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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魂动师之导师     春惊寒食txt下载     春惊寒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药师之所以为药师

    **圣少女和魔鬼的对话**

    路西法:你就是圣子之血?

    施摇光: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北斗七星的最小的一颗星星。也许耶稣基督是在公元年前后传道的,但是我所在的这个文明,史书记载早过了公元元年;

    而北斗七星,在人类的共同记忆中一定比一神教的神祇更早。

    老子说,水利万物而不争,近乎于道。我相信人类,我相信人性中坚韧和光明的部分就像水流过低洼的地面,什么样的坎儿都能淌过,生命和文明会找到他们的道路,和平的道路,共存的道路,生存的道路。

    也许有一天葡萄牙人的血会和汉人的血融合,也许有一天远离开里斯本的殖民者的后代会和当地的人融合,他们称自己是中国人。

    文明和人类的后裔会在时间中延续下去。

    所以我相信人类。所有的人类。

    路西法:你这话倒真的有些像他了,生活在公元时代的那个人类。

    只是药师一旦在人间显现了踪迹,就会像以前所有的药师一般,被贪婪的人类追索。

    哪怕只是救了一个人,死亡是你注定的结局。

    你也会像他一样死在他要爱的人类手中。(预言施摇光会死在她指导和救助的沈自丹手中)

    而作为人类的你,不会有在传说中复活的机会。

    施摇光:人总是要死的,在时间中被创生的万事万物也会有终结的一天。

    ******

    海面暂时平静了,船队生还的船只和人员重新出现在平静的峇厘岛附近洋面上,海风平静温柔,朝阳如血。

    戈舒夜两眼发直地坐在甲板上,却发现蓝迦楼还没走。

    蓝迦楼注视着她:“药师的血不能起死回生,但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还是可以的。只是……药师一旦暴露于贪婪的人类之中,死亡就是他们注定的命运了。”

    苏惹月率先听出了蓝迦楼的意思:“蓝先生,你有办法救他们是不是?”

    “记住,用这金杯,一个药师,只能救红尘中人一次。下一次,红尘中人的血就会产生抗体,就不会有作用了。”

    施摇光站起来,道:“蓝先生,既然我们已经获得了永生金杯,我愿意救他们。”

    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施摇光身上:“你就是圣少女?你就是永生之泪?”

    施摇光道:“不,我是一个八女族,八女族的血和药师族的血,只有落入永生金杯,才会被活化为救人的圣药。——但是,只能救一个。”

    六暗卫顿时道:“快救沈公公!”

    天海豊的人道:“当然是救我们家顾少爷!”

    六暗卫火器尽出,天海豊也利剑出鞘,双方互不相让。

    周敏静道:“不如我来做这个中人吧——天妃慈悲,众生平等,就掷色子吧。把他们的命交给老天爷,单点便救沈公公,双点便救顾少东。如何?”

    双方咬牙切齿,都觉得,怎么能将人命放在掷色子上呢?

    可是,“还是你们有什么别的更好的方法吗?”周敏静道,然后他将一粒色子丢出。

    色子脱手,只见空中电光火石,双方暗器内力,各显神通,乒乒乓乓几下,竟将色子打碎了。

    暗卫竟借暗器将色子震碎,只剩下一个单红点;“看来是一点了。”朔道。

    陆剑羽不甘示弱,一枪而上,竟将色子打成了飞灰。“现在一个点也没了呢。”玄清尘不甘示弱。

    “你们闹够了!”戈舒夜不耐烦地站起来,从身上掏出一枚大明弘治通宝的十文钱,道:“你们,选一边!”“选弘治通宝那面,那面比较重!”“不,选十文,那面比较吉利!”六暗卫吵了起来。

    戈舒夜看了看天海豊,马四爷道:“我们选弘治通宝吧。”“好。”

    戈舒夜将铜钱交到施摇光手里,道:“选一个和你有缘分的人救吧。死生有命,我们都不会怪你的。”天海豊众人沉重地、默默地点了点头。六暗卫也安静了。

    施摇光双手合十,道:“求菩萨开眼,慈悲为怀。”她放开了手。

    铜钱在甲板上旋转了一会儿,落下,在每个人提起的心尖上轧过一轮,咕咕咕地转着,最后,安静的躺平。

    “十文”。

    “啊啊啊菩萨慈悲,菩萨慈悲啊!!!”六暗卫不由得都在船上磕起头来。

    *******

    蓝迦楼在地面上展开一个无厚度之泉,将黄金圣杯放在正中。黄金圣杯慢慢地落入泉水之中,又慢慢地浮起,里面装着半杯水。

    “这里面的水难道和金子同等重量吗?连金杯也没有沉底,反而是浮了起来?”施摇光好奇地看着,任由蓝迦楼用采血针刺破她的指尖,滴了一滴红豆似的血在杯中。

    血细胞在里面高速繁殖。

    蓝迦楼用结界造成细管,将其中的液体输入沈自丹的身体。

    沈自丹在晨光中慢慢醒转。

    ******

    天海豊众人沉重地围作一圈,陆剑羽给顾沉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寿衣),擦干净他身上的血迹。

    苏惹月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没有人也没有什么话能够劝慰她。

    周敏静将船上所有的香料:胡椒、丁香、没药、乳香,都拿出来,垫在顾沉星的棺材里防腐——热带的风太热了,要把他的尸身运回太仓,起码要半个月的航程,从日本启程,这一趟已经过了半年,回去也正是夏季。

    他回去可能已经烂成一具白骨了,连尸首都不全。

    戈舒夜无视众人的目光,跳进棺材里和顾沉星并排躺着。她不知道作何感受,感觉想象他烂成一具白骨的样子,也不是很恶心。好像他还会突然坐起来,用一个眼珠子对着她讲笑话似的。

    她噗呲一声笑出来了,然后又哭了,等到终于平静,侧头看着顾沉星的脸:他的身体冰冷,鼻孔翕张,这是呼吸衰竭的终末期。

    他的心跳由平稳的跳动,逐渐变得变快(失血过度血压降低心脏加速泵血),又逐渐变得缓慢(心衰),她仿佛能够隔着时间听到心肺监护仪哔的那一声直线。

    在万籁俱寂之中,她在他和她的心跳中突然听到一个杂音,一个非常急速的蹦蹦崩,大概一分钟有140-200次,因为太快,她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但是棺材中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

    “无腹圣女,就是你命运的预言……”

    她突然从棺材中坐起来,天海豊围在棺材周围致哀的镖师、船上的水兵、船工都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但是她无视了周围所有人的诧异,脸上露出惊喜的笑:“蓝先生,船上还有一个药师!我听见她了。”天海豊的人闻讯呼啦啦地围上来,“什么,哥舒姑娘你说什么?!”

    蓝迦楼走过来,他的眼神并不意外。

    “我需要征得她父母的同意。”

    “我同意。”戈舒夜很快地回答,然后看了一眼快咽气的顾沉星,“他弃权。”

    蓝迦楼点了点头。

    ******

    顾沉星在漫天的彩霞中醒来,他拉起躺在他身边的戈舒夜的手,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掌心:“我梦见她了。我们应该给她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外面陆剑羽和玄清尘一人踢了棺材一脚:“你们俩tmd能不能去开个房!别躺在棺材里说这种肉麻的话!也不怕别人听见!丢我们天海豊的名声!”

    马四爷眼中泛着泪花,道:“孩子名我来起!我要当爷爷啦!”

题外话 欧洲三角风帆船和郑和下西洋宝船(封船)

    2024新年快乐!

    没关系,又活了一年,已经很厉害了。

    谢谢你读到了这里哈哈哈,

    这里构思的时候曾经想过要用欧洲经典的三桅风帆船和郑和宝船打一架,不过目前资料不足,尤其是宝船这方面的。所以暂时留这个番外章这里,待后面补充。

    (写的时候发现很多技术性的问题,比如中式帆船控制风帆升降和方向的方式,风帆上应该是连着很多密密麻麻的缆绳来控制和调整方向的。)

    三桅帆船由于是欧洲风帆时代争夺海权的主力帆船,资料很多,很详细,尤其是《加勒比海盗》还有关于它的艺术影像复原和模型,黑珍珠号和飞翔的荷兰人号都很典型。不过看名字就知道了,时间是要晚一点,到英荷、英法、英西撕逼的时间。

    三桅风帆船关于它的结构模型都是比较精确和规范的,比如说有四根桅杆,最前面的是船艏的斜桅,然后是前桅主桅后桅,斜桅是从前桅的中部斜伸到船头的,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倒过来的屋架结构。

    主力受风的是前桅主桅和后桅,上面挂着作为风帆的帆布。

    在欧洲风帆时代,升帆是个很特别的技术活,要一排人挂在升帆的横梁顶上把它拉起来,水手从帆上摔下去是很经常发生的事。

    可惜的是,郑和的宝船资料我没有找到特别详尽的,只有史书里干巴巴的只言片语。现在看到的有说是五桅的,有说是六桅的,六桅的也说船尾的那根小桅杆是单挂风向旗的(这种设计方式有点浪费啊,像三桅帆船一样把风旗挂在所有桅杆顶就行了嘛。)。

    中国现在保存下来的福州“福船”的原型是两桅的,福船由于其灵活性在戚继光军中也有广泛使用。但是两桅嘛,少一个风帆少一个动力,不能远洋。

    南中国海的帆有一点很标志性的就是有像百叶窗一样的横梁(这点《加勒比海盗》也有还原哦,而且貌似是两桅船,在第三部伊丽莎白继承周润发那个角色的海盗势力时,那群海盗就是南中国海海盗,应该是香港团队,据说原型是郑氏和施氏,还挺好玩的),使得帆不像欧洲风帆的帆是弹力布的,横向上是有刚度的。这两种什么优缺点也都随着时代的演进消失了。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特别陆权的国家,我们的“大好山川”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武德充沛”“男儿何不带吴钩”都是集中在陆权上的,我们的想象空间也在陆权上,策马扬鞭;

    但是目前世界上的“世界强国”,都是有经历过海权阶段的。(就包括我们最讨厌的日本也是有一个扩张至东南亚-赤道群岛-太平洋的海权争夺过程,当然日本本身就是个海洋国家)有一个“人类—土地—海洋—新大陆-思想革命—现代世界”这样一个进阶成长过程,因为正是因为海洋教给我们人类地球是圆的,这才打破了神权。

    中国在明朝朱棣曾经狠搞了一波南海-印度-阿拉伯-非洲朝贡经济区,但明中后期由于退出了海权争霸,乃至更后面的闭关锁国,这就导致我们忘了海权那块地图。我们的过程“人类—土地—思想革命—现代世界”,我们的想象的领地少一块,就好像我们跳级了,但是少修一门课。或者游戏也打到了现代国家这关,但是吧,地图少打一片。

    当然比如俄罗斯、法国和德国也都是陆权为主的国家。

    就,南海自古以来,真的是自古以来;只是我们很多时候都忘记了。

    就还是希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吧。

    我们也应该拥有对海洋的想象力。

    附言:本节的海战原型是茜草湾海战,时间不严谨。所以还是纯属虚构吧哈哈。

第一百五十八章 航向香料群岛;宝船与三桅风帆船相遇

    “怎么回事?”沈自丹发现船员中施家人丁兴奋起来,有人嘴里在喊,“苏儿巴牙!苏儿巴牙!”

    南乘风脸上露出喜色,上前道:“督公大人,我们到新村了!是施家华人在爪哇岛的定居点。”众人顺着他的指向,往岸边望去。只见莹蓝莹蓝的热带海面渐渐与白沙相接,显示出热带植物丛生的翠绿的陆地。陆地蔓延,其中一处背凹的地方,地势平坦,颜色逐渐过渡为建筑物房屋、茅草顶的褐色。城的中间有一座红色的建筑引人瞩目,两翼展开,上施瓦顶,勾心斗角,屋顶颇有南宋文人建筑之风。

    而那一圈城镇的周围,居然是开垦出的一片片的稻田,碧绿的稻田呈梯田的形状从海滩平原延伸到半山腰上。

    “天哪,这里居然有稻子!”顾沉星不由得赞叹起来。只是稻田当中的行道树并不是大明常见的杨柳或樟树,而是一簇簇热带的椰子树;而在稻田之后,翠绿色山势起伏的岛屿上,拱起一个个圆锥形的山包。山包的的顶端都呈光秃秃的黑灰色或灰白色,山脚下被河流冲积的地方却十分肥沃,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各种珍奇的植物,为大明所不常见。

    “这里的山十分有趣,像是一个土馒头,好圆啊!”戈舒夜道。

    “呸呸呸,不吉利。”

    沈自丹与诸通事商议后,派下小船,上岸打听。南乘风自告奋勇,不一会儿便去而复返,上船对沈自丹道:“督公大人,没有问题,新村的华人们欢迎公公进港登岸!”

    费通事道:“新村华人信奉伊斯兰教,皈依真主,少不得请大人通知下属,尤其是海盗们,言行举止间要注意,不要冒犯了此地习俗。”沈自丹道:“这个自然。”于是吩咐下去,一行人于是进港登岸,准备买米菜、燃料,补充淡水补给,下船休整。

    因着南乘风的缘故,村主亲自来港口迎接,还准备了宴席、当地的菜肴和新鲜米饭与香喷喷的椰浆;沈自丹于是从船上取来茶叶、精美布匹与铜钱(这里铜钱流通),赠与村主。与满剌加的战云密布不同,这一路上喜气洋洋的,从港口到村中,小孩子们一路笑着跟随,口中喊着“南大少爷回来了!”沈自丹也乐于给小孩子们铜子和米糖。

    新村是施家为首的华人聚居地,多是广州、漳州、泉州人移居而来的,村主也是华人,白话混着闽话。

    杨明与杨昶和顾沉星于是担任翻译,给沈自丹翻译村主那些热情又口音很重的官话。众人入了乡席,闲聊起来,杨明注意到:“顾大少,你是太仓人,何以听得懂福建各地口音呢?”

    顾沉星道:“家母是福建出身,我从小会说。再者天海豊以海为生,海路上以浙闽粤三地为多,就算是为了生计故,顾某也总得学点傍身呀。”

    杨明笑着摆摆手道:“果然如此,我们本地人听得出区别,这福建地虽不大,隔山语音有别。顾大少是闽北口音,倒和建章杨爷口音相似。”

    杨昶道:“我少小离家,在陕甘呆的久了,口音也渐渐改变了;杨家宗族虽留在建宁府,但叔父几个都在京中,我袭爵后也在京中居住,真是‘乡音未改鬓毛衰’了。”

    杨明道:“杨公子正是建宁府建安东杨、文敏公杨荣大人的四世嫡孙。”

    顾沉星有点惊奇,道:“原来如此,久仰久仰。”顾沉星此时想到了母亲留下来的一幅画,谢环的《杏园雅集图》,图上画的正是九个内阁大臣在杨荣的杏园聚会的画面,推测母亲和建安杨氏有关。(剧透:顾沉星和杨昶是表兄弟,这也解释了蓝迦楼发现顾小海身上和杨昶有血缘这一点)

    杨昶道:“顾公子,我有一言。番人的礼节到底在汉人中不作数的,此行若是能安全返航,回到大明,你和小夜还是该按照汉人的礼数正式行过婚姻之礼,也应当去云头堡拜祭戈盟主,在他灵前尽子婿之孝。”

    顾沉星道:“杨兄此言有理,我记住了。”

    ******

    沈自丹跟随当地村长来到那座远远看到的红色建筑,原来是华人所建的三保清真寺。拜祭过郑和,向村长打听航线。新村中有从满剌加来的船只,沈自丹得知了满剌加已经陷落于葡萄牙人之手的消息,于是决定返回大明之时,沿苏门答腊岛的东路航线直接去往漳泉航线,不再经过满剌加。

    新村出产檀香,为了补充此次航行的军费,沈自丹以低廉的价格向当地人购买了大量的檀香,和东部群岛所产的大量丁香,使得整个船队都发出香味。

    ******

    葡萄牙人占领满剌加后,在当地建立石头堡垒,控制了周边的航线。他们从当地人口中打探出香料产自满剌加东方的群岛,对于香料和金钱的唾手可得,如同一个黄金吊钩上诱人的宝石鱼饵,于是雇佣了当地向导,派出先遣队马不停蹄地向东探索。

    (虚构)

    朝向两个方向的风帆船队在太平洋群岛间的航线上相遇。

    “总督大人,海平面上有船,大船!”弗朗西斯科-西塞拉大声喊道,船上众人都将目光移向海平面。

    只见海平面上徐徐升起桅杆的尖顶,一、二、三,后面还有并排的第四和第五根桅杆。最后在船尾立着第六根尾稍,各个桅杆顶上挂着长长的飘带状的定风旗(指示风向)。

    前三跟桅杆从前往后依次高起,最高的桅杆几乎和船身等长。第四第五根桅杆稍低,并排而立。桅杆上面张挂着浸过桐油防水防腐的熟帆布,由于桐油的颜色呈现一种显旧的黄褐色。帆布横向有一根根竹子做的横梁将帆分割成一节一节,如此可以利用缆绳上拉而像百叶窗一样将帆完全撑开。放下时,则利用竹子的重力使得帆自然垂下,不会卷做一团。(帆也叫风篷)

    船首和船尾都高起,其中船尾以木板和华丽精致的雕工雕刻着龙头鱼神、展开双翅的螭吻造像,寓意一帆风顺。船首悬挂着两只小船,船尾有摇橹可以伸出,在无风或逆风时可借助人力;有四舵、四只大铁锚;侧舷有挡波板,甲板上可以拉起防护箭矢的卷棚。通船以红布为帷幔,上面插满了通信用的五色旗,显得富丽堂皇。

    (由于沈自丹改良了神威号的炮舱,甲板上加装了火炮,侧舷要高一些。)

    “好大的船!我估计它有不列颠的海上君主号那么长!足有130英尺长!”小西奎拉道,“但是它比皇家君主号要窄1/3。”

    “东方人真有钱啊,红色只有大主教才能穿呢,他们居然搭在船上!”

