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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红妆全文阅读

作者:木子王京老师     窈窕红妆txt下载     窈窕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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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里追魂

    秋风肃杀,残月如钩,四周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陆孝文带着妻女一路奔逃,八岁的女儿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

    后面追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沉重而齐整。远远望去,在装备精良的骑兵面前,陆孝文一家三口显得如此弱小,如待宰的羔羊立于天地这块砧板上。

    陆孝文果决地让妻子带着幼女往山林深处逃跑,自己则一路狂奔前行。

    骑兵并没有追杀他的妻女,而是直奔陆孝文逃跑的方向。

    双腿怎能敌过训练有素的战马,没多久,陆孝文就已经在包围圈里了。

    “账册在哪里?”骑兵头领沉声说道。

    “哈哈...”陆孝文仰天大笑,“我陆孝文一生谨慎小心,如履薄冰,没想到今日还是得葬身在这深山之中。李统领,你我是旧识,我死后,望你能放过我的妻女。”

    骑兵头目眼神闪过一丝不忍,但多年征战经验让他立刻理智,声音冰冷的说道:“账册在哪?”

    陆孝文声音清亮,眼神淡远:“只要我死了,你的任务便……”

    话音未落,一只短箭便从远处直射入陆孝文的咽喉,还未等他发出哀嚎,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骑兵头目李特环绕四周,大吼一声:“谁?”

    四周寂寂,李特的吼声吞没在如漆的夜色中。

    陆孝文的妻子秀娘,携着8岁的女儿在山林深处,步履蹒行。

    一个时辰后,秀娘屏息静听,发现四周没有追兵。便找到一处树丛,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女儿放下,让周围的草木遮住女儿小小的身体。

    “月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声。”绣娘认真地嘱咐道。

    女儿听话地点点头,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一路的奔逃,让这个八岁的孩子有了比同龄人更多的机警。

    她甚至预感到了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娘亲。

    当秀娘发现已经没了头颅的丈夫时,整个人虽已麻木崩溃,却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敢大哭嚎叫。

    她懂得丈夫的牺牲,为了让牺牲值得,她只能隐忍。

    默默地把丈夫的尸体拖到悬崖边,她抱着丈夫的尸体决绝地跳了下去。

    想要找到他们一家的人太多,为了保护他们可爱的女儿,秀娘没有选择。

    布局古朴而高贵的司马世族府邸的书房内。孙管家弯腰在主人耳边轻声说道:“陆孝文死了”。

    主人除了脸色微变,没有任何示意。

    孙管家低头弯身悄声退了出去。

    司马南风,司马世族的掌舵人,大齐的首辅大元。

    此刻,他静坐潇湘亭中,满眼柔光地看着自己十岁的儿子庭院中练剑。

    孩子虽小,武剑的姿势却已收放有度,出招凌厉。

    司马南风很享受这片刻的闲暇时光。近几年,大齐北有北魏不断扰境,西部犬戎虎视眈眈,朝中局势风云变幻。

    加之连年大旱,国库亏空,皇帝年迈,司马南风身为首辅大元,已是筋疲力尽。

    刚刚结束的“石头城事变,”让司马南风更加感叹世事易变,也更加珍惜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爹爹”收起剑的司马睿娇声撞到司马南风的怀里,父慈子爱,其乐融融。

    而大齐的另一边,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小巳[sì]月还苦苦煎熬在凛冽肃杀的凄风中。

    远处分辨不清的野兽的哀鸣声不绝于耳,小巳[sì]月不敢动。

    虽然害怕,但是经历太多变故的小巳月已经有了早于同龄人的判断。

    她需要等,等到天亮,走出这个山林,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身立命,或遇一个好心人,方能活命。

    自己活下去是父母用命换来的遗愿。

    朝阳如火,在这云淡风轻的秋日里,太阳显出特有的毒辣。

    一路的食不果腹加之一夜的胆战心惊,八岁的小巳月身心俱疲。

    可她不能在这里停止,一夜的等待,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娘亲、爹爹不会再回来找他。

    他们生死未卜,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小巳月来到官道上,脸色苍白,嘴唇紫青,但是眼神坚定,黑亮的眸子有如黑暗中的星光,闪烁着睿智的寒光。

    她紧盯着过往的马车,这里地处偏隅,过往的马车不多,而符合小巳月要求的马车更是寥寥无几。

    就算有这样的车辆经过,坐在马车里的主人也不会对一个穿着落魄似乞丐的八岁孩童多看一眼。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因为久不进食导致胃部的灼烧感让小巳月一阵眩晕。

    小巳月索性挪动两步,倒在了官道正中。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通铺上,旁边还有两铺卷被,屋舍相对简陋。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前,踩着凳子轻轻打开窗子的一条缝。

    外面院子空旷,布置富贵,却没有官宦人家特有的壁画和浮雕,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是一户有钱但不做官的人家收留了自己。

    看来自己饥肠辘辘、疲累交加地在官道上等了一天,并没有白费,她想等的就是这样一户人家救自己。

    若是普通人家,善良的可能会给自己寻亲人,可是这样就会暴露自己是通缉犯女儿的身份。

    不善者会将自己转手卖掉,自己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若是做官人家救了自己,一旦自己的身份暴露,她可能像父亲一样卷入权力的漩涡。

    自己现在命如草芥,一个八岁孩童是绝无还手之力的,一旦被人算计,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这样一户人家,安身立命,慢慢长大,静静等待时机,想办法找到父母遇害的真相。

    父亲待人宽厚仁和,母亲更是温婉贤淑,到底是什么人会一路追杀,害死了他们。

    她一定要找出真相,灾祸让八岁的小巳[sì]月过早成熟。

    她的眼神时而凌厉,时而深邃,时而陷入深深的沉思,只是再也找不到孩童的天真与单纯。

第二章 丁家立足

    五年后,小巳[sì]月出落得亭亭玉立,并且做得一手好糕点。

    她做的糕点不仅味道极好,而且色泽鲜亮,外形比厨房的糕点师傅做得更加用心。

    小巳[sì]月做事勤快不计较得失,受母亲影响,谈吐雅致,厨房的下人们都对她不错。

    几年来,虽然和下人们一直居住在翠霜院,但对主人家的事情,她还是了解一些。

    这家人姓丁,老爷丁岳山是员外,膝下两子,大儿名幕连,十五岁,为前夫人所生,巳月从未见过。

    二儿子幕申,现任夫人所生,这个公子,巳月倒是见过,刁蛮任性的很。

    一日,幕申来厨房找吃的,张二叔恭恭敬敬地端上一碗酒糟丸子。

    丁幕申没吃几口,就仰面栽倒,眼睛泛白,四肢乱蹬,状如中风。

    厨房众人吓得乱作一团,张二叔一马当先,迈出门去。本想找大夫,可脚刚迈出门,就觉得脚下一绊,迎面飞来一个张牙舞爪的巨人。

    张二叔本就是浑圆身材,哪里躲得过,只听一声“啊”的大叫,张二叔迎面摔倒。

    因那巨人面目狰狞,虽是大白天,张二叔还是吓得够呛,仰面跌倒后,口中还是不断念佛。

    众人也被这不明飞来之物吓得不轻。

    这时,只听后面传来一阵“哈哈”的舒朗笑声。丁幕申弹身而起,看着被自己整蛊的众人,仰头大笑。

    原来,他将细丝线在门槛处设伏,丝线另一头连着厨房门口一棵粗壮柳树的枝干。枝干上窝住一个稻草为里,外罩白色宽幅大衫的巨型稻草人,面上还挂了一个狰狞的面具。

    张二叔踩上了丝线,牵动机关,稻草人飞出,直冲众人而来,众人看到幕申做中毒之状,本就心慌,情急之下看到这一幕,自然惊吓万分。

    这可是乐坏了喜欢胡闹的二公子,可怜张二叔虽被恶整,但见到二公子安然无恙,竟长舒一口气。

    之后,厨房里的猪肉被偷偷撒上盐巴,张二叔做的菜咸的难以下饭。

    汤刚炖上,小翠姐姐转了个身再回去看汤时,里面全是红色的辣椒粉,之类云云,大家动动手指就能猜出是谁的杰作。

    这些事本来只是富家公子哥闲来无事的恶作剧罢了,巳[sì]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是气坏了小巳月。

    钱儿是巳[sì]月的小姐妹,两人同是孤儿,又一般大小,同吃同住,五年的时光陪伴,小巳月已然认下了这个姐姐。

    钱儿生的可爱,一张小嘴生的也伶俐,夫人便经常让钱儿在跟前侍候。

    一次,城中一权贵赠了丁员外一方鹿奶膏,这东西极其珍贵。

    当鹿奶膏被送到厨房时,人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比自己的命还珍贵的稀罕物。

    夫人宴请了娘家的亲族女眷来品尝。

    夫人柳氏,本只是丁员外的一个小妾,后来大夫人过世,柳氏又生了儿子,才被扶了正。

    所以,夫人柳氏极想在并不算富裕的亲族面前炫耀自己现在在丁府的地位。

    春芳亭周围花红柳绿,正是暮春时节,惠风和畅,暖风徐徐吹来,夫人们脸上洋溢着客套的笑容。

    这些女眷虽不是富贵之家,但人人知道柳氏的用意,便极尽打扮之能事,倾其所有装扮自己,人人光鲜亮丽。

    “这鹿奶膏珍贵的紧,若不是太守老爷去盛京担负重任,受了皇家赏赐。

    我家老爷又与太守关系匪浅,受太守老爷转赠,一般人怎能尝到这么金贵的东西。

    这鹿奶膏制作费时费力,不仅能美容养颜,延缓衰老,还能调理气血,听说黑市上已经炒到一个金珠一钱了。”

    柳氏眉毛上挑,用尽自己所知夸赞这鹿奶膏,其他夫人内心虽是一片唏嘘,可面上还是一片奉承之声。

    张二叔在厨房小心翼翼地忙活了一上午,招呼钱儿、翠儿用食盒把鹿奶膏送到春香亭给各位夫人。

    厨房的位置与翠霜院接近,送鹿奶膏时需经过倚梅园。

    倚梅园中心以梅花为主,周围满布高大皂角树以及各式花圃。

    正值盛春时节,倚梅园一片郁郁葱葱。钱儿、翠儿谨慎地握住手中的食盒,步履轻盈紧凑地踏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啊”,一声年轻男子的大叫声传来,钱儿停住了脚步,皱眉仔细循声听去。

    “好像是二少爷。”翠儿轻声说道。

    钱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是这个祖宗,不知道他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钱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食盒。

    “啊,救命啊,救命啊。”丁幕申的喊叫声一声声传来。

    “钱儿姐。”翠儿害怕地看着钱儿:“我们去看看吧!”

    听着男子狼嚎似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钱儿和翠儿不自觉地向着喊声传来的方向挪动了脚步。

    走进梅林后,她们看到丁幕申腿上满是红色的血迹,他捂着腿正在地上打滚。

    钱儿、翠儿见状,大喊一声“二少爷”,便齐齐放下手中的食盒,去扶丁幕申。

    丁幕申一直抱着自己的腿,钱儿、翠儿不知道该从哪着手,只是一脸惊慌。

    “我们去叫人。”钱儿刚想转身,丁幕申一把抓住她的手。

    “先看看我的腿,我的腿……”丁幕申凄厉地喊道。

    惊得钱儿、翠儿赶忙去丁幕申的腿上查看。

    “少爷,少爷。”小福子从花圃丛中窜出来,直扑到丁幕申的身边。

    丁幕申和小福子四目相接之时,丁幕申立马终止了自己的嚎叫,冲着钱儿、翠儿说:“没事了,你们去吧。”

    钱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想到自己还得给夫人送鹿奶膏,便只是问了一句:“少爷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没事,你们忙去吧,去吧。”丁幕申挤满笑容,甩甩手说道。

    钱儿、翠儿转身拿起食盒,重新回到原路,往春芳亭的方向继续走去。

    到了春芳亭,钱儿小心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盅盅鹿奶膏放到各位夫人面前。

    鸳鸯八珍碗中雪白的鹿奶膏在春光中闪着诱人的色泽。

    柳氏热情地招呼夫人们食用,她满面笑意地看着众夫人端起鹿奶膏,就等着听夫人们尝过之后对自己的谄媚之词。

第三章 与你斗,其乐无穷

    等众夫人尝过之后,并没有发出预料中的赞叹声。

    只见几位夫人轻轻皱眉,嘴里细细咀嚼着,柳氏心中犯疑。

    她用小汤匙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脱口而出道:“不对啊。”

    柳氏皱着眉头轻轻嘟囔。

    其他夫人本来只是疑虑,毕竟自己以前没有尝过真正鹿奶膏的味道,不敢莽撞出声质疑。

    此时,见柳氏自己先发声,夫人们便七嘴八舌地讨论道:“这鹿奶膏说是珍贵,倒是跟我们日常吃到的豆腐脑啊一个味,哼哼。”

    霎时间,讥笑声、质疑声,齐齐冲进柳氏的耳朵里,夫人们憋了一上午的不屑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柳氏仔细吃了几大口,终于确定精致的八珍碗里的就是豆腐脑了。

    看着面前众夫人的嘴脸,气得脸都绿了。

    “来人啊,把厨房的一干人都给我带过来!”柳氏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

    或许是为了震慑住夫人们的七嘴八舌,或许是真的被驳了面子气疯了。

    柳氏的这一声怒吼竟震颤了整个春芳亭。

    张二叔、钱儿、翠儿,帮厨的李大娘,凡是与鹿奶膏接触过的下人都被带到了春芳亭下的青石板上,整整齐齐地跪在了阶下。

    “说,是谁把我的鹿奶膏给偷偷换了?”柳氏高高地端坐在***上,厉喝道,“现在招了,还能饶你们一命。”

    钱儿看着春芳亭中心石桌上的八珍碗,大着胆子说道:“鹿奶膏都给夫人放在了石桌上,不知夫人说的是哪些鹿奶膏?”

