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阳能和烧炭
即然决定暂时在温泉山庄定居，便要让自己生活的地方更舒适一些。
于是林潇潇大致做了一个山庄设施改造规划。
首先要做的是加装供电系统。
没有电，用不起油灯，导致太阳落山后的时间全部浪费。
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所以为山庄增加电力是第一要务。
林潇潇的仓库里有一套完整的家用太阳能供电系统。
提到这套太阳能供电系统，林潇潇发自内心地感谢国家对城乡改造和清洁能源的扶持。
没有当年国家给出的补贴，她可舍不得购买太阳能供电系统。
林潇潇以前住的房子在五楼，还是没有电梯的。她房子买的早，那个年代小地方建的房子总有这样那样的缺陷。
她家的车库电路没做好，只能用来照明，多一件电器的电量都供不上，还老跳闸。从五楼拉电线下来又太不安全。
考虑之后她选择另外给车库加装了一套单独的太阳能供电系统。
当时国家大力补贴清洁能源，整套系统包括设备和安装全算下来还不到一万块。
当林潇潇看到这套太阳能供电系统也出现在了仓库时，简直想跪下来叩拜。
太阳能供电系统需要安装。
对照安装说明书，再加上林潇潇曾经亲眼见到工人的安装过程，在公输苟和其他村民的帮助下，用了半天时间就把整个系统安装好了。
光伏板装在了罩房屋顶，控制器、电池组、配电箱、蓄电池组等放在一间空闲的罩房里。以后这间屋子就叫供电室。
为防止其他人误入触电，林潇潇特意在门口竖了一块画着叉叉的牌子。
看着供电系统开始工作，林潇潇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
作为一名野外生存活动爱好者，她的仓库里放着很多储能式的设备，有了电这些设备就可以利用起来了。
林潇潇因为有电了而兴奋，忙着给各种设备排队充电。
五丈村的村民则在围观另一样东西，那就是林潇潇从仓库取出来的自行车。
林潇潇有两辆山地自行车。她打算一辆留着自己用，一辆拿出来让大丫她们学着骑。
有自行车代步，从村子到山庄往返能节约很多时间。
仓库里也有电动车，但那些都需要电，局限性比较大。自行车最好的地方就是人力驱动，不需要额外能源。
这两天大丫和美丫都在学骑自行车。蒋大娘年纪大了，对自行车有点怵，主要是担心自己腿脚不经摔。
美丫不愧出身猎户，身手就是灵活，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会骑了。比林潇潇小时候学骑自行车的效率还要高。
大丫学的慢一点。不过她胆子也很大，一点都不怕摔，估计再有几天就能骑顺了。
此刻温泉山庄的院子里。
大丫正骑在自行车上，两名年轻汉子扶着后车座防止她摔倒，美丫在旁边小跑跟着还边提醒大丫要注意的要领。
其他村民站在一边说笑着看热闹。
公输苟也在旁边看着，不过他看的不是自家大女儿，而是那辆自行车。
大丫体力不行，练了两刻钟就要停下休息一会儿。
蒋大娘在厨房熬了红糖姜汤，招呼大家进屋喝。
趁着大家都回屋喝汤的功夫，公输苟一个人蹲在自行车旁研究起来。
林潇潇忙完从供电室出来，一眼瞧见公输苟蹲在那里，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公输大叔，在看什么？”
“山女来了，这个东西叫‘自行车’么？”
“大叔对自行车感兴趣？你能造一辆新的自行车么？”
“可以么？”
“当然可以，若是大叔能造出适合大家使用的自行车，以后村人进出村子就便利多了。”
“大叔可以多看看，把这台车子拆了也可以的，当然前提是得还能再组装起来。”
“可以拆？”
“可以的，大叔可以把这辆自行车骑回村里慢慢研究。”
公输苟的眼睛在发亮，看着自行车的样子跃跃欲试。
如果公输苟发明出能在古代推广的自行车，那绝对是能改变地区发展的大事。
林潇潇原本就想让公输苟试试能不能造车自行车来。
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能力。古代的手艺人技术造诣远超后世。像鲁班啊，诸葛亮啊等等，都是后人望尘莫及的。
林潇潇试着幻想了一下将来某一天村里所有人都骑着自行车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太阳能供电系统也是有限制的，最主要就是日照时间。如果遇到连续的阴天下雨下雪都会影响太阳能供电系统的工作。
所以林潇潇还要为万一遇到连续的恶劣天气做好准备。
林潇潇的生活改善计划中可不只有发电，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带领村民烧木炭。
五丈村的村民们居然不会烧木炭。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会在屋里直接烧木柴。
想象一下烧木柴的房间会有多呛多脏，林潇潇眼前出现了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
林潇潇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过一段时间，长大了工作也常常下乡，知道自制木炭是怎么烧的。
于是，又一个大晴天的早上。
蒋大娘和大丫留下看家，林潇潇骑着充满电的二轮小电动车载着方美丫往红松林的方向行去。
她前一天跟村民们约好了在松林入口汇合。
背靠松林，现成的松木。
松木可以拿来烧制木炭，成品不但能作为燃料还能净化水源。
从温泉山庄到红松林比从村子过去要远，所以林潇潇今天骑了二轮小电动，没有用自行车。这就是有电的好处了。
仓库里一共有三辆二轮电动车，林潇潇自己有一辆，另外两辆是爸妈的。虽然爸妈已经去世了，林潇潇仍然保留着他们用过的东西作为纪念。
林潇潇平时上班就喜欢骑二轮。汽车不好找停车位，二轮随便放哪都可以。
林潇潇跟大家约的时间是吃完早饭后。她们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村民等在那里了。
“村长爷爷，村老爷爷们，公输大叔，公输婶子，二丫，三丫，钟丫，犬牙......大家来得早啊，还有人没来么，要不要等他们？”
“不用等了，山女教会俺们就行。其他人想学，俺们再教他们就是了。”
“那行，咱们直接开始，大家分两组，一组人跟着我来挖坑，一组人到林子里找一些粗细都有的树枝干草......”
时刻不忘森林防火！
林潇潇选择烧炭的地方在松林外面，特意与林子隔了约十丈左右，中间空地作为防火隔离带。
村民们带来了工具。
林潇潇领头做示范。
在地上挖了一个直径约一尺半深一尺的坑。
然后把干草和细树枝放在坑底，粗枝放在上面。所有树枝最好是处理成差不多的长短，这样使用的时候比较方便。
点燃底部的干草和细枝，等全部树枝都烧起来，注意火势控制，直到树枝烧焦后迅速用泥土覆盖。
让树枝在土中闷燃一刻钟以上，然后取出里面的树枝就得到了粗制的木炭。
用这种土制方法制作的木炭，燃烧时仍有烟气，但比直接烧树枝好多了。
另外，在室内使用木炭一定要注意通风，睡觉时一定要熄灭炭火，否则容易引起一氧化碳中毒。
自制木炭的唯一难点在于控制火势，火太大会把树枝烧成灰，火太小则燃烧不均匀。
林潇潇亲手示范，把要点和注意事项一一讲给大家。
接下来，大家纷纷动起手来，林潇潇偶尔也会手把手教学。
一时间场面热火朝天。
为了加快制作木炭的速度，林潇潇又多挖了几个坑。几个坑同时烧炭，一整天下来林潇潇烧了一大麻袋木炭。
为了实现木炭自由，她打算这几天都用来烧木炭，趁着下雪前囤积一大批。
有了足够的木炭，距离取暖自由就不远了。
村长和几位村老蹲在旁边看着，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小声嘀咕。
过了一会儿，他们一起找到了林潇潇。
“山女，俺们有事情想跟你示下。”
“不用示下，”林潇潇连忙摆手，“有事大家商量着来，有啥事儿？”
“山女带俺们制木炭，俺瞧着这东西制起来不繁琐，几天村里各家就能都用上。”
“俺觉得木炭这东西用处挺大。”
林潇潇点点头表示赞同。
以前看古言小说里面常有富贵人家冬天用木炭取暖，甚至还有一种无烟的银丝炭更好用。所以林潇潇发现村民不懂烧木炭的时候才会觉得惊讶。
村长示意其他人安静，换他来说道：“祖父在的时候，俺家里也用过木炭，那时候每到冬天主上会给门下分发这类物品。”
林潇潇起了好奇心：“城里人果然会用木炭？”
村长十分肯定：“俺记得清楚，就是这种木炭。城里也有店铺专门出售这种木炭，价钱不便宜。”
“城里有卖的？”林潇潇心里一动，一种想法在心底开始萌芽。
村长犹豫了一下说道：“这种木炭卖的贵又好卖，以前俺们只是听说过，现在能自己制了，就想问问山女，俺们能不能把这种木炭卖到城里？”
“可以吗？”林潇潇眼睛发亮，“我们可以进城卖炭吗？”
第14章 卖炭（上）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五丈村西温泉山庄。
天色渐晚，林潇潇打着手电筒检查四轮电动车的充电情况。
这辆民族之光四轮电动车原本是林潇潇爸爸开的，后来一直放在爸妈家的车库里，很久没有开动了。
她原本没想把这辆车这么快就拿出来，但是明天她要跟村长等人一起进城，开车最方便快捷。
距离五丈村最近的城镇名为坂城，城主是胡国公的侄女婿胡嗣。胡嗣是胡国公最信重的上大夫，也是胡国唯一掌控封地实权的贵族。
最近几年胡嗣的日子不太好过。
郑国给胡国下派任务交粮交钱交人，胡国公除了自己出一部分，剩下的部分会分摊给各个官员。
胡嗣作为胡国仅次于国公的贵族，承担的数量也是仅次于国公。
比如说郑国要求胡国上贡粮食和钱，胡国公会出一半，另外一半分给其他官员，而胡嗣通常都要承担剩下的一半。
虽然胡嗣可以把自己的份额再向下分派给门客，可是连年剥削下来门客也没余粮余钱。门客出不起钱可以请辞，胡嗣却不能不要城主之位。
近些年，往下收税凑不齐贡额，胡嗣只能自己掏腰包补上。
听说城主府的吃穿用度连年消减，府里女郎们都很久没置办新衣裳了。
从五丈村去坂城大约不到四十里地，也就是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开满电四轮电动车来回没有问题。
四轮电动体积大放不进供电室。林潇潇就用插排引了电出来，把车放在供电室门外充电。
电量已经充满。
林潇潇把充电线等收好放回供电室，然后锁上了供电室的门。
手在四轮电动上一拍，车子就被收进了仓库里。
蒋大娘听到院里的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山女，姜汤还热着，喝一碗再睡罢。”
林潇潇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到厨房。
大丫和美丫也在，见到林潇潇进来，一个给她让地方，一个给她拿凳子。
虽然林潇潇说过很多次不用这么客气，大家口头上答应着但实际行动仍然对她很恭敬。
次数多了，林潇潇也就懒得再说了。说太多反而显得她太过计较。
这就是这个年代人们对鬼神的敬畏。
这种态度对林潇潇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她可以更加放心地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人们不会因此窥视，反而更加敬畏。
当然，林潇潇没有认为这个年代所有人都这么淳朴，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遇到需要防范的人。别忘了她在五丈村的声望可是满分。
厨房里挂着一盏充电灯。
自从晚上有了电，温泉山庄四人的作息就往后推了，通常都要在九点以后才回自己房间睡觉。
蒋大娘三人喜欢围在灯下座，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做针线活。尤其是大丫和美丫，仗着年纪小精力足，经常都最后才回房。
林潇潇生怕她们养成不良作息，严格规定了她们最晚上床睡觉的时间。
为此，她特意在厨房放了一台充电式电子钟。
每隔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电子钟会报时。也有定时响铃功能。