    (《使琉球录》记载宝船长十五丈,阔二丈六尺,舱深一丈三尺,尺度约是46m*8m*4m,舱口并不高)

    ******

    “督主大人,有船!黑十字,是红毛的船!!”

    沈自丹、周敏静和船上众人皆站起来,紧紧盯着地平线。

    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一只尖尖的桅杆顶,然后露出桅杆尖下面圆形的瞭望台,然后是被风鼓着的白色的帆布,上面涂刷着黑色的大十字架。三根桅杆依次露出海面。帆布的分割是竖向的,但从远距离看不清,被风完全鼓起,像是一个个饱胀的白色发面团。

    三帆快船的帆是最上方有一根横杆将帆布横向撑开,向下用竖向的多组线索控制帆布的展开和收拢。这种软帆的缆绳操纵系统非常复杂。

    船身也渐渐升了上来,船头较低,斜插着一只斜;船尾很高。从吃水线往上层有两层可以打开的舱口,可以伸出炮管。而船尾在此基础上还要高处三层。

    “红毛的船好高啊!”

    “他们的船帆好奇怪。”

    “帕杜卡王子,我看到划船的俘虏之中有帕杜卡王子!他穿着平民的破烂衣裳。”戈舒夜眼神尖锐。

    “看来葡萄牙人没有发现是他。”

    “督主大人,他是重要的人证,应当带他回去面圣,这样我们此行对于圣上来说更好交代——也要让他亲口说出药师之泪的下落。”周敏静道。

    (三帆快船尺寸。在1650年-1850年间,由于战列舰战术的存在,英国的主力战舰靠的是火力压制,比拼谁的炮多,于是船龙骨尺寸一直在越造越大,由38.5m一直增加到60m,英国战舰是比较大的,有三层炮舱;擅长跳帮战的荷兰,尼德兰联邦,船的尺寸则要小一些,驾驶更加灵活。跳帮战就是接舷、人直接跳上对方船去砍杀。战列舰的火炮性能逐渐发挥出来之后,跳帮战逐渐被淘汰了。

    葡萄牙和西班牙争霸的时代比英荷早,在1500-1600年左右,战船比英荷都简陋和小型一些,此时火炮齐射战术还没有成型,而且也不起决定性作用。当时船上有个神岗位就是木匠,因为当时的火炮技术即使侧面对射,也很难将对方船只击沉,只要木匠及时赶到将窟窿补上,木质帆船就不会沉。)

    ******

    着急在大海上扩张,去往香料群岛的葡萄牙战舰,

    和返航路上,势力未来逐渐向内陆紧缩的大明宝船。

    ******

    “向对方发信号,我们要求谈判!”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谈判;风帆时代的海洋

    “他们是异教徒的船吗?”

    “总督大人,他们说,他们是明国的船,不是穆斯林。”小西奎拉道,“大人,他们要求谈判。”

    “明国?葡萄牙国王陛下对于明国的瓷器和物产很感兴趣。但以防有诈。”

    ******

    两船放下小船,语言不通,习俗迥异,派了两个说阿拉伯语的通事下去,互相对骂。

    费通事道:“我大明乃天朝上国,满剌加是乃我大明的藩属国,你们哪里来的红毛蛮夷强盗,竟然劫掠满剌加?责令你们速速回去,滚出满剌加。”

    对方的阿拉伯向导艾哈迈德-马吉德道:“葡萄牙曼努尔艾一世国王乃是天主保佑的国王,葡萄牙乃是受圣父、圣子、圣灵庇佑的虔诚的天主教徒,赶走异教徒、保证基督徒在海洋的自由航行,是葡萄牙印度总督的责任,你们无权干涉!”

    费通事道:“什么狗屁航行自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这群杀人越货的海盗!”

    艾哈迈德回骂道:“你们这群东方的野蛮人,居然不拜服于耶稣基督和天父的救恩吗?”

    费通事骂道:“你个信真主的居然跟着红毛干起来了,你不怕报应吗?”

    艾哈迈德道:“我们真主不讲报应,你才是跟着佛教徒混久了吧!”

    两个人东拉西扯地吵了半天,吵得口干舌燥。小西奎拉问:“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说想买两个满剌加奴隶当向导。”

    “这个应该可以。”小西奎拉道,“叫他们开个价。”

    艾哈迈德和费通事沟通了一会儿,指了指帕杜卡和另一个满剌加俘虏,道:“他们想要那两个,愿意用纯银支付。”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道:“告诉他们,我们不要银子,我们要金子,纯金!”

    艾哈迈德又和费通事对话,回复道:“可以。”

    阿方索眼珠转了转:“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么值钱?把他们拖过来!”阿方索举起佩刀,搁在帕杜卡王子的脖子上:“说,他们是不是知道去往香料群岛的航线?不然我就砍掉他们的脑袋!”

    费通事强作镇定,和沈自丹商议一会儿,道:“我们愿意出高价,是因为需要人给我们导航向满剌加的航线!而且,大明这么做,是出于对藩属国的道义!”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哈哈笑道:“什么狗屁道义。控制航线是为了利润!

    葡萄牙是个小国,曾经很久出于北非穆斯林的统治之下,从很早我们就觉悟了团结的民族精神,和对于大海的熟稔——海权。

    这是一条很多君主都没有的认知:财富并不来源于占有广袤的领土,贫瘠和异族四起的土地反而会成为不稳定的因素,财富来源于对于海上贸易路线的垄断。

    海洋,不光是自由的航道,也是财富的源泉,更加是一个强大国家的前哨站。

    控制了海洋,就能从垄断的航路上通过税收收获巨量的财富;同时也获得了防止战争在本土发生的缓冲区。因为战争是昂贵的,这一控制权可以将敌对国家的商业贸易路线封锁,切断他们的原料供给、拖垮他们的经济,直到敌方国家崩溃,不能再负担得起战争这一行为。

    邪恶的穆斯林异教徒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夺取了君士坦丁堡,切断了东方通往地中海的商业航路;我们为了葡萄牙的兴盛,无数航海家们一路向非洲南段探索,希望找到黄金与香料的航路;

    葡萄牙人不愿意被西班牙人统治,西班牙人哥伦布往大西洋西岸行驶,发现了新的大陆,给西班牙带来了巨额财富;教皇迫使葡萄牙与强大的西班牙谈判,签下对葡萄牙不利的不平等条约,这都极大地刺激了葡萄牙人的斗志。虽然哥伦布宣称说那是印度,但,不,到达并且控制印度洋的是我们。”

    阿方索-阿尔布克尔克眯着眼睛道:“葡萄牙的勇士们征服的脚步跨过好望角,直到印度和满剌加,印度洋的航线将会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给葡萄牙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王国和王后没有将这些来自东方的珠宝、香料昂贵的奢侈品锁在保险柜中,而是积极地拿出来在里斯本拍卖、流通,这让里斯本成为一个欧洲和东方奢侈品的集散地,欧洲各地最有钱的王室、贵族和新兴的农场主、工厂主都拿着大笔的金钱,让商人来此消费,里斯本的经济和金融因此极大地活跃了起来,成为欧洲的金融中心。

    曼努埃尔一世陛下对于明国非常关心,他好奇于明国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和昂贵的特产,希望能与明国人做生意。我一路打探明国商人的踪迹,听说明国的大船已经七十年没有再到过满剌加和印度洋了——

    看来你们曾经有一位伟大的帝王(朱棣呀),有过高瞻远瞩,和我们葡萄牙有过一样称霸海洋的伟大梦想,有过为国家赢得海上贸易航线控制权和势力范围、成为一个海洋强国的野心,可是,正如我担心葡萄牙的那样,随着一个国君的去世,这种梦想也被束之高阁,被后来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的王朝正左支右绌,鼠目寸光地将视线全部集中在无法解决的土地兼并、继承人混乱导致的内斗上,因而越来越倾向于内向和龟缩。

    这也是我所担心葡萄牙的——封建王权的国家过于依赖于优质的男性王室继承人的连续产出,如果继承人出现了问题,或者因为健康壮年死去,或者因为近亲结婚虚弱弱智精神病,或者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王室联姻将国家利益作为女方的嫁妆而分割、陪嫁给了别的王室,就会导致一个王权国家伟大计划的中断。

    不过,大明也太懦弱了。

    我本来还担心你们会为包围满剌加出兵干预,没想到你们不发一箭一矢,就自动退出了东南亚的海权争夺。

    失去了满剌加,一步退,步步退,你们只会节节败退,直到退无可退。

    你们知道天才的将军汉尼拔为什么会输给罗马,以至于让迦太基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吗?”

    沈自丹所有所思,但还不能放弃救助帕杜卡,因为只有从帕杜卡嘴里问出的真实情况才能向孝宗交差。于是道:“既然大人是为了利润,就不应该放弃丰厚的报酬,——既然大人想要往香料的产地,我们正是从香料的产地来的,我们可以给你们海图。希望将这些奴隶出售给我们。”沈自丹命人取来一捆檀香,拆出一块,扔在来者的小船上。

    西奎拉命人将那块香木吊起来,闻了闻:“总督大人,真是香木!他们知道去往香料群岛的水路!”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道:“既然如此,我要他们等身重的香料!”

    沈自丹道:“好,我们这就准备香木。”他故意叫人慢慢地将檀香堆在甲板上,对方能看见的地方,一点点称重,吸引对方的注意。一面命令天海豊众人暗中准备强行登船抢人。顾沉星身上绑着长绳,偷偷潜入水底,向敌船靠近。

    沈自丹突然道:“等等,你应当先让我们的人上去验一下货,看看他们是否健康!万一这几个奴隶身上害着热病怎么办?”小西奎拉道:“怎么可能让你们贸然上船!”

    沈自丹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开他们的枷锁,让他们在船头上脱光了,转个圈让我们看看!”

    帕杜卡于是被解开枷锁,走上船头的斜桅,光着身子像个小丑一般,一直走到斜桅的头上,像是一只被挑在枪尖的苍蝇。

    顾沉星此时已经潜到他所在的海面下,除了站在船头斜桅上的帕杜卡,其他人在船上的视角恰好都看不见她。他张开衣服,是一个“跳”字。

    帕杜卡犹豫了两下,然后咬咬牙,屏住一口气,从船头一跃而下!

    “那个奴隶跳海了!——下面有人接应他!”

    一个声音突然从甲板地下传出来,发出嗡嗡的回声:“你告诉我,罗马为什么可以击败迦太基?”

    只见一个红色的巨大阴影突然从神威号上升起,笼罩了船身。那个红色的影子还在持续扩大,像一只巨大的红眼苍蝇!——不,真的变成了一大堆嗡嗡嗡遮天蔽日的苍蝇!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道:“这是个陷阱!收回小船,装填弹药,拉起风帆,准备接敌!”

    沈自丹也没有闲着:“把他们拉回来!快快快快,快拉!——装填弹药,展开风帆,准备接敌!”

    “魔鬼啊!”

    “怎么回事!”周敏静在一片混乱中问,看守的水师兵勇道:“那个蚂蚱人,萨拉佛失控了,不,那个安东尼奥二世失控了,他控制不住体内的魔鬼,马上就要被吞噬了!”

    西奎拉道:“是他们,就是眼之联盟派去阻拦的,满剌加援军的炮船!是敌人!准备战斗!”

    周敏静也道:“全体隐蔽,放下卷棚龟板,装填火药,准备战斗!”

    “告诉我,罗马为什么可以击败迦太基?”苍蝇的恶魔嗡嗡嗡地问着。

    两船人看着两条相向行驶的船舰越来越近,侧舷马上就要对齐了!

    阿方索道:“因为罗马掌握了海洋——开火!”

    沈自丹同时道:“开火!”

第一百六十章 昂贵的火攻;祭司之战

    一时之间,两船错身相向而过,两船上数十门火炮齐鸣,木屑纷飞!!!

    两船侧舷的木甲板被砸出一个个窟窿!

    但这并不足以让两船沉没。

    “他们船上有香料!用链炮攻击、迫使他们停下来!俘虏此船,他们的货物就是我们的了!”阿方索下令。葡萄牙战船于是向炮膛填塞了链弹。此种炮弹专门为攻击索具、桅杆所用,为两个铁球以铁链连接,发射后以旋转的方式飞出,有更高的几率缠绕在索具上切断绳索,或将桅杆砸断,船帆落下,让敌船失去动力。

    (但是此种链炮是更优于针对大西洋发源的软帆船的,软帆船的索具系统非常复杂,船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绳索,很容易中弹。

    软式船帆会有很多条收帆索关联软帆的放下和展开;索具也维系着桅杆的稳定性,可以说是一个张力系统。如果某一侧索具被斩断很容易造成张力不平衡,桅杆被张力更大的一侧索具拉倒。

    神威号是硬帆,又叫做风篷,帆布间有一排一排的竹竿作为帆的横向支撑,刚度大,收起帆只需用用一串绳索将这些竹条卷起来或者收拢,只需要更少的索具维持桅杆的稳定性。因此东南亚沿海的风帆船索具系统相对来说更简单一些。而且硬帆的刚度更大,更加‘吃风’,对于链炮攻击也有一定的容错性。)

    沈自丹善用大明水师的火攻:“把沾了桐油点燃的檀香木抛射到他们船上,点燃它们的船帆!他们想要香木,就多多地给他们!全给他们!”

    一时之间,两船之间炮弹、火药、燃烧的火木与飞火齐飞!

    昂贵的、价如黄金的檀香木被作为弹药投掷到葡萄牙的战舰上!战场上弥漫着檀香昂贵的香味,倒像是在寺庙之中举行着一场水陆道场!

    “灭火!灭火!”小西奎拉在船上来货奔跑,大声呼喊船员道。(西方风帆战舰是非常忌讳着火的,因为全船都是可燃物)

    “哼,现在正是从南向北刮的季风季节,他们往北航行,在我们的下风向,不怕引火烧身吗?”阿方索对眼之教宗的法师们道:“既然萨拉佛在他们船上,让他燃起大火,烧掉敌舰!”

    “这样安东尼奥二世教友也会被烧死的!”

    “为耶稣基督殉教是他的光荣!召唤萨拉佛!”

    眼之教宗的教士们在火星中画出法阵,齐声祝祷:“耶稣基督,赐予我们力量!萨拉佛,萨拉佛,萨拉佛现身!”

    苍蝇的恶魔突然变幻身形,变成了萨拉佛的面容浮现在火焰之中,他像个濒死的人般面容扭曲,发出呼喊:“他们得到了圣杯——,我看见死人从棺材里复活,神的奇迹,复活的奇迹!他们手中有圣少女!!!”

    “什么?全速,追!——————萨拉佛,烧死他们!!!”