    “死丫头,你看看给我端来的是什么腌臜东西。”

    说着,柳氏从石桌上端起一碗,就往钱儿嘴里灌。

    钱儿想躲,被守在旁边的家丁一把摁住,钱儿被灌得满嘴满脸都是豆腐脑,呛得直往外咳。

    钱儿本就伶俐,刚才折腾之间,她已经联想到自己送鹿奶膏路上的变故。

    “是二少爷,肯定是二少爷,我们来的路上……”钱儿嚷道。

    “住嘴,死丫头,自己作死,还想赖上别人不成。”

    柳氏凤目圆睁,本来自己在娘家亲人面前就折了面子,钱儿这死丫头还要攀咬自己所出的儿子,就算柳氏心里相信钱儿所说,也不能在这时候让亲戚们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来人啊,定是钱儿这死丫头搞的鬼,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不信她不招。”柳氏急于想在亲眷面前挽回面子,不禁淫威大发。

    “夫人饶命啊,饶命啊……”

    钱儿是知道府里的手段的,自己无亲无故,本就是丁府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头,就算被活活打死,恐怕也不会有人为自己鸣冤的,所以,此时拼尽了全力求饶。

    巳月因为一早被叫到前院帮忙,竟侥幸躲过了这场浩劫。

    但春芳亭那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早在张二叔众人被带走时,巳月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

    巳月飞箭似的跑到春芳亭,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朗声说道:“夫人,老爷有话让我通传。”

    柳氏看着这个面生的丫头,轻轻皱眉。但是听到是老爷有话说,便不敢怠慢。

    “传。”柳氏威严地说道。

    “老爷让我问问夫人,各位夫人还有什么需要,若是有,尽管吩咐,老爷说夫人的娘家人难得入府,一定要我们下人好生伺候。”

    柳氏一听,不禁十分受用,自己想在娘家人面前炫耀的无非是自己在丁府的地位,小丫头的这几句话,让自己刚才在娘家亲人面前折的面子倒是找回来了些,面色稍微舒展了些。

    巳月察言观色,继续说道:“老爷说,等夫人与众位夫人聚完了,就去找老爷,老爷前几天在仙缘阁给夫人打的全套金步摇到了,还等夫人戴戴试试,若是不合适,好让仙缘阁重返工,仙缘阁的赵掌柜还在侧厅等着呢。”

    一番话下来,众夫人面面相觑,仙缘阁是城中最好的首饰店,那里的一对耳环的价钱够普通人一年的开销。

    看到众人的反应,柳氏眉梢舒展,憋了一个时辰的气总算平复了。

    “告诉老爷,就让赵掌柜先等着吧。”

    柳氏自然知道阶下的那个小丫头是在撒谎的,老爷去太守府拜访并没有回来,以老爷对自己的心思,也不可能主动在仙缘阁给自己打首饰。

    可明知道这小丫头撒谎,自己却是十分受用,尤其是在这样的局面下。

    “老爷听下人说各位夫人不爱这鹿奶膏的味道,便让我过来询问,各位夫人有没有什么爱吃的。最近府里新进了马成山的野生鸽子,东海的无骨鱼,南陵的野生猕猴桃,西疆新到的烤羊腿,盛京送来的皇家猎场鹿肉还有一些,还有……”

    “好了,好了,挑些能入得了眼的上来些吧,都下去吧!”

    柳氏装作不耐烦的说道,这小丫头脑子灵活,可毕竟见识浅了些,那皇家围猎的鹿肉岂是我们这些平常人家能得的。

    想着想着,不由得嘴角向上翘,这是柳氏第一次认识巳月。

    听着自己被大赦,张二叔众人慌不迭地叩头离去,钱儿也被匆匆扔到了柴房里了事。

    趁着柳氏还在宴饮,巳月匆匆跑到柴房。

    当看到趴在窗户上的巳月时,钱儿大哭,委屈的泪水瞬间决堤。

    “哭解决不了问题,别浪费时间了,快点告诉我,你送鹿奶膏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巳月很严肃地看着钱儿。

    钱儿被巳月的冷静震慑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一样的小姑娘,却觉得在自己面前的仿佛是一棵树,一座暴风雨中可以遮风挡雨的树。

    看着惊愕的钱儿,巳月再次问道:“张二叔说过,鹿奶膏从厨房送出去的时候,他是检查过的。你和翠儿把食盒送到春芳亭的时候,却出了问题。这样说来,那肯定然是路上出的问题,我且问你,你们在路上可有见过什么人?”

    “有,有,二少爷,我们在倚梅园遇到过二少爷。他躺在地上,说自己摔到了腿,后来小福子来了,少爷立刻就没事了。对,肯定是二少爷。”

    巳月立刻去了倚梅园,按照钱儿所说,找到遇到丁幕申的那棵梅树下。

    她环顾自周,发现这可棵梅树位于梅林的外围,旁边就是一棵高大的皂角树。

    按照钱儿说的,巳月找到了当时她和二少爷所在的方位。

    一番思考后,巳月明白了,必定是二少爷装作受伤大喊,吸引钱儿和翠儿的注意,然后让小福子躲在皂角树上用钩锁悄悄把食盒掉包了。

    巳月爬上皂角树,仔细查看,果然在一个粗壮的枝杈处,发现了被钩锁损坏的痕迹和脚印。

    这个可恶的丁幕申,差一点害死钱儿。

    事到如今,只是知道谁做的已经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救出钱儿。

第四章不打不相识

    巳[sì]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柳氏宴饮结束后,提审了厨房众人,让她们交出鹿奶膏。

    钱儿大声辩解道:“夫人,是……”

    巳[sì]月一把抓住钱儿,阻止了她。

    巳[sì]月朗声说道:“夫人,日落前,定给您一个交代。”

    厨房众人都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一片愕然。

    “好,我就信你一回。”说罢,柳氏起身扶手而去。

    这个时候的宣城大街上,小福子正跟在二少爷的屁股后面,闲逛的起劲。

    想着众人在家里大闹的样子,丁幕申便不禁嘴角上咧。

    “可惜,本少爷忙的紧,错过了家里的一场好戏。”

    “少爷,您是故意躲出来的吧?”小福子小心翼翼又满脸打趣地问道。

    “胡说,本少爷躲什么,本少爷有怕的时候吗?”丁幕申满脸不屑又没底气地说道。

    “少爷,少爷,老爷回府了,正找您呢。”泉生从远处跑来,一路跑,一路喊道。

    一听到“老爷”两个字,丁幕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快步往府里的方向跑着,边跑边问泉生:“什么时候回来的?老爷子生气没生气?脸上什么表情?”

    小福子一路小跑,也没跟上他家主子,愣是被丁幕申落下了一大截。

    小福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嘟囔道:“少爷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小福子刚迈进府里的后门,就听到一大群下人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的,小福子好奇地走近他们。

    小福子整了整衣衫,很有气势地问道:“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一看是小福子,都恭敬地点头:“福子哥。”

    小福子很满意地轻轻点头:“嗯,都讨论什么呢?”

    其中一人很谄媚地上前说道:“福子哥还不知道吧,今天,夫人的鹿奶膏丢了,厨房的人非说是府里出了家贼,夫人下令,要搜我们下人的屋呢!”

    小福子一听,脸上发白,脚下发软,想到还在自己屋里好好躺着的食盒,心里就发慌,顿时成了无头的苍蝇。

    “先找…先找二少爷。”心里想着,就往正厅方向跑去。

    可是被守在廊下的家丁挡了回来:“老爷正在与少爷议事呢,谁敢打扰。”

    小福子如热锅上蚂蚁,一时没了主意。

    那赶紧销赃吧,小福子这样想着,赶紧回到自己的住处,提起屋内的两个食盒就往外冲,正被埋伏在外的泉生和福禄逮了个正着。

    原来巳[sì]月让泉生向二少爷传达老爷回府的消息后,就让下人装作无意中透露给小福子夫人要搜房的消息,又让小泉子和福禄埋伏在房门外,就等着小福子上钩了。

    巳[sì]月厉声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竟然偷了这么贵重的鹿奶膏,还敢栽赃给我们厨房的人。等我们告诉夫人,看不剥了你的皮。”

    小福子一听夫人的名字,顿时吓得七魂失了六魄,连连叩头:“好姑娘,不是我,不是我啊。”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抵赖的,不是你是谁。”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小福子望着周围恨不得活剥了自己的厨房众人,急的眼里泪花直打转。

    小福子仰天大喊:“少爷,少爷救命啊……”

    “别鬼哭狼嚎的了。”众人身后,闪身出一眉清目秀的少年,“行了,是本少爷掉的包,这鹿奶膏是本少爷我,放到小福子的屋里的。”

    丁幕申瞪着巳月大义凛然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事迹呢。

    “死丫头,你能拿我怎么着。”丁幕申挑衅地说道。

    巳[sì]月平静地望着丁幕申,双眸如深潭,辨不出是喜还是怒。

    巳[sì]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丁幕申,剑眉星目,鼻梁高高的。若是没有这一身公子哥的习气,倒也算是一表人才,巳月一边轻轻地盯着他,一边思索着。

    丁幕申被巳[sì]月这般平静地打量,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正想着如何措辞,好杀一杀巳月的威风。

    忽然,柳氏从人堆里冒了出来:“你这不成器的臭小子,还学会做家贼了。”

    柳氏因为鹿奶膏在自己的娘家亲眷面前丢了面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去揪丁幕申的耳朵,丁幕申疼得嗷嗷直叫,众人不敢窥探主家家丑,便都散了。

    “臭丫头,我记住你了。”走出去很远,巳月依然能听到丁幕申恨恨的吼叫声。

    晚上,大家忙完了就寝后,巳月躺下睡不着,便轻轻地翻身下床,走进了院中。

    丁府只是财力富足的员外之家,虽也学着官宦人家晚上实行宵禁,不让下人随意走动,但是执勤并不严格。

    所以,巳月便趁着月色,在后花园走了走,以纾解心中的闷气。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后花园的一处堆放杂物的地方。

    白天经过这里时,巳月就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半扇门。

    之所以说是半扇门,是因为整扇门下面的一半是掩在地下的,只露出了一半在地上,从远处看,倒像是不起眼的半扇窗户,难怪没人注意。

    巳月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今夜是月圆之夜,月色舒朗,遍洒银辉,照的院子里恍如白昼。

    巳月静静地走近那扇像窗的门,她是不相信鬼神的,若是真的有鬼神,那父亲就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所以,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巳月并没有害怕。

    就这样慢慢地接近了那扇黑洞洞的半门。

    门面周围的墙壁上,石块个个分明。

    但是仔细看去,都是许久没有碰触过的,石块上落满了灰尘,却唯独只有中间的五个石块表面光滑,不染纤尘。

    这应该就是打开这扇门的机关,巳月眯起眼睛轻轻地透过门缝望进去,只看到月光渗进门缝里的影影栋栋,并没有其他。

    这里应该是一个地窖,看墙上的机关,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地窖。

第五章 一探究竟

    恍惚间,巳月记得父亲也有个这样的地窖。

    地窖外面的机关与这个如出一辙,若是盲目触动机关,引发警报,可能会牵动陷阱。

    也许是万箭齐发,也许是猝毒暗器。

    那里曾经是父亲研究制造机关的地方,父亲戏称为“机关城”。

    巳月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她控制自己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温馨的记忆。

    没有办法回去,就只能勇敢面对现在。

    想到自己现在没有能力冒冒然进去,她便漫步踱回了房间。

    第二天,可恶的丁幕申又出现了。

    巳月正往饭厅端汤,丁幕申赶巧就在路边。

    所谓的赶巧,自然是丁幕申报仇心切,在厨房去往饭厅的必经路上制造的机会。

    巳月经过他身边时,丁幕申一面云淡风轻地摇着折扇,一面悄悄在宽大的衣裙下伸出了一条腿。

    正等着巳月在自己面前连人带汤一起摔倒,也好解一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在尚未靠近丁幕申时,巳月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丁幕申的周围。

    地上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周围没有高大树木,丁幕申若是想搞鬼,便只能在他身上。

    当丁幕申伸出腿时,巳月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脚,在自己绊倒前,先踢了丁幕申一脚。

    丁幕申本就是一只脚用力踩在地上,此时,被巳月一踢,身体失衡,就要摔倒。

    巳月手里的汤没有稳住,顿时有一半洒在了丁幕申的腿上。

    霎时间,杀猪般的嚎叫就响了起来:“死丫头……哦…哦…烫死本少爷了….死丫头…快来人啊!”

    巳月假装一惊,做出赶紧去扶丁幕申的姿势,正要触到丁幕申的手时,却转头对着自己洒在地上的汤一阵惋惜:“这可是张二叔熬了一上午的汤,怎么办啊!”

    丁幕申本以为臭丫头大发善心要来扶自己,可自己刚要借力起身,巳月又抽回手去看洒在地上的汤。

    丁幕申被巳月这一耍,再次跌在地上。

    不禁提高音量哀嚎,更加大声地咒骂:“哎呦…….死丫头,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哎呦…….”