林潇潇给电子钟定的闹铃是晚上九点和早上七点。
在山庄里，闹钟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她自己还是习惯随身携带手机。
姜汤里加了一点点红糖。仓库里只有四包红糖，林潇潇很吝啬地只拿出来一包，叮嘱蒋大娘要省着用。
喝完了姜汤，林潇潇就回房睡觉了，走时还提醒美丫：“明天要早起，不要睡太晚。”
美丫比大丫身手好，明天她会跟林潇潇一起进城。
美丫一边应和，等林潇潇离开后，又跟大丫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蒋大娘在纳鞋底，瞪了美丫一眼：“回房睡觉去，若你明早比山女晚起床，俺就去告诉村长。”
美丫吐了下舌头，连忙放下针线跳起来。
大丫拍了下美丫，指着门口的篓子说：“东西都在里面，明天别忘了带上。”
“晓得了，不会忘。”
次日天未亮，手机铃声惊醒了林潇潇。
这会儿才刚三点半，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美丫果然比她起得还要早，正在厨房里忙活早饭。
早餐是咸菜米粥和鸡蛋。今天要出去一整天，出发前要多吃点。
仓库里原本总共有不到一百个鸡蛋，是林潇潇自家和隔壁家加起来的量。
这些鸡蛋还不够四个人每天一个鸡蛋一个月的量。
林潇潇一口气拿了五十个鸡蛋出来交给蒋大娘，让她看着给大家加菜。
目前林潇潇每天早上一个鸡蛋是保证的，蒋大娘她们是舍不得吃。林潇潇对此并未提出异议。
在食物还不够充足的条件下，硬要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是圣母做法。林潇潇不是圣母。
林潇潇开着四轮电动车，美丫坐在副驾驶。
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好奇，美丫一会儿拽拽不太舒服的安全带，一会儿摸摸车内饰，一会儿趴在窗户上望着外面。
她的腿边放着弓和箭袋，背篓放在了后备箱里。
这里的凌晨静悄悄，只有四轮电动车行驶在土路的声音。
这里的凌晨黑漆漆，电动车的前大灯照亮了道路。
车子来到五丈村口，灯光下照出一辆板车和两个人的身影。
两人是村长文升和力士吴勇。
整个村子只有村长是国人，也就是说只有他有资格进城。
吴勇刚二十出头，是村里的大力士，负责今天的体力活。
村长和吴勇瞧着四轮电动甚是好奇，绕着车子转了好几圈。
林潇潇把板车和上面的东西全都收进了仓库里，然后让大家上车。
为了避开路上可能遇到其他人，他们故意选择了天亮前出发，最好能在天亮前就赶到城门附近。
感谢民族之光四轮电动的高地盘，广告没有骗人，这种车子很适合跑乡村土路。
感谢民族之光四轮电动的迷你车身，让车子在土路上可以更加灵活，对道路需求不拘一格。
不平整的土路难免颠簸的厉害一些，车速不超过三十还是可以忍受的。
“村长爷爷，你们还可以吗？会不会难受？车座上有抱枕，你们可以抱着抱枕避免撞到受伤。座位后面有塑料袋，想吐的话要吐在里面。”
村长和吴勇坐在后排一开始有点害怕，后来就是颠得难受，只好听林潇潇的话抱着抱枕靠在一起，尽量固定住身体不要乱晃。
林潇潇是不认路的，村长皱着脸在后面指挥。
“前面就是岔道，到了那里距离城门还有不到一里地。”
林潇潇的车子对村民不保密，但目前还不想暴露给其他人知道。她之前就跟村长商量过，在离城门有段距离的地方换车。
车子到岔道口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天依旧黑黑的。
林潇潇收起了四轮电动，拿出手电筒照明。
她的背后背着包，包里放了一根棍子，棍柄露在拉链外面。棍子是蒋大娘给她准备的。
美丫背上是箭袋，手里握着弓。
村长帮美丫背着竹篓，腰间别着一柄砍柴刀。
吴勇没拿东西，就是腰间各别着两柄砍柴刀。
每个人都带着武器。
他们防备的有可能是饥饿的流民，有可能是拦路抢劫的匪盗，也有可能是不冬眠的野兽。
走了一会，林潇潇停下来，又从仓库里取出三支手电筒，递给村长三人每人一支。
村长三人都有夜盲症，有了手电照明才能走稳，只有林潇潇的一支手电是不够。
在冬天的凌晨走一里地是什么感觉？林潇潇说，挺好的。
林潇潇本来就是野外生存探险爱好者，比如之前爬雪山看日出就是选的夜晚上山。
她今天穿了冲锋衣，还在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蒋大娘的破棉袄。一来是为了不弄脏冲锋衣，二来也是一种伪装。
她今天还特意涂了深色粉底液，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与本地人差不多。
天边终于有亮光了。
林潇潇收起了手电筒，拿出了板车和三个竹篓放在板车上。
村长在前面带路。吴勇在后面推车。林潇潇和美丫分别走在两侧。
林潇潇和美丫要注意道路两边林子里的动静，防止有人突然从里面窜出来打劫。
天光越来越亮。
道路上偶尔能看到其他行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往城门方向去的。
前方已经能看到城门了。
林潇潇趁着周围无人，又从仓库里取出几个竹篓放在板车上。
竹篓里装满了木炭和一些其他物品，压得板车的车轮都发出咯吱声。
“吴大哥，沉不沉？”美丫关心吴勇。
“不沉。”吴勇不愧是力士，推着慢慢一车东西仍然挺着腰。
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村长却领着他们往旁边的小路上行去。有很多外面过来的人也在往这边走。
离开大路不远，有一处集散地。
这里搭着好几个帐篷，有人忙碌的进进出出。旁边还有专门停车栓牛的桩子，有不少向林潇潇他们这样的人在卸货。
正如村长跟林潇潇说的那样，野人是不能进城的。
那么野人要跟城里人进行交易就只能在这处城外的集散地进行。
第15章 卖炭（下）
所谓帐篷，就是用特制的麻布搭建而成，又在顶部铺一层茅草的没有门的简易屋子。
以往冬天大雪封了山路，城镇周围很少能看到人影。这段时间连着大晴天，来集散地交易的野人也就多了。
吴勇和美丫卸货。
村长看了看帐篷门口挂的牌子，走进了其中一间。
林潇潇跟在村长身后，只看不说长见识。
村长进了帐篷后，找到一位着深衣的官吏，缴纳了一枚布币后拿到一块木牌。
布币是郑国和胡国使用的铲形铜币，也就是交易货币。
木牌上写着一个篆体的“肆”字。
村长让林潇潇“肆”号摊位前等着，他出去找美丫他们。
所谓摊位就是一块木板，木板上刻着数字。
此刻帐篷里人不少，其他摊位是从其他地方赶来交易货物的人员。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林潇潇没有贸然上前打招呼。
林潇潇放下背包，假装手伸到包里，实际从仓库拿出一把扫帚，开始打扫摊位周围的卫生。
村长很快就带着吴勇回来了。
吴勇两个肩膀上各扛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村民要捎带过来出售的物品，以及今天的重头戏木炭。
吴勇放下东西后又回去看着板车，换了美丫进帐篷。
林潇潇和美丫把木炭取出来摆在摊位上。
到了开城门的时间，村长叮嘱了他们几句，然后一个人进城了。
收拾好摊位，林潇潇左右张望，发现其他人大多是搬了石头来坐。她趁着没人注意掏出两张马扎，和美丫一起坐着马扎守摊。
他们带来的木炭开价五十布币一篓。有人询价，均都嫌贵摇头走了。
林潇潇对五十布币的购买力还不太了解，但在听到隔壁摊位一布币可买一捆木柴后，怀疑木炭的价格是不是开高了。
五十布币的价格是村长定的，林潇潇不打算越俎代庖改价格，等村长回来提一句就好。
这里货物的交易形式有两种，一种是用布币，一种是以物易物。
美丫不是第一次来这种集散地卖东西，以前偶尔会跟着父亲兄弟过来卖猎物。
美丫一样样从背篓里取出东西摆在摊位空出来的地方。
有手工制作的木制小玩偶，有缝制的针线布料，还有几块风干的腊肉。
摆好这些东西后，美丫非常郑重地从背篓里掏出一支麻布袋，打开布袋口露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居然是松子，看上去还不少，有七八斤的样子。
之前林潇潇带孩子们打劫松鼠的储备粮，孩子们根本舍不得吃而是偷偷存了起来。
这次听说美丫要来坂城卖东西，大家就拜托美丫带到城里试着卖卖看。
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大丫拿出来的。他家几个孩子总是跟着林潇潇，家里也不缺吃的，大部分松子都被存了起来。
这些松子是烧熟了并开了口的，直接拿起来就可以吃。
林潇潇眼睛一亮，想着要不要从仓库里拿些零食出来卖，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仓库里的零食越吃越少，卖了就没了，哪怕留着做念想都是好的。
“松子要卖几钱？”林潇潇好奇问美丫。
“入冬前我家卖过一批，六钱一斤。如今这些小食难见，我哥说可卖十钱一斤。”
十钱一斤算下来比木炭贵。林潇潇觉得差不多也该是这个价钱。
如果能进城里卖当然可以价格更高。但这里是集散地，客流量受限。
干坐着太无聊，林潇潇跟美丫交代了一下打算周围转转。
林潇潇他们所在帐篷的摊位基本都是卖木柴的，没什么好看的。
旁边一顶帐篷里是专卖野味的。有风干的腊肉，有新鲜刚打死的野兽，甚至还有活着的小动物。
有一只笼子里竟然装着一只小雪貂。这可是牢底坐穿兽啊。
活物中最多的居然是兔子而不是山鸡。
林潇潇不由想起以前农村的兔子养殖场。
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搞个养兔基地，万一遇到兔瘟该怎么应对呢......
在另外一个帐篷居然有卖新鲜蔬菜的，还是大白菜。
“你这菜怎么卖？”林潇潇忍不住上前询价。
对方老农伸出三根手指：“黄芽菜，三钱一颗。”
原来这里把白菜叫做黄芽菜。
“你自家种的吗？”林潇潇好奇问道。
老农愣了一下咧嘴笑了：“不是，俺们村子后山上有一片黄牙菜地，都是野生野长。这东西冬天放不坏，就是吃起来没啥味道，但也是青头，冬天里见点青头可难。”
林潇潇笑了，感觉这老农挺实在。可惜她没钱，不然就囤一批放仓库。
话说仓库里的蔬菜真的不够吃。
林潇潇想以物易物，但是仓库里能拿出来交易的东西真的太少了。
这年代人们主食是黍和各种林潇潇叫不出名字的粗粮。
像是大米面粉这类的，这个年代的粮食构成还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她敢在五丈村拿出来，却不敢给不相识的人知道。
林潇潇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可以用什么来交换，只能无奈放弃。
把整个集散地逛下来，林潇潇没在发现想要的东西，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家的摊位上。
林潇潇从背包取出保温杯喝了口姜汤，然后递给美丫。
美丫笑嘻嘻抱着保温杯，缩着手小口小口地喝着，好像很舍不得的样子。
这种帐篷两面通风，屋顶又透不进太阳，待在里面比在外面还冷。
林潇潇眼睛一转，假装从包里拿东西，从仓库里掏出一个痰盂。这个痰盂是她爸妈的，家里的老物件了。
“山女？”美丫好奇地盯着痰盂。
“用这个当炭盆，”林潇潇拿起几块小一些的木炭丢尽痰盂里，“太冷了，烤烤火。”
木炭乏人问津。林潇潇懂得广告效应。
几块小木炭在痰盂里慢慢燃烧，果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好几个人特意过来打听木炭的价钱，只是都被五十钱的价格吓走了。
旁边卖木柴的小哥过来蹭热度，林潇潇没有赶他走，而是借机跟他聊了起来。
“小哥哪里人？”
“俺是莱山的，你们呢？”
“五丈村的。小哥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哥在外面守板车，俺还有好多柴火在车上放着呢。”
“柴火好卖吗？这快一上午了，我瞧小哥的柴火才卖出去两捆，要是卖不掉咋办？”
“肯定能卖完，俺都连着来了四天了，每天的柴火都卖完了......”
