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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芜深     芍河以南txt下载     芍河以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6章:日月

    知蹊没有想过曾经几句感慨的戏言如今都成了真,说要陪自己回东戎猎狼射鹰的人就在身边,他们一块走出临城了。

    她将车帘用布条绑死,手肘撑在窗框上往外看,时不时的伸了手拍一拍旁边昏昏欲睡的人,喊他:“谢昀你来看,那个人衣裳脏乱邋遢脸庞稚嫩气,像不像左芪?”

    谢昀偶尔睁开眼皮跟着她往外看一眼,敷衍两句:“像像像,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

    “这一路你总是睡,害的我无趣。”

    虽是抱怨的话,知蹊却也没真的怪他,能看出来谢昀的疲惫。她也怀疑过是不是伤的太重,可看的见的只有不深不浅的皮外伤,不至于导致这样没用精神气力。

    武知蹊便去逼问驱马车的丙冬,丙冬老样子一幅,板板正正话少的可怜,每当问及谢昀是不是藏了事,他就将脑袋晃成娃娃手中的拨浪鼓,连连否定道:“殿下怎么会瞒你呢?”

    武知蹊识趣,再不问了,只劝服了丙冬将马车的路线改了一改,原是直奔着东戎去的,快到十里州的时候特意绕了绕,往太山县那边拐了。

    这日过了午后刚到,谢昀破天荒的没有睡觉,下了马车发觉是到了太山县,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丙冬一眼,什么都没说,牵着武知蹊的手先走了,丙冬守着马车,没有跟上去。

    他们找了两匹马,各自骑着在喧闹的集市里穿行,马蹄踱的很慢,将时间都踩在了青石板下,这条街仿佛特别的长。

    “武知蹊,你为什么而战?”

    “你是指那天我带着诡器进宫?”

    “对。”

    “为了你。”

    “好,真好。”谢昀哈哈大笑眉梢眼尾都弯了弯。

    这行路的一个月来,武知蹊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般开怀。

    谢昀揪着麻绳,轻狂地又说:“倘若写进史册,你这么说就不行了!会被后人戳脊梁骨。”

    “那我怎么说?”武知蹊歪着头稍加思索,认认真真的又答给他听:“那我说是为了世道清明,为国泰民安。尽我所能,叫妖邪远离人间,不惜一切叫光明不朽,我只是想看一场永不落幕的盛世太平。我这样说,行不行?”

    谢昀被逗笑,伸手去撩她的头发,还是不满意,“没有不落幕的盛世,光明倒真是不朽的,正因你的愿望也是天下人的愿望。”

    “那你呢?”

    “我?”谢昀抬起下巴,迎着西落余晖眯起了眼睛,“为了那些和你有着一样期许的人,武知蹊,你就是光明本身。”

    夸赞总是受用的,知蹊低低的笑,又问:“那你是什么?”

    “我最开始以为我真的是太阳是日光,孤独的疯子。”谢昀紧接着对她道:“而我现在明白,我是万千之一的星子,夜色茫茫,不会是唯一的光。”

    说这句话的时候,知蹊已有些走神,她到了太山县后就一直在留意身边的路,寻找那个曾经去过的地方,还没摸清楚荔枝寨的方位在何处,就见到路边的茶摊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覃照突然冒出来挡路,惊了知蹊的马也惊了几个过路的人。

    她回头悄悄地打量了谢昀的神色,怎么说?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澜,就是眼睛里,有那么点小小的欣喜,为什么是小小的,知蹊还不明白,她决定晚上同谢昀聊聊,而现在自己应该离开一会儿。

    见武知蹊掉转马头走了,谢昀赶忙叮嘱:“别乱跑,等我。”

    覃照杵在那里真是屏息凝神的盯着他看啊,直到谢昀下了马,他还是在看,眼睛里含着泪水,略傻气的咧嘴对他笑,“哥。”

    他一到到太山县后便知道武知蹊的用意是什么了,因此见到谢照根本就不意外。近六年不曾见过面,谢昀却觉得这小子一点都没变,称谓还是熟悉,脸庞虽不再稚嫩,却仍和从前差别不大。

    个子倒蹿的快,和自己一般高了,谢昀拍了拍他的肩,将马绳丢给他,自己先落座于茶摊,“来阿照,给哥牵马。”

    这一坐下,谢昀便发觉他身后还贴了个小人儿,胖乎乎的女娃娃,瞧着很是结实,眼睛像两颗桂圆核,黑的不像话,此刻正盯着自己瞧,怕也没怕意,很好奇。

    “你女儿?”谢昀脱口而出。

    “啊!”覃照这才反应过来腿边的小人,将关猛往谢昀跟前一推,用全天下长辈教导孩子称呼亲戚一样的口吻对她说:“荔枝儿这是大哥,快叫大哥!”

    荔枝儿天真发问:“他比你还大吗?”

    “我比他大四岁。”谢昀掰着手指头给她数,像全天下讨厌的亲戚考验别家小孩一样问:“那我比你大几岁?”

