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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全文阅读

作者:此地无银三千两     江湖谪仙行txt下载     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江湖谪仙行全文阅读

前言:江湖犹在,武侠不死

    【前言与正文无关,性子急的小伙伴可以自行略过,不影响阅读的哦】

    赶在第一章之前,请容笔者在这里稍微废话几句,虽然接下来的一千多字可能没啥大用,但我总觉得如果不提前说明点什么,就会既对不起读者,也对不起自己了——

    这本书呢,虽然分类属于“仙侠”,但其实内在核心更多的还是偏向“武侠”,定位大概是介于传统武侠与仙侠之间的一部成长类小说,将其归入“新派武侠”一类里面也无不可。

    有仙、有侠,是为仙侠。

    这是我给此书分类仙侠的原因。

    本书比不了那些大长篇,预计一百万字到两百万字就会完结,书中会有儒释道墨法兵六家修为功法,会有宗门修炼和师徒情谊,也会有青锋在手,一剑退却百万雄师,还会有驭风飞行五湖四海,朝北海暮苍梧,“仙”的元素并不会少……但总归,还是仙少而侠多。

    “仙少侠多”这一特点,就充分说明了我的这本书会将侧重点放在“人间”,放在“侠”这一主要元素上面。

    简介里提到的那几个本事不小的人,都是书中(大纲里)蛮有个性的角色,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专属于自己的情感,他们的行为模式是独立而鲜活的,不是纸片化的……我非常喜欢我的那些“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对,是人。

    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俗人”。

    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千年王八万年龟一般的“仙人”。

    写人就好啊,我们都是人,既然是人,写仙人干什么呢?

    人先尽量写好,如果可以的话,想再写点“侠”。

    身为本书作者的我,断然不敢担保在书里能写出多少所谓的“侠气”,但我会尽可能努力地营造武侠氛围,把心目中那一方独一无二的江湖奉献给诸位!

    不敢保证足够好看、足够有趣,也不敢保证代入感够强,更加不敢保证没有毒点……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这本书我会认真去写,像个天桥底下的江湖说书人一样,正儿八经的把故事讲给大家听。

    喂喂,好戏开场嘞,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哎!各位看官,你可知何为江湖?你可知江湖上都有哪些好儿好女、英雄侠客?不妨来此听我口若悬河,细细分说~

    笔者用业余时间写书,码起字来算得上是“苦吟派”,用字、用词极喜推敲,又正巧腹中墨水不多,有时候状态不佳怎么敲都敲不出来,于是就会非常苦恼,非常难受……

    你阅读时一目十行略过去的一段话,可能是我睡前反复默念了好几遍,最后把自己搞失眠了才勉强修改出来的。

    书的大纲和细纲都有,一直在完善扩充,所以并不会害怕卡文,大家可以放心追更,不会太监的,死都给你们写完咯!

    我想在自己年纪最轻、心气儿最高、脾气最倔的时候,写点真正想写的东西出来,至少等以后年纪一大把了,闲得实在无聊的时候有东西可以翻翻……

    写完这本书,至少青春时代的遗憾能少一点,吧。

    嗯,就这样。

    谢谢你能翻开我的书,真的很感谢,笔者在此稽首了。

    ————

    最后提一嘴,关于书名。

    江湖:

    这两个字,意图致敬以金庸、古龙为首的一众武侠小说前辈。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骄龙一去三十载,人间再无楚留香。

    传统武侠也好,新派武侠也罢,从他们的书里我读到了太多的恩怨情仇与豪侠意气,如果没有读过他们的书,我应该不会知道什么是江湖,也就不会动笔写书,就算要写也绝不会选择这个冷门的题材。

    谪仙:

    落魄江湖上,人疑是谪仙。

    该词与本文大纲有关,不多作透露。

    行:

    多谢烽火戏诸侯先生写出一本《雪中悍刀行》,那本书赠了我太多的感动与激情,让我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江湖能有多风流、多潇洒。

    前人开路拓荒,后人撒籽种粮,大道在前,当行之。

    ……

    三尺青锋犹在手。

    相信吧,武侠不死。

    ————

    2022.4.1此地无银三千两

第一章 我们喝酒吃肉!

    大禹王朝东南部。

    濠州,落剑城。

    暮色降临,城中某座足有六楼的巍峨高塔下燃起了篝火,四五十人围坐成圈,圈内两名赤膀的汉子正在角力,场面着实火热。

    其中一名较高汉子的体格魁硕异常,虎背熊腰、筋肉虬结,当真如座小型肉山一般;另一人个头较矮,虽谈不上瘦弱,可与之相比,身板实在显得有些单薄了。

    两人肉贴肉紧紧缠斗胶粘在一起,面部表情皆狰狞发狠,浑身血管青筋暴起,显然都用上了百分之百的劲道气力。

    那胖大汉子力灌双腿,胳膊肌肉块块鼓起,猛地暴然喝了一声,想将对手从地上连根拔起,怎料对方的下盘极是稳健扎实,这一拔竟丝毫没能将其撼动!

    身材相对瘦小的汉子趁其露出明显破绽,两条胳膊如灵活游鱼般穿入了对手的两腋,腰髋陡然一挺,胖大健壮的汉子顿觉脚下失了粘地根基,整个身躯飘浮而起,接着眼前一晃,地转天旋,“砰”的一声,宽厚肉实的后背已重重砸在了地面之上。

    一见大汉被对手摔了出去,按摔跤规则已是落败,四周登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捧场喝彩极是热烈。

    获胜之人一把将被摔得连连咳嗽的大汉拉起,用手掸了掸对方背上沾的灰尘泥土,容貌长相不俗的他笑着说道:“刘兄弟,你这身霸道的肌肉真不是白练的,我差点没摔得了你!”

    肉山般的大汉虽因技不如人而堂堂败北,但脸上却无半点难堪不悦的神情,同样报之爽朗一笑,“头儿,还是你厉害,兄弟服啦!”

    “还喊我头儿?”

    “哎呀,忘了忘了,得喊‘魏大将军’!魏大将军,兄弟甘拜下风!”刘姓大汉拱手抱拳振声道。

    魏颉仰头哈哈一笑,拍了拍那人虎头状的厚实肩膀,“好,就冲你第一个上来和我摔跤,本大将军今日就封你做个从一品骠骑将军,军中我第一,你第二!”

    满脸喜色的肌肉大汉重返看戏的人群后,很快便又有人站起来提出挑战,但最后无一例外都结实的挨了“头儿”魏颉一摔,凡挨摔者,个个皆有封赏:

    “杨兄弟,本将军封你为正二品副官!”

    “周兄弟,你来当从二品参将!”

    “王兄弟,你是三品强弩校尉!”

    “赵兄弟,正四品踏北中郎将!”

    “吴兄弟,从四品扬威中郎将!”

    “沈兄弟,你做五品攘夷护军!”

    年轻人魏颉一连给十余个手下败将都封了不小的等级军衔,志得意满的朗声道:

    “兄弟们,酒和肉都已备足,今个儿敞开了肚皮吃喝受用,明个儿咱们就去与那镇守燕鸣的楚瀚老将军会师,自燕鸣关向北进发,收复六城失地,尽诛狼蛮胡虏,直捣天烛国国都,生擒女帝!”

    说完这一番豪言壮语,围坐的众人无不欢声雷动,喜气云腾,好似自己已非在此处负责看守高塔的普通士卫,而是跟随魏姓大将军入伍出征,在北伐战场上立下了不世之功勋的精兵强将、英雄武士,那个天烛国美女皇帝诸葛长雅兵败遭擒,浑身被捆绑束缚的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就出现在了眼前,九五至尊的高贵身体供诸位兵卒随意蹂躏践踏,这如何叫人不血脉偾张、激动无比?

    “兄弟们,咱们喝酒吃肉!”魏颉举起双臂,振奋高喊道。

    “魏大将军万岁!”众人皆欢呼雀跃。

    ————

    四十多号体格不弱的精壮汉子围着雄雄篝火,喝着芬香沁人的清冽美酒,嚼着劲道十足现烤出来的黄牛肉,畅快舒爽至极。

    此等快活惬意之事,若非跟了“大将军”魏颉,又去哪里能享受得着呢?

    头儿今年才刚满二十岁,正是心气儿最高的年纪,平时里啊肆无忌惮,净爱说些无法无天的胡话,前段日子还让大伙儿别喊他“头儿”了,得改口喊他“魏大将军”,今儿又封这官封那官的……得亏咱们兜得严实,这事儿要传到了皇上他老人家的耳朵里,那降下罪来,乖乖隆地咚,咱们这几十号人不都得跟着玩儿完?

    哎,头儿虽然喜欢乱说话,但真本事还是有点的,给咱们当当头儿还是可以的。就拿打架这事来说吧,刘开山那家伙一身腱子肉壮得跟个什么似的,绰号“掼死熊”,还真的硬生生掼杀过一头野熊,力气大得没边了,刚才还不是被头儿给摔了个四仰八叉,输得心服口服?

    头儿打架厉害,对兄弟那更是好得没话说,每个月都自掏腰包请兄弟们喝酒吃牛肉,两年来月月不断,也不知砸进去了自家多少白花花的银子。那么多银子,咋不攒着娶房漂亮水灵的媳妇儿?话说咱们头儿平日里好像都不肯逛窑子,从来也不碰女人,整天除了练功就是打熬筋骨,对自己这么狠,真不怕憋出病来?

    “头……魏大将军,你说那天烛国的女帝,真像传说中的那样,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美得不似凡间俗物?”获封正二品副官的杨-得志一脸猥琐,惹人生厌。

    自封大将军的魏颉正卖力地啃着一块颇有嚼劲的牛蹄筋,“嘎哒嘎哒”嚼了半天才勉强吞入肚中,翻了白眼,“那女帝长啥样我也没见过,但既是狼蛮族的皇帝,肯定长了张夷狄胡虏的脸,我猜也美不到哪儿去!咋的,你小子上个月才逛过青楼,这就又想女人啦?那等到时候我把女帝擒来了,第一个送你床上去?你去给她来个辣手摧花,让那狼蛮女帝见识见识咱们中原男儿的坚挺雄壮?”语毕,周围立时爆发出一阵哄堂笑声。

    “好嘞,这可是你说的啊,魏大将军!”生性贪色的杨副官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杨-得志别的优点没有,就这坚挺雄壮持久力强这一个优点!保管让那诸葛长雅在我的金刚大-棒底下服服帖帖的!”

    “瞧你那德行,自古军中无戏言,本大将军岂会骗你?”魏颉拿起酒碗笑道,“来来来,都喝都喝,都是兄弟,今儿谁不醉,谁就是不给我面子!”

    众人觥筹交错,饮酒尽欢,一直喝到了深更半夜,酒意浓时便即幕天席地,露宿平地草野,呼呼大睡起来。

    起先只有几个酒量极差的人闷头睡倒,到后头躺下的人越来越多,深沉鼾声此起彼伏,一阵盖过一阵,仅剩魏颉在内的几个海量之人仍在继续碰杯奋战。

    再后来,唯有魏颉一人尚自未睡。

    “废物,一群废物!这就喝不动了?都给我起来,陪本大将军再喝三百轮!”酒量绝佳的魏颉红着脸喝道,可在场的并无一人回应他,个个都已烂醉如泥。

    他用力推了推趴在自己身边的人,见之没有反应,鄙夷的嗤笑道:“喂,刚才嚷起来不挺能耐的吗?这就睡死啦?”

    魏颉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抄起一坛子没喝完的剩酒,摇摇摆摆地朝那座城中最高的六楼宝塔晃悠了过去。

    仿佛世人皆已醉眠,未睡者徒留他一人。

    ————

    昭平六年,濠州建阳城从天而降一柄幽蓝色的神剑。

    不过二十出头岁数的当朝皇帝嬴勾听信了宰相祁密之言,认为剑乃兵戈战事的象征物,“落剑”即是止休兵戈、罢兵停战之意。于是顺应天神的“旨意”,主动向北方天烛国停战讨和,割让了魏魁魏大将军舍弃性命才保住的少咸山碎肉城,大军一路退至了燕鸣关以南,任命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将楚瀚来管辖边境之地。

    建阳城也因此被下令改名为“落剑城”,城中修起了一座气宇轩昂、巍然高大的玲珑宝塔,取名“搁剑塔”,塔顶存放了那柄世人皆知的天外神剑,此塔一建成,便由魏颉为首的一众士兵镇守,至今已有两年整了。

    手捧酒坛的魏颉独自一人边走边喝,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塔底,抬头仰望,只瞧见了黑漆漆的塔顶,天空几乎完全被挡住了,难以望及任何月色。

    他单手抱住酒坛,掏出保险起见提前存放在裤兜里的那枚宝塔钥匙,打开了牢靠的铁门,提着一坛就快见底的残酒,走上了那座被建阳乃至整个中原豪杰引以为耻的六层玲珑高塔。

    六楼,每一楼便是一座割让给了敌国的重要城池。

    登临塔顶,一间宽阔无人的屋子除掉屋门共有三面窗户,地面正中央摆放着块造型整齐规则的巨大方形岩石,里头插着一把被浓浓寒气紧密包裹住的稀世长剑,两年前当朝天子嬴勾给他命名为“霜寒天下”。

    霜寒天下,寒的是天下人的心。

    搁剑塔守将魏颉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那柄泛着幽蒙蓝光的仙剑,抬头往喉咙里送了口酒,怒气上涌,难以抑制地想要踹那剑一脚,幸亏忍住了。

    此剑十分诡绝灵异,不论谁以手以肤触之,亦或离它近于半尺之距,皆免不了全身血液凝结冰冻,瘫痪僵硬而死。当初为了取剑,落剑城县令不得已派人将此剑连同地下的那块石头一并切割挖起,之后又花费不小的人力,将插着剑的规整方形巨石一步步抬上了这座高六楼的搁剑宝塔。

    年轻人魏颉缓步走到面东的窗台前,身子一跃,坐在了窗檐上面。

    于高处远眺,小半座落剑城夜景收入眼底,仰头遥望夜幕苍穹,月光皎洁,繁星满天,正值弱冠之年的他将坛中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爹,碎肉城没了……”说着便将那个已经彻底喝空了的酒坛从塔顶高空用力扔下,随后指了指屋内斜插在方形石头里的霜寒天下,他醉眼惺忪,道:“因为这柄剑,姓嬴的因为这柄剑,和天烛国签了避战求和的条约,割让了包括碎肉城在内的六座城池。”

    “孩儿拿天子俸禄,已经看守这搁剑塔整整两年了。我也想上阵杀敌、收复故土,也想屠尽胡虏给爹爹报仇啊,可一来孩儿有皇命在身,无旨不得离开落剑城,二来……二来孩儿的武艺修为实在是太差了!”

    “孩儿今年弱冠了,自五岁那年突破一阶筑身境起,至今已在一阶这个门槛徘徊十五年了,一十五年未能开窍啊!”

    “好男儿当手提三尺青锋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可孩儿却被困在这里哪都去不了……”

    魏颉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着自己耳光,哀怨无状的哽咽道:“孩儿不孝啊,孩儿是个没用的废人!”

    正当他自暴自弃之际,星光璀璨的浓夜天空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越而悠扬的声音:“你若当真有冲天之志,区区一座小塔怎能困得住你?”

    魏颉蓦然大惊,心神恍惚,以为是魏魁在天之灵听到了自己的那番话,急忙抬头冲着上空叫道:“爹,爹,是你吗?!”

    一阵冷冽寒风从后头刮来,他从刚开始与兄弟们摔跤到现在都没穿衬衣,光溜溜的脊背即刻一凉,连忙转过身去。

    只见对面的西方窗户口面朝自己挺胸立有一人,那人中等个头、中等身材,身裹青袍,脚踩布鞋,腰间佩着一柄雪白鞘身的长剑,因为背对月光的缘故,所以不易看清楚其面部容貌。

    如此一来,年轻人魏颉便确定了此人断然不是自己父亲的亡魂,酒意顿时退散了大半,光着膀子从窗檐上面跳了下来,瞪眼直视着那名不速之客,扯高嗓门厉声训喝:“你是谁?怎敢擅闯此地?!”

    那人两脚稳稳踏在窗檐之上,双手坦然负在身后,任凭下颌处的几缕长须随意飘扬,仰着下巴笑应道:“在下仙人杜擘,特地来取我朋友李太清落在此处的剑。”

第二章 我要死了!

    “仙人?”搁剑塔守将魏颉一脸疑惑。

    “在下自三十三重天之上而来,乃天庭剑道仙人是也。”青袍男子嗓音温润如玉,极是苏软动听。

    “等等,你刚才说来取你朋友李太清的剑?”魏颉伸手指向了那柄深深插在方形石头里的霜寒天下,“这剑,是你朋友的?”

    自称“杜擘”的长须剑仙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此剑名唤‘青莲’,是我朋友李太清的爱剑。两天前我与他对练时,不慎出手失了分寸,致其佩剑跌落凡间,心中存有愧疚,特意下凡来帮他取回。”

    年轻人魏颉心下暗揣道:“传闻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照他的这个说法,此剑倒还真是神仙的东西。”挑着眉头开口询问:“你朋友也是天庭剑仙么?他为何不自己来取?”

    “这个嘛,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杜姓仙人摇头晃脑地说道,“在下实在不方便多言啊!”

    魏颉大着胆子迈步凑近过去,将眼前这名踩在窗檐上的青袍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其衣着与寻常中原男子并无甚么不同,青袍布鞋皆是瞧着相当廉价的便宜货色,容貌与神态虽称得上“清俊”二字,却也绝无多少超凡脱俗的高雅气质,横竖不像个凌驾于凡间众生之上的天庭仙人。

    不过是在腰间悬了把模样不错的剑而已,就敢狂妄的自称是“剑道仙人”了?仙在哪儿了?哪儿仙了?

    “这人莫不是个偷剑小贼,假冒仙人来诓我?呵,哪有天上的神仙会如此礼貌地称什么‘在下’?”魏颉暗自思索,“我且再想想办法探他虚实,莫不可被轻易骗了。”

    他正这般想着,忽见那青袍杜擘已跃下了屋檐,缓缓走近了那块巨大方形岩石,准备伸手拔剑。

    “哎,别碰那剑,会死人的!”深知那物件有多么凶恶的魏颉急得大喊。

    青袍杜姓仙人恍若不闻,一把就握住了石中仙剑的剑柄,剑上原本附着的那股幽蓝色光芒顿时消失不见,“噌”的一声,一柄三尺长剑这样被轻轻松松地从巨型岩石中拔了出来。

    这两年来陆续有二十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来此处冒险偷剑,除了被魏颉和众搁剑塔守卫合力击杀诛灭的,其余无一例外都因浑身冰冻而僵硬暴毙,眼前这人既能免疫剑上的夺命寒气,纵然不是仙人,也该是个举世难觅、身兼神通的奇人了,远非区区一名筑身境的修士武夫能有办法对付战胜得了的。

    “青莲,我这就带你去见你主人。”杜擘瞧着手中的那柄无鞘长剑柔声道,“这下回去总算能应付那个聒噪的丫头了。”

    魏颉知他要带离那柄霜寒天下,立时万分焦急的叫道:“你不能拿走那把剑!”

    天庭剑仙杜擘用升调“哦”了一声,扭头奇怪的问了句:“为何?”

    “我奉旨于此地看守此剑,你若是把这剑拿走了,皇帝便要砍我的头了!”魏颉瞪眼大声喝道,“速速把剑插回去!”

    青袍仙人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试着阻拦我一下吧!”说罢便朝窗台缓步走去。

    “眼下我手无寸铁,断然不是此剑仙的对手,若去拦他必是死路一条,可任凭其独自取走了宝剑青莲,皇帝降罪下来,那也注定是个死……唉,横竖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得壮烈些!”

    想到这儿,光着膀子的年轻人魏颉猛一跺脚,喊了句“前辈莫怪”,便即提起拳头,迈着大步疾冲了上去。

    手握仙剑的杜擘蓦然转身,眯眼笑道:“你还真敢来啊。”

    魏颉的拳头尚未触及对方身子,便莫名碰上了一股极强、极粘稠的无形阻力,空气变得异常窒塞,连往前多压一分一毫都难以做到。

    猛然“嘭”一声,魏颉被气浪从东面窗户口震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身处半空中的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遗憾懊恼的念头:

    “我要死了,就这样被活活摔死……”

    “我还年轻,还没遇到喜欢的姑娘……”

    “我还没上过战场,没能手刃仇人……”

    “爹,恕孩儿不孝,不能给您报仇了……”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就在他即将下坠而亡的那一刻,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揪住,接着双脚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是杜擘救了他的性命。

    大难不死的魏颉忙低头看去,竟发觉自己踩在一柄悬停空中的熟悉长剑之上,正是那柄害得当朝皇帝嬴勾舍弃了六座大好城池,令建阳城改名为落剑城的“霜寒天下”,仙人李太清的无鞘爱剑“青莲”!