经小哥详细介绍，林潇潇才知道莱山距离坂城很近，单程只有一个时辰的脚程。
坂城内的木柴主要就是莱山供应的。每天都有很多莱山野人来集散地卖木柴。
这段日子天气好，路上好走。如果遇到下雪天，他们仍然会来这里卖木柴，那时候价格会高一些。
小哥家兄弟五人，小哥和大哥每天负责卖木柴，剩下三个兄弟每天负责上山砍木材。这就是他们整个家庭的收入来源。
单一收入来源容易造成经济崩溃。以家庭而言，就是朝不保夕。
林潇潇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她现在没资格同情别人，她现在可是无收入来源，想买颗黄芽菜都没钱。
小哥望着她们摊位上的木炭，眼睛里闪烁着羡慕。
“你们这些木炭肯定也能卖掉，再过一会儿，城里贵人家的采买就要来了，他们会买木炭。”
林潇潇眼睛一亮连忙追问详情。
原来小哥那里也有会制作木炭的人家，人家每年冬天卖木炭的钱够吃一整年。
“听说吴家得了城里贵人的赏识，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城当国人了。”
卖炭能搭上贵人？还能靠卖炭成为国人？
林潇潇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她小看了烧炭这项技术？不应该呀，打造青铜器这些不需要高温吗？这年代烧火不就是靠炭吗？
林潇潇深切反思自己当初没学好历史了。
不得不说广告真的会产生超出预期的效应，而且也被卖柴小哥说对了，后面陆续卖出了四篓木炭。
林潇潇终于明白了，穷人赶集趁早，有钱人买东西不着急。
日头晒得暖洋洋，那些城里贵人府邸负责每日采买的人才出现在集散地。
这些人听了五十钱的价格并不会还价，直接就买了。只是买的量不大，都只是买了一篓。
连着接待了四位客户，收入的布币装满了林潇潇的背包。
他们一共准备了十二篓木炭。板车上放不下，只放了六篓。其他都在林潇潇的仓库里。
林潇潇借着出去拿货的机会，偷偷从仓库里拿木炭，所以仓库里现在只剩两篓木炭了。
与此同时，林潇潇见证了隔壁小哥卖木柴的火爆程度。
隔壁小哥家的木柴很讲究，全都劈砍成同等长度，粗细分开，而且比较干燥可能经过用心的晾晒，堪称烧火做饭最佳选择。
货比三家，大家都选择隔壁小哥的木柴。
还不到中午，隔壁小哥家的木柴全都卖掉了。
林潇潇在旁边看着，默默数着隔壁小哥大概卖了二十几捆木柴，也就是二十几钱。
原本看人家生意好还有点眼热，想到自己包里的两百布币，心里又有些五味杂陈。
林潇潇正在感慨，忽听得背后传来村长的声音。
“山女，美丫，收拾摊位，咱们进城了。”
第16章 官办署
村长领着一位身着深衣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帐篷。
男子戴着高帽，双手放在手抄里，面白长须，看上去一副富态模样。
原来村长与城主府有些关系，联系上了城主府的采买，两人已经谈好交易。
城主府以每篓四十钱的价格买下五丈村所有的木炭。
林潇潇听懂了，趁着村长与城主府采买说话的功夫跑去板车那里，悄悄把仓库里的两篓木炭拿了出来。
八篓木炭，总共三百二十钱。
虽说比之前便宜了很多，但换了进城的机会。
村长让大家带上木炭一起进城，要帮采买大人把东西送到城主府。
采买大人和村长走在最前面，吴勇推着板车走在中间，林潇潇和美丫各背一个竹篓走在最后。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
林潇潇心里略有些紧张，紧了紧身上的棉袄领子，把脸往领口缩了缩。
进城的过程异常顺利。
守门的卫兵都认识城主府的采买，主动跟采买大人打招呼，什么也没问就让他们进去了。
还真是城里有人好办事。
坂城是什么样子的？林潇潇看过去第一眼觉得坂城不像城更像一座寨子。
这里的房屋大部分是木制的，一部分是土制的，很少一部分是石木混搭。
这会儿太阳高照，很多人蹲在街上晒太阳，还有不少小孩子追逐嬉闹。
偶尔能看到街头摊贩，但很少。可能是冬季物资少。
城主府是石木混搭的，座落在城北。
城主府旁的一条街上有店铺，挂着牌子酒、布、食等等。只是这些店铺门可罗雀，境遇萧索。
看来坂城的经济不太活跃。
说实话，林潇潇是有些失望的。
他们到了城主府的后门，林潇潇几人帮忙把竹篓搬进去，采买和村长当场结账。
但在村长和采买转身背对众人的时候，村长似乎塞给了采买什么东西，然后采买又丢给村长某样东西。
等走到没外人的地方，林潇潇好奇小声问村长：“刚才是否给了采买某物？”
“一百钱，事先约定，”村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签，“这是城主府的令签，拿着它才能在官办署买东西。”
也就是说，村长花一百钱从城主府采买那里买下了这枚令签。
令签是管家办事人的凭证，每日放出一定数量，上面刻着数字和城主府的家徽。
官办署是坂城官家开设的店铺，可以理解为国营商店。
“把木炭卖给城主府，就是为了这枚令签。入冬后，只有城里的官办署还有黍出售，其他店铺都不许买卖粮食。村里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
官办署就在那条店铺街上。
进了店门，村长把令签交给掌柜，掌柜核实无误后掰断令签丢尽柜台下的篓子里。
“知道规矩吗？黄签可买单价不高于百钱，总价不高于五百钱的物品。”
“多谢掌柜提点，规矩都记得。”
“进去挑罢，哎，别那么多人，最多进去两人。”
于是林潇潇跟着村长进了店铺里面的仓房。
林潇潇眼睛一亮，官办署卖的东西可真多。
鸡蛋、皮毛、叫出名名字的青菜、黄芽菜、鲜肉、活物、布匹、丝绸......看花了林潇潇的眼。
小看古人了。果然好东西还得数官办。
村长目不斜视，直接走到粮食面前。他想买的只有粮食。
卖给城主府的和散卖掉的木炭加起来总共赚了四百二十钱。官办署的黍买百钱一石。
“哎，入冬前，一石黍卖四十五钱，现在长了一倍还多，今非昔比。”
官办署是不讲价的。
即使不满，村长还是一口气买了四石黍。
四石约有一百二十公斤，也就是二百四十斤。五丈村一共有十二户人家，每户分下来就是二十斤。
每户二十斤不算多，但省着点吃，今年冬天应该不会饿死人了。
买完粮食还剩二十钱。
林潇潇问了下黄芽菜的价格，居然要十钱一颗，比集散地贵了三倍多。
“村长，集散地也有黄芽菜卖，回去的时候能过去下吗？我想买几颗黄芽菜。”
“剩下二十钱都归山女，想买啥就买啥。”
官办署不只出售货物，也收购。
在村长的交涉下，美丫的七斤四两松子卖了二十五钱。平均下来每斤三钱多，比自己卖便宜很多，但一次性卖掉节省时间。
从官办署出来，在无人的角落里，林潇潇把粮食都收进了仓库。板车上只留了空竹篓。
城里没有娱乐区，也没什么好逛的。
林潇潇急着回集散地买黄芽菜，大家直奔城外而去。
林潇潇手里有二十枚布币，之前她还嫌弃铜币装在包里很重，现在又有点怅然若失。
在讨价还价后，十布币买了一大块生肉，十布币买到了四颗黄芽菜。
这一天的交易比想象中要顺利很多。
“这几天日头好，出城采买的人多，生意就好做。”村长说。
林潇潇穿越过来后这里一直是晴天。
虽然温度低，但日照很强，日子不太难熬。
林潇潇摸不住这里的气候，问道：“以往年景下雪多么？”
“今年雪少了些，往年入冬就开始下，路上雪化不了，大家都窝在家里。”
往年大雪封山封路才是常态。
林潇潇知道在古代瑞雪才能兆丰年，冬天不下雪并不是好兆头。
“总是不下雪会影响庄稼生长吗？”
“咱们五丈村不会，有小昆仑山在，只要城里不来征税，村里还是挺富裕的。”
说实话，林潇潇还有点不太适应这个年代的农业模式。
这个年代，地广人稀，不缺可种的地，缺的是种地的人。
办完所有事，时间已经过了晌午。
林潇潇早就饿了。
她的仓库里有户外使用的太阳能炉子和铁锅。
四人不急着返程，这个时间大路上来回的人太多了，而是来到距离集散地不远的河边。
距离集散地近一些比较安全。
林潇潇拿出工具，煮了一锅方便面。大家迅速吃了才又上路。
吃饱了好赶路。
这时候天还没黑，大路上有其他行人，林潇潇不敢把四轮电动拿出来。
一直到过了通往五丈村的岔路口，路上再没有其他人了。
林潇潇取出四轮电动，把板车竹篓全放仓库，四个人上车返程。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
周围的林子影影绰绰，不知道有没有藏着人或野兽。
林潇潇亮起大灯，脚下油门一踩，以近四十的时速往五丈村飞驰而行。
第17章 小年
除夜春雷隐地起，小年岁雪纷未已。
今日小年。
也是林潇潇邀请村民来温泉山庄温居的日子。
今天的早饭是咸菜白粥。咸菜是涪陵榨菜，大米是五常稻花香。
库存有限，大家不敢浪费。白粥每人只有一碗，咸菜也要省着吃。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盐可是官营的，价格比肉贵多了。
蒋大娘看到林潇潇拿出大米时眼睛充满了迷茫，像极了当初林潇潇拿面粉给公输苟时样子。
这个年代的人们没有见过大米和面粉。
林潇潇为大家煮一顿皮蛋瘦肉粥，蒋大娘喝完就哭了，美丫和大丫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林潇潇则在心里感叹，不知道自己还能吃上几顿这样的饭了。
一大早，林潇潇先给蒋大娘、大丫和美丫送上了新年礼物。
吃完早饭，林潇潇把蒋大娘三人叫到她的屋子里，送上了新年礼物——三件羽绒服。
大丫和美丫身量小，穿不了林潇潇的衣服。
林潇潇隔壁家有两个女儿，正好他们家的包裹里有给孩子买的羽绒服，林潇潇打量了一下感觉可以给大丫和美丫穿。
孩子的羽绒服花样多，颜色鲜艳跳脱，希望大丫和美丫能够喜欢。
给蒋大娘的羽绒服是林潇潇妈妈以前穿过的。考虑到村人们的审美，她特意挑了耐脏的深灰色。
“这叫羽绒服，料子里加的是鸭绒，比棉袄暖和。快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体。”
蒋大娘捧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大丫和美丫年纪小没那么多心思，谢过林潇潇后就拿起衣服往身上比划。
因为今天中午要招待村里人，上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礼物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这个年代还没有小年吃饺子的习俗，村里人也不知道饺子为何物。
所以今天的饺子宴就要由林潇潇全权指挥了。
林潇潇邀请了全村七十六位客人，按照每人十个饺子，那就要准备七百六十个饺子，划个整就是八百个。
一个人十个饺子不算多，但放在眼下的条件堪称奢侈了。
温泉山庄现在有电，很多准备工作昨天晚上就开始了。
林潇潇从仓库里拿出了一整袋十斤的面粉，一整颗七斤左右的黄芽菜和十斤猪肉。
蒋大娘挥舞菜刀把猪肉剁成肉糜。大丫和美丫负责切白菜。林潇潇亲自上手和面。
提前一天和面是担心天冷面不好发酵。
菜和肉弄好后，林潇潇拿出调料动手调馅。
蒋大娘在旁边看着学习。
林潇潇还要教她们怎么擀饺子皮和怎么包饺子。
昨晚她们忙活到快九点才去睡觉。
主要工作昨晚已经完成，今天早上直接包饺子。
包饺子简单易学，擀饺子皮需要一点技术。
林潇潇干活利索先擀出来一些饺子皮，然后让大丫和美丫边学边擀。
四个人边聊边包饺子。
蒋大娘比刚来的时候话多了许多，讲起以前的事情都很有趣，尤其是她讲了一些城里人的事。
蒋大娘一家原本是州来国人，州来国被灭之后一家人逃难到五丈村。
蒋大娘的丈夫在州来时做过贵人门下剑客，可到了胡国只能以野人身份在郊外谋生。
蒋大娘的儿子学过家传剑术，就连蒋大娘都会几手拳脚功夫。
蒋大娘的丈夫和儿子在前几年征兵的时候主动报名，原想着能在沙场建功立业重振家族荣光。
可惜世事难料，双双死在了战场上。
蒋大娘个性好强，宁愿一个人过也不肯再嫁。她手里有点抚恤钱，再加上她能种地，原本日子也还过得去。
可是这几年官方强行征钱征粮，蒋大娘也揭不开锅了。
“俺以为过不去这个冬天了，没想到山女来了，还给俺们带来了粮食。”
蒋大娘默默抹掉眼角的泪。
大丫和美丫年纪小，对蒋大娘的感触没那么深。
“俺爷说咱村风水好，小昆仑山上有神仙。”
“山女，神仙是不是住在宫殿里？”
瞧着两个小姑娘闪闪发光的眼睛，林潇潇笑起来。
“是呀，神仙都住在宫殿里，好多好多四四方方的大宫殿，大宫殿里有许多小宫殿，一层一层的宫殿摞在一起直冲天际。”
“那小昆仑山上是不是有龙？”
“我不知道小昆仑山有没有龙，但我们那里有很多在天上飞的，在地上跑的，还有在水里游的......”