    关猛也不着这道,梗着脖子说:“我叫荔枝儿,大名关猛,今年七岁,你既是我哥哥的哥哥,那也是我的哥哥啦!”

    “关猛?哪个猛?”

    “猛虎下山的那个猛!”小荔枝儿嘿嘿地笑,牵住了谢昀的四根手指头,“去年我哥,不对是二哥,他捡到了你的……”

    覃照和谢昀交谈的不多,三人坐在一起两个多时辰,几乎都在听荔枝儿在喋喋不休的说话,这个话痨谈天说地,将家里有几口人几匹牲畜几个土匪都说了个清楚,一激动,连谢昀在荔枝寨的屋子都安排好了,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一手抓一个,时不时的就说:“我有两个哥哥!”

    谢昀当然没有住到荔枝寨,要走的时候小荔枝儿很不舍,为此一冲动竟抱着他的马腿要跟着一起去!覃照训了她好几句才把人从马腿上掰下来。

    最终还是同他们告别了,谢昀在一个废弃的码头寻到了武知蹊。

    她和一个垂钓老翁攀谈的高兴,见到人来,只冲他招了招手,“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覃照和荔枝呢?没有和你一起吗?”

    谢昀牵着马走去,“为什么要一起?这样不就挺好。”

    武知蹊站起身往街处跑,和他匆匆打了个照面,“我方才见到有卖风筝的,我去买,一会儿你给我放!”

    见人跑远,谢昀强撑直立的脊背终于弯了下去,他松了马绳一步步的朝着码头走去,坐在了原来武知蹊坐着的地方,身边是个老头。

    太阳已落进淮河,留天色水色霞光烂漫,粼粼碎碎的一圈圈涟漪荡在脚下的木桩子里散去,几只低飞觅食的鸟,风轻飘飘的款款而来。

    这种悠然闲适的日子是从前谢昀梦寐以求的,有朝一日真的从临城走脱,山高水长的大好风光敞开了等着他去走的时候,竟迟了。

    钓鱼的老翁收起杆子,将咬钩的小鱼拿下来丢回水里,重新装饵再抛钩,一边做这些,一边打量着谢昀,见他靠着甲板双目放空失神叹息,压嗓开口:“公子风华正茂,何以伤怀?”

    谢昀不吭声,侧脸望去已示倾听。

    “你看那苍遗山淮河水,正是世间好景致,一如你的未来宽阔,生生不息呐!”

    老翁言罢,还将那高山碧水指给谢昀看,他却说:“从前总将生死挂在嘴边,觉得这是所有人不可避免的劫难,我以为自己真的看开了,但死到临头,对,死到临头的时候才晓得有多舍不得这个世间,留恋一切,无论苦难和喜悦。”

    “公子年纪轻轻怎生出这样的感叹来?”

    “谢昀你来!”

    武知蹊提了个风筝在原处朝他招手,谢昀即刻一展愁眉,撑着木桩站起身朝着她走去,轻声细语地对老翁答:“又怎么能舍得。”

    有漫天霞光做陪衬,傍晚的风筝飘的尤为好看,武知蹊将线放的很长很长,谢昀站在她侧后方瞧,发现不知不觉她竟学会了。

    她穿的裙子很长,又披散了头发,从前的英姿飒爽减了一大半,添了数不尽的柔情娇俏,她自从离开临城,就没再束过发了,有一回谢昀问为什么,她不假所思就反问一句“你不是喜欢吗?”。

    遥想初见,谢昀射碎她玉冠,不仅仅是想见她散发的模样,更是贪她嗔怒盯着自己的眼神,后来也是,想看她寻找凶手时不顾一切的望过来的眼神,里面只有自己。

    直到天色阴沉,老翁收杆走人,武知蹊才有些玩倦,她却不卷线,用匕首将细线割断,一松手,任风筝飞高飞远了。

    谢昀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下坐着,武知蹊靠着他坐下,不声不响的抓起他的手,十指紧握在一起,垂着头,不肯看他。

    他察觉到知蹊情绪,却无奈于必须面对,因此强颜欢笑着去捏她的脸,迫她看向自己,果真,一抬头,眼泪便滚落了。

    谢昀从衣襟里拿出来一个荷包,也不给她瞧,只是捏在手心里,用力的攥着,看着知蹊的眼底满是缱绻不舍。

    河面有曲折不绝的光色,倒映远山行船。

    她哭,谢昀却笑,还低了头来认认真真的问她:“人死后会有魂对吧?”

    武知蹊听这样一问,再也无法克制,伏在他肩上哭的泣不成声。

    谢昀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轻轻柔柔的安慰,嗓音又低又哑,“今日荔枝问我一个问题,她问太阳落山后去了哪里?我说夜里有月亮,月亮就是掉进深渊的太阳,他只剩了些缥缈的光,一刻不歇的照拂世人,可深陷沟渠的世人贪恋温暖的光明,只肯等着不肯创造,不肯将自己燃成星子,不肯令这个暗夜再亮一点。”

    “谢昀……”

    “荔枝又说,天亮了星就消失了,你也这样觉得吗?”