    “奇怪……我怎么没被冻死?”魏颉脚踩着那柄冻杀过不少人的仙家宝物青莲剑,全身上下却感受不到半分冻感寒意。

    “放心,我已经去掉了剑上的‘玄寒真气’,冻不死你啦!”青袍仙人杜擘笑意融融,他脚下同样踩着一柄悬空的无鞘雪白飞剑。

    第一次“踩”剑的魏颉尝试着驾驭驱使脚下的那柄青莲剑,可不管他如何用劲发力,飞剑全然不听使唤,最后一个不小心失了平衡,险些从剑身上面摔了下去。

    杜擘连忙一把将其扶稳,笑着好意提醒道:“当心点,别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从飞剑上面摔死的人,那可丢人得紧。”

    又被救了一次的魏颉仍是心有余悸,便换了个十分尊敬的称呼,小声问道:“杜……杜大仙,咱们能下去聊吗?”

    杜擘杜剑仙哈哈一笑,拉住赤膀年轻人魏颉的手,身子微微一低,驭剑朝着地面俯冲而去。劲风扑面,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待风停之时,杜、魏两人已安稳地落在了平坦地上,一蓝一白两柄仙剑又飞入了杜擘的左右手中。

    “呼,还是地上舒服啊!”正当魏颉兀自感慨之际,忽听得惊雷般的一声震耳巨响,登时就给他吓了个机灵,匆匆抬头一看,但见玲珑搁剑塔的顶楼最高处已被完全炸烂轰毁了,火焰冲天,浓烟滚滚。

    “你,你……”魏颉瞪大眼珠看着青袍仙人杜擘,他知道此间唯有这名青袍仙人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的事来。

    “瞪我做什么?我这是为你好啊。”杜擘将雪白佩剑重重归入了鞘中,撇了撇嘴,“你们的皇帝定然以为青莲剑与塔顶一同被毁,自然也就不会降罪于你了。”

    “怎么不会?我身为堂堂护塔守将,没能保护好青莲剑,本就犯了渎职之罪,如今高塔也被炸毁了,那更是砍十次头都不嫌多的死罪!皇帝怎么可能放过我?!”

    魏颉兀自大声吵嚷,剑仙杜擘忽将食指竖在了嘴唇上,变了个异常严肃的郑重脸色,低声道:“嘘,有个极难对付的女魔头要来了,咱们快躲起来。”

    犯下死罪的魏颉满腹怨怼,暗道:“你拿走了青莲剑,还炸掉了搁剑塔,害我身犯此等滔天死罪。哼,反正都是要死,现在我偏要叫出点声音来,让你去对付那难对付的女魔头!”

    “杜……”他本欲大喊“杜擘那厮就在这儿”,可刚叫出了个“杜”字,嘴巴立马被紧紧捂住,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便有一柄无鞘白剑从脚底板倏然抄入,凌空腾飞而起,杜、魏两人又一次飞上了天。

    “周云纤,我在这儿!”左手持青莲剑的杜擘大叫一声,驾驭雪白长剑,和丝毫不会驭剑的魏颉一同朝东面极速飞去。

    飞剑神速,不多时已到了茫茫东海,此时夜色尚浓,上头月光虽明,却完全照不亮整个东海海面,四周俱是死寂一片,令人心生阵阵恐惧寒意。青袍剑仙杜擘冷不丁笑道:“我若现在把你抛下,你能游得回去吗?”

    年轻人魏颉心里咯噔一下,胸中了然:“这姓杜的王八蛋要让老子喂鲨鱼……罢了罢了,也是我命里有此劫难,这片汪-洋大海便是我的葬身之地!”若非此时嘴巴被捂住,他定要破口大骂一通,就算死也要捞点本钱回来。

    怎料天庭仙人杜擘却淡然道:“别怕,吓唬你一下而已,咱们这就要回去了。”

    “这家伙居然不取我性命?我知道了,他定是觉得就这样淹死我太过无趣,要变着花样地折磨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魏颉心下懊悔,“老子今日落在这魔头的手上,那是想死个痛快都不成了。”

    两人折返而归,很快又飞回了濠州落剑城,杜擘将雪白佩剑停在了郊外某片渺无人烟的林子里,归剑入鞘后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微笑道:“隐藏气息可真是个累人的活计,不过如此这般,那女魔头就寻我不到了。”

    “那女魔头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你逼得逃来逃去的?”自知今日必死的魏颉随口问道,“你不是天庭仙人么,还怕魔头?”

    青袍杜擘摆了摆手,“那女魔头和我一样,也是天上的剑道仙人,名叫周云纤,绰号‘浩霞仙子’。唉,别提了,烦人得紧,我实在对付不了她……”

    正自说着,天庭杜姓仙人的脸上猛地出现了震惊无比的神色,他快速大叫道:“快给我蹲下!”

    赤着膀子的魏颉骤然一惊,忙依言蹲了下来,手握青莲剑的杜擘尽力扑了上去,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

    “砰——”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仙人杜擘身旁所有岩石皆被轰成了碎块,附近的草木则尽数化为了齑粉。

    “杜擘,我总算找到你了!”一个甜如浸蜜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第三章 馈赠

    尘土纷嚣之间,一名腰悬金鞘长剑,身材凹凸有致的长发蓝衣女子迈着优美且轻盈的步伐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已经把气息隐藏起来了。”杜擘蹲在地上神色着实严肃。

    那蓝衣裳的秀美女子咧嘴笑了,眼眉弯弯,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满是自豪得意的神情,她用极具魅力的嗓音说道:“傻瓜,你把气息隐藏得再好有什么用?你拿了李郎的剑,我顺着他灵气内力的踪迹就寻过来啦!”

    青袍仙人杜擘一惊,瞥了眼右手里紧握着的那柄青莲剑,左手一拍大腿,哀声喟叹道:“唉呀,我竟把这茬给忘了,当真该死!”

    “咦,你怀里怎么抱着个人呢?”周云纤大感惊讶,“是哪个漂亮小姑娘呀?快让我看看!”

    她急匆匆地迈步走上前来,看到了杜擘怀里抱着的年轻男子魏颉,掩嘴娇笑道:“哎呦,是个蛮俊俏的小朋友嘛,而且还没穿衣服哩!嘿,杜擘,你是不是因为我跟了李郎,心里着实气不过,所以跑去喜欢男人了呀?”

    杜擘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将已然昏厥过去的魏颉平摊放在了地上,扭头怒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好好看看,这位小兄弟的全身经脉都被你给震断了!”

    “什么?!”周云纤猛地大吃一惊,“你说他被我……”

    青袍杜擘一手搭在命悬一线的年轻人魏颉的脉搏上,眉头紧锁,肃声道:“你刚才一记‘狂醉掌’劈过来,我虽尽力帮他挡了下来,可仍有部分掌罡透进了这小兄弟的身子里,劲力震碎筋络,现在他就剩半口气了!”

    蓝衣周云纤急得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焦虑不安的叫道:“刚才那一掌我是向你劈过去的,我可没想杀他呀!怎么办啊,这么俊的一个小朋友让我给打死了……”

    蹲在魏颉身边的杜擘见她有些语无伦次,估计马上又要哀然嚎啕大哭,忙喊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快别哭了,想想办法如何救他性命!”

    浩霞仙子周云纤定了定神,忽然喜上眉梢的叫道:“有了!”

    她当即盘膝坐下,双目闭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须臾间衣袂鼓舞震荡,满头乌黑的秀发飘扬而起,呼出的气息变得芳香悦人,浑身上下皆散发出皎洁而神圣的阵阵白光。

    随着浓郁白光逐渐淡去,黑润长发也慢慢停止了飘动,她张开两瓣鲜红朱唇,吐出了一颗光滑溜圆的冰蓝色透亮小球。

    杜擘杜仙人盯着那颗模样精致的冰蓝小球看了一会,讶异挑眉道:“你真的舍得把‘三尺玲珑心’给他?这可是师父当年送你的十六岁生辰礼物啊,你不是一直很宝贝这东西的么?”

    周云纤先是点了点头,而后颇为爽快的咧嘴笑道:“这小朋友毕竟是为我所伤,我理应救他,若师父在此,想必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宝物纵然再珍贵,却也比不上人呀。”

    她靠近过去将冰蓝色小球轻轻放入了闭目昏倒的魏颉口中,用本命真气帮他将之顺了下去,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魏颉的整个身体也泛起了浅淡的白光,待白光散去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又一次半只脚踏了回地-府鬼门关的魏颉刚睁开眼睛,便即看到了一位容貌煞是美貌脱俗的蓝衣女子,心里疑惑道:“我明明在那杜姓魔头的身边,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姑娘?”

    “你终于醒过来啦!现在感觉怎么样?”仙子周云纤欢欣鼓舞的问探道。

    魏颉躺着瞧向她那张温柔至极的美好笑脸,听着她甜蜜沁人的好听声音,大有如沐春风之感,于是从地上坐起身来,笑着应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已经没事啦!”

    一旁负手而立的青袍大剑仙杜擘简单“嗯”了一声,“没事就好。”

    魏颉一听这声音,心里登时又凉了半截,腹中骂道:“这该死的王八蛋居然还没走!”

    “你刚才被这女魔头一掌震断了周身各条经脉,差点就一命呜呼了。”杜擘低头轻描淡写的说道。

    魏颉忙又看了眼身旁蹲着的蓝衣仙子周云纤,暗道:“她就是那个‘女魔头’?长得如此好看,哪里是什么魔头,分明应该是仙女才对……对啊,姓杜的好像说过她也是个天庭剑仙来着!”

    周云纤秀眉倒竖,狠狠“呸”了一声,指着杜擘的鼻子尖声叫骂道:“你才是魔头呢!杜魔头,我承认我是打伤了他,但那是不小心的,而且我已经把‘三尺玲珑心’都赔给他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三尺玲珑心?”年轻人魏颉甚是不解。

    单膝跪着的蓝衣周云纤偏过身去,温言解释道:“那是我师父当年送给我的礼物,有让人逢水不溺、遇火不焚的神奇功效,还可洗涤并重塑周身经脉,大幅强化人的天赋根骨,以后你学什么东西都会比别人快很多很多……”

    魏颉本以为自己前世造孽、今世不修,倒霉催的落在了两个手段通天的魔头手里,必然是活不成了,多半还要狠狠吃一番苦头才死,怎料当下不仅侥幸没死,反而还得了个如此厉害的仙家宝物,大起大落再大起,实在是应了那“造化弄人”四字。

    他盘腿而坐暗中运行真气,发觉原先窍穴-里存在着的桎梏封印竟然不可思议的消失了,周身脉络畅通无阻,真气如游鱼般在体内走完了一个大周天。内劲能顺顺利利地走完大周天,便是“开窍”的象征。

    魏颉自五岁时起连续一十五载辛劳苦练不辍,而今正式迈入二阶跃灵境。

    绰号“浩霞仙子”的周云纤不再去理会那个姓杜的恼人家伙,伸出玉手摸了摸魏颉那张神情恍惚的瘦脸,用手轻轻托住他的下巴,帮他把微张的嘴巴合了起来,又用那根玉葱般的食指在他的心窝处缓缓打着圈儿,十分宠溺怜惜地柔言道:“小朋友,姐姐把那么贵重的宝物都送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珍惜呀!”

    上半身光-溜的魏颉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着周云纤那张惊艳绝俗的俏脸,鼻中闻到芝兰桂花般的仙子香气,顿觉浑身有些难受燥热,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了起来。

    在旁边站着的杜擘不禁冷笑一声,“喂,你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有脸自称姐姐?”

    仙子周云纤竖眉大怒,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冲其吼道:“我自称什么要你管?杜擘,我且问你,你干什么打伤了我的李郎,还把他的剑给弄飞了?”

    “我与李兄比武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出手失了分寸,这才误伤了他,事后我可是足足花了两天功夫帮他去筹各类天材地宝疗伤的。至于那把青莲剑嘛……”杜擘尝试自辨道,“我这不是专程下凡帮他来取了吗?诚意够足了好不好?!”

    蓝衣仙子周云纤撅着嘴巴,仍是不依不饶的叫道:“哼,我看你就是吃醋了!存心借着切磋的名头来报复我的李郎!”

    “你在乱说什么啊?”杜擘气极反笑,“周大仙子,我又不喜欢你,何来‘吃醋’一说?我与李太清什么关系,怎可能存心去害他?!”

    周云纤立刻“砰”的往地上跺了一脚,大叫大喊道:“胡说!我那么漂亮、那么好看,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最最讨厌你们这种口是心非的男人了!”

    青袍仙人杜擘扯着嘴角冷笑道:“哎呀,能得到周大仙子的‘讨厌’,那可真是天地间一大快乐幸事啊!”

    大仙子周云纤恼羞成怒,掌中蕴起本命真气,要去倾力击打杜擘的脸颊,可纤细胳膊刚一抬起,手腕立时就被捉住了。

    “你我都是仙人,若真动起手来,这片林子恐怕都要被夷为平地,你难道还想再杀这小兄弟一次吗?!”杜擘杜剑仙的语气又变得极是严肃狠厉。

    蓝衣周云纤登时一怔,扭头朝光着膀子的魏颉望了一眼,转而对青袍杜擘说道:“行,那咱们回去再打!这次你可休想再跑了!”

    杜擘朝天翻了个白眼,对坐在地上的魏颉快速招了招手,“哎,小兄弟,你过来,我有东西送你。”

    刚突破至二阶跃灵境修为的魏颉连忙站立起身,岂料刚一走近,仙人杜擘便一掌往前拍出,击打在了年轻人的胸口皮肤上面,掌胸相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魏颉骇然大惊,心下第一反应是:“这魔头要杀我灭口!”

    他本笃定自己这一下必死无疑,怎料胸口膻中穴竟慢慢升起了一股无可言喻的奇妙暖意,暖意逐渐化为暖流,疏散至四肢百骸,待不多时,全身上下已无一处不热、一处不暖。随着杜擘将手掌撤开,魏颉的体温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我在你膻中府海内存放了六道无上剑气,分别名叫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只需将双手食指并拢,其余八指交叉,剑气便会从两根食指中激射而出。”青袍剑仙杜擘平视着魏颉淡然道,“六剑虽形态不一,却都威力无穷。每一剑,都相当于地仙的全力一剑,可在六次危机关头救你性命,算是对你这两年来辛苦护剑的补偿了。”

    周云纤瞪眼吃惊道:“杜擘,这剑气不是你用本命元神好不容易才修炼出来的吗?一共也才二十四剑,你这就送出去四分之一了?!”

    天庭剑仙杜擘笑容恬淡,反问道:“你都舍得送三尺玲珑心了,我送区区几缕剑气怎么了?”

    周云纤气鼓鼓地叫道:“你就非得什么都压我一头?!”

    杜擘杜剑仙正欲辩解些什么,只见仙子周云纤将腰间的那柄金鞘长剑取下,大大方方的递给了年轻人魏颉,“拿着吧,这柄剑胚是我刚得来的,还没来得及养呢,送给你啦!”

    魏颉极度小心的双手接了过去后,一手握鞘一手握柄,将剑刃从金鞘中拔出了些许,借着清淡月光定睛一瞧,只见刃身通体呈赤红色,不用完全靠近便能明显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儿,与寻常沾了人血的兵刃武器有所不同,这股血腥味竟好似是从刃体本身散发出来的一般。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血……血灵剑胚?!”拿着金鞘血刃长剑的魏颉瞳孔巨颤,嗓音发抖。

    “剑胚”乃是天地间的无上灵物,需用人体内宝贵的本命真气来饲养催化。一旦认主,人与剑便会达成某种特定的联系默契,饲养者修为提高,剑中蕴藏的灵气也会跟着变强,若是饲养者之外的人持剑,不仅无法调动半分剑中的灵气,还极有可能遭到反噬侵害,即自身修为被佩剑彻底吸干,不幸沦为废物。

    剑胚根据品质等级可分为绿、蓝、黄、紫、红五等,其中最顶级的红等剑胚又被称为“血灵剑胚”,剑胚本已是千金难求的罕见之物,血灵则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到了极点!饲养红等剑胚血灵者,除要耗费大量本命真气外,还务必以自己的新鲜血液来浸泡、滋润剑身,一连坚持百日,方能令其认主。

    浩霞仙子周云纤一脸洋洋自得,眯着眼睛笑道:“没见过吧小朋友,这柄血灵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得来的!”说完扬着下巴瞥向了一旁的青袍杜擘,言下之意自然是:“我送了三尺玲珑心和血灵剑胚两大宝物,你拿什么跟我比?这回总算是我压你一头了罢!”

    弱冠之年的魏颉握剑双手微微颤抖,身为一名自幼习剑的剑修武人,陡然间得到了这天地间一等一的稀世宝物,心中的激动与亢奋不言而喻,当即屈膝跪倒在地,振声喊道:“大仙如此恩情,晚辈没齿难忘!”

第四章 咱们快搬快拿!

    周云纤见其神态庄重、言辞诚挚,娇笑着将双膝跪地的赤膀年轻人扶起,收着力掐了掐他左边的脸颊,又刮了一下后者的鼻梁,“小朋友,不许喊我大仙,喊我姐姐!”

    魏颉那张清瘦俊气的脸微微一红,改口叫了一声:“谢谢姐姐。”

    周云纤顿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轻柔地拍了拍魏颉的脑袋,嗓音细腻甜美,柔声道:“真乖呀,姐姐喜欢你!”

    “这位老姐姐,咱们现在能回去了吗?”青袍杜擘眉头一直锁着,甚是不耐烦地催促道。

    蓝衣周云纤白了他一眼,“我在和弟弟聊天呢,你打什么岔儿?”

    这时,星光密布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个雄浑浊厚的男子嗓音:“纤儿,你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浩霞仙子周云纤蓦然抬起头来,欢天喜地的叫道:“李郎,你来啦!”

    只见来者身穿一袭十分宽松的华丽白袍,衣袂袍尾皆随风飘扬,手中握了个金色酒葫芦,正往口中灌着不知价值几许的仙家玉液琼浆,脚下踩有一只巨大无比的庞然黄鹤。

    借着漫天清辉,自高空翩然而降。黄鹤缓缓飞至郊区地面,长须白袍的仙人从鹤背上飘落,来到了魏、杜、周三人的面前。

    “李兄,你伤还没好全呢,怎么下凡来了?不是说好我负责帮你取剑的吗?”青袍仙人杜擘出言问道。

    “耗费了杜兄那么多的天材地宝,早就好得差不多啦。”单论外貌和气质远在杜擘之上的李太清一把将蓝衣周云纤搂在了怀里,微笑道:“别多想哈杜兄,我这不是怕我的宝贝纤儿又调皮了嘛,实在是有点放心不下她,特意跟过来看看她。”

    仙子周云纤轻捶了白衣仙人的身子一下,娇嗔道:“李郎,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剑仙李太清呵呵笑道:“有的,有的!”

    杜擘将那柄寒光凌冽的无鞘青莲仙剑伸手递了过去,“喏,李兄,你的剑我给取回来了。”

    白袍李太清拿过自己心爱的仙家佩剑,拱手感谢道:“有劳杜兄了!”