山女这个身份被叫多了似乎就能适应。
林潇潇对被叫做山女心里已经没有排斥了，偶尔还能附和开个玩笑。
四个人包饺子还是挺快的。
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八百个饺子就包好了。
包好的饺子放在一边，蒋大娘估摸了下时辰开始烧水煮姜汤。待会村民步行过来，每人先给一碗姜汤驱驱寒。
今天的吃食就只准备了饺子。
虽然仓库里还有不少吃的，但林潇潇还是决定从长计议省着吃。
今天依然是无风大晴天。
林潇潇心里有些庆幸还好没下雪。
说起来也是林潇潇运气好。她穿越过来后这段时间天气一直都很好，方便她做了不少事情。
村民们扶老携幼慢慢走来。他们还赶了两辆牛车，上面放着大家送给山女的年货。
虽然大家生活都很困难，但还是心甘情愿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送给林潇潇。
有人送鸡蛋，也有人送针头线脑，甚至有人送几捆不知名的干草。
不管贵贱，都是心意。
林潇潇看着眼睛一热，甚至觉得只请大家吃一顿饺子太少了。还在她一向很理智，按捺下不该有的情绪。
距离中午吃饭的时间还早，林潇潇请大家先到正堂坐一坐。
昨天林潇潇就指挥大丫她们对正堂重新做了布置。屏风拉到了角落，增添了桌椅。
中午大家就在正堂用饭。
蒋大娘早上起床后就在正堂里放了多个火盆。此刻的正堂已经被烤得暖烘烘的。
林潇潇从仓库里取了几副扑克牌和跳棋，以及小孩子的玩具出来。小孩子玩具是隔壁家寄放在她家的。
林潇潇已经教会了大丫美丫她们怎么玩这些东西，现下就由她们带着村民们在正堂里玩。
林潇潇又从仓库里取了一大袋瓜子分给大家。
村民第一次见瓜子这种吃食都稀罕地不得了。好多人尝过后舍不得吃收进口袋里，打算留着以后慢慢品尝。
大家在正堂打扑克玩游戏，小孩子们追着玩具火车跑来跑去。
热闹地乱哄哄，过年的感觉出来了。
中午的饺子更是惊艳了所有人。
有些老人像蒋大娘一样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八百个饺子，一个不剩，饺子汤也喝光了。
这个小年是五丈村民们近些年过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第18章 善后
郑国都城。
田府后院。
距离大崔氏案发已经过去了两天，崔盼盼与春儿度日如年。
不时听得院外闹哄哄，却与她们主仆无关。
春儿几次试图出去，却都被院门口值守的亲兵“劝”了回来，便连打听消息都做不到。
索性一日三餐不缺，银丝炭不断，主仆二人只能老老实实窝在榻上养伤。
崔盼盼第一次挨打后，春儿找了卢医为她治伤。卢医当时留了涂抹的药膏，之后主仆两个用的还是那罐药膏。
药膏效果明显，只过了两天大部分伤口就不再渗血了。
崔盼盼仔细研究过卢医的药膏，表面看上去跟紫草膏有些像。
到了第三日，忽然有人来了。
是卢医和他的女弟子“汝子”。
卢医给崔盼盼主仆诊脉开方，留下汝子后离开。
汝子以巾半覆面，似乎是个哑巴，跟她说什么都只是摇头。
汝子大半天都待在院子里，在廊下支了药炉，一天两次熬了汤药给崔盼盼主仆。
崔盼盼几次想跟汝子套近乎，对方还是摇头，便歇了心思。
又过了三天，在内服外涂的双重调理下，崔盼盼主仆背后的伤都结了痂。
到了第七天，背后伤处隐约开始瘙痒。这是新生皮肤生长的信号。
眼见春儿又伸手要去挠后背，崔盼盼立刻打掉她的手。
“实在痒的难受。”春儿一脸委屈。
“不能挠，会挠破的。指甲上有细菌，对伤口不好。”
崔盼盼想了想说道：“找汝子问下可有止痒的药膏。”
春儿小跑出去找廊下煎药的汝子。春儿连说带比划，从汝子手里拿到了一瓶药膏。
药膏瓶身上用特殊的染料写着“黑玉膏”三个字。药膏本体如其名，黑色透明状。
黑玉断续膏吗？崔盼盼在心里吐了个槽。
主仆二人互相帮助涂了黑玉膏。
效果立竿见影。后背温热感带着丝丝清凉，不像之前那般痒了。
过了晌午，亲兵队长田猛突然来传话，让崔盼盼准备一下过去做饭。
崔盼盼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今夜是大崔氏死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她的头七。
按照郑国的习俗，人死后第七天回魂，家人需为死者魂魄准备一顿饭。
将军田牧的意思是大崔氏的头七饭由崔盼盼负责。
心里不太情愿，但崔盼盼无法拒绝。
主仆两人来到厨房。
空无一人的厨房，食材已经准备好了。
崔盼盼会做饭，手艺还不错，以前自己租房就喜欢自己动手。
崔盼盼主做，春儿打下手。
四菜一汤很快就做好了。
头七饭做好了。
崔盼盼带着春儿，提着食盒来到大崔氏的灵堂。
这是主仆两个第一次祭拜大崔氏。
大崔氏死得不干净。
按照这个年代的习俗，大崔氏是被杖毙的，有罪且惨死，她死时心中必含怨恨，死后有可能化为厉鬼。
是以灵堂里挂了白布，还摆着黄幡。
崔盼盼自己是穿越来的，心里对鬼神有些忌讳，摆好头七饭，烧香磕头后匆匆回了自己院子。
按照习俗，头七饭做好后就要回避，最好是睡觉，睡不着也要躲入被窝。
这样做是防止回魂者见到家人流连人世影响投胎。
不过，崔盼盼却是心里有鬼。她也算是害死大崔氏的元凶之一了。
回到院里，汝子竟然还在。
见到崔盼盼主仆回来，汝子端了汤药过来给她们。
“今日已经喝过两次药了，怎么还要喝？”
这一次汝子双手相叠放在脸侧并歪了下头。
“安神汤？”
汝子点了点头。
“谢谢。”
看来汝子知道她们主仆做了什么，所以特意熬了安神汤给她们助眠。
汝子的汤药一向很好。主仆两人几乎是沾枕即睡。
一夜无梦。
又过了几日，崔盼盼主仆背后的伤只剩些许印痕。
汤药停了，只需继续涂抹黑玉膏便可。
汝子告辞离去。
汝子临走时，崔盼盼命春儿奉上谢仪，并亲自送到院门。
又几日后，崔家来人了。
来人是崔家族长本尊崔商。
小崔氏未出嫁时见过崔商，记忆中隐约留有印象。
在小崔氏记忆中，崔商和蔼可亲，关爱后辈。
然而在崔盼盼看来，小崔氏大错特错。
崔商面相富态，然一双小眼睛精明冷厉。
在其逼视下，崔盼盼不禁遍体生寒。
崔商代表崔家前来训斥崔盼盼。
大崔氏不守妇道死不足惜，然崔盼盼身为姊妹却未能劝诫大崔氏也有过错。
因将军赏识崔盼盼忠礼义之行，崔家免了崔盼盼死罪。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命崔盼盼不日携大崔氏棺椁前往榆林青苍山下葬并守陵三年。
另外，崔商还告知，将军即将迎娶崔季幼女为正妻。
崔季为小崔氏生父的弟弟。
崔盼盼在记忆中搜索出崔季幼女的身影，那女孩今年才十二岁。
崔商甩甩衣袖走人。
崔盼盼坐在炭火旁，久久无法回神。
从崔商的言语中可知，是将军田牧保下了崔盼盼。
崔家竟想杀了崔盼盼！
没想到真正狠毒的是小崔氏的娘家。是大崔氏的生母从中作梗吗？
关于这一点，崔盼盼想错了。
事实是大崔氏生母此刻的日子也不好过。
受大崔氏品行败坏影响，大崔氏生母已被崔家软禁。其人卧病在床，不日即将病逝。
更令崔盼盼意外的是将军竟还要从崔家娶一个女儿为妻。
话说文学作品果然不能尽信。
将军根本没提抬崔盼盼为正妻。
《周主忠妾》的结局太理想化了。
抛开想当然，将军田牧再度续娶崔家女的原因一目了然。
崔家是商户。
战乱年代，商户地位有所提升，究其原因不外为“打仗需要钱”。
将军娶崔家女就是冲着崔家的钱。
而崔家嫁女则是借将军的权势提升自家地位。
此为合则两利。
唯有崔家女是被牺牲者。
对于发配守陵，崔盼盼没有太大想法。
离开也好。待在田府无异于困守囹圄。
既然不日就要启程，崔盼盼主仆着手收拾行囊。
春儿小心翼翼抱着个木匣拿给崔盼盼。
“这里面装着什么？”
春儿从小衣里取了钥匙出来打开木匣。
木匣中是一串串布币。崔盼盼数了数，大约有六百枚的样子。
“这是咱们所有的钱吗？”
“这是女郎这些年攒下的，都在这里了，这匣子还是咱们从崔府带过来的。”
小崔氏以前没有自己买过东西，吃穿用度都是府里发，在崔家是这样，在田家也是这样。
是以崔盼盼对这个年代的金钱购买力不了解，也不知道六百枚布币是多还是少。问了春儿，同样一脸懵。
守陵地点在榆林青苍山，也不知道那边环境条件什么样。
崔盼盼让春儿多多准备木炭和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主仆两人的衣物用具装了四个箱子。木炭拿到了四篓。粮食得了三石，也就是约九十公斤。
“木炭只得这些么？”崔盼盼皱眉。
春儿答道：“新管家说以后府里每月会送去补给，不需一次带太多。”
崔盼盼皱了皱眉，但也无计可施。
临走前夜，亲兵队长田猛突然又找了过来。
田猛拿出一串钥匙：“此乃府中内库的钥匙。”
崔盼盼一头雾水，不明白田猛这是个什么意思。
春儿在后面拽了下崔盼盼的衣袖，崔盼盼心里忽然闪过电光火石。
就在白天行李装车的时候，春儿提起了一件事。
大崔氏嫁入田府带了一大笔嫁妆，这些嫁妆就放在田府内库里。
按照郑国习俗，小崔氏作为大崔氏的媵妾有资格继承她的嫁妆。
相通此处关节，崔盼盼连忙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妾走之前有一事相求将军，妾对姊姊有愧，不敢取姊姊嫁妆分毫，妾预将全部嫁妆献于将军。”
“焉有此理？”
“将军乃一家之主，兼国家将帅，妾虽为妇人，亦愿为家国尽一份心意，此亦为偿赎姊姊生前之过。”
“妇人大义，吾当如实报知将军。”
田猛拿着钥匙走了。
崔盼盼跌坐在床榻上，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过不多时，田猛又回来了。
这次田猛没有多说，只是给了崔盼盼一个匣子。
“将军同意妇人所请，还说此物留给妇人做个念想，望妇人好自为之。”
田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崔盼盼主仆捧着匣子来到油灯下，打开一看满目生辉。
匣子里装满了金银玉器。
“女郎，这是夫人嫁妆里的器物。”
“收起来罢。”
第19章 两年后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
朗朗读书声在晴空回荡。
胡国坂城郊野五丈村西温泉山庄。
又是一年冬。
距离林潇潇穿越到这里已经快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
温泉山庄的正堂改成了私塾，十几个五丈村的孩子正在背诵《千字文》。
这个年代还没有诞生《千字文》，林潇潇为了教孩子们识字就把《千字文》拿过来用了。
之前因为文字不通闹出过笑话，林潇潇不想做文盲，于是想着法子跟村长学了这个年代的小篆，后来还托人进城高价买了竹简学字。
林潇潇来自后世，深知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
于是，林潇潇不仅自己学习，还提出教村民们识字。
大部分村民几天热度后跑了，最后只有小孩子们坚持留了下来。
为了给孩子们提供学习条件，林潇潇想了很多办法。
比如，孩子们练字用的小沙盘，写字用的木条和炭条，以及写字用的薄木片。
这个年代文字大多写在竹签上，但是竹签很沉，制作也比较麻烦，不太适合孩子们使用。
林潇潇就用木片代替。木片在写过字后还可以用来引火烧柴。
每天一早，孩子们一起背诵三遍《千字文》，然后拿木棍在沙盘里练字，之后再用炭条在木片上写字。
林潇潇会把木片收起来检查，就像批改作业一样。
孩子们在下面练字，林潇潇在讲台上也在练字。
仓库里有一套水写练字的工具，包括了毛笔、镇纸和水写布。用毛笔沾水在水写布上写字，会出现墨字，水干后字迹消失。水写布有使用次数限制，但足够林潇潇练字用。
四十分钟一堂课。课时到点，讲台上的闹钟响铃。
孩子们欢呼着放下炭条和木片。
下课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林潇潇也起身活动一下四肢，然后回房换衣服。
如今的林潇潇已经入乡随俗，上课时穿的是这里流行的深灰棉袍子。
接下来林潇潇要带领孩子们去跑操，换上了便于活动的运动服。
这个时候，孩子们也跑去更衣室换衣服了。他们的衣服是林潇潇请人特意缝制的，跟她的运动服样式相同。
出发前每人喝一碗热姜汤，预防运动中受凉感冒。
跑操的路线从温泉山庄到大路口，也就是小路上这二里地，来回就是四里。
美丫跑在最前面控制速度，林潇潇跑在旁边注意着孩子们的情况。
林潇潇喊着口号，孩子们齐声呼应。整个队伍很有一番气势。
最开始跑步的时候，这四里地能拖拖拉拉跑上一个小时。
主要也是当时孩子们普遍缺乏营养，身体素质不佳，跑不动。
后来训练了一段时间，队伍慢慢变整齐了。
林潇潇也不要求大家跑很快，控制在半小时就可以。
跑完步，孩子们出了一身汗，身上也暖洋洋的。林潇潇便让他们分开去洗澡。
温泉池旁边的屋子也改造成了浴室，分了男女两边。
林潇潇爱干净，希望孩子们也养成注意个人卫生的习惯。
洗完澡就是营养补充时间。
今天的营养餐是羊奶醪糟荷包蛋。
每个孩子都有，而且要在厨房里吃完，不可以打包带走。防止孩子们不舍得吃。
吃完营养餐，还有一项活动，那就是削木片。
孩子们上课使用的木片都是自己削出来的。
柴房里有准备好的木头，孩子们自觉动手。这个年代可不兴娇惯孩子，从小就得培养他们的动手能力。
削完木片就放学了。
林潇潇会站在山庄门口，目送孩子们三三两两结伴回村。这是她的习惯。
两年的时间，改变的不只是温泉山庄，还有五丈村。
还是那句话，村民们提高生活质量首先要从满足温饱开始。
林潇潇没有种过黍，甚至是来到这里以后才知道黍究竟什么样子。
但她做过支农工作，对地里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
不管种什么，大致的思路不会相差太大。比如及时驱除虫害，防止水涝旱灾，必要时人工授粉等等基本技术。
仓库里也有她以前买的农业技术书籍。林潇潇边做边学。
第一年摸索，第二年略有想法。
连着两年，在人工干预下，五丈村实现了连年丰收。