    小福子从远处奔过来:“少爷,少爷。”

    丁幕申在小福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巳月从地上捡起榉木大汤碗,叹道还好自己机智。

    昨天看着丁幕申在夜色中被柳氏揪着耳朵,还不忘愤愤回头时的表情,她就知道,丁幕申是一定会报复自己的。

    今天看到丁幕申一直在去饭厅的路上徘徊。

    巳月就想,与其等着丁幕申借机报复,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给丁幕申制造个机会,引他上钩。

    所以,她提前用不怕摔的榉木碗盛了半碗烧开的刷锅水假装去送饭,这才有了前面出现的一幕。

    看着丁幕申离去的狼狈样子,巳月嘴角勾起了一抹难得的笑容,只是不知道柳氏知道这件事,又会怎样难为自己。

    只要自己想好应对策略,都会解决的。

    想到这,巳月顿感轻松,脚步轻快地往后厨走去。

    中午,巳月跟着张二叔去买菜,从后门出去后,巳月忽然想起昨晚看到的掩映在夜色中的半门,那应该是个地窖。

    既然是地窖,按照常理来说,就应该在地上还有一个门。

    巳月估摸着方位,在靠近府内地窖的墙外时,留心了一下,跺了跺脚,下面竟然有空心的闷响声。

    巳月内心一喜,便多跺了几下。

    “瞎蹦什么呢,还不快走。”张二叔在前面催着巳月。

    晚上,丁府落灯后,巳月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听着屋内姐妹们均匀的喘息声,想到院中的地窖,不觉心动。

    她从窗户翻身出去,脚步轻盈地落在院中,再次来到后花园的半门处。

    这一次,她仔细打量着半门及周围的环境,思忖着白天发现的府外的空心处的位置,按照地窖通常的大体形状,应该是矩形。

    若是矩形,按照半门的位置和白天发现的空心处,那厨房下面也应该是地窖。

    巳月眉头舒展,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泽,若是真的进入地窖,兴许会发现些与父亲有关的东西。

    冥冥之中,巳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愈发地想要一探究竟。

    第二天,巳月走进厨房时,不觉得加重了脚步,而且还特意穿了一双木屐。

    最先发现巳月穿着木屐的是钱儿,“月儿,又不下雨,又不阴天的,你穿什么木屐啊。”

    “嗯…嗯…”巳月正在向该如何蒙混过关。

    总不能告诉他们,她想用木屐试探厨房下面哪里会发出空心的闷响声,想知道这里有没有地窖的入口,她还想知道地窖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地窖外面会有和父亲设计着一样的机关。

    巳月思绪飞转,眼光落到正在生火的李大娘身上。

    “李大娘,我帮你吧!”巳月抬起脚小心飞速地逃到了李大娘身边。

    厨房正在赶做早饭,大家都在忙碌,没有人再注意巳月脚上的木屐。

    巳月一边生着火,一边眯起眼睛望向火舌舐动处,心里不禁惊到: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早饭后,厨房收拾停当,张二叔和李大娘出门买菜,钱儿、翠儿等丫头偷懒跑出去。

    厨房里,只有巳月一人在发呆。

    丁幕申和小福子悄悄在外面靠近厨房,透过窗户看到正发呆的巳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天助我也!”

    丁幕申努力憋住笑,招呼小福子轻轻地把窗户严严实实地关上。

    忽然,小福子和丁幕申一起用力,窗户“轰隆”一声再次打开。

    原来,昨天晚上丁幕申命小福子趁天黑,把厨房的门和窗户后面都粘上了厚厚的浸过油的牛皮纸。

    此时,厨房的门紧闭,丁幕申又悄悄紧闭了窗户,忽然之间再次大力开窗,强烈的过堂风瞬间顶开了厨房的门。

    不明所以的巳月,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抬头向厨房门口处望去。

    突然,门处一阵大风吹来,混着白色的粉末正击巳月的面门。

    刚从发呆中回过神的巳月,就这样被这些不明飞来的白色粉末布满了满脸满身。

    “咳…咳…”巳月因为来不及躲避,吸进了不少,此时,正不停地咳嗽。

    “哈哈哈哈哈…..”门外传来止不住的大笑声。

    丁幕申此时一边大笑,一边走到了巳月身边,之前努力憋住的笑声此刻终于可以释放。

    丁幕申的笑声很快蔓延整个丁府,钱儿、翠儿还有一些在厨房周边干活的小丫头,也堆在厨房门口看热闹。

    钱儿、翠儿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分辨着眼前的面人儿。

    “这是从哪跑出来的伶人,人家伶官装扮只化脸,你倒是阔气,都化到衣服上来了。”

    丁幕申一席话,逗得屋外的丫头们也跟着大笑。

    原来,丁幕申趁厨房没有其他人时,把敞开口的小袋面粉悬在厨房门框上方。

    打开窗子的过堂风顶开门的一刹那,面粉散落。

    屋外强烈的过堂风卷着面粉直冲屋内,巳月距离门口过近,这才被面粉裹了个全身。

    丁幕申早就想好好整治巳月,本想听小福子的建议,放石灰粉。

    可最后实施时,却忍不住换成了面粉,这一点连自己都纳闷,怎么就没狠下这心。

    看着周围大笑的人群,巳月气冲冲地大踏步往外走。

    丁幕申看到巳月真的恼了,疾步跟在巳月身后。

    “这就生气了,这么小心眼啊,不就是个玩笑嘛,就是面粉,又不是毒药……也没有破相,别这么小气嘛!”

    丁幕申一边跟着,一边嘟囔个不停。

    “二少爷,这是我的房间,我要换衣服了,你还要跟进来吗?”

    走到翠霜院一处房间的门口,巳月回过头,怒目圆睁,语气却出奇地平静。

    丁幕申只顾着跟在巳月后面追,完全不知道两人到了哪里,环顾四周后,不免有些尴尬。

    “这丫鬟的房间也是丁府的地盘,本少爷想进就进,连你都是丁府的,本少爷进来了怎么了。”

    这只是丁幕申尴尬之下的强辩之词,可巳月本就恼火,又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无耻!”巳月飞起一脚正中丁幕申的小腹。

    伴随着“哎呦”一声惨叫,丁幕申顺着台阶滚到了院子的空地上。

    巳月把门“哐啷”一声关上,徒留丁幕申在院子的地上叫唤。

第六章 人生初遇

    夜深人静,玉盘般的圆月照得大地通明。

    今夜,厨房里是巳月值岗。

    待众人入睡后,她把灶台里尚有余温的火灰悄悄点着,然后跑到院里,把提前准备好的梯子搭到房顶上。

    并用准备好的茅草毡,盖住了烟囱。

    白天生火时,巳月断定这灶台会通着地窖。只要把烟囱盖住,烟气肯定会弥漫地窖。

    随着灶台中火势变大,厨房角落的一个水翁下面,开始冒烟。

    巳月高兴地用力移开水翁,发现水翁下面是一块薄木板。

    她轻轻移开木板,终于发现了地窖的真正入口——一块带着手环与地面嵌合的巨型木板。

    巳月拉动手环试了试,以自己的力量定是拉不动这厚木板分毫的。

    巳月灵机一动,找出一捆绳子。绳子一头穿过手环紧紧栓牢,另一头搭上房梁。

    她背住绳子,牟足了力气往前拉绳子,地窖入口的巨型木板竟“嘎吱”一声,慢慢打开。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的烟气渐渐散了。

    巳月划开火折,发现有一顺台阶通往地窖深处,她顺着台阶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入黑暗。

    触到地面时,巳月就着火折微弱的光观察着周围。

    这个地窖面积颇大,入口处正对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整洁地放着一摞书,旁边还有一张白纸,上面还有尚未写完的笔墨,看来是主人在此学习后没来得及收拾。

    巳月绕过书桌,发现地上竟然有连弓弩,比起父亲做的,这个连弓弩更加坚固。

    还有守城用的“行城”和“杂楼”的模型,而这些巳月也只是在父亲画的图纸上见过,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地窖中竟然能见到实物模型。

    “哗啦”,巳月转身之际,不小心碰到了地上你攻我守的立体模拟战场。

    她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立体图,伸出手把她踢倒的军旗模型插到了立体图的另一处地方。

    巳月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吾观君所布军事图,虽十分缜密,但还是有一疑虑,水攻敌方固然巧妙,但若己军中出现叛徒,杀死看守堤坝之官军,决堤放水,水势倒灌,危矣。不如把营地扎在高处,居高临下,岂不妙哉。

    想到厨房里没有人值夜,恐有不妥。巳月缓步沿着来时的路,顺梯而上。

    第二天,丁幕申又来厨房了。

    一看到这个阴魂不散的二少爷,巳月的眉头就会拧成疙瘩。

    但想到自己虽然先后两次伤到这位娇生惯养的二少爷,他却没有告状,倒是有几分仗义,勉强没有赶他走,只是假装看不见他。

    丁幕申东瞅瞅,西看看,眼睛余稍却一直注意着巳月的方向,假装无意地走到巳月身边后,见巳月压根儿就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索性大大方方走到巳月身边,豪气地说道:“丫头,我让你出了丑。你呢,也踢了我一脚,咱俩也算扯平了。我们不打不相识,从今往后,就是朋友了!”

    巳月上下打量着这个放荡不羁的少爷,说实话,如果他脱去了一身纨绔之气,是个不难看的男子,甚至是好看的。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五官如雕刻般分明。这是巳月第一次客观地在心里评价丁幕申。

    被巳月这么看,丁幕申倒觉得别扭起来。

    “看什么,本少爷知道自己貌比潘安,神似宋玉,风神秀异,才情俱佳,你可别有什么非分之想。”

    巳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啊,既然是朋友了,那我可得送你份见面礼。”

    说着,就端出一盘冒着热气的甜点:“这是西米莲子捞,好吃着呢,尝尝吧!”

    巳月、钱儿、翠儿还有丁幕申围着小方桌,一股诱人的甜香气息扑面而来,丁幕申咽了口唾沫,警觉地说:“你们先吃。”

    “哟,你怕我下毒啊,那我先吃了。”说着,巳月拿起碗中唯一的勺子舀了一大勺,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停,说好了给我吃的。”丁幕申小心地夺过了勺子,轻轻地吹了一下,就送到了嘴里。

    “啊,啊,凉,好凉,啊……”

    巳月、翠儿、钱儿哈哈大笑,原来这西米莲子捞是加冰块所制,只是冰块被莲子掩盖,上面常温,下面却是透心的冰凉。

    这是巳月最近刚刚研究好用来消暑的配方,选用极寒的冰块做成,所以才会冒着白气。

    丁幕申不明所以,以为是热气,竟然还端着勺子吹凉。

    几个女孩极力憋住笑意,只等最后丁幕申出糗。

    晚上,众人都收拾就寝后,巳月再次来到地窖。

    她看到自己昨天造访时留下的书信下面竟然有了回信。

    “君所见颇有道理,然治军理应培养正义之师,让军队上下一心,军律严明,岂容叛逆者成事,汝既能寻到地窖的入口,必不是平庸之辈,书桌上有众多兵书,孺子可教,望博览。”

    巳月撇撇嘴:“看来这地窖的主人是个老头,说话老气横秋的,应该还是个很爱教训人的老头,不过他既然默许我看桌子上的书,看来是允许我来这地窖了,那以后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了。”

    “不过他说我必不是平庸之辈,倒是很有眼光。”巳月扯了扯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拿起桌上的《孙子兵法》,翻看起来。

第七章 舌灿莲花,金蝉脱壳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时间荏苒间,已由春到夏,由夏到冬。

    巳月在地窖书信的指引下,阅读了各类兵书,了解了武器制造,守城必知,各种机关术。

    只是,巳月还曾未见过这位一直引领自己的老师。

    这一日,天空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过后,大地银装素裹,一片洁白,仿若童话世界。

    巳月贪玩,邀着钱儿、翠儿在雪地里扫出一块空地,用短棒支了筛糠的笸箩,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

    她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便被罩在了笸箩下面。

    巳月把笸箩移开,轻轻地把小鸟放飞,鸟儿高兴地打着转飞了几圈,“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巳月和钱儿、翠儿再次重新支好笸箩,捉住鸟,再放走,如此循环往复。

    巳月正要再次拉动笸箩罩住鸟儿时,“啪”的一声,一粒石子生生地打在了鸟儿身上,鸟儿吃不住痛,“扑啦啦”飞了几下,便落在地上抽搐起来。

    巳月跑到抽搐的鸟儿身边,愧疚地望着躺在血泊中的小鸟。

    她愤怒地循着石子来的方向望去,见远处的丁幕申正拿着弹弓,还保持着瞄准的姿势。

    “丁幕申,你个狠毒的的家伙。”巳月说着,就跑到丁幕申身边。

    “谁让你打鸟的。”话未说完,巳月便伸出手,作势要扭丁幕申的耳朵。

    丁幕申一边退着躲闪,一边狡辩到:“我……我,这不是帮你吗,你看,你忙活了半天,一只鸟也没逮到,笨死了!”

    “谁用你帮,谁让你打死那鸟的。还有,谁笨,谁笨?”巳月三步并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丁幕申的耳朵。

    巳月正与丁幕申扭打在一处时,远处青松翠竹,隐约间,一众丫鬟簇拥着一穿着貂皮大裘披风,打扮贵气的中年女子慢慢靠近这边。

    等走近,钱儿等人才发现是丁幕申的母亲柳氏,不禁大惊失色。而此时,巳月和丁幕申正闹得欢,她的一只手还拧在丁幕申的耳朵上。

    巳月背对着柳氏,丁幕申当先看到柳氏,脸上既惊恐又尴尬,张口结舌地说道:“母亲…”

    巳月还以为丁幕申使诈,大声说道:“这一回,你喊我娘也没用了。”

    这话正撞在了柳氏的耳朵里,柳氏虽出身卑微,对下人却最是严苛,当下就怒道:“好没教养的野丫头,来人呐,给我拿下。”

    巳月一惊,转过身呆愣在原地,几个粗壮的丫头过来就把巳月的双手拧到了后面。

    其中一个丫头还一脚踢在了巳月的腿上,巳月脚下一趔趄,就跪在了地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巳月顺从地被任意地推搡着。

    “母亲,母亲,我们就是闹着玩呢!”丁幕申摇着柳氏的胳膊,撒娇地央求着,“您干嘛呀!”