    杜擘杜仙人随意指了指身在一旁的年轻人魏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的剑掉落在凡间两年,是这位小兄弟一直在帮你看护。”

    周云纤也忙跟着附和道:“对呀李郎,这个小朋友很不错的,你就看在他护剑有功的份上,稍微送他点东西吧。”一生要强的她断然不肯李郎在“送礼”这方面丝毫逊色于姓杜的。

    黄鹤仙人李太清听罢后慢慢点了下头,接着左手食指往上挑了两挑,立时便有两柄细小灵气飞剑从其袖中高速窜了出来,他一把将两剑握住,单手递给了魏颉,“这两柄飞剑一名‘雪满山’,一名‘冰塞川’,皆是通灵感应之物,还望小兄弟笑纳。”

    搁剑塔守将魏颉双手接过后,细细观看端详了起来,那两柄仙家飞剑的长短均不过一掌,外形甚是小巧玲珑,剑刃上泛着如若萤火般的幽淡光亮,一柄作深蓝色,一柄作墨绿色。

    李太清李大剑仙又从宽袖中取出了一个包扎精美的羊皮卷轴,“这卷《蜀道御剑歌》里详细记载了御使飞剑的各种法门,小兄弟你只需用心研习,一旦掌握了功法要旨,飞剑取头颅定当不在话下。”

    接过羊皮卷轴的魏颉当即又惊又喜,心下暗道:“御飞剑取人头颅……那我岂不是成剑仙了?”

    李太清慷慨送完了两份不轻的礼物,转而看向了心爱的道侣剑仙周云纤,嘴角微微翘起,笑道:“纤儿,如何?”

    周云纤见他出手这般阔绰爽快,一下子就把杜擘给比了下去,扬着下巴骄傲地说道:“我的李郎最好了,来,啵一个!”踮起脚尖,嘟嘴过去在李太清的脸颊上很响的亲了一口。

    杜擘杜剑仙见她如此开放不羁,全然罔顾有外人在场,着实有些无奈,瘪了瘪嘴,转头对魏颉淡淡道:“小兄弟,我们这就要回天上去了,你自己多多保重。那六道无上剑气存储于你的膻中府海内,对你未来的修行之路颇有裨益,不到危机关头,莫要轻易使用六剑。”语毕即右手捻了个驭剑剑诀,腰间悬着的那柄雪白长剑倏然自鞘中飞出,青袍仙人脚步往前一迈,便即跳到了长剑剑刃上面,一晃之间,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周云纤巧笑一下,“李郎,杜擘那家伙看不得我们亲热,吃醋走掉啦!”

    李太清点头“嗯”了一下,“纤儿,那我们也回去吧。”说着便驱动青莲宝剑,将两人同时载了起来。

    长剑飞天,黄鹤追随。

    月朗风清的深夜天空中遥遥传来了浩霞仙子周云纤的甜美声音:“小朋友,哥哥姐姐们走啦,后会有期!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要变得强一点哦,别再连姐姐的一掌都受不下来了!”

    当下,只剩魏颉一人独自待在这片昏暗寂静的郊外森林里,他抬头久久的仰望着,心神一阵恍惚,仿似身在幻境梦中……

    ————

    得了莫大机缘的魏颉将两柄细小飞剑雪满山、冰塞川以及羊皮卷轴《蜀道御剑歌》通通都藏入了脚下的两只靴子里,右手提着极品宝贝血灵红等剑胚,一路从郊外火急火燎的赶回了濠州落剑城中。

    来到城中,他第一时间便前往了自己负责镇守的那座搁剑塔,可到那里一看,原本因醉酒而睡在地上的四十多名守塔兄弟已无一人尚在,塔顶的熊熊大火倒是已经被彻底扑灭了。魏颉扯着嗓子在四处叫喊了好半天,却没半个人出声回应。

    “一人犯错,其余人都要跟着连坐,如今我们四十多号人都已是死罪之身,他们这会儿多半已经逃命去了……”魏颉心下盘算,“唉,我那命苦的兄弟们啊!我也赶紧回家收拾行李跑路吧。”

    魏颉趁着星夜返回了魏家宅院府邸,远远地瞧见院子里头往外冒着阵阵亮光,他向来一个人生活,府中并无管家或者仆婢下人,哪里来的亮光呢?满腹狐疑之下,便多留了个心眼,等再走近些后,登时大吃一惊,但见魏府的那扇木制大门已被人踹了开去,院子里的声音相当嘈杂扰人。

    年轻人魏颉暗自叫苦不迭,心道:“莫不是遭强盗了?天杀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来!”他知自己势单力孤,一伙强盗匪人拥将上来,决计是抵挡不住的,但要就此舍家离去却又有点心中不甘。

    于是他步子轻悄悄的来到了大门一侧,偷听着里面发出的各种动静。过了一会儿功夫,里头忽传来了一个耳熟的尖细嗓音:“刘大哥,你说咱们头儿会回来吗?”

    说话之人正是那个篝火旁被自己封为“正二品副官”的杨-得志。

    一个极是粗犷的声音回答道:“老子巴不得他回来,到时候咱们联手把那个龟儿子给擒了,送到官府去,说不定能免了咱们的死罪!”

    一听便知,此人正是那个绰号“掼死熊”的巨汉刘开山。

    “那家伙的武功可厉害得很,咱们能打得过他吗?”杨-得志有点没底气。

    “你个蠢货,他再厉害不也是两条胳膊一个脑袋?咱们四十多人打他一个,怎会有打不过的道理?”掼死熊刘开山扯着嗓子开骂道。

    魏府主人魏颉只觉胸口处被无形的大锤猛力击中了一般,心下痛苦沉重地想着:“我视他们如手足,他们为何要这般待我?”

    又听刘开山大声喊道:“兄弟们,动作麻溜点,咱们快搬快拿,定要赶在天亮前离开此城,到时候就各奔东西,逃命去也!”

    原来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合力扑灭塔顶的熊熊大火后,不见了那柄霜寒天下的踪影,知道宝剑一旦遗失,守塔众人必然死罪难逃,于是立即商量着跑去了头儿的家中,准备搬光并瓜分了魏府中值钱的家财物事,然后连夜出城逃亡。

    魏颉此刻心如刀绞。

    昔日他时常自叹生不逢时,郁郁而不得志,后来发现,请各个守卫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同享乐,一起快活受用,有志无时的苦闷便可缓解几分。他窃以为,纵使命运百般不济,自己注定要当一辈子的守塔人,只要身边还有这群志同道合聊得来的义气好兄弟,今生也便不难熬了。

    可眼下,他的这群所谓的“好兄弟”,正在他的家中肆意豪夺劫掠着:

    “你娘-的,别抢!这串珠子是老子的!”

    “滚你妈-的,分明是老子先找出来的,你他-娘的撒手!”

    “这画不错啊,肯定值不少银子!”

    “咱们一会走之前,在这儿放把火,别给那姓魏的小子留什么好东西!”

    当了两年搁剑塔守将的魏颉听得实在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欲拔剑冲进去和那群狼心狗肺的家伙们拼了,可转念一想,终于又坦然冷静了下来,“自古为了钱财性命,亲兄弟尚且反目,他们与我不过才相识两年,如今大祸临头,也怪不得会对我这般无情无义。呵,我毕竟是他们的头儿,是我没能保住青莲剑,犯下渎职之罪牵连到了他们,这府里面的财物就算是赔给他们的了!”

    他凛然迈开脚步,挺胸站到了魏家府邸已无大门的门口,对着府里那帮抢红了眼的无情之徒暴声吼道:“我魏府里值钱的东西你们尽管拿去,自今日起,咱们恩断义绝!”

    喊完这一番话后,光着膀子的魏颉扭头便走,后面传来了刘开山杀猪般的嘶吼声音:“兄弟们,快给我抓住那个小王八羔子!”

    魏颉头也不回的冷哼一声,迈开步子就冲前方狂奔了起来,没跑多久,后头的叫喊声便半点也听不见了,料来相比较抓人,那群财迷心窍的鬼东西更愿意多去抢一些值钱的财宝字画。

    虽已无人再追,但这名二十岁年轻人的脚步却全然没有放缓。

    疾行会伴随着劲风,风吹在脸上,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第五章 两个魔头

    魏颉强忍着眼眶中几要掉落的颗颗泪水,一路朝北方疾奔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东边升起一轮并不刺眼的红日,天已经蒙蒙亮了。

    已出濠州落剑城,年轻人魏颉来到了一处渺无人烟的不知名山谷,整宿未眠的他终于耗光了所有精神气力。眼前一黑,脚步一软,跌倒在了柔滑沾满晨露的青绿草丛之上,就此沉沉睡去。

    当他再度醒转时,耳朵里听得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音,忽觉喉咙异常干渴难耐,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并朝水声处踱步行去。

    还没走多远,便抬头看见了一条白练似的恢宏瀑布,巨大的水帘绸缎自陡崖顶端倾泻而下,注入湍急无比的溪流之中,十分华美壮观。

    口渴难耐的魏颉这会儿功夫可没闲心情欣赏什么瀑布,他快步上前,来到溪流旁单膝跪了下去,俯低上半身后大口大口地拼命喝起了甚是解渴的溪水。他昨晚在篝火旁饮酒过多,加上接连狂奔了好几个时辰,一觉醒来头脑昏沉发闷,浑身上下皆酸痛难忍,就连走路都甚为蹒跚不便,加上此刻口舌干涩无比,尽力痛饮溪水,真是恨不得活活把自己喝死。

    颇为不同寻常的是,喝了这条溪流中模样并不特异的清水后,魏颉身上的那种煞是剧烈的酸痛感竟得到了很大幅度的改善缓解,头脑变得逐渐清醒明亮起来,周身力气也慢慢恢复了。

    “这水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爬在溪水边上的魏颉大感惊喜,“那我可得多喝些,别糟蹋了好宝贝!”

    他努力弯腰狂饮着,一直喝到肚腹胀大为止,饮水尽饱后只觉整个人耳清目明、四肢有力,精气神极是振奋飒爽。

    魏颉望着不远处那座壮丽雄大的雪白瀑布,不知怎的忽有些技痒,暗自心道:“如今我已成功开窍,真气运转小周天,修为臻至了二阶跃灵境,我且倾力对这瀑布来上一剑,剑气摧瀑,看看究竟能劈开多少!”

    想罢遂双手紧握血灵剑胚,运足经络内本命真气,猛地朝雄伟瀑布挥劈出了一剑,只听“嘭”的一声破水大响,“白练”被硬生生切割斩开,丝绸般顺滑的水帘登时出现了一道又长又宽的裂口,水花四处飞溅。

    正当他为自己功力内劲得到大涨而沾沾自喜之际,一团红色身影猝然从裂开的瀑布中飞蹿了出来,一晃之间,已跳至了他的面前,稳稳立在了草地之上。

    手握血灵剑胚的魏颉立时吃了一惊,忙不迭定睛看去。

    只见来者是个裹着深色赭袍的丑陋男子,身材矮小鄙陋至极,长满了蓬头乱发的脑袋才堪堪能够到魏颉的胸口,一张焦黄嶙峋的瘦脸不过巴掌大小,脸上两颗铜铃般的圆眼,一颗没有眼白,呈现乌漆麻黑的光景,另一颗则尽是白色,真不知他该如何看得清楚东西。

    那名小个儿赭袍男子仰起头,用一黑一白两颗浑圆眼睛瞪视着单手持剑的魏颉,神情狰狞而愤怒,他扯着嗓门大声喝问:“奶-奶的,刚才那一下是你小子砍的?”

    弱冠之年的魏颉作为落剑城搁剑塔守将,平日里虽缺乏自由和活动范围,但他却依旧对江湖武林上的诸多传闻极感兴趣,靠着各种刊物和说书经典来了解天下各类轶事,当下瞧着眼前这个家伙那副标志性的身材与相貌,已知悉此人正是天下鼎鼎有名的十大魔头之一,人称“青白眼人”的魔道巨擘阮苍龙。

    此獠毕生造孽犯罪无数,取人性命的手段亦是极端残酷可怖,魏颉心下顿时自怨自艾道:“我也真是该死,干嘛手欠去砍什么瀑布?竟招惹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当即欠身拱手赔礼道:“晚辈不知阮大爷身在瀑布之中,无意冒犯前辈神威,大爷武功天下无敌,修为举世无双,想来不会与我这等无名小辈一般见识。”他猜想这个赭袍魔头爱听恭维奉承的讨好言语,说不定一高兴,便会大方饶恕了自己的性命。

    果然那姓阮名苍龙的家伙听罢后心情大悦,长有一对青白眼的江湖魔头朗声笑道:“有理有理,老子神功盖世,自然不会和你这种小娃娃一般见识,哈哈,你滚吧,我饶了你啦!”

    魏颉好容易挣得一条宝贵的性命,无不大喜过望,连忙抱拳躬身道:“多谢大爷饶命,小的这就开滚。”说完便即提着剑匆匆转身离去。

    怎料刚走几步,后颈处便感到一阵轻微针灸般的刺痛,慌忙扭过身子,陡然看见阮苍龙一张骇人可怕的嶙峋黄脸上堆满了极其恶毒的笑容,心下登时连天价叫苦:“该死,我怎能相信这个魔头的鬼话?这下真要栽在这里了!”

    那毒针发效奇快,中毒者魏颉先是血灵长剑脱手而落,继而膝盖一软,整个人瘫痪般的坐倒在地,想要尝试着发动蕴含在体内的无上剑气杀敌,怎奈两臂酸麻难当,胳膊连半分都抬不起来,更别提并拢双手食指发射甚么剑气了。

    魔头阮苍龙迈着小短腿缓步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先“啪”的赏了魏颉一个生脆大耳光,旋即瞪眼怒骂道:“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儿!你已中了老子秘制的‘销骨麻毒针’,半日之内,全身上下的骨骼便都会软成一摊烂泥,等到那个时候,老子再将你扒皮抽筋,细细剁成肉酱喂猪喂狗!”

    浑身瘫软在地的魏颉听得这番话后几欲昏厥,他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那座桎梏困厄自己整整两年的搁剑塔,又得了天庭剑道神仙送的五样稀世机缘宝贝,本有机会闯出一番不小的成就与事业,可奈何人间世道如此险恶无常,才刚踏步江湖,还完全未能一展胸中万丈豪情抱负,便要凄惨绝伦地命丧于此了。

    都说江湖儿郎江湖死,可初入江湖便要身死江湖,这未免太过悲凉了些罢!

    “你这两眼异色的蓬头怪胎,五短身材的侏儒小儿,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死后全身长满痔疮,癞蛤-蟆在你脑袋上撒尿,野狗在你肚子上拉屎……”魏颉瘫在地上梗着脖子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一抒心中万般恼恨激愤。

    谁知那阮姓魔头生平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再歹毒十倍的辱骂言语也都听过了,不以为然地冷笑了几声,语气阴鸷恐怖,“小娃娃,你想激怒老子,然后给你个痛快的?呵,休想!你要想快死,我偏要叫你慢死。老子要一刀一刀把你身上的好肉给片下来,嘿嘿,不割够一千刀,就是不让你死!”他正说得快意,忽斜眼瞥见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柄旷世难得的红等血灵剑胚,细细一瞧,吃惊地问道:“你小子从哪里得来的这剑?!”

    魏颉往边上啐了一口,浑没好气的应道:“你管你爷爷从哪里得来的?从你娘-的肚子里剖出来的!你母亲现已肠穿肚烂死得十分惨烈,你个逆子居然不去给她收尸,真是天大的不肖!活该你长成这副丑怪的模样!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你再看看你……”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内力浑厚绵长的清啸,一个异常刺耳扰人的声音响起:“姓阮的,本凶神来取你的狗命了!脖子擦干净了没有?”

    赭袍魔头阮苍龙眉头上挑,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怒吼道:“司徒鲛,你这杀千刀的小白脸儿总算来了,老子在这儿等你好几个时辰了!”

    但见一个穿着乳白色华美宽松斗篷,手提一柄三股银叉,身材如竹竿般修长的家伙自溪流的另一端飞掠而来,迅疾如风,显是内力与轻功造诣均超乎寻常。

    本来听到有人前来,中毒的魏颉还存了一丝丝侥幸获救的指望,在得知来者乃是那个复姓司徒单名一个鲛字的家伙后,终于彻底心灰意冷,放弃了存活下去的希望念头。

    原是那司徒鲛有个极为响亮的霸道绰号,唤作“沧海凶神”,此人在武林人士公认的“天下十大魔头排行榜”中排行第九,常居于东南临海一带,生平最最擅长潜泳和水战,曾阻劫破坏过过不计其数的渔船、商队,劫人钱财夺人性命从不手软,公然与官府朝廷叫板,其为恶程度犹在“青白眼人”阮苍龙之上,是名副其实的沧海江河中的凶恶鬼神。

    真正是呜呼哀哉的魏颉两眼无神,心下无限绝望:“今日两大魔头在此处碰头相约,我就算有十条性命都不够花了……”

    那绰号沧海凶神的司徒鲛体格相对纤瘦,身高差不多达到了侏儒阮苍龙的两倍,长着一张极长的难看马脸,两眼又宽又细,鼻梁塌陷,嘴唇外翻,皮肤倒是光滑白皙,想来是常年泡在水里不受光照之故。阮姓魔头将其喊作“小白脸儿”,这一四字称谓倒也妥贴切合。

    “矮冬瓜,你怎么约我在这儿打?”身穿乳白色斗篷的司徒鲛歪嘴讥笑道,“就凭这边有条溪流,在我的优势主场里,你又怎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呸,老子特意选在这里,好叫你这只会玩玩水的小白脸儿输个心服口服!”赭袍阮苍龙厉声叫道,“等今日你一死,‘天下第九大魔头’的称号就归老子啦!”

    “乖乖做你的第十不好吗?为了个不值钱的名头,白白葬送了自个儿的性命,真是愚蠢可笑!”斗篷白、肤也白的司徒鲛一脸鄙夷地说道,“不过本凶神倒也乐得亲手宰了你这个无能的矮冬瓜。”

    身在一旁的魏颉心下思量道:“阮苍龙排名靠后,又失却了重要的主场优势,按说是没有赢的可能,看来今日我要死在那个司徒鲛的手上了,唉,被这王八蛋用银叉一下子戮死,总比千刀万剐,受尽折磨再死来得强!”

    青白眼人阮苍龙怒极,嘶声暴喝道:“今日谁死在这儿还不一定呢,看剑!”

    话音未落,侏儒魔头将手中的那柄血灵剑胚猛地甩掷了出去!

    趁着沧海凶神司徒鲛侧身躲避之际,阮苍龙双腿岔开,两臂左右伸直,整个矮小身子摆作一个“大”字,蓦然间衣衫鼓荡,尤其两条胳膊处更是膨胀得非常夸张。

    “呼哧”一声,两股深青色的雾气眨眼从袖口中激喷而出,双臂折叠收回,两手作上下抱球状,袖中的两条浓郁青雾也跟着横了过去,浑如与手腕紧密相连的青色长鞭。

    阮苍龙以真气御使雾气,腕部相互贴合,掌心对准面前的司徒鲛,两道细长的浓重青雾顿时合而为一,变得接近碗口粗细,雾气顶端渐渐生出了一个诡异而可怖的蛇头……

    不,蛇头上分明长有一对尖角。

    不是青蛇,而是苍龙!

第六章 龙对鲛

    都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别以为只有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才好面子,咱们这些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杀人魔头,同样也是很要面子的。

    老子原名阮天狗,当年偷了师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武学秘籍《胆气神通》,和小师妹一块儿从海岛上逃了出来。

    为了习练此功,老子从堂堂七尺男儿缩成了一个不满四尺的矮小侏儒,眼珠子的颜色也变成了一黑一白两个颜色,师妹嫌我相貌变得太过丑陋,变心弃我而去,跟一个小白脸儿跑了。

    待得神通终于大成,老子捉住了那对该死的狗男女,先是把那个小白脸儿给活烹了,再刺瞎了那个臭小娘的眼睛,剪了她的舌头,锯了她两手两脚,去乡下随便找个了猪圈给她扔里面了。

    一个字,爽!

    等解完了恨,老子孤身重返海岛,活生生把师父他老人家的脑袋给拧了下来,顺便还把住在岛上的几十个师兄弟的性命给结果了,更是爽上加爽。

    后来老子的手上已算不清有多少条人命,身经百战,修为底蕴自然也越涨越高,能够轻松御气化龙了,于是我便把小时候师父给取的破名字阮天狗改成了“阮苍龙”。

    瞧瞧这名儿,多霸气!也就我这种有品位、有格调的人能想得出来!

    再后来,江湖上给老子取了个“青白眼人”的诨号,这名头实在是难听得紧,什么“青白眼”,不就是嘲笑老子脸上长了一黑一白两颗眼珠子吗?

    更过分的是,有人评出了个什么“天下十大魔头排行榜”,居然他-娘的把老子排在了最后?

