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月舞起落英剑一阵乱砍,剑招中虽有些七星剑的影子,可此时的巳月愧疚、伤心、恨意占满心田,挥向的又都是死物,所以招招凌厉狠毒,几下起落后,长亭的四根房柱竟都被齐齐斩断。
在长亭即将倒塌时,邓宁大喊一身“快走”,从后面轻轻推了巳月一掌,她被推出亭外,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因为受了邓宁那一掌,巳月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可是,巳月并没有停止,她强行支撑起身体,运出全身的力气舞起落英剑,剑花缭乱,如一股旋风。
处在中心的巳月,如龙卷风的一片孤叶,旋风外的涓涓细流,被剑气激起暴雷般的声响。
邓宁因惊愕看得呆住了,这是自杀似的剑法啊!
等到巳月周身的旋风弱了,邓宁瞅准时机,飞身到巳月的近处,从后面将她击晕。
邓宁将巳月打横抱起,安顿在一家客栈里。
巳月夜里又开始发烧,满嘴胡话,邓宁满脸愧色,他不该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全告诉她。
看着痛苦的巳月,邓宁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天快亮的时候,巳月渐渐安静下来,似是睡着了,邓宁便倚在床边上眯了一会。
日上三竿时分,巳月缓缓转醒,邓宁恰好端着一碗莲子粥进来,对巳月轻声说道:“吃点粥吧!”
巳月坐起身,倚在床边,淡淡说了句:“谢谢。”
便不再动,邓宁看着一日比一日憔悴的巳月,说道:“你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岂不是辜负了幕连的牺牲?”
“你如此糟践自己有什么意义?丁家的人不能白死,丁幕连也不能白死,他们的公道还需要你来讨回。”
“你可以死,可你不能这样死。”
见巳月没有反应,邓宁说得一句比一句厉色。
听到幕连的名字,巳月心里一片酸楚。
她想象着丁家抄家那日,男女老少哀嚎的场景;想着丁幕连在万分痛苦下还带着自己下山游玩;想着,她明明感受到了幕连的异样,却没有正视,若是自己再心细一点,再多问上一句,也许结果就会改变。
一股甜腥的温热从嘴里喷涌而出,巳月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半张床。
邓宁慌忙让店小二再次请来大夫,大夫重复着前一日的话:“急火攻心,多休养,清淡饮食。”
看着巳月沉沉睡去,邓宁轻舒了口气。
邓宁轻叹,没想到,他们的感情竟深厚至此,一个为了另一个可以决绝死去,一个为了另一个可以含悲苟活。
想着这次事情对巳月打击太大,没有个把月,她怕是好不了。自己一个大男人,照顾她实在不便,正想出去找个丫鬟。
“师哥,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娇俏女子跑上来,紧紧抱住邓宁的胳膊。
一看来人,邓宁惊愕地问道:“羽儿,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羽儿娇笑着把邓宁搂得更紧了,说道:“我一家客栈一家客栈找过来的啊。师哥,你怎么还不回京啊?”
邓宁一边想拼命扯开羽儿抱着他的手臂,一边说道:“谁说我要回京了?”
邓宁刚把小师妹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扯开,小师妹便再次抱紧,如此往复,邓宁也放弃了,任凭她这样搂着自己的手臂。
邓宁说道:“这银杏镇上好吃的、好玩的多得很,你出去逛逛吧,去吧!”
羽儿紧了紧抱住邓宁的手臂说道:“那师哥陪我去吧!”
邓宁苦笑着说道:“师哥还有事呢?”
“你有什么事?”羽儿娇嗔着。
邓宁实在受不了羽儿的撕缠,便把羽儿带到了巳月的身边。羽儿从小倾心于邓宁,刚听说邓宁因为一个女子留在镇上不返京,心里满是怒气。
当羽儿看到巳月的那一刻,怒气便全消散了。
巳月头发凌乱,脸颊凹陷,一直昏迷,就算偶尔醒来,眼神也是空洞的。
羽儿就算再任性,也不会和这样的病人置气的。
巳月昏睡时,羽儿甚至悄悄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羽儿轻舒了一口气。
巳月半夜醒来,看着陌生的羽儿,无力地问道:“你是谁?”
羽儿轻声答道:“我是邓宁的师妹,他拜托我照顾你的。”
巳月挣扎着要坐起身,羽儿赶紧轻轻地扶着她坐好。
因在长亭劈凳断亭,巳月受了内伤。多日来,又只进食了些米汤,此时,她虚弱得犹如一张薄纸。
可是,巳月见到羽儿,却觉得分外亲切,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邓宁可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对他好的师妹。”巳月靠着床帮虚弱地道。
羽儿眨巴了眨巴眼睛,她的睫毛如两把扇子忽闪忽闪的。
“你怎么知道我待他好?”羽儿娇俏地问道。
巳月和蔼地笑了一下:“那你待他不好吗?”
羽儿抿了抿嘴,后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用,他就是块木头。”
与羽儿说了几句话,巳月竟觉得精神好了些,便玩笑着劝道:“铁树都能开花,你一直待他好,他就算真的是木头,总会开出花的。”
听了巳月的话,羽儿脸上的愁容稍散,转而又闷闷不乐地说道:“我看,他对姐姐你的事倒是上心的很。”
巳月眸子暗了暗,叹道:“他是受人之托。”
一想到幕连,巳月的胃里、心里又是一片酸楚,刚刚脸上的光彩顿时消失。
单纯的羽儿却不知这些,继续问道:“是受了谁之托?姐姐,你和师兄是在学宫里认识的吗?你们认识多久了?”
看着羽儿清澈的眼眸,巳月仿佛看到了丁府里的钱儿、翠儿,还有与丁幕申斗气时的自己。
巳月苦笑,没有回答羽儿,而是缓缓回忆道:“我可能真的是命太硬,八岁时就把父亲母亲克死了。幕连好心救了我,丁家收留了我,可是他们都死了,还是为了我死的。”
“这个幕连,就是托付师兄照顾你的人吧?”在面对有关邓宁的事情上,羽儿总是特别聪明。
巳月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回忆着说道:“幕连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他们家族里的人反对我们的婚事,他就带我进了学宫。
为了我,他不惜与最炙手可热的势力为敌。最后,为了我,他连命都不要了。
是我命太硬,不配有这样的爱。”
说着,一滴清泪划过巳月面庞,蜿蜒而下。羽儿看着早已神游向别处的巳月,恍悟,这个女子除了她的幕连,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邓宁在门外悄悄听着这一切,满眼凄楚、心疼,他静静地说道:“我也可以的。”
可惜,声音太小,小到无人听见。