    知蹊啜泣,哽咽着道:“会。”

    “不,不会,不论黑暗与否,他们都将永远存在,只不过当夜都暗透了,人们才看得见。”

    “可有风的时候会有云!”知蹊带着哭腔同他争辩。

    谢昀怀抱着她的气力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轻,眸子却愈加明亮了,慢慢的对武知蹊说:“你得知道,他们在云层后面,云雾会消散,他们不会。”

番外一:永远有光

    汤汤淮水河畔,他于到达太山县的次日,与世长辞。

    这一日是大齐三十九年,九月二十五。

    那夜我们相伴说了好多的话,说到天色快亮时,他对我说想要再看风筝,于是我去寻找未开张的商铺去买,一家家的敲门,最终也是空手而归。见他背对着我跪坐在码头的草岸上,面向浩浩不绝的淮水长河,山边新日缓缓渐升,赤红盛大。

    我忘记自己是以什么姿态什么心情向他跑去,见到他时他已至弥留,尚存一丝意识颓靠在我怀中。

    “谢昀,你是不是困了?”

    “是啊。”

    “我负了好多的人。”他蓦然这样说,一眼望向如画山河,目光渐而缥缈,“记得一会儿叫醒我。”

    “好,你睡,我一会儿叫你。”

    听到承诺,他似要垂下眼眸来,抱着我的手从肩背掉落在腰间。

    我忍耐住哽咽喊他乳名:“阿昀。”

    他似挣开看不见的困倦束缚,在消寂眼底点亮了道低微的光,低哑着绵绵地最后对我说:“知蹊,明日去东戎。”

    我们在河边互相依偎着苦等天光来临,直到怀抱冰冷,我已哭的双眼不能视物,只管紧紧的抓住他的手,遍遍的喊他的名字,喊他的乳名阿昀,喊他谢不平,也试过喊他殿下……长眠如是,无人应我。

    再也叫不醒了,他永远睡去了。

    我于这一刻深深的明白过来,原我二十岁的劫还是来了。

    死的不是我,死的是我。

    而他至死紧握着的锦囊里竟是一条细铜铃,我几乎忘记的一样东西,被他当做了至宝随身携带,好好的物件,此刻这般触目惊心。

    “谢昀。”我用铜铃将我们相握的手缠住,一圈又一圈的紧紧缠绕在一起,笑着问他:“如果以后有人来问,我可不可以同别人说,我嫁过你啊?”

    我阖上眼睛靠着他,想要等别人发现时将我们一起放进棺材,于是我装死,我从未这般轻松的骗过人,只肖心里念着他的名字,就可以做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能遗忘,以至于清晨钓鱼翁走来,指着我们说:“这儿怎的死了两个人?”

    后来一段时间的事情我都记不大清了,只模糊的知道谢昀走了,往后我孑然一身在这个人间苟活。从前喜欢做的事情一概不去思索,浑浑噩噩的每天在床榻上经历白天黑夜。

    我常常想最后那日,我去买风筝的那个早晨,他一人在码头又想了多少事情?他心里还有多少没有完成的事情让他念念不忘,以至于歉疚的遗言说负了好多人。

    梦里谢昀常在,他穿着火红的巴兰服,放飞一只洁白的风筝给我瞧,有时也不放风筝;他在院子里种树,不知是谁的院子里还养着猫犬,他又很怕猫,来央求我替他赶走;也时常看到他在杀人,提着那柄名为银霜的黑缨花枪在辽阔的沙场上冲锋陷阵……而大部分时候,是看见他背负着乌木弓站在临城的宫墙上往外看,沉默着一言不发。

    除了梦见他,我还时常梦见在临城宫中的那一天,蛊人在笛声操控下溃败不振,燕骊从银霜之刃下逃脱,骨弩一箭反伤谢昀后,最终死于丙冬剑下。

    他死前两眼猩红的看着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徐缨说的不错,用小伤博以大利,何以不为?谢昀,我给你备了礼,大齐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燕骊倒在乌泱泱的混沌里后,随之谢昀的身影便会出现在淮河码头边的岸上,双眸紧闭,呼吸全无。

    而我,梦里的我是个死人,因为怎么都无法阻止他受伤。

    初见射碎我玉冠的画面,连带着他得逞的笑颜与浩大落日,也时常在梦里穿插。

    每每梦见他拉弓对准我,那支箭还没射来时我便会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里被挖空了似的迷茫怅惘无助。

    我知道他死于旧疾复发,在双城战疫时左臂膀受的伤恶化至几次高热昏迷,土方子虽暂时保下了手臂却需要长久的时间用来修养恢复,可没人给他这些安闲的机会,那之后为了平叛宋氏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太山县,一路上没少遇刺。