要知道以前农人种地都是听天由命，种下去就不管了。全靠老天爷赏饭吃。
所以林潇潇带着技术，稍微干预一下就得到了额外收获。
这两年胡国的国情似乎也在好转。
第一年坂城城主只像野人征了粮，没有征钱，也没有征兵。
第二年连粮也没征。
胡国似乎恢复到了以前兴盛时期的样子。
村长进城打听过消息。
据说是郑国公突然迷上了炼丹，对侵略其他国家不感兴趣了。这对胡国来说是利好。
说到进城，林潇潇去过一次坂城后就对城里没兴趣了。
她现在就想建设好五丈村这一亩三分地，带领村民奔小康。
话说这两年里，除了第一年来人征粮，之后再也没有外人来过。
五丈村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氛围。
粮食收成好，村民们可以敞开了吃饱，林潇潇的仓库也得到了补充。
为了预防以后再出现缺粮，林潇潇真的往仓库里囤了好多粮食。
村民们会烧木炭了，不但满足了自己冬天的保暖需求，每年冬天还卖给城里木炭，村民们自此多了一份收入。
还有秋天松林里松子丰收，林潇潇组织村民贩卖松子。
以前村民虽然也知道松子能吃，但似乎受到了思想局限。除了猎户方家，其他人都没想过贩卖松子。
松子可是好东西，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多吃可以治疗夜盲症。
在林潇潇的坚持下，村民们自留一部分松子食用，另外一部分拿去卖掉。
村外的松林面积大，松子产量高。在卖给坂城一部分后，还有剩余了一些。
林潇潇便开车载着村长和吴勇到周围的野人村落贩卖松子。
在野人村落交易大多是以物易物。
因此，村里多了羊、鸡、鸭和兔子。这些家禽都由村民们羊起来了。
林潇潇收了很多羊奶鸡蛋兔毛之类放在仓库，可以留着慢慢吃。
现在系统仓库里的物品种类比以前还多。
大米面粉还有一点剩余，但林潇潇基本已经不再拿出来了。
入乡随俗，她已经习惯了吃黍。
第20章 大雪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下雪了。
温泉山庄私塾停课。林潇潇给孩子们放了假。
屋外大雪纷飞。
正堂里暖烘烘熏得人昏昏欲睡。
储能式电暖器比炭盆好用多了。
桌案上摆着一堆堆药草，桌角的竹篓里也装满了药草。
这些药草有些来自小昆仑山，有些是从其他野人村落交易来的。
林潇潇坐在案前，手捧一本《本草纲目》，对照着辨认这些药草。
二丫坐在旁边，负责记录和规整。
靠近电暖器的地方添了一个小榻。三丫和小四窝在上面睡得正香。
小四是公输家四子，大名公输盘。是林潇潇给起的。
小四还不到两岁，原本跟着公输夫妻生活，这几天才送到温泉山庄。
说到公输家，这两年也是大变样。
参考林潇潇的自行车，公输苟制作出了木质自行车。
通过村长的人脉，公输苟把自行车进献給城内贵人，获得了国人身份。
现在公输夫妻住在城里，还经营一家木器店。
年底接了一个大活，把大丫叫进城里打下手，换了二丫跟在林潇潇身边。
因为没人手照顾孩子，就把三丫和小四也送到了温泉山庄。
坐了快一个小时了，林潇潇起身活动手脚。
见二丫仍在记录，林潇潇劝道：“不要久坐，起身活动一下，否则容易生病。”
二丫比大丫内向，没有那么多话，但手脚勤快，乖巧听话。
二丫放下药草，学着林潇潇的样子起身蹬蹬腿甩甩胳膊。
林潇潇突然想起昨天公输苟托人送东西给二丫，便小声与二丫聊起来。
“昨天来的是你家木器店的帮工么？”
“不是帮工，是我爹新收的徒弟。”
“他有说什么城里的新鲜事吗？”
“我爹又接了新活，店里可能要忙到过年，若是没人过来接我们，让我们就在山庄过年。”
“你想家里了？”
“没有，我喜欢跟着山女。”
“那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城里贴了告示，说是以前被征兵的人要回来了。”
“郑国同意放人回胡国？”
“告示上是那么说的。”
“这是好事，你为何发愁？”
“蒋大娘的家人......”
蒋大娘的丈夫和儿子都加入了军队，但是前年阵亡通知就发下来了。
“你担心蒋大娘知道了难过？”
“小时候，蒋大哥常给我们一帮小孩子讲故事，蒋大叔和蒋大哥都是好人。”
沙场刀枪无眼，哪分好人坏人。
蒋家父子主动从军，以命拼前程。这是他们的选择，结局不如人意，却也不是外人好评说的。
丧亲之痛，劝不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若是蒋大娘愿意，可帮她办一场奠仪。”
古代祭奠非常讲究，林潇潇也不太清楚合不合适。
蒋大娘比想象中平静很多。
“谢过山女好意，但他们父子故去经年，没什么事就不打扰他们了。”
一场大雪连下三日，因着孩子们都放了假，林潇潇只带人清扫了山庄内的积雪，外面路上便没有管。
温泉山庄的院子里堆着几个小雪人。正堂里大家在做游戏。
户外运动现在不好搞。林潇潇拿了鸡毛毽子和乒乓球出来做做室内运动。
一个上午，大家运动一番，气色好了很多，连日闷在屋里的郁气也消散了。
快到做饭的时间了，蒋大娘和二丫去了厨房。三丫有点累了，趴在榻上逗小四玩。
林潇潇出了一身汗，拿了干净内衣去了温泉池。她习惯了运动后泡澡。
林潇潇白天泡澡不会很久，就在温泉里泡个几分钟就出来了。
中午吃的是猪肉炖粉丝，黍饼和菌菇蛋花汤。猪肉是仓库里拿出来的新鲜肉，粉条是从其他野人村落交换的葛根粉丝，加了黄芽菜。菌菇有小昆仑采的，也有交换来的。
林潇潇曾经想过人工种植蘑菇。
结果却发现野生资源里本就有大量菌菇，根本吃都吃不完。
人工就不必了，只要多山上采摘，回来后晾晒干燥，或者直接放入仓库保鲜。
葛根在这里是官药，不仅可以入药，还可以用来制作麻织布料。
掌葛官每年定期代表官家收购葛根。有野人村落专门种植葛根，并以此为生计。
林潇潇现在穿的棉袍的布料就是用葛根织出来的葛麻做的。
顺便说一句，这个年代棉花还未得到应用，甚至可能还未被发现。
所谓的棉袍只是林潇潇个人习惯的叫法。这种袍子里填充的是柳絮、芦花等。在林潇潇的建议下，现在大家也用鸭毛鸡毛之类的。
还有一种棉袍里层用的是动物皮毛。这种花费要贵一些。
下午，林潇潇和二丫依旧坐在桌案前翻检药草。
林潇潇的父亲年轻时在村里做过“赤脚医生”，家里有很多中医药书籍，像是《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千金方》、《伤寒杂病论》等等。
以前林潇潇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现在只能自己现学现卖。
没办法，这里的医生实在太少了，而人总是难免会有头疼脑热。
三丫和小四又在小榻上睡着了。蒋大娘坐在旁边做针线。
正堂一片宁静，偶尔响起林潇潇和二丫的低声交谈。
忽然，院子里传来人声，以及嘈杂的跑步声。
“山女，不好了，”美丫从外面冲进了正堂，“温泉山庄的主人来了，现在就在村长家，村长让我赶紧过来告知山女，快快做些准备。”
林潇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吴勇也从外面冲了进来。两人一起过来的，他骑木轮自行车载着美丫。
“山女，村长让我带了进城的牌子过来。若是有需要，村长让我立刻带你进城躲一段时间。”
温泉山庄的主人怎么就来了？外面可还下着雪呢？
林潇潇来回跺了几步，对正堂内众人说道：“先拆东西，把供电室的东西全都拆了。”
林潇潇觉得自己手里最重要的就是太阳能供电系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拿走。
林潇潇当即带着吴勇等人上屋顶拆太阳能板，然后又把山庄里拉的电线等电器全部拆掉，统统收进了仓库。
第21章 不速之客
大雪纷飞的日子，五丈村来了不速之客。
一位文士与一位剑客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入了村。
两人满身泥泞狼狈不堪，顶着风雪敲开了村民的家门，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村长家。
这两人一个名文舒，一个名申吴，是胡国世子朝的门客。
过了一会儿，村长家一番鸡飞狗跳。有人跑进厨房烧水做饭，有人外出找人。
又过了一会儿，文舒和申吴简单洗漱后换上新袄，也吃上了热饭。
为了招待贵客，村长特意让家人拆了一整只风干鸡。
骨架拿来熬汤，肉放在锅上一蒸又香又鲜。汤里加了菌菇增鲜，软滑可口。黍饼用油煎两面，香酥可口。外加一盘油炒黄芽菜心。
虽说只有一菜一肉一汤，放在这个世道的农家里，却是少见的奢侈。
若非这两年村里境况改善许多，村长家也拿出这些来招待旧主。
文舒自称文上大夫的孙子。
村长没见过他，但他身上的令牌应该无法作假。既是文家来人，那便是村长家的旧主。
文家没给过村长家恩惠，道义上来说村长可以不认他。
但是这个年代，百姓对管家有着天然的畏惧和向往。
村长几乎毫不考虑就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他。
若是在都城，文舒可看不上桌子上摆的这些食物，可是现在......他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木碗，鼻头一阵酸痛。
为了躲避郑军的追索，他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怎么吃东西了。
坐在文舒旁边的申吴比他更没有形象，一手汤一手肉，巴咂巴匝地咀嚼，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也顾不上擦。
文舒斜了一眼申吴，咕嘟嘟大喝一口，整个身体立刻就舒爽起来，然而他脸上的愁容却化不开。
他为何愁苦？只因他们是从都城难逃来的。
此话当从文上大夫，也就是文舒的祖父说起。
当年文上大夫在朝堂争权失败被对家陷害，好在国公念旧只将文家贬为庶民，抄没了大部分家财后还给文家留了一点。
在这个年代，离开都城就意味着离开了权力中心。文家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甘于平庸。
靠着手里的积蓄，以及文家藏在暗中的钱财，文家依旧坚挺地在都城活跃着。
其实文家赖在都城也是为了保命。
文大夫主政多年，树敌颇多。一旦他家离开都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多年折腾下来，文家的努力果然见效，把文舒这个孙子送到了世子门下。
胡国世子朝是胡国公与郑姬唯一的儿子，将来必承国统。到时，文舒便有从龙之功，文家重入朝堂之日可期。
近两年郑国公歇了战事迷上了炼丹，胡国终于可以松下来喘口气。
今年郑国公还派人给胡国公送来了炼制的金丹。
见了郑国的金丹，胡国公与众卿更是放下心来。
滑国这几年有些蠢蠢欲动，国中正为此事烦恼。朝中商议后，把国中大军全部从郑国边界撤下，换到了与滑国相接的边界。
此事已经过去半年了，大家相安无事。谁能想到突变就在三天前。
郑军突袭胡国。
由于边境无人，当胡国朝中知晓此事时，郑军距离都城只余十里。
仓皇中应战，城中兵士不足三百，其余皆为平民百姓。
城中没有适合守城的大将，国君亲自登上城楼指挥。可惜连一个时辰都没撑到，城门便以告破。
胡国公被杀，郑姬拼死保下世子朝。之后，郑姬更是想法设法将世子朝送出都城，随后便当场自刎于城门之下。
来不及悲伤，世子朝被众门客侍卫簇拥着狼狈逃跑。为了甩脱郑军追踪，他们丢弃了马车，还有门客自愿做诱饵误导郑军。
胡国，弹丸小国。
国中只有两座城池，一为都城，一为坂城。都城已破，坂城自不会幸免。
天下茫茫，世子朝一行人去无可去。
世子朝问计众人：“天下之大，何处可去？”
众人不言，于是文舒大胆提出了建议。
文舒祖父的书房里挂着一副《胡国堪舆图》。祖父曾指着这幅图指点江山。
文舒也是那时候知道了在坂城外名为五丈村的野人村落旁还有他家的一处房产。
文舒没来过温泉山庄，只记得地图上的大致位置。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翻山越岭，哪里偏僻走哪里。
雪下了三天，他们走了三天。
出逃太过匆忙，他们只带了一点口粮，还好有雪水充饥，最后几乎是全凭求生本能才坚持下来。
但他们还是迷路了。不知怎地逃进了小昆仑山里。
文舒和申吴本在前面带路。由于积雪覆盖了前路，他们一脚踩空摔下了山。
也亏了雪层够厚，他们一路滚下山竟是没有大碍。还因祸得福，在山下找到了通往村子的小路。
这番经历堪称死里逃生。
然而世子朝和其他人还被困在山上，也不知他们会不会顺着他们摔下来的痕迹下山。
可外面的风雪很大，痕迹很快就会被白雪覆盖。没了痕迹，文舒和申吴都没法沿路找回去。
吃饱喝足的两人坐在屋里沉默不语。两人是世子朝的门客，但此刻却各有心思。
胡国都城被郑军攻破，胡国公被郑军所杀，而世子朝的生母又是郑姬。
要说胡国人不恨郑姬是不可能的，由此迁怒世子朝也是情有可原。
可郑姬已经自刎谢罪，又送了世子出逃。世子朝与郑国再无亲情，只余国仇家恨。
申吴是剑客，本可自行离去。他选择追随世子朝，心里便是有些想法，不愿就此放弃世子。
过了一会儿，还是申吴打破了寂静。
“无论如何，总要回去找找看。”
“那是当然，可要怎么找？风雪那么大，咱们留下的脚印都没了，怎么找回去？你能记得路？”
“文舒，是你向世子进言来这里避难，世子还困在山上，你能睡踏实？”
文舒沉默了。他很怕死。
郑军入城之后在城内大开杀戒，他的亲人可能都已经死了。
文舒追随世子逃出都城，因为这是唯一的逃生机会。
现在已经离开都城，若是趁机离开世子，即便以野人身份也能生存下去。若是继续跟着世子，那就只能继续逃。
第22章 寻人
村长文升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文舒皱眉：“还有何事？”
“公子，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这个时候上山恐怕没法在天黑前赶回来，再加上风雪这么大......”