    ******

    “红毛的船帆已经着火了,他们想追上我们!我们现在是下风!他们的帆大,我们会被追上的!”

    “全部满帆向北方航行,橹手全部就位摇橹,速度加到最大,全速脱离!以免他们的火波及到我们!”周敏静下令全船船工。神威号的风帆全部放下。

    “苏姑娘,用噩梦之森干扰对方法师的神志,阻止对方法术对我们的诅咒!”周敏静提醒道。苏惹月点点头,张开结界,心中庆幸没有听信李恪睿的谗言交出噩梦之森。

    沈自丹志得意满,一手握着金杯,一手抽出春水,对着海面喊道:“风!”

    风篷硬帆的刚度很大,不像软帆要等待帆面鼓起,众人感觉神威号像被打了一拳一般在海面上一跳,速度骤然加了起来,倒像踩在海面的波尖上跳起来一般!

    戈舒夜轱辘一下朝后摔在甲板上,心中十分震惊:“沈自丹又变强了!他掌握了风之力!”

    一道火舌突然从甲板下面冲起,将船尾的甲板都炸出了一个大洞!“你们跑不掉了!”安东尼奥二世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形状,皮肉都已经烧焦,身上冒出烈火——他趁乱将桐油倒在自己身上点燃了,竟然是以自焚的方式召唤萨拉佛!

    那六翼的火之怪物从安东尼奥二世的身上冒出来,跳上所有可燃的物品,在船上蔓延!安东尼奥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扑到沈自丹身上,两步之后就头朝下仰面倒在甲板上,已经被烧成一个人形的焦炭!

    沈自丹对于满船的火苗恍若不见,闲庭信步:“哼,你们不是喜欢火吗?我把他还给你们!将他的尸体浸上火油,点燃,用炮弹给葡萄牙人扔回去!”沈自丹眼中露出狰狞的火光!

    可是火苗还安东尼奥二世身上蔓延,谁敢呢?

    他将圣杯揣在腰间,单手运起寒玉灵力,在手上形成了一道接近绝对零度的保护层(这部分的分子在他的灵力下变得几乎静止,热量无法传递过来的),单手抓着安东尼奥二世的尸体浸入桐油,将混着桐油和人尸油的“炮弹”塞入炮膛。

    “放炮!”沈自丹推了一下周破敌,把周破敌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点燃了发火信子!

    轰!安东尼奥二世的尸体正好落在葡萄牙战舰巨大的风帆上,油脂滚在上面——帆布是很易燃的,迅速被点燃了!风催动火势向上攀爬,很快在葡萄牙战舰的帆上烧出几个大洞,海风瞬间将横帆撕成碎条,他们的动力迅速下降了,船慢了下来!

    “可恶!”小西奎拉大叫,“灭火,灭火!敌舰也着火了,他们会比我们先沉没!炮击,继续炮击!”没错,从葡萄牙的战舰上看到的,安东尼奥自杀式袭击起了作用,神威号已经被萨拉佛占领——火焰逐渐汇集到一起,在神威号的顶端形成一个六翼天使的形象,萨拉佛彻底在火中显形!

    “萨拉佛——”那火之恶魔发出模糊的怒吼,张开大口,就要将神威号完全吞没进去!

    “哈,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你们以为我是谁?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了大明帝国最高权力的人,你们竟敢向我挑战!”沈自丹双手握剑,如同第一次遇见牡丹姬所作,祝祷后,全力击出!

    一个白色的六出冰雪阵从他脚下,像雪花生长那样复杂、对称地,按照水分子的六棱柱结晶结构,朝六个方向延展——所有的火苗在遇到那阵的边缘时立时熄灭,如同红色的精灵被白色的巨浪扑灭,又像是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

    火魔萨拉佛的表情像是被冰晶凝固在半空——那诡异的表情凝滞了,巨大的火焰突然萎靡,熄灭,在太平洋的湿润的海面上化作无数雪花,洋洋洒洒,徒劳地飘下来!

    连船上的所有灯、灶火和火种都灭了。

    众人都被冻得牙齿咯咯打战,只有狂飙突进的风还在吹着他们向北快速行进。众人回头,追在后面的葡萄牙战舰上的红色火苗已经渐渐被扑灭——敌舰被甩的越来越远了。

    在长久的沉默中,帕杜卡王子上前,对着沈自丹行了一个礼,道:“多谢沈公公救我性命。红毛葡萄牙人的恶行昭彰,求沈公公带我去面见大明皇帝,说服皇帝出兵,帮助我父亲夺回满剌加!”

    沈自丹道:“情况如何?你父亲还活着?”

    帕杜卡道:“葡萄牙人占领了满剌加,对于城中的穆斯林进行了残酷的屠杀。又建起石头堡垒和贸易战,彻底垄断了满剌加的航线。我父亲带着残部躲入了城市东边的森林,绝对不向葡萄牙人屈服,势要夺回城市。”

    沈自丹道:“我要的东西,圣少女卡罗丽娜呢?”

    帕杜卡道:“圣少女卡罗丽娜已经被我父亲献给了葡萄牙人——他们说她是个假冒的圣女,已经把她杀了。”

    沈自丹突然暴走,抓起帕杜卡的领子道:“那药师之泪、永生之水在哪里?!我们千里迢迢而来,不能两手空空而返!——你让我怎么跟陛下交代!”

    帕杜卡瑟瑟发抖地道:“卡罗丽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将金玫瑰隐修会的圣遗物留给了我,上面有关于圣少女的线索。只要沈公公答应帮助我们,我愿意将线索双手奉上!——而且不算白跑一趟,按照记载,圣少女就在天朝,丘处机将她带去了北方!”

    “什么?丘处机?!”

    帕杜卡道:“千真万确,在君士坦丁堡城破之前,圣少女投奔了伊利汗,伊利汗为了保护她,又派了忠心耿耿的聂斯脱里派隐修士将她护送到了成吉思汗的大都。这一切都记录在金玫瑰隐修会的日志里,就是金玫瑰阵。所有卡罗丽娜有关的遗物,她都镌刻了金玫瑰阵,就是为了能将这件事传给后人!”

    “元大都?——京城?”

    (帆特点的区别,推测原因是:起源于地中海和大西洋的软帆船,处于西风带,气候温和,风向稳定,面对的风况和海陆交界处更加平稳一些;东亚由于处于季风带,风况和海岸礁石非常复杂,需要帆能够快速地收起和放下来针对风况反应。而软帆的打开和收帆都是比较复杂的过程。

    软帆的优点是质量轻,同样重量下可以做得更大,有利于远洋航行提供动力。

    这也是为什么郑和宝船被传到12桅这么多,因为硬帆的展开面积没有软帆大,动力难以支持远洋航行。)

    ******

    返航。

    天海豊的所有人都和船上的木匠一样,挂在船甲板侧舷,开始用木头修补神威号上被炮击出的大洞。

    “我才差点死了,为什么既要跳进海里去救人,还要干木匠的活啊?”顾沉星挂在侧舷上钉船板。实事求是地说,他的手工不错。

    旁边挂着的陆剑羽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恢复地很好吗?被砍了一刀透心透肺,也能复原如初。”

    玄清尘道:“三清老祖保佑,咱们是全把式。”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归港

    顺着冬季的季风南下,在太平洋的群岛间巡游,又乘夏季的海风北上,此去满剌加大约花费了一年半的时间。他们终于回到了广州,船泊在港。

    神威号在海上遭遇葡萄牙战舰,在海战中抛弃了辎重,因此没有什么收益。要直到后续的炎龙号和南乘风的施氏平底帆船队运载的檀木、丁香等货物归航才做到了收支平衡。满剌加丢失,他算是败军之将,沈自丹对于只带回了金杯和帕杜卡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

    葡萄牙攻打满剌加,葡萄牙的风帆战舰,战舰上使用的长炮筒佛郎机炮带来的火力压制,都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尤其是阿方索的一番话,他忧心忡忡地想要筹措军费重整海防。

    但目前他所担忧的,还是如何寻找到圣少女之血——好在线索竟然回到了BJ。他盘算着,既然线索以及挖到了丘处机头上,就算把全城的道观连同他们的十八辈祖师都翻一遍也没什么难度。

    ******

    天海豊此趟并没有运送大批货物,只在满剌加的时候采办了一些轻巧而贵重的南洋珍珠、阿拉伯宝石,珍稀海外药材等作为货殖。江浙一带丝绸业发达,富户很多,文人官员之间流行“斗宝”的行为,邀请客人来园林赴宴,比拼古玩、珍奇器物、珊瑚宝石做成的树花佛雕等“雅器”。

    顾沉星满面春风地对马四爷道:“四爷,到了岸上,还麻烦您老人家通过商会的人脉赶紧出手吧。大礼过后,还得出趟远门。”

    马四爷也点头道:“是了。眼下天海豊就要忙着操办这件大事,不能再拖了。该多备些现钱。”陆剑羽有点责备地道:“平常算账的都是大小姐,都怪你,四爷一把年纪了还得给你忙前忙后的。”

    顾沉星偷偷瞟了一眼苏惹月,道:“惹月心软,若是向她开口,一定不会拒绝。只是这件事,我又怎么忍心向她开口让她操办呢?”

    马四爷道:“虽然不是大小姐十全十美,顾家早点有后,我倒也安心了。再说,姻缘是命里的事,也怪不了人。当年你爹和你娘,也是江湖儿女因陋就简,只要情投意合,咱们不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

    陆剑羽道:“我心里是偏心大小姐的,但哥舒姑娘既能从死里救你两次,哎,我也服了。你说你都咽气躺进棺材里了,可把我们吓死了!况且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要是真让人家姑娘带着孩子在外面流浪,我也瞧不起你。

    大小姐嘛,到底是咱们自己家人,咱们只能慢慢地等她心思转圜了。”

    “嘘——”顾沉星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谁要流浪在外,你小心让我们家小海听到!小朋友会不高兴的!”

    玄清尘作为唯一的一个知情人吐槽道:“姓顾的,你倒得意了!害我替你瞒了这么多年!”

    剑羽和四爷都盯着他,然后再恍然大悟地看看顾沉星,陆剑羽锤他一拳:“好你个混小子,原来你们早有奸情。”顾沉星有点炫耀地竖起三个指头,道:“你说错了,她救过我三次。”

    剑羽和玄清尘于是跳起来锤他。

    ******

    苏惹月在舱中听到天海豊众人在讨论,知道是要准备顾沉星婚礼之事,心中不禁无限伤感,暗暗垂泪。

    众人避着她打算,是怕她听见伤心,原是一番好意;但在她心中,如今产生了一种“原是我的家人,怎么现今倒把我冷落了,看来我真是泼出去的水,生分了。”觉得自己在天海豊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正当她情绪低落之极时,周破敌敲门,递了帖子来,道:“苏大小姐。侯爷的请帖,说一路上多谢天海豊一路上的护卫,另有公事请姑娘到炎龙号上去坐坐吃茶商量。”

    苏惹月揩干眼泪,道:“烦劳小校尉了,你去回侯爷,我换了衣裳就来。”

    破敌道:“侯爷叫我等着姑娘,送姑娘过去。”

    ******

    到炎龙号上,两人坐下,周敏静让小厮端上新茶。惹月端起茶来,品品茶香,道:“该恭喜侯爷高升了?——一路上看到炎龙号上将士在更换旗帜、帷幔,不知侯爷高就何处?”

    周敏静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苏姑娘。不过不算高升,此事甚为难办(他叹了一口气)。姑娘可猜一猜我调往何处?”

    苏惹月放下茶杯:“侯爷虽然升官,却面露难色——让我从猜猜,大明水师浙闽粤三省,浙最富;闽民最多下南洋,民间藏富消息灵通;唯有粤地,除了像广州这种通商口岸买办巨贾富有,而农民赤贫,贫富差距大;民风刁硬、土地贫瘠,海军人员缺乏,海防废弛——看来侯爷是调到广东水师了?”

    周敏静点头道:“就连在大明子民的眼中,也是广东水师最弱啊。

    苏姑娘博古通今,有孔明公瑾之才;上至庙堂之高下至鸡鸣狗盗,识人见物无数;又身负秘法,世上罕有。天地间大得很,有的是姑娘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又何苦为了儿女私情、一时的得失而心灰意冷、伤怀如此呢?”

    苏惹月明白了周敏静的意思,是想要安慰她。她有些生气,第一次不顾礼数,站起来,直率地说出心中想法,道:“侯爷,苏惹月只是个小小女子,我没有你那么大的肚量。沉星命里是欠哥舒姑娘的,她能救得了他,我不行。我输了,我认了!

    我认命还不行吗?

    但从小爱慕的人另娶他人,难道我眼睁睁地看着还不够,他们准备喜宴、采买嫁妆;喜气洋洋、拜堂成亲,周围一片恭贺之声,我还要硬做出一副宽容、喜气的笑脸,给他们添添喜吗?

    我连脸上露出生气、沮丧、低落表情的权力都没有吗?”

    周敏静宽容地道:“苏大小姐,你没有必要逼自己到这种地步。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看不下去,就干脆别看了。”

    苏惹月道:“可天海豊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儿呢?”

    周敏静叫破敌端上请帖和盖了官印的任命书,站起来,道:“敏静诚心想要邀请苏姑娘为谋士,如果苏姑娘答应,绥远侯府上下,都会给予姑娘最高规格的礼遇。事出唐突,还请姑娘认真考虑。

    ——而且,广东之事,我是真心需要姑娘的帮助。广州当地的海道史和水师指挥使和我已经通过气了,葡萄牙人冒充满剌加使臣,在广州航线上已经出现了。”

    苏惹月吃了一惊:“什么?他们来了?”

    (不好意思这里时间加速了大约20-30年)

第一百六十二章 海权的失落;沈自丹失宠

    “陛下万岁万万岁!”沈自丹终于能够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得见天颜。

    朱佑樘看上去有些疲倦,笑笑,道:“自丹,回来了就好,将你的所得写个折子上来吧。朕今天有些乏了。”他转头传召了另一个太监。

    沈自丹心中担忧,道:“除了满剌加所献金杯,还有关于出兵帮助满剌加的事……”

    朱佑樘示意沈自丹可免礼站起来,道:“自丹,朕奉行休养生息的国策,如今大明国事平静,百姓亟待繁衍。朕事事俭省,不欲大动兵戈,这事儿如果真的这么急,你先交了内阁讨论。旅途劳顿,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沈自丹只能讪讪告退。

    ******

    回到花川迎风别业,沈自丹神色晦暗,心中忧虑:“当年汪直监督辽东,打得女真人几乎族灭,为国立下大功。但却由于长期呆在东北,离开京城、离开先帝身边太久,而失去了宠信,这才落得个惨淡收场。

    我原来自恃扶持陛下于襁褓之中,又有拥立大功,加之自诩事事先国忘己,从不贪墨国帑或是收受官员贿赂,于是放心奔波于国事前线。

    却百密一疏,或是追逐药师的心太过强烈,竟然连这么大的教训都忘了吗?

    陛下身体一直不好,想要追求长生之药的心情应该没有减弱。对我从满剌加千里迢迢带来的圣少女全不关心,该是有什么人替代了我。”

    于是吩咐暗卫:“调查清楚,我离开京城这年月,前朝、后宫,陛下提拔重用了哪些人,最关心的事情在什么上?

    从首辅到厨子到内侍、术士方士,谁与陛下走得最近?最近陛下兴致在何处?又除了勤政,又在哪里消磨的时间最长?”

    (这里时间上不严谨,李东阳谢迁入阁是弘治八年的事)

    留在京中的娥眉上前,朔不在的日子她担任了情报核心,道:“回禀主人,前年丘濬死了,去年二月,徐溥退了,内阁大学士补任。如今内阁首辅是为刘健,太子太傅兼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新入阁的两位,李东阳加封太子少保兼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谢迁加封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沈自丹略皱皱眉:“刘健是老人儿了;李东阳城府颇深,谢迁本座也晓得——一群文科进士出身的状元,掌兵部、他们懂个屁!”

    娥眉继续道:“陛下最近的在后宫中,与一位叫李九官的宦官亲近,还封了他传奉官。这李九官说他有上天赐他的异书符箓,他为陛下祈祷、开坛做法,乞求上天保佑长寿体健,若是精诚感动了上天,还能让纪太后的圣魂重返人间呢!