    “闹着玩?她一个奴才,敢和主子闹着玩,还有没有个尊卑了,你们都听听,这死丫头嘴里都吐出些什么腌臜物。”

    说罢,柳氏就扶开丁幕申的手,带着众丫头和巳月离开。

    巳月跪在偏厅堂下,柳氏端坐在太师椅上,怒目圆睁,可能是太过生气,头上的朱钗都一颤一颤的。

    巳月安静地跪在地上,脸上一副懦弱胆小的模样,心里却一直思索着脱身的计策。

    “怎么办,怎么办,丁幕申是指望不上了,柳氏出了名的护犊子,平时,丁幕申磕碰一下,伺候他的下人都得挨板子,更何况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敢拧丁幕申的耳朵。万一再有几个小人,把自己这半年来欺负丁幕申的桩桩件件都抖搂给柳氏,自己的小命可就死翘翘了。”

    “好个臭丫头,主子的耳朵也是你能动的。”柳氏一把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连带盖子都颤了几颤。

    巳月一看势头不好,就小声抽泣了起来。

    “哼,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不给你点教训,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做下人,来人啊!”柳氏说着就要叫人。

    “夫人,冤枉奴婢了。”巳月一边小声抽泣,一边辩解道,虽在抽泣,但是巳月的话却字字清晰。

    “奴婢听说,这耳朵是关系人的前途的,耳廓宽大才是福厚的象征。”

    “哼,你是想说为了让二少爷增福寿,你才去揪二少爷的耳朵,嗯?”柳氏瞪着巳月,狠狠地说道。

    “夫人,您听我说嘛,二少爷自小聪慧,天生异禀,连那经禅寺的圆光法师都说二少爷必定是前途远大之人。”

    巳月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措辞,“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稳住柳氏再说。

    而且听李二娘说过,柳氏非常信奉静禅寺的圆光师傅,这时候把他搬出来准没错。

    “哦,圆光法师什么时候说的?”柳氏蹙眉问道,声音明显和缓。

    “圆光法师是得道高僧,说这样的话怎么会让您知道呢,要是让您知道了,岂不是成了阿谀谄媚之流了,我自然是听想要拍丁府马屁的人说的。”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柳氏眼珠一转,又厉声说道:“这跟你拧二少爷的耳朵有什么关系,快说,要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夫人啊,二少爷本是有福之人,可男子想要有前途,要么就是一朝登科,蟾宫折桂,求取官途;要么就是经商作贾,善于经营,富甲一方。可二少爷虽然聪颖,却是两样都不爱好,夫人难道从未想过原因?”

    柳氏被巳月说到了心坎里,听得一愣一愣的。

    巳月抬眼偷瞄柳氏,看柳氏脸色稍缓,便继续说道:“奴婢听老人儿说过,有一种有福之人是需要点化的,没被触动命门之前,就是一块顽石,可一旦被触到命门啊,立马就会变成通灵宝玉。”

    “触动命门?”柳氏看着巳月说道,“那如何触动名门?”

    巳月知道柳氏恨不得自己的儿子立马被点化成通灵宝玉,便顺着继续说道:

    “奴婢前几天去街上买菜,听一瞎眼算命先生说,我们府里有一前途远大之人,只是尚未开窍,而这人的命门就是在耳朵上,奴婢一想,就是二少爷。”

    “那你刚才是在给二少爷开命门?”柳氏狐疑地问。

    “奴婢听那算命先生说,这开命门极损阳寿,只有命格硬的人才做得来。

    奴婢一想,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正是给二少爷开命门的合适人选。

    奴婢自小入府,自然希望二少爷前程似锦,丁府福上加福。

    所以,便自作主张,给二少爷开了命门。”

    与丁幕申相交这半年,别的没学到,丁幕申这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学了不少。

    丁幕申是柳氏的心头肉,可他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毛病一直是柳氏的心病,因为这个,自己一直在老爷面前抬不起头来。

    柳氏静静想了一会,开口问道:“那你刚才给申儿开命门,没被我打扰吧?”

    巳月真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使劲憋住笑,一本正经地思忖着道:“应该算是开过了。”

    “哦。”柳氏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母亲,母亲。”丁幕申跑进偏厅,直直地跪下,“我喜欢这丫头,母亲不要再难为她了,我…我…我要娶这丫头。”

    什么,丁幕申你这个拖后腿的二货,你就是这么帮忙的。

    草泥马,万马奔腾,猪队友。

    此时,巳月看向丁幕申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活剥着吃了。

    丁幕申眼睁睁看着巳月被母亲带走,一想到,万一母亲盛怒之下真把巳月怎么样,可如何是好。

    可丁幕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情急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什么!”柳氏蹭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你这个混小子。”

    说着,就抽出一根鸡毛掸子作势要打。

    “母亲。”丁幕申扶住柳氏的手,刚想再说些别的。

    巳月大声打断道:“夫人,二少爷说的喜欢,就是主子对下人的喜欢,不过是想让奴婢伺候二少爷罢了,夫人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怒!”

    “不是”,丁幕申刚想解释,巳月偷偷一个喷火的眼神儿生生把他的那句不是给吓了回去。

    柳氏明明知道自己儿子的意思,可是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也不好再把事情闹大,自己为了一个丫头和儿子大打出手,传扬出去,又是一件笑话。

    柳氏低声怒斥:“都滚出去。”

    巳月算是被大赦,两人出去后,丁幕申却在她的耳边不断嘟囔:“幸亏我机智,想出这一招。”

    巳月刚想破口大骂,可想到自己刚刚虎口脱险,不禁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若是我晚来一步,你小命休已,不过你也不用谢我,朋友嘛,两肋插刀,应该的。”

    巳月除了给他一个想烧死他的眼神,不想再跟他说任何话。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柳氏身边的秋菊来到了翠霜院。

    她趾高气昂地向巳月传达了一项夫人的命令:厨房的巳月深得二少爷欢心,夫人仁慈,允准二少爷收巳月做通房丫头。

    什么,通房丫头?就是白天伺候少爷的饮食起居,晚上还得在床上伺候少爷,连名分都没有的卑贱的妾,不,连妾都不如。

    巳月气得差点蹦起来,可恨的是,秋菊还在等着巳月千恩万谢呢,可怜的是,翠儿、钱儿还在替巳月高兴因祸得福呢。

    巳月紧握拳头,慢步走进漆黑的院子里,留下一屋子不明所以的众人。

    “这丫头是高兴疯了吗?”下人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第八章文雅天伦,香远益清

    巳月走进厨房,在黑暗中,她深吸一口气,思忖道:会有解决办法的。

    明天可以先去问问丁幕申,这到底是柳氏的一厢情愿还是他也事先知情。

    若只是柳氏的一厢情愿,那就让丁幕申去告诉柳氏,他不喜欢自己,那天只是权宜之计。

    若是丁幕申事先知情,那他就没有当她是朋友,三十六计,走为上!天下这么大,总会找到容身地的。

    巳月骨子里是个乐观之人,她相信一切都有解决之法,想到这,便又坦然了。

    巳月窝在臂弯里,就这样在厨房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半时分,她忽然惊醒,若是明日真的需要逃跑,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去地窖里,和虽曾未露面,但一直留信教导自己的恩师告个别。

    想到这里,巳月点燃火折,熟练地进入地窖。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巳月不禁小声惊呼了一下。

    在地窖正对巳月的方桌前,一位着白衣的长身玉立的老者正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全神贯注地盯着墙上的地图。

    听到巳月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悠然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此时,地窖里灯火通明,巳月也并不十分害怕,疑惑地问道:“您是?难道您就是一直给我留信的恩师?”

    老者慢慢转过身,这老者童颜鹤发,双目炯炯,一身白衣,一看就是世外高人。

    老者慈爱地看着巳月,不由地说了一句:“逝者如斯啊,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了。”

    巳月听不懂老者的话,只能从老者的表情上尽力获取信息。

    “先生以前见过巳月?”巳月紧紧盯着老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见老者没有反应,接着问道:“或者,先生认识我的父亲?”

    老者没想到这女孩竟能聪慧至此,心中稍稍一震,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月儿深夜到这,有什么急事吗?”面前的老者果然认识自己或者自己的父亲,竟如此称呼她。

    “我是来辞行的?”巳月平静地说道。

    老者眉头一皱,:发生了什么事?”

    “丁家的老二要我做通房的丫头,我是死都不肯的,可是这么死太不值得了,倒不如逃走。”

    老者被天真的巳月逗乐,若不是半夜,又身处地窖之中,自己真想放声大笑。

    老者忍着笑说道:“原来是此等大事,这事情虽大,倒也用不着你逃跑。小丫头,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一定不需要你逃跑,也不需要你以死明志,事情就会解决的。”

    巳月自然听出了老者嘲弄的语气,但是看老人的表情认真,语气里又尽显慈爱之情,便不再多做计较,放心地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府里一个管事的嬷嬷宣布,老爷吩咐,巳月被调到大少爷那里,做贴身丫鬟。

    钱儿、翠儿等没见过大少爷,只是听府里的丫头说,大少爷如何如何风流倜傥,如何玉树临风,清新俊逸,而且为人和蔼,只是一直深居简出,连府里的丫鬟见过她的也很少。

    这样的分配倒是好过给二少爷做通房丫鬟,钱儿、翠儿围着巳月又开始道贺。

    这回,巳月心里也甚是高兴,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做通房的丫鬟,自己还是自己的,不用隶属于任何人。

    高兴过后,巳月想起昨天地窖里遇到的老人,定是恩师帮了自己一把,得抽个时间好好谢谢他。

    巳月当即收拾东西,生怕柳氏跋扈,派人硬把自己带走。

    在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大少爷居住的文香苑,嬷嬷与文香苑的大丫鬟玉儿交接一下,便走了。

    “叫什么名字?”这大丫鬟玉儿对嬷嬷倒是彬彬有礼,可对巳月却是冷若冰霜,以居高临下之姿,冷冷问道。

    巳月刚刚逢危,此刻心里庆幸,没有把大丫鬟的态度当回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月儿。”

    “什么?”大丫鬟大声惊呼,巳月被惊了一跳,自己并没有说什么,眼前的女子怎么这般反应。

    “改名字!”大丫鬟气呼呼地丢下一句,便再也不对巳月理会。

    巳月有点摸不着头脑,幸好文香苑洒扫的丫头们还算和气,从她们那得知,那大丫鬟一直被大少爷唤作玉儿。

    巳月是大少爷专门从老爷那请示要过来的,大丫鬟玉儿很怕因为这个新人失去大少爷的宠爱。

    月儿、玉儿,这是范了重名的忌讳。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改名字罢了,不是大事。

    巳月高兴地去院子里帮忙了。可是这个大丫鬟还是不依不饶,一会儿嫌巳月笨手笨脚,一会儿嫌巳月听不明白她的吩咐,巳月叹道:人在屋檐下,罢了罢了。

    这一天,大少爷不在,偌大的文香苑,只有大丫鬟一人主事。

    这一上午把巳月累了半死,中午,巳月在台阶上打瞌睡,忽然感觉一个巨大的身影挡在了眼前,巳月本能地睁开眼睛。

    “月儿,你为什么在这里?”原来挡住巳月的不是别人,正是丁幕申。

    一看到丁幕申,巳月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刚刚脱险,恐生枝节,便不予理睬。

    “月儿,月儿。”丁幕申一直跟在巳月的身后。

    惹得院里的丫鬟们一直盯着她俩,巳月忍无可忍,眼含怒火、死死盯着丁幕申说道:“二少爷,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丁幕申解释道:“我的母亲已经答应我,让你给我做……”

    “通房丫头是吗,您既然这么说,那要我做通房丫头的事,二少爷是事先知道的了?这件事事关我的终生之事,却没人关心我的想法,没人问我是否愿意。而且,通房丫头都是什么结局,二少爷可从想过?初识之时,二少爷口口声声说与我是朋友,您就是这么做朋友的?”

    巳月一字一句,满是鄙夷。

    丁幕申顿觉委屈:“我会好好待你的,通房丫头就不能做朋友吗?这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巳月反问道:“最好的安排?是对你还是对我?”

    丁幕申说道:“于你于我都是啊!”

    巳月一愣,抬眼望着丁幕申,仿若两人从未认识过,后退一步,屈膝行礼道:“二少爷抬爱了,巳月的身份不配。这里是文香苑,巳月身份卑微,也知道丁府的规矩,二少爷还是早些离开吧。”

    不知我者,不必废话。与丁幕申相交半年,说到底,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下人,当做一个稍有不同的玩物,若是他喜欢,尽可以收入囊中,自己还是早早远离的好。

    巳月走到院中,大力扫起地来。

    丁幕申还想说什么,但见巳月一副不再想多话的样子。想到巳月现在是大哥的贴身丫鬟,不好过多纠缠,自己这位大哥可不好惹。

    丁幕申是丁家二子,虽然也算是正夫人所出,但这是因为自己大哥的娘亲生病去世,自己的母亲才得以扶正。

    从某种角度来说,大哥丁幕连才是真正的嫡出。

    父亲也格外看重自己的这位真正嫡出的长子,又因为心疼长子母亲早逝,一直悉心教导,聘请名师。

    幼年还送到终南山学艺,又生的一表人才。偏偏丁幕连不喜欢柳氏,与自己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无什情谊。

    所以,丁幕连的文香苑,是禁止柳氏和丁幕申踏入的。

    傍晚时分,丁幕连回来了。依例,巳月进去拜见。

    巳月跪下行礼,自己是真心感谢这位仪表堂堂的公子解救自己,虽然这可能只是丁幕连受人之托。

    丁幕连手里拿着书,轻啜茶杯,并没有看跪在厅下行礼的巳月。

    “叫什么名字?”丁幕连随口问道。

    “陆儿”。巳月想到大少爷身边已经有了一位叫玉儿的贴身女使,自己还是识相点叫个别的名字吧,反正,富家公子哪会在意一个丫鬟的名字。

    丁幕连的嘴角轻扯,书本遮挡下的脸似是出现了一丝哂笑。

    “嗯,下去吧。”丁幕申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似是不愿多花一点力气和跪着的人说话。

    “是。”意料之中,这些公子是不会把我们这些丫鬟放在心上的,巳月低着头轻轻退了出去。

    “陆儿,她倒是会给自己杜撰。”丁幕连轻扬嘴角,扯出一个浅笑。

    说来奇怪,几天的相处下来,巳月越来越觉得这个玉儿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不,不是几分,是七、八分。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身高,脸型,眼睛,鼻梁,甚至同样说话的声音。

    月儿,玉儿,连名字都……

    难怪,这个玉儿非让自己改名字,也难怪她那么不喜欢自己,谁又会喜欢平白无故来的影子呢?

