有几分道理,可是这任务该交给谁去办,我可不认为我们南京有这样的人。”

    起先思索的那个官员,微微摇了摇头,平声说道:“难道尚书大人忘了,我们的大牢里,还关着一位?”

    此话一出口,一众人俱是面色大变,尚书再次一拍桌子,怒喝呵斥道:“荒唐,就算南京再无人可用,也不能把那个人放出来。”

    “大人,祸福相依,名剑虽会割伤自己,然却有杀敌之效,那人可是神捕家唯一传人。”

    兵部尚书有些动容,说道:“可是怎么约束这把名剑,本官实在找不到一把适合的剑鞘。”

    “大人你有所不知,金陵的秦淮河上有位佳人,自打那位入狱之后,已经三年谢绝访客了。”

    “这件事满金陵城都知道,但我们又不能拿她做文章,这些年不明就里栽在这件事上的人还少吗,当真以为江南孙家好惹吗?”

    “大人,此言非也,不如让下官去试试,当局的三人,他们之间关系很微妙,此次正好是一个契机,若能够妥善解决,大人也不必头疼了。”

    而在三天前,韩少飞一行人离开开封府之后,便舍弃马匹,打算改走水路。

    望着宽广的江面,十三不禁着起了眉头,对韩少飞说道:“大哥,真的不等十五了吗,他一个人应付那么多追兵,我怕他疲于奔命。”

    “这一路全靠十五帮我们引开追兵,要是没有他,我们决计不能顺利逃离包围圈,十五可谓是功不可没,然而此番出逃,时机稍纵即逝,要是被发现了行踪,我们的全部计划,便会胎死腹中,陆路上只会是无穷无尽的围追堵截,还要想办法混出城门,要是改走水路,一切就容易许多。”

    韩少飞叹了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然后他望了一眼北边的路,似乎是祈祷般说道:“但愿十五吉人自有天相,我们留下的记号他能够找到,与我们在金陵城汇合。”

    老九不说话,只是站在戚大姐身旁,身边跟着两个小孩,自从上次盗匪事件之后,两个孩子似乎特别依赖这个沉默寡言的叔叔。

    “哈哈,你们这些北方人,肯定要晕船,不像老子在江里打滚都是寻常事。”汪大海出言讥讽,自从被毒药挟制以来,但凡能够找到机会,他总要呈口舌之快。

    十八心思缜密,建议大家不要跟随巨大的商船,而是找了一条破旧帆船,和船家商量起来。

    船家一听要去千里之外的南京,急忙摆手,毫不犹豫的拒绝,关键时候还是汪大海起了作用,他拿出双倍银两,买下了帆船,一行人准备上船。

    然而汪大海却突然说道:“谁会撑船掌舵?”

    几名锦衣卫呆若木鸡,来自北方的他们,不比江南水乡长大的人熟悉水性,而加入了锦衣卫之后,也都是在京师,此次上船,还是生平第一次。

    汪大海苦笑,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船家心口,低声说道:“别大叫,不然让你身上多个窟窿。”

    船家吓得涕泪直流,哀声求饶道:“好汉饶命,小人尚有妻儿老小,求你放过我,我,我把银子还给你。”

    “我们之中没人会撑船掌舵,所以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得跟我们走一趟。”

    “啊,不要啊,我家还有一个老母亲要养,还有妻儿要照顾,我走了他们不是活活等死吗?”

    船家听到汪大海的话,哭着哀求道,他只恨自己今天太早起床,要是不贪图多赚几个钱,也不至于遭此大祸。

    “少废话,我可告诉你,老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要敢再说一个不字,老子摸到你家里,把你全家都杀个一干二净。”

    “扑通”一声,船家颓然跪倒在地,语调绝望的说道:“好汉放过小人吧,我的孩子才七岁啊。”

    “你离开之后,他们不一定会死,你不跟我们走,他们就活不过今天。”汪大海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咬着牙齿说道。

    “我答应。”

    船家依然跪在地上,艰难吐出三个字,然后缓缓站起身子,走上船去,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家中妻儿老母,都能平安熬到他重获自由,一家团聚的那一天。

    锦衣卫和戚大姐看着这一切,都没有说什么,为今之计,也是迫于形势,谁叫他们都身在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第十五章 江中遇险

    破旧的帆船行驶在江面上,开始的两天,四名锦衣卫极不适应,纷纷晕船吐了,到吃饭的时间,也吃不下东西,说不出的难受。

    十三声音有气无力,抱怨道:“想不到坐船比练功还苦,此时的我,五脏六腑都像被打散了一样。”

    老九没有说话,老大韩少飞也没有说什么,紧紧闭着牙关,他害怕一开口,就又忍不住吐出来。

    汪大海坐在船头,哈哈大笑,口中吟道:“大风起兮风飞扬,乘风破浪兮万重山,狂风巨浪兮我心所想。”

    十三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呸了一声,嘲笑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一个强盗竟然学人作诗,当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谁说老子是在作诗,老子是在嘲笑你们这群废物,坐船都会晕,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汪大海学着十三的语气,更加嚣张跋扈的嘲笑着,老大和老九的脸色不变,断臂十八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忽然灵机一动,盘膝而坐,运起吐纳之法。

    见他这样,启发了其他三人,十三不再斗嘴,盘膝运功调息,四人将体内真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之后,顿觉神清气爽,晕眩的感觉也消失了许多。

    汪大海在他们运功的时候,做到戚大姐身边,看着她怀中的婴孩,嘻嘻笑着问道:“看不出来,粗鲁的戚大姐,还有细致的时候。”

    戚大姐白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孩子很可怜,刚一出生就失去了双亲,我心中也有愧疚,所以势必要将他养大成人。”

    她这般说着,起身到船室取来一小碗米汤,一点一点喂养冯牧,她的两个孩子见到这情景,也嚷着要吃东西。

    汪大海从怀中摸出两个豆沙包,淡淡说道:“今早在岸上买补给物品的时候,顺便买的,拿去吃吧。”

    戚大姐面色大变,如临大敌,见两个孩子接过豆沙包,慌忙出声喊道:“不许吃,还给他!”