    他对伤势的恶化绝口不提,在我面前装的刚强无恙。

    丙冬前两日告诉我,就连此前去苍遗山见老祖,也只是为了求得治伤的良方,那回他师兄给的包裹里,便有一味不可多得的良药,这也是他能强撑着两次诈死同燕骊较量的原因。

    更别论他在临城那次的诈死为了骗过燕骊下了多大的功夫又添了多重的伤,在付闻闻的精密安排下才得以逃出生天,还未熬到伤势好转,他又急于部署控制禁军的计划,日复日的拖,身子已亏损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那时尚被囚禁在崇欢殿的地牢里暗无天日的和覃长思周旋,对他所经历的那些凶险一无所知。

    只不过在燕骊登基那日,若非亲眼所见,我不会知道谢昀竟在缠斗中始终落于下风,至关重要的一枪刺了空而险些被燕骊的骨弩射死,如果不是丙冬及时从蛊人堆里抽身,他大约那时候就会死。

    那场惨烈的宫变,谢昀于昏迷中被人护送着离去。

    他昏睡了好几日,御医一波又一波的日夜不休地守,才等到他睁眼来,谢昀那时见了我很欢欣,笑中带泪同我说:“知蹊,我陪你去东戎。”

    丙冬唯他是从,对我只字未提病情之重,谢昀学沈扶风拿胭脂打出来的几分好气色,唬的我同意出城归家。

    丙冬后来同我说:“殿下倨傲,不愿缠绵病榻,他说终身被困临城,至少死后可以魂归山水,融于草木。”

    他竟一路熬到了太山县,难怪常常昏睡不醒,我却不敢细想,常骗自己他是疲累,常想腾格里庇佑下的草原就要到了,而他终会好的。

    我问丙冬,是不是如果谢昀被贬到汴横郡时,没有参与那些战役,是不是就能从此安然的活着?

    他没有给我答复,似也在思虑。

    我在太山县住了有两个月,在苍遗山谢昀的师门里走过他所有的足迹,妄图寻一丁点我熟悉的存在,周遭人都对我和颜悦色,看待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只濒临死亡的小羊羔。

    在一个雪夜,在都城的巴兰阁,他曾抱着我说过,梅宁守在沈扶风棺椁旁哭的肝肠寸断,他说若是他死了,我不能这样哭,他舍不得。

    我又怎样忍住不哭?怎样忍住?

    很久了,我仍旧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接受不了那么冥顽的一个人的消失。

    于是那之后的好久一段时日,我都在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就可以厮守一处,因我二十岁不用死,我们便可以去东戎策马射鹰,追逐天地一线日升日落。

    他当初在繁镇曾起誓,终有一天让我见到这世间想见的一切,不论是四海升平的盛况,还是满城的檐下灯火,他问我信不信,我说信。

    遥想那时他胸中澎湃该是何等伟愿,致力河清海晏,到死方休。

    而他自决心铲除宋氏开始,那便不是在博弈,是搏命,在搏命。

    我回顾了好多好多的曾经,想他对我说过的话,真的假的赌气的,时不时的就从记忆中蹦出来,应接不暇,犹如在耳。

    天降大雪时,我在他墓前长跪两日后终于想通,他只是做了他小时候发誓要做的事情,他是心甘情愿的,我虽不舍,却应当为他感到高兴与骄傲。

    我似乎很早就明白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义,不必为他人惋惜,就像他最后说过的,星子长存不灭,我的谢昀是不朽的。

    自入冬以来,我无数次用冻红的双手拂去他无名碑上的积雪,唤他名姓。

    记得那年我被陷害险些死去,昏迷许久醒来之后,他看着我说想替我痛,他还说我这般贪生怕死,他说我们以后一起死怎么样?

    我当时怕极了,怕我二十岁死了他也跟着死,于是并不答允。

    眼前无字碑被雪水浸湿,瞧着又冰又冷,我忍不住去猜测躺在地下被黄土掩盖是什么一种滋味?

    谢昀,你再等等我,你一定要再等等我。

    之后某一日,覃照来看他,带着荔枝在墓前磕头,那个孩子皱着眉头不愿对着墓碑喊大哥,覃照要打她,她便气鼓鼓的躲在我的身后来,抓着我的裙子抬头问我大哥去哪里了?为什么哥哥在哭?

    我对荔枝说你的大哥变成了一颗星星,住到天上去了。

    她现在应该理解不了,对此,我并不多解释,只在她抬起小手为我擦拭眼泪时冲她笑一笑,安慰道:“荔枝别担忧,姐姐好着呢。”

    很久以后,当我还在西漠时收到覃照给我寄的一封书信,信件不是从太山县寄出,是从汴横郡的叻城,而他已成为白骊军的一名将士,信中写南境太平,虽无仗可打无功可立,他仍愿一辈子藉藉无名驻守边疆,永不撤退。

    我于那刻忽然明白了谢昀曾说过的,只要有光,何妨微弱?