    要是让我知道,当初是哪个挨千刀的评出“天下十大魔头”来的,老子非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排在老子之上的家伙名叫司徒鲛,是个专门打劫渔船商队的小白脸儿,会使一手银叉,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个“引水诀”,能控制江河湖水杀敌……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擅长水战是吧,那老子偏在有水的地方弄死你丫的!

    ————

    一条比手腕还要粗的雾化苍龙自“青白眼人”的两掌之间窜出,疾向身穿白色斗篷的司徒鲛袭去。

    这一下当真势如破竹,沧海凶神司徒鲛迈步往边上一避,苍龙擦身而过,在草地上轰出了一个深到能埋人的巨大坑洞!

    身穿乳白斗篷的司徒鲛刚站稳脚跟,便使开了手中的锋锐亮银兵刃,银光流转,一根三股叉当即破空而去,直朝阮苍龙的脑门戮去。

    奈何阮苍龙的秘术“胆气神通”已练至了炉火纯青的传奇境界,以气御龙的本事丝毫不逊于任何上乘兵击技法,他见第一下未能打中敌人,便即扭动苍龙龙头,复向司徒鲛的后背要害攻去。

    魔头司徒鲛曾在洞明湖遭遇过五艘朝廷战船的夹道围攻,他凭借着无与伦比、妙至毫巅的“听音辨位”功夫,将袭来的飞石和羽箭尽数躲过,最后潜入水下并凿穿了五船的底板,杀光了船上所有的官兵,赢得极是酣畅淋漓。江湖上的各路魔道人士颇引以为傲,称那场水战为“一鲛破五船”,每每提起,无不当浮好几大白。

    适才他一叉刺出时,暗自偷偷留了个心眼,果不其然,那条由青雾聚成的苍龙好似得了玄机灵性一般,一击不成,便立即扭转势头,自后方再度袭来。

    苍龙后发先至,竟比那柄银叉来得还要迅速,司徒鲛无奈只好临时撤去劲力,双腿蹬地,做了个华丽优美的后空翻,避开了那足以贯穿后背的凶猛一击。

    如此这般,司徒鲛手中的兵刃银叉已全没了用武之地,不管他使出多么精妙出彩的招数,阮苍龙总能预判并占得先机,御使浓重雾气提前出手。

    堂堂威震东南沿海的凶神,令官府朝廷都忌惮头疼恨不得早日杀之而后快的“天下第九大魔头”,面对青色苍龙那诡谲莫测的连续进攻,竟显得十分狼狈,大有招架不住、抵抗不了的恶劣态势。

    “小白脸儿,你还能不能打啊?”阮苍龙咧嘴嘲讽道,“别跟个害羞的娘们儿似的,净会躲来躲去!”

    复姓司徒的魔头心下焦虑,暗自盘算道:“万万不可小觑了这矮子,看我引溪水来对付他!”司徒鲛飞身赶至溪水旁,银叉伸入激流之中,猛地往上一挑,一道巨型水柱顷刻从溪中涌了出来,左手捻了个秘法“引水诀”,水柱不断徐徐升高,顶端化作海洋狂鲨鲛鱼的形状,随着银叉倏然挥落,溪水汇聚成的庞然大鲛自高处俯冲而下,声势异常恐怖惊人。

    色彩浓郁的苍龙恍似知道主人有难,抢先挡在了前头,面对远比自己体型大得多的水鲨鲛鱼,雾龙浑然不惧,自下而上冲了过去。

    “嘭——”雾气苍龙与溪水鲛鱼撞在了一块,青雾丝毫未散,反倒是那头鲛鱼的脑袋被轰炸了开来,水花溅射,砸向四面八方!

    引水化龙的司徒鲛登时变了脸色,按道理来说,引水诀自如操控水流,一旦真气化鲛,所引之水便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完善整体,纵使刀劈斧砍,连半滴都不会落下,为何大鲛今日变得这般脆弱不堪,只一下就被轰开了脑袋?

    “小白脸儿,不妨告诉你,老子早就提前在这溪水中注入了大量的本命真气,嘿嘿,想-操控老子的真气,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阮苍龙阴森狞笑道。

    绰号青白眼人的他双手前伸,倾力逼着雾气往前猛压,巨型水鲛节节退后。

    身在一旁的魏颉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喝了溪水后,感觉精神振奋了许多,原是水中有真气的缘故……”

    处在下风的司徒鲛面容阴狠决绝,上下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响声,他以“引水诀”催动周身内力气机,将宝贵本命真气自右手导至银叉,再用银叉牵引溪水,成功压制住了阮苍龙的真气,水鲛的体型再度膨胀,总算停下了节节后退的势头。

    修习“胆气神通”之人,需多年以身养毒,方可使奇异剧毒的青色粉末彻底融入诸穴府海和经络窍穴,为己所用。功法练成后固然是威力惊人,却此神通到底也属于自毁身体、自损寿命的下乘功法,原名阮天狗的阮苍龙正是因为练了此功,才会变成了那副半人半鬼令人无法直视的丑陋模样。

    而那“引水诀”则属于世所罕有的上乘内家功法,练时全然无需损伤身体,一旦练成后,气府内的真气便可与流水产生所谓的“共鸣”,御水杀人,真正无敌于江河湖海!

    若非阮苍龙有先见之明,提前在那条溪水中注入了自己的本命真气,那么此时由雾气化成的苍龙只怕早已被水鲛给冲散消失了。

    远远望去,半空中一青一白、一龙一鲛两条可怖巨兽正在相互死死角力,难较高下。

    再仔细去看,可见不论是青白眼人阮苍龙还是沧海凶神司徒鲛,二者皆满脸涨红,双臂剧颤不止,显然两人的气府窍穴-内早已翻江倒海,但仍不顾一切地将磅礴真气持续灌注入两头巨兽的体内。

    战局情形已万分凶险。

    比武搏斗尚讲求拳腿功夫和兵击技巧,而真气的较量却无半点投机取巧的可能,强便是强,弱便是弱,气弱的一方为气强的一方所杀,往往尸体会炸个血肉模糊,死状十分凄惨可怖!

    “娘的,老子今日要栽在这个小白脸儿的手上了……”魔头阮苍龙的七窍中渗出了一条条猩红色的细小血流,呼吸以及气机的走向都紊乱不堪,显已近穷途末路的悲哀地步,这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斗气”眼看便要输了。

    与其就此惨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赭袍侏儒阮苍龙冒着极大的风险快速抽出了一只手,从兜里取出一根深黑色的小针,往旁边一弹,精准地射入了旁边魏颉的颈部。

    抽手、取针、发针、收手,这四个动作仅在刹那之间完成,可纵然他动作再快,司徒鲛仍抓住了这个宝贵的致胜机会,持银叉用力往前一压。

    苍龙顿时被鲛鱼吞噬了一半!

    眼下阮苍龙已与雾气所化之苍龙同气连根,当即便喷出了一大口新鲜血液,虽口吐鲜血,运功却未敢有半分停歇,只因他知道一旦不再施为神通,苍龙立刻就被鲛鱼无情的全部吞下,那可就远不止吐口血那么简单了。

    魏颉脖子意外中针后,渐觉四肢的无力麻痹感减弱,力气也在一点点恢复,忽听得赭袍魔头阮苍龙高声叫道:“小娃娃,老子现在受了重伤,支撑不了太久,你快去搬块大石头,照着那个小白脸儿的脑袋砸下去,他其实也在强行硬撑着,只要头顶被砸上那么一下,他决计就没命了!”

    “呵,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我为什么要帮你啊?”魏颉冷冰冰的说道,“而且我不也是你口中的那个‘小白脸儿’?难道要我自己搬块石头把自己给砸死?”

    青白眼人阮苍龙的语气顿时变软,哀声恳求道:“小娃娃,我刚才那是开玩笑的,你莫见怪,你只要帮我杀了这个家伙,你要多少金银财宝我都给你!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给你搞来!”

    魏颉鄙夷的“哼”了一声,撇了撇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我若是帮了你,你必然出尔反尔,转头便对我痛下杀手!本公子走了,有缘再会!”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即打算离开。

    已再无信用可言的阮苍龙震声保证道:“哎呦,小祖宗,别走啊!姓阮的在这儿发誓,绝不害你性命便是,如若食言,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老子说话向来不算数,我不杀你,难道留着你去给我四处宣扬吗?”

    年轻人魏颉本欲趁两大江湖魔头胶着之际一走了之,冷不丁忽然想到:“我若不插手,姓阮的必然惨死在水鲛的冲击之下,这个侏儒王八蛋固然死不足惜,但那个凶神司徒鲛却还平安无事,仍能继续为祸武林、屠戮无辜百姓。不行不行,我须先干掉了他,届时那姓阮的要向我发难,大不了再用膻中穴-里的无上剑气杀了他!”

    想到这儿,魏颉便即掉过了头,从地上抱了块体型着实不小的沉重石头,慢悠悠的向那沧海凶神司徒鲛走了过去。

第七章 突飞猛进

    天下第九大魔头司徒鲛见魏颉那家伙竟去而复返,还抱了块水缸大小的巨型石头朝自己慢慢走过来,当即吃了一惊,心下怒骂道:“这个多管闲事的贼小子,净坏老子的好事!”

    情急之下,只得舍弃好不容易占到的莫大战局优势,强行改变了真气水鲛的进攻方向,将鲛头迅速扭向了魏颉,苍龙本就在苦苦抵御着强劲无伦的冲击压力,当下鲛首易位,龙头自然也紧跟着变换了方向。

    一青一白两条狰狞巨兽同时奔向了魏颉!

    “哇呀!”魏颉蓦然大骇,连忙放下手中的那块沉重石头,准备双指合拢发动体内的无上剑气,怎料石块刚一脱手,胸口便被猛地击中,他立时万念俱灰:“吾命休矣!”

    两股磅礴真气巨流合而为一,以无比强横的气势冲至了魏颉的胸膛,本该将他整个人贯穿轰杀才对,谁知魏姓年轻人并未因此而受伤,青白交融的雄霸气浪刚触碰到他胸口膻中穴时,便似找到了一处相当合适安稳的归宿,当即弃原主人于不顾,一股脑儿地疯狂钻了进去。

    这一下大大出乎了沧海凶神司徒鲛的意料,他只觉自己眼下如同练功走火入魔了一般,气机的导引牵制完全失控,不论怎样克制元神,真气都好似脱了缰的野马,以极快的疯狂速度从府穴气海中持续输送出去,有去无回!

    司徒鲛尚且如此,身负重伤的青白眼人阮苍龙则更是有苦难言,四肢百骸里的宝贵本命真气不断外泄流失,他妄图收回双臂,身体却早已不听从使唤,全身抖得浑如筛糠,眼耳口鼻皆血流如涌,好似旁边的那条流速湍急的溪水一般。

    年轻人魏颉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原以为自己被那一击轰至决然必死无疑,岂料那股磅礴骇人的气浪不仅没有将其原地杀死,反而还匪夷所思地钻入了他的前胸膻中穴,浩瀚真气源源不断地灌输了进来。

    只过了不到半盏茶的短暂功夫,他便觉得膻中气海内已被完全填充塞满,身子鼓胀难受得几近炸裂!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魏颉如此惊恐的暗自想着,他脑海里已浮现出了自己浑身爆裂而横死的那副血腥画面。

    霎那间,奔流入体内的滚滚真气总算是停了下来,魏颉“啊”的失声大叫一下,两眼一翻,当场便昏了过去。

    两位江湖闻名、榜上有名的凶恶魔头也都跟着猛吐了一大口血,颓唐软倒在地。

    天下第十大魔头阮苍龙本就受了很重的伤,如今又散光了全身窍穴-内的本命真气,已然奄奄一息,他颓废地躺在地上,侧头看向同样失了所有本命真气,形如烂泥般的白斗篷魔头司徒鲛,青白眼人哑着嗓子叫道:“你这个小白脸儿,你……给我去死吧!”

    他万分费劲地掏出了一根细不可见的“销骨麻毒针”,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之弹射了出去,亲眼看见毒针扎入了司徒鲛的脖子里面,阮苍龙回光返照般的癫狂大笑道:“老子杀了司徒鲛,老子现在是天下第九大魔头啦,哈哈,哈哈哈哈……”

    起初笑声很大很响,接着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忽然一口气怎么也吊不上来,喉头轻轻“嗝”了一声,脑袋一歪,就此没了大好-性命。

    魏颉兀自沉沉昏迷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醒来后,他发觉原先那股奔涌不止的异种真气已变得和缓且平静了,膻中府穴-里亦丰沛无比,温热的血液在体内涓涓流淌,身子暖烘烘的十分舒服惬意。

    照常理来说,“灌顶传功”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极其罕见且危险绝伦,不论是传功者还是受功者都基本上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而且传功时务须从天灵盖百会处入手,其他部位绝无任何接收真气的可能。

    年轻人魏颉借助浩霞仙子周云纤的宝物“三尺玲珑心”洗涤根骨、开窍塑穴,脉络的走向已大大异于常人,胸口的膻中穴反而成了他全身重要的“机窍”所在。加之剑仙杜擘在他的膻中气海内存放了六道元神分离炼就成的无上剑气,六剑所在之处,正如同钢铁墙壁一般坚不可摧。

    异种真气半分也破坏不了魏颉那具强悍肉体,既然无处可去,那就只好在其体内疯狂乱窜,在游遍了几十甚至上百个经络大周天之后,终于勉强消停下来,愿意顺从的留在该处,供其驱策使用,异种真气也就此转化成了“本命真气”。

    阮苍龙和司徒鲛两人的修为内力无疑远远在初出茅庐的魏颉之上,那股汹涌气浪又是两大魔头集毕生真气汇聚而成,魏颉虽仅仅消受了其中的一二成左右,便已算得上是极大极好的“福缘”了,倘若没有周云纤和杜擘所赠的仙家无上宝物,他现在定然已是一具躺在地上的胸穿肚烂的可怜尸体了。

    “我……我入二阶跃灵境大圆满了!”内力暴涨的魏颉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境界得到大幅增强攀升,激动亢奋地叫嚷了起来。

    他自幼天赋异禀,五岁时便顺利入品迈入了一阶筑身境,起点之高,自是毋庸置疑,然而接下去的一十五年里,不论他如何打熬筋骨、固精培元,就是无法开启机窍,多年来一直停步在“一阶筑身境大圆满”未有寸进。一阶筑身境练至巅峰的水平状态,对付像刘开山这种同样没开窍的莽夫武者,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是不幸碰上开了窍的二阶“高手”,那便必输无疑,连打都用不着打。

    大人和小孩,还有动手的必要么?

    昨夜,魏颉在天庭剑仙周云纤的帮助下,终于成功开窍令真气自如流转大周天,突破了二阶跃灵境的桎梏门槛。所谓“跃灵境”,顾名思义即修为得到了一个巨大的飞跃提高,从此以后可通过自主吐纳天地间的灵气精华来提升己身境界,已远非无法炼气的一阶筑身境卑微武夫能够相提并论的了。

    而今又得此莫大好处机缘,真气储备短时间内激增,修为臻至了“跃灵境大圆满”。若能再接再厉,一口气踏入三阶百尺境那个堪称“修道宗师”的传奇境界,那么即便是在江湖上几个名声不小的宗门教派里,也可博得殊高的尊位;若是加入了那些声名不显的小门小派里,那多半就可直接晋升为“顶梁柱”一般的尊贵存在;若不愿加入任何武林门派,只愿为朝廷办事效力,那亦可混得一份待遇相当丰厚的肥差,从此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

    已有二阶跃灵境大圆满的年轻人魏颉喜不自胜,接着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瞧见阮苍龙和司徒鲛两大江湖魔头都已经躺在了地上死翘翘了,更是喜上眉梢,快活的大力拍手,“好啊,这两个魔头同归于尽了!”

    他又看到自己那柄无鞘的红等血灵剑胚正斜插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急忙快步走了过去,走的时候一直目不稍瞬地盯着二魔的尸体,魏颉刚由死入生,挣得一条宝贝性命,此刻仍免不了心有余悸,害怕那两个超级大魔头会突然诈尸。

    一把拔出了血腥味浓郁的宝贵剑胚,紧紧握在了手中,忽又有些心痒,忍不住想往草坪上用力劈一剑试试自己当下的强大功力,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适才我一剑斩开瀑布,跳出来了个青白眼人阮苍龙,眼下我若再往地面劈上一剑,指不定又蹦出来个什么鬼东西呢!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走之前仍有些放心不下,狠狠在那两大魔头的脑袋上分别都戮了几剑,确保他们是死得不能再死,戮完后将丝毫不用避讳血腥气的血灵剑胚“噌”的一下送入了腰间鞘中。

    “哎,这是个好东西啊!”魏颉拾起了沧海凶神司徒鲛掉落在地上的那柄三股亮银巨叉,在手里随意掂量了几下,觉得份量着实不轻,心中暗道:“听说这魔头的叉子是用纯银打造的,正好我现如今身无分文,不妨拿去城里卖些银子当盘缠……”

    魏颉拿好了司徒魔头的银叉,正欲离开此地时,忽发觉自己从昨夜起就一直打着赤膀没穿衣服,心下思量道:“光着膀子上街毕竟有所不妥,我且扒下那魔头的衣服穿了,等卖掉叉子后得了银两,再去买套新的衣服不迟。”

    侏儒魔头阮苍龙的身材又矮又小,他的衣服自是穿不了的,于是魏颉徒手剥掉了司徒鲛那身乳白色的精美绸缎斗篷,将之套穿到了自己的身上,自言自语道:“乖乖,这件斗篷可真够大的!”

    想来那沧海凶神司徒鲛的身材极高有若竹竿,所披之斗篷自然也甚为宽大。

    身穿白色斗篷的魏颉最后看了眼横陈在地的二魔的死透尸首,眯眼微笑道:“你们这两个魔头啊,生平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如今曝尸荒野,也算是你们的报应了。本公子这就走了,再会……不,不会!”

    说完便手持分量不轻的三股银叉,走至湍急的溪流旁边,脚尖轻轻一点,身子瞬间便腾空而起,持叉跃过了奔流不止的谷中溪水,快速往北方行去。

第八章 我让你们滚!

    魏颉因机缘巧合吸收了阮苍龙与司徒鲛两大魔头一二成的内力底蕴,已了有“二阶跃灵境大圆满”的修为境界,脚程并不慢,却也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来到一处人口不少的镇子。

    该镇名唤“月渠镇”,乃是濠州与泸州的交界之地,常有镖队或是商伍行经此地并稍作停留歇脚,因此贸易往来甚是频繁,镇上的百姓家家富裕,在此安居乐业,绝无食不果腹之忧。

    穿斗篷、持银叉的魏颉随意拦住了一个过路的行人,从其口中知悉了镇上开有多家规模不同的当铺,而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家叫做“盛鼎典当行”,坐落于繁华无比的中心市集。

    穿梭于热闹非凡的街区,因衣着奇特加之兵刃怪诞,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特殊目光,魏颉却并不以为意,心下倒是暗暗好笑:“别人都以为这柄银叉是我的兵器,却不知这其实是我挣来的盘缠。敢问当今世上,有几个钱多得没处花的家伙,肯花数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去铸上这么一柄纯银的叉子?司徒鲛啊司徒鲛,你倒是真挺豪阔的呀!”

    当他肚里暗自发笑之际,忽听得一旁的胡同巷弄里传来了一阵阵粗野蛮横的喝骂声,不由得起了猎奇之心,侧耳过去,听得一个嗓门着实不小的男子正嚷道:“喂,女娃娃,你可听说过大爷的名头?”

    一个女子用平静如水的语气回应:“我听过的,你们是罗刹四鬼。”

    魏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他们怎得会在这里?”

    这“罗刹四鬼”原本只是四个靠剪径劫掠为生的寻常蟊贼,后来不知得了何种机缘,竟让他们从天下第五大魔头酆山鬼王那儿学来了几招相当厉害的诡道功法,于是再也不满足于小打小闹,自称“罗刹四鬼”,意为鬼王卢通幽麾下的四名可供驱策的小鬼小卒,短短一年的时间,接连犯下了数起令官府极为头疼的血腥大案。

    譬如在两个月前,四人联手洗劫了瑜州泰安城首富单老爷的豪华府邸,单家妻儿老小、仆从丫鬟共计七十三口,被杀了个鸡犬不留,行事如此残忍狠毒,整个瑜州都为之震惊。

    这会儿又听得另一个男子奸邪笑道:“哎呦呵,算你还有点见识,听过哥儿几个的名号!”