    两个孩子被这样一吓,大哭起来,手中始终握着豆沙包,舍不得还回去。

    汪大海哈哈一笑,看着戚大姐,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你怕我下毒,老子虽然杀人无数,却不会杀手无寸铁的妇孺,戚家娘子,你莫要太小看洒家。”

    “小天,小运,你们不听娘的话了吗,不听话,娘就不要你们了,把你们扔进江里喂鱼。”

    面对戚大姐铁青着脸,寒声威胁,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立刻把手中的豆沙包还给汪大海,汪大海伸出双手,直接将两个豆沙包塞进了两个孩子口中。

    戚大姐正要发作,汪大海抢先说道:“放心,这两个孩子已经是我儿子了,我可不会害他们。”

    “真是不知羞耻,这世间还有到处认儿子的人?”

    汪大海哈哈笑着,说道:“老子收他们为义子,这事我说了算,你这个为娘的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反正这么定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江面上刮起狂风,船身开始摇晃,船家全心操作,调整龙骨,改变了帆船的气流,所以虽然逆风,船依然在继续前行。

    狂风之后,暴雨倾盆,船身更加剧烈的摇晃,四名锦衣卫身子不稳,在船中东倒西歪,样子有说不出的难受。

    戚大姐紧紧抱着婴孩冯牧,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木板,眼见两个小孩子要被剧烈的摇晃刮倒,而一张桌子正向两个孩子压过来。

    戚大姐下意识就要松开手去拯救两个小孩,可是在她这个念头产生时,汪大海已经闪电般出手,将两个孩子抱在了怀中。

    四个锦衣卫也各自抓着东西,稳住了身形,他们苦苦憋着,不让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嗙”的一声,一个巨浪向这只破旧帆船打来,船家险些被打入江中,他再次拉动帆布,稳住船身。

    “劈啦啦!”天空一声巨响,回响在众人耳中,婴儿冯牧受不了这样的巨响,吓得大哭起来,两个三岁孩童也同样六神无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更大波涛汹涌而来,船家面对这滔天巨浪,突然在心中萌生一个念头,在浪头打来的时刻,就势滚进了江水之中。

    他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自然很好,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有把握游到岸边,然后回到自己家。

    缺少了船家操控的帆船,在风雨中剧烈的倾斜,不出片刻就会沉入江中,一众人自然尸骨无存。

    船家心中带着负罪感,可是更加担忧家里的妻儿老母,所以只回头望了一眼将要倾斜沉没的船,便向岸边游去。

    汪大海大骂,然后吼道:“你们四个废物,看好女人孩子,那小老儿想逃走,老子去追回来,千万给老子顶住了,别让船沉了!”

    汪大海吼完,双手将两个三岁孩童掷了出去,十三和老九眼明手快,飞身上去接住了孩子,十三下盘不稳,重重撞到了桌子上,头破血流。

    汪大海虽然不会撑船掌舵,可是游泳却是一把好手,他刚扎进江水中,就潜了下去,寻找船家的身影,看到一个模糊影子,箭一般游了上去。

    眼见帆船就要倾斜,倒入江中,老大和十八再不顾三七二十一,一个闪身冲到了船头,惊骇之下,胡乱拉动着帆布,在将要绝望的时刻,一道狂风却将帆船吹向另一个方向。

    真是惊心动魄,可是船身又往另一个方向倾斜,该怎么稳定船身,二人神情严峻,好似面对千军万马。

    “不管怎样,十八,用力拉住帆布,尽量不要让他倾斜。”老大韩少飞大声喊好,一个巨浪打过来,他卷入江水中,幸好他出手快,迅速甩出银丝缠住桅杆,将自己拉了回去。

    他吐出一口江水,大声骂道:“船家忒不是人,竟然连婴孩也不救,留他何用!”

    他是真动了杀心,十八也在心中愤怒,要是他们挺不过去,一船人必然沉尸江中,而那个罪魁祸首船家,化成鬼他也不放过。

    汪大海距离船家越来越近,一把匕首已经从腰间拔了出来,船家看到身后杀气腾腾的汪大海,哭着喊道:“饶命啊。”

    汪大海投出手中的匕首,匕首刺进船家左腿,船家身形一顿,汪大海上前抓住,急忙带着他往回游。

    “苍天要是有眼的话,就让他们挺过去,老子的未来可完全寄托在那孩子身上了。”他在心中这般祷告着,又在心中发誓,要是船真的沉了的话,他必然要让这船家一家人陪葬!

    人性是自私的,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孰是孰非,又怎么分得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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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行者介绍:
待人当求儒家之信义,处世需效墨家之兼爱,修身秉承道家之超脱,治国应持法家之严明,勾斗必用兵家之权变,谋略可奉鬼谷之诡谲。
“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古语虽没错,但老祖宗遗训却可以颠倒过来。
一个略带痞气的正义少年,回到明朝的中后期,平匪患,荡倭寇,斗奸佞,延国祚,书写一代行者的别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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