    丙冬在太山县照料了我一段时日后,终于也要走了,他说要去参军,要去同翟二爷一起戍守遥关。

    翟二爷,那翟二爷始终不曾来过,因北襄小动作不止,他作为一军将领,已不能随意脱身。

    谢昀的死悄无声息,没有举国皆知的发丧,这样做是为了给临城中那个小皇帝撑腰,天下人只要知道谢昀还活着,就没有胆子去动他亲手扶上去的人,大齐就能安定。

    这是他生前的意思,我明白。

    他死后过了半年,新帝改年号为:永兰。

    大齐四十年,永兰元年的那个春末,宛沉虞也从临城来了,她消瘦的可怜,初见时身上的凌傲大气已削弱近无,在墓前从清晨站到黄昏,我没有听见她的哭声。

    她的孩子由一名有武底子的侍女抱着,正哇哇大啼,宛沉虞冷淡的要孩子去看墓,又不断的重复:“孩儿你看看,这是你舅父,你快看看你的舅父,看看啊!你一定要看看。”

    最后离去时,宛沉虞对着石碑低头行了屈膝礼,对空荡荡的隆起的坟说:“谢昀走好,你走好,此后高悬苍穹天顶,再不落人间。”

    我不知她是以太后身份来的还是以别的什么,总之最后这番话我仍是没有听懂,谢昀是要落人间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不落人间?

    宛沉虞回去后没多久,太后薨逝的丧讯便昭告了天下,魏丞相罢朝十日,举国哀悼。

    得知消息时,我身处临城的繁镇。

    在那里碰见了楚送艳,她和两个襁褓的婴孩住在一起,身形已不如从前圆润饱满,却仍持着习武之人戒不掉的警惕,在我过去问好时很快就分辨出我的声音,和别人不同的是,她没有用充满可怜的目光来看我,她没有目光,她只是很客气的称呼一声武姑娘。

    春日的午后,我们坐在湖边聊了些,这才晓得这两个孩子是魏良择和已故颂和郡主的双生子,一个名无虞一个名情,都生的很漂亮。

    她说魏良择吃住如今都在宫里,小皇帝倒更像是他的亲儿子,照顾的无微不至,自从太后薨逝,他便再没笑过,日夜挣扎在奏折里,比往常更要杀伐决断,他的朝堂之上容不得一粒沙。

    说了好久好久,从宛沉虞的葬礼到阿情比阿虞更早学会翻身,楚送艳说的最多的还是魏良择,从她缱绻难舍的语气里,我察觉到了别的什么情意,不好戳破说开的情意。

    我们谁都没有提起谢昀来,倒是格外的默契。

    离开临城时,不晓得从哪里来的玖肆闷不吭声的跟着我走了,没问我是否答允,也没问我去哪里,就是背着行囊牵着马,一根筋的跟着我走了。

    而后我一路向西去,途经塔亭县,意外遇到了阿言。

    阔别已久,梅小娘子一如既往。

    梅海被覃长思灭门,只余了些事先收了请行书在外出诊的弟子,阿言虽知情,却也不打算重振梅海,自己解开了羁绊咒的困扰,走走停停悬壶济世去了,而幸存下来的人无处可归,纷纷四散,梅海彻底败落不存。

    阿言听我这样总结,拿在手里的蒲扇朝我一扇,纠正道:“姓梅的就算死绝,梅海被燃成灰烬,忠魂义骨浩荡天地长存,是污浊之辈永也不可毁灭的。”

    她说她一年之内救过的人比梅海一百年救过的人还要多,有的时候规矩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总是惧怕违背后覆灭带来的后果,现在梅海已经消失了,只救治仙师与神仙妖鬼的规矩也已经消失了,她却比从前所有时候都更要备受尊敬。

    不知怎的说到了崇欢殿,覃长思和燕骊死后,覃长忆便疯了,可这人也奇,疯也疯的很有头脑,将几个找上门来的同姓叔伯都给撵了出去,执令在手不肯交出,发脾气时大哭,就这样,崇欢殿上下竟也唯命是从,且同昭督司联手在乙部设下仙师支队,专用以协助调查奇诡异事。

    虽照旧得朝廷重用,却一改往日嚣张,低调的无懈可击。

    阿言说覃长忆是大智若愚,能在崇欢殿那种狼窝里平安长大,还能稳坐掌门和执令使之位,真的不全是燕骊扶持的功劳,她自己有一套生存的法则。

    我后知后觉,若此人当真无能庸包,覃长思当初为何想要借我之手去杀了她?

    阿言摸着肩头的两根辫子,朴素的裙子打了几个显眼的补丁,她正坐在对面想骗路过孩子手中的糖葫芦。

    我问她以后要去哪里,她却抬起头反过来问我,我说不知,她也学着摇头晃脑说不知,还是那样俏皮胡闹的样子。

    阿言是个勇敢的姑娘,纵然她不断将自己比作废物。

    同梅小娘子告别后,我便去了东戎,在被封锁的吞鬼山脚,为死去的仙门同胞立碑,阿姐、左芪、宋师姐……还有莲子。

    我记起来两年前和她在临城埋葬咚隆那会儿,莲子一直问我会如何刻她的碑文,她说为什么不可以是爱女?