第九章花房相遇

    大丫鬟玉儿对着廊下扫地的巳月冷声说道:“去,给少爷的花浇水去。”

    巳月轻轻放下手中的笤帚,稳步走过长廊,沿阶而下。在文香苑的东向,有一间长六丈,宽三丈的花房。

    窗户和门上裹以牛皮纸,花房中央立着一座直冲屋顶的铁铸空心圆柱,圆柱内生有火炭,四周以镂空精铜围起。虽是寒冬时节,花房里却暖意袭来,宛若阳春。

    巳月推门进入,不禁被眼前的景色吸引,藤蔓纵横交错处,倚红偎翠,处处花红绿影。

    榆木八角凳上是一盆如美女起舞的兰花,旁边精工细雕的红木花架上攀着一片杓兰,有的形似翩翩而舞的蝴蝶,有的竟似一个个完整的娃娃。

    墙角的蓝水翡翠盘龙雕花盆里,两株人形戴帽的蘑菇浑身闪着晶莹的光芒。

    巳月看得有些傻眼,怔在原地半天。

    半晌后,巳月才注意到地上的木质洒水漆壶,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漆壶,往那些奇花异草上喷水。

    巳月正右手执壶,俯下身盯着一朵生长在腐草之中、花型诡异的鬼面兰草出神时,背后忽然响起低声的怒斥:“谁让你进来的?”

    巳月在猛然的惊吓中,手中的漆壶一时没有握紧,脱手垂直而下,正朝鬼面兰草砸去。

    只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巳月慌忙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花架。身子一时间竟没有站稳,斜着直直地倒去。

    刹那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握上漆壶,另一只手托住了差一点倒下的巳月。

    巳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的肌肤细致如美瓷,光洁白皙的脸庞中透着冷峻。

    “是你?”男子松开手,看了巳月一眼,缓缓说道:“没有允许,这里是不能进入的。”

    “你差一点毁了少爷的幽灵兰花!”跟在丁幕连身边的庆路嚷道。

    巳月立刻意识到自己上了玉儿的当。这里都是奇珍异草,玉儿知道她没有照顾此类花草的经验,却指派她来浇花。

    巳月心中暗恨,自己竟然会蠢到上当,此刻,脱身最是要紧。

    “在廊下扫地时,便闻到一股花香既清幽又绵长,倒像是小时候家里的瓦氏竹芋,顺着香味就走到这里了。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奇花异草,不觉看上了瘾。原来这些都是大少爷所种,自己误入禁地,实在不该,还请少爷责罚。”

    丁幕连眯起他俊美的眼睛,再次看向巳月:“你认识瓦氏竹芋?”

    巳月欠身回道:“幼时母亲常常夜里不得安眠,父亲曾经为此培植过。”

    想到父母双亲,巳月心下一片怆然。

    丁幕连闻言,微微侧身,似是不忍再多谈,轻声说道:“你先出去吧!”

    气氛莫名的有些异常,仿佛两人触碰到了都不愿触碰的东西。

    巳月裙裾抖动,正准备离开,走到花房出口时,又回转身说道:“大少爷,万物相生相克,戴帽玉女和独叶草是不能放在一起养的。”

    丁幕连看了看墙角的人形发光蘑菇和它旁边的只有一叶一花的植株,再次将目光转向巳月。

    巳月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善用毒的毒医只知道戴帽玉女和独叶草皆是奇毒,但是独叶草内用是毒,外敷却能散瘀止痛,活血化瘀。在有仁心的医者手中是一味良药,若是两者在一起生长,不免相互影响,倒是失了独叶草救人的功效了。”

    巳月本已经能够脱身,可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丁幕连说这些话。

    此时,丁幕连眼光烁烁地看着巳月。她的聪慧丁幕连是知道的,但是让他欣慰的是巳月还有一份普济众生的仁心,终究,灾祸并没有迷失她的本心。

    “姑娘仁者之心,在下记下了,一定好生看顾这些能治病救人的药草。”丁幕连欠身,双手作揖,眼中含着笑意望着巳月说道。

    丁府的大少爷是谦谦君子,玉质彬彬。这些巳月早就听丫鬟们说过,但是对自己这样一个下人,却能用在下这样的称呼,不禁让巳月愕然。

    丁幕连眼中的那一丝笑意却让巳月隐隐地感觉哪里不太对,可是,一时也无从察起,只是欠身回礼说道:“少爷客气了,陆儿退下了。”

    “姑娘以后可以常来花房走动,也好对在下指点一二。”丁幕连语气谦卑地说道。

    “少爷以后还是叫我陆儿吧。”被丁幕连姑娘姑娘的叫,巳月稍微觉得有点不自在。

    丁幕连眼中的笑意更浓,微露贝齿,说道:“陆儿姑娘看来颇通药理,以后在下房中的熏香配料还得劳烦陆儿。”

    巳月看着笑意盈盈的丁幕连,恍惚间,竟然感觉到了戏谑的味道,但再次定神望去,丁幕连确实是言辞恳切,眼神谦恭。

    巳月凝了凝神,继续说道:“少爷客气了,这些都是陆儿该做的。”

    一直守在花房外听动静的玉儿,惊愕地看着巳月安然无恙地走出花房。

    上个月,一个丫鬟误闯花房,被少爷家法10鞭,最终没熬过去,小命都没保住,为什么她可以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玉儿在角落里恨恨地望着巳月走远的身影,心下竟有些酸楚,大少爷对她果然与别个不同。

    自此,巳月便经常出入丁幕连的房间和花房。

第十章 寿宴风波

    丁幕连刚刚踏进屋内,便闻到一股幽香绵绵而来,让人身心悠然。

    丁幕连走入厅内,发现今日的熏香不似往日的爽烈,便问道:“陆儿,这是熏的什么香?”

    几日的相处,巳月渐渐与丁幕连熟稔。

    她一边接过丁幕连手中的白狐披风,一边回道:“是迦南香,少爷以前用的苏合香虽然能提神醒脑,但是少爷在外奔波一天,回来还是不要用那么浓烈的香了,这迦南香性质温和,又能舒缓经络,最适合在居所用了。”

    丁幕连眼中含笑,盈盈地望着巳月:“陆儿有心了。”

    对人一向冷漠的丁幕连这样盈盈地看着自己,巳月觉得有些不习惯,便指着案几上的各色点心,说道:“这是我特意去厨房做的。”

    丁幕连看向案几,一个琥珀雕花的玉质盘中,三朵梅花安静地分列盘中。

    丁幕连蹙眉近前,竟闻到一股甜香的豆糕的味道。

    他指着盘中的三朵梅花问道:“这是豆糕?”

    巳月嫣然点头,道:“我用院中的梅花就着梅树上采下的雪水洗了,捣成浆,和在了豆粉里,又制成了梅花的形状。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丁幕连轻轻拈起一个放在掌心,一边看着一边说道:“光闻一闻,看一看,就足以,哪里还舍得吃呢!”

    “原来我们一向耿直的大少爷也会说阿谀之词啊!”巳月双肘拄着案几,抬起下颚,打趣道。

    一向不喜欢与人争辩的丁幕连竟反驳道:“谁说是阿谀了,本少爷说的是实话。”

    巳月一边轻推丁幕连的手臂,一边催促着说道:“快尝尝吧,说实话的大少爷。”

    这一幕被一直守在门外的玉儿看在眼里,在玉儿看来,丁幕连和巳月宛如琴瑟和谐的夫妻。

    她眼底泛起一丝悲哀和怒意,渐渐地,这一丝悲哀和怒意不断氤氲开来。

    玉儿狠狠攥紧了盖在了衣袖中的双手,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吃过一个梅花豆糕后,丁幕连眼角含笑地望着身边的巳月说道:“明日太守府有寿宴,你陪我一起去吧!”

    “太守府的寿宴,我能去吗?按照规制,官家府邸喜宴,客人只能带一个随行者,你外出一向都是庆路跟随,只带我一个丫头赴官宴,怕是有损少爷的名声吧。”

    听到巳月处处为自己着想,丁幕连心底乐开了花,线条分明的嘴角也因掩饰不住盛开出笑容,。

    赴的是太守府的寿宴,却不是官宴。因为这位太守府的老寿星啊,是我的外祖母。”

    看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努力思索的巳月,丁幕连真想伸手掐一掐她的脸蛋。

    丁幕连忍住笑,继续说道:“太守府的老夫人是我的外祖母,我逝去的母亲是太守的妹妹。明日正好可以让外祖母见见你。”

    正在脑中理顺关系的巳月,被丁幕连的最后一句话窘到,等巳月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通红:“见我做什么,少爷真会说笑。”

    巳月慌乱地收拾好盘具,夺门而出,丁幕连看着巳月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守府虽然算是丁家的近亲,但毕竟是官家,丁府是不敢怠慢的。

    丁岳山和柳氏都去赴宴,再加上带的一应礼品,丁幕连和丁幕申又分别乘坐一辆马车,马车加上随行的仆人,远远望去好像是一支小型的商队。

    丁府车队到达太守府的大门口时,太守大人一家除老夫人外,都在门口迎接。

    此时,时间尚早,其他宾客还没有到,太守府的门口还算安静。

    丁岳山在门口与太守大人寒暄,丁幕连当先跳下马车,又转身伸手,扶住从马车上下来的巳月。

    巳月穿了一身淡淡的水蓝色的厚纱丝裙,丝裙下摆坠着指甲大小的珍珠,每一粒珍珠上都刻着一个月字。

    这是丁幕连托南晋的一位商人所购,此衣出自南晋纺织名家凌霄婆婆之手,采用产自新疆的天山棉和天山冰丝所制,既保暖又不失轻盈美感。

    丁幕连望着轻施粉黛的巳月,眼中满是盈盈的笑意。

    乍见丁幕连跳下马车时,王暮烟高兴地奔向前去,一声“连哥哥”还没叫出口,就看到丁幕连扶着巳月下了马车。

    王暮烟惊愕地呆住了,自己的印象中,这位表哥是从来不会对女子殷勤的。

    她不觉顺着丁幕连的目光看向了巳月,表哥眼前的女子在衣裙的衬托下的确是清丽脱俗,周身没有繁琐的坠饰,反而多了几分纯净明洁。

    可她实在看不出这样的女子到底有何与众不同,毕竟,自己这位玉树临风的表哥身边并不缺少美貌的爱慕者。

    王暮烟定了定神,缓步走到了丁幕连身边,屈身行礼道:“表兄。”眼神却瞟向了一旁的巳月,丁幕连看了一眼王暮烟,客气地回礼,并向巳月介绍:“这是我的表妹,王暮烟,是太守大人的掌上明珠。”

    巳月扶身行礼:“王小姐。”

    王暮烟看了她一眼,颇为不屑地道:“起来吧!”

    丁幕连竟然花费功夫向一个丫头介绍自己,若不是当着丁幕连的面,自己早就发作了。

    王暮烟柔声催促丁幕连:“快进去吧,祖母等着你呢!”

    说着,她就走过来,要拉丁幕连的手,丁幕连不动声色地稍微移了一下躲避。

    王暮烟只抓住了丁幕连的一点衣袖,她强自镇定了一下,只装作本来就是过来抓衣袖的,脸上的笑容稍微僵滞了一下,便又恢复如初,与丁幕连肩并肩进了大门。

    巳月跟在王暮烟和丁幕连的后面也进入了太守府。

    巳月看着走在前面的一对璧人,心下思忖道,这位太守府千金对我们少爷很是钟情,不知道大少爷怎么想的,毕竟王太守和丁家结亲,对丁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位王小姐又是个美人胚子,大少爷若对她有意,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与大少爷终究是身份有别。

    “巳月。”一男子在后面喊道。

    巳月闻声回头,迎面撞见了丁幕申,两人四目相对。

    巳月无奈地欠了欠身,行礼道“二少爷好!”随即转身,继续往前走。

    看到巳月这么冷漠,丁幕申有点受伤。可是在太守府,他的身份尴尬,不好继续纠缠,只能随人流闷闷进府。

    巳月与丁府的一众丫鬟,都聚在一处偏房里吃茶果。

    因为巳月最近很受大少爷宠爱,其他丫鬟都跑过来围着她,有夸赞她衣服好看的,有夸赞她妆容精致的。

    其他人也罢了,连玉儿都不断给她端果子倒茶水,弄得巳月浑身不自在。

    巳月打算出去透口气,刚起身,却与正要给她的茶碗里添水的玉儿撞了个满怀。

    一杯茶水全都洒在了巳月的衣裙上,水蓝色的衣裙被浇了个湿透,茶叶根子零星散落在裙子的轻纱上。

    玉儿一看自己闯了祸,忙不迭地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拿着手帕不知该擦哪里的是。

    “哎呀,这可是出自南晋凌霄婆婆之手的锦衣,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少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玉儿带着哭腔说道。

    巳月轻锁柳眉,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安慰她道:“没事,一件裙子而已。”

    “巳月,我还是带你找地方整理一下吧!”玉儿含着泪,着急地说道。

    一会儿宴会开始,自己需要站在丁幕连身后伺候,这样出去肯定会折了少爷的面子,巳月便说道:“好吧!”

    巳月和玉儿刚出房门,一个丫头就冒了出来,问道:“两位姐姐有什么吩咐吗?”

    玉儿立即说道:“好姐姐,我这位妹妹的衣裳被茶水打湿了,能否找一件看得过眼的衣裳,给我这位妹妹换上?”

    那丫头立刻说道:“跟我来吧!”

    巳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想明白,便已经被引到另一间偏殿,小丫头指了指旁边的衣服说道:“就这件,你换上吧!”