    另一个声音较细的男子叫道:“二哥,咱们四兄弟在江湖上威名赫赫,这女娃娃想没听过都难呐!”

    最后一个男子狞笑道:“女娃娃,既然听说过咱们的名号,怎么还有胆子来触你祖宗的霉头?”

    被包围的女子仍是语气十分平缓,“你们是坏人,我师父说了,坏人,就该死。”

    身处巷子外头的魏颉听得是心惊胆战:“哎呀,这小姑娘怎么口无遮拦的?!”

    酆山鬼王麾下四鬼果然因此言而勃然震怒,其中一人喝骂道:“好哇,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子!”

    另一人出手劝拦道:“大哥,这女娃娃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一刀杀了着实可惜!”

    另一人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哥,兄弟们都憋好几天了,不妨先用再杀?”

    那大胆女子的语气里并未出现丝毫惧意,仍平淡地说道:“杀我?就凭你们?”

    这话无疑是撮盐入火、火上浇油,四鬼中的大哥振声怒吼道:“他-娘的,老子现在必须砍了这女娃娃,先杀再用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儿,初入月渠镇的年轻人魏颉再也忍耐不住了,立时一个箭步飞速奔入胡同,丹田内运足本命真气,猛然冲敌人大叫了一声:“住手!”

    这一句“住手”,叫得可谓是声如洪钟、气势绝伦,竟将四名手持鬼头刀的彪形大汉都给唬吓住了。待看清楚来者不过是个眉目清秀且皮肤白皙若姑娘家家的年轻人时,其中一名凶恶大汉拿刀指着充当出头鸟的魏颉斥问道:“你是何人?有胆子敢来管我们罗刹四鬼的闲事?”

    魏颉因一时冲动豪气纵身来到此处,至于要怎么对付这四个堪称穷凶极恶的“小鬼”,当真是一点办法主意都还没想好,腹中兀自暗道:“要真打起来,我多半不是这四个家伙的对手,但我体内尚存有六道无上剑气,等一会儿真要输的时候,大可摧动剑气杀了他们。杜擘杜大剑仙说过,那些剑气每一道都相当于陆地尘仙的倾力一剑,这四个小鬼决计抵挡不住!”

    既然有了足够的底气,便再无半分恐惧慌张,镇定自若的仰着脖子朗声道:“你们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话未说完,四鬼中的一人冷不丁颤声道:“莫非您就是传说中那位‘一鲛破五船’,江湖人称‘沧海凶神’的司徒鲛司徒前辈?!”

    魏颉登时一怔,心下奇道:“这人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但转瞬便即清楚明了,自己和那天下第九大魔头司徒鲛一样天生皮肤甚白,加上穿了魔头那套标志性的乳白色斗篷,手里拿了柄三股银叉,竟被人稀里糊涂地当作是那个江湖传说中的沧海凶神了。

    司徒鲛司徒凶神乃是一代魔道巨擘,在天下鼎鼎有名的十大魔头中排行第九,整个东南沿海的魔道人士几乎人人都听说过他的传奇名号,据传闻此人不仅肤白,而且犹爱穿与自己皮肤颜色相近的斗篷,并以一柄纯银打造的三股巨叉为攻防武器,曾凭一己之力,杀光了五艘朝廷战船上的持械官兵,令无数与官府结怨之人拍手称快。罗刹四鬼纵然杀孽再多、战绩再辉煌,与之相比却也仍是望尘莫及,决计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和实力了。

    “哼,既然知道是本凶神驾临,尔等还敢如此猖狂?难不成上赶着去投胎么?!”魏颉故意捏住嗓子,模仿着沧海凶神司徒鲛的口音厉声呵责道。

    四鬼听了这话,果真是连肚里的胆子都给吓破了,齐刷刷跪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咚咚咚”的响声,极是生脆悦耳。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司徒前辈,望前辈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四鬼磕得满头是血,苦苦哀求但求能够活命。

    假扮司徒鲛的魏颉极度不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大发慈悲的挥手道:“行了行了,老子今天心情蛮好,不愿费工夫杀几条狗,你们快滚吧!”

    四鬼如蒙大赦,磕头大声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说着便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往巷口匆匆走去。

    “我让你们滚,谁让你们走了?!”魏颉突然提高嗓门震喝了一声。

    四鬼差点没被当场吓尿裤子,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滚!”

    但见四个手段凶狠的粗犷大汉毫不犹豫丢掉了手中的鬼头刀,弯腰匍匐在地上,接着像滚圆皮球一样,一个接一个的从狭小胡同里快速滚了出去。

    看着四鬼越滚越远的那幕滑稽模样,魏颉和那个胆大包天的绿衣小姑娘都不禁放声笑了起来,小小的胡同里充满了二人的欢笑声。

    笑声渐息,魏颉定睛看向了那个丝毫不惧霸权的“英勇”小姑娘,只见她身穿一袭葱绿色的纤薄衣衫,梳着两条编织精巧的羊角辫,圆圆的俏脸蛋,大大的水灵眼睛,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花季年纪。

    羊角辫小姑娘也转头看向了旁边身穿白色斗篷的年轻人魏颉,睫毛扑闪扇动,眨了眨她那对水汪汪的明亮眼眸。

    “没事了,那些恶人已经走掉……哦不,是滚掉了!”魏颉笑着出言询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脸蛋俏生生的小姑娘并不言语,只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仗义出手的年轻男子的脸,一副痴迷沉醉的呆傻模样。

    “喂,小姑娘!”魏颉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你怎么了?”

    绿衣小姑娘好似这才勉强回过了神来,小脸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她小声嘀咕:“没,没怎么……”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略感奇怪的魏颉再次问道。

    “我叫卜倩。”花季年华的小姑娘声音十分甜美可爱,“卜是萝卜的‘卜’,倩是人字旁加一个青的那个‘倩’。”

    魏颉心下暗道:“这什么怪名字啊,还有人姓卜的?”但又不好没礼貌的直接挑开明说,只是笑吟吟的说道:“你这名字倒也有趣。”

    卜倩又不说话了,她把她的那颗满是青丝的小脑袋埋得很低很低,好像在努力闷头思考着什么。

    “喂,卜倩,你又怎么了?”魏颉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抬起了头,再次呆呆的注视着魏颉的脸,这一次她竟然问道:“你说,我到底要不要杀掉你啊?”

第九章 青衫磊落

    年轻人魏颉登时大感惊讶,急忙瞪着眼睛发问:“什么?!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羊角辫小丫头卜倩扁了扁嘴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刚才都听见了,你叫司徒鲛,是个江湖上很有名的大魔头,我师父说了,若是有坏人接近我,就要把他们通通给杀了。”

    魏颉着实烦躁无奈,只好费力解释道:“哎呀,我这个大魔头是假的!只因我穿了司徒鲛那恶贼的衣服,又拿了他的三股银叉,罗刹四鬼不小心认错了人,这才会被吓跑的。我也因此而也免了一场没必要的打斗拼杀。”

    卜倩使劲儿眨了几下睫毛长长的水汪大眼睛,小脑袋偏到了一侧,模样瞧起来很是憨憨傻傻的问道:“咦,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是坏人?”

    “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我一会儿就要去镇上的典当行把司徒鲛的这柄叉子给卖了,好换些银两当旅途盘缠。”魏颉哀声叹气道,“唉,我好心救了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却还拿我当作坏人,还要杀我……这年头啊,好人真是难做,怪不得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可笑说法!也难怪中原会有那么多的魔头,好人活不久,那还不如都去当魔头好了!”说着便拧步转身往胡同口快速走去。

    “啊,你别走呀!”身穿葱绿色衣衫的卜倩迈着两条小短腿,脑袋后面两根黑色精编的小辫子摇来摇去,她屁颠屁颠追了上来,语气诚挚而恳切,“对不起,是我错了,求你别生气了好嘛……”

    魏颉刚偏转过头去,仅仅看了眼卜倩那副着急得要死的焦虑样子,心一下子就没来由变得软绵绵的了,不禁暗道:“这小姑娘倒也真是蛮可爱的。用以前杨-得志那家伙的话说,这种个头小小像根水萝卜,笑起来像茉莉花一样好看的丫头该叫作‘萝莉’,好一个绿衣小萝莉!”

    他本来就没怎么生气,当即笑着答道:“好啦,我不生气了。”

    “小萝莉”卜倩一听这话,立时喜笑颜开,上去毫不避讳的拉住了魏颉的胳膊,“太好了,你不生气就好!”顿了顿,又歪头问道:“那你可以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吗?”

    魏颉存心逗她一逗,谎称道:“我姓‘大’,名哥哥,你喊我大哥哥就行。”

    卜倩一脸迷惑的神色,迷迷瞪瞪的问道:“真的吗?你真的叫‘大哥哥’吗?”

    魏颉抿嘴微笑道:“对呀,是不是很古怪啊?”

    卜倩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是有些古怪,但我的名字也经常被人说古怪的,咱们半……半什么两!”

    魏颉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实在傻得可爱的羊角辫小丫头,帮她点明道:“你要说半斤八两吧?”

    卜倩重重点了点头,自信满满的说道:“对,就是半斤八两!”

    魏颉心下暗自思量道:“这小姑娘莫非真是痴的么?难不成真以为‘大哥哥’是我的名字?但瞧她这满脸真诚的模样,倒也不似在开玩笑……”

    “卜倩,你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你爹妈呢?”魏颉好言询问道。

    “我爹妈早就去世啦,我是我师父带大的。”

    “那你师父是谁啊?”

    “不行不行,这个不能说的!”少女卜倩连连摆手,“我师父告诫过我,出门在外绝不可透露他的名讳,连他的生平事迹、功法修为……反正和他有关的什么都不能说!”

    魏颉“啧”一下,心中暗道:“这下倒有些麻烦了。”于是又简单盘问:“是你师父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卜倩点头应道:“嗯,我今年十六岁了,师父让我一个人出来历练历练,说是对我的成长有帮助。”

    魏颉略微扯了扯嘴角,面部表情是皮笑而肉不笑,“你师父倒也真是心大。”腹中却生气怒骂道:“什么对成长有帮助,都是借口,分明就是不要你了嘛!哪有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出来历练的道理?”

    姓卜的小丫头有些痴笨愚钝,没怎么听懂,歪着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心很大?”

    魏颉“哈哈”假笑一下,无奈敷衍道:“猜的,我猜的。”

    “大哥哥,那你现在要去哪里啊?”小萝莉卜倩接着发问道。

    “这就忘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年轻人魏颉指了指手里一直把持着的那柄三股银叉,“我要去当铺把这叉子给卖了,你跟我一起去吗?”

    “好哇,我和你一块儿去!”

    ————

    花季少女卜倩跟着萍水相逢的“大哥哥”魏颉来到了那家位于中心市集,在月渠镇上颇有声名的大型老字号当铺——“盛鼎典当行”。

    刚从门口迈步走进,就有一堵结实的高墙映入眼帘,墙上写着一个大大方方的漆黑“当”字,绕过了那堵挡人视线的高墙,见到里头的柜台同样高得出奇,底下之人费劲地将东西举过头顶,递给柜台里负责典当的那位老先生。

    “怎么这么高……”个头矮矮的小丫头卜倩轻声嘟囔了一句。

    魏颉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微微一笑,开口安慰道:“放心啦,再高我都能够得到。”他走上前去,将那柄做工十分精良的三股银叉一下子戳到了柜台口,大声问道:“我着急用钱,你开个价,这柄纯银的叉子能当多少?”

    柜台里的老先生被那柄魔头司徒鲛的兵器吓得够呛,待确认此人并非白日打劫的穷凶匪徒,而是前来当卖东西的客人后,勉强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小声问探道:“你这叉子大概多重啊?”

    “二十斤上下吧。”

    “那我们这儿最多能出到七十两银子。”

    “什么,才七十两?”着急用钱的魏颉苦笑了一下,“我这可是纯银的,再多加些吧……”

    戴圆框眼镜的当铺先生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咱们这儿的规矩,最多只能出到三成的价,您要是嫌少,上别家问问去吧!”

    魏颉暗自揣道:“反正这叉子是我白捡来的,当多少两都没无所谓,去别家店只怕出的银子更少了。”便直接了当的对柜台老先生说道:“不换地方,就在这儿当了。”

    抬手将整柄银叉都送了进去,柜台里的先生将叉子拿进去好好称了称分量,保证斤两不缺甚至有盈余后,取了一个布袋包裹,里头装足了七十两雪花纹银,从柜口再递了出去。

    身穿乳白斗篷的魏颉当掉了累赘银叉,背上装着几十两纹银的粗布包裹,拉上绿衣小丫头卜倩的手,从盛鼎典当行里走了出来。

    “真是‘穷死莫入当’啊,今日我可真做了回冤大头!”自认吃亏的魏颉无不感慨的说道,“这辈子都不来当东西了,谁当谁脑子有问题!”

    少女卜倩的理解力比较低下,她思索许久后仍是困惑不解,“大哥哥,你是不是吃亏了啊?”

    “俗话说得好,明知是‘当’,您也能上。”魏颉边走边低头看着路面,“我现在身无分文的,若不当了那柄银叉,哪儿来的钱吃饭呢?”

    卜倩当即咧开了樱桃小嘴,神情十分欢愉的嬉笑道:“钱?我有哇!”小手往衣服口袋里随意一掏,立马摸出了一大把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碧绿色翡翠。

    翡翠乃是玉中之王,其中最高的品级名叫“帝王绿”,一块,便价值非凡。魏颉看得两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他也略懂些珠宝首饰里的内涵门道,细细翻看那些翡翠的形态成色,发觉无一不是异常罕见的极品帝王绿玉种,也顾不上什么不露黄白的浅显道理,大声瞪眼叫道:“我勒个乖乖,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啊?!”

    卜倩伸手挠了挠头,回答道:“是我师父昨天临别前给我的,他说出门在外,没钱了就卖掉一块,可以用好久好久呢。”

    魏颉后背冷汗直冒,心下震惊:“妈呀,她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

    既然银子管够用不着省,那自然要好好奢侈享受一把,二人首先去了月渠镇上的一家口碑不赖的名为“祝蓉”的绸缎铺子,想要花大价钱置办一身崭新昂贵的漂亮行头。

    祝蓉绸缎庄的老板娘是个相当肥胖臃肿的半老徐娘,浓妆艳抹得颇为夸张,一张大饼似的脸画得像只弄翻了油彩的顽皮花猫,几根粗硕如萝卜的手指头上戴满了各种华贵戒指,也不知是否勒得慌,这辈子还能不能拔得下来。

    魏颉和卜倩二人一入店内,老板娘便即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殷勤招呼道:“客官,要买点什么?咱们店里的款式可都齐全着哩!”

    爱美之心不甚强烈的魏颉淡淡然说道:“款式什么的倒无所谓,主要是穿起来要舒服要得体,你看着拿便是,银子嘛,管够。”说罢就把手里的布制包裹举起来晃了晃,里头的几十两纹银顿时发出清灵的碰撞之声,甚是悦耳。

    这天底下,还有比银子碰出来的声音更好听的么?

    裁缝铺老板娘那张涂彩大脸上的喜悦笑容更加炽盛,好似见到了天上的财神爷、观音菩萨下凡一般,“公子爷,您可骑马么?”

    白斗篷加身的魏颉脑海里思索了片刻,觉着反正现在也有不少钱了,单是一块帝王绿翡翠就值个几百两银子,莫说买一匹马了,纵是买上一群都全然无妨,便点头道:“骑的,你给我来一件方便骑马时候穿的衣裳,不要太紧的。”

    花猫脸的肥胖老板娘眯眼而笑,连声应道:“好好,公子爷,您等会儿哈!”

    祝蓉绸缎庄老板娘刚进了里屋,一旁的卜倩就忍不住抬头问道:“大哥哥,你哪里来的马?”

    弱冠之年的年轻人魏颉笑了笑,说道:“现在还没有,一会儿咱们再去买就是了,反正我……你有钱。”

    他慢慢俯低了挺拔的身子,凑近后柔声问道:“兜里的那些翡翠,你肯借我几块吗?大哥哥保证,日后一定加倍还你!我这人从不欠人钱的。”

    卜倩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魏颉那张年轻而俊俏的脸,两腮不禁又泛起一抹浅淡的如霞晕红,忙一把将衣服口袋打了开来,露出里头巨量的极品帝王绿翡翠,无比慷慨的说道:“你要多少都行!”

    “那就谢谢你啦。”魏颉又笑着揉了揉羊角辫卜倩的小脑袋。

    不一会儿,店主老板娘取了几套颜色华丽且面料极为上乘精美的昂贵衣裳,从里屋快步走了出来。

    “公子爷,这些料子都相当不错的,您慢慢挑,不够里头还有!”老板娘一脸献媚,“都是做好没几个月的,款式新着嘞!”

    魏颉也无心挑三拣四,瞥见其中一套碧青色的顺滑缎子,忽忆起了自己从年幼时起就仰慕的一位青衫剑侠的英雄传闻,不加思索的指了指那条青绸,“就这个了。”

    “公子爷真是好眼光!”老板娘恭维夸赞道,“不知这衣裳是直接拿走,还是就在这儿换?”

    “在这儿换罢!”魏颉一把接过青衫绸缎,大步流星的走入了里屋。

    绿衣小丫头卜倩也傻傻地跟了上去,却被老板娘一只戴满戒指的肥手给拽住了,“小娘子,等公子爷出来再瞧也不迟。”

    卜倩点头“哦”了一声。

    “话说小娘子长得可真水灵呐!”老板娘笑意溢满整张花猫脸,“跟进去的那位公子爷是一对儿吧?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少女卜倩虽然笨,却也听懂了老板娘的意思,小脸“唰”的一下子全红了,连连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我……”

    当她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的时候,一名青衫磊落、风度翩翩的俊彦公子从里屋慢悠悠的迈步走了出来。

    笑颜若花的老板娘急忙上去鼓掌称赞道:“哎呦喂,公子爷,这衣衫和您实在是太配了,简直就像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呀!”

    改换了件青衫行头的魏颉并不理会肥婆娘的奉承阿谀,只对着那个绿衣小丫头卜倩温声提问道:“怎么样?”

    卜倩早已瞧得痴了,她咽了下口水,过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好好看。”

第十章 来得正好!

    从祝蓉绸缎庄出来后,天已迫近日暮黄昏,二人肚腹中都有些饥了,换了一袭全新青衫行头的魏颉提出先填饱饭店肚子再去马市花钱购买坐骑。

    绿衣“萝莉”卜倩小小岁数没半分主见,“大哥哥”魏颉说去哪儿,她也就乐颠颠的跟着去哪儿。魏颉见她这么听话且顺从自己,冷不丁冒出一种自己是个拐卖良家少女的无良人贩子的错觉。

    魏、卜二人走进镇上一家规模着实不小的上等酒楼,魏颉入店后吩咐店老板安排了一个二楼的独立单间,再上一桌楼里最好、最丰盛的酒菜。

    酒菜上齐,两人都忍不住提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魏颉见同桌而食的卜倩吃饭样子略显生猛不雅,微笑着随意说道:“卜倩,你吃相可够难看的啊,都不像个女孩子了。”

    他本就是简简单单的无心调侃了一嘴,怎知那个羊角辫子小丫头一听,立时正襟危坐,挺直腰板改用小口咀嚼饭菜,再也不大嚼大咽了,低头像模像样的吃了一会儿后,瞥眼看向身边的那名青衫公子,抱着极大诚意小声问道:“大哥哥,这样好了么?”

    魏颉想不到她竟对自己的随口评价如此在意和上心,也便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好了好了,这样子就很好看了。”

    卜倩嘻嘻一笑,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情,继续埋头小口吃了起来。

    魏颉往嘴里浅浅的灌了一口酒,他自昨夜起已数度历经生死,眼下能够活着坐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饮酒,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平安喜乐的享受之感,边饮边兀自感慨道:“诗圣谢心然曾说过‘古来圣贤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意思就是说古时候那些圣人贤者都已死绝,唯有善于饮酒的豪侠义士的名声得以流传至今。这酒啊,当真是尘世间顶好的东西,我这辈子恐怕是当不成什么圣贤了,能有空喝点小酒就很是满足啦!”

    他端起桌上的那只酒壶,往另一个小盅里稍微添了点,将满满的酒盅递给了坐在一旁的羊角辫少女,出言劝酒道:“来,卜倩,你也尝尝!”