    是啊,为什么不能是爱女呢,她这么干净这么纯粹。

    每逢艳阳天,暖阳关照我全身时,我便觉得我何其幸运,自古老话诚不欺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被亲生父母遗弃,我又怎样来遇见我生命里这些鲜活明媚的人?

    我又怎会知道在大齐东北的这片草原上是多么信仰腾格里,怎会知道纵马无穷的欢乐,怎会一路南下一路开阔,怎会见识最最真实的喜怒哀乐悲欢别离,怎会知晓纵然世人大多凉薄,仍会有人选择奉献所有……

    大齐永兰元年十月十八这天,我在西漠埋下的妖德骨全部生效,不可避免的触犯到了当地妖众安危,群起攻杀妄图将我生吞。

    我和我收服的妖同那些东西大战四日,以敌方全歼,我方存六,而惊险侥胜,此战我伤的很惨重,险些走不出一望无际的戈壁。

    炽火火的风卷着细碎的沙砾扑面打来,人迹罕至的地方竟被我瞧出个人影来,那人朝我奔跑,唤我小蹊。许是欣喜终于有人来救,浑身力气此刻褪了个干干净净,一头扎在了沙堆里再不省人事。

    还没睁眼我就听到有人在絮絮叨叨,念经似的在我身边说个没完没了,我听不清楚,因此睁了眼。

    唐宴回见我醒来,真心实意的感到开心,给我递上来一羊皮袋的水,“小蹊,你怎么也在西漠?”

    我恍惚过神,老实的交代道:“听说这里妖多,我来看看。”

    “伤的不轻,好好养养吧,你瘦了许多。”

    他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脑顶,站起身来去绑木架上的绳带,我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帐子里,很简陋,在沙地之上。

    为什么我在这里他不清楚,可为什么他在这里,我是能猜到几分的。阿姐死时他们都没有再见过一面,唐宴回平白多了个三岁的儿子,我也很难去感受其中到底是什么滋味,总之旁人都说他疯了,丢下偌大的唐府给个外姓的义弟,把儿子也留在了北襄,自己一个人满天下的走荡,每到一个地方就设下聚魂阵,来来去去,足迹已是遍布了大江南北。

    仙门百家都说唐府的执令使和徐缨幸亏未完婚,否则不晓得会被拖累成什么样子,可他们又说唐宴回是痴情种,这般走到哪里聚魂阵设在哪里,不过是为了聚齐徐缨的魂魄好再见一面罢了。

    唐宴回本人也不否认,此时又很坦然的跟我说:“我就是想再见一见阿缨,问问她有没有对我抱以真心,如果有,那么我知足,如果没有,再见一面我也知足。”

    阿姐逝世已有一年,这日子越过越假,一晃眼便什么都不作数了。我常忘记了时令节气,懵懵懂懂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番碰到有人来和我一同怀念,心里仍有股久违的温暖腾上来,暖呼呼的叫人止不住的想流眼泪。

    “若真的想用孩子引来天光,便不会当着我的面下手,她知道我会阻拦,也知道后院有个通往北襄的万里阵,这些阿姐都清楚明白。”我仔细的回想,很是笃定的对他说:“阿姐在吞鬼山等了十日,现在想来,她不是在等我,是在等你。”

    唐宴回笑的两眼亮盈盈的,转过头去伸手抹脸,闷闷地笑着告诉我:“小蹊,那个孩子我给他起名叫思汝,他不大会说话,笑起来同阿缨很像,是个好孩子。”

    好不好我倒无从辩证,此后再没见过那个孩子,我亲手抱着他去见吞鬼山以外的天地的孩子。

    话说在西漠待了足有两个月,却没见着巴兰花,莫说是兰花了,野花都没见过几朵,而我写字不好,作画也不佳,照着回忆中他衣裳臂膀处绣着的花样画在纸上,拿去给西漠的百姓认,他们竟摆手说不识得,不识得?

    怎会不识得?我郁闷了好几日,还是仰头北上,回头看了一眼,丢了好几日的玖肆又找了上来,他举着吞鬼山的旗,对外声称是吞鬼山的弟子,尽管我什么都没有教过他。

    遥关我从前的从前来过一回,地貌都已记不大清了,同为边疆城,遥关要比叻城更安稳一些。

    刚到时是一个春日朦胧的清晨,入城便见到一个老翁手托海碗在家门口喝白粥,另只手捏着粗长的薯干在啃,啃的太阳穴青筋崩起,还是在锲而不舍的嚼啊嚼,身后有个阿婆把着长勺走出来给他添粥,直添的那碗边溢出浓白的粥糊才罢手。