    说完,小丫头和玉儿就出去了。

    巳月防御之心极重,门一关上,就立即在屋内小心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布置简陋的偏房,看来以前是没有人居住的。房间不大,巳月很快将屋内检查了一遍,还警惕地看了看屋顶。

    一切都没有异样,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自从和丁幕连分开后,哪里便出了问题。

    没时间多想,继续待下去,说不定,有危险的可能性会更大。

    巳月手脚麻利地把衣衫换下,换完之后,巳月走近不远处的铜镜。

    这是一件大红色的对襟长裙,色彩艳丽,质地也很是轻盈,仔细观察后,巳月觉得没什么异样。

    穿之前她也用力抖动过了,一切都没有问题。

    巳月把水蓝长裙悉心收好,捧在怀中,正准备开门。

    即将开门的一刹那,她的手在半空中微停,下意识地眯起眼透过门缝望向屋外,领自己来的小丫头和玉儿一直守在屋外。

    今日,太守府寿宴,府里一定忙得人仰马翻,这小丫头怎么会这么闲。

    这个玉儿平时对自己不咸不淡的,今日却过于殷勤了。

    再略一深思,打湿衣服后,刚想出门想办法,就碰到了这个小丫头,一切也太凑巧了。

    现在看来,这小丫头倒像是来监视自己的。

    巳月再次看了一眼身上穿的大红衣服,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自己若是在太守府上犯了什么忌讳,只怕丁幕连也保不了她。

第十一章 别样贺寿

    巳月转身轻巧地从房间后面的窗户跳了出去。

    落地后,巳月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对着后院的厨房。

    下人们正忙碌地穿梭着,即使她穿的鲜红的衣服十分抢眼,也没人注意到从草丛中走出的巳月。

    巳月看了一眼忙碌的人群,一直以来感觉到的隐隐不对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些下人们虽然忙碌,但是身上的衣裳明显都是新的,太守老夫人过寿,下人们也鲜亮一点,这倒不稀奇,但是他们的衣裳虽然崭新,却全是素淡的颜色。

    巳月眼波流转,既然是太守府夫人的寿宴,大家自然应该穿的喜庆一些,可为什么穿的全都是素淡的颜色呢?

    除非……除非是太守府还在三年守丧期内。会是谁的丧期呢?巳月以前只在小厨房干活,太守府这边的消息知之甚少。

    她只能猜测地想着,既然是太守老夫人的寿宴都要守的丧制,那没了的这位,应该就是太守的父亲,老夫人的夫君了。

    巳月看了一眼自己的这身红衣,忖度着,原来玉儿在这等着我呢!

    可除了玉儿,还有太守府的那个冒出来的小丫头,我与那小丫头素未谋面,她会是受谁指使呢?还有谁想设计自己呢?

    不如来个将计就计,一丝狡黠的笑容浮上了巳月的脸颊。

    巳月去了厨房,假传王暮烟的令要了一罐蜂蜜,偷偷来到了花园,找了块空地,写了个大大的乐字。

    然后拿起小刮刀,就往花园旁的湖边走去。

    此时,正是三九严寒,湖面冰封,冰冻三尺。

    巳月浅笑,小心地走向湖面。

    一切完成后,她转身向刚才换衣服的偏殿走去,远远就看到玉儿和那个小丫头焦急地乱成一团。

    巳月撇嘴哂笑了一下,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

    玉儿一看到巳月,便瞪大眼睛紧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去哪里了?”

    巳月浅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去了一趟茅厕,就这么一会功夫不见我,姐姐就想我了?”

    玉儿和那小丫头看到巳月的一身红衣,不觉放下心来,便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宴席怕要开始了,我们快走吧,主子找起人来,就麻烦了。”

    寿宴摆在太守府的正厅,太守王阳和丁岳山以及诸位老爷在正厅摆宴。

    各位官家太太小姐以及尚没有成年主事的少爷们都在正厅边上的侧殿齐聚。

    四四方方的侧厅两边,一张张案几整齐摆放成两列,两侧的客人相对而坐,留出大厅的中间做甬道。

    此时,客人已经就坐,管家大喊:“开宴!”

    太守老夫人在丁幕连和王暮烟的左右拥扶下,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在主位坐定。

    众人齐齐贺寿,太守老夫人因为丁幕连的母亲早逝,极其疼爱自己的这位外孙,就让丁幕连在离自己最近的案几旁坐下。

    巳月早已站在案几后等待,丁幕连从太守老夫人处走开,正要落座时,抬头看到巳月的一身红装,眉头立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们距离老夫人太近,幕连不好出声提醒,不停地以眼色示意巳月。

    巳月只是盈盈地望着丁幕连,惹得丁幕连一顿干着急。

    正厅的众位男客先进来拜寿,礼毕后,太守老夫人便说:“你们去聚你们的吧,我和孩子们也乐呵乐呵,你们在,我们反而不自在。”

    王阳和丁岳山便带着众位男宾去了正厅。

    侧厅里的少爷、小姐也纷纷拿出自己的寿礼,都是些新奇的小玩意,惹得老夫人接连大笑。

    等众人献礼完毕后,一直坐在太守老夫人身边的王暮烟望着丁幕连说道:“连哥哥不敬祖母一杯酒吗?”

    眼睛却瞅向了一直立在丁幕连身后的巳月,王暮烟瞅准时机,轻声地“啊”了一声,假装吃惊地望着丁幕连身后的巳月。

    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女,奇怪地顺着孙女的目光看向丁幕连的身后。

    本来因为场面过于热闹,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巳月的一身红衣,此时,巳月一身扎眼的红衣全部映入了老夫人的眼中。

    太守老夫人是保守的官家深闺女子出身,最讨厌女子打扮艳丽,更何况,此时正是自己夫君三年守丧期。顿时,眼中满是怒意。

    丁幕连刚要起身替巳月请罪,巳月就自己走到大厅中央面向老夫人跪伏:“奴婢身份卑贱,却在太老爷守丧期以红衣现身,自知有罪,但是奴婢如此打扮却是有原因的。”

    “那老身倒是想听听你的这个原因,若是有半句强辩之词,就算你是亲家府中的婢子,老身也绝不姑息。”

    老夫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

    巳月早有准备,便不慌不忙地说道:“昨夜奴婢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头戴官帽,一身官服的老爷爷,他面色严肃可眼中却是慈祥。

    他对我说,今日有一位自己珍视的人过寿,他做了一篇寿词让我穿一身红衣,念给这位寿星听一听。

    等我梦醒,才想到,今日不正要给老夫人祝寿吗,那这位老爷爷珍视之人定是老夫人了。”

    “一派胡言,祖父何等身份,怎么会入你这个贱婢的梦。”王暮烟厉声喝断巳月。

    巳月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梦中这位老爷爷还说,为了给自己这位珍视的人贺寿,他在后花园梅子树下留了一个大大的乐字,意味保佑这位寿星寿比南山,安乐无疆之意。”

    王暮烟正要反驳,老夫人竟当先发话,“来人,去后花园梅子树下查看!”

    孙管家正要去时,一位下人从侧门当先报喜到:“老夫人,大喜啊,后花园的梅子树下,蚂蚁竟然黑压压地聚成了一个清晰的乐字。”

    老夫人不禁动容,此时的大齐礼佛成风,尤其是富贵之家的夫人小姐,大家都相信祥瑞、因果、托梦。

    此时,大殿里一片哗然,报喜的下人继续说道:“还不止呢,大家在去看奇景的路上还看到了抚仙湖的冰面上盛开了一大片龙鳞呢!”

    此时的老夫人已经全然相信了巳月的话,语气轻柔地欠身向前问道:“那位老爷爷还跟你说什么了?”

    众人皆不做声,此时的巳月在众人眼中有如神灵,巳月继续缓缓说道:“那位老爷爷还说,让老夫人不必再为他伤心,老夫人当珍重自己。还请我一定要穿上红衣献上他的贺词,让您老人家高兴高兴。”

    老夫人欣慰之色已经溢于言表,王暮烟知道,此时再多盘问巳月,只会引起祖母的反感,只好乖乖闭嘴,听这个巳月满嘴胡诌。

    “好,好,你起来说,起来说!”老夫人忙不迭地让下人扶巳月起身。

    巳月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满目青山夕照明,年齐大衍经纶富。

    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笑指青山来献寿。

    想当年,晓妆初过,高标逸韵,罗袖裛残殷色可,绣床斜凭娇无那。

    可怜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听到巳月吟到此处,丁幕连悄悄捏了一把冷汗,抬眼偷偷看了看外祖母,只见她正陷入了沉思,才稍稍放下心来。

    巳月继续深情地吟道:“欢乐趣,离别苦,招魂楚此何嗟及,纵渺万里层云,千山瑞雪,又何益。欢乐趣,离别苦,只愿君心似我心,松鹤长春,笑口常开。”

    巳月吟完贺词,老夫人已经泪眼盈盈。

    巳月仿着太守的样子胡诌了老太守的模样,又想着丁幕连的母亲和太守老爷皆是老夫人所生,那两人肯定伉俪情深,便随口做出了这篇贺词,没想到自己竟然押对了宝。

    看着老夫人泪眼盈盈的模样全然没有了怒气,自己心中也常舒了一口气。

    “大胆奴婢,竟然敢惹得祖母如此,来人!”王暮烟虽不知道巳月诗的意思,只看了祖母一眼,便瞅准了时机,一定要把这个巳月解决。

    “好了,不关这孩子的事,只是我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老夫人此时恢复心神,声音低沉地说道。

    “看来你是真的与老身有些缘份啊!”老夫人再次审视着站在阶下的巳月。

    王暮烟急忙插嘴道:“既然祖母这么喜欢这个丫头,何不让她留下来伺候,想来,连哥哥也是很想尽这份孝道。”

    丁幕连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因为刚刚松了口气,一时竟想不出拒绝的措辞。

    此时,起身出列的竟是丁幕申,他说道:“这个丫头的确是个福星,当年她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我还不大相信。可她在我身边只侍候了半年,申儿倒像是被人点化过了,从此便敏而好学,孜孜不倦了。”

    对于这位丁府的二少爷的巨变,老夫人是有所耳闻的,若不是他说出来,自己倒没想过会是一个丫头的功劳。

    不过能让一向不学无术的二少爷变好的人,想来定不是凡夫俗胎,那这丫头还真可能是个宝贝。

    “如今,父亲让这个丫头去伺候大哥,想必肯定是有父亲的考量的。”丁幕申继续说道。

    丁家家业宏大,要不然,太守府也不会允准自家的女儿以官家出身却只嫁给一个员外。

    老夫人眯起眼思忖,若是这位二少爷真的刻苦起来,那自己的外孙在继承家业上要吃亏。

    于是当下就说道:“既然这丫头是个福星,当然要留给我的宝贝外孙了。”

    丁幕连和巳月终于舒了口气,好在有惊无险,巳月感激地看了丁幕申一眼,便退回丁幕连身边。

    经这一闹,老夫人顿觉困顿,便先回去歇息了。

    因没讨着便宜,王暮烟心里愤愤的,借口不舒服也早早回去了。

第十二章月下对饮

    月光皎洁,清辉满地。文香苑的人都已就寝,巳月漫步院中,抬头望向天空中半悬的满月。

    “陪我喝一杯如何?”身后响起男子充满磁性的声音。

    巳月闻声回头,看到身后的丁幕连手中托着一壶酒。

    “好啊,难得明月高悬,少爷又有这份闲情雅致,正是喝酒的好时候。”

    丁幕连朗声笑道:“明月,美酒,知己,是个好时候。”

    两人廊下一坐,也不用酒具,就着酒壶,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酒酣处,兴致正浓时,丁幕连忽然开口道,语气颇有凄凉之感。

    “少爷也有建功立业之心?”巳月望着眼色飘忽,思绪已经飞向远方的丁幕连。

    丁幕连本是感慨之词,没想到巳月竟然听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丁幕连看着巳月稍加惊讶后,爽声一笑,说道:“生为男儿,理应志在四方,可惜……”

    “可惜生在这乱世,空有抱负,报国无门,想建功立业,又无明主。”巳月接口道。

    丁幕连哑然,直直地盯着巳月:“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口。”

    “少爷心中就是这么想的,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巳月语气淡然。

    丁幕连被说中了心事,谈话又涉及了政治,便不再开口。

    两人沉默片刻后,丁幕连忽然问道:“你每天都待在丁府,怎么会知道这些?”

    巳月轻笑道:“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我们的邻国北魏最近应该又换君主了,魏国大概又得乱上一阵。西部与犬戎的关系应该是稳定的,我们大齐派到西部对抗犬戎的这位将领应该不仅是个军事奇才,肯定对朝局政治也是下了功夫研究的,要不然身边就是有一个厉害的谋士。大齐与南晋的关系该是紧张的,可是南晋多年来国内安定,大齐这个时候与南晋较劲,倒是失策了。”

    “月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丁幕连紧紧盯着巳月,脸色大变。

    巳月柔和地笑道:“少爷不用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妖媚。”

    丁幕连顿觉自己有些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宣城,怎么会知道这些?”

    巳月轻轻地往栏杆后靠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继续说道:“去一趟集市,到处逛一逛就什么都知道了。”

    丁幕连紧紧地盯着巳月,等着她继续说。

    “最近集市上的貂皮非常少见,价格奇高,而我们这的貂皮都是从北魏过来的。

    还有北魏的特产人参、鹿茸、灵芝几乎在集市上绝迹,说明商人已经不再踏足北魏。

    北魏分布匈奴、鲜卑、羯、氐、羌十六族,各族有各族的传统,各族有各族的习俗,十年前,贺若弼凭一己之力强力统一十六族,若是没有后续良好的管理政策,怕是各族中的首领会一直存在反心。

    看最近集市上的情形,北魏内部怕是出了问题。

    而最近集市上的和田玉石倒是多得很,而且出自犬戎的各色皮毛填了貂皮的缺儿,虽然犬戎多年来不断扣边,但是自从平远将军守边,多年来犬戎边境倒是相安无事。”

    “看外面集市上的情景,我们的这位平远将军应该是在边境建立了互市,这位将军不仅会打仗,还能审时度势,所以我猜测,他肯定对政治很有研究,要么身边就是有个厉害的谋士。

    大齐与南晋的关系就更好猜测了,南晋出产的龙眼、柑橘以前顺着水运可以直达宣城,虽然价钱高些,可是富贵人家还是可以一饱口福的,可听张二叔说,最近只有黑市上才买得到。”

    听到这里,丁幕连已经是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十五岁的少女,月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辉。此时,在丁幕连看来,银辉中的少女像是自天外而来,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胸中竟然存着天下,丁幕连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认识真正的巳月。

    巳月把目光从远方转向丁幕连,坚定地说道:“少爷,若是心中有天下,处处都是天下,少爷胸中有丘壑,又有名师在侧,还愁遇不到伯乐吗?”