    “我……我不会喝酒啊。”卜倩摆手推辞道,“从来都没有喝过。”

    “哎,喝酒有什么会不会的?是个人长个嘴巴就能喝了,来,试试。”魏颉笑道,把酒盅凑近了卜倩那张嫩红娇艳的樱桃小嘴。

    如此盛情难却,卜倩也只好试着浅喝了一杯,怎料烈酒入口,即有刺激、火辣的感觉窜了上来,蹿得整个喉咙都十分难受,连声咳嗽大呛了起来。

    魏颉见状连忙给她喂了一筷子爽口青菜顺顺嗓子,“这酒是泸州的特产,每一坛都至少要在地窖里封存整整十年以上才能启封开饮,故也被称作泸州陈窖。虽然入口时辛辣呛喉,品来却有很强的回甘,饮罢唇齿留香,也算是对得起它一壶十五两银子的价钱了。”

    “第一次喝酒嘛,总归是有点不适应的。”魏颉笑得眉眼弯弯,“记得我第一次喝酒是在五岁的时候,那年我的修为突破了一阶筑身境,被邻里街坊称作‘武道神童’,我爹特意奖励我了一壶酒……”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不说下去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卜倩好奇的探着个小脑袋问道,“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魏颉伸手快速抹去了眼角泛出的晶莹泪花,强撑出一个开心爽朗的笑脸,提起筷子说道:“没事没事,就是眼睛里稍微进了点灰尘,不打紧的。来来来,继续吃,还剩那么多菜呢!有钱也不可胡乱浪费呀,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吃不起饭呢。”

    魏颉本非性子冰冷的少言寡语之人,可接下去的时间里,一贯健谈的他都只顾着闷头喝酒吃菜,再无先前的侃天兴致了。

    卜倩虽不甚机敏聪慧,却也看出了他必然是有心事,但苦于自己嘴巴太笨不擅长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一筷子一筷子地往魏颉的碗里夹着自认为好吃的新鲜菜肴。

    “大哥哥,等一会儿咱们买好了马,你准备去哪里啊?”卜倩忽的开口问道。

    魏颉用一口泸州陈窖酒顺咽下了嘴里的大块黄牛肉,边嚼边道:“去沂州锦瑟城,找我大伯父。”

    小丫头卜倩和师父他老人家分别不久,一个人初涉江湖其实还没两天,别说各镇地理分布,有时候就连东南西北都不一定能弄得清楚,自然也不知道锦瑟城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了,但仍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去那里啊?”

    “我大伯父从小就待我很好,许久未见,也该去探望探望他了。”魏颉沉声说道,“顺便再求他帮我解决一件很是棘手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嘛,你就别问了。”

    “那你大伯父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呀?”

    “是啊,非常、非常厉害,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人里面,除了我爹,就数他最厉害了。”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那个锦什么城,我也要见见你大伯父!”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卜倩有些激动地叫道。

    魏颉心下暗自思量道:“唉,这傻丫头无依无靠的,看来是跟定我了,我乃一介死罪之身,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落地,可别到时候连累了她……”

    刚想编个理由回绝搪塞,可瞧见卜倩那张白嫩而红润的俏丽小脸,以及脸上那满是殷切期盼的神往表情,又不忍心直接就那么赶她走了,毕竟这世道可不会容许一个毫无背景的年少小姑娘活得太好太滋润,只好勉为其难的妥协答应道:“我带着你也可以,不过这一路上,你不许给我添乱,知道吗?”

    “知道了!”卜倩重重点了点头,两根扎得精致好看的黑亮小辫子也跟着大幅度晃了两晃。

    魏颉轻轻揪住她的一根乌黑精编小辫子,小力拽了几下,浅笑道:“知道就好。”

    这时,忽从楼下传来了一阵十分嘈杂震动的叫嚷声,魏颉侧耳听去,登时便吃了一惊,只听得楼下有人厉声喊道:“奉命围剿江湖魔头司徒鲛,未得许可,谁敢踏出大门半步——杀无赦!”

    接着就是一连串脚踏楼梯的声音,“咚咚”大响,显然有不少朝廷官兵正在朝着二楼这边快步涌来。

    “可恶,哪个该死的家伙报了官?”魏颉急得大骂道,“这下我就算不是钦犯也成钦犯了!”

    绿衣小姑娘卜倩疑惑不解,“大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被人当成了魔头司徒鲛,现在官府派兵来捉我了,这下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魏颉咬牙皱眉道,“不过别怕,卜倩,有大哥哥在呢,咱们现在就跑!”

    他果断抽剑出鞘,继而打开东面的窗户,朝底下快速一看,望见楼底尚留驻有十余骑官兵,笑着“哼”了一声,呢喃道:“来得正好,也省了老子买马的钱。”

    转过身去,一把抱起了小脸羞得扑红的少女卜倩,对之肃声说道:“快把眼睛闭起来,咱们要下去了!”

    魏颉右手紧握无鞘的猩红血灵剑胚,左手环抱着卜倩的柔韧细腰,身形倏然一晃,已从二楼窗户口稳稳当当地跳了下去。他此时的修为虽离“三阶百尺境”尚有些距离,无法自百尺高塔一跃而下,但对这等区区二楼的低矮高度,还真就没放在眼里,即使抱着一人,仍可说跳就跳。

    但见那袭青衫怀抱绿衣双辫少女,从二楼窗口位置一纵而出,笔直下坠,右脚当即“砰”的一下就着落在了一名毫无防备的官家骑兵的头盔上面,“咔”的一声,那名遭遇无妄之灾的士兵的颈骨瞬间被巨大的下坠冲击力压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气绝身亡,披甲尸体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其余几骑官兵见有人从天而降,还一脚踩断了一名同伴的脖子,立刻哇哇大叫起来,皆提刀在手,愤怒地杀向了马背上的魏、卜二人。

    “当心!”魏颉蓦然暴喝一声,用力压低了卜倩的娇弱身子,让她上半身紧贴于满是深棕鬃毛的马背,遂以血灵剑胚“嗖嗖”击出两剑,分别刺死左右袭来的两名持刀官兵,后仰灵活躲闪再加一记猛厉无俦的横劈,杀翻了在眼前挡路的敌人,缰绳一策,高叫了一记:“驾!”

    胯-下骏马顷刻奔驰而出。

    后头活着的官兵则纵声大喊:“放箭,快他娘的放箭啊!”

    随着一声号令,大量雁翎羽箭飞速袭来,魏颉左手拉拽缰绳策马前行,右手剑胚尽力舞动,形成一堵称不上密不透风却足够坚实的血色“剑墙”,将飞箭一一击落。

    楼下十余骑外加上楼的几人,共计二十余骑的持刀官兵,不惜一切代价拼了命地追赶骑马出逃的“江湖魔头”魏颉。

    月渠镇繁华热闹的中心大街在这时变得可谓鸡飞狗跳、鸡犬不宁,行人纷纷识趣的避让在两旁,驻足观望这场堪称难得一见的“官追贼”的精彩好戏。

    同样的官家骏马,脚力自然难分高下,魏颉一直无法甩脱紧跟在后头的一众朝廷追兵。不多时,扬尘快马已奔出了月渠镇,在确认镇口没有任何隐藏起来的伏兵后,魏颉用力拉住那根缰绳,“吁”了一声,令马匹停了下来。

    官兵很快就追了上来。

    二十余人对一人,可能是被前方之人身上散发出来那股莫名强大的气场所震慑,他们仅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不再继续骑马往前逃跑的青衫年轻人,不敢轻率杀上前去。

    魏颉拉着马缰调转马头,腰板笔直的坐于马鞍之上,冲一众追至此地的士兵朗声解释道:“你们认错人了,司徒鲛那魔头现在已经身死,从这里往南约莫三四十里左右,有个不知名的山谷,谷中有座巨大的瀑布,司徒鲛还有那同为天下十大魔头之一的‘青白眼人’阮苍龙都死在了那里……”

    众兵哪里肯信此等荒诞言论,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大声嘲讽:“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还三四十里,你怎么不说三四百里、三四千里,这样不是更能调开我们?!”

    为首的一人则高声叫道:“别与这厮多作言语,反正上头说了剿魔乃头等大事,只要能令魔头枭首,可以不择手段、生死不计,咱们接下来一块儿上,务必要宰了这家伙,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魏颉明白当下已别无选择唯有倾力一战,便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英挺双眉斜飞扬起,他震声吼道:“我乃大禹王朝狼煞大将军魏魁独子,濠州落剑城搁剑塔守将,姓魏名颉字正气,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二十余名握刀骑兵一拥而上。

    刀光凌冽,骇人心魂。

    马背上的魏颉偏头躲过迎面袭来的第一刀,一剑霎时戳进为首之人的咽喉,“噗”的一下抽带出点点血花,锋锐剑胚上的血腥味儿立时变得愈发浓烈刺鼻。

    顺势斜劈一剑,伴随“咔擦”一声脆响,右侧一名官兵的琵琶骨被斩碎,连带着胸腔一齐被刃身破开,毫无疑问当场毙命!

    年轻人魏颉本拟俯身躲开左侧的一发刀势,再趁机出剑杀掉一人,怎料右侧官兵方才倒下之际,左侧的两名官兵同时惨呼了一声,从马背上滚落摔跌下去。

    危机关头也顾不上思量甚么因由,他只道这两人是因为亲眼看见同伴惨死白刃血剑之下,被彻底吓破了胆子,这才会不甚失足落马的。

    又是迅如疾风的一剑,魏颉微微侧头偏移,顺带击出第三记绝强猛攻,一名倒霉官兵当时便惨遭断首酷刑。

    那颗新活头颅刚刚才滚落在地,魏颉身子后面又传来了一连串的悲惨哀嚎之声,又有四名官兵莫名其妙落下马背而死。

    尚存的十三人将青衫剑客团团围住。

    却再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脓包们,这就被吓破胆了?你魏爷爷还没杀过瘾呢!”魏颉运起周身的本命真力,蓦地暴喝了一嗓子:“死!”

    一剑横出,力沉千钧!

    五六名持械官兵被连人带马震退数步,马匹尚未站稳脚跟,魏颉已驱策胯-下坐骑猛地迫将了上来。

    一削之下,又有两颗人头落地。

    紧接着向上一挑,一人身躯飞起。

    人仰。

    马翻。

    须臾间,杀红了眼的剑修魏颉又结果掉了三条性命。更匪夷所思的是,在他将第三个士兵从马背上一剑挑死的那一刻,左右两侧又有六人同时落马跌下摔死,这次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半点。

    六名勇武精壮的朝廷官兵,未经对攻交手,就这样变成了六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只剩四人。

    魏颉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沾满了不少属于敌人的红色血渍,他杀气勃发,怒目圆睁好似那金刚下界,不是魔头可杀起人来却毫不逊色魔头的魏颉嘶声大吼道:“再来啊!”

    剩下的那骑马的四人终于当真被吓破了胆子,像具泥塑木像一般在原地呆立着不动,人不动,马也不动,莫说接着动手厮杀,就连逃命的勇气都已没有了。

第十一章 既如此,干一碗!

    马鞍上的青衫魏颉扫了那四个呆若木鸡的官兵一眼,见他们全然面无人色,已没半分再战之意,便用鼻子“哼”了一声,眼神凛冽,语气冷冰冰似喉带刀,“想活命就赶紧滚。”

    四人如蒙大赦,无不落荒而逃。

    看着四骑渐行渐远的背影,魏颉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看了眼手中的红等血灵剑胚,此物嗜血第一,沾了人血后反倒光泽更甚从前了。不用震落猩红刃身上沾的新鲜血渍,直接将剑胚放回了华丽金鞘之中。

    “哇——”一个少女的尖锐哭嚎声猝然炸响,骑乘在马背上的魏颉耳膜一震,无疑被吓了一大跳。

    绿衣少女卜倩正自顾自哭得异常惨烈。

    “别哭别哭,已经没事了。”魏颉以为她是因为太过害怕恐惧才会哭得这般厉害,尝试着出言安慰。

    “你这个骗子!”羊角辫小丫头卜倩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魏颉,两眼通红,眼眶噙满晶莹泪水,她泣声叫喊:“你不是说你叫‘大哥哥’的么?你干什么骗我?!”

    魏颉立时苦笑一下,心下万般无奈:“唉,敢情这小丫头是因为这个才哭的?”于是柔声致歉:“卜倩,是我错了,我不该隐瞒自己的名字的,实在对不起!”

    听到魏颉主动承认错误,泪眼朦胧的卜倩心情得到平复,勉强抽嗒嗒地停止了哭泣。

    魏颉见其不再继续凄惨嚎啕,清了一下嗓子,正色道:“卜倩,我隐瞒自己的名字确实不对,但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要骗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稍微晚一点儿告诉你我的真名……嗯,这个叫‘保留神秘感’!”

    “神秘感?”卜倩貌似挺喜欢这个新鲜的有趣词汇。

    魏颉点了下头,“对,就是神秘感!你看啊,一个人怎么可能姓‘大’呢?我之所以让你喊我‘大哥哥’,一来是喜欢你这么叫我,二来呢,就是为了保留一定量的‘神秘感’,让你打心眼儿里好奇,我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可我真的以为你就叫‘大哥哥’啊!早知这样,我也不告诉你我的真名了,现在搞的我没有神秘感了……”卜倩有些委屈郁闷。

    “没关系的,我现在不也没有神秘感了吗?咋俩算扯平啦!”魏颉瞧她已不再生气,眯眼嘻笑一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那颗小脑袋。

    “别摸太多,会长不高的。”卜倩嘟嘴娇嗔着说道。

    魏颉笑了笑,嘴上口头答应道:“好,不摸啦。”说完又转而去玩她的两根黑亮精编小辫子。

    “你刚才说你喜欢我叫你‘大哥哥’?”卜倩歪头问道,“那我以后还是继续这么叫你好了,可以吗?”

    “好哇,你就这么叫好了,我爱听!”魏颉微笑道,“那我也不叫你真名了,得给你取一个好听点的昵称,让我想想……就叫你‘小萝卜’,怎么样?”

    “小萝莉”卜倩显然蛮喜欢这个听起来很好吃的昵称,连连点头,“好,以后你喊我‘小萝卜’,我叫你‘大哥哥’,这样我们就都有神秘感啦!”

    二人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

    与朝廷骑兵血战带来的恐怖氛围随着这一笑,彻底烟消云散。

    “适才厮杀之际,这些人死得着实有些蹊跷古怪啊……”魏颉从马背上跃至地面,俯身查看起了那几具刚躺下没多久的官兵尸体,“嗯,并无外伤,难道真的是被活活摔死的?这群胆小如鼠的东西,被人随便那么一吓,竟然连马都骑不稳了!”

    “大哥哥,他们是坏人吗?”卜倩略显急迫,“师父说了,坏人的话杀多少都无所谓,好人的话就不能乱杀了,乱杀好人的话是要偿命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刚才情况太过危急,我才……”

    少女声音压着把头埋低了下去,再也不敢抬起来。

    魏颉微微一笑,好言开慰道:“这些官兵不过是朝廷的狗腿子,虽不算坏人,却也算不上半个好人,死便死了,他们如若不死,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们了。”

    “那就没事啦!”马背上的少女卜倩大喜,“这样就算被师父他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了。”

    魏颉盯着那个身穿葱绿色衣衫的小丫头,心下嘀咕:“这傻丫头又开始不知所云了。”

    青衫剑客遂一本正经的说道:“好人坏人这种东西啊,哪有什么固定的标准?全凭你自己来定义了,比方说你欠了我钱不还,即便你平日里尊老爱幼,是个口碑极佳的大好人,可在我这儿,你就是坏人,是个欠银子不还的乌龟儿子王八蛋!”顿了顿,又道:“你别管这些官兵是不是好人,他们既然都拿着刀来砍我们了,那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坏人!死几个坏人而已,又属于正当防卫,没什么大不了的。”

    卜倩目不转睛的瞧着站在地面上的青衫大哥哥魏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保不齐会有更多的官兵要来,那可就对付不了了。”魏颉皱眉肃声道,“月渠镇是去不得了,反正我们现在有马,大不了绕点远,走其他的路。对了,你会骑马吗?”

    卜倩立刻摇了摇拨浪鼓似的小脑袋,“我师父没教过我。”

    魏颉快速“嗯”了一下,那袭潇洒青衫翻身重回马背,双手握住缰绳,笑着对坐在身前的绿衣小丫头说道:“小萝卜,你可坐稳了。”

    甩缰策马,一骑绝尘而去。

    ————

    泸州,南陵郡。

    此郡古名“金陵”,昔日吴国国都淮宁城朝天宫的所在,文学繁盛、人物俊才、山川神秀、气象恢宏,素有“淮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之盛名美称,历史上曾发生过一场浩浩荡荡的“衣冠南渡”,有大量北方士族文人为躲避烽火战乱而南下迁渡至金陵一带,长久定居并繁衍生息。吴国彻底亡国覆灭后,该地成为中原大禹王朝的领土,后又变为了太皇太弟嬴昆的封地之一,又因皇叔嬴昆封号双字并肩“金梁王”,故此避嫌而改名为“南陵”。

    这一日,青衫魏颉与绿衣卜倩同骑于马背,已赶了将近整一天的路,提前储备在行囊里的水和粮食都已用得一干二净,半点儿不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决计也没法子凭空变些吃的喝的出来。

    “大哥哥,我肚子饿……”坐在前头的卜倩轻声抱怨,“我想吃鸡腿,吃大米饭。”

    “我也饿啊,咱再忍忍,前头应该就有人家了。”魏颉好言安慰道。

    又前行了数里,一条宽阔无边的大江横在眼前,江畔挺立了个身穿寻常棕色布衣的男子,背影寂寥,正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兀自出神,身形与大江对比,愈益显得渺小孤独。

    魏、卜二人下了马鞍,魏颉牵着马缰缓步走上前去,颇为礼貌地温言询问:“这位兄台,不知此处可有酒家?”

    独自望江的棕衣男子匆匆转过身来,仅是看了魏颉一眼,立时精神振奋、神采奕奕,拍了拍自己那并不如何结实宽厚的胸脯,翘起个大拇指,朗声说道:“有啊,这条‘莫愁江’的上游,不仅有万家酒店,更有十里桃花,边饮酒边赏花,何其快哉!”

    “当真有万家酒店、十里桃花?!”年轻人魏颉瞪着眼睛惊愕道。

    “放心,此言断然不假,公子随我一同前往便是。”男子笑容甚是灿烂迷人,叫人几乎不能不相信他的夸张言语。

    魏颉略微点了点头,手里牵着缰绳,与依旧上鞍骑马的卜倩一同跟随棕衣男子依江而行。

    三人不多时便来到了莫愁江上游。由于此处海拔地势颇高,即使已到了端阳五月,山上仍有红白烂漫桃花开放,只不过远不及布衣男子所说的“绵延十里”那般夸张的匪夷所思而已。正应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一传世名句。

    复行了几里路,遥望见一家露天小酒肆,肆前插着根杏黄旗杆,一面揽客酒旗在和煦春风中不住的飘然舞动。

    待走近后,魏颉方才瞧到酒旗上面写有“万家酒店”四字,便即心中明了,虽觉受到了一定的哄骗,却仍大度的开口笑道:“原来这便是‘万家酒店’啊。”

    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布衣男子笑了笑,扯着嗓子大喊道:“王福,上一桌子好菜,再取两坛我珍酿的桃花酒来,要五年陈的,我要与这位公子对坐同饮!”

    白眼翻得朝天的王姓店小二只得屁颠颠的跑去仓库拿酒,边跑嘴里边嘀咕着骂道:“掌柜的又要猪鼻子插葱装象,没钱硬充阔佬了。”

    容貌和身材均十分普通的布衣男子朝魏颉行了个江湖人极具仪式感的抱拳礼,“在下姓万名纶,字文煌,生平最喜爱与人结交,初见面即觉公子气宇不凡,心生无限仰慕之情,若公子不嫌弃,在下愿与公子交个朋友!”

    青衫佩剑的魏姓年轻人欠身还了一礼,朗声回应道:“小弟姓魏名颉,字正气,承蒙兄台赏识,实在荣幸之至!”