    不知怎的,见这幅画面,我心里软乎乎的很受感动,不由会心一笑,在马上不住的回头去看,想要一直记住。

    迎面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跑过来,为首的人骑着马穿戴着盔甲,我下马避开在侧道,看见早起的百姓纷纷都低头拱手相迎。

    旁边的人说他是翟大将军,我说真年轻,他说可不,这大将军二十又六,还算得上是意气风发的大儿郎。

    一推年龄,我便觉察大将军不是我印象中的大将军,他是我印象中大将军的儿子,第二子,翟循。

    那人又说自三年前大将军病重辞世,这翟二爷就接过了帅印,手掌北遥三十万大军,前些日子北襄寻衅滋事,这大将军也一点也没让对方占便宜,几十个人,半真半假着,在遥关外的草场狠狠的的教训了对方一顿!

    我此时抬头,只见得到他领军远去的背影,凭盔甲如何千斤重也压不垮的魁梧高大,开膛凤嘴刀伴在身侧,一见便知是翟二爷。

    在他身后,我还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左一右相伴,百姓说那是翟大将军手下得力的副将,一位姓云,另一位姓夏。

    我问姓云的将军叫什么?有个正值豆蔻的小姑娘说本名是丙冬,因仰敬云谢将军故而冠了云姓。

    关于两年前燕骊死时说的那番话,我至今不敢彻底放心,他所说赠送给谢昀的大礼,究竟指的是在他身上下的蛊,还是在北遥关设下的蛊,现在终于有了答复。

    听说去过草场东南角地的将士已有出现四肢僵硬刀枪不入的奇特现象,起初沾沾自喜神勇无比,但一个月后便突然死亡,肤若蝉翼剔透,骨肉化水,万分诡异恶心。

    当初燕骊设下的蛊阵只是刚起了个头,还来不及延展便被迫中止,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却如释重负,总算知晓要怎样去渡过漫漫长长的人生,自此北境遥关外草场的东南角,有我在守。

    得知我要永远在那片地方和妖怪为伍,玖肆,那个险些被灭口在临城小树林外的少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他跟了我许久许久,从我再度离开临城时开始,一直到现在,总是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用竹棍支起长幡,上面写着吞鬼山的大字,话变得很少,每次我回头,他就笑一笑唤我姐姐。

    我问他:“为何如此?”

    玖肆笑答:“我只是懂得了为人的奥义,想要这样做。支起来一个旗帜,姐姐和我就有家了。”

    他和我一般的无处可归,可归之处无法容身,因此我再不作什么驱逐,仍由他这样心满意足的跟着。

    有时候也会看岔,以为是左芪还在身后默默护着我。

    可这次我没有允许玖肆再跟来,孤身前往无人之地,偶的在大风刮来的时候和妖群聊天,她们告诉我,北遥关有个吞鬼山来的仙师威风八面,伏妖收鬼一身本领,姓的是武。

    戈壁的夜和草原一样,是绝对璀璨耀眼的,有一夜我在习惯了的和善风沙里躺着,脸颊边的土地上钻出一棵叶子合拢的不知名野草,嗅得到淡淡淡淡的草香,我望着天上星河,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寂静旷野有一瞬心生解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于我来说,这很稀罕。

    大抵明白过来,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在不遗余力的追逐着守护着心中的乐土,乐土若非净土,沉溺麻木毙命于其中的不在少数,乐土若是净土,即便身处晦涩无光的地狱里,肉身亡了,终有一日魂灵也会永远的挣脱出来,为以不朽。

    我最最开始把芍河以南的仙界当做毕生所求,是因为我怕死,然而拼了命要活下来的目的也绝不是苟活,不过是想更有意义的死,比方像他一样,舍我其谁的为了更多的人而牺牲,所以我愿意在这里,愿意忍受天地浑然这无人之境的荒原干涩的风沙。

    料想所有人都是这样,左芪、沈扶风、梅宁、宛沉虞、孙迁、阿姐、唐宴回、阿言……他们都应当是无怨无悔。

    我在日复日的月圆月缺里过了好些光景,到最后丢了许多东西,身边只留了一把刀鞘和刀柄图文不符的匕首,时常在万里晴空下注视这东西一整天,十几年,几十年,怎样都不厌倦。

    纵使孑然一身,却总不觉得何为孤寂,因有人同我说过的,月亮便是掉进深渊的太阳,云层会消失,星子不会。

    你瞧,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永远有光。

番外二:芍河以南

    寿终正寝的意思大概是,我好好的努力的活了,直到命数用尽,容颜褪去,慢慢老死。

    当了一辈子的仙师,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因此我死后没有乱飘乱晃,一直待在肉身旁等着有阴差领我去地府轮回,孤孤静静的看了我在这个世上看的最后一次落日。

    最后来领我的人却不是阴差,我们要走的路也不是黄泉路,这是一条无边宽阔的大江大河,虽望不到边际,我心底却仍将这不认做海洋,潜意识的晓得是河。

    我仰起头问前面撑筏的人这是哪里,要去何处?