    这李九官贪得无厌,向京内诸官员索要贿赂,家中账本记录黄米、白米数千万石,实是暗语索贿黄金、白银。他还侵占京畿百姓良田,更将盐税大事收到自己手中。”

    沈自丹恼道:“陛下竟也由着他?”

    娥眉道:“正是因为陛下宠信优渥,特别信任他的鬼话,才叫他能够如此招摇呢!”

    沈自丹沉吟了一会子道:“我以为陛下心中最恨李孜省、继晓这种妖僧术士,原来但凡是人,软弱的心灵都会迷信,区别只不过在于迷信哪一个罢了。

    哼,陛下放着我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真正的翔士、白剑的候选者,未来的祭司不去信用,反而去信一个什么假的江湖骗子,简直是识人不明!!!

    看来陛下的心中症结还是在长生与复活纪妃娘娘上。

    如此一来,我们必须加快破解金玫瑰隐修会的隐语,找到丘处机带回的圣少女的血脉究竟在于何处,做出不老药。我要以实力证明自己——我要在陛下面前亲自展示我躯体完整的过程,如此奇迹,一招制胜,快速复宠,见信于陛下。”

    ******

    **内阁不支持海权**

    御马监要求大明水师南下夺回满剌加的奏章被内阁讨论,李公谋、刘公断,谢公独侃侃,引经据典,全部打压海权派。

    (论点一满剌加不重要。谢迁是辩手性格,一顿超强观点怼脸输出,直接和沈自丹脸贴脸地吵起来了。)

    谢迁:当今陛下“法祖”,与民生息,有文景之德,不愿再起烽火。前番越南在云南闹事,砍杀边民,也是地方官息事宁人为主。这本是大明的福报,你一个太监竟然想要挑拨离间再起烽火。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

    且不说满剌加远在千里之外,孤悬于海岛之上,若是水师大局南下,一则靡费巨资,国库承担不起;二则劳民伤财,兵部、户部,水军、百姓都要大动干戈。三则,若是败了,一不小心激起农民起义,匪贼造反,政权不稳,如同土木之变一般动摇大明根基,难道是你一个区区太监能够承担得起的吗?

    就算你愿意当这个奸佞,背负千古骂名,大明就能跟着你一起冒这个险吗?

    沈自丹:满剌加地理位置重要。扼海上航道咽喉,是我大明南海民生航路之机要,更是太宗皇帝所规划的海上朝贡体系之枢纽。

    拿下满剌加就能够控制整个南海,控制天方、印度到日本、爪哇、真蜡的所有税收!只要满剌加到手,拿到这笔财富,用兵的钱三年之内就可以收回,——

    而且我们可以通过向商船收保护费为商船护航,建立一只大明的海上常驻护卫水师,如此一来良性循环,一则能够从商人处拿到大笔税收,军费供应充足,长期防备海盗,倭寇等便不成气候;二来南海将牢牢在我大明的控制中,成为我战略纵深。三则通过海军威慑和打击藩属国和贼子的背叛,这比倭寇直接骚扰大明本土、导致灾荒、流民和粮荒合算得多!

    谢迁:哼,区区一个海上孤岛、蕞尔小国,一不产粮、二不产香料,三不产金,我看不出有什么重要的!它孤悬于海上,难道能够凭空变出金子?

    沈自丹:贸易就金子,一个自由港所带来的频繁的交换、活跃的商贸就是财富!你没有到过那里,不知道那里可以造成的经济规模!

    谢迁:我大明一向重农抑商,以农民为天下之根本,脱离了土地,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商人的奇技淫巧、投机倒把!根本就是万恶之先!

    沈自丹(叹了一口气,心想跟文人说商业的重要性简直是对牛弹琴):满剌加是大明的藩属国,我大明从太宗年间建立了朝贡系统,此次,藩属国有危机,被其他贼人所占领劫掠,大明如若不救,会导致系统崩溃。

    而且失去了威慑,这是明着告诉葡萄牙红毛海盗,大明软弱可欺,他们会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直接北上,掠夺大明的生民,毁坏大明的经济秩序。

    扁鹊见蔡桓公时说,若并在皮毛,可以治;病在肌骨,也可以治;若病入膏肓,就没得治了!

    葡萄牙红毛贼人的入侵正如同疾病入侵,趁着他们还没有进入体内就打击他们,是最好的选择;若是等他们北上来到大明的领海、乃至内地,会使得海防左支右绌,更加困难!

    谢迁:如果水师重兵南下,那才会使得海防空虚呢!

    我兵部不同意!

    (论点二你想争权,李东阳谋士性格,慢吞吞挖坑)

    李东阳:永乐年间太宗皇帝令郑和七下西洋,耗费靡巨,有一批海权权贵趁机崛起,科举派与海权宦官派打得不可开交。

    我们用了多少年才拨乱反正,遇到文景一般爱惜民力的陛下,避免重新走上海权权贵的路线。

    如今每年的水师军费已经耗费靡巨,国库不堪重负,你不想着如何俭省用度,反而长着嘴和陛下要钱要权?

    难道御马监是另有打算——俗话说养寇自重,你自己奏章上也说了,攻击满剌加的葡萄牙红毛贼人加起来不过千人有余,说不定他们在满剌加抢劫数日后,就自行散去了,值得我大明兴师动众南下吗?

    况且,长途攻击,我大明将乃疲惫之师,而对方守株待兔,根本就是兵家大忌。——你身为御马监总理太监,不会连这点兵法都不会用吧?我看你是想挟寇自重、争权夺利吧!

    难道你想再走当年海权权贵的路线?还是你跟巢湖水师的后人有所勾连?

    我礼部不同意!

    (论点三刘健做出了最后判断,相当于军事上放弃了满剌加)

    刘健(和稀泥道):罢了罢了,沈公公也是为国远征,也有道理。

    既然如此,我们发下文书,斥责一下佛郎机(葡萄牙)人,谴责他们的恶行有悖天伦人神共愤,责令他们速速离开满剌加;

    再给满剌加发送印章、文牒,证明只有苏丹王才是我大明承认的合法王者。

    (刘健看了看沈自丹非常不满的神色,和稀泥加码)和亲,从功勋贵族家族中选择一位女孩封为公主,将她送到满剌加王室,与王子结为儿女亲家,我们兵部出钱,给他们送些火器、大炮作为嫁妆,也算是帮助他们夺回城池的支援了。

    沈公公忧心如焚,就请亲自督办吧,我户部支持你,可以给你出这笔钱。

    ******

    沈自丹作为唯一的先知者五内俱焚。

    他像唯一一个预知灾难的人,跑上屋顶大声警告,却被视为自私、疯子和奸佞。

    他深深地感到一种无力,像是一个衰弱的婴儿想要奋力阻止一艘正在历史分叉口的大船驶向歧途,你明明白白地知道,驶入歧途后,无论在这条路上多么努力精进,沉没和衰弱都是必须要面对的了。

    就像用木船和装着一百八十门巨炮的铁舰相撞,无论木船多么精巧绝伦、巧夺天工,它都不会赢了。

    但是区区一个人的“先知”,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除了对于他自身的煎熬。

    他明白了路西法对他诅咒的内容。

    他也明明白白地知道,三位内阁大学士绝非奸佞之人,反而他们是少有的耿直忠贞之人,而且讨论这件事、做出决断效率高、全无拖延,完全站在珍惜大明国祚的角度上,是非常高效的内阁,并且是能够在明史中排得上号的数一数二的优秀内阁。

    人不能超脱他的时代。

    我们都被时间的绳索捆绑在历史之中。

    ******

    **孝宗痴迷李九官的符篆**

    “督主大人,不好了!”沈自丹憋了一肚子气,回到花川迎风别业,却见娥眉上期来报。

    “那个李九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得了某些憎恨我们西厂官员的贿赂,也许是怕您回来之后会夺了他的恩宠,竟然以占卜为由,说您喜好杀伐,不利修行,撺掇陛下远离您!并且说什么积德,要裁撤西厂!”

    沈自丹皱眉:“蹬鼻子上脸,不知死活的东西!敢跟我斗!

    娥眉,叫朔带领六卫全力去查金玫瑰阵上圣少女的痕迹,我快等不及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也许平静的生活;

    天海豊众人拜访云头堡,祭祀了戈云止的墓碑。戈云止像个庄户人的汉子一样,埋在自家田地里的土包里。

    秋天,秋粮已经收割,田野里留着高粱和小米、糜子的茬儿。麻雀在空旷的田里跳来跳去,寻找收割的农人遗漏的谷粒。田野和树林里都一片金黄,通红的柿子挂满了树梢。

    祭祀的香火、黄纸和线香的烟,袅袅地升起,给浑浊的天空留下一丝她熟悉、孤寂,又意味深长的味道。北风有一股铁的味道。

    从戈舒夜十七岁那年,为了保护春水第一次离开云头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

    闵少悛和戈吟霜的孩子已经有四个了。

    他们对戈舒夜一行的到来先是诧异,再是惊喜。他们很快接受了顾沉星,并且以西北人特有的热情接待了他们,殷勤,有些熟悉,也有些紧张。

    多年不见的亲人。

    闵少悛更瘦了,整日价忙活着庄子里的事情,他晒黑了,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戈吟霜却白胖了,成了一个圆滚滚、整天忙来忙去的快活的主妇。戈夫人的背弯了,变成了个小老太太。

    他们说起袁彪娶了来此做官的南方外来户的书记官的女儿,袁夫人一开始还很不乐意,觉得对方个头矮,后来也只能认了。生了个大白胖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云云。

    他们就像西北地里长出来的男人和女人那样,降生、成长、繁衍,然后变老——

    他们都老了。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就像秋天到了,就会下霜一样。

    这就是时间。

    她的容颜改变得不大,可是心却已经千疮百孔。

    她累了。

    当年黄河边高高涌起、拍击着河岸的心潮,已经渐渐平息;她用力追求过爱情,追求过正义,追求过功业,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在兜兜转转后,她背着空的行囊,回到了家乡。

    我想我终于可以认输、终于可以认命,终于可以回到红尘当中,甘心做一个庸常的女人了。

    梦想不再降临,奇迹不再发生,我也不再做梦了。

    戈舒夜一个人茕茕孑立在西北的田野上,她还是那么美丽,如同诗经中的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她还是那么孤独,没精打采,心思重重。

    顾沉星隔着几步,看着她的背影;当年周敏静也是在长江边这么凝望着她的背影。

    他们都很想拉住她的裙裾——她飘荡的裙裾看上去随时都会羽化登仙而去,突然消失。

    她像离群的孤雁,总是无法融入到她的人群和兽群(herd)之中。

    ******

    “我早就想过,婚礼之前,要同你一起拜访云头堡,去见见岳母大人,顺便拜祭先岳父大人的坟茔。”顾沉星道。

    戈舒夜笑笑,道:“谢谢你。”

    顾沉星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她紧皱的眉心:“要做新娘子了,怎么,不高兴?”

    戈舒夜扁了扁嘴唇:“我关于新娘子的记忆,都是坏的。只要涉及到婚礼喜事,甭管是真是假,甭管要嫁的是不是我,总会出事。”戈舒夜非常苦恼地道:“我不会真是什么杀破狼孤星命吧……我怕克你!”

    顾沉星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您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你这么迷信!没关系,我们去找一个老风水法师算一卦,保证顺遂。玄道兄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戈舒夜连忙摆手,道:“我不要!以前他们都给我算过,什么谢若悬、施七施摇光,他们昆仑台算命没有一个准的!什么都算不出来!我看玄清尘啊,更不靠谱!”

    玄清尘听到,上前道:“那可不一定,女施主,你说来听听呀!”

    顾沉星道:“什么?原来你嫁人不是头一回呀?从实招来!”

    戈舒夜也不忌讳,掰着指头道:“第一次是我们还和两厂对立之时,装作拜堂拖延东厂杀手,偷偷将杨昶送走,沈自丹来搅合;第二次是沈自丹给我爹爹平反后,众人重提云杨联姻,乔老虎硬把我赶出家门,抢先将表姐嫁给杨昶;第三次是周敏静流露出要纳我之意,和杨家那边争执了起来,沈自丹半路出面说我不是云家女儿,结果牵扯出叶小贯,害的她丢了性命。”

    玄清尘和顾沉星都很敏锐,听出其中不寻常之意。

    (沈自丹虽然嘴上从来不肯承认他喜欢戈舒夜,但是每次戈舒夜有嫁娶之事,沈自丹都会掺上一脚把事情搅黄,他的影子总是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这些事件中。)

    忽听庆大叔跑过来,吆喝她们:“大小姐,南方有客人来了!”他们赶回庄中一看,却是苏惹月。天海豊众人都喜出望外,两边同时叫着“大小姐”,一时间简直分不清是在叫谁。

    “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想错过对于沉星来说最重要的日子。”

    “你能来太好了!”玄清尘和陆剑羽高兴地两个人每人举着一条胳膊,把苏惹月抱了起来,“我就说嘛!大小姐是咱们自己家的人,她会来的,会来的!”

    戈舒夜和顾沉星都报以高兴的笑容。

    ******

    **沈自丹拜见周太皇太后**

    沈自丹以向周太后进献奇珍异宝的名义,进宫看望周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万安,奴婢沈自丹打南洋回来了,带了些特产,陪太后解闷。”

    又进献无数南洋药材,让周太皇太后多关心朱佑樘的身体。

    周太后对有拥立之功又毕恭毕敬的沈自丹印象很好,夸奖道:“自丹,芸哥儿,我还记得你。你很好,有孝心!你不是忙着政事吗?怎么又回宫里来伺候人了?”

    沈自丹道:“托陛下的福,西厂裁了,奴婢也就闲下来了。您也知道,除了花川别业陛下开恩让奴婢继续居住,奴婢也没什么钱,没什么事,就做奴婢分内的,当养老了。”

    太皇太后道:“那些大臣没有巴儿狗似的巴结你?人家有些太监退下来,是田产也有了,金银也有了,连小老婆都娶了好几房了,当哀家没听过?”

    沈自丹道:“太皇太后说笑啦,陛下这几年管束得严,奴婢们不敢生事。再说,奴婢奉旨下南洋去买了些香木,去了三年,回来早不认得什么人啦。这人一走,茶就凉啦!”

    这句话正中周太皇太后心中块垒:“哀家人老了,不中用啦!皇帝虽说孝顺,他政事繁忙,又大小弱,我又担心他的身体,怎么舍得让他天天一趟一趟地跑,劳顿地来请安呢?

    你们到都是乖巧的,不把陛下往坏处引。可恶的是,最近宦官中,有个叫李九官的不好,天天装神弄鬼的,陛下十件事竟然有九件要去问问他的卜筮,若是不好,还要开坛做法。

    好不容易来一趟请个安,陛下嘴里都是李九官长李九官短的,不知道生了多少是非。这李九官还看风水,说要引什么玉泉山上的水下来,做个三山院子;还要在万寿山上建个毓秀亭子改风水,过一阵就要竣工了——我看,迟早要折腾出祸事来。

    我听宫女说,他建得那大宅子,比王爷府还富丽堂皇,言官都弹劾他好几次了,陛下也不理。”

    沈自丹道:“陛下仁厚爱人。”宫女过来报,说:“小公主身上不太好,皇后娘娘说今日就不来请安了。”周太皇太后道:“知道了,难为她当母亲的,哀家晚上去看看小公主。”

    沈自丹利用灵力听出小公主命不久矣,他知道周太后对李九官不满,心生一计,决定利用太皇太后打击李九官。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沈自丹设计太后逼杀李九官;

    花川别业,暗卫破译金杯上的铭文。杯上的铭文主要是拉丁文,一部分希伯来文。

    暗卫的破译遇到了困难,于是邀请施摇光前来帮助。谢若悬虽然内心并不情愿,但为了施摇光的安全也陪同前来。

    娥眉上前施了一礼,目如流波,清清浅浅地露出对于谢若悬的嘲笑:“谢先生多虑,督主早就虑到了施七先生,今日由小女和渐盈两位女侍伺候在前,你来反倒不方便了。施七先生请吧。”她打开胸前抱持的螺钿镶嵌的锦盒,丝绢垫子中露出一个纯金镶嵌宝石的巨大高脚杯。杯壁的内外都密密麻麻以小字镌刻着异国的文字,杯托和杯口的底部都镌刻着巨大的曼陀罗形的重瓣玫瑰花。

    金玫瑰圣杯。

    拜占庭聂斯脱里派金玫瑰隐修会秘传的圣器,传说当年莎乐美对于施洗约翰因爱生恨。于是在希律王驾前跳了一曲七重薄纱之舞,得到了希律王的允诺,她将拒绝她爱意的施洗约翰的头砍下,放在这杯子的金托盘中,施洗约翰的头甚至能在杯中开口说话。

    施摇光用双手才能将那个沉重的金杯举起来。

    “里面有一片无厚度之泉。”施摇光敏锐地察觉到,“你们仔细看,杯中有一片好似半透明镜子似的东西,变幻角度时可以发现它微微反光。”

    “金杯上的铭文是拉丁文和希伯来文,记录了无厚度之泉的用法!——原来如此,所以施洗约翰才能在其中开口说话。”

    “七师叔?”谢若悬问,“无厚度之泉到底是什么法宝,为什么东冥教的祭司们如此依赖它的能力?”