    很快小二王福便抱着两个大酒坛走了出来,万纶万掌柜接过坛子后,笑着解释道:“此酒名唤‘桃花’,是我自家精心酿造出来的,因酒香可飘十里,故又称‘十里桃花’。”

    当即掀开了酒盖,一股浓郁醇厚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魏颉闻得阵阵醉人的妙绝酒香,不由得衷心感叹道:“十里桃花,名不虚传!”

    三人坐于店外露天空地处的椅子上,沐着习习春风,同桌共饮佳酿桃花酒。

    “好酒!”魏颉举杯大声道,“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美酒。实不相瞒,小弟从前家住江南道的时候,也曾自己费工夫酿过几坛桃花酒,当时已自觉甚是好喝,可今日与万兄这佳酿一比,实在是差之远矣了!”

    万纶万文煌仰头大笑,赞声道:“酒水纵然再美,却也美不过人,魏公子品貌超群,实乃在下生平罕见!”

    魏颉魏正气坦然受之,快意而笑,“万兄慷慨豪气,亦是小弟从所未见!”

    “既如此,干一碗!”

    “干!”

    万、魏二人皆仰头一饮而尽。

    少女卜倩喝不了酒,实在肚子饿得紧了,只顾低头享用喷香的好吃饭菜,细嚼慢咽,模样动作颇为矜持稳重。

    魏颉和万纶两人则是杯盏不停,坐在位子上喝着酒吃着菜,好不快活惬意。

    “在下忽有些技痒,容我耍上一段剑舞,来给魏公子助助兴!”万纶红着脸高声道,“王福,取我剑来!”

    王福一听这话,腹中不禁暗骂:“掌柜的又要丢人现眼了。”

    万纶万掌柜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一柄模样寻常的铁剑,独自走至开阔地带,像模像样地挥剑舞动了起来。

    魏颉端坐在长椅上,饶有兴致的远远欣赏观看了一会儿,心下暗道:“万兄为人不错,很对我脾气,武功却是这般稀松平常,动作杂乱无章不说,还满是破绽……”

    舞毕,额头上满是汗水的布衣万纶手提铁剑,喘着粗气慢慢走了回来,来到桌边后他拱手低头道:“献丑了。”

    青衫魏颉则相当捧场的大力鼓掌,“万兄原来还是习武之人呐,佩服!”

    “唉,算不得什么习武之人,也没人教过我一招半式,都是胡乱自学的。”万纶万老板笑着摊了一下手,“魏公子,万某这块没用的砖头已然抛出,就等你的璞玉啦!”

    魏颉一听这话,暗自揣道:“此时我若出手卖弄一番,岂非令万兄难堪下不了台?还是回绝了为好。”

    正欲推辞,基本没有任何“武艺”可言的掌柜万纶却抢先说道:“想来魏公子见万某是个乡野粗俗之人,不愿一展功夫了,那也无妨……”

    此言一出,魏颉深知此刻若再作推辞言语,反倒显得是自己恃才自傲、居高无礼了,不得以只好起身回应:“万兄何出此言?小弟这就献丑一番!”

    但见那名青衫剑客手持一柄猩红血灵剑胚,身形倏然一闪,眨眼间便已飞掠至了空地,施展开了一套极其高妙、华丽,底层武者只怕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上乘剑术——当年父亲魏魁传授给他的《大漠星辰诀》。

    气势磅礴好似大漠尘嚣。

    剑影晃动恰如星辰闪烁。

    “好,太好了!”在一旁认真观剑的万纶掌声不断,“妙极,实在妙极!魏公子剑艺精妙绝伦,令在下大开眼界呐!”

第十二章 此生不枉

    青衫魏颉停止了那套绝世精妙剑舞,先是单手持剑姿态闲雅地站定,接着快步上前躬身抱拳,“小弟天资愚拙,未能参透剑招的内在精髓,动作粗陋不堪,令万兄见笑了。”

    “唉呀,魏公子实在过谦,在下也算是见过不少江湖武夫,但似公子这般技艺高妙之人,当真是头一次见呐!”万纶神态无比亢奋,“魏公子年纪轻轻便耍得这一手好剑,当真是稀世难得,来,我们继续喝!”

    已经展现过自家剑术的魏颉见其并未有半分难堪,遂欣然应道:“好,咱们今日喝个痛快!”

    “喂,酒没了,王福,再来四坛桃花酒!”万纶再度扯着嗓子高喊。

    “此酒既是珍酿,想必价值不菲,万兄不用如此破费了。”素来馋酒的魏颉不无客气的说道。

    “魏公子哪里的话,区区是几坛酒水罢了,有什么稀奇?”万纶万掌柜脾性慷慨豪迈,“万某三生有幸,今日能结交到魏公子这样的朋友,别说几坛酒了,便是要我把这‘万家酒店’拱手相送,那也是心甘情愿啊!”小二王福又听话无奈的从仓库端来了四坛香飘十里的桃花美酒。

    “听闻天下武学境界共分为九阶,从一至九分别是筑身、跃灵、百尺、洗髓、脱俗、凝丹、地煞、天罡和陆地尘仙,不知魏公子如今已达到了何种修为境界?”万纶万文煌神情认真的询问道。

    “小弟不才,仅至二阶跃灵境大圆满。”魏颉拿着酒碗随口回应。

    酒铺掌柜布衣万纶“啊”了一声,手一颤,酒水洒了一些出来,他甚感惊讶:“如此说来,魏公子离三阶百尺境不远了?”

    魏颉连连摆手,颇为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有道是‘望山跑死马’,武学之道讲究循序渐进,破境可并非什么容易之事。”

    “魏公子造诣非凡惊才绝艳,想必不日便可突破三阶。”万纶低头感叹,“唉,万某生平若能突破一阶筑身境,那就很满足啦!”

    魏颉心下思量道:“一阶筑身境?那又有何难?连刘开山那种粗鄙家伙都有一阶筑身境小圆满的修为,万兄的生平志向未免太低了。”想也不想开口便道:“万兄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区区一阶筑身境……”

    此话一出,便知失言,他凭借着过人的天赋造诣,五岁时即迈入一阶的初品门槛,故对筑身境的修为底蕴并不以为然,可眼前的酒铺万掌柜却是将突破此境设为了毕生的宝贵心愿,自己又怎能用“区区”二字来形容?

    魏颉正自大觉尴尬,万纶却并未觉得那句话有何傲慢无礼之处,朗声一笑,道:“魏公子有所不知,万某年幼时曾染过严重的风寒疾病,当时只因家境太过贫苦,无钱医治,以至部分筋络脏器损伤,落下了病根,一遇阴天下雨就要连着咳嗽哮喘上一整天,而今可称得上是半个残废,这辈子都没指望习武有成了。”

    稍微顿了顿,接着补充道:“我买了把不值钱的寻常铁剑,偶尔拿着耍上一耍,全当强身健体了。至于什么突破一阶筑身境,呵,就凭我这没用的半残废身子,还有闭门造车的瞎练,又怎可能摸到武道的初阶门槛?不过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罢了……”

    魏颉听得颇感难受,正欲好意劝慰几句,万纶继续感慨:“魏公子不必多言,万某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我虽无缘武道,但仍对这个江湖心驰神往,这些年来,陆陆续续也交结了不少武林人士,听说了不少江湖上的轶闻趣事,也算有了点儿浅薄的见识,无法亲身经历那些豪侠义事,遗憾固然有之,却也不足为虑!”

    魏颉魏正气心下暗叹:“天下多少意难平,不过‘造化弄人’四字……”

    万纶万掌柜双手郑重端起酒杯,正声道:“万某此生见过的习武之人虽然不少,但似公子这般青衫仗剑、神采出众的江湖游侠儿,却也是生平仅见,适才又得知公子的修为那般高深,武艺真正精湛绝俗,心下更是钦佩万分!来,万某敬你一杯!”

    魏颉亦举杯回敬。

    “万兄百般出言谬赞,小弟实在愧不敢当,既然我们如此投缘,不妨就此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魏颉胸中热血上涌,忍不住笑着提议道,表情郑重。

    万纶当即愕然愣住,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万某不过是个修为低下前途渺茫的山野匹夫,魏公子当真肯与我结拜?”

    “你我言语相投,又都是性情中人,何必在乎什么出身地位或是修为高低呢?”魏颉摆了摆手,“莫非是因为小弟过于年轻识浅,万兄不愿与小弟结拜?”

    “哪里的话,万某求之不得,真是求之不得啊!”万纶万文煌的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小丫头卜倩固然听不懂他们的话,十分好奇的瞧着不远处并排跪在了地上的万、魏二人。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万纶。”

    “我魏颉。”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背信弃义者,管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在这满是红白桃花与醇浓酒香的山间,青衫魏颉挺胸举碗高声叫道:“大哥!”布衣万纶亦激动道:“贤弟!”

    仰头饮尽杯中酒。

    摔碗。

    尘世间又多了两个情同手足的金兰兄弟。

    待两兄弟重新坐回露天酒桌后,魏颉笑吟吟的对小丫头卜倩说道:“小萝卜,这位是你大哥哥的大哥,你该叫他什么?”

    卜倩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试着回答道:“大……大大哥哥?”

    魏颉和万纶一齐哈哈大笑。

    “贤弟,能否与愚兄讲些你行走江湖遇到的奇闻轶事?”万纶满怀期待的问道,“为兄这辈子多半是没机会闯荡江湖了,能听些故事也很是满足啦!”

    魏颉沉吟思索片刻,坦言说道:“不瞒哥哥,弟弟我其实是死罪之人。”

    万家酒店老板万纶陡然一惊,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魏魁之子魏颉沉声叹道:“我原先奉天子旨意,负责镇守濠州落剑城搁剑塔,后来宝塔遭毁,塔中的那柄仙剑青……霜寒天下亦被人夺去,我犯了渎职失守的死罪,唉,如今我算是出城逃命来了。”

    对中原各地轶闻都甚感兴趣的万纶震惊至极,他狠狠睁大了眼睛,振声问道:“令尊可是那位名扬天下的狼煞魏魁,带领民间义军抗击北虏的魏大将军?!”

    魏颉魏正气点了点头,“正是。”

    万纶万文煌扶额喟叹道:“唉!昭平五年,魏大将军为保住北方蓟州要塞碎肉城,不惜以身殉国,于少咸山慷慨赴死,其英雄壮举,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怎料短短一年后天降神剑霜寒天下,当朝皇帝听信了朝中奸佞祁密的谗言,竟……”

    正兀自说着,万掌柜牙关紧咬,显然愤怒得难以为继,魏颉更是连额头上的根根青筋都爆了出来,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骂道:“祁密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坐在一旁的绿衣少女卜倩吃了一惊,立刻伸手摸了摸青衫年轻人脑门上凸起的青筋,小声问道:“大哥哥,祁密是谁啊?他是坏人吗?”

    魏颉语气相当严肃,“不是坏人。”

    卜倩点了点头。

    魏颉补充道:“是畜-牲。”

    卜倩一脸茫然地看着憎怒已极的青衫大哥哥。

    “坏人尚且是人,而祁密那个天杀的狗贼,已算不上是个人了!”年轻人魏颉咬牙切齿,“那个畜-牲觐献谗言,蛊惑当朝天子,与天烛国狼蛮族签订了退兵的投降国书,割让了边境六座大型城池,令无数百姓惨遭异族人铁蹄的践踏,在朝中结党营私、斥逐异己、大兴冤狱,血腥屠杀抗虏将士和义军……种种滔天罪行,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嫌多!”

    布衣掌柜万纶更是大声痛骂:“我恨不得寝他皮、食他肉!”

    魏颉同样怒极,“大哥,那奸贼恶贯满盈,寝他皮臭了咱们的身子,食他肉脏了咱们的嘴!依弟弟看,对付那种禽-兽,就该把他活活吊死在北方燕鸣关的城墙上,任凭秃鹫啄食咬烂他的尸体,好让狼蛮族人看看,咱们中原男儿抗击北虏的决心!”

    万纶快意高声应道:“说得好,奸佞卖国贼就该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卜倩歪着小脑袋问探道:“大哥哥,那个坏……不,那个畜-牲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魏颉撇了撇嘴,回答道:“那个畜-牲是当朝宰相,自然住在天启城的宰相府里了,唉,这两年常听说有义士去刺杀那狗贼,可惜并无喜报传来啊。”

    万纶正色坚声道:“恶人自有天收,那奸贼逍遥不了几年,早晚有人取了他的狗命!”

    魏颉举起酒杯,“哥哥所言极是,来,干一碗!”

    “干!”

    魏、万二人痛快喝酒之际,羊角辫小丫头卜倩却一个人坐着发了起呆,两手托腮,眼神直愣愣的,也不知那颗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据说是为了遵从什么狗屁天命,皇帝特意将建阳城改名为了‘落剑城’,还专门建了座叫作‘搁剑塔’的六层玲珑塔来存放那柄天降神剑,命魏大将军的后人来看守宝塔。”万纶喝得酒意渐渐上来,“我曾与多位萍水相逢的江湖义士聊起过此事,每每谈及,无不扼腕叹息,堂堂大英雄的后人,竟受到如此不公平的打压……谁想今日,让我在此地遇到了本人,我万纶既有幸与英雄之后结为兄弟,纵然现在便死,那也不枉此生了!哈哈,不枉了!”

    喝了不少桃花酒的魏颉掏心窝子的说道:“大哥,我自幼年起便一心扑在武学修炼上面,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后来负责镇守搁剑塔,与几十个守卫士兵称兄道弟,我本以为他们都是真心待我的,故也对他们付出了真心。怎料那晚塔毁剑失,我逃回家中后,发现他们居然全不顾及兄弟情谊,瓜分我的家财不说,还要抓我去送官,我一气之下便与那群混账家伙恩断义绝,一个人踏上了逃亡之路。”

    他蓦然嗓音提高,振声道:“今日有幸,在此间结识了大哥这样的豪爽男儿,我魏颉总算是又有了兄弟!大哥在得知小弟乃朝廷要犯后,仍不加以鄙薄嫌弃,可见大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真丈夫!来,咱们兄弟接着喝!”

    二人继续欢畅饮酒。

    “贤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呐?”席间酒铺掌柜万纶问道。

    “去沂州锦瑟城,找我大伯父东方梧桐。”魏颉语气平淡,“他与我爹乃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如今我犯了杀头的大罪,无地立身,想求他帮我寻个出路。”

    万纶万老板又是一惊,忙道:“想不到金梁王麾下第一神兵儒将,人称‘玉面人龙’的东方梧桐,竟会是魏大将军的结义兄弟?!”

    魏颉点头“嗯”了一下,“是啊,我大伯父一直待我很好的,自从家父殉国后,他就时常派人送些财物来接济我,即便行伍军务甚是繁忙,每隔大半年也都会抽身来看我一次,年年不断。眼下我被朝廷通缉,上天无路、遁地无门,世间再无立锥之地,能投靠的人就只有我大伯父了,他若不肯帮我,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万纶万文煌正义凛然,“贤弟吉人自有天相,江湖何其之大,岂会没有容身之所?”

    魏颉畅快一笑,再度端碗道:“承大哥吉言,小弟敬大哥一杯!”

第十三章 低调

    这对义气相投的金兰兄弟,自黄昏起一直对饮至天黑,魏颉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酒量与自己不相上下之人,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到后面,二人都已酩酊大醉,竟主动携着彼此的手,毫不顾忌任何外在形象,在酒铺前的空地上跳起了欢脱且随性的舞来,老板万纶兴致极高,更是纵情而歌声彻山间,吵得那个妄想要早点休息的店小二王福差点发了疯。

    绿衣少女卜倩则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面,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对结义兄弟唱歌跳舞。后来因为二人的动作实在过于滑稽奔放,害得人家小姑娘笑得险些从店外的椅子上摔落下来。

    当天夜里,身为义兄的万纶万老板充分尽到了地主之谊,给魏颉和卜倩提供了店内最好的上等客房,让他们先在店内好生歇息留宿一晚,明天再行赶路也不迟。

    翌日正午时分,万纶万掌柜亲自出门远送义弟上路。

    这一日天上白云悠悠,山间有鸟鸣啾啾,一路上艳丽桃树作陪,耳旁听得溪水潺潺之响,万纶、魏颉这对缘浅情深的结义兄弟除了默然喝着五年陈精酿桃花酒以外,几乎连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兄弟之间的送行别离毕竟与小情侣那哭哭啼啼的分手诀别有所不同,无需多少伤感、催泪的分别言语。

    毋须折柳作诗,全在酒里了。

    万纶一直送至了那条他与魏颉初次相遇的莫愁江畔。万姓布衣掌柜早早地雇好了一艘不便宜的大船,待魏、卜二人牵马上船后,万掌柜拱手朗声道:“贤弟,多多保重!”

    魏颉亦抱拳回礼,“大哥,务必要珍重身体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贤弟,待日后功成名就了,记得来这儿看看哥哥!”万纶高声叫道,“我这辈子就算啦,这座江湖,你替哥哥闯上一闯!”

    青衫年轻人佩剑立于大船船头,此刻听到义兄的这番话后,不自禁的红了眼睛。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身旁的小丫头卜倩探着脖子问道。

    “哪有,江上风大,吹的。”魏颉揉着眼睛死鸭子嘴硬。

    ————

    泸州。

    甘渭郡,坝流城。

    此城地势低洼、土壤稀松,每逢飓风暴雨等灾难来临,常有山洪流水之祸,冲塌民宿房屋,淹涝庄稼农田,造成财产损失无数,故此防洪堤坝繁多,甚至演变成了当地的一种有趣特色风光,城里极多阻流所用的堤坝,因而得名“坝流”。

    城中某条寻常的平坦街道,骏马背上骑有一男一女两人,绿衣在前,青衫在后。

    “咋了,还在生气啊?”青衫骑马的年轻人魏颉皱眉道,“小萝卜,大哥哥是为你好,糖葫芦这种东西又是糖浆又是山楂的,真不能多吃,会长蛀牙的,到时候可疼可疼了!”

    小丫头卜倩岁数幼小,素来便嘴馋贪吃冰糖葫芦,被大哥哥魏颉勒令一天最多只能吃上一串后,嘴巴一路都翘得老高,已经足足两个时辰没说过话了。

    “听说这坝流城里拥有中原最大的珍兽-交易市场,好想去看看啊!”

    青衫年轻人魏颉忽然提议道,“珍兽”二字他故意用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唉,但要是某人还在生气的话,那我们就不去了……”

    “我要去,我要去!”卜倩果然憋不住开口说话了,“我要去看珍兽!”

    像她这种十五六岁碧玉年纪的小姑娘,就如同一根粘有极易引燃的白磷石药的火柴,胸中满怀着各种趣味和万般热情,随便一点就能迅速燃烧起来。

    “哼,这小丫头片子,我要是连你都哄不好,那我干脆就别姓魏了。”见那么容易就哄好了心情不佳的少女卜倩,魏颉心下甚是沾沾自喜。

    但很快他就“喜”不起来了。

    根据明面上的严格规定,未获当地郡守官府的营业许可,不能将除人以外任何活的动物带入市场,魏颉只好将骑过来的官家马匹停在了最外面,并花费点小钱请了专人来暂时看管。

    入得城中心的异兽市场,只见街头左右全是贩卖各种所谓珍兽的商家以及当街表演绝活的艺人,过道上的行人熙来攘往,呼喊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且繁华。

    少女卜倩一路睁大眼睛瞧过去,唯恐错漏什么稀罕的好东西,只恨自己的脑袋上为啥不长七八颗眼珠子。

    “大哥哥,我们去那里看看!”

    “哇哦,那儿也好有趣!”

    “那边那边,我们快过去!”

    “快点嘛,大哥哥!”

    魏颉对此实在无可奈何,胳膊被绿衣小丫头死死拽住,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牵线木偶一般被卜倩拉过来拉过去,满脸尽是生无可恋的悲哀表情,心中一万零一次埋怨自己为何要提出过来这里,还有这小丫头的手劲儿咋那么大?而且还一副乡下人进城没见识的样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她不头晕吗?我都快要逛得晕了啊!