    撑筏的那个谁回过头来,面若银盘不生五官,答道:“此是三界芍河,正往以南仙境去。”

    “我成仙了吗?”岂止惊诧,万分难以置信,要知晓自从入了北遥关的草场开始,我便再没潜心休习过什么正经的灵力,无功德无积善,怎好端端的成仙了?

    我侧脸往竹筏两侧看去,可见下界庸庸碌碌,喜怒嗔痴众生百态,不断有人降生,不断有人死去,轮回无休无止,情念越攒越浓。

    一滴水珠从很远的地方钻入我的眉心,涤荡灵魂的欢愉席卷全身,有种脱胎换骨的爽快,水面倒映出来的脸便也成了二八年华般的青葱女子,不施粉黛,垂首时落发三千,自有姿态。

    我是在不周山上修炼的一位散仙,原是万万年前混沌初开,祖神一根银丝所化,垂落仙界,将不周山隔开两岸,又经万万年化作人形,载入司命神君命轮,自此有了喜怒悲欢,游戏于四海八荒。

    亘古的记忆油然而生,一瞬我有些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是天界奉为祥瑞的散仙,还是凡间的知蹊?

    撑筏的人又问我:“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吃枇杷没能吃过小霸王,被噎死的。”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我戳破一颗水珠,“她怎么也落了芍河北岸,到人间做了一世荒唐杏仙了?阿玫是她,我们遇到过,想来她是认出我的,曾苦劝我莫登渡芍河莫要升仙。”

    “原在凡世一劫你应于二十岁那年身亡,那时小霸王在岸边等了你半日,并未见着你的仙魄归位,一查方知你有三大神器傍身,命格被影响,竟还能多活六十年。”撑伐的那个人淡淡的说着。

    “多六十年?那我便该八十岁死的。”我喜忧难辨,“那又是做什么克扣了我四十年?”

    他只说:“你动用了神笛不渡,须知肉体凡胎载不住那等神力,自然便损你寿数来抵偿。”

    眨眼间,当初在临城皇宫里吹笛镇压蛊人的画面清晰如昨,刀剑血泊中,他们的身影还是鲜活依旧。

    “话又说回来,若你不动那神笛,这筏子大约要等到四十年后才能重登了,这便是福祸相依,世事难料。”

    “照这么说,还是我赚了?”

    他笃定反问:“你不是一直心望芍河以南?”

    “心望已久。”

    他又来问:“即将回归仙籍,你心里可欢喜?”

    “我原无名无姓,落凡一遭大抵是为自己寻了个名姓,本该是欢喜归来,然心有戚戚,厌了不死不灭的仙界惨白光华,百年晃眼的虚梦一场倒像是真切的,这会儿子你带我离开割舍不下的地方,因此,谈不上欢喜。”

    “你割舍不下凡尘?”

    “凡尘有个人,我已二十年都没再见过他。”

    我想起他,眼前轮廓身形便清晰如真,似在浩渺无边的芍河底下见到了他,雾卷流波,亦真亦幻。

    “什么人?”

    “形形色色的所有人。”

    “芍河以南,万寿无疆,据我所知,人都祈求长生,而仙正可如此。”

    “许这天上人间,但凡有颗心的都期许抵达芍河南岸,然这岸不是仙界的长生不死,而是心之所向。”

    起身站在筏上,如纱般软风缭绕周身,青丝张扬,一如我这般张狂无妄,我朝撑筏子的人笑了笑,“在仙界是散仙,在人间也是散仙,任凭浊气欲望如何玷污,想留,我还是要留的。”

    “芍河南岸,不去了?”

    “早就到过了,二十年前。”

    我张开手臂,仰面倒下,眼前是白茫茫的重重高天,身后是大千世界。

    心有所依,何妨身在何处。

    ——完——

    2021年7月1日.02:41

    黄未已(芜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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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河以南介绍:
都道临城有三害:妖邪肆虐,鬼怪阴险,谢狗出街。
又可谓,妖可伏,鬼可灭,谢狗没人收。
昭齐三十八年,这位似乎开始走下坡路,储君被废,府邸闹鬼,再丧正妃,腿骨错位……眼瞧他抛下满府的男宠妃妾,竟拉弓策马追着位草原的夜叉姑娘去了!
众人叹息:“姑娘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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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见过吗?
芍河以南,万寿无疆,那是所有修仙人向往的归宿与乐土。
有个草原马背上的姑娘南下往阴森的富贵地狱里去,有个丈行山川无垠的公子正往城外爬……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皆是苍茫夜色中的一缕幽魂,盲目的游荡在人世间寻找光明,大多都蜷缩着,闭着眼,关了心,然有的人最先将自己燃成一颗微渺的星子,试图照亮这个无可测的深渊,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变成星子,他们期盼着,渴望着,煎熬着,等到天光乍现,然后陨灭,然后不朽。”芍河以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芍河以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芍河以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