    施摇光按照拉丁文的部分翻译,念道:“这是无厚度之泉……的使用声明。

    无厚度之泉是人类文明超越恒星系级别之后,所掌握的一种工具。它相当于是一个‘婴儿宇宙的碎片’。

    此碎片内维度可以高于也可以低于本宇宙,时间维度也可以修改,因此在此宇宙中,物理定律可以不同于本宇宙。

    人类可以通过折叠、线性、或是非线性的变换,将其中的物理规律修饰至自己想要的程度。例如,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地质史的变化;保存并且截取某个时间片段循环;甚至实现逆熵。因此,泉内的世界被视为‘魔法’的。

    使用案例一,时空指数与本宇宙相同的绝对独立空间。

    这是最为简单的模式,创造出一个小型的独立空间,其宇宙参数默认与本宇宙完全相同,时间流向和流速也相同。默认状态为球形,常用状态为立方体和圆柱形。用于囚禁的空间可以设为莫比乌斯循环状,或是有限而无边的空间形态。

    使用案例二,空间维度高于或低于本宇宙的空间碎片。

    注意:空间维度有从高到低流动的势能,使用此空间要极度注意封装。否则会出现高位碎片崩溃或二向箔效果。

    使用案例三,时间流向与本宇宙同向,但是流速不同的空间碎片。

    注意:由于双侧时间流速不同,进入内部宇宙进行作业都要展开时间结界,以规避可能的风险。

    应用案例:血池之术。血池之术的本质还是倚靠细胞遗传物质的全能性,是一种细胞增殖或克隆技术的加速,在保存意识连续的状态下,对碳基生物体或者碳硅复合体、出如此类由遗传物质控制发育和细胞分化程序的肉体进行修复。

    血池之术的难点不在于加速或是细胞增殖,而在于精确定量。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案是投入反应釜的生物能的量恰好是同类同种的同体。

    (就是一命换一命)

    使用案例四,时间流向与本宇宙完全无关的空间。又称为逆熵空间,逆时空间。

    注意注意注意:对侧空间和本宇宙时间流向相反,熵增方向相反,完全不遵守本宇宙物理规律和因果律,有极高的湮灭风险。(正电子)

    此空间多出现在时空紊流与时空横流交叉处,常伴有时空裂隙,规避,绝对规避,绝对规避。”

    翻译的人,抄录的人,旁听的人,都没有听懂。

    谢若悬:“泉内?无厚度之泉当没有厚度,怎么会分内外呢?”

    施摇光道:“两个球体布尔相割,形成的切面就是无厚度之泉。但是我们和我们肉体物质所属的宇宙,被时间之线和光速之线束缚在一起,无法跨越至另一个宇宙。如果想要去到另一个世界,需要一个具有时间结界的转换器。

    我猜,我们是触摸不到无厚度之泉的。”

    娥眉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入其中。她纤长的手指触碰到了那片光线稍微有异的薄层,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摸不到。”

    施摇光道:“物体的触感是电磁力的宏观表现,无厚度之泉应该是被封装的,我们无法和它发生相互作用。需要有开启它的钥匙。”

    施摇光伸出手,轻轻地触摸在那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根本触摸不到的页面上。

    突然很多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她打了个激灵,硬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谢若悬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施摇光强作镇定,继续翻译铭文。

    离开花川别业的路上,施摇光坐在马车中,谢若悬步行跟随。谢若悬拉开帘子:“七师叔,发生什么了?你脸色很难看。”

    “我……可以摸到无厚度之泉。”施摇光目光有些怔,“我看到了自己的终结。”谢若悬一脸震惊,但是以他对施摇光长久的观察和了解,他突然读出了她在花川别业沉默的心声:“是沈自丹!和他有关是不是!是他害了你?!……他到底还是狼子野心,被黑暗吞噬了。

    我们离开京城,躲得远远的!”

    施摇光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专注,好像有什么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沈自丹的确在陷入疯狂,他将完全输给春水的诱惑,失去原来善良高洁的本性,甚至失去人性,陷入疯狂。

    可是他想要害的人并不是我,反而我是他要保护的药师,他用尽全力打算保住我,以完成白剑。我现在……还不明白。”她突然打了个寒噤,“今夜好冷啊。”

    谢若悬也注意到,虽是秋天,但风冷的像是刀割,闻起来像铁,像血。

    两人都想到了:“春水?”

    ******

    宫中传来张皇后的惨嚎:“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我的心肝儿肉啊!”(朱佑樘没有纳妃子,只和张皇后有一女一子,子息单薄。)小公主已死,小手都已经憋紫了。

    御医们跑来跑去,太后和周太皇太后都来了,老太太气得发抖:“不是说小公主的身体好转了吗?怎么突然殁了!”

    御医们跪在地上抖得如筛糠:“回禀太皇太后,前几日气候温暖,小公主的风寒之疾已经好转;今夜突然变冷,被凉气激了肺子,哮喘之证犯了;此时本该用平喘之药,可是陛下听了李九官的谗言,从前几日起,就不许下臣们给小公主进药,反而在宫中燃烧黄纸、法器,空气污浊,公主呼吸越发困难。

    道士们怕冷,强令宫人增加炭火升温,导致空气不通,小公主窒息而亡。

    此病起病很急,下臣们得召见后,已经回天无力!宫女头晕无力,也倒了好几个,此时应当请皇后娘娘在空气新鲜处休息,否则连娘娘也危险未解!”

    (降温引发哮喘,本来呼吸就不行了,烧香+炭火又引起一氧化碳中毒)

    “皇帝呢?”

    “陛下白日参加了李九官法师给新盖的毓秀亭的剪彩!如今乏了,已经睡下了!陛下还不知道小公主病情突然加重!”

    “太后,祖母!”刚刚醒转过来的张皇后看见太皇太后又哭晕过去,“我那苦命的孩儿啊!她才四岁啊!”

    “轰轰轰!”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打起来红色的霹雳!

    沈自丹带着后宫宫人们赶来:“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奴婢前来护驾!今夜只能劳太皇太后娘娘凤驾移銮,先去别宫休息。”

    “芸哥儿,怎么了?”

    “启禀太皇太后,娘娘所居住的太清宫被雷火所击,走水了。”

    “什么?!”三位后宫女主人都面面相觑,天雷引火,正击中宫殿,按照天人感应的理论,这可是君主为政有重大过失,上天贴脸示警,雷都劈到脑门顶了!

    “都怪那该死的李九官!我看陛下被这个妖道迷惑了,就像当年先帝被什么李孜省继晓迷得团团转一般!芸哥儿,你去把那个李九官给哀家叫过来!”

    李九官本来在温暖的被窝里,高高兴兴地数着六部官员的“孝敬”,结果被拖出来,扔在冰冷的石砖上。

    “好你个大胆的奴才!好好的陛下就叫你给教坏了,今天是李九官如何如何,明天是李九官如何如何,纵得他胡闹,你就在下面贪赃枉法!这下好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到底招出祸事来了!”

    这李广胆子不大,看到太皇太后如此震怒,将小公主之死和太清宫着火两只大锅都扔在自己头上,这还混得下去?不住地磕头。

    “把他给我关进慎刑司!明天叫陛下发落!”宫中忙着小公主的后事,一团乱麻。

    ******

    李九官知道朱佑樘对自己的“法术”深信不疑,而且,宦官是朱佑樘用来制衡文官集团的不二法宝,哪怕是太皇太后嫌弃自己,只要熬到天亮,朱佑樘赶来为自己说情,大不了就是滚去南京扫地嘛。

    当年汪直也去南京扫过地,如今还不是混得好好的。李九官想。

    吱呀,门开了。

    进来的是个美目清秀的年轻宦官,脸有些生。李九官最担心的是那群弹劾自己的文官,一看是自己人,不怕了,道:“您是哪个宫里的?”

    对方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道:“李公公有礼了,听说李公公谙熟道法,修为高深,是陛下的同修道友。不知三清老祖给了李公公什么符箓异书、不二法门?”

    李九官道:“等我出去,也带你修习!”

    对方道:“我倒有一招五雷法,要请李真人评鉴。”他抽出玉柄古剑,朝着天上一指!啪!一道晴空霹雳落下,炸出明亮的蓝色火花!

    “你这招真神啊——我给你白银三千两,你卖给我,我去给陛下表演……”李九官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柱子上真的冒出雷击碳化的黑色树枝样痕迹,他眼珠滴溜溜转着,吓傻了,“太清宫的火是你放的……,你是,你是,你是沈自丹!

    你真的会妖法!”

    “李公公道行高深,能卜筮卦算,没有算算,哪天是自己的好日子?”沈自丹故意展开一张绣花手绢,像天桥上变戏法的人似的,正反展示了两遍,破桌子上变出一瓶鸩毒。

    “来,恭送李公公登仙!”

    六暗卫如同黑夜中的影子突然出现,按住李九官,将鸩毒灌下去。然后齐声道:“恭送李公公登仙!”

    *****

    第二日清晨,李广因太皇太后震怒,惊惧自杀的消息传遍京城。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星月为名;和亲之计

    朱佑樘对于李九官的死颇为伤心,并没有责罚,还命人送去了慰问的礼物。但这都不是他最在意的——

    “自丹,你快带人去查抄李九官的宅邸,一定要找出他的秘法、符箓异书!绝对不能散失了!”西厂于是趁机重新掌握权力,将李九官的豪华府邸抄了个底朝天。没有抄到什么天书、心法,倒抄到了三省六部官员“孝敬”李九官的账本。

    朱佑樘翻着写满了满朝文武名字的账簿,上面写着xxx孝敬李天师白米xx石,黄米xx石。算下来,这黄白米总数竟有几千万石。

    “李九官区区一个人,能吃多少粮食,他要这么多米做什么?”朱佑樘不解。

    “回陛下,只是暗语而已,此白米所代为白银,黄米为黄金。这账簿就是他所收受的贿赂之数。请示陛下,如何处理,此中牵涉官员众多,是否要交内阁议罪?”

    朱佑樘翻了翻账簿,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从三省六部至边疆大员,文武公卿,涉及到的人太多了。他将账簿卷起来,道:“还是不要让内阁看到这些名字,真纠察起来,那群文官又要翻天了。

    自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自丹道:“张天师张元庆和李九官过从甚密,为避免他私藏天书符箓,不如搜查全京城道观。若真的有,也不至于遗漏。”

    朱佑樘露出可惜的表情:“李九官算卦打醮、斋戒冥想真的很灵的,怎么会没有长生不老之法呢?罢了,你去帮我在各道观中找找吧。”

    ******

    张元庆的道观中,西厂将其中的神像、果品、符箓、祭坛、法器全部打砸,帷幔、法衣烧毁。张元庆道:“你们要找丘处机的东西,丘处机那是全真教的祖师爷,全真教重理论,正一派擅长符箓斋醮的仪式(就是做阴阳法事,仪式感)。

    你们查全真道的东西,应该去白云观,那是尹志平建的道观,丘处机的遗训都在那里!和我正一派有什么干系!”

    望上前,道:“就是你,说修德,要裁撤西厂?——砸,把他的道观夹墙也拆了!拆出的赃银都收缴!”

    沈自丹详看猴戏一般看着在地上打滚嚎哭的张天师,他走上前,摸摸张元庆的脑门顶,然后用帕子揩干净手,扔在地上:“你该感谢三清老祖,若不是我真知道世上有冥冥之道,顾不得收拾你,你早,噗——化成灰了。”

    沈自丹看将张天师的道观搜查得差不多了,起身:“走,去白云观。”

    ******

    沈自丹踏入白云观。

    他将金玫瑰圣杯摆在按照紫微斗数修建的白云观的阵眼中,将春水插入地上。

    对着邱祖殿毕恭毕敬地上了三炷香,然后祝祷道:“长春真人在天有灵,若我沈自丹命中该有此奇遇,就赐我机缘吧。”

    邱祖殿前立着一对门联,上联曰:悟道藏玄机,四海驰名朕信宠;

    下联曰:见君礼稽首,一言止杀救苍生。

    殿中立着元代的丘处机坐像,殿中石砖雕刻出八卦阴阳鱼之形,传说邱处机的遗蜕就在殿中石砖之下。难道真要掘地三尺吗?呼来白云观的道士,不想他们道:“邱师祖的著作皆有刊印本,有《大丹直指》,《磻溪录》,又有《摄生消息论》,都收录成卷,也有全真道其他真人的著作,并尹志平的《北游录》,施主若想得见,请随我入藏经阁一观即是。

    只是大明以来,重视正一教,全真道逐渐衰落,所以没什么人看。

    施主若是有余钱,捐一些便可以买回。”沈自丹喜出望外,简直毫不用费功夫。

    ******

    《药师感应篇》(这名我编的,是不是很合理哈哈哈)

    丘处机记载了金玫瑰隐修会护送圣少女东来的过程。

    并且指出,永生之血是分为两枝,一支称为药师族,一支称为八女族。药师族血有大能,长生而青春、容颜不老;八女族有先知,记忆可以代代相传,能够预知灾难祸福。他们自述是从他们先祖身上得到的血之诅咒,因其先祖同时追求了永生和繁衍。(三圣女的后人)

    圣少女身上兼有药师与八女的特征,即血大能长生,先知世间万物,被药师族和八女族接纳,猎人城给予其保护。

    药师和八女曾经在唐末边陲之地建立猎人城,后来猎人城破,药师散落在地上,随母姓。初代药师姓莫,生子莫沉星与莫落月。

    因药师血传母传,或在人群中被冥冥拣选,随机浮现,于是如同浪花起伏在人海中,故人不能觅其踪影。

    后代药师以星月为名,以结界为约束。

    药师之间会有感应,命运纠缠,逐渐逐群而居。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后代药师以星月为名,以结界为约束。命运纠缠,逐渐逐群而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冥冥之神将牺牲供奉摆在我眼前,任我取之,我竟然盲目至此!顾沉星、苏惹月,他们命里就是有药师的姻缘,苏惹月现在身上又应了预言,有了噩梦之森的结界;大小姐,你这一杠子算是白插了!

    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这就是冥冥对于白剑持有者的考验——

    作为祭司候选人的我和大小姐互相去抢夺对方的药师,如果我得到了苏惹月,就既能得到完整的白剑,又能得到药师之血;我将既是大祭司,又可以恢复身体完全!

    大小姐,你跟顾沉星算是有缘无分!

    终究是我赢了,是我先参破了冥冥的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冥冥,全知全能,伟大的冥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作者吐槽:你恍然大悟个头啊……沈自丹是因为欲望完全失去了控制,他心中所有压抑的愿望都在春水的引导下爆发了出来,才会得到这个荒唐的结论。

    1他潜意识不希望戈舒夜嫁给顾沉星2他强烈地希望身体能够复原

    3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白剑的持有者,证明他是好的、正确的和正义的。当初戈舒夜看上他没有看错。

    如果开启血池之术,要以命换命,他就要杀掉苏惹月,但他心中更希望的是,他可以一起杀掉顾沉星,压抑的嫉妒之心已经开始展现。

    祭司是有保护地上药师的责任的,怎么可能最后候选人终选祭司的时候,是比拼谁更有能力杀掉对方的被保护药师呢?)

    ******

    施摇光得到《药师感应篇》,出离惊诧。

    “星月、结界,暗示的是未来药师可能产生的源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完全错了,如果顾大少的姻缘本来就是和苏惹月,那哥舒姑娘呢?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如果哥舒姑娘的名字是星星的话,谁是她的月亮呢?