    每一次交谈,都会让自己认识一个新的巳月,丁幕连深情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巳月被丁幕连的目光灼地难受,起身说道:“夜深霜重,少爷早些回去歇息吧!”

    巳月闭目入睡之时,忽的在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月儿”。

    丁幕连月下交谈时,叫自己月儿,文香苑的人都称自己陆儿。

    只有玉儿一人知道自己原来的名字,可是巳月笃定玉儿不会告诉大少爷。

    是巧合还是……近些日来的一幕幕在巳月的脑海中闪过。

    地窖老师留书、被调到文香苑、花房偶遇、莫名的熟悉,有些事情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十三章 地窖之谜

    清晨,巳月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自己昨天睡得太晚,今早竟然睡过了头,幸好大少爷对文香苑的下人一向宽厚,不会责罚。

    此时,丫鬟们聚集在廊下,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梅树。

    梅树下,丁幕连着一身白衣,手中的宝剑翻飞旋转,舞出一个个漂亮的剑花。

    清辉中,衣角飘飞,寒光闪动,密集的剑影化身为剑气。

    丁幕连周边的树叶也被剑气所逼,片片直立。

    剑法虚虚实实,忽快忽慢,进退有度,惹得梅树下的少女们阵阵惊呼。

    最后,一招春风化雨,丁幕连潇洒地收剑。

    今日早起舞剑,丁幕连丝毫没有注意远处渐渐聚集的丫鬟,就像此时丫鬟们花痴般的掌声和崇拜的叫声也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注意一样。

    他接过庆路手里的巾帕,无意中看到远处的巳月,点头示意后,微笑着走了过去。

    此时丫鬟已散,巳月看着丁幕连说道:“少爷好剑法!”

    “哦,你懂剑法?”丁幕连故意反问。

    巳月一窘,自己对武功一窍不通,这一句不过是寒暄之词。

    “光看个热闹,就知道少爷舞的好。”巳月强辩道。

    “小丫头,你不懂阿谀那一套,何必勉强自己。”

    丁幕连看出了巳月心中想着别的事,此时夸自己不过是个开场白。

    巳月发现自己的心思被丁幕连看穿,就坦言道:“少爷,给我写几个字吧,我从来没有看到少爷写字。”

    丁幕连一怔,停止擦汗的动作,抬头看着巳月。

    自己早该有准备的,以巳月的聪慧,知道是早晚的事情。

    丁幕连没有推辞,走到案几旁写下了

    “念、念、念!天中月,皎如雪。悲、悲、悲!杯中酒,樽前泪;醉、醉、醉!缘何起,缘何灭?别、别、别!今宵散,何期逢?”

    看着手中散发着阳刚质感的字体,巳月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悲凉,“今宵散,何期逢”,少爷,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又何必这样说。

    巳月忽略掉内容,微露贝齿,转而抬头笑道:“谢谢少爷。”便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给巳月写完字后,丁幕连就出去了。巳月把丫鬟们都支走,一个人进入了丁幕连的内室。

    文香苑虽大,但丁幕连居住的房间只有一厅一室,陈设质朴典雅,厅内有一案牍是丁幕连读书练字的地方,案牍后面是巨大的圆窗屏风,转过屏风就是卧室,室内靠墙一侧是床,床边有两张月牙凳,西向是一张紫檀木长桌,上面摆放了一些瓷器,瓷器插着孔雀翎。

    东向是一直立镂空书橱。书橱上的摆设稍微复杂,巳月走向书橱后面的墙壁,轻轻敲动,果然发出空心的声音。

    于是,巳月挨个转动书橱上的摆件,当转到一只青花瓷瓶时,书橱后面墙壁上,一道卷帘缓缓升起。

    进入后,竟是一间密室,密室内什么摆件也没有,不像是能久待的地方。巳月稍微有些失望。

    她想到平时丁幕连在屋里,经常会无缘无故失踪,而且一失踪就是几个时辰。这间密室如此空旷,丁幕连在这里待几个时辰做什么。

    忽然,巳月看到地面上的一块地板特别光亮,便大着胆子轻点一下,密室的一面墙轰然上升。

    一道门竟然出现在眼前,巳月擦亮火折,慢慢走了进去,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台阶,巳月顺阶而下,来到的竟是自己经常出入的地窖。

    地窖里面灯火通明,丁幕连长身而立,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月儿果然冰雪聪慧。”丁幕连苦笑道。

    巳月却是满脸甜笑:“昨天月下对饮,少爷无意中叫了我一声月儿,我就猜到,我在来文香苑之前,少爷肯定就认识我了。

    今天早上看了你写的字,我就更加肯定一直在地窖里留信给我的恩师就是少爷,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月儿只好硬闯少爷的内室查看机关,还望少爷莫怪。”

    看着苦笑的丁幕连,巳月疑惑道:“可少爷为什么要隐瞒月儿呢?”

    丁幕连看着巳月,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思忖半晌,方开口道:

    “当年我在终南山跟随水镜先生学艺,师父说他的一个弟子出事了,拜托我去苍龙山一趟,等我到的时候,陆师兄已经出事,上天庇佑,第二天在路边遇上了你。”丁幕连语气悠悠地回忆道。

    听到这里,巳月一脸惊愕,说道:“当年我被人救起,还以为这救命恩人是自己在官道上等来的好心人,原来竟是父亲的师弟。当年还为有这样一户财富中等的非官宦人家救了自己,而感到庆幸,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巳月望着只大自己五岁的丁幕连,继续说道:“难怪这地窖的机关布置与父亲的如出一辙,原来少爷与我父亲师出同门。”

    巳月顿了顿说道:“那少爷对我父亲遇害的事情知道多少呢?”

    丁幕连神态凄然地望着巳月,说道:“我把你带回丁府,一直让你留在厨房做粗使丫鬟,一来是怕家里人怀疑你的身份,二来就是怕你知道是我救的你,来追问我当年的事,我不愿告诉你,我就是给你留书指点的人,也是担心你追问当年的事情。”

    巳月眼神殷切地望着丁幕连,虽然神态平静,心中却是波浪翻涌。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既知道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就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地浑浑噩噩地过这一生。就算少爷你不说,我也会穷尽一生去追查,我既已发现你与父亲的渊源,少爷不如就把所知告诉我吧!”

    幕连思忖半晌,说道:“我只知道你父亲是得罪了朝中权贵。”

    巳月慢慢站起说道:“当年,父亲曾在位列三公的司马相府做门客,既是得罪了朝中权贵,那便和这位当朝宰相脱不了关系。水镜师祖既能提前得到消息让你来救我们,那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我这就去终南山找水镜师祖问清楚。”

    丁幕连起身说道:“陆师兄出事后,师父就云游天下,上个月来过这里,后来我就再没有见过师父。”

    巳月想起了上次在地窖见过的老者,那老者原来是父亲的师父水镜先生,难怪自己与老者交谈后,就被分派到了丁幕连的文香苑。

    丁幕连继续说道:“你父亲当年在盛京得罪的不是权贵就是重臣,你若追查下去,必定危险重重。”

    “父母之仇,痛心入骨,如果不报,枉为人子。”巳月字字铿锵,句句坚定。

    丁幕连在听到巳月月下谈论天下局势时,就知道她从未忘记父亲的死,可是此时听她亲口说出,心下还是一片沉重。

第十四章 化险为夷 (上)

    出了地窖,没过几天,丁幕连就当着文香苑众丫鬟的面宣布,巳月被降为杂役丫鬟。

    虽还是在文香苑伺候,却搬进了丫鬟聚居的下等寝所。

    夜深人静,巳月看着空中似有似无的朦胧悬月,心中一片惘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丁幕连会做这样的决定,是害怕我连累他吗?

    越想心里越烦闷,索性从窗户翻身出屋。

    她来到白天丁幕连练剑的地方,赌气地想着,他能练出那样飘逸的剑法,自己就不能吗?

    巳月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学着从地窖剑谱上看到的刺、劈、砍、斩等招式,自己试了一试。

    接着,回忆起白天丁幕连舞的剑招,依样画葫芦地练了起来。

    起初是想一会,练一会。没成想,巳月天资颇高,没一个时辰,倒是舞的有了七八分像。

    只是巳月从未练过武,内力全无,剑招里面丝毫不带杀气,倒像是跳了一支英姿勃发的剑舞。

    可是巳月并不气馁,她想,只要自己日日练,月月练,哪怕是只有这几招,也会熟能生巧的。

    黑暗下,丁幕连背脊笔直地负手立在自己的房中。

    透过窗户,看着梅树下舞剑的娉婷女子,不禁感怀:月儿啊,月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文香苑的正厅里,丁幕连手中攥着一张烫金的拜帖,眉头深锁。

    一大早,管家就传进来一张拜帖,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封了。

    丁幕连喃喃地说着:“该来的还是来了”。

    思忖了片刻,便带着庆路骑马出门,飞奔而去。

    大丫鬟玉儿重新掌管文香苑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大少爷的财物,点查的结果就是,大少爷少了一个蓝天玉扳指。

    “日防,夜访,家贼难防,是谁拿了大少爷的东西,趁早交出来,若是搜出来,哼哼……”

    大丫鬟玉儿对着面前站成一排的文香苑众奴仆,软硬兼施地说道。

    看着小人得志的玉儿,巳月清楚地知道这招隔空打牛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一时又不知道她的招数,只能静观其变。

    “既然没人认,那就别怪姐姐我无情了。”

    大丫鬟玉儿冷冷地扫过众人的脸,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婢女说道:“搜!”

    两个婢女冲进了巳月等人居住的寝所,巳月不禁怒火中烧,同是丫鬟,这个玉儿竟然如此无礼。

    巳月紧紧跟在了冲进寝所搜查的两个婢女后面,其他丫鬟相互使了个眼色,也跟着巳月,冲进了屋里。

    巳月说道:“凭什么是你们搜?”

    “你们几个”巳月挨个指了指,说道:“我们也信不过”。

    “哎呦呦,这是谁啊?”玉儿进来,轻蔑地打量着巳月说道,“你以为你还是少爷身边的红人啊,啧啧……”

    玉儿逼视着巳月说道,她嘴中呼出的热气直喷到了巳月的脸上,巳月不由得心底泛起了一阵厌恶。

    “搜可以。”巳月以相同的眼神逼视着玉儿,“我们的人也要参与搜查。”

    “好,住在这个屋子里的,有两人参与搜查,不过,你不行,你可是重点怀疑的对象。”

    大丫鬟玉儿挑衅地盯着巳月说道。

    “那论起怀疑,在大少爷身边伺候时间最长的应该是姐姐啊,那姐姐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不搜姐姐的房间不足以服众啊。”

    巳月语速低缓,却字字有力地说道。

    大少爷不愿理会俗务,在巳月受宠前,文香苑的大小事情一直都是大丫鬟玉儿做主。

    长久以来,丫鬟们已经习惯了听从玉儿的,这时,巳月一番话让这些丫头们的叛逆萌发。

    一时间,众丫鬟都附和:“说得对,同是丫鬟,凭什么只搜我们。”

    大丫鬟玉儿狠狠地瞪着巳月,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本姑娘做事光明磊落,搜就搜,只怕搜完这里,别的地方就不用搜了。”

    大丫鬟玉儿阴阳怪气地盯着巳月。

    巳月心里暗叫不好,难道这个玉儿早有准备,若是来个栽赃嫁祸,自己岂不是被白白泼一身脏水。

    与巳月同住一屋的秋菊、冬青紧紧跟在搜查的人后面。

    结果搜查时,玉儿直奔巳月的床铺,几下起落,便把被褥扯开。

    伴随一声玉石撞击木板的清脆声,一枚蓝田玉扳指从巳月床铺的棉枕下滚落而出。

    大丫鬟玉儿得意洋洋地举着那枚玉扳指来到巳月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按照丁府的家规,大丫鬟是有权处置犯了错的下等丫鬟的。

    若是大丫鬟玉儿直接把自己交给丁府管家,说自己犯了偷盗罪,只怕连申辩的机会都没了。

    巳月压住内心的不安,镇定地说道:“多说无益,既已人赃并获,我们就一起等大少爷回来分辨分辨。”

    说着,巳月右手死死扣住大丫鬟玉儿的手。

    大丫鬟玉儿被巳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但毕竟掌管文香苑多年,缓了缓,便说道:“这点小事何必惊动大少爷,来人啊……”

    巳月横眉一怒,道:“你这样随便把我一打发,只怕将来大少爷问起,你吃罪不起。”

    “人赃并获的是你,你抓住我不放做什么。”

    玉儿柳目圆睁,但被巳月周身的气质所摄,不敢语气过硬。

    “姐姐手段太厉害了,不这样和姐姐捆到一处,我实在是不放心。”巳月悠悠地说道:“让我猜猜是谁帮姐姐完成的这招无中生有。”

    巳月暗想:自己一向小心,若是大丫鬟玉儿进入自己的房间,她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嫁祸的事情只能是和自己同屋的人做的,想到早上秋菊看自己时躲闪的眼神,当下就有了判定。

    巳月右手加大力度扣住玉儿的手腕,趴在玉儿的耳朵上悄悄说道:“听说秋菊爱财,不知姐姐下了什么本钱让秋菊就范。”

    玉儿吃惊地看着巳月,巳月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冰霜。

    只看一眼,就让她感到透骨的寒意,玉儿只觉得周身透不过气,使劲挣脱被巳月扣住的左手。

    巳月虽然也是纤腰娉婷,力气却比平常女子大一些,此时,任玉儿怎么挣脱,也摆脱不了巳月成爪的五指,

    玉儿拼尽全力挣脱,巳月一看把控不住,手上忽的放力,玉儿一时没收住力,脚下踉跄,整个身体撞到了门板上。

    巳月一脸无辜地笑道:“这可是姐姐自己撞上去的,可别再诬赖我。”

    “太守府王小姐到。”门外的门童通报。

    巳月皱起眉头,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会来?