村长的话没说尽然，然文舒和申吴都明白了。
文舒本就不赞同再去寻人。他只愿意在这里等。世子朝是否还活着交给天意。
而申吴坚持上山找人。即使世子等人生存几率渺茫，那也要尽力找过才能放弃。
文舒点了点头：“村长言之有理。”
他心中已经决定自己反正是不上山的，要上也让申吴自己去。
文舒看向了申吴。
申吴沉默不语。虽然他很想找到世子，但不意味着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
申吴抬头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说道：“那就明日天亮再出发，今日先把人订好，吾明日与尔等一同上山。”
事情就这么定了。
村长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贵人坚持夜里上山，那样八成出去的人就回不来了。
村长让家里人把屋子都腾了出来，给文舒和申吴各安排了一间休息的屋子。
申吴回自己屋子休息了。
文舒叫住村长询问起温泉山庄的情况。
村长文升如实回答道：“多年没有文家消息，山庄依然荒废。”他没有主动提昆仑山女的事情。
文舒不太高兴，但又心知怪不得文升一家，毕竟四十多年没联系了。
当年主上与门客是祖父一辈的事情了，而今两家都是孙辈。
若要再论主仆却有些尴尬，因为文舒如今也不时贵族了。
若是世子朝找不到，胡国公就此断子绝孙，胡国也就没了。
胡国没了，文舒和文升便成了亡国奴。
想到这里，文舒顿觉意兴阑珊，对温泉山庄也失去了兴趣。
倒是村长又说了一句：“我已派人去往山庄，命他们连夜将山庄打扫干净。若是公子想搬到那边去住，三两日便可。”
文舒挥了挥手：“再说吧。”
文舒太累了。
三天三夜亡命奔逃，几乎没有合眼睡觉。尤其是饱餐了一顿，困意倦意更是挡不住。
文舒几乎一沾枕就睡着了。
在睡着前，他暗自嘀咕了一句：“原来这乡下也没想象中那么糟，起码屋子里没有那么冷呢。”
村长可是让人在文舒和申吴的屋子里放了两个炭盆。用的炭还是特意挑出来没什么烟的。
村长家人都搬到了隔壁村老家暂居，这边只留了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三人住在一间屋子里。
村长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动静，确认两位贵人的屋子里彻底安静了，这才回到暂居的屋子。
文二瞧见自家爹回屋，正好奇想要打听贵人的事情，却发现自家老爹脸色非常难看，立刻把话噎了回去。
文大也看出了村长的异常，连声问道：“爹，出了何事？贵人不喜？”
村长摆手示意小声，来回踱了几步后，说道：“我要去山庄见山女。”
“爹，到底出了啥事？”文二有些着急，“外头风雪不停，看样子能下一夜，你这时候去了怎么回来？要是贵人找你可咋办？”
村长犹豫了一下，很快还是道：“必须去，我有事要当面跟山女讲。”
文大看出老人心意已决，便道：“我骑自行车带着爹。”
“不，老二带我去，你在家守着。热水准备好，锅里剩下的饭菜要一直温着。若是贵人问起我，就说我去村里找明天上山的人手了。”
此刻的温泉山庄正是鸡飞狗跳。
林潇潇摸了一把额头的汗，叉腰站在空空的供电室里。
终于把所有的设备电线都收进了仓库里。
接下来是检查还有哪些不属于这个年代的物品。
又是一阵忙碌，林潇潇几乎收起了所有额外物品，只在厨房里留了一盏充电灯，就连闹钟都被她收了起来。
原本灯火通明的温泉山庄，陷入了黑暗中。
林潇潇有些后悔忘了买几盏油灯和灯油备用了。
收拾完了，大家都坐在厨房里，等着林潇潇示下。
首先是今晚住宿的事情。
村长把美丫和吴勇派过来就是让他们暂时住在山庄保护林潇潇，有必要的时候还要保护林潇潇进城，所以他们不会回村了。
之前美丫的母亲感了风寒，林潇潇配了药让她回村照顾母亲，所以前端时间美丫都没在山庄。
早期美丫和大丫住一间屋子，后来山庄有了电，她们两个就分开住了。
所以山庄目前有四间现成的屋子可以住人。
因为美丫和大丫都不在，现在是三丫住在美丫的屋里，二丫和小四住在大丫的屋里。
所有屋子都满了。
林潇潇还在想事情。
蒋大娘先开口道：“美丫可以跟我住。”
三丫乖巧举手：“我可以跟姐姐和弟弟挤一挤。”
这样一来吴勇住在美丫原来的屋子里就可以了。
“非常时期没那么多讲究，”林潇潇对吴勇道，“委屈你在美丫屋里将就几天。”
吴勇红着脸连忙摆手：“只要美丫不嫌弃......”
美丫也有点脸红，但比吴勇大方：“不嫌弃。”
住宿的问题就只要解决了。
接下来是林潇潇的提问时间。
“美丫，村长叫你们来找我时是怎么说的，你好好想想，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美丫认真回想后道：“当时村长爷很急，他说‘速去找山女，文家来人了，早做准备，事有不歹便进城。’”
“你们看到文家人了吗？”林潇潇又问。
美丫摇头。
吴勇道：“有两人，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袄子都破了，初始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乞丐野人。”
林潇潇皱眉。
难道文家人是来逃难的？怎么才只有两个人？
林潇潇心里闪过一连串的疑问。
日头西斜，天开始暗下来。
蒋大娘要做饭了。其他人仍然待在厨房里。
没了光，似乎其他地方都变冷了。
林潇潇连忙跟美丫一起烧炭盆。
供电系统拆了，仓库里的暂时不能拿出来用，屋子里取暖只能靠炭盆了。
山庄几人正吃着晚饭，村长文升和文二到了。
村长来了，林潇潇反而松了口气。
见二人形色匆匆，林潇潇先道：“吃了吗？不急说事，先填报肚子。”
第23章 出发
林潇潇的屋子已经恢复了原样，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口箱子。
简单到简陋。
林潇潇和村长文升拿了小板凳，围着炭盆坐了。
双手被炭火映得通红，林潇潇时不时搓搓手指。
“那两人要上山找人？可知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人？”
“没有明说，但我在屋外听他们提到了世子。”
“他们换下来的衣服上有刀兵痕迹？能确定吗？”
“那个申吴的袄上有刀剑划破的口子，他的佩剑上有血痕，佩剑片刻不离身。”
林潇潇沉思良久，觉得还是不能草率下结论，便道：“明日我与你们一同上山。”
村长还得回村里，又跟林潇潇说了一些明日的事情，便要再度顶风冒雪回村。
林潇潇又叮嘱道：“找个机灵点的跟在文舒身边，明日我们走后，让他探些消息。”
村长已经想好明日留下文大。文大善于察言观色，反应机敏。
翌日，天还没亮。
雪在半夜停了，此时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
林潇潇带着美丫和吴勇来到了五丈村。他们是开车过来的，到地方就收起来了。
他们先去了公输家。
公输家搬去了城里，房子空置着。二丫隔几天会过来打扫。屋子里很干净，家具及日常用品都有，随时可以住人。
昨天林潇潇跟村长说好了，上山找人这段时间他们暂时住在这里。
进了屋子，美丫放下箭篓去厨房生火，吴勇跟过去帮忙。
林潇潇故意把家里的东西挪动位置，做出一副有人生活在这里的样子。
林潇潇今天穿了冲锋衣，但冲锋衣外面又套了一层麻布袄，看上去跟村民的穿着一样。
但她脸上皮肤仍然偏白，不得已又涂了深色粉底。
美丫和吴勇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儿，生火烧了一锅热水，然后又把火压灭，让厨房看上去有在使用的样子。
天还没亮。
林潇潇三人坐在正屋里，围着炭盆烤火。
“山女，咱们真要进山么？”美丫问道。
刚下过雪的山里很不安全。
松软的白雪不踏实，难以判断雪下是不是正确的路，搞不好一脚踩空能摔断腿。另外还可能遇到觅食的野兽。
一般下雪后猎人就不进山了。美丫也没有冬天上山的经验。
“若是对方坚持要上山，那就只能陪他们走一趟。你们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走，到时候我们这样......”
林潇潇敢进山有两个依仗：一个是地图，有地图不迷路。一个是仓库里的雪撬板，她曾参加过业余冬季越野比赛。
天蒙蒙亮。
文舒紧了紧被窝，鼻头有些不舒服，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好一会儿，文舒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他想要起床，但是感觉好冷，犹犹豫豫又闭上了眼睛。
鸡鸣第一声，申吴就醒了。他昨晚睡得很好，今天起来精神恢复了很多。
只这里是乡下，屋里没有油灯，屋外黑漆漆，他便依旧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村长和两个儿子早就起了。村长在院子里打了几套拳，文大去烧火做饭，文二切菜拌食喂鸡喂猪。
这两年年景好了，村长家养了鸡和猪，隔壁村老家里养了羊。
他们早就习惯这样的作息，也不觉得辛苦，反倒觉得日子越过越好。
村长三人饭都吃完了，终于看到申吴从屋子里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光大亮，晨风也歇了。
文舒的屋子依旧安静无声。
申吴不去管文舒了，命村长把集合的人带过来。
“大人，这位是林娘子，经常上山采药。这几位是方家子弟，猎户。这几位是......”