    北斗七星……?瑶光星、破军星——我施摇光,也是一颗星星。”天目女官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无声地念出了那个第一个跳出来的、很熟悉的名字。

    “谢若悬。”

    可他,是我的师侄啊。伦理辈分之差,人言可畏啊;还有,年少时祖父让我发下的誓言。

    开了天目,就要少开口,不要过深地涉入人间,不要为一朵路过的花落泪。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明月高悬。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只有心能够告诉你你心中的月亮究竟在何处。

    难道……我自己也是这冥冥之神命运纠缠的丝线?

    ******

    “看来,是时候去取得惊地藏,完成血池之术了。”沈自丹志得意满,渴求更加强烈。

    ******

    除掉李九官之后,沈自丹自知无人可以与自己的心机手段抗衡,更加目中无人、煊赫无两。他出入宫禁,讨周太皇太后欢心。

    “启禀太皇太后娘娘,宫内最近不太平。可喜这害人的奸臣已经自裁了。

    奴才正巧还有一件事求娘娘,是喜事。我想着,不如就借此事,给宫内冲冲喜。”他道,“满剌加王子来大明觐见,陛下和内阁的意思,是从功勋贵族里挑个女孩嫁到南洋当王后,结大明与满剌加百年之好。

    更需安排童男童女,织工、冶炼工、木工、瓦工、铁匠,一同陪嫁到满剌加,如同文成公主进藏,才能显示我大明威仪。”(既然直接派兵内阁不同意,沈自丹是想给满剌加组织技术援军,提供军事援助。)

    太皇太后道:“满剌加远在千里之外,黑皮断发纹身,又热,谁家舍得让女孩千里迢迢地嫁人?这等事儿不是归礼部办吗?”

    沈自丹道:“满剌加王子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倒是一表人才的好青年。您看看画像?谢大人把这事儿扔给奴婢啦!奴婢又不会保媒,请太皇太后娘娘帮着掌掌眼。”

    周太皇太后看着帕杜卡王子样子不错,心生喜欢,道:“反正最近宫里气氛不好,这喜事我倒是想操操心,换换心情,让他们相看相看。”

第一百六十六章 火墙;

    太仓、天海豊。

    从云头堡回来,准备筵席、新衣、嫁妆,布置新房,已经是冬天了。

    江南的冬天不像西北那样泼水成冰、干硬的北风如刀割似的直愣愣地把冷变作痛来杀伤人,河道里的水还是绿色的,很多树的叶子都还未落(江南地区很多常绿树次年春天才会大规模换叶子)。

    但冷的雾凝结在河道上方,凝结在屋子里的每根梁和柱子里,凝结在所有的园子和屋子里,像是一坨化不开的魔法。

    顾沉星和苏惹月从小在太仓长大,已经习惯了冬天的磨人;戈舒夜则不得不点起炭火,暖一暖冻僵的手脚。

    “北方人这么怕冷呀?我都热出汗了。”顾沉星揶揄她,“看来天海豊以后冬天还要多一笔买炭的开销。这就是男子汉养家糊口的担当吧。”他拍了拍胸脯。

    戈舒夜则还嫌不够暖,南方的建筑堂屋较高,顶棚通透,南北通风,保温性不好。炭盆只能温暖眼前有限的区域,烤着前胸后背就冷;烤着手就冻脚。

    “我告诉你,我当了少奶奶第一件事儿就是要给你们家修个火墙。”

    “什么是火墙呀?”

    “就是中空的夹墙,中间是迷宫一样的隔法,连着火灶,火灶里的热烟一边通向火炕,一边在墙中弯折着上去,热气因此在里面徘徊不走,加热整个屋子。”

    戈舒夜在桌子上画了几下,顾沉星看着火墙的走烟方式很感兴趣,于是两个人商量着要修火墙。找遍了整个太仓,没有师父会盘火龙炕、修火墙的,他们两个人开始自己指挥工人和黄泥,在西偏厢加建火墙做实验。

    “我的天哪,你们两个!临阵磨枪,口渴挖井,冬天来了修火炉!”苏惹月负责婚礼天海豊所有人新衣从裁制,才叫了裁缝来量制各人恶尺寸,看见了两个本来该是主角的人不但不避讳婚礼前见面,还弄得一身一脸的黄泥。

    于是把他们叫住,让他们一身腌臜地站着不许动,叫裁缝给他们量尺寸。

    “我告诉你,你们家连火墙都没有,我才不要给你们家当媳妇呢!”戈舒夜嘟着嘴凶顾沉星,顾沉星也不能动,凶回去:“哼,你想反悔也晚了!”

    西偏厢的火墙搭起来了,点起火来倒也热,只是走烟不好,顺着墙缝往外漏烟气。两个人被黑烟熏得从屋内跑到屋外,又从屋外跑到屋内。

    “是不是要把烟囱加高一些呢……”顾沉星思考着,“还是要买些油泥把砖缝密封一下呢?”两人于是又开始爬屋顶,加高烟囱、密封砖缝,等到好不容易不漏烟了——

    “这多出来的火墙,简直是……狗尾续貂,好丑啊!”两个泥瓦工的技术不过关,戈舒夜看着在漂亮精致的天海豊祖屋里多出来的、歪歪扭扭的、上面乱七八组地堆满了补缝剂。

    “我觉得可以因势利导,把这面火墙上做成古树般的拉纹,融入植物中,倒有一番园林的野趣。”顾沉星又准备做一下外立面的艺术修补活动。

    苏惹月终于忍无可忍了:“喂,家里还有这么多事情等着做呢!礼单、菜单、酒席的位置表,你们如果这么闲的话过来帮帮忙好吗?”

    “但是这样放着的确好丑呀!”

    “用帷幔遮一遮?”苏惹月不知道为什么也被带入到他们的“火墙工程”中了。

    “不行,容易着火,火墙温度高,会烤变色的,天长日久,烟气上升的那条弯曲的路线都会变烤得发黄发黑。”

    “耐火的涂料,大约只有石灰和白垩子了。”顾沉星灵机一动,在涂了白垩子的火墙上,因势利导,就着弯曲的烟道画了一条盘旋上升的虬龙,这样天长日久,龙身的颜色被越烤越黑,反而会更加苍劲有力。

    “怎么样,你夫君是不是很有才华、艺术造诣很高呀!”顾沉星高兴地道,戈舒夜也不吝夸奖:“哎呀顾公子真是文武双全,色艺,啊不才艺双绝啊!”,吹捧得顾沉星得意地道:“我今天晚上就要享受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啊?不是给我住吗?”戈舒夜抗议。

    “你还没过门呢!你不是嫌弃我们家没有火墙吗?哈哈,得你嫁进来才能用!”结果顾沉星睡不习惯加热的火墙,第二天干得大爆鼻血。

    “用火墙屋里要洒水或者烧水呀!”

    ******

    苏惹月把戈舒夜叫道一旁,交给她这边的民俗:“我们这边,新嫁娘的嫁妆里要准备两个大锡罐子,里面撞上糯米和红皮鸡;等到会门子的时候,夫家会煮好甜甜的糯米圆子汤,装满两个锡罐子,给娘家带回去。

    天海豊是有厨房的,所以都是一起开火一起吃饭,也可以点小灶,所以你是不必做饭的。但按照习俗,第一天总要做个样子。要你早起,煮一碗红糖稀饭给沉星喝。

    顾苏两家的长辈都不在了,拜高堂和敬茶礼就由马四爷代劳,哥舒姑娘,你们娘家到时候是谁来呀?”

    戈舒夜道:“我们母亲年岁大了,走不了远门。是我妹妹、妹夫和妹夫的义兄弟谢家、晁家和袁家来。只是他们年纪都比我小,不能让我拜他们吧?”

    玄清尘道:“谢师哥到时候也会来,就让他充当娘家的证婚人吧。”

    顾沉星道:“这个法子很得当,谢道长我还是很愿意拜一拜的,愿他保佑我们。”

    戈舒夜面色不太好看,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昆仑台八字克我。”

    ******

    陆少庭偷偷看了一眼苏惹月,道:“大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帮着一个外人?

    我不想要哥舒姑娘嫁给沉星哥哥,我想要你当我们家少奶奶。”

    苏惹月道:“少庭,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那你,真不嫁给沉星哥哥了?”

    苏惹月咬咬嘴唇,道:“嘘——少庭,别告诉别人。也许只是晚一点,晚一点。”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红烛在堂

    腊月初九,吉日,诸事宜,百无禁忌。

    戈舒夜:在我青涩的少女时期,我似乎幻想过这一幕。

    当新嫁娘似乎是这个时代所有女性命运的必由之路,也是她们人生那一刻光辉的顶点。虽然娘说,当一天姑娘,当一天官;可是娘也说过,正经大姑娘,哪有不嫁人的呢?

    虽然当媳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大姑娘哪有不嫁人的呢?连皇帝的公主娘娘也要嫁人——嫁了人,才在这个父权社会有了做母亲的资格,“配偶”“夫人”和“母亲”的身份,就是合法的社会权力身份。

    所以,即使未来的日子委屈,即使日子累,即使要哭嫁,但她们还是敲锣打鼓地庆祝这一“胜利的时刻”。

    鞭炮、锣鼓、吹鼓手,花轿、盖头,红色的帷幔、红色的婚篷,漫天的红纸、彩纸和空气中弥漫的火药炸过的味道,如同是士兵凯旋后的仪仗和游街:

    我熟悉的亲戚们被礼邀成为上宾:谢若悬既是女方的证婚人,也是昆仑台的使者,晁醒代表陕刀门,袁彪则代表洮州总兵府,也有乔老酒曾经的盟友和云头堡庄中的庆大叔旧人。宾客们在大门口下马下轿,送上帖子和礼金,和迎接客人的男方傧相作揖,然后被一一引入庄中。

    他们互相吹捧着对方的来历和名号,口中说着“久仰久仰”“哪里哪里”,心中得意,男女双方亲戚脸上增光,倍儿有面子。

    我没有虚荣之心吗?我也有的,我也在“炫耀”我的胜利,暗自窃喜我赢过了刁蛮任性的燕三娘,压倒了青梅竹马的苏惹月,虽然手段并不光彩、胜之不武,但我还是胜了。

    顾沉星就是我的战利品,少年有为,重情重义,一表人才,才情武艺都是如此出众——从任何一个角度他都能满足我的虚荣心;

    我要向所有曾经看过我笑话、认为我遭遇了不幸、人生曲折或是命途多舛、克父克兄的人炫耀,炫耀我得遇良人,炫耀我可以征服如此英雄的少年;我还能够鲤鱼打挺嫁入势力遍布浙闽粤南洋的海上第一镖号,享福做他们的当家少奶奶,即使是足智多谋的苏惹月,也不能在我对顾沉星提的要求上置喙。

    我在炫耀我的胜利。

    而我,现在,身上穿着最名贵的苏绣制作的喜服,头上戴着龙眼那么大的满头南洋珍珠镶嵌的凤冠,用璎珞串联成的领子做霞帔,头上插着点翠凤凰口衔明珠的双步摇;脸上用的是最白最细的鸭蛋粉,嘴唇如同殷红的山茶花落在雪上。

    纤长袅娜的身段如同一只白天鹅,美丽的脸蛋的光焰压过了所有宝石和盛开的花朵,眼睛比夜空还黑,比冬日里的三星还要明亮夺目。

    ——待会出现在喜堂之中的我,也会成为今日群雄贵宾们的焦点,也要成为被炫耀的头一件物什。我的美貌,被当成天海豊最华丽的招牌,炫耀给群雄:

    天海豊的少东娶到的是陕甘绿林盟的大小姐,以后势力就将从海上深入内陆;她是这么美丽,顾少东生性飘逸风流,放浪形骸,爱慕者甚多,在最有家世、最贤惠温柔和最有本事之中,他当然会选择那个最美的女孩。(flag他最爱你什么,你就要用什么来换回他)

    郎才女貌,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这是一对神仙眷侣般的佳偶,一切都那么妥当、适宜,浪漫,华丽,锦绣添彩、喜气洋洋。

    我心中也禁不住得意起来,我要以最端庄软款的步伐,收获满场最艳羡的赞叹和喝彩。

    ******

    (戈舒夜从流离中又变回了云头堡的戈大小姐。)

    城镇中的小孩子们闹哄哄地跟着花轿,在众人欢天喜地的气氛中,迎接新娘的仪式开始了。

    “喜炮声声响,开轿迎接新嫁娘!”马四爷亮开嗓子,高声唱念。

    顾沉星用喜杖挑开轿帘,喜娘扶着盖着盖头的新嫁娘盈盈落轿。从大门口到天海豊正堂,一路上都铺上了红地毯,寓意新娘脚不沾地。

    “喔——喔——”众人看见新娘子身上价值千金的喜服、珍珠,明光闪烁的穿戴,都连声喝彩起来。路人有的道:“天海豊家底真厚啊!新娘子单就这一挂珍珠披肩,少说也得千两银子!”“顾家就只有顾少东一根独苗,这婚礼可不是紧着办,这媳妇可要享福喽!”

    “傧相洒喜糖,甜甜蜜蜜入厅堂!”戈吟霜、闵少悛两口子带着两男两女四个娃娃,穿着喜服,手里拎着绑着红绳的小篮子,往人群中抛洒喜糖、喜饼、蜜饯、子孙饽饽。路人、小孩们高兴地争抢起来,气氛更加热烈了。

    “大小姐,大少爷,咱们接下来,就要进园子啦!”马四爷高兴地宣布

    “新人跨火盆,除病消灾去邪祟!”

    “新人跨马鞍,招财进宝步步高!”

    “新人拜观音,送子抱孙人丁旺!”

    “新人拜天妃,扬帆风顺家平安!”

    在园子里绕了一大圈,宾客们都喜气洋洋地夹道欢迎着,议论着:“哟,这小两口倒般配,你看顾大少还知道扶着新娘子哪!”“新娘子个子高,跨火盆呀,一步就过去啦!”

    “哟,您是外地的客商是吗?这几天啊,太仓港是不同于以往的天寒。开口都能吹出白雾啦。”一对领着小孩看婚礼的老先生老安人,手里捡了不少喜糖、喜饼、子孙饽饽,看见一个眼神阴鸷的客人裹着斗篷,站在桥上远远地看着天海豊大门内热闹的光景。

    “这天海豊呀,是我们太仓港最大的镖局,他们家娶新媳妇,港镇都跟着热闹高兴。来,您也沾沾喜气。”

    当地人热情厚道,老太太以为对方没有抢到子孙饽饽,大方地将自己怀里的点心分给他一个。是一个大拇指那么长的、精巧的,大燕子背着小燕子的饽饽。

    “这是什么?”

    “子孙饽饽呀!传说中这送子娘娘叫燕子做信使,衔这将要托生的孩子的精魂落在母亲肚子里,所以啊,叫做送子燕。新娘家是西北人,这可是人家娘家姊妹亲手做好了,千里迢迢地送过来的!可不常见!”

    对方做了个揖,道:“借您老的吉言,这送子之燕,我收下了!”

    *****

    谢若悬作为主婚人,站起来往画壁处走去,好准备完成仪式,席间看见了闵四、晁六和袁七坐在一起,很是惊喜,他走过去问候。

    “杨三哥今天也会来吗?”闵少悛问。

    “哎,也许吧——他倒是答应过,只是要先安顿乔小姐去林家就医,路远。况且,身份总归有些尴尬。”谢若悬道。

    “这是大小姐的大日子,若是咱们兄弟几个能齐聚一堂,就好了!”晁醒道。

    马四爷对着全场道:“欢迎今日各位贵宾,各位都落座了吧,您吃好喝好啊!

    若是按照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新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抛头露面的,只是以后戈大小姐就是天海豊的大少奶奶了,诸位都是亲人、道上的朋友,以后少不得再见面。少奶奶若一同走镖,还得请大家熟悉熟悉她的脸,咱们江湖儿女,就不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了。待会拜过天地、礼成,就请新娘子出来,同诸位宾客见面,给大家敬酒!”

    “好,好!”众人都姣好、鼓起掌来。

    “新人入堂——”随着马四爷一声拉长的吟哦,顾沉星身披红袍,手中拿着大红绸的绣球,红绸的另一端牵着新嫁娘,缓步步入红烛高照的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陆剑羽将一柄缠了红布的玉如意递给顾沉星,这是要行“掀帘之礼”,就是要将新娘子的盖头掀起来。

    蹭!

