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南风态度上还是如刚才一般淡然,可是微红的脸色却出卖了他。
百里华察言观色,接着说道:“国宴前,我已与上官大人结成了同盟,我百里一族虽子嗣稀薄,可是这么多年办学、荐举的士人遍布大齐,若真是鱼死网破,恐也不会袖手旁观,若真如此,司马大人怕是要留一世恶名了。”
司马南风忽然朗声大笑,说道:“高祖分封三大世族,本就是让我们同气连枝,相互扶持。两位大人何必如此破坏和气。”
百里华和上官甫都敛起笑容,看着司马南风,等着他往下说。
僵持了一会,司马南风说道:“两位大人有什么建议?”
百里华肃声说道:“新皇年幼,若没有得力之人辅佐,只怕大齐会落入奸人之手。老夫认为,循旧制,建立辅正司。”
上官甫接着说道:“辅正司暂时由百里大人、司马大人和我组成。”
司马南风笑道:“上官大人与百里大人在宴席开始前,就已经达成了同盟,两位大人难道忘记了吗?”
百里华反问道:“那司马大人有什么建议?”
“若是辅正司内出现了分歧,该由谁决断啊?”司马南风不答反问。
三人互相看了看,眼角都瞟向了龙台的方向,赵弘允只有五岁,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可是十六岁的赵灵君可以。
司马南风说道:“那就让灵公主做监国长公主,如何?”
上官甫冷哼一声,说道:“灵公主与贵公子早已有了婚约,大齐谁人不知,一个要嫁入司马家的公主如何监国?”
司马南风不客气地回道:“上官家与百里家结盟,灵公主与司马家结亲,这才是公平。更何况,除了灵公主,上官大人还能找出更合适的皇脉监国吗?”
上官甫和百里华相互看了一眼,虽有些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高高的龙台上,赵灵君在心里轻舒了一口气,一丝不为人察的笑意浮上嘴角。这样的结果也不枉自己这一番筹划。
稷下学宫的轩越阁中,巳月起床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空气,空气中混着香甜的气息,让闻者心情愉悦。
洗漱完毕后,巳月像往常一样,来到丁幕连的门外,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巳月觉得有些奇怪,连续敲了几次,还是没有回应,她索性推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刹那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巳月的全身,她大喊:“幕连,幕连,你在里面吗?”
回应巳月的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她拼尽力气撞上那扇门,只听“哐啷”一声,门被撞开。
巳月看着丁幕连趴在案牍之上,一动不动。
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世界崩塌的碎裂声,她的血液在倒流,周身透不过气,半晌,她不敢上前一步。
巳月怀着最后的一点希望,轻轻走近丁幕连,犹疑地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手指碰处,一片冰凉,俨然已没了鼻息。
巳月瑟缩着后退一步,瘫在了地上,眼前一黑,自己也晕了过去。
巳月在睡梦中大呼着“幕连”醒来,清醒后,发现自己正在床上,她惨笑一声:“原来是个梦!”
她连鞋子都没穿,就直奔幕连的寝殿。
此时的轩越阁,已经是人流熙攘,巳月如幽灵一般穿过熙攘的人群,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有的在记录线索,有的在交谈案情,只是没人注意一个脚下踉跄、形容无状的丫鬟。
一阵寒风拂过,两个衙役抬着的担架上,白色的床单被风吹起,丁幕连白着一张脸,身体僵直,赫然躺在担架上。
这一幕恰好撞在了巳月的眼中,她紧紧捂住嘴,整个身体佝偻了起来,缱绻在地上,疯癫地呢喃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是个梦,是个梦。”
巳月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一个官员打扮的男子走过来,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办案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在此逗留。”
一个捕快走过来,说道:“这是轩越阁侍候的人。”
官员打扮的人说道:“扶她起来,你,过来盘查一下。”
可是任凭他们怎么搀扶巳月,巳月就是站立不住。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暂时给她找了个房间安顿。
巳月昏迷了整整三天,她梦到幕连带她练剑,带她纵马驰骋,背着她踏过小溪,梦见幕连挡在自己面前与人搏杀,梦见幕连给她喂水、喂汤。
在昏迷中,巳月一遍遍呼唤着幕连,声音时弱时强,时清晰时模糊。
巳月梦见幕连被司马荣一剑刺中,她大呼一声“幕连”,陡然坐起。
她乌黑光亮的秀发,此时一片蓬乱,汗水将秀发浸湿,衬得脸色更加惨白。
巳月下床,踉跄着往外走去,此时的轩越阁安静得出奇,空旷的院落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出特别的凄清,仿佛学宫里从未来过一个叫丁幕连的人。
巳月在凄凉的院中,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寻,她始终不相信幕连已死,每找一间,她都会喊一声“幕连”,仿佛她的幕连只是躲藏在哪个角落里,正在等她找到。
翻遍了轩越阁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幕连的踪影,巳月双手抱膝,蜷缩在院中,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小厮高力推开院门,正好看到瑟瑟发抖的巳月。
高力着急地说道:“姐姐大病初愈,怎么能坐在风口子上?”
边说着,边走过去搀扶住巳月,巳月努力睁开憔悴的双眼,分辨着来人。
等高力走近,巳月便问道:“幕连呢?你见到他了吗?”
高力不忍,只是搀着巳月说道:“姐姐先进屋,我慢慢和你说。”
巳月机械地跟着高力往前走着,又被机械地扶到床上躺好。
高力不敢看巳月的眼睛,低着头说道:“丁公子的后事,学宫里已经打点好了,本来是通知他家里人扶灵回乡的,可不怎么的又安葬在山上了。”
高力看了看巳月,憔悴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波澜。
高力继续说道:“我打听到,丁公子和四皇子死因一样,都是服了龙结草的毒,晚上屋里多了一盆金叶菊,窗户、卧室门紧闭,过了一宿,人就没了。”
巳月多想自己就此疯了,可以不想不动,可是不管自己如何欺骗自己,高力的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印在了巳月的心里。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可以草草结案,其中必定大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