    “停停停,小萝卜,你冷静一点!”魏颉拼命使劲的站住了脚跟,堪堪让自己和卜倩都停了下来。

    “怎么啦,大哥哥?”卜倩一脸疑惑。

    “刚才一路看过来,其实并没有多少当真算得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吧。”魏颉故意用淡淡然的语气说道,“比如那个什么‘吃猫鼠’,不过是几只个头大一点儿的耗子嘛,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鸡小鸭,明显就是毛皮上涂了特殊染料才变成那样的嘛,还有那个什么四角羊、四角牛,多半是商家故意在牛羊的头顶上额外装了两只假角,博个噱头,哄骗路人去买罢了。”

    看着少女卜倩略显失意的低落表情,魏颉心下暗道:“唉,小萝卜,莫怪我狠心打破你那些美好的幻想,只是我实不愿再被你那样拉来拉去了,快吐了都……”

    魏颉又指了指那群在街头表演挣吆喝的杂耍艺人,轻描淡写的点破道:“你看他们的本事,其实也都是假的,那个脚踩火炭,其实是踩之前在脚底抹了水,踩上去的时候产生蒸气,也就不疼了;那个把手浸油锅里,其实只有最上面的一层是油,下头的水还是温的;胸口碎大石就更假了,一看就知道,是提前把石头劈碎砸开,然后用药水粘合起来的,一敲就裂,是个人都能来!”

    这番话刚好被一个正在表演口喷烈火绝技的赤膀汉子听到了,那汉子当即有些恼怒不满,大声斥道:“你小子乱说什么呢?我们这可都是真功夫,有本事你也吐个火给大伙儿瞧瞧?”

    魏颉微微笑了笑,摊手道:“我嘴巴里可没藏纸灰和柴油,如何吐得出来?”

    那汉子立时把嘴巴大大张开,往外伸了伸红舌头,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叫道:“睁开你两颗眼珠子瞅瞅,老子嘴巴里可什么都没有!”

    魏颉感到十分尴尬的默然站在原地。

    卖艺汉子兀自不依不饶,“你小子咋不言语了?老子可告诉你,今天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想走了!”

    汉子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同伙儿一拥而上,将魏颉和卜倩二人给团团围了起来。

    武艺不凡的魏颉自然半分不惧,只是简单努了努嘴,做了个自上而下的坠落手势,冷冰冰的说道:“你刚才喉咙动了一下,分明是把东西吞进肚子里去了!”

    赤膀汉子张扬的哈哈大笑起来,把手掌扩在耳朵后面,“啥子?吞进肚子里去了?嘿,那你可瞧好咯!”

    眨眼间,又有一团熊熊烈火从他口中猛然喷了出来。

    “不瞒父老兄亲们,在下曾有幸遇到过一仙门道士,从其手中得了颗唤作‘避火神珠’的宝贝,腹蕴烈火而不伤,这才能吐出火来!”汉子高声对围观的众人说道,“可这小子却信口开河,污蔑在下的本事是假的,要砸我的饭碗儿!大伙儿给评评理,他该不该道歉?”

    “该,太该了!”

    “这小子胡说八道!”

    “壮士好本事,这小子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臭小子,快给这位壮士道歉!”

    一众看戏的百姓七嘴八舌,吵得魏颉着实烦躁头疼,渐渐感到有些愠怒,青衫剑客猝然暴喝一声:“都他-娘的给我安静点!”

    待众人声音渐轻,大哥哥魏颉对站在身边的卜倩说道:“这些家伙虽然不是坏人,但既然惹到了咱们的头上,那就不能不理了,懂吗?”

    绿衣少女缓缓点了点头。

    魏颉用力咳嗽了一声,接着挺起胸膛,抱拳向四周都行了一礼,嗓音洪亮,“诸位不是想看真功夫吗?那魏某今日就献丑了!”

    语毕便双腿蹬地,身子瞬间腾起将近两三人的几丈高度,轻轻松松就从那个包围圈中跃了出来。

    “不瞒诸位,在下当年也遇到过一位道门方士,那道士见我骨骼惊奇,大方的送了在下一颗‘兔子神珠’,令我能够一跃三尺高,恰似山间兔子一般。”魏颉微笑着缓步走向了摆在不远处的那块千斤重的巨型花岗岩。

    运出部分膻中府海内的本命真气,握紧右手拳头,猛力一砸,“嘭”的一声,巨石顿时被砸成了无数小块。随即又双手“磅磅”连续地砸了数拳,石块尽皆粉碎,尘屑纷飞。

    “那道士还我说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又赠了在下一颗‘大力神珠’,在下之所以能够以人力碎巨石,并非甚么武学所致,全凭那颗宝贝神珠的功效。”魏颉再度向围观众人行礼,“微末道行,雕虫小技,只愿博诸君一笑。”

    见这个青衫年轻剑客露了如此惊世骇俗的“两手”,周围看戏的百姓无不连天价叫好,掌声雷动。而包括那个光着膀子的吐火汉子在内的几名艺人,则无一不是脸色骇然、目瞪口呆。

    先不说跃起将近两三人的高度需要多么强横恐怖的脚力和轻功造诣,那块千斤巨型花岗岩固是坚硬无比,纵然用榔头铁锤也难以轻松地砸开,那个身穿青衫的年轻小子居然仅凭拳头就给捶烂成粉了?这还是肉手吗?这家伙的修为得到何等境界了?就算没有二阶跃灵境,也该有一阶筑身境大圆满了罢!

    有几个胆子小、比较惜命的卖艺汉子已经快抑制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了。

    魏颉秉持着宽宏大度的原则,也不愿再与他们为难计较,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出来走江湖讨口饭吃的,都不容易,何必要苦苦相逼呢?

    于是慢步走到那名已然呆若木鸡的吐火汉子身旁,嘴巴凑至他耳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轻声说道:“出门在外啊,还是稍微低调一点比较好,懂吗?”

    吐火汉子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就如那被爹妈训了而不敢回嘴的犯错孩子一般。

    “走了,小萝卜,我们去前头看看!”青衫剑客一把牵起绿衣少女的手,十分潇洒风流地离开了拥堵围观的人群。

    走了几步,绿衣少女卜倩冷不丁扯了扯魏颉的袖子,“大哥哥,你的那两颗珠子能给我看看吗?”

    瞧着她那满怀期待的殷切表情,魏颉抿嘴苦笑了一下,心道:“这小丫头也忒傻了,我身上哪儿有什么珠子嘛?但我若说是骗人的,她多半又要不高兴了,须想个法子来应付她。”

    也便随意扯了个谎话搪塞道:“小萝卜,你有所不知,那‘兔子神珠’和‘大力神珠’都已被我吃进肚子里去啦,两颗神珠彻底与我的身子融为了一体,并非我不想给你看,实在是已经找不到了啊!”

    卜倩登时有些失望,撅了下嘴巴,悻悻然小声道了句:“那好吧。”

    二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往前走去,眼睛雪亮的少女卜倩突然跺了下脚,指向前面叫道:“大哥哥,快看!那边有坏人!”

第十四章 神兵天降

    魏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遥遥看去,只见五六个精壮大汉正对趴在地上抱着后脑勺的一人拳打脚踢,下手异常歹毒,旁边还站了个衣着雍容富态的肥胖男子,他神情倨傲,大声嚷着:“都没吃饭呐?!多使点劲啊,给这小子留半口气儿就行了!”

    路见此等恶行不平事,青衫剑客魏颉甚是严肃不满的“喂”了一声,绿衣少女卜倩更是扯着嗓子尖声大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打人?都住手!”

    那胖老爷闻言转过了脑袋,见喊话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俊美脱俗、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也便很有眼力价的摆了摆手,向那群痛下毒手的粗壮恶仆命令道:“都先停手。”

    锦衣胖子的语气变得不再傲慢无礼,他试探性地问道:“二位是什么人?”

    魏颉皱眉肃然反问:“他犯了什么事,你们要这样打他?”

    胖老爷指了指地下那个惨遭众大汉狠力痛殴的家伙,眯眼解释道:“这人欠了我足足一百二十两银子,已经拖了半年有余了。”

    挨打的是名身穿粗制破旧长衫,书生模样的瘦弱男子,他听了胖老爷的这番话,全然不顾周身兀自疼痛难当,犹要高声辩驳:“我明明只欠了你二十两,才不过半年,怎的就翻了六倍变成一百二十两了?!”

    胖老爷冲其嘿嘿一笑,从袖中掏出一纸契约文书,拿在手里扬了扬,相当得意,“你是欠了二十两,剩下的那一百两啊是利息,这借契上头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既借了我的钱,就得付利息,这事儿就算闹到官府,也是我占理!”转而又对一旁的年轻人魏颉赔笑道:“公子啊,古人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小子欠银子不还,我打他一顿不过分吧,既然没钱还债,那也就只好拿肉来偿了。”

    “我有钱的!只要把那只鸟卖了,我就有钱了!”落魄书生指着摆在不远处地上的一个鸟笼叫道。

    胖老爷狠狠“呸”了一声,满脸不屑的鄙薄,“老子托关系走后门,让你把这破鸟带进了市场里,然后在这儿等了你足足三天,呵,你他娘-的卖出去了吗?就算真有冤大头肯买,就凭这鸟是个残疾,能值几两银子?能抵得上你欠我的债?”

    长衫书生梗着脖子大声叫道:“你懂什么?!这是上古神鸟的后代,本来就只有一条腿的!”

    胖老爷哈哈捧腹大笑,尖酸讽刺道:“对对对,是神鸟!可这鸟再神,你卖不出去有什么用啊?炖了滋味还没一只鸡好……”

    “哇哦,这鸟好可爱啊,大哥哥,你快过来看看!”少女卜倩这会儿蹲在地上,盯着那个关着小鸟的笼子,无不欣喜雀跃。

    魏颉依言迈步走了过去,瞧见笼中是一只蓝毛白喙的玲珑小雀,果真只有一条腿,形同生而残疾。

    “哔吩——哔吩——”小雀蓦然间叫了起来,其声古怪,与寻常鸟鸣颇有不同。

    “它叫了它叫了!”天真少女卜倩显然激动得不行,“大哥哥,你听到了嘛,它叫了!”

    “听见了,我又不是聋子。”魏颉面含微笑,“你喜欢啊,那我们买了它?”

    羊角辫小丫头卜倩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狂喜的拍手叫道:“好呀好呀,我们买!”

    魏颉遂坦然从卜倩的衣袋中取出了一块珍贵至极的帝王绿翡翠,拿给了那个见钱眼开的放-贷胖老爷,“你瞧瞧,这翡翠价值几何?够一百二十两了吗?”

    胖老爷也是酷爱收藏且颇为懂行识货之人,接过那块色泽莹绿的帝王绿玉种的稀有翡翠后,细细端看了一会儿,面露大喜之色,竖起拇指赞声道:“够了够了,可太够了!公子出手阔气,在下佩服!”扭头对那几个恶仆高声呼喝道:“还不快走,留在这儿碍公子的眼么?!”

    魏颉忙上前搀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那位可怜挨打书生,大力掸落他长衫上沾着的灰尘泥垢,好心询问道:“你没事吧?”

    书生满脸尽是感激无比的神色,拱手行礼朗声道:“小生杨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只雀……神鸟能否卖予我们?”魏颉打着商量,“我那小妹子实在喜欢得紧。”

    名叫“杨春”的落魄读书人慷慨而言:“小生的性命都是公子出手搭救的,区区一只鸟儿又能算得了什么?”

    “那便多谢啦……”魏颉余光忽的瞥见了什么东西,“咦,这里怎么有本书?”弯腰将地上的那本书册捡了起来。

    但见册子的封面上用方正端庄的楷书字体撰写了五个好看的墨水大字——“六月飞雪集”。

    “这本书是小生适才不慎掉落的。”杨春明显有点慌张,略显害羞的低头说道。

    “这书的名字倒也真怪嘞。”魏颉被书封处写的名字吊起了兴趣,“六月乃是暑月,哪里来的飞雪?”

    “小生不学无术,胡乱给自己的诗歌集冠了这个怪名字,让公子见笑了。”书生杨春埋着脑袋不敢看人。

    “哦,这是你写的?”手拿六月飞雪集的魏颉更是好奇,“那我能打开来看看么?”

    “公子请便。”杨春摊了下手说道,“胡乱书写,只怕拙作污了公子的眼睛……”

    既得作者应允许可,魏颉便缓缓翻开了那本诗歌集的封面,但见第一页赫然写着——“昭平六年,北方六城失陷,无数百姓沦为亡国奴,人间六月白雪纷飞,故命此名。”

    翻过第一页,第一首诗歌名叫《难易歌》,魏颉逐字逐句、一行一行地默读了下去:

    “放纵享乐易,克己守礼难。

    牵萦红尘易,斩断情丝难。

    勤学读书易,温故知新难。

    伤风感冒易,防病治病难。

    吃苦挨累易,任劳任怨难。

    抢名夺利易,不与人争难。

    痛思悔过易,知错能改难。

    怒发冲冠易,平心静气难。

    荣华富贵易,清贫持家难。

    ……”

    忽然看到一句:“官拜宰相易,报国捐躯难。”

    魏颉冷不丁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那个被人打也还不了手的文弱书生,心下暗道:“别看这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写起东西来胆子还真不小嘛!”

    接着再度认认真真地读了下去:

    “谄媚逢迎易,忍辱偷生难。

    招兵买马易,纳用贤才难。

    将军百战易,视死如归难。

    搬山填海易,撼魏家军难。

    割地退兵易,收拾山河难。

    杀贼荡寇易,看剑守塔难。

    知易知难易,化难为易难。”

    一口气读完了剩下的诗歌部分,双手捧书的魏颉不由得衷心叹了句:“难,难啊……”

    草草翻过几页,又看见一首:

    “百年功名归尘土,万里琼霄任遨游。

    北国风雨云遮月,神兵出自飞剑楼。

    欲破狼蛮取上京,魏家长车出燕鸣。

    银河影照六城邑,天启府里尽王侯。”

    魏颉低着头细细品读了几遍,陡然震声道:“好一首大逆不道的《神兵天降》!”

    书生杨春登时就变了脸色,惶恐失措的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颉又简单往后翻了翻,发现书中尽是些针砭时弊、直抒胸臆的诗词歌句,首首视野广阔,句句气势恢宏,读罢无不唇齿留香,豪情壮志填满胸臆。

    “小萝卜,翡翠给我五块好吗?”魏颉突然对站在一旁的少女卜倩说道。

    绿衣小丫头乖乖地从兜里掏了五整块碧绿翡翠出来。魏颉伸手接过后,把几块珍贵翡翠全部塞进了那个挨打杨姓书生的手里,笑问道:“这一块少说能值个二百两,五块也就是一千两,能换你的这本诗歌集吗?”

    杨春猛吃了一惊,他原先以为自己今日作茧自缚,惹上了本不该有的莫大杀身之祸,怎料魏颉不仅不与自己为难,竟还要花足足一千两的天价买走自己的书?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便宜事?!

    长衫读书人一脸不可思议,手里捧着那五块价值奇高的帝王绿翡翠,战战兢兢,“公子莫不是在说笑?小生才疏学浅,何德何能……”

    “哎,给你就拿着嘛,何必多言呢?”魏颉蹙眉打断,“就凭你有胆子写出来那种东西,你就有资格拿这钱!这世道,文人的骨气是很值钱的。”

    杨春顿时哑口无言。

    “大哥哥,飞走了,飞走了!”卜倩蓦地叫了起来。

    “我这不还在这里吗?哪儿飞走了?”

    “哎呀,不是你,是小鸟飞走了,我们快追!”卜倩急得大叫。

    说着即又一把拽住魏颉的手臂,迈开步子就追了过去。魏颉魏正气身不由己,刚把那本手写的飞雪诗歌集塞入衣中,便被拉得快步匆匆奔跑了起来。

    青衫年轻人边跑边招手,远远地冲那名书生杨春高喊道:“在下姓魏名颉字正气,他日有缘再会!”

    杨春一听这名字,瞬间整个人如同遭了一道天劫雷击。良久,他眼中垂下两行温热清泪,身穿破旧长衫的他朝着魏颉离去的方向十分恭敬地拜了三拜。

    魏、卜二人紧跟着那只离笼而飞的独脚蓝毛小雀,一路大步狂追。

    “我自己长了腿的,你不用拉着我跑啊!”魏颉很被动的被卜倩拖了一路,万分无奈地叫道。

    “快点,大哥哥,小鸟朝那边去了!”少女卜倩哪里肯依,越跑越是着急,越着急则跑得快,手上的劲儿也跟着使得更大了。

    魏颉疼得那叫一个呲牙咧嘴,心下无限费解道:“这小丫头真邪门,哪里来的这么大手劲儿?”

    不多时,一群擐甲操戈的精锐骑兵若城墙般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为首者骑着一匹模样神骏的高头黑马,肩扛一柄长杆宣花巨斧,居高临下的厉声喝道:“贾大人在楼内观看马戏,闲人一律不准靠近!”

    魏颉快速瞥了眼附近一圈骑兵的数目,目之所及少说也有七八十人之多,将一座穹顶巨楼的正门处死死守住了,心下不禁暗揣:“那个贾大人什么来头?好大的排场……”

    “上去了上去了!小鸟飞到楼顶上面去了!”卜倩指着高空跺脚急叫道。

    正当年轻人魏颉思量着捉鸟的对策时,楼内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喧闹响动声,紧接着即有滚滚黑烟从门口翻涌而出,席卷四周。

    一众守卫骑兵无不登时大惊失色,急忙纵马向楼门奔去。刚赶到门口,无数支羽箭好似蝗群般激射而出,冲赶在最前头的几名骑兵当即被乱箭射死。

    那名扛斧之人则及时用巨大的斧头兵器勉强挡下了那阵瓢泼箭群,免于命丧当场。

    青衫魏颉见状,立刻弯腰对卜倩叮嘱道:“你且乖乖的留在此处,千万不要乱跑,我这就上去给你捉鸟。”霎时便纵身上楼,动作轻盈敏捷宛若一只灵猫,疾向那蓝毛小雀儿追去。

    他身法果真是快得出奇,一眨眼功夫已奔至了屋顶,来到穹楼顶端,瞧见上头居然埋伏有四名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刺客蒙面人,手持强弓劲弩,正不断从天窗口往里射着弩箭。

    那袭青衫也来不及过多思考,即饿虎扑羊般猛掠上前,拔出腰间的血灵剑胚,尽力挥动以最快的速度最先砍翻了其中的一个,同时即有一支凌厉飞箭向其面门处袭来,偏头躲开后,顺势再接一剑,又割掉了一颗鲜活头颅,右腿倏然往旁边蹬去,第三个蒙面人反应不及,腹部丹田结实地中了一腿,剧痛之下难以站稳,从光滑倾斜的穹顶失足掉落,身子自高处直坠于地,摔成了一摊肉泥。

    魏颉身子一矮,避开第二支凌厉袭来的杀人飞箭,双手持住红等血灵剑柄,配合灵动无伦的脚步,往前猛地一戮,将最后一个黑衣敌人捅了个透心凉。

    见那独脚小雀儿自天窗中飞入,正在寻思盘算要不要也跟着一块儿跳下去时,忽听得从楼内传来了一声煞是惨绝的悲呼:“王爷,贾流先走一步了!”

    魏颉立时吃了一惊,“原来楼内看戏的那位‘贾大人’便是金梁王手下的头号谋士贾流?他可是我东方伯父的同僚,我须得救他性命!”

    此刻也无暇多想,先用本命真气护住要害脏腑,手握剑胚,一个猛子就从天窗跃了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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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介绍:
这一方江湖。
既是风花雪月场;
又是世故三昧场;
还是爱恨情仇场;
更是一处抛头颅、洒热血的修罗场!
江湖之上,群豪争雄。
有人一刀一剑平昆仑,金钟震颤;
有人双腿齐断刃为足,独守武林;
有人散发披头着囚服,风发意气;
有人焰光冲天眉似剑,无悔娶妻:
有人五十年枯坐洞庭,倚天万里;
有人无尘无垢塑金身,佛法无边;
有人我不求道道自来,剑开云雾;
有人独占九成浩然气,天地沉海;
有人重生转世化蒙童,白发断肠;
有人弃道习剑创邪宗,英雄折腰;
有人虎犼龙蟠镇魔谷,巾帼须眉;
有人白衣远游冠玉面,为情所困;
有人力能扛鼎生重瞳,沉舟破釜;
有人无惧水火淬筋骨,玲珑在心;
有人手中青锋长三尺,可斩神明;
有人一剑纵横数千里,鬼神皆惊;
有人一剑曾挡百万师,霜寒天下;
有人长城城头遍桃花,春风拂面;
……
这方江湖,有他们。
他们,有这方江湖。江湖谪仙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谪仙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