    突然,谢若悬的拂尘缠住了玉如意的一端,谢若悬笑着道:“顾公子,你想娶我云头堡大小姐,我们娘家兄弟几个,要考考夫婿。”

    顾沉星大吃一惊,道:“娘子,你的主意?”戈舒夜隔着盖头笑得花枝乱颤,点点头。

    戈吟霜活泼地代为开口道:“君子六艺,这古代唐太祖李渊取得独孤家的女儿,也是比试射箭,雀屏中选。咱们云头堡大小姐、我姐姐交代了,既然未来的姑爷文武双全,多才多艺,自然也要考察一番!”

    “我花臂大虫袁彪,来也!”袁彪从席中站起来,他这几年个子又长高了,加之筋骨锤炼,十几岁的楞头小子已经长成铁塔般的巨人,一脸络腮胡子,说话瓮声瓮气,开口道:“顾公子,我和大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想叫我改口叫你一声姐夫,你得过我这关!”

    宾客们都热烈地叫起好了,心中道:“有好戏看啦!”

    人逢喜事精神爽,顾沉星侧头、得意洋洋地看了看戈舒夜:“好,既然娘子有心考我,我就让你看看,为夫的手段!”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云头堡群英考夫婿

    “袁小总兵,请。”顾沉星不慌不忙,风度翩翩,示意袁彪到园中青石地砖上较量。

    袁彪如同一只老虎,走起路来肩一耸一耸的,他迈着八方步,缓步来到园中空地,内力一运,双臂一展,小露一手,地上所塌青砖登时碎裂成齑粉——看这力拔千钧的架势,通臂长拳!

    顾沉星一脚踢开长袍前襟,轻功而出;红袍白衫,转身俏丽,如同一只丹顶鹤翩然而出,落在袁彪对面。

    “燕子三抄水!”“好俊的轻功!”群雄懂行的、不懂行地都议论、夸奖起来,一是因为顾沉星这一身法十分漂亮;二是他显示的内力十分不俗——他在空中至少转身借了三次力,却丝毫看不出重量,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

    陆剑羽吐槽道:“沉星这小子今天可是真飘啊!娶媳妇高兴得烧坏了脑壳吧!——一出手就亮绝招。”玄清尘瞪着大眼睛道:“此时不露更待何时呀!这小子背着我们藏了不少手艺啊!他都从哪儿学到的?”

    “得罪了!”袁彪突然攻上。他身躯巨大、力不可当,却动作十分轻盈而快,如同一只捕食的猛虎快速冲向猎物,杀气破风而至,脚下却没半点声音!霎时顾沉星便被笼罩在他的拳风之内。

    顾沉星身法灵活,避开袁彪的正面角力,卖出破绽、且战且退,将袁彪往假山石出引去。

    “袁七莫去!哎,中计了!”闵少悛急得直捶手。

    果然,袁彪一进假山之内,上下怪石嶙峋,他身量高大,施展不开;顾沉星则在其中辗转腾挪,时隐时现;瞅准一个破绽,顾沉星四两拨千斤,接过袁彪无法全力发出的拳风,一个转身勾手,地面青苔湿滑,叫袁彪失去了平衡。

    袁彪打了个趔趄,顾沉星伸手将他拉住,道:“七弟,承让。”

    袁彪也拱拱手,有点不甘心地挠挠后脑勺:“南方人,心眼多!”顾沉星笑道:“改口叫姐夫!”

    绕出假山,晁醒早已经持着名刀大青预备好:“顾公子,兵刃,点到为止,请。”众人都知道顾沉星一手豳风断肠剑成名,晁醒这是要试他剑法,顾沉星却非要在戈舒夜面前显摆他的身手,道:“晁六弟是贵客,今日我天海豊怎么能刀剑相向呢?这个足够。”他从厅中博古架上取下一柄檀木折扇,扇骨莹润如墨玉,幽香沁人心脾,折扇上一幅泼墨洒金宝船图,背书:“长风万里”。

    他以手指将扇子在手中灵活转圜一圈,然后啪地一声打开,道:“请。”

    陕刀门刀法霸道蛮横,晁醒在家族遭遇重创,在云头堡的支持下重建陕刀门,刀法更加亢龙有悔,也是因此,顾沉星使用木器才能抵得住大青的剑气。

    大青是短刀,二人相距极近,胜在险近,二人对对方要害的拿捏差之毫厘,顾沉星因为折扇木柄的摩擦力更大,一推一拉间,主导了刀势,反而夺得了更多的主导权。

    “他不光剑法好,脑子也好使。”闵少悛道,“六弟,你输了,让开!”华山剑法一声清啸,闵少悛如一只灰鹤展翅上前,一招“万岳朝宗”视了个礼,道:“今日非要顾公子露了真章才可!”

    顾沉星合上折扇,施了一礼:“闵四弟,以后咱们可就是连襟啦!”闵少悛的女儿抬头问戈吟霜:“妈,什么是连襟。”“就是你大姨夫。”

    顾沉星耍赖道:“闵四弟,你女儿都改口叫我大姨夫了,我们之间还要刀兵相见吗?”

    闵少悛摇摇头,道:“亲论亲,剑论剑!”闵少悛虽然已成为云头堡事实上的主持人,但他武瘾未了,这些年磨去了孤傲狂气,华山剑法更显老练,如真火煅金炉火纯青。天海豊众人一看知道他是高手,不敢让顾沉星空手,玄清尘道:“沉星,接剑!”将自己佩剑抛给他。

    顾沉星和闵少悛同时往空中跃起,如灰鹤与丹顶鹤错翼,长剑如鹤嘴相斗,落地之前只听金鸣铿锵、火花四溅,二人已经快速交手了五剑!

    “好功夫!”天海豊和群雄众人都高声喝彩起来,这是两位剑术高手相斗,旗鼓相当、各显神通。华山剑法如同张旭肚痛贴,狂放无拘、飘逸无匹;豳风断肠剑如同王羲之兰亭集序,灵婉清扬,水木精华,众人只觉得二人身形如同无数笔意华丽的行草书字笔画互相碰撞,横竖撇捺交撞间在剑尖上绽出火花。

    “好漂亮,好漂亮!”戈吟霜的四个小童子都蹦跳着叫起来。

    “你们是想爹爹赢哪还是大姨夫赢呀?”戈吟霜逗他们。最小的女孩只有两岁,含混的道:“爹爹。”但是最大的女孩闵大姐儿已经八九岁了,半大孩子懂得倒像个小大人似的道:“还是希望大姨夫赢吧!要是大姨夫输了,可就娶不着大姨了!”

    “哎,大姐儿你可真聪明!大姨夫待会儿把滚床的糖和红包都给你,好不好?”在如此密集的击剑频率中,顾沉星居然能够分出心来回大姐儿的话,众人这一点就看出顾沉星游刃有余,对阵把握在闵少悛之上。而且他已经非常自来熟地自称大姨夫了。

    “可不要分心哦!”闵少悛战斗中求胜之欲望很强烈,并不留情,朝着顾沉星的破绽直攻而上!

    而顾沉星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笑,脚下步伐突然变阵,好像由行书的《兰亭集序》转为草书的《十七帖》,笔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转身旋转如陀螺,避过闵少悛剑锋,转而成为闵少悛将背心完全暴露在外,顾沉星一掌击出,用内力将婚礼上常用的红颜色在闵少悛腰带上击出一个红印子。

    “啊哈哈哈,爹爹输了!”大姐儿哈哈大笑起来,四妹却哇哇哭了。

    闵少悛道:“多谢指教。”顾沉星笑道:“承让。”并且非常自来熟地凑上去哄两个外甥女:“来,大姐儿,亲大姨夫一口。”大姐儿看在即将到手的红包和糖果的份上非常高兴地亲了亲顾沉星的脸;四妹哇哇哭,顾沉星非常拿手地从荷包里变魔术般掏出一个用红酒曲染色的、五角星形状的蜜饯杨桃,哄四妹。五角星形状横切的杨桃让四妹眼睛都看直了,不顾得哭啦。

    “来,亲大姨夫一口,这个就给你,我们四妹最乖啦!”四妹被他哄得居然不顾得哭了,抱着他非常亲热地亲了一口。戈吟霜都连声惊叹,道:“可真会哄小孩。”

    “娘子,你夫婿的考验,可算合格?”

    门口突然一阵骚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只见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客人缓步而来。众人看他容颜如岩、身姿如松,清冷凌厉、孤绝之姿,十分出众,都盯着他,奇怪道,既然要参加婚礼,怎么这个宾客来得如此之迟?

    门口小厮念贴道:“建章伯爵杨爵爷前来拜贺。”

    ******

    戈舒夜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却见顾沉星转头看了看她,笑着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惊慌。

    杨昶上前道:“不,今日杨某,是以云头堡娘家人的身份前来。路上安顿病人,是以来迟了,还请主家不要见怪。”

    顾沉星道:“杨三哥,既然是娘家贵客,请与闵四弟、晁六弟、袁七弟一同上座。谢大哥也在此,今日能齐聚一堂,是我顾家的荣幸,我娘子也很高兴。”

    戈舒夜上前,对杨昶点点头,以示欢迎。二人恩怨消解,心结解开。

    杨昶道:“我今日到此,是要送给顾公子一份贺礼,沉舸剑。这是戈盟主还在时,赐予我的。沉舸乌刃顺直,不蔓不枝,意味仁慈、守护,以后小夜,就托付给你了。”顾沉星接过剑,道:“多谢。”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沉舸是戈云止留给戈舒夜的嫁妆,名剑换主,美人改约(噗呲),各安其命,各为其主。

    “只是——”杨昶话锋一转,笑道:“今日杨三领教顾公子高招!”

    顾沉星装作抱怨的样子,故意十分委屈地看了戈舒夜一眼,道:“你们娘家欺负我,车轮战!”戈舒夜此时欢乐之情溢于言表,拍手道:“现在可不能认怂呀!”

    谢若悬心中感慨顾沉星和天海豊真是宽宏大量、有君子之风,不计较以前的流言嫌隙,将杨昶作为娘家人接待。

    突然,门口又传来声音,是冷昭阳到了,冷判官故意板着一张脸,道:“你们娘家兄弟多,我们顾家难道就没有几个兄弟?剑羽,玄小道,干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出手?你们再这样袖手旁观,沉星今天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别晚上都爬不进洞房!”

    群雄一阵善意的哄笑。

    玄清尘看了一眼谢若悬,不敢造次,道:“我是出家人,出家人,我中立,绝对中立!”

    谢若悬也跟着笑,心中道,若杨昶远道而来,难道能够把神志不清的乔小姐一个人扔在福建吗?冷判官和林大夫也在,难不成乔小姐也在?那岂不是人丁齐全,就如同当日小乘庄一般——这令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昨日重现。

    “我来!”冷昭阳如黑鹰展翅,蹭地窜步切入杨昶身边;杨昶也移步换位,想要绕开他,道:“杨某今日还是领教顾公子挽花错骨手的高招!”

    顾沉星笑着用挽花错骨手接了杨昶几招,故意绕开,冷昭阳赶紧瞅准空档欺身上前,想要拦住杨昶;三人前后推拉,一时也没个正形,众人都笑起来。

    袁彪见到杨昶最为高兴,直接上去敬酒,道:“杨三哥!你能来真好。我猜你啊,肯定裹着斗篷在桥上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犹豫要不要进来,你怕坏了气氛。可咱们大姐夫是好人,怎么能不欢迎你呢?来咱们喝一杯!”杨昶笑道:“主家还没开口你就自己喝起来了!”顾沉星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敬新娘一杯!”

    群雄鼓噪起来,道:“新娘子盖着盖头怎么喝酒呢?”马四爷道:“怎么样?新嫁娘对新郎官满意不?大礼行过,天地拜过,小夫妻可以见见面了吧!”

    戈舒夜蒙着盖头努力忍住笑,点点头。众人一看新娘子允了,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顾沉星用玉如意将戈舒夜的盖头挑起来。

    全场宾客先是一阵鸦雀无声,过了几秒开始忍不出小声叹起来,有人道:“卧槽,真漂亮啊!”“顾大少真值啊!”“怪不得要打七个兄弟。”然后小声的赞叹逐渐汇成一团欢呼。马四爷毫不吝啬地问道:“新娘子漂不漂亮?”

    全场欢呼:“漂——亮——!”

    戈舒夜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

    席上开始喊:“亲一个!”戈舒夜红着耳朵开始跺脚。顾沉星装作生气的样子对着过于热情的宾客们做出噤声的动作,“冷静!体面!要有礼貌!别吓着新娘子!”

    马四爷道:“下面,开席!请新郎新娘换了衣服,给各位宾客敬酒!”

    “哎!!!这才应该嘛!”众人都敲着桌子开心地叫起来。

    “且慢。”

【第一百六十九章 命运循环】(重要)

    “且慢。”

    这一声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但在座所有人都听到了,听得如此清晰,就仿佛这句话被风神故意吹到每个人耳边似的。

    在这个声音的主人还未踏入门厅之前,苏惹月脸色大变。

    一道蓝白色的剑弧突然从门外炸入,朝着顾沉星直扑上去,然后发生巨大的爆炸!简直像是用大炮朝着顾沉星开了一炮似的。

    白烟散去,除了顾沉星完好无损,他身后的假山、树木都碎成石屑和木屑、连院墙都塌了半边。

    杨昶站起来,眼神直直地望着大门口,仿佛他早就知道那个人要来。

    来人解开斗篷的系绳,将价值千金的西番莲绸面、紫貂皮内里的斗篷向后一抖,径直落在地上。人们此时看清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绣满暗纹和金线的曳撒,勒额上镶嵌一颗金刚石,在阳光下发出一闪一闪的,威胁的光芒。他倨傲地、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像是一只耀武扬威的、黑色的孔雀,又仿佛是戏台上的主角亮相,故意走得很慢。众人的眼光全都被他吸引住了——不光是他过于耀眼的衣着,而是他的眼睛——他的面容如同玉人,五官的线条都极其尖锐而华丽,眼睛长而线条弯曲,尤其是他在垂下眼帘的时候,像是黑蜂蝶的翅膀;睫毛下的瞳孔却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犹如一双宝石。

    那双眼睛此刻正流露出阴鸷、偏执和近乎疯狂的光芒。

    宾客们全都跳将起来,因为那人身上明明白白流露出杀意。

    沈自丹拿腔拿调地做了个揖道:“云头堡各位兄弟,怎么把我沈芸忘在脑后了?

    顾大少,你还没有过沈芸这一关,因此你今日,不能娶她。”

    他路过已经呆住的苏惹月,脸上露出讥诮之意:“苏大小姐,周敏静没让你警告顾大少,快跑吗?还是你一直在等着,在期待着我出现呢?”

    ******

    苏惹月:对不起,对不起!

    戈舒夜:你并不是甘心回来的是吗?你心里还在难受对吗?为什么要装出一幅高兴的样子来骗我们?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苏惹月:我在广东,整日以泪洗面,郁郁不开心。周侯爷最后看不下去,安慰我,他告诉我……我只需要等待,你会走的,你会离开的。

    有人会带走你的。

    (转场画面,回忆中的画面,广东府邸)

    周敏静道:苏姑娘,这话本不该由我说的,但,其实你不用过于伤心,虽然过程兜兜转转,但顾大少终究是你的。只要你能耐得住现在的寂寞。

    苏惹月:可沉星一直爱慕哥舒姑娘,难道有什么仙丹迷药能让他心思转圜?况且,哥舒姑娘都有了身孕,沉星也绝对不会放着她不管,我们天海豊也绝做不出这么不讲道义的事!

    周敏静(苦笑):因为沈自丹绝对不会允许戈大姑娘嫁人——即使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还不如说,对于他来说,这样正好。

    苏惹月(冷汗浃背):什么意思?