    上次寿宴玉儿就是和这位大小姐联手陷害了自己,难保这次不会故技重施。

    太守府小姐登门,理应在正院拜见丁府主母柳氏,怎么会直奔文香苑,除非…...

    除非柳氏和丁老爷都不在,王暮烟上门的时间选的够巧的啊。

    玉儿听到王暮烟到了,瞬间感觉来了救星。

    一改刚才的颓势,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说道:“王小姐来的正好,我们让她给我们分辨分辨。”

    说着,玉儿就要过来拉巳月的手。

    巳月后退一步,说道:“姐姐还怕我跑了不成。”

    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玉儿一扬头,不屑地当先走出。

    巳月退后悄悄与冬青说道:“先去外门告诉庆福,家里出事了,让他快去找大少爷回来,你再去品茗居请夫人回来,就说太守府小姐拜访,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

    冬青闻言,悄声出了文香苑。

    巳月跪在堂下。

    王暮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文香苑的半个主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位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巳月。

    玉儿当先开口:“王小姐您给评评,我在整理大少爷的饰品时发现我们大少爷的蓝天玉扳指丢了,可这蓝天玉扳指竟在这丫头的床上发现了,这不是人赃并获吗?”

    “噢,还真是巧。”王暮烟示意自己的丫鬟拿出了两颗珠子,上面清楚地刻着一个月字,“你们可认得,这是谁的东西?”

    秋菊当先说道:“这是陆儿的,是寿宴那日,她穿的水蓝色衣裙上的饰物。。”

    巳月心下一沉,自己衣服上的坠珠怎么会到了王暮烟的手里?

    那日自己换衣服时百般小心……也是,自己房里就住着一个他们的奸细,什么东西得不到。

    “哦,那堂下的这小贼还是个惯犯啊!”王暮烟杏目上挑,邪邪地盯着巳月。

    跟着王暮烟来的丫鬟说道:“我们小姐寿宴那天丢了一颗夜明珠,当天,小姐屋里多了这个东西,定是那小贼留下的。”

    说着,就把那颗刻有“月”字的珠子展示给大家看。

    玉儿立刻对身边的丫头们说:“走,再去搜这贱婢的屋子。”

第十五章 化险为夷(下)

    众丫鬟本来还慑于以前大少爷对巳月的宠爱,不敢太偏向玉儿,看了如今的情势,众丫头便齐齐偏向了玉儿的阵营,此时,都听从了玉儿的派遣。

    王暮烟俯身狠狠捏住了巳月的下巴。这一刻,挣扎也是徒劳无功,巳月就这样坦然地任王暮烟捏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暮烟。被巳月这样回视,王暮烟怒火更盛,捏住巳月的下巴一推,低吼道:“还真是个下贱坯子。”

    玉儿此时带着众人回来,玉儿跪着给王暮烟献上了夜明珠,并说道:“这小贱人竟然把夜明珠藏进了她首饰匣的夹层里,果然是个惯犯!”

    巳月忽的朗声大笑,笑声响彻屋内,王暮烟被她笑得烦躁,嚷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巳月笑得泪水盈眶,说道:“刁虫小技,欲加之罪罢了。”

    王暮烟被巳月戳中了心事,怒火中烧,“无礼的贱婢,来人呐,给我打。”

    王暮烟身边的一个婢女上前,扬手就要往巳月的脸上招呼,巳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那婢子的手腕。

    王暮烟气的眼中喷火,怒斥道:“放肆!好张狂的贱婢,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王暮烟轻轻地伸出素手示意,她身后的侍女纷纷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条小细鞭子,巳月看着眼前的三名女子体格健硕、行动敏捷,颇懂些武艺。显然,王暮烟是有备而来的。

    还没等巳月反应,铁丝般坚硬的鞭子已经抽在巳月身上了,鞭子虽细,可使鞭的侍女明显是有内功的,顿时,巳月的背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鞭伤,肌肤裸露处,鲜血汩汩渗出。

    巳月挺直身子,咬了咬牙,冷冷地看向抽打她的侍女,那名侍女被她瞪得发寒,竟没敢使出第二鞭。

    王暮烟对位于巳月一侧的另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名侍女用尽全力一鞭,狠狠抽在了巳月身子的另一侧,打了巳月一个猝不及防,巳月的背上、肩膀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更深的伤痕。

    这一鞭极有力度,巳月的脸上也捎带着有了浅浅的伤痕,这一鞭抽下时,巳月丝毫没有准备,冷不防之下,巳月再也撑不住身子,直直地摔在地上。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熙攘声,原来是柳氏接到冬青的通报,急急地回府了。柳氏也想让自己的儿子丁幕申攀上王暮烟这门亲事,可一来,以前丁幕申顽皮,是个纨绔子,王暮烟向来眼高于顶,自己的儿子怕也降不住这位太守府的千金;二来,众所周知,这王暮烟自小倾心于大少爷丁幕连,柳氏便不敢有这份奢望。

    可如今看来,自己的儿子努力起来不见得就比丁幕连差,而且,府里的这位大少爷似乎对太守府的这位千金也不甚上心,焉知申儿就攀不上这门亲事?所以,一听王暮烟亲自登门,柳氏就忙不迭地回了府。

    柳氏一进文香苑的正厅,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到,柳氏虽在丁幕申的事情上常犯糊涂,可久居深宅大院,见惯了女子手断,立时就明白了眼前之事,可此时,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正踟蹰时,王暮烟脸上堆着笑,走到了柳氏身边,说道:“夫人来的正好,这贱婢偷了我的夜明珠,我责问她,这贱婢竟然还敢顶撞我。”说着竟然嘤嘤地啜泣了几声。

    王暮烟暗想:这柳氏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怕自己出手处置了那贱婢,幕连哥哥回来迁怒我,这柳氏倒是现成的替罪羊。

    柳氏望了一眼趴在地上伤得不轻的巳月,这巳月可是丁幕连的心头肉,又看了看王暮烟,可自己又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太守府千金。

    王暮烟见柳氏无所动,继续哭诉道:“您可是丁府的主母,您得替烟儿做主啊。”

    柳氏正在斟酌如何劝慰王暮烟,自己如何从这件事中脱身出去时,一个丫鬟进来通报,“大少爷回来了!”

    柳氏脸上一喜,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王暮烟示意侍女收起了细鞭。

    丁幕连一进门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巳月,他的手慢慢在宽大的衣袖里握紧,狠狠攥成了拳头,汗毛也因为愤怒,根根直立。他努力压制住怒火,缓缓坐到主位上。

    王暮烟急忙蹲下身,扶到丁幕连身边,扯住他的衣袖说道:“连哥哥,寿宴那日,烟儿最喜欢的夜明珠丢了,连哥哥知道的,那夜明珠是姑姑送给我的,烟儿珍视的紧,我发现夜明珠丢了的时候,还发现了这些珠子。”说着,王暮烟从婢女手中拿出刻有月字的珠子。

    丁幕连眼睛紧紧地盯着还伏在地上的巳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就凭一颗珠子,你就给人定罪了?”

    王暮烟看着丁幕连的眼神,缓缓站起身,冷静地说道:“当然不是,不光在这贱婢的首饰匣里搜到了我的夜明珠,在她的床铺中,还发现了你丢失的蓝天玉扳指,人赃并获,还有人证。”

    巳月慢慢起身,趴在地上半日,体力恢复了一些,虽是跪着,背却挺得笔直,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陆儿没有做过,可是陆儿知道是谁栽赃嫁祸的。”

    “好一句栽赃嫁祸,你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净。”王暮烟挑了挑眉,不屑地说道。

    巳月慢慢说道:“大少爷的饰物很多,可是除了几件钟爱的,从来不佩戴。为了防止被偷盗,我在不常用的物件上,涂了乌头霜。”

    别人倒没什么,秋菊和玉儿一脸惊恐地望着巳月,秋菊失声问道:“乌头霜是什么?”

    巳月无力地一笑,说道:“乌头霜是一种不算太毒的毒药,只是接触过这种毒药后,皮肤先是发痒,四个时辰后,毒性会蔓延全身,接着就是慢慢溃烂,接触者大半会毁容。”

    丁幕连点头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涂乌头霜是我同意过的。乌头霜是毁肌灭肤的剧毒,四个时辰内若不涂抹解药,必定体无完肤。”

    大少爷从不说谎,这一点文香苑的丫鬟们是知道的。听了丁幕连的话,大丫鬟玉儿还能稳得住,秋菊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少爷救命,大少爷救命,我不想毁容啊,扳指是我放到巳月床铺上的。大少爷,救命啊!”

    看着这一幕,巳月冷冷一笑,“你我无冤无仇,你受何人指使?说出来,大少爷仁慈,自然会给你解药的。”

    秋菊越害怕,越觉得手痒,不自觉地就往手上抓挠,嘴上却不松口:“都是秋菊一个人做的,没有人指使。”

    此时,丁幕申带着一位老妪进了厅内,老妪一见秋菊,就眯着半花的眼,喊道:“是小七吗?”

    秋菊抬头望了一眼,大喊一声:“妈。”两人就抱头痛哭。

    丁幕申说道:“如今,你妈妈已经脱险,不妨把你做的都说出来吧!”

    秋菊看了一眼玉儿,说道:“今天早上玉儿姐姐交给我一枚发蓝的扳指,让我放到巳月的被褥中藏好。我本是不愿的,可是我母亲病重,玉儿姐姐给了我半袋金子。”

    丁幕申厉声问道:“只有这些吗?”

    秋菊搂紧自己的母亲,不断摇头啜泣,不再说话。

    丁幕连阻止了丁幕申的逼问,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秋菊撵出文香苑,不准再踏足丁家。玉儿蓄意栽赃,以后不准入我的房间,只在院里听候差遣,罚俸一年。”

    丁幕连转身对王暮烟冷冷地说道:“既然这件事冤枉了陆儿,想必表妹的夜明珠失窃也是另有其人。”

    控制秋菊母亲,对秋菊以金子利诱,这些都不是玉儿一个丫鬟能做到的,细细追究,不难查出王暮烟的嫁祸之举,可是为了顾全太守府的脸面,丁幕连明显是不愿意追查。

    王暮烟当然识趣,当下就行礼道:“表哥说的极是。”

    说罢,王暮烟恶瞪圆杏目,不动声色地狠狠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巳月,讪讪地带着自己的众丫鬟离开了丁府。

    柳氏见没什么事,正急着脱身,便说道:“正挺快要开饭了吧,我们回吧!”说着,就拉着丁幕要离开。

    巳月勉强起身,躬身行礼,说道:“多谢二少爷!”

    丁幕申回头,深深地看了巳月一眼,可终究只能轻轻点头。

    巳月去了文香苑后,丁幕申一改往日的习气,在文学武功方面都很用功。此时的丁幕申,看起来倒多了几分成熟的气韵。

    今日,丁幕申听到冬青向母亲的通报,便觉得隐隐不对,仔细询问冬青,丁幕申便猜测到这个秋菊有问题,他当下就带人去了秋菊的老屋,发现秋菊的老母亲竟被人看守起来,他知事情紧急,救出了老妪后,就带着人来到了文香苑。

    屋里只剩下文香苑的众人后,玉儿扯开嗓子哭嚎:“少爷救命啊。”玉儿看着秋菊抓挠自己时,便觉得痒,此时再也顾不得体面,不断哀求。

    巳月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扳指上根本就没有毒,刚才是我混说的。”巳月一说完,玉儿忽的止住哭声,呆呆地望着巳月。

    丁幕连厌恶地看着玉儿和秋菊等人,说道:“都下去吧!”

    众人散了后,巳月缓缓地勉力站起,丁幕连慌忙上前扶住她。巳月推开他的手,踉跄两下,勉强站好,丁幕连满目忧伤心疼,伸手到半空,又停住。“月儿,你会明白的,早晚会明白的。”丁幕连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晚上,丁幕申送来了金疮药,冬青帮巳月涂抹好,巳月就沉沉睡下。

    半夜时分,巳月听见窗外有窸窣的声响,猛地惊醒,推开窗户,发现夜色漆黑如墨,柔和的月光下,只有一个青花瓷小药瓶安静地立于窗外侧台上。

    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憩,巳月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体力。此时,她已经能下床走动。巳月拿起药瓶细细观赏,雪白的瓷瓶上绘制着几株颇有风骨的梅树。

    巳月看了一眼院中的几株梅树,立刻明白了药是谁送来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微的愠怒,赌气似的把手中的药瓶扔到了窗外的花圃中,巳月呆呆地望了一会儿花圃,又翻身从窗户飞出直奔花圃,手忙脚乱地从里面翻找出药瓶,紧紧握住药瓶。这才回到屋里,重新入睡。

    这一切都被隐在夜色屋顶上的丁幕连看在眼里,看到只穿着薄衣便飞身出屋的巳月,丁幕连脸上尽显担忧之色,可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巳月,你总会懂的,”他在心底再次重复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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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409/ 第一时间欣赏窈窕红妆最新章节! 作者:木子王京老师所写的《窈窕红妆》为转载作品,窈窕红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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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红妆介绍:
八岁孤女,父母被奸人害死,是默默无闻任人践踏,还是与命运对抗搏弈?九年后,她会如何复仇?又会书写怎样的快意人生?
不求人,只信己。窈窕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