村长大略介绍了众人，申吴点头表示满意。
申吴目光扫过众人，问道：“尔等之中谁最熟悉山路？”
林潇潇主动上前一步：“大雪之前刚进过一次山。”
申吴上下打量林潇潇，看不出有什么想法，说道：“你在前面带路，即刻出发。”
林潇潇似乎有些为难地说道：“可否请大人说一下路线，或者大人可还记得路上遇到过什么？”
申吴想了想但摇了摇头。
当时只顾着逃命，哪里有心思去注意周围。只要敌人没出现，只管往前跑。
林潇潇又问道：“大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入山之前的标志点也可以。”
申吴真不是故意不肯说的，是真的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出了都城往西，然后又往南进了一片林子，在之后我们一直在山里走。”
“往西又往南，之后还换过方向吗？”
“不知道，山里看上去都一样。”
“一直没有出山么？”
“没有。”
在询问申吴的时候，林潇潇眼前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系统里的胡国地图。
系统地图只要林潇潇踏入某片区域就能更新出整个区域的地图。
这两年里，林潇潇去过很多野人村落，从而将地图范围扩大到了整个胡国，只缺都城的详细地图。
通过对申吴的询问，林潇潇大致推测出了他们逃亡的路线范围。
“大人能讲一下你们踏空的地方周围的情况么？”
申吴倒是记得一些：“我记得那里周围有很多石头，我一脚踩下去，好像踩到了光滑的石面，这才踏空摔下了山。”
“摔下来时有磕碰到什么吗？”
“没有，周围连一棵树都没有，一直摔到了山下那条小路。”
林潇潇点了点头，基本判断出他们踏空的地点和摔下来的路线了。
“我知道该走哪条线了，请大人在此稍等，我去取一下登山用的装备。”
林潇潇假装回了一趟公输家，回来时背上多了滑雪套装。
申吴望着林潇潇背后那两根长长的细板子，眼睛发直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制作的滑雪板，用这种板子在雪地上滑行，速度块，还能降低踏空的几率。”
申吴只是个普通的剑客，并没有多少见识，但他也不会对别人指手画脚，默默点了点头后就叫众人上路了。
林潇潇走在最前面。美丫和吴勇跟在她身后。在之后是方家人。申吴在队伍中间。最后是村里的青壮们。
林潇潇打开地图带路。对照地图上移动的点，不会有迷路的风险。
第24章 世子朝
上山与下山不同。
申吴和文舒摔下山的路太过陡峭，且缺乏立足点，不适合上山。
林潇潇根据推测出的踏空点位置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线。
这条路沿着山体侧面斜着向上。
林潇潇从背包里拿出登山绳交给吴勇，让大家用绳子把彼此连接起来。
这样可以在有人滑倒时防止大家来不及救援。
申吴有点懵，以前没见过把人穿成串的。但是村民们完全没有异样，非常服从林潇潇的安排。
申吴怕别人嫌弃他没见识，也默默把自己串在了绳子上。
林潇潇换好了滑板，手里拿着雪杖，墨镜顶在额头，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申吴好奇地打量她，问道：“林娘子，你不用串在绳子上吗？”
“不用，我在前面开路，你们沿着我留下的痕迹走。大家克服一下，路上尽量不要停，我们争取中午前找到人，这样就可以在天黑前赶回村子。”
林潇潇不浪费时间，带上墨镜，溜了。
滑板可以把松软的雪压实，后面的人沿着林潇潇滑过的路线可以走得更轻松。
中间不停滑了快一个时辰，林潇潇两条腿绷得快麻木了，这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其他人走路是跟不上滑行速度的。
林潇潇没有等后面的人，喝了点姜汤，放松了一下四肢，感觉可以就继续上路。
路上避开了可能出没的野兽，也避开了不好走的路线。
赶在中午前，林潇潇找到了可能是申吴他们踏空的地点。
停下来四下寻找踪迹，可惜大雪覆盖了可能存在的痕迹。
林潇潇捡了几块石头在地上垒起三层小金字塔，并留了一根竹签，然后自己在周围搜寻。
林潇潇滑过的地方像一条小路，美丫等人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因为林潇潇出发后就不见了，申吴中途曾经想要质问，但看着村民们毫不迟疑地继续向前走着，便又压下了那一丝动摇。
将将赶在中午，众人来到了林潇潇留下竹签的地方。
申吴惊奇地四下张望，发现这里竟真是踏空失足的地点。
美丫拿了竹签，看后交给申吴。
“山女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她去周围探查情况。”
这时候美丫的父亲也走了过来，建议道：“大人，大家走了一上午都累了，正好在这里歇息，顺便吃点东西。”
申吴觉得是这个道理，便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原地休整，拿出携带的汤水和干粮出来补充体力。
林潇潇在周围转了几圈，仍然没有发现其他踪迹。
既然找不到踪迹，那就只能靠猜了。
当时申吴和文舒踏空摔下山，其他人肯定吓到了，很可能不敢再贸然前进。那么他们极大可能会找个地方暂时躲避风雪。
躲避风雪的地方......这附近好像有几个能藏人的山洞。
林潇潇曾经跟方家人来这山上采石。这附近的石头有些像大理石，她很喜欢上面的纹路，还曾打算用这些石头在温泉山庄弄个养鱼池来着。
在第三个山洞，林潇潇找到人了。
她很确定有人藏在前面不远处的山洞里，洞口人类活动的痕迹说明了很多。
不过她没有贸然就这么过去，毕竟她不认识要找的人，对方也不认识她。万一对方以为她是坏人，那就很尴尬了。
林潇潇立刻返回寻找申吴，然后领着一群人来到了山洞。
现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找对人了。大家可以返回下山了。
林潇潇在旁边冷眼观察了一会儿，叮嘱了美丫和吴勇几句，悄悄独自离开。
待到申吴和世子一行人相认哭够了，美丫的父亲上前禀告该抓紧时间下山了。
申吴这时候又想起了林潇潇，在身后一群村民中却没有找到她的身影，这才知道她先走了。
“林娘子先走一步，早一些下山告知村长，好让村里提前做些准备。”
“林娘子说了，咱们还是跟着她留下的路走就行。”
世子朝一脸诧异问道：“这个林娘子是何人？”
“回世子，林娘子是野人村落的采药人，对这片山脉非常熟悉，便是她带吾等找到了世子。”
申吴没觉得林潇潇能找到人有什么奇怪，只是非常欣赏她的识路本事。
申吴想把林潇潇举荐给世子。有这样能识路的人在，之后再逃命就不会迷路了。
世子身后走出一位文士模样的男子，对世子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尽快赶路罢。申吴剑士说的事情，可以等下山后再谈不迟。”
世子连忙点头，对其他人道：“大家收拾东西，即刻下山。”
林潇潇一路滑回五丈村，几乎立刻就找到村长商量事情。为了方便说话，两人去了无人的公输家。
“文舒病了，不让我进城找仲医，浑浑噩噩之说危险，我怀疑坂城可能也出事了。”
“派人去坂城看看了么？”
“让钟家小子去了，但还没回来。”
“等吴勇回来，我和他开车去一趟。”
“再说罢。”
“有件事确定了，申吴和文舒的主子就是世子，我猜测他们遭到了追杀。”
“追杀？国公只有世子一个儿子，难道朝中有卿大夫叛国？”
“暂时不知，但要想办法确定到底都城里出了什么事情，我有些担心他们会把追兵引来村子。”
听了林潇潇的分析，村长也开始担忧了。
敢追杀世子的人，会对一群野人村民手下留情么？答案很可能是不会。
“那该如何？”
“我想了一下，不若干脆让他们那群人住到温泉山庄，我去把蒋大娘他们带回来，大家都住在村里。这样让他们跟村子隔开一段距离，也许能撇清关系。”
“就算分开住，也很难撇清关系，总要派人过去伺候他们。”
“只能尽力一试，好过让他们住在村里。他们有二十多人，住在村里也太不方便。”
“有这么多人？看来坂城多半出事了，若不然他们这么多人该进城才对。”
“事不宜迟，我这就开车去山庄接人，然后等吴勇回来再开车进城。”
“山女吃点东西再走。”
“我吃不下，先把蒋大娘他们接过来才能安心吃饭。”
第25章 虚实
天色将黑，林潇潇开车载着钟钱回村。
她下午一直在忙，接了蒋大娘、二丫、三丫和小四回五丈村，随后吃了一碗方便面就开车往坂城赶，在路上遇到钟钱顺便载上他一起往城里去。
两人到了城里却发现与往常没有不同。
钟钱家里做过行商，在城里有些人脉，与林潇潇分头打听消息。
林潇潇去了公输苟的木器店，与公输夫妻聊了一会儿，得到的也是城内无事发生。
保险起见，林潇潇还去官办署转了一圈，卖了一点草药，还跟老板聊了几句。
到了与钟钱约定的时辰，林潇潇来到城门口，特意观察城门左近的守卫。
若是城内贵人做出的假象，就算是外松内紧也总有人会露出马脚。
但是没有。一切如常。
钟钱打听到的消息还更详细，找了平日里往来的商贾，也找了管家打听。
“山女，城中无异状，城主府中昨日宴饮也不曾有何变故。”
林潇潇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个所谓的世子是假的，要么就是都城方面封锁了消息。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那位“世子”都摊上大事了。
“去集散地看看。”林潇潇说道。
刚才来得急，他们直接就进了城。集散地有许多野人村落的人，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这次他们来对了。
有一位来自北方野人村落的行商，他提到在路上遇到了官兵寻人。
“兄台可知他们要寻的是什么人？”
“你问这个干嘛？”
“万一我们遇到了，抓来送去官府领赏岂不好？”
“一个小白脸，说是拐了主家的小妾跑了，还卷了主人家的钱财。”
“那若是我们抓到了人，押送到坂城也能领赏么？”
“那些官兵是那么说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瞧那些官兵身上有煞气，不像官府的兵丁，倒像是上阵杀敌的士兵。”
“哎呀，莫非主人家是军户？那小白脸可真是大胆，连军户家的小妾也敢勾引？”
“可不是么，哎，兄弟，我这里还有些肉干，你们要么？卖完我就回家了。”
“全要了。”
林潇潇感觉有些不安，在集散地买了一些肉干粮食后就载着钟钱回村。
回村路上，钟钱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被林潇潇发现。
“钟大哥有心事？”
“有些担心。”
“我等具是一体，钟大哥但说无妨。”
“那人说的官兵可能有问题。”
“有何发现？”
“胡国多年未有战事，即便是军队里的士兵也没几个真杀过人，身带煞气的士兵不知从何而来......”
胡国这几年被郑国压榨，征来的兵大多都送给了郑国。
也不知是胡国运气好，还是郑国做了什么，其余周边国家没有一个来进犯的。
是以胡国自家的士兵已经很久没有真刀真枪打过仗了，最多也就是剿匪平乱之类的小打小闹。
林潇潇想起来之前听二丫说的事情：“难道是郑国放归的胡国兵士？”
郑国放归被征兆的胡国人，这件事由管家发了公告，钟钱也是晓得的。
但钟钱却摇头道：“若是放归的兵士，为何不归家？”
林潇潇穿越前生活在和平年代，穿越后还没有经历过战乱，对很多与战争有关的概念都不清晰。
钟钱却是从别国逃难来的，经历过国家的动荡甚至灭国，对战乱有切身的体会。
两人不同的经历，让他们在面对某些事情上的敏锐度完全不一样。
林潇潇猜测世子可能在朝堂的争权中被人陷害或落败了，而都城一方暂没打算对他赶尽杀绝，所以封锁了消息只是私底下找人。
钟钱却认为都城出了兵祸，那些来历不明的兵士是从边境调回来的，还是别国跑来的？
钟钱忧心忡忡。林潇潇虽然不太明白，但也隐隐不安。
二人回到村里时已经天黑。
世子一行人早已下山，并由村长派人将他们送去了温泉山庄，还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子和能干的婆娘跟过去伺候。
就连发烧的文舒都去了山庄那边。
文舒身体不适，人都几乎半昏迷着。
林潇潇走前配了一副药留下，村长让人煎了给文舒服下。之后文舒就一直在睡觉，直到世子和申吴他们一行人进村。
听说世子还活着，文舒惊出一身汗，精神头顿时好了许多。在知道众人要去温泉山庄暂住之后，死活都要村长把他也送过去。
幸好今年村里大家日子好过，余粮余肉都有，要不然还要为招待这些贵人犯难。
村长家里。
林潇潇、钟钱和村长，以及几位村老在议事。
主要是钟钱说，村长和村老们分析。
林潇潇基本算是听客，听得有些出神时望着桌子上的油灯发愣，忽然就想起来刚才进城又忘了买油灯了。
“山女有何想法？”村长忽然问道。
林潇潇呆了一下道：“我不曾经历过战乱，对这些事情不懂，我听大家的。”
“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世子因为逃亡至此，也好做出应对。”村长说道。
林潇潇想了想道：“若是有需要，我可与那位世子谈一谈。”
“若是山女肯出力便更好了。”
“文舒的病还没好，明日我与吴勇一起走一趟山庄。”
“辛苦山女。”
众人暂定了一些章程随后散去。
林潇潇要暂住在公输家里。
她还住在小屋里，二丫、三丫和小四住在一起。
林潇潇回来时，三丫和小四已经睡了，只有二丫还在等她。
“正屋炭盆上烧着热水，山女要洗一下么？”
“我自己来就好，你去歇着罢。”
林潇潇简单洗漱一番，又喝了一些姜汤，这才钻进被窝。
乳胶床垫被她收进了仓库里，突然又躺在硬炕上，林潇潇恍惚地有些睡不着。好仿佛回到了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像在温泉山庄地两年生活成了假的。
林潇潇揉了揉鼻子，手一挥从仓库里取出储电式电暖器。
电暖器贴着床房放。
一阵阵暖气飘过来，林潇潇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林潇潇和吴勇骑着木质自行车来到了温泉山庄。
第26章 灭国之灾
归朝，胡国世子也。
温泉山庄。
归朝手捧汤碗，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身旁众人习惯性噤若寒蝉。
也有那触景生情跟着一起落泪的，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用手捂着嘴。
“世子......”