    周敏静:他没有生育能力,此时,将戈大姑娘夺走,还真是母子双全了呢——他既得到了女人,又得到了孩子。

    苏惹月(惊诧地双手捂在嘴):你说什么?他们,他们……

    周敏静:你可知道戈大姑娘十年前第一次离开家,就是为了沈自丹;可是沈自丹一直不肯承认。他也许瞒得了别人,但我——我因为当初对戈大姑娘产生了爱慕之情,被他下毒、囚禁、剥夺指挥权,夺去国公之爵位。

    一开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一直以为是在政事上,我没有向西厂站队,才遭致他的陷害。后来,戈大姑娘走了,我就安全了。(他眯着眼睛,思索着摇头)

    呵,人心惟危,我竟然忘记了,一个太监也有人性,一个太监也曾经是男人,一个太监,也有人的灵魂和感触,也会嫉妒。

    沈自丹一向谨小慎微,可是权力让他变得自大,权力让他变得刚愎自用,漫长的岁月让他变得疯狂了——十年啊,春水和惊地藏,命运之神没有放过他们。

    戈大姑娘也好,沈自丹也好,(周敏静摇头,眼中悲痛)

    戈姑娘是个好人,她救过我很多次,也救过顾大少很多次——可他们不会有好下场。沈自丹的疯狂之火会将她拖入地狱,也会烧到顾公子身上。

    苏姑娘,我是个懦夫,我是个明哲保身的人,想明白了这一点,我就再也不敢接近她了。(周敏静脱力地道。)

    请你回去赶紧警告顾大少吧。让他们两人,要么快点把大事坐定,跑到南洋躲一阵子,先把孩子生下来;若是拖得久了……周某也不敢说了。

    ******

    戈舒夜看着沈自丹,嘴唇里慢慢吐出:“沈芸?”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拿不准他要做什么。他自称沈芸,难道是像杨昶一样作为娘家人,真心来祝贺的?不,刚才若不是沉舸的结界,顾沉星早就抵不住春水的剑气,怕不是要身首异处了。

    沈自丹上前一步,道:“大小姐,你别痴心妄想了。”他把脸凑在她耳朵边上,靠的很近——太近了,众人都警觉地骚动起来,他仿佛是笑,又仿佛是威胁,道:“你的夫婿过不了我这一关,他只会死在我的手里。”

    沈自丹抛开她,对着全场的宾客清晰地说道:“只是大小姐,你的所作所为也并不光彩。你以为你鸠占鹊巢、珠胎暗结,靠这种手段抢了苏大小姐的姻缘,就高枕无忧了吗?

    你以为天海豊真的欢迎你吗?直到现在,苏大小姐还指望着我赶紧把你抓走,好让她和顾大少好再续前缘呢。”

    众宾客听到新郎抛弃未婚妻和新娘偷情、未婚先孕,而前未婚妻还在酒宴上等着别人撵走新娘,这一桩桩超级丢脸的大八卦,都惊讶地合不上嘴,宾客们想议论,好像又不太敢议论。

    苏惹月被沈自丹说中了心事,眼中神情既愧疚,又难受,非常复杂。而云头堡众人知道戈舒夜和沈自丹有故旧纠葛,脸上神情都很紧张,有些挂不住。

    顾沉星上前一步,道:“沈大人今日为何来此?若是作为贺喜的宾客,天海豊愿以上宾待,请饮一杯薄酒;若是另有他意,请直言。”

    沈自丹玩味地盯着他的脸,突然一笑,道:“顾大少,你以为戈大小姐是真心喜欢你才嫁给你的吗?不,她只是要给孩子找个父亲,给自己找个倚靠,你只不过是一张长期饭票。”

    他又绕到戈舒夜身边,非常轻薄、狎昵、倨傲地凑在她耳边,道:“你以为顾沉星心中爱的人是你吗?不其实他谁都放不下,他心中还牵挂着苏大小姐,而且,他命中注定是苏大小姐的,这是他们作为星月药师注定的命运——你硬要插进来,又有什么用呢?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一场空。

    就比如说——在你和苏惹月之间,你猜他会选谁呢?念!”

    暗卫们进来,展开一道皇帛,道:“奉太皇太后懿旨,选召良家女苏惹月、良家女韩和进宫,与满剌加王子相看,大明与满剌加结成儿女亲家,以促成两国好事。不得私自嫁娶。”

    沈自丹慢悠悠地在园中踱步,像是猫儿玩弄着捉到手的老鼠,他盯着顾沉星,道:“顾大少,沈某力有不逮,只能帮你保住一个,一定要另一个上去交差,请你选吧。”

    顾沉星道:“沈大人来得晚了,戈姑娘已经嫁给我为妻,恐怕没有福气得到太皇太后的恩宠了;苏姑娘又是苏家唯一的后人,独女不远嫁。”

    但是还未等沈自丹开口,戈舒夜上前一步,道:

    “沈自丹,你别诳我们了,太皇太后娘娘怎么可能知道我和苏惹月区区两个民女的名字,这件事还不是交给你办。

    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什么?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我好不容易嫁出去,你就非得这么地使绊子、给我难堪?

    我承认我做的事情并不光彩,也不体面,可日子总得过下去,你到底为什么来?”

    沈自丹突然失控,疯狂暴怒,一掌击开挡在前面的顾沉星,闪现一般突然出现在戈舒夜的面前,双手扼住戈舒夜的双臂,指甲几乎要陷入她的血肉,他咬牙切齿地道:“戈舒夜,你想离开就离开,你想嫁人就嫁人吗?你生是西厂的人,死是西厂的鬼!”

    戈舒夜难以理解沈自丹,道:“可我已经有孩子了。”

    “把孩子生下来,我来做她的爹爹。”

    云头堡的众人都站起来,不安地围着他们。

    戈舒夜突然抬头看着沈自丹的脸,由于春水灵力的存在,他的面容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没有什么区别,他还是那个被命运之神捉弄,却仍被水神偏爱的水神之子——他清隽的面容,他美丽的眼睛,就像他第一次映入她的眼帘,拨动她年轻的心弦。

    可是他的眼神疯狂,像是被什么催动。

    可是她却在时间中流浪了十年,她的时间前进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没精打采的少女,她是一个时间中的女人了。

    第一次,她比他更敏锐,比他更聪明了。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沈芸,说你真正要说的话。”

    沈自丹透明的眼睛中流露出天真的、近乎疯狂的渴望的光,摸了摸戈舒夜覆在他脸颊上的手:

    “我找到药师之血复原身体的方法了,我可以娶你了。”

    戈舒夜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攥住,像是拧毛巾似的用力挤压,仿佛所有的血液和力气都被从心脏中挤走了。

    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几乎要站不住,脱力地蹲下去了。

    从十七岁开始,她就在等着他的回答,她一直等啊、等啊,等到长城都倒了,等到黄河都干了,等到打败了海盗,等到葡萄牙人到了满剌加。

    就好像她是为了等这句话而活着的一样。

    就好像这句话将她困在了十年前的黄河边上,她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总在原地打转——

    十年了,沈芸终于还了她那句回答,她终于自由了。

    (戈舒夜执念真重啊,她一直等的就只是一句话。就是在让沈芸承认他喜欢过她,因为她感觉到了。

    “未完成情结”重到要死。

    值得吗?

    但是她就是在等着一句话,不然她的灵魂就被困在原地,没法前进。沈芸说了这句话之后,反而能将她的灵魂从云头堡的原地解放出来,她可以和顾沉星发展真实的爱情了。真的执念好重啊,难以形容。

    但倒霉的是沈芸又在新的执念里出不来了。

    好错位啊!

    命运,你就是以万物为刍狗,以玩弄他们的情感为乐!)

    她在原地突然自嘲地笑起来。

    沈自丹却陷入了新的执念,他自顾自地道:“所以,我要带走苏惹月,我要用苏惹月的药师之血,完成血池之术!”

    “不行。”戈舒夜缓缓地,坚定地说。

    “你应当不喜欢苏惹月吧。”

    戈舒夜站起来,心痛让她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但是她缓慢地将所有的字都说出来,如同吐出一颗颗铅弹:“保护药师是我的职责,你不能伤害她。”

第一百七十章 白鸦重现立血誓;乔安真疯狂二替嫁

    “但是,你又能奈我何呢?

    暗卫,请顾大少和苏大小姐上轿!”沈自丹已经失去耐心,他仍是这么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他进门之前,在镇上逡巡徘徊了很久,观察地形和人员,早已安排好了人手和埋伏,在他独身一人进来的空档中,暗卫和太仓府调来的已经包围了整个天海豊!

    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忘孤身涉险,拖延时间,完成包围!

    暗卫的火器、强弓劲弩从天海豊院墙的四周出现,对准了院里的所有人!六暗卫进来,就是要强行抢人。

    戈舒夜几乎要为他完美的谋划能力鼓掌:沈自丹还是那个沈自丹!

    没有人可以对抗他的心机和手段!

    宾客们惊慌、鼓噪起来,一些英雄拔刀而起,想要突围而去,被墙上的弓弩嗖地射倒。

    “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手,就先放倒。”

    一场好好的喜宴,眼看就要演变成为一场血腥的屠杀!

    陆剑羽和玄清尘忙着扶起重伤吐血的顾沉星,谢若悬、林妙音忙着为他止血救治。

    谢若悬抬起头看着他,仿佛看着昨日重现——云头堡群英们当日遭遇的背叛、欺骗和那种面对强权无能为力的习得性无助,那种杀了你的亲人,可是你却只能俯首系颈,不然自己就要立死的耻辱!

    马四爷被暗卫按住,他怒目圆睁地道:“你们西厂仗势欺人,简直猖狂太甚!你们这是以公谋私,天下还有王法吗?”

    沈自丹双手一展,疯狂地笑道:“我们西厂本来就是这样的,难道你是第一天才得知么?!”

    他轻蔑地一步一步走到被他的掌风重伤的顾沉星身边,轻蔑、倨傲地向他掷出一块金牌。上面刻着戈舒夜的生辰八字和“十三夜”的身份。

    他赢了,他倚靠权力,胜得这么完全,这么碾压,他不但要捉走顾沉星和苏惹月,将他们的血放干,完成他自己的身躯、做成长生不老药向上邀宠,他的权力越发稳固——还要羞辱顾沉星一番。

    金牌突然停在了半空。

    众人都一愣,却发现是被一只白如柔荑的手抓住了。那手十指尖尖,指甲殷红,抓在闪烁的金牌上,是如此美丽、相得益彰。那修长的手指抓住金牌,捏得是如此用力,仿佛要在金子上捏出凹痕、将金块熔化似的。

    ——不,那金块真的熔化了!

    她是土之使!

    “沈自丹,今天,我不可能让你如十年前那般再度得手。”

    大地突然发出震动,蹲据在围墙高处的射手们都觉得站立不稳,纷纷落下,而没来得及落下的人突然感到眼前一红!他们眼皮山流下鲜血,仿佛一瞬间同时他们的眼皮上被割了一刀一般。。

    两个声音同时说出,以灵力熔化了黄金的戈舒夜,和用巨刃抵着沈自丹脖子的——白鸦!

    白鸦重现!!!!

    “猎人城,atyourservice.”白鸦略微对戈舒夜点点头。她已经完全掌握了人偶之术,是猎人城的主人了。

    从土地里不断涌起人形,那些土中的人偶退去泥泞,变成一个个猎人城传说中的杀手:白悬鵺、玄枭、赤颖子、青鹘突……

    他们都带着各色鸟形的面具,身上佩着和他们名字同样颜色的剑,他们每一个都是唐末战乱中,一人可当白万师的绝世杀手。

    沈自丹奋起寒玉灵力,白霜卷风全力袭击向白鸦,但他的灵力全部在靠近他们脚下所站的白莲阵之时偃旗息鼓。

    “冰之使,这里是土之使的领地。”

    白鸦嘲笑地看着他:“你以公谋私,利用世俗的权力和春水的灵力,同时欺压他人,伤害药师。再这么下去,春水又要被封闭了。

    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春水彻底抛弃了你,药师之血对你而言就没用了,你既不能恢复身躯、也做不出长生不老的药师之泪给你的皇帝交差,甚至灵力都要失去——你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戈舒夜随手从酒席上拿起一只小酒杯,向里面斟满酒,然后递到沈自丹嘴边。

    “怕什么,又没有毒。”她逼迫刀架在脖子上的沈自丹张开嘴唇,喝下去。

    “沈大人,你今日既然来了,我不管你是以沈公公的身份,还是云头堡沈芸沈四哥的名义,你能来,不容易。我戈舒夜请你喝一杯水酒,就当是喝我的喜酒了。

    饮尽此杯,就请带着你的人,滚。”

    沈自丹强撑着道:“我不相信你能杀我。”

    戈舒夜咧开嘴笑:“怎么,沈公公,你想让你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看我怎么拷打你么?

    我戈舒夜不怕丢人,反正,我鸠占鹊巢、未婚先孕、抢夺人夫,也不在乎多一件当众打人了。只是,你能够承受在你的人面前失去尊严和权威的风险吗?

    (她也凑上前去,贴着他的耳朵道)

    你记住,你的权势是你唯一的倚仗,他们(她环视了一下沈自丹带来的追兵)对你的追随,只不过是水中之月、沙中之塔。你只能残忍、你只能疯狂,因为你一旦失去威慑,就只不过是个人人可欺的失宠的老公公,汪直还为国受过辽东,皇帝顾念他的恩情;你算什么?你在满剌加打了个打败仗!剐了你一万遍都不够赔偿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听你的。相反,他们人人都瞧不起你,他们人人都只会对你踩上一脚。

    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盟友。

    你只不过是皇权的白手套,皇帝用你擦完屁股,还嫌你脏。

    你肯定会被抛弃。

    因为这就是历史上所有阉人注定的结局。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家,我有亲人,我现在还有了孩子,这是血的羁绊,无论我做错什么,他们都还是站在我这边。

    你的未来肯定会比我更惨。”她看了看云头堡的群雄。然后她抽出惊地藏,惊地藏发出金光。

    她展开沈自丹的手,和自己的手并排摆在一起,用惊地藏在他们的手上画出同一条割痕,血被惊地藏吸收了。

    “这是一个血誓,你以后不能再伤害我的亲人,包括云头堡的任何一个,和天海豊的任何一个。你不能伤害我孩子的父亲,也不能伤害苏惹月,否则,惊地藏将不会听从给你的愿望,不会为你打开无厚度之泉。”

    戈舒夜逼迫沈自丹发下血誓,断了他用顾沉星和苏惹月完成药师之泪的念头。

    “白鸦,送沈公公,一路把他送回京城去,刀不要离开他的咽喉。直到他彻底心思转圜。”

    “遵命,我的主人。”白鸦如同单刀赴会的关羽,拄着大刀,拉着沈自丹做肉盾,一路将他押回本来是用来绑架顾沉星和苏惹月的轿子上。

    六暗卫忠心耿耿,见沈自丹被缚,只能含恨将人马撤下。

    ******

    就在沈自丹离开大门之前,彻底疯狂的乔安真挣脱束缚,疯狂地跑了出来。

    在剑拔弩张、气氛压力到了极点的天海豊正堂,疯狂的乔安真完全无视刀剑和火枪,像是突然闯入的,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愚者。

    她头上插着鸡毛和草标当做点翠和发簪,脸上涂抹着不均匀的胭脂和铅粉,像个小丑似的哈哈地笑着,跑进来。众人都大吃一惊地盯着她,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冲突。

    突然,乔安真认出了戈舒夜。她盯着戈舒夜看了一会儿,突然生气,一把将戈舒夜头上的凤冠夺下来,“你不可能比我先出嫁!你不可能比我嫁的高!我才是一品娘子!我才是大娘子!我要当伯爵夫人,不公爵夫人,不我要当王后娘娘!”

    乔安真抖抖索索地将凤冠倒着戴在自己头上,然后捡起地上争斗时落下的一块废纸,像盖头一样盖在自己脑门顶上。她欢天喜地地,一蹦一跳地走出大门去,掀开轿帘,径直坐进沈自丹用来押送苏惹月的轿子。

    “到满剌加去当王后娘娘去喽!戈舒夜,呸,就凭你,也想比我嫁的高!

    你做梦!”

    众人都惊呆了。

    沈自丹略微回头,似乎看了戈舒夜一眼,然后对暗卫道:“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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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惊寒食介绍:
武林盟主的女儿爱上权倾朝野的西厂太监,他受尽风刀霜剑,她受尽积毁唾骂。当少女追求的爱情成为天大的笑柄,当少年追求的权柄成为致命的把柄——躯体残破、声名和尊严尽毁,被史书称为“卑贱”的微末人们啊,你们保守着那个帝国的秘密,用脆弱的肩膀扛着摇摇欲坠的帝国和那颗危若累卵的朝阳——你的手上沾满了血,你的刀上滚滚的人头,东去的春水啊,你能洗清他们的污名,让他们蠢蠢欲动的灵魂安息吗?春惊寒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惊寒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惊寒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