归朝摆了摆手，接过身边奴仆递上的丝帕擦掉眼泪。
“国已不国，别叫我世子，叫我公子罢。”
归朝这番话又惹得众人一番唉声叹气，本就伤心的人更是忍不住抽噎起来。
胡国公死了，郑姬也死了，都城被郑国军队占了，胡国已然形同灭国。
“众......诸位吃好了便早些歇息罢，，好好养养精神。我等在此休整几日，之后还要继续南下。”
归朝喝下碗中热汤，心中暖流激荡，抬头望向身边众人。
从都城逃出来时，他身边有百人护卫，到了这里只剩了二十六人。
有人路上失散了，有人路上身亡了，还有人去做了凶多吉少的诱饵。
想到去做诱饵的儿时玩伴，归朝又是一阵眼热。
屋外，文二端着食盆走了过来，食盆里装着满满的黍饼。
一直侯在屋门口的文大拦住文二，先朝屋里唤了一声，这才接过文二手里的面盆端进屋里。
归朝闻着黍饼的香气，肠胃不自觉叫了一声，连忙用衣袖遮住肚腹掩饰尴尬。
文大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大人，温泉池子清理干净了，三个池子都能用。”
文大退下后又继续守在屋门外。
文二凑上前来想要说些什么，文大朝他挥了挥手。方猎站在厨房门口，朝文家哥俩招了招手。三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了几句。
却说文舒病了一场，喝了林潇潇开的药，又见到活着的归朝，一场病就此好了七七八八。
稍有些头晕，文舒扶了扶额头，看了一眼上座的归朝，又看看坐在归朝身边的申吴，压下心底那一点心虚。
之前安排住处的时候，文舒曾私下找过申吴。
既然已经找到了归朝，申吴表示之前两人的分歧就当没发生过。他还承诺不会将那件事告诉归朝。
文舒一直暗中观察归朝的神色，觉得申吴应该是信守承诺了。
陪归朝吃过饱饭，众人没聊几句便散去了，各自回屋或沐浴。
文舒因出了一身汗，便到温泉池沐浴。
“这里怎么得有三个池子？”
“那边的大池子原是主人用的，”文大连忙解释道，“隔壁两个小池子是后来修的。汤药熬好了，公子是现在服用，还是待会再用？”
“端过来罢。”
文舒是第一次来温泉山庄，对自家这个山庄很不了解，没察觉文大的话里有什么不妥。
归朝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没有走，是归朝的另一个门客胡三郎。
“世子......”
归朝抬手打断胡三郎的话：“不要叫我世子，叫我公子。”
“可是，公子，”胡三郎脸上有一丝愤懑之色，“坂城还未丢，我国与滑国边境还有四千驻兵，只要公子前往边境收服驻兵，我等便可挥师北上夺回都城。”
归朝沉声反问：“三郎，你可知我为何不去坂城？”
胡三郎脸色一白：“因为坂城没有兵。”
胡国总共只有两座城池：都城和坂城。
坂城城主胡嗣是胡国公的侄女婿。国公对胡嗣既信重同时又不得不忌惮。为了取得国公信任，胡嗣一直未曾在坂城拥兵。
这也意味着郑军要攻占坂城易如反掌。
归朝不去坂城，因为心知坂城护不住他。
至于那四千边军，归朝更是明白他们根本抵挡不住郑军的铁蹄。
归朝是胡国唯一继承人，从小接受国君的教导，对眼下胡国的情势看得最清楚。
当郑国军队踏上胡国疆土的那一刻，胡国唯一的结局便是灭国。
在父亲惨死城头的时候，若非还记挂着母亲，归朝当时便想跟随国公而去。他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因母亲死前叮嘱他要好好活下去。
“公子难道不想复国吗？”胡三郎的语气有些急躁。
归朝看着胡三郎。
这些跟随他的人心里还存着复国之情，他不忍将他们丢下，也不愿这么快就破碎他们的梦想。
归朝想了想说：“复国之事不可操之过急，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去滑国边境收服边军。”胡三郎道。
“好。”归朝答应下来。他原本打算也是逃亡滑国。
滑国比胡国大，没有郑国强盛。滑国公的祖母是胡国的公主，与归朝是姻亲。归朝觉得滑国公多半愿意收留他。
文大就在屋门外，把归朝和胡三郎的话听得真切。
冷风中，文大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灭国之灾！
文大深吸了好口气才让自己不昏倒，颤颤巍巍走进厨房找到方猎，可由不敢就这么把事情告诉方猎。
文大犹豫了半天道：“明日一早，你回村里，让我爹来山庄一趟，我有要紧事要跟他说。”
“要紧事？”方猎见文大脸色不好，便道，“若真是要紧事，你骑自行车回村一趟便是，这边我来看着。”
文大想了想后点头：“这边拜托你了，看着文二些，不要让他离那些大人们太近。”
文二性格跳脱，文大生怕他惹祸。
今夜月光明亮，文大踩着木制自行车回到五丈村。
时辰已近半夜，文大与村长在屋内嘀咕了一阵，连忙又去将几位村老和林潇潇连夜叫起找过来。
“郑军占了都城？！”
“国公殉城了？！”
“郑姬自刎城下？！”
“这可如何是好？”
林潇潇从睡梦中被叫醒，耳边嗡嗡都是村老们的惊叹声，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山女，咱们要逃吗？”
林潇潇猛地清醒过来，一个激灵问道：“坂城真的没有军队？”
村长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城主胡嗣被国公忌惮，属下门客人数都不过百，哪还敢养军队。”
“胡嗣未免也太老实了，都城都被郑国人占了，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么？”
林潇潇亲眼见证过坂城的安定，十分不愿相信战乱已经发生了。她好不容易习惯了五丈村的生活，真的不想再度背井离乡。
“再派人去城里，这次把公输一家接出来。另外，我明日去温泉山庄，想法子接触一下那位归朝公子。”
第27章 质问
翌日一早，林潇潇带着吴勇来到温泉山庄。
昨晚文大连夜又回了山庄，天没亮就起来与方猎文二一起准备早饭。
见着林潇潇，文大三人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林潇潇看得清楚，心里一热。
这就是村民对她的信任，她得打起精神，不能再懵懂无知了。
文舒的风寒已是大好，林潇潇给他调整了方子便不管了。
文大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来到林潇潇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林娘子。林娘子，这位是公子身边的绿奴。”
绿奴乃胡国贵族出身，未成年跟在世子归朝身边为内侍，未净身。
绿奴不卑不亢对林潇潇拱了拱手：“公子今日起身不适，辛苦林娘子一趟。”
昨夜归朝睡下时便有些不舒服了，因不想半夜叨扰就忍了下来，今日天亮后醒了却起不来身。
绿奴领着林潇潇入内。
归朝半昏迷间察觉有人靠近，勉强睁眼看到了绿奴和一名女子。
绿奴上前请了罪，把归朝的手腕从被褥中拿出来。
林潇潇吸了口气，装模做样给归朝诊脉。
林潇潇哪里会诊脉。
她那点微末道行全是看书学来，只能从病人表征判断大致病情。诊脉是技术活，她可做不到无师自通。
看归朝脸色，应当跟文舒一样是感染了风寒。三天三夜野外奔行，吃不饱睡不好，一朝放松下来最是容易生病。
照着文舒的方子开了药，林潇潇随身带了药草过来，当即取出来交给文大煎药。
她本想找机会跟归朝聊几句，结果对方一直不太清醒，只能作罢。
来山庄的目的还未达到，林潇潇暂时留在这边看情况。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山庄陆续又有人身体不适，基本都是感染了风寒。
索性林潇潇仓库里存了大量草药，干脆熬了大锅驱寒汤让所有人都喝。
午后，大部分人的病情都开始好转，只有归朝除外。
林潇潇又被叫去给归朝“诊脉”。
为了让归朝尽快恢复，林潇潇下了“重药”。她从仓库里拿了感冒药和消炎药一同给他服下。
到了晚饭前，归朝的热度终于退了下去，人也清醒了过来。
室内，一位老人正在为归朝擦去额头的汗水。
这位老人叫胡老叔，原为郑国人，跟随郑姬陪嫁到胡国，改名为胡老叔。
从归朝出生就由胡老叔照顾，两人情同父子。
“老叔，这里是哪里？”归朝刚醒，思绪有些跟不上。
“这里是门客文舒老家的温泉山庄，咱们昨天晚上逃到这里暂住。”
胡老叔从包袱里取了干净的衣物，服侍归朝换下。
愣了一会儿，任由胡老叔施为，归朝忽然眼神暗淡下来。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胡老叔看着归朝几天内消瘦下来的脸庞，心中颇为心疼，想来想去只能劝道：“咱们还有二十几号人，这些人都听公子的，公子得振作起来领着大家去边境。”
“我知道，”归朝目光闪了一下，“都城被破已经过去五天了，坂城现在怎样了？”
“听村民说一切如旧，郑军还未占据坂城。”胡老叔说道。
“如旧？”归朝本就苍白的脸色好像变得像纸一样，“胡嗣还不知都城已破？”
“坂城没有驻军......”
胡老叔的话未说尽，其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归朝忽然笑了：“这样也好，只要胡嗣降了，坂城百姓可免遭战祸。”
胡老叔不想让归朝在想这些糟心事，便换了个话题：“公子可要见一见林娘子？给公子和文舒等人治病的便是林娘子，老仆观她有些不凡。”
“林娘子？便是之前申吴提到的那位么？何处不凡？”
“那林娘子长得白白净净，一点不像山村野人。她跟公子等人看病，也不像普通女医那般遮遮掩掩，反倒落落大方，颇有大家之风，不似女儿态。”
胡老叔斟酌了一下又道：“我瞧那几个村民对她很是恭敬，她对村民则是颇为亲切。即便是医师，也很少有跟村民关系那么亲近的。”
归朝似乎真的有些兴趣了：“可知她出身何处？”
“老奴没来得及问，不如公子亲自询问？”
“也好，”归朝坐起身，靠在榻上，“还有东西可赏么？”
“有。”
胡老叔跑去一边，从一个包袱里掏出一个木匣，递到了归朝面前。
出逃时太过匆忙，一应包裹都是郑姬悄悄命人准备的。这一路上，胡老叔与绿奴两人拼了命也只保下一半包裹，其中都是些重要物品。
归朝打开木匣。匣子里装的尽是金银珠宝，想来是郑姬为归朝未来生活准备的。
归朝从中取了一对玉玦。
这对玉玦是郑姬用过的，归朝睹物思母。
林潇潇从胡老叔手上接过玉玦，只是看了一眼便放进了随身荷包里。
归朝在打量林潇潇。
他本以为林娘子是一位中年妇人，没想到还这么年轻，看样子似乎还云英未嫁。
“娘子似乎不是本地人，从别国逃难来此么？”
“不是，我来自小昆仑山。”
今天林潇潇闲着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她想尽快确认都城到底是不是起了兵祸，哪怕以山女的身份也可以。
若是郑国真的攻打胡国，林潇潇就得跟村民们赶紧逃命。
战乱可不是儿戏，也耗不起时间。逃命是争分夺秒的事情。
“小昆仑山？”
“就是公子等人迷路的那座山。”
“你住在山里？”
“我从小昆仑山巅而来，大家都称我‘山女’，公子也可以称我‘山女’。”
若能利用古人对仙神的敬畏套话，又有何不可。
“山女是何意？”
归朝和胡老叔都听出了林潇潇话里似有深意，也察觉到了她神态的改变。
“听说公子乃胡国世子，请问都城是否已被郑国军队占领？”
“山女从何处听说此事？”
“几位大人说话声音大了一些，似乎并未可以隐瞒。”
“你待如何？”
“我想知道真相。”
若是胡国灭国，眼前这些所谓贵人也将成流民，林潇潇就不觉得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再者，五丈村有七十多村民，归朝才二十几人，若是真有麻烦，还不